《初唐鸡飞狗跳日常(基建)》 1、第 1 章 隋大业十三年,太原李渊拥立前隋代王杨侑为帝,年号义宁,尊在江都的隋炀帝杨广为太上皇,李渊为大丞相,封唐王,以武德殿为丞相府。 大业十四年,五月,杨广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在江都兵变,勒死杨广,隋朝灭亡。 杨广那边一死,消息传出去后,李渊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立马“规劝”杨侑禅位。 大业十四年,五月,李渊称帝建立唐朝,改年号为武德,定都长安。 虽然年号为“武德”,可是这时隋炀帝缢亡,群雄涿鹿争夺天下,大多是不讲武德之人,也包括李渊。 对于后世之人来说,隋炀帝已死,隋朝也就灭亡了,下面就是唐朝的天下,可是这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各地揭竿而起的势力层出不穷,所谓十八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真是热闹非凡。 按照法理来说,李渊是最有资格的,他拥立了代王杨侑为帝,杨侑又禅位给他,程序上是可以的……但是也要其他各路反王愿意认。 奈何这个时候,想打天下的,大多是不讲道理,只讲拳头,若是与你论起了道理,多半是体验过你的拳头。 而李渊这边,人家智谋、势力都有,而且手底下精兵良将众多,儿子们也出息,尤其是他的二子李世民,更是当世难得的天骄。 当年李渊率军南下,李世民作为先锋,击败隋将宋老生,拿下霍邑,度过黄河,直逼长安,攻破隋都,李世民也被封为秦国公。 而后李唐建立,李世民率军平定陇西霸王薛举,升任太尉、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 而后唐军与河东刘武周、宋金刚对战不利,李渊意欲放弃河东,李世民坚持出击,大败宋金刚,刘武周逃亡突厥被杀,收服河东,李世民声望大增。 之后虎牢关之战,李世民以少胜多,生擒窦建德,一战灭掉两大割据势力,中原平定,秦王李世民因功被封为天策上将。 天策上将,位在亲王、三公之上,仅次于皇帝。 可自置官署,拥有独立的行政班底。 在天下人眼中,大唐的天下就是秦王李世民打下的,太子李建成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天下初平,百姓眼看着有时间休养生息,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奈何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形式一时莫测。 李世民战功卓著,天策府的体系与太子东宫并无二致,这就与李建成有了分庭抗礼的实力。 民间对于二李谁能继承皇位,也多有议论,论身份,太子李建成乃是长子,名正言顺,论能力,两人各有所长,可当年战乱时,是秦王李世民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给大唐打下了一半的疆土,都是陛下的嫡亲儿子,为何不能坐那个位置。 而论圣意,只能说,圣意难测,先前打天下时,陛下对秦王珍之重之,甚至设置了“天策上将”这个亘古未有的职位,可是等天下大定以后,陛下就更爱重太子李建成,似有若无地在二李之间拉偏架,这点朝堂上不少人看在眼里。 不过民间却不知,毕竟李渊现在看着挺壮实的,承继大统之事,现在还太早。 而对于刚来初唐不足三月的摘月小道童来说,她可清楚,再过三四月,大名鼎鼎的玄武门之变就要来了。 她现在正在随她六十多岁的老师父青榆来长安拜访老友,两三月前,大抵是因为舟车劳顿,外加水土不服,原身一命呜呼,而她,一名二十一世纪参加工作不久的软件测试从业者就成了初唐的一名四岁小道童,现名摘月。 本来,青榆道长不想来长安的,谁让他们的破道观塌了,众所周知……咳,陛下乃是老子李耳的子孙,陛下登基后,将道教设为“本朝家教”,他们这些登记在册的道士自然也有许多便宜。 此番来到长安,一者是为了拜访老友,二者是来筹款重建乾元观。 本来借了一些钱,但是因为摘月生病治病,花了大半,加上长安物贵,青榆道长的钱基本上花了七七八八了,爷俩若是此时回去,估计还不够路上花费的。 借住的三才观冲虚观主见状,劝他们留在三才观算了,反正他们的破道观也塌了。 青榆道长一听,立马吹胡子瞪眼,“你还有脸说我的乾元观,和这三才观相比……” 他指了指旁边残缺的窗棂,远处大殿断裂的泥塑手臂,斑驳不平的墙皮,透过门缝能看到屋外破败的矮墙,以及残破的石钟,昂着脖子,说道:“乾元观可是富贵的很。” 冲虚观主闻言,挑了挑眉:…… 别以为他不知道乾元观的样子,五年前,他曾经去看过,破破烂烂,也就占地比三才观大些,但是他的三才观可是在长安附近,乾元观地处偏僻,能相比吗? 而且即使三才观再穷,最起码现在也能遮风挡雨,他们师徒俩一人能占两间房,而乾元观可是塌了。 窝在一旁,捧着竹杯喝水的摘月闻言,抬头望着身边的老者,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师父,那咱们观中的东西会不会被人偷了!” 冲虚观主从身边的陶罐中掏出一块饴糖递给她,笑眯眯道:“摘月,你莫听你师父胡诌,以我对乾元观的了解,贼人误闯进乾元观,都要担心自己进了鬼地方,可不敢逗留。” “啊?”摘月接过饴糖,傻乎乎地看着他。 他们居然那么穷! 青榆道长见状,轻哼一声:“我那叫清净!” 他大半辈子都生活在兵荒马乱中,即使现在天下已定,可民间还是不怎么安稳,再说,谁知道李唐会不会步前隋的后尘,也弄个二世而亡,谁也猜不准。 原本以为自己就这般无欲无求地过一生,谁知道临了临了却捡了一个小家伙,他居然还养活了。 青榆道长想到这里,额间的深纹如同沧桑的老树皮,层层叠叠地挤在眉心,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到摘月身上。 小家伙无聊地用手指抠着屁股下的蒲团,灰扑扑的麻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袖口和衣摆缀着不少歪歪斜斜的补丁,针脚有些粗大,这也是没办法,他年轻时的针线功夫不错,奈何年岁大了,眼睛看不清楚,手艺就不行了。 他养的虽然糙,可是小家伙却养的好,粉雕玉琢,乍一看,还以为是某处富贵人家的小郎君,就是…… 青榆道长眉头皱的更狠了,连带着下颚上稀疏的白须也轻轻一颤。 小家伙她是个女娃,女子处事艰难,他以后若是出了事,小家伙可怎么办啊! 冲虚观主闻言,扬了扬眉梢,“清净?你若是想要清净,摘月从何处来的?” 摘月一听,眼珠子转了转,眨了眨眼,“师父,难道我是你生的?” 此话一出,破屋内的两个大人猝不及防被她的话呛到。 “咳咳……咳!”冲虚观主抿唇忍笑,“此话说的有几分……” “冲虚!你想找揍吗!”青榆道长气急败坏地打断他的话。 他都快入土的年纪了,怎么可能凭白生出孩子。 他不介意冲虚的胡说八道,但是在小孩子面前不行,摘月现在才到他膝盖,这个年龄的小东西说什么信什么。 冲虚观主见状,连连安抚,“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摘月,你放十成十的心,你师父是生不出你这么漂亮的娃娃。” “哦。”摘月小脸信服的点了点小脑袋,趁低头喝茶的功夫笑了笑。 她清楚这个,只不过是想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让师父与冲虚观主能放松一些。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微轻的喊声,“师父!青榆师伯!我回来了。” 青榆道长见状,将摘月拎起,推她出去,“摘月,你快去帮帮静玄,他此次下山肯定累坏了。” “……”摘月瘪了瘪嘴,跺着脚离开了。 大人总是喜欢用这些话糊弄小孩子。 再说,她现在年纪这么小,他们两个大人说的内容,她可以装作听不懂的。 …… 摘月走到院中,西侧歪柳下站着一名半大少年,大概十岁左右,眉眼清秀,正从驴背上卸东西,看到她出来,少年露齿一笑,“摘月,咱们打的虎皮被贵人看上,不用担心年底没吃的了。” 说着,他从布袋中掏出一个荷叶包,小心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列着四块明黄的点心,轻轻一嗅,香甜的味道就钻入鼻子,旁边的小毛驴也闻到了,甩着大脑袋想要舔一口,被少年给推开了,“不行,这是给小摘月的。” 小黑驴不甘心地又挤了过来,发出“昂昂昂”的不满声。 摘月见状,掏出没吃的饴糖,扬着手,踮着脚,努力往小黑驴嘴边凑,“浮云,这块给你!” 小黑驴闻到味道,不等少年的阻止,低头就吞下饴糖,欢喜地蹭了蹭女孩两下。 摘月踉跄了两步,最终不敌,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她:…… 她现在已经这般弱了吗?一头小毛驴都能将她给弄倒。 小黑驴见状,晃着脑袋想要再蹭蹭她,被静玄推开了。 静玄忍笑,弯身将她扶起来,给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摘月,你莫要惯着浮云,它以后被你宠坏了,就不愿驮我和师父了。” 小黑驴见状,似乎听懂了,又“昂昂”叫了两声。 似乎在说,它就是这样想的。 摘月看着它这样子,禁不住也笑了。 …… 屋内的冲虚观主和青榆道长听到嬉笑与黑驴欢快的叫声,不由得对视一笑。 青榆道长望了望院子,叹息道:“冲虚,你可知,我为何带摘月来长安?” 冲虚观主:“不是为了筹款重建你的破道观?” “她那般小,我又不是老糊涂,怎么会无缘无故讲她带出来。”青榆道长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等到他的道观重建好,看谁的道观最破! 冲虚观主闻言,意味深长道,“难不成,你还想将摘月独自丢在长安,然后独自逍遥?” 青榆道长噎了一下,老树一般的眸光有些游移,“怎么可能……我这幅黄土埋半截的老东西何谈逍遥。” 冲虚观主:…… 他就是诈一下,没想到这人还真有托孤的意向。 谁曾想,老家伙这次带孩子来长安,差点让孩子去了鬼门关。 只是…… 他叹了一口气,轻声提醒,“青榆道兄,摘月现今大病初愈,你若是再离开她,保不齐他还会再出事!” 小家伙经过舟车劳顿,养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将精气神恢复了一些,可经不起其他磨难。 “唉!” 青榆道长无奈一笑,“冲虚,我也是没办法,主要是摘月跟着我不适合。” 冲虚观主不解:“你难不成得了不治之症?” “……”青榆道长顿了一下,侧身轻咳两声,“让你看出来了,我这两年确实身体抱恙……担心不知何时就醒不来,摘月又这般小,天下初定,她如何应付身边的豺狼虎豹。” “……”冲虚观主双眸微眯,嘴角微抽。 老家伙在他这里住了三月,别看外貌干瘪老迈,可是身体壮的能打死牛,上月他们遇到了一伙盗匪,这家伙上前三下两除二就将四个大汉给收拾了。 “这……世事无常,天下事都说不准,你看,十多年前,天下纷争四起,刘武周、宋金刚、窦建德之流威风八面,谁曾想会杨隋的天下会被李唐给夺得,我现在看着好手好脚,可也六十余岁,放不下的就是小摘月了。”青榆道长越说,声音越发低沉,带着挥之不尽的殇意与唏嘘。 对于他这等已经看遍世事的人来说,即使李唐已经建立了九年,可是距离太平盛世还是久远,突厥虎视眈眈,突厥不灭,李唐就不稳,天下就不定,不管如何,长安也比洛阳那边要安稳一些。 听他说起局势,冲虚观主也沉默了,大唐的危机何止突厥,现如今天下初定,朝堂中,太子与秦王分庭抗礼,谁也不知道大唐下面往哪条路走。 青榆道长见他不语,大手摸了摸鼻头,“还有,摘月她不是男童,而是女娃!” “!”冲虚观主瞪眼,“女子?” 合着在他道观养了这么长时间的病,他居然没看出来。 怪不得老青榆担忧,女孩确实更让人担忧些。 2、第 2 章 明亮的室内,冲虚观主抬手按了按额角,“所以……你现在如何打算,让我给摘月寻个好人家?” 三才观虽穷,不代表他无能。 面前的青榆道长亦然,早些年,他若是愿意出山,凭借他的一身武艺与学识建功立业不在话下。 他们现在蜗居野山破观,也是屈服世道,看着天下满目疮痍,无能为力,他虽然入道,可修了半辈子,终究是个俗人,还有自己的亲人要护,做不到舍身为民。 青榆道长默了一瞬,“摘月此番病愈,前尘尽忘,此乃幸事,不如留在长安适应一会儿。” 冲虚观主闻言,斜眼道:“刚才是谁拒绝了贫道,还嫌弃三才观穷。” 青榆道长弯身倒了一杯水,淡定道:“我与兴善寺的慧觉方丈有几分旧缘,请他帮摘月寻一户人家,约定了时间,过两日就去看看。” 室内一片安静。 冲虚观主微微皱眉,“你确定能哄得了小摘月。” 青榆道长一脸莫名:“她才四岁!” 四岁的孩童若是不能拿捏,他这一辈子白活了。 冲虚观主给了他一个白眼。 就是四岁才难哄,小孩子最是不讲道理,若是小摘月不愿意,以青榆道长对她的纵容与妥协,此事还真是不好说。 青榆道长:…… 等着吧,拿捏小孩子,他一句话的事。 …… 院内,静玄与摘月并排坐在石凳上,就着粗茶,吃着点心,倒也开心。 摘月晃着小脚,好奇询问:“静玄师兄,虎皮被谁买了?多少钱啊?” 静玄给她擦了擦腮边的碎屑,温声道:“虎皮完整,秦王很喜欢,花了二十匹绢,秦王府的人明日就送到观中。” “!”摘月动作一滞,水汪汪的眸子瞪的圆溜溜的,“谁?” 秦王! 不会是她想的哪位吧? 天下这么小,居然有一天从身边人听到李世民的事情。 静玄看她这样子,推测应该知晓秦王李世民的威名,笑盈盈道:“就是当今陛下的二子,秦王李世民,所以,你不用担心虎皮被昧了。” 摘月呆呆点头,她当然不担心这个。 只不过她没想到静玄居然能与李世民有联系。 她眼珠子转了转,扯了扯他的衣服,笑容带着三分讨好,三分谄媚,外加四分信誓旦旦,“静玄师兄,我有一个大生意,如果成了,咱们以后就不用饿肚子了。” “大生意?”静玄愣了一下,看着小孩绷紧的腮帮,如此认真的模样,让他不由得想笑,不过担心摘月生气,还是微微屈身,面带好奇,配合道:“你先与我说,若是能行,我们就与师父、青榆师伯说。” 摘月一听,神情一顿,先是看了看自己圆乎乎的肉手,又看了看身边半大少年清瘦的身板,当即从石凳滑下去。 静玄说的对,这事还是要大人们做主,他们还是道士,这不是妥妥地为青榆老头和冲虚观主量身打造。 而且以青榆老头、冲虚观主的人品,他们在李世民身边也有底气。 静玄错愕:…… 人怎么跑了。 “师父——” 摘月一溜烟跑进屋,毫不客气地踹开门。 青榆道长与冲虚观主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就见摘月如同兔子一般,跳进门槛,一脸兴奋。 青榆道长无奈:“怎么了?” 冲虚观主也是眼含疑惑。 摘月屁颠屁颠地跑到二人身边,坐在席子上,仰头看着他,“师父,咱们去投奔李……秦王吧?” 青榆道长:…… 冲虚观主:…… 二人神色错愕,搞不清摘月一个四岁稚童为何说出这话。 冲虚观主眸光微深,看向屋外,当即高声道:“静玄,你进来!” 难不成是静玄给小家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摘月见状,欲言又止。 院中的静玄疑惑,挠了挠头,撩起衣摆,快步走了进来,向两人行礼,“师父,青榆师伯!” 冲虚观主面色如常,声音平静,“你见到秦王了?” 秦王战功赫赫,为人豪爽,与人为善,不少百姓对其十分想往,尤其对于静玄这个年岁的少年。 静玄摇头:“只是见到了秦王府的长史,长史对虎皮很满意,付了二十匹绢,与弟子约定了时间,明日就将绢帛送到观中。” 冲虚观主微微点头,而后看向一旁认真的摘月,面上慈和,“摘月,我们是道士,乃是出家人,不能掺和俗事,与秦王的买卖已经做成,以后就没有关系了。” 青榆道长:“乖,摘月,咱们是修仙的,不掺和朝廷事宜。” 摘月噘嘴,直戳心窝,“师父,可是咱们穷!” 可穷,可穷了…… 尤其现在他们的钱还快花光了。 “……你这孩子。”青榆道长大手捂着胸口,“怎么病好后,说话这么伤人!” 冲虚观主挑眉,悠哉看戏。 静玄仍然搞不懂,不过可以猜出应该是摘月师弟说了什么话吓到师父与青榆师伯了。 摘月起身,小手插腰,摇头叹息道:“师父,是事实伤人,谎言才不会伤人,你就认命吧,咱们穷!” 她接着重重点了一下头,再次强调:“很穷!” 青榆道长虎着脸瞅着她。 奈何吓不到孩子。 摘月理直气壮地看着他,若是能爬到高处,她会更嚣张。 “噗呲!”静玄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冲虚观主同样也是一脸笑意。 摘月见状,同样道:“大家都穷!” 他们乾元观塌了,下榻的三才观也就比家徒四壁好些,不过看着东西多,实际上许多东西都是给主殿的三清像准备的,属于冲虚观主师徒俩的很少。 静玄对此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青榆道长按了按太阳穴的青筋,无奈道:“秦王位重,我们这种乡野道人是到不了他面前的,而且……” 他顿了一下,语气幽幽:“咱们穷!” 天底下想要投奔秦王的人很多,秦王府又不是什么人都会收,尤其他们这等道士,传出去了,名声也不太好。 摘月:…… 回旋镖居然这么快就扎回来了。 摘月望了望青榆道长,想要委婉地糊弄一番,展示一下自己的本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下去,垂头丧气地绕圈,“你们信我,投奔秦王有好处!” 冲虚观主看她垂着头乱转,好似踩着尾巴的猫崽一般,哄道:“摘月,现在咱们不能投奔秦王,否则被太子知道了,三才观会被太子府的人拆了,我等可惹不起太子。” 摘月停下脚步,脚尖正好碰到破旧的竹席,看着竹席上的数个补丁,她深吸一口气,一步一顿地走到两个大人面前,“师父!冲虚真人,我前些日子做梦得三清教化,看到秦王李世民当了皇帝,开辟大唐盛世!所以咱们投靠他吧,嗯……要么实在不想投奔,咱们下注赢一把也行!” 见她越说越扯,青榆道长当即举起巴掌,板着脸,“摘月,我昨日也得三清提点,看到你将来调皮捣蛋,危害一方,让我好好教训你一番。” 摘月不可置信,“师父,你过分!” 她是在为他们的以后做打算,师父不仅不站在她这一边,居然还要打她。 “嗯?”青榆道长晃了晃大巴掌。 “!”摘月当即缩头,拉着静玄跑了出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先出去,等到以后再劝他们二人。 冲虚观主看着他们的背景,不禁发笑道:“摘月病好以后,聪慧不少。” “确实调皮许多。”青榆道长叹息,“胆子也大了许多,居然让我等去投靠秦王。嗯,虽然我不行,不过你倒可以一试,你毕竟是兰陵萧氏的人,秦王也是一位明主。” 冲虚观主闻言,捡起身旁的浮尘,往他脸上一扫,“老家伙,刚刚你对摘月说的,莫不是忘了,我等都已是道门中人,俗事与我等无关。” 现在秦王与太子在长安呈水火之势,他之前虽姓萧,可也不过是旁支,可不敢往秦王跟前凑。 青榆道长一噎,转身不理他。 …… 出去的摘月唉声叹气,瞅着自己的五短身材,束手无策,仰头望着天空。 她有心投奔明主,摆脱穷困之境,奈何有心而力不足啊! 静玄被她这幅样子逗笑,细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摘月,你真的梦到秦王登基了?” “没有!”摘月将他的手拨下,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哀怨:“但是秦王真的会登基,你不信我就别与我说话。” 静玄:…… 算了,与小孩子计较做什么。 …… 次日,青榆道长给摘月换了一身新衣,然后带着她去了兴善寺,说是要去兴善寺拜访好友。 摘月也不奇怪,佛道一家,都是出家人,大家相互认识也正常。 兴善寺位于长安东靖善坊,占地广阔,三才观与它一比,就是灌木与大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摘月直摇头。 比不了,比不了,果然想要有香火,还是要寻个好地方。 接下来,青榆道长带着摘月去见了兴善寺的方丈慧觉大师。 原以为在兴善寺游逛一圈后,他们就能回三才观,谁知道青榆道长居然将摘月留在了兴善寺,说是有事,后日再来接她。 摘月:…… 她怀疑师父欠了兴善寺的债,将她押在这里了。 可是她又不是金疙瘩,在这里也生不了钱。 难不成,因为昨日的话,师父怀疑她被邪魔歪道上了身,所以将她安置在兴善寺除邪? 她想了想来到这里后与师父之间的相处,师父虽然信道,似乎也不信一些封建东西,要不然他们乾元观也不会那么穷。 思来想去,她眼巴巴地看着慧觉方丈,“慧觉大师,师父欠了您的钱吗?” 慧觉方丈:…… “并无。相反贫僧早年欠了青道友一份人情。”慧觉方丈牵着她的小手,温声说道。 “那就好,我还以为师父不要我了。”摘月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慧觉方丈:…… 小孩子果然机警,青榆老道怕是不好将人送出去。 …… 第三天,青榆道长果然守约过来看她,不过没接她回去,仍然让她待在兴善寺。 摘月:…… 青榆老头就不怕她改修佛法? 听到她的威胁,青榆道长淡然道:“你想剃光头发?” 摘月顿时不吱声了。 3、第 3 章 就这样,摘月在兴善寺待了足有一月,与寺中的小沙弥打成一片,适应良好。 虽然有些无聊,不过还是有好处的,就是她从前来兴善寺上香的人那里,靠着讨巧卖乖赚了不少钱,铜钱、金银绢帛都有。 等青榆道长再来看她,试探性要带她回去,被她给拒绝了。 她觉得,以她的能力,再待一月,就能存够重建乾元观的钱,不用老头东奔西走了。 摘月站在石阶上,小手拍了拍青榆道长硌手的肩膀,如小大人般,“师父,你再坚持一些时日,我等两三日就能凑够重建乾元观的钱。” “……”青榆道长嘴角微抽,一时哭笑不得,他的原意不是这个。 青榆道长拍了拍身旁的石阶,示意她坐在他身旁。 摘月乖乖坐在他身旁,仰头疑惑,“师父,三才观也塌了吗?” “为何这般问?”青榆道长眉心褶子微挤,语气疑惑。 摘月面带不解,“那我为什么不能回去?” 小孩的小嘴撅的都能挂油壶了,“明明咱们用虎皮换了钱。” 足足二十匹绢帛呢! 她这些时日在兴善寺游逛,也了解了一下长安的物价,寻常虎皮大概价值十匹绢,能买三十石米,秦王府给了他们二十匹绢,可以说十分厚道了,她还是觉得现在可以趁机投奔抱大腿。 “摘月,我听闻你在寺中的这些日子,魏玄成的夫人裴氏对你很是照顾,还给你送了衣服?”青榆道长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莫要乱动。 “还好……”见他转移话题,摘月有些不满。 青榆道长口中的魏玄成就是传说中的魏征,不过人家现在并不是李世民门下的人,而是太子李建成的太子洗马,算不上李建成的心腹,只能算是幕僚。 恐怕就是现在的魏征也想不到,再过几月,他会改弦更张,到李世民手下干活,并且与李世民成就一番千古君臣佳话。 她上辈子也听过不少魏征的趣事,其中关于对方的夫人,除了“惧内”的戏谑,没有其他信息。 与她交流的魏夫人,看外貌是个温婉秀气的中年妇人,与之相处,待人也温柔,她完全看不出对方的犀利性子。 难道,魏夫人的脾气只针对魏征? 青榆道长见她想的入迷,晃了晃她的胳膊,“想什么呢?” 摘月抬眸,好奇道,“师父,你知道魏征惧内吗?” 青榆道长一愣,反问道:“他惧内?” 这点他居然不知道。 “不惧吗?”摘月迷惑,难道是后世人的杜撰。 青榆道长轻咳一声,“这是人家的家事,你莫要学人长舌。” “哦。”摘月冲他吐了吐舌头,捡了一块石子在石板上无聊地写写画画。 见她这样,青榆道长叹气,“摘月,我接下来半年有重要的事情去做,你既然与魏夫人相处很好,魏夫人对你也喜欢,你接下来待在魏家可好?” 摘月动作一顿,手中的石子滑了出去,她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眶霎那间就红了,满脸控诉,“你果然不要我了!” “……”青榆道长还想糊弄两声,刚想张嘴,就见小家伙豆大的泪珠砸了下来,立马改口,“我可舍不得摘月这样乖巧的弟子……不过,不过我也是没办法,兰陵那边出了事,我与冲虚要离开长安一趟,你还小,难道你还想再大病一场。” “……那,那静玄呢,你,你把他押在我这。”摘月小手抹掉眼泪,仰头盯着他,“你若是弃了我,我就将他的头发剃光,让他当僧人,你就与冲虚观主抱着哭吧!” “……咳咳!”青榆道长被她的话呛到。 真是……真是一个好主意,有这聪明劲,不用担心在魏家被欺负。 “静玄他不行,此次我与冲虚去兰陵,就是为了他,你放心,我们就是离开两三个月,不会抛下你,再说三才观还在那里,冲虚可舍不得。”青榆道长此时是啼笑皆非,努力克制笑意哄着。 摘月半信半疑:“真的?” 青榆道长举起手:“真的,老夫若是骗了你,就让三清圣尊降下神雷劈我可行?” “……三清圣尊肯定不会理你。”摘月一头黑线,古人就喜欢用这种誓言糊弄人。 青榆道长闻言,当即板着脸,“你如果不信师父,老夫只能将你逐出师门了!” 摘月瘪嘴,别过身用后脑勺对着他,良久才吭声,“我就待在兴善寺,等你来接我,不去魏府。” 青榆道长闻言,故意唬道:“你在兴善寺待久了,小心被人剃了头当僧人。” “……”摘月嘴角微抽,这种鬼话能吓唬哪个人。 “哼!魏夫人心善,但是我也不能麻烦她,再说魏征是太子的人,咱们是要投靠秦王的,难道你是要我潜伏在魏府内?”她眼睫毛不断眨动,气呼呼看着他。 青榆道长一头黑线,无奈道:“摘月,我等是道士,是出家人,不染俗世,你要记在心头。” 摘月小嘴叭叭:“身在俗世,怎能不染凡尘。” “……你!”青榆道长无奈望天,着实不懂小徒弟如此牙尖嘴利,难道真是梦中受到三清提点。 …… 一老一小两人不知,距离他们三丈远的假山之后,藏着两个挺拔的男子,一人看着二三十岁,留着短须,相貌俊朗不凡,另外一人是个黑脸壮汉,辨认不清年龄,手握宝剑,警惕地环顾四周。 郑仁泰看着听得津津有味的秦王,也不打扰,近日因为太子的多番打压以及陛下的和稀泥态度,秦王万分苦闷,加上王妃生病,秦王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愉悦的表情。 不知道外面的一老一少是何人,若是身家清白,如果能给秦王解闷,引他们入秦王府也不无不可。 李世民静立如松,身子翩翩,二十有七的年纪,正是男子最丰神俊朗的时刻,一袭玄青绣金常服勾勒出他的宽肩,淡定地看着热闹,右手时不时摩挲两下腰间的玉牌。 他今日来兴善寺,原是为观音婢祈福,没想到还能看到如此有趣的对话,等到回去,他给观音婢说说,让她也开心一下。 话说,他从未听说魏征惧内,下次见到他那张臭脸,要好好笑话他一下。 让他总是与他对着干,又不是李建成的心腹,那般热心做什么,他也不曾得罪魏征,搞不懂自己哪里比不上李建成,难道是因为他将魏征的前“明主”窦建德给抓了,可魏征当年也是被窦建德俘虏,不得不为其效力,还是他打败王世充与窦建德,才让他恢复自由。 魏征虽然脾气臭,但是才华难得,也因此,他对他十分礼遇客气,三番五次招揽,谁知次次都被魏征拒绝。 原以为对方是不想掺和储位之争,谁知回到长安后,对方扭头就投到李建成麾下,当了一个小小的太子洗马。 李世民;…… 刚才看到外面的小孩时,他就觉得眼熟,现在越看越觉得熟悉,当即轻声询问身边人,“仁泰,你觉不觉得外面那个小道士眼熟?” 郑仁泰随便看了一眼,点点头,“秦王说的没错,这小道士长得聪明又漂亮,要不要属下出去结交一番?” 小道士长得又白又亮,但是看相貌,估摸其父母相貌应该出挑,言辞举止文雅,应该开蒙了不少日子,可是看他与身边老者的衣饰,看着家资甚少,推测应该是家道中落。 至于秦王口中的眼熟,他没看出来。 他刚才听两人的聊天,对秦王十分推崇,既然小家伙不想去魏征哪里,可以来他们秦王府,秦王家大业大,莫说养一个小道士,就是养一百个都养得起,而且小道士看着十分聪慧,说不定能给秦王妃解闷。 李世民沉吟片刻,最终摇了摇头,现下他还有重要的事情做。 郑仁泰见状,不再言语,打算之后向慧觉方丈打听一下这一老一少的身份,对方能在兴善寺借住,估摸与慧觉方丈认识。 …… 慧觉方丈对于郑仁泰的询问,也没有多说,只说了青榆道长年轻时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趁他不在这段时间,帮忙教养孩子。 郑仁泰了解对方不是虎狼恶徒后,也就不再关心其他,向慧觉方丈表达了秦王府的善意。 傍晚时刻,青榆道长离开前,慧觉方丈给他说起了这事。 青榆道长有些疑惑。 慧觉方丈倒是轻松,“想必是秦王府来上香的香客喜爱摘月,所以就有了这想法。” 青榆道长唇角微微抽动,“这么说,我还是沾了摘月的光。” 慧觉方丈则是乐呵呵点头。 青榆道长没将这事告诉摘月,本来小家伙之前就想他们投靠秦王,这若是知道了,怕是一刻都坚持不了,拖着他去秦王府。 还有,关于前往魏家的事情,不管他如何威逼利诱,小家伙就是不愿意,最终只能让其继续待在兴善寺。 离开前,摘月不舍地将其送到门口,眼眶微红,小嗓微颤,“师父,你要来接我,如果不来的话,我……我就让你遗臭万年,咱们一起丢脸!” 她重活一世,见到的第一人就是面前满脸皱纹的老者,虽然穷困,看着朝不保夕,可是面前的老人却给她支起了温暖的屏障,细心养护她这株无根小草。 此话一出,门口路过的香客、僧人纷纷驻足,好奇地看着两人。 想要知道地上的三头身小家伙如何让面前的老道士“遗臭万年”。 青榆道长额角青筋直跳。 他觉得没等自己老死,就要被小徒弟气死。 他大手轻轻给了小家伙屁股一下,没好气道:“你放心,若是你为祸一方,为师就是死了,也要变成鬼替天行道!” “唉哟!”摘月被推力弄得踉跄了一下,扯着他的衣角,认真道:“那你要护好自己,咱们就不遗臭万年。” 现场围观的不少人轻笑出声。 青榆道长捂着脸:…… “行!行……行!师父耳朵不聋。”他无奈一笑,冲着周围人拱手致歉。 众人或是颔首,或是摆手表示不计较,甚至想两人再待一会儿,让他们多看一会儿热闹。 不过青榆道长不配合,嘱咐了摘月两句,就转身离开了。 摘月目送他离开,绷紧嘴角,无声地祈祷师父要早些回来。 4、第 4 章 青榆道长回到三才观,冲虚观主与静玄正在收拾行李,见他面色有些差,冲虚观主小心问道:“没哄好摘月?” 老道头养的这个小徒弟,看着巴掌大,实际上主意多着呢,脾气也大。 青榆道长没理他,而是将目光放在静玄身上,想起离开时小家伙的威胁,眸光一转,大手一背,摇了摇头,“唉!那孩子精着呢,我才说了话头,她就猜出我的意思。” 冲虚观主左右打量,“没哄好,你就打算将她仍在长安?” 静玄也目露担忧,等他们回来,摘月小师弟不会发火吧,他可没把握哄好。 青榆道长见静玄也是担心,咧嘴一笑,招手示意他上前。 “青榆师伯?”静玄疑惑上前。 青榆道长的大掌拍了拍他的头,嘴角噙着坏笑,“你放心,摘月没为难老夫,她说了,我们若是离开,就将你押在她那里。” “……”静玄唇瓣半张。 师父说了,这次回兰陵主要是忙他的事,他留下来,事情还怎么做。 冲虚观主:…… 果然如他所料。 青榆道长接着道:“你放心,我没答应她,摘月也很好商量,威胁老夫,如果我不要她,就将你的头发给剃光,让你出家当僧人。” 话音落下,冲虚观主与静玄都是一头黑线。 冲虚观主眼含狐疑,“老道头,你想吓唬静玄就直说,何必安在摘月身上,她太小。” 青榆道长斜眼看着他,“这主意老夫可想不出来。” 冲虚观主:“静玄是我的弟子,又不是你的。你骗人,为何是静玄遭殃?” 静玄在一旁点头,他也不解。 青榆道长发出灵魂拷问:“难不成你觉得摘月有胆子让咱们俩剃光头?” “……”冲虚观主嘴角狠抽,纠正道:“是你们师徒的恩怨,别拉扯我们师徒。” 静玄挠了挠头,心中叹气,青榆师伯的意思,他在摘月心中居然是最好欺负的。 青榆道长背着手,仰头享受迎面吹来的凉风,“都一样,摘月对咱们一视同仁。” 冲虚道长看着他这幅老赖皮的模样,恨不得踹一脚,不过徒弟在跟前,他不好动作。 …… 秦王府中,李世民在后院与长孙氏说起自己在兴善寺的趣闻,经由他的加工,那是形象生动,分外有趣。 长孙氏掩唇笑个不停,“可惜妾身身子不好,不然今日就能随二哥亲眼看到了。” 李世民端起矮桌上的补汤,试了试温度,然后递到她跟前,浅笑道:“你是没看到,那小家伙可聪慧了,将老道士克制的死死的,而且眼光也不错,一直劝老道士投奔本王,我已经吩咐了下去,将来若是他们真来王府,我就收下他们。” 长孙氏抬手想要接过汤碗,被李世民躲了去,只能就着他的羹勺喝了一口,“到时我倒要看看被二哥如此夸赞的小童长什么样子。” “说来,也是奇怪,我见那小童,总觉得眼熟,可是以前又不曾见过,着实猜不出其中缘由。”李世民眉心皱了一会儿,很快舒展开来,想了想,“可能是那老道将小童养的太好看了。” 长孙氏眸光更是好奇了。 她与二哥平日接触的大多不是寻常人,相貌出色的不少,说句不客套的话,她与二哥的相貌就已然罕见,能得二哥如此夸赞,对方即使长成仙童,顶多也就如二哥小时候那般。 “和灵猊如何?”她趁李世民不注意,拿过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他的唇瓣,示意他也尝尝。 灵猊是李世民与长孙氏的长子,武德二年在承乾殿出生,所以起名李承乾,今年已经七岁,相貌与李世民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世民张嘴饮下,想了想,“不好比。” 长孙氏闻言,将勺子放下,轻轻捶了他一下。 李世民则是哈哈一笑。 长孙氏嗔了他一眼,眸光微转,“二哥,若是你念叨的小童最后还是被魏征养了,我看你怎么办?” “魏征……”李世民大手按了按太阳穴。 对于魏征,他真是又爱又恨。 对方可是难得的人才,当年他还没有表露野心时,魏征就提醒李建成提防他,武德五年时,刘黑闼占据河北,他前去平定,本应是他的主场,可是如此关键一役,却要与李建成分羹,事后得知,是魏征担心他击败刘黑闼后声望更高,劝李建成亲征,增加博弈资本,而后也是魏征帮助李建成平定河北,收拢人心。 要不然,河北也不会成为李建成的助力。 李世民倒不是真生魏征的气,各为其主,对方的能力与远见以及心智都让他喜欢不已,可惜就是不愿意接受他的招揽。 长孙氏见他一脸郁挫的模样,打趣道:“二哥放心,你虽然拉拢不了魏征,妾身可以将那小童从魏家哄回来,到时候给你扳回一局。” 李世民:…… …… 魏征现下只是个太子洗马,住处并不大,不过魏夫人将其打理的很是精巧雅致。 府内有一片桃花林,是魏征从玄都观移植的,初春时节长得十分艳丽,现下桃树已经换了绿装,郁郁葱葱,妖娆多姿,别有意趣。 闲暇时分,魏征最喜欢带着友人在树下喝茶、给桃树捉虫。 此时,院中桃树下石桌旁坐着两名中年人,一人身形消瘦,蓄着一小撮胡须,眉心隆起,衣着朴素,相貌普通,此人正是太子洗马魏征。 对面坐着的男子长得比他俊朗些,一双醒目的桃花眼,也留着胡须,唇角噙笑,看着魏征捏着棋子左右为难的样子,笑的更欢了。 魏征见他笑的如此得意,将棋子往棋盒中一扔,“我输了!时候不早,杜郎中,你该回去了。” 对面之人正是秦王李世民的从事郎中杜如晦,也是李世民的心腹。 杜如晦眉心一跳,无奈地看着他。 他们也算是同朝为官,虽然双方效力的主公不同,也不能这般直白地下逐客令。 不过说来,旁人若是见到他们二人聚在一起下棋,怕是也觉得怪异,毕竟他们一个是东宫的幕僚,一个是秦王的心腹,双方虽说达不到仇敌的地步,可也要避嫌。 可他实在欣赏魏征的才华,李建成不珍惜魏征,可是秦王爱才啊,原本就是秦王救了魏征,他搞不懂为何魏征偏偏投靠了李建成,就因为对方是太子吗? 杜如晦:“魏兄,秦王爱才,对你也是十分礼遇,你忍心辜负秦王吗?” 辜负? 魏征抬眸扫了他一眼,如老僧入定,淡淡道:“杜郎中与秦王高看我了,在下才疏学浅,胸无大志。” 杜如晦眼皮一跳,这么说就是侮辱人了,魏征说这话,是将他与秦王当蠢货哄,太过谦虚就是自傲了。 魏征若是没本事,他也不会三番两次拉拢。 杜如晦:“罢了,罢了,我知道也劝不动你,就不惹人嫌了。” 魏征闻言,须尾上翘,眼角挤出几道笑纹,“杜郎中既然知晓,就不应说这事,你我一同品茗下棋,或者实在无事可做,给我的桃树捉虫,也是一桩美事。” 杜如晦闻言,瞅了瞅头顶绿葱葱的桃枝,挑了挑眉,“枝繁未必结硕果,你光捉虫了,为何不修剪一下。” 魏征放下手中的陶杯,淡定道:“花开花落自有定数,这桃树长于天地,我管不了,只能给它清理虫患。” 杜如晦哑然,心神一动,仰头又看了桃枝一眼,薄唇经不住上翘,“根深蒂固,才有枝繁叶茂,硕果累累,若是根基浅薄,难免枝衰叶弱,难经风雨。” 魏征:“太子贤达仁善,未来将成明君,也是陛下的嫡长子。” 杜如晦不以为然:“秦王心胸宽广,雄才大略,任人唯贤,贤达仁善不输太子。” 魏征:“可太子毕竟是太子。” 杜如晦淡然道:“对啊,太子也只是太子,比起根基,魏兄觉得谁更有底气?” 魏征默然。 杜如晦也不为难他,他今日已经对魏征的心思了解。 恰好到了午膳时分,入席之前,魏征的四子魏叔瑜哒哒跑过来,一把冲到魏征怀里,“阿耶,我给你出个题,你猜对了,我给你一百钱,猜错了,你给我一百钱,很简单的。” 杜如晦见状,也有些好奇魏家的四郎会说出什么问题难为魏征。 有客人在场,魏征不好训斥,微微皱眉,“什么问题?” 魏叔瑜左手伸出一根手指,“一只公鸡。” 右手又伸出一根手指,“加上一只母鸡,用三个字来形容?” 魏征:…… 这是什么鬼问题。 杜如晦倒是兴趣盎然,“公母鸡?” 魏叔瑜见有人配合,背着小手,得意地摇了摇头,“不对!” 杜如晦:“嗯……夫妻鸡?” 魏征无语地看着他,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魏叔瑜:“不对!” 同时双眸放光,眼中满是“快猜啊,快猜啊!” 杜如晦看的发笑,面上佯装纠结:“那就是母公鸡?” “错了,错了。”魏叔瑜连连摇头,而后侧身得意地看向魏征,“阿耶,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还不如杜伯父聪慧吗?” “……”魏征眸光微眯,大手微痒。 这孩子几日不收拾,又皮痒痒了。 魏征:“你既然不饿,就在这里看着我们用膳。” 魏叔瑜瞪大眼睛,“阿耶好奸诈,不会就不会,你说了,我又不笑话你。” 魏征:…… “……哈哈!”杜如晦笑出声,“四郎,这钱我替你阿耶出了,你快快告诉我等正确答案。” 魏叔瑜闻言,虽然惋惜没赚到阿耶的钱,不过有人给钱他也不亏,当即认真道:“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当然是‘两只鸡’了。” 魏征:…… 谁教他的! 杜如晦:…… 倒也没错。 那边魏叔瑜还兴致勃勃继续,“什么树叶能遮住天穹?” 不等魏征与杜如晦开口,他已经自问自答:“只要用树叶盖住眼睛就行了。” 魏征:…… …… 等到魏叔瑜被仆人哄下去,杜如晦不由得失笑,“魏兄,四郎真是聪慧过人!” 最后那个“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真是有趣。 魏征头疼:“杜兄过誉了,那小子可想不出这些,肯定是旁人教他的。” 他晚些时候,要去问问夫人。 5、第 5 章 等到杜如晦离开,魏征去寻魏夫人,与她说了魏叔瑜的问题。 魏夫人一听内容,就知道四郎是怎么回事,勾唇浅笑道:“真是稀奇,夫君也被难倒了,话说,四郎这段时间确实输了一些钱。” “哦?怎么说……”魏征不解,魏叔瑜今年才六岁,这般小的年龄,钱财与他无用。 魏夫人忍笑:“四郎在兴善寺结交了一个小童,与他玩得很好,小童年岁虽小,但是很是聪慧,四郎不是他的对手。” 魏征皱眉,“所以四郎的钱被他哄过去了?” 此事说小也不小,说大也大,不能当做玩笑话。 魏夫人知道他的意思,当即甩脸,“你这人,看谁都有坏心,人家小童才四岁,看着比四郎小一圈,四郎一只手就能推倒他,再说,谁让四郎学艺不精的。” 魏征:“……夫人,为夫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魏征,你近来心情不顺,将火气发到家里了,你一个大人,连四郎都教不好,还埋怨旁人。”魏夫人唇角一撇,背对着他。 再说,她给的更多呢。 魏征被她突入起来的火气给惊住了,欲言又止地看着对方清薄的背影。 他怎么惹到夫人了。 再说他冤枉啊,即使在太子那里多次碰壁,可他也不曾将公事带到家里,影响夫人与孩子。 魏征叹气,上前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温声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你是了解为夫的,为夫万万不敢这样想。” 魏夫人背对着他,沉默不语,片刻后才转过身,眼圈微红,“你这人,总是将人往坏处想,四岁的小童你也计较。” “?”魏征实在一肚子疑惑,难不成“欺负”四郎的小童与夫人有什么关联。 魏夫人见他一脸无辜,气的抓起手边的软枕砸了他,“你可知,那小童无父无母,师父年迈,慧觉方丈原先想要我帮忙收养,现在你这般态度,小童不愿意了。你看看,他与四郎相处多好,都怪你。” 魏征无语:…… 合着夫人是看上兴善寺小童,他家四个儿子都没将夫人的心拴住,可是此事与他何干,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魏征:“夫人,我是今日才知晓。” “……”魏夫人扭身一哼。 魏征叹气,想说幸亏没养,现在还没到他们魏家,就已经将四郎带坏,而且还引得夫人偏袒他,若真是成了魏家的孩子,他怕是没安生日子了。 等会儿他让人探听一会儿,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 杜如晦离开魏府,去了秦王府一趟,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就回府了。 回到府中,小儿子杜荷听闻他归来,热情洋溢地扑到他身上,“阿耶,我有一个小问题考考你!” 杜如晦眉心一跳,将孩子抱起,盯着小儿子一脸的嘚瑟,有些面熟,为此语气变得微妙,“说来听听。” 杜荷摇头晃脑道:“世间最大的公鸡来自哪里?” 杜如晦脑海中一下子想起魏家四郎的“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他眸光微眯:“来自哪里?” 杜荷小手拍拍胸脯,“阿耶不懂可以求我。” 旁边杜夫人哭笑不得,提醒道:“二郎莫闹!” 她家夫君外表看似是个和善温雅的文人,实际上性子可不好惹,对待子女较为严厉。 杜如晦闻言,挑了挑眉,“咱们换一个法子,为父若是答不出来,给你一百钱可好?” 杜荷噘嘴摇头:“我不要钱,阿耶求我。” “……”杜如晦唇角微抽,没想到他家儿子还是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高洁之士”。 杜如晦:“不如这样,我也有一个有意思的问题,与你交换可好?” “什么啊?”杜荷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来了兴致。 杜夫人、大儿子杜构同样一脸好奇。 杜如晦慢悠悠道:“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 杜荷高声打断他的话,满脸兴奋,“两只鸡!” 杜如晦:…… 看来魏家四郎与杜荷遇到的是一个人。 杜夫人、杜构迷惑不解,什么“两只鸡”。 杜如晦话尾一转,“我还没说完,一只公鸡与一只母鸡成亲,一日能生一枚鸡蛋,鸡崽孵化需要二十日,半月后一共有几只鸡?” “……”杜荷呆住,他没想到阿耶还能现场改题的,阿耶题目中,一会儿“二十”,一会儿“半月”,还下蛋了,蛋生鸡,鸡生蛋,他怎么数出有多少鸡。 见他难住,杜如晦笑的愉悦,摸了摸幼子的头,“二郎,那你现在告诉我世间最大的鸡蛋来自哪里?” 杜荷瘪嘴,语气带着些许委屈,“当然是鸡蛋。” 杜如晦失笑,他似乎掌握了魏叔瑜与二郎这些小趣问的诀窍。 杜荷扯了扯他的袖子,“阿耶也该告诉我答案吧!” 旁边的杜构没忍住,“二郎,还是只有两只鸡!” “啊?”杜荷傻眼,阿耶说了那么多,居然答案没变。 他顿时生气了,气呼呼道:“我还有。阿耶,老虎为什么吃生肉?” 杜如晦:“……它不会生火。” 杜荷张大嘴巴,“什么字所有人都会念错?” 杜如晦沉吟片刻,“错?” 杜荷:…… 他皱着小眉头:“那……那狗狗为什么喜欢汪汪叫?” 杜如晦挑眉:“他只会汪汪叫!” 杜荷惊呆,小身子后仰,不可置信:“阿耶也认识摘月法师吗?” 见小孩不问自招,杜如晦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屈指给了小家伙一个脑崩,“不认识。” 杜荷疑惑:“那你怎么知道这些答案?” 杜如晦将人放下,顺便给了他屁股两下,“比你口中的摘月法师聪明就行!” 真是有趣,此人居然能同时哄住魏家和他家的孩子。 晚膳时分,杜如晦从杜荷口中得知孩子口中的“摘月法师”居然还不满五岁,比杜荷、魏叔瑜他们小一半,顿时沉默了。 这么小的孩子能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背后之人他倒是想结交一二。 …… 三日后,青榆道长他们结伴去兴善寺与摘月告别。 摘月从随身的小布袋中掏出一个钱袋,拳头大的钱袋差点抱不住,里面塞满了铜钱,没办法,这个时代花的最多的还是铜钱,还好物价低。 “师父,这些钱你省着点花,在外不能喝酒,懂吗?”她努力踮起脚将钱袋往青榆道长手上放。 见她这般吃力,青榆道长大手抓起钱袋,掂量了一下重量,顿时沉默了。 他这个师父现在居然靠小徒弟养了,这要是传出去,他的脸还往哪里放。 旁边的冲虚观主语带酸气,“摘月,我与静玄也很穷。” 青榆道长顿时瞪眼,“冲虚,你多大年纪了,还哄小娃子!” 冲虚观主斜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比我老二十多岁,还是照样哄孩子,我看你的老脸挺厚的。” “……”青榆道长对上摘月怀疑的眼神,立马仰头望天,“今日天色不错。” 众人抬头,天空乌蒙蒙一片,早上的一点日头也彻底被乌云遮盖,老天爷将心情不好已经挂在脸上了。 摘月一把拉过静玄。 “摘月!”静玄心生感动,果然小师弟舍不得他,他与师父在三才观独居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有同龄人与他玩这么长时间。 青榆道长与冲虚观主疑惑她的举动。 没等他们开口,摘月先张嘴,“师父,冲虚观主,静玄师兄还小,现在天色不好,而且路途坎坷,不如将他押在……和我待一起,我们能相互照应。” 静玄呆滞,摘月小师弟居然真想过将他扣下来,他虽然也舍不得,可此事着实做不到。 重要的是,他担心师父与青榆师伯抛下他们,摘月拿他泄愤,给他剃光头,小孩子说的话,有时候比许多大人都真。 “不行!”冲虚观主摇头拒绝。 摘月瘪嘴,可怜兮兮商量道:“我给钱!” 冲虚观主满脸威武不屈,“静玄用钱换不了!” 摘月耷拉着肩,她就知道这事不好商量,最终她抬头,还是不死心,“真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冲虚观主与青榆道长齐齐摇头。 小家伙养了三个多月,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经不起折腾。 原先冲虚观主与青榆道长商量了一下,打算将小毛驴浮云留给小家伙,让其不那么孤独,可是他们担心有了小毛驴,小家伙一不小心就溜出长安,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摘月失落垂头,目送他们离开,因为自己小,连送他们出城都不行。 …… 青榆道长他们离开后,摘月消沉了两日,就打起了精神,继续自己的攒钱大业,同时静待传说中的那件事,看看能不能利用这个事件好好赚一笔,她现在在长安虽是孤家寡人,可是在兴善寺中认识了不少人,大家有钱一起赚。 而在这段时间,朝堂上的局势越发混乱,主要是太子与秦王之间的争斗,确切来说,现下是太子进攻为主,李世民则是隐忍防守。 为了瓦解李世民的势力,李建成对李世民身边的人可谓是费劲心血,他先是赠送大量金银财宝笼络尉迟恭与程知杰,此二人是李世民的心腹爱将,但是尉迟恭婉拒了太子等人,引得李建成大怒,派人行刺尉迟恭,见事情不成功,又想要请求李渊将程知节外放,程知节誓死不离城,同时劝李世民早下决断。 李建成还将李世民身边的房玄龄、杜如晦放逐外地,至此,李世民身边就只有尉迟敬德、侯君集、长孙无忌等人。 甚至,李建成为了除掉李世民,趁两人对饮时,给他下毒,李世民吐血数升,可是李渊却在其中和稀泥,并不想追究李建成的罪过。 只能说,玄武门之事在大家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无法避免。 6、第 6 章 就这样,李渊既无法废长立幼,又无力调解二子的矛盾,加之李建成、李元吉意图伏击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彻底爆发。 在玄武门之事发生之前,李世民一直是诸多隐忍,甚至在决定动手之前,他也是陷入了良久的犹豫,对于他来说,发动事变,是父子决裂,是兄弟相残,将来可能被后世之人耻笑,他不是不敢杀李建成、李元吉,而是在犹豫夺取政权的合法性,天下初定,若是因为玄武门之变引得天下纷争再起,他真要被人戳脊梁骨。 也因此他一直忍耐,这些时日,太子与李元吉对他做的那些事,父皇与朝中文武都看在眼里。 他手底下的将领与幕僚也都快被逼到悬崖边,众人众口一词决定先发制人,他陷入犹豫,并不是害怕,而是要确定大家的态度与立场,要知道此番行动,不成功便成仁,他为了不只是自己的未来,还有他们的,世人也要知道,是太子与李元吉欺人太甚,不是他秦王李世民心怀叵测。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 秦王李世民在长安玄武门发动政变,诛杀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 玄武门之变消息一出,举世皆惊,长安民众人人惊惶,连兴善寺也暂时关上了大门。 摘月听到消息则是长舒一口气,她之前并不是没想过提前提醒李世民,最终还是退缩了。 以李世民的谋略与手段,还有他身边那群千古名臣,即使没有她提醒,对方根据历史进程走,还是能成功的,而她,凭她现在的小身板,又在举事前夕,对方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她担心自己小命不保,还是暂时远离。 玄武门兵变之后,李建成、李元吉的儿子全部伏诛,并除宗籍,李渊册封李世民为太子。 次月,李渊嘉赏玄武门兵变功臣,任命宇文士为太子府詹事,长孙无忌与杜如晦为左庶子,房玄龄、高士廉为右庶子,程知节为右卫率,尉迟恭为左卫率…… 摘月听到结果,默默为李渊心疼了一秒,谁让他偏心太子,对亲儿子忌惮的,但凡他一碗水能端平些,这个皇帝还是能再做个几年,也不会现在要打碎牙齿往肚里咽,还要配合亲儿子走流程。 等到乾坤已定,李世民将李建成、李元吉等人的残党余孽收拾的差不多,长安的宵禁终于结束。 不提当今圣上李渊的失魂落魄,朝堂的文武百官与民间百姓倒是接受良好,太子李世民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在许多民间百姓眼中,天下是李世民打的,本应该让他坐。 宵禁结束以后,摘月也要收获自己的胜利果实,她与魏叔瑜、杜荷他们一起在长安最大的赌坊千金台下了注,就赌李世民一年内能当上皇帝,赢了能赚五十倍。 对于赌坊来说,赌什么不重要,能赚钱才重要,对于国家储位之争,天下无不关切。 若无意外,大唐下一任主人就是李建成与李世民之间角逐,众人各有所爱,李世民与李建成之间,一开始李世民在成为天策上将时,李世民赢面大,到后来,李建成与李元吉对李世民及其身边幕僚将领多番出手,圣上拉偏架,李建成的赢面大。 有人觉得李世民可能会绝地反击,但是也要经过数年的隐忍,对于一年内秦王能当上皇帝,许多人觉得不可能,毕竟秦王忠孝仁义,看着也不像是篡位夺权的主,他与太子不对付,但是对陛下还是很恭顺的。 而摘月他们的押注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千金台日进斗金,摘月、魏叔瑜、杜荷他们几个孩子加在一起,满打满算还不到五十贯,千金台的管事虽然疑惑有人敢下大注,却不怕,不是不怕付不起,而是以他的了解,那时秦王李世民被太子李建成打的节节败退,再加上圣上拉偏架,秦王危矣。 有人凭白送钱,千金台自然敢收 谁知,老天爷偏偏打了他的脸,下注不到两三日,秦王李世民发动了玄武门兵变,李建成、李元吉身死,连所生儿子也尽皆被诛杀,如此接近的时间,让他怀疑是不是秦王的人在他那里下的注。 可对方下了五十贯,外加零星追随的,大概六十贯,五十倍结帐,千金台一下子就要拿出三千贯,他们千金台一年辛辛苦苦干活,扣除那些给贵人的打点,也就结余两千贯。 千金台的管事骤然还想起另外一件事,那日下注的大汉嫌弃他们的赌注太小,提议将赌注翻倍,时间缩短半年甚至三个月,还好他当时没应下,否则他们千金台还是关门大吉吧。 那边,千金台背后的老板应万钱在玄武门之变后,提心吊胆数日,刚想松一口气,接到管事奏报,一口气没提上来,直直倒了下去。 没想到他今年的劫在这里! 对方敢下如此重注,听管事信誓旦旦说对方甚至嫌弃时间短了,不用动脑子,也知道对方肯定是秦王……不,太子李世民的人,他一个小小的商贾,可不敢得罪。 “东家!”贾管事吓得整个人跳起来。 一旁的伙计连忙将应万钱扶起来,狠狠掐了一下他的人中。 应万钱迷迷糊糊睁开眼,吃力地抬起手,“快……快去带我去找……去找蒋……蒋国公。” 在长安做生意,尤其他这种开赌场的,背后没有人支持肯定是不可能的。 现如今玄武门之变刚结束,下注之人又可能牵连到李世民,他一个商贾小人,如何做主啊!主要是,三千贯一下子就要把千金台给掏空了,莫说三千贯,就是两千贯,他也要伤筋动骨,吐血不止啊! “诺!”贾管事连忙吩咐一名伙计去准备马车。 …… 应万钱到蒋国公府时,已经临近傍晚,蒋国公看到应万钱一副死了爹的模样,心头一跳,连忙询问缘由。 “国公救命啊!”应万钱当即就给他跪下了。 蒋国公被他的动作吓住,心中思绪良多,最终踢了他一脚,示意对方好好说话,不要弄这些有的没的。 现在陛下马上快成太上皇,秦王快要继位,他幸好之前没与李建成混在一起,若不然,现在他们一家老小估计在地下团圆。 没等他松一口气,应万钱的动作又让他提心吊胆。 应万钱见状,伏在地上,一边抽噎,一边给蒋国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见只是钱的事情,蒋国公松了一口气,当即踹了他一脚,“就这点事情,你怕什么。” “国公爷……嗝……三千贯啊,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千金台就是掏光了也拿不出来啊!”应万钱一把鼻涕,一把泪。 蒋国公这话说的轻巧,这一屋子都装不下三千贯,那可是三百万钱。 蒋国公闻言锁眉,在屋内踱步,最终道:“你先筹集钱,让人暗中查一下那日下注的是谁?” “是……是!属下多谢国公爷,多谢国公爷!”应万钱破涕为笑,用大袖擦着眼泪,同时记下这次教训,以后千金台内禁止设立如此高昂的赌注,否则再来一次,他的赌坊就不用干了。 应万钱离开后,蒋国公面上虽然淡定,夜里却睡不着了。 对方押注秦王李世民赢,又下了重注,肯定不是李建成的人,不知道在千金台出手,是千金台招惹了他,还是国公府招惹了对方。 …… 摘月不担心拿不到钱,毕竟不只是她的,还有魏叔瑜、杜荷、尉迟循毓三人的,有他们帮忙,千金台就是李渊开的,也能将钱拿回来。 魏叔瑜、杜荷、尉迟循毓他们没想到真的赚了那么多钱,顿时扼腕叹息他们钱下的少了,五十贯中,魏叔瑜、杜荷、尉迟循毓他们只占了十贯,其余四十贯都是摘月的,当然此事他们也不敢对长辈说。 现在赢了那么多钱,他们就……更不敢对长辈说了。 奈何此事也不是他们想瞒就能瞒的,尤其尉迟循毓出了三贯钱,其中一贯还是他的妹妹的,被尉迟恭以及其父尉迟宝琳知晓,两人拿着竹条夹击尉迟宝琳,将人从后院追击到前院。 最终尉迟循毓凭借自己灵活的身手,蹿到树上,双手双脚抱得死死的,高声嚷嚷:“我又不是不还,我给妹妹十贯,十贯总行了吧。” 试问长安哪户人家借出去收回来的钱,能有他这般豪爽。 尉迟恭:…… 七岁的小童挂在丈高的树杈上,撅着小嘴,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看得人牙痒痒。 明明宝琳小时候十分乖巧,没想到这小孙儿顽皮的跟猴儿似的。 小孙儿被教训那么久,居然还不清楚自己错了什么地方。 “……”尉迟宝琳眼睛微眯,将袍子往腰间一掖,飞身上树,三下两除二,就抓住了挂在树上的臭小子。 尉迟循毓:! 尉迟恭得意龇牙,“小屁孩,你有本事飞到天上啊!” 眨眼间,父子俩落地,尉迟循毓被亲爹揪住衣领,如同落败的公鸡,耷拉着头,含含糊糊道:“我用的是自己的钱,而且赢了那么多钱,阿耶、阿翁凭什么揍我。” 尉迟恭则是上前扯了扯他的脸颊,“这等赚钱的好事瞒着家里人,你不找打,谁找打?” 尉迟宝琳无奈地看着父亲。 教训孩子呢,您老就不能稳重些。 尉迟循毓:…… 他想了想,不甘心道:“我还小,你们肯定不信!” 尉迟恭一噎。 此话倒是真的。 在此事之前,他也没想到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千金台下注,还是一群孩子。 若不是自家人清楚,他都要怀疑尉迟循毓事前偷听了什么,可即使是偷听,玄武门之日,就是他与秦王也不敢肯定最终能成事。 尉迟恭揪住尉迟循毓,让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尉迟府上蹿下跳的动静,可是让左右邻居看了好一番热闹。 与此同时,不止尉迟府,杜如晦以及魏征那边,事情也同样瞒不住。 杜如晦自诩才智无双,没想到自家孩子背地里给自己闹了这一出。 真没想到,此次秦王功成,杜荷也趁机赚了一波。 作为文人,他做不出向尉迟恭那般追着孩子满院子揍的行径,就让杜荷在书房跪着,他则是去了秦王府。 按照杜荷的说法,此次去千金台下注,除了他,还有尉迟恭的孙子、魏征家的四郎,这就有意思了,之前他还头疼如何去劝魏征,现在就轻松了。 7、第 7 章 玄武门之变后,魏征心痛不已,李建成若是早日听他的,将李世民除掉,也不会落到这般下场。 时也命也,没什么好说的。 现如今,李世民赢了,成了太子,要杀要剐,他也就只能悉听尊便。 可是没想到,在他引颈受戮,等着发落的时候,他家四郎倒是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魏叔瑜被他的黑脸吓到,连忙躲到魏夫人身后。 “乖!莫怕!”魏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而后丽眸微冷,“魏玄成,你凭什么凶四郎,你都多大的人了,眼神还不如四郎好。” 自从玄武门之变发生后,她整日担惊受怕,魏府人人自危,他居然还有心思对孩子发火。 魏叔瑜见状,一把抱住魏夫人的腿,“阿娘,别怕,我现在有钱,将钱给秦王,他就不生阿耶的气了。” 魏征面露一丝愕然,同时有些懊恼,他这么大的人,居然还要让夫人与孩子为他担惊受怕。 “四郎……”魏夫人眼圈一红,连忙别过身,不想吓到孩子。 魏征叹气,蹲下身,招呼魏叔瑜到跟前。 魏叔瑜先是看了看魏夫人,迟疑了一下,一步一挪地走到魏征跟前,“……阿耶,我错了!” “错在哪里了?”魏征脸色稍缓。 魏叔瑜闻言,瞅了他一下,小心后退一步,“我应该多押一些钱,这样就赚的更多了!” “……”魏征脸色一拉,这就是赌徒思维。 魏叔瑜见状,立马又躲在了魏夫人身后。 魏征见他躲的这般快,又是一气,可转念一想,此番千金台下注之事,自家孩子并不算主谋。 哦,还有杜如晦家的、尉迟恭家的,按照四郎的说法,他们也不算。 一群六七岁的人居然被一个四岁小童拿捏。 此事若是传出去,不知道要引得长安多少人笑话。 就在魏征想着如何处理此事时,秦王府长史上门请魏征过府一叙,不关国事还有过往纠葛,就是为了千金台下注一事。 魏征没法推辞,嘱咐了魏夫人两句,就随长史去秦王府了。 等魏征离开,魏夫人面色一松,转身将魏叔瑜拉起来,“四郎,别跪了!” 一旁的长子魏叔玉担忧道:“阿娘,阿耶不会出事吧。” 魏夫人亲昵地摸了摸魏叔瑜:“怕什么,四郎不是给他造了一个台阶,如果他再死脑筋,为娘带着你们离开,不要他了。” “啊?”魏叔玉半张着嘴巴。 魏叔瑜攀住魏夫人的胳膊,眉飞色舞,“阿娘,真的吗?阿耶不能打我吧?” “不过,只此一次哦!”魏夫人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赌博可不好,这次看在你年岁小的份上,,以后若是再完,为娘就打断你的腿。” “……”魏叔瑜连连点头,抱住魏夫人撒娇。 “哎哟,怎么又闹起来了。”魏夫人含笑拍着他的软背,看向一旁的魏叔玉,“大郎,你弟弟年岁还小,此番就由你替四郎去千金台将赢得钱要回来。” 魏叔玉:“孩儿遵命!” …… 魏征到了秦王府,到了门口,就见尉迟恭、杜如晦也在,眉心一跳。 李世民见他来了,爽朗一笑,“魏玄成,我听闻你家四郎赚了不少钱,怎么不见你笑啊?” 魏征神情复杂,躬身一拜,“卑职拜见太子!” 李世民对于他的态度还算满意,招呼他坐下,指了指旁边的尉迟恭、杜如晦,笑声不断:“我等在前面拼杀,没想到尔等的子嗣在后面也没闲着,看着年岁小,干出的事却不小啊,两千多贯的收益,即使孤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尉迟恭摆手苦笑:“殿下这样说,真是折煞我等,小孩子胡乱闹腾,胆子居然这般大,还好是压在殿下身上,若是旁人,我一定将人抽死!” 杜如晦同样面色尴尬,“殿下莫要取消我等了,亏我还自诩殿下的左膀右臂,谁知自家孩童闹出的事情,居然现在才知道,着实惭愧!” “你们都是自家人,你看魏玄成他都不怕,尔等担忧什么。”李世民端茶抿了一口。 他派人调查了,不过是四个顽童闹出的动静,没有其余牵扯,唯一让他好奇的就是他们为何如此断定他能赢的。 尉迟恭闻言,笑道:“殿下这话说的,现如今您坐在这里,他魏征自然不怕。” 若是李建成胜了,以他的小心眼,得知魏征四子押了秦王胜,魏征怕是要倒霉。 魏征:…… 李世民将他喊过来,就是想要看他笑话? “也对!”李世民反映过来,哈哈大笑。 杜如晦看出他的心思,温声解释道:“魏兄见谅,殿下召你过来,也是爱才心切,加上你我的幼子所做之事,属实让人惊讶……咳,加之魏兄之前是李建成的太子洗马,所以就想宽慰你两句。” 魏征闻言,毫不客气地瞪着他。 别以为他听不出其中的讽意。 杜如晦淡然以对,冲他勾了勾唇。 尉迟恭:“我听循毓说了,魏征你家小子这次赚了足足有一百贯,你家小子可比你看的清,辨的明。” 魏叔瑜、杜荷、尉迟循毓加在一起差不多十贯,其中循毓正好三贯,魏叔瑜两贯多,也就说杜荷独占了四贯多,这差一贯,收益就差五十贯。 算清楚后,尉迟恭当即横眉看向杜如晦:“杜郎中平日看着家资不丰,没想到这般疼爱孩子,杜荷一出手就是四五贯,在下真是佩服。” 杜如晦唇角微抽,眸光闪了闪,“没想到尉迟将军家风如此严苛,连几贯钱都要计较,将军若是多给循毓一些钱,说不定他就能多赚一些,也让将军少些养家难处。” “杜如晦!”尉迟恭磨了磨牙,这人说的好似他家快要揭不开锅似的。 李世民对于他们二人的斗嘴也不在意,反正杜如晦有分寸,若是真惹恼了尉迟恭,让他动起了手,就是十个杜如晦也打不过对方,对方肯定不会让尉迟恭有动手的时机。 魏征沉默不语,静静地观察杜如晦与尉迟恭的唇枪舌剑。 就在魏征灌了两杯茶后,李世民终于开口调解,然后将目光移到魏征身上,黑眸犀利深邃,“魏卿,现在乾坤已定,借着今日的功夫,孤问你,你可愿意辅佐孤,共创大唐盛世。” 魏征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首肃然而立的年轻人,在此之前,他曾经劝过另外一名自称“孤” 的人将李世民早日除掉,谁曾想,玄武门之变的发生,彻底改变了局势,也将改变大唐的进程。 李世民负手而立,淡定地望着他。 尉迟恭与杜如晦也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魏征腰身躬下,眼眸低垂,恭敬道:“诺!” …… 去除分给杜荷、尉迟循毓、魏叔瑜他们的,摘月分到的足有两千贯,这么多钱,即使是对于杜如晦、尉迟恭这等人物,也是一笔巨款。 杜如晦、魏征他们在收拾完自家小子过后,一前一后地去了兴善寺见了一下罪魁祸首。 摘月虽然见到两位千古名臣虽然有些杵,但是想着自己现在的状况,顿时挺起了小身板。 看着不卑不亢、不知所谓的小娃,杜如晦、魏征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谁都开不了口。 最终魏征率先出声,他掩唇轻咳一声,“你就是摘月?” 摘月点头。 魏征:“道家曾言,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你小小年纪,不应该去千金台。” “……”摘月对于前面的话使用一头雾水,她上辈子外加这辈子没读过什么道家典籍,青榆老头暂时没教她,平时她也就说几句“无量寿佛”、“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或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话是典籍中的吗? 杜如晦见小娃一脸懵懂,明白压根没听懂魏征所言,忍笑解释,“魏兄所言,是让你要克制。” 魏征:…… 合着刚刚他那话是对牛弹琴。 他双眸中的狐疑越发多了,此次千金台之事,这么小的孩子真是主谋吗? “哦。”摘月慢吞吞点了点头,抬了抬胳膊,亮出自己圆润润的小手,“两位大叔,我这小胳膊、小腿对我就是最大的克制,你们放心,上不了天的!” 杜如晦、魏征嘴角纷纷抽搐。 面前小儿说的虽然在理,但是所做与所言完全相反,他们家的孩子这般年纪时,顶多就是追狗撵兔,连上房揭瓦都做不到,可这个小童,据他们的了解,将千金台的钱都掏空了,不止吓得老板应万钱半月都睡不着,而且惹得蒋国公也是诚惶诚恐。 谁曾想压根就是几个孩子的“胡作非为”,他们大人事前完全不知。 想来以后在长安的赌坊,恐怕没有五十倍赔率了,就怕如千金台那般倒霉。 杜如晦、魏征看着面前的摘月,一时束手无策,实在是孩子年岁太小,若是吓坏了,就是他们作孽了。 两人也没有空手而来,都给摘月带了点心与玩具吗,所以双方相处的还算祥和。 过了一会儿,摘月见他们起身要走,当即往前一跳,仰头看着他们,“两位大叔,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们……” 杜如晦、魏征面带疑惑。 摘月又晃了晃脑袋,“也不是拜托你们,是有事想要麻烦秦王,有报酬的那种。” 她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信件,这可是她亲笔写的,先拜托兴善寺的僧人帮忙写了一遍,然后她改了名,又抄写了一番。 杜如晦诧异:“你知道我们要来?” 魏征面色变得有些警惕起来。 摘月老实摇头,“没有啊,但是吧,杜荷、魏叔瑜他们还小,这次赚了那么多钱,你们大人肯定要来找我麻烦的。” 杜如晦、魏征一时神色尴尬。 同时无语,他们虽然来了,可没找小童的麻烦。 摘月将信封往前递了递,“烦请将这信交给秦王李世民。” 魏征不动,他与李世民毕竟不太熟。 杜如晦见状,上前接过信封,“小道长,你这信中写了什么?” 摘月摇头晃脑道:“不牵扯国家大事,不违背良心道义,不牵扯个人恩怨。” 杜如晦:…… 魏征:…… 所以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8、第 8 章 信中的内容其实也简单。 去除分给杜荷、尉迟循毓、魏叔瑜他们的,摘月分到的足有两千贯,她现在住在兴善寺,这么多钱也不好存放在寺中,存放在其他地方,她又担心出事,思来想去,就将主意打在李世民身上。 作为旷古烁今的唐太宗,对方肯定不会昧下她这点钱,而且也可以提前与李世民搭上线,等师父他们回来,有了她的铺垫,大家就可以抱李世民的大腿了。 杜如晦也只是随口一问,对于信中内容的好奇心也不太多,将信送给李世民,不过是举手之劳。 次日,杜如晦前往秦王府,将信交给李世民。 李世民拿到信时,顿觉稀奇,看着信封上书写的“天策上将亲启”,笔迹稚嫩,应该是杜如晦口中那名小道童亲自写的。 拆开信封,里面薄薄一张纸,字迹歪歪斜斜,不过还是能辨认清楚的。 字数不多,他搭眼一扫,就将内容看完,顿时挑了挑眉,“克明,你猜小道童给孤写了什么?” 杜如晦恭敬道:“臣不知。” 他也猜不出来,小孩子的想法跳跃的很,尤其还是摘月这等想法多的,谁知道是什么内容。 李世民笑眯眯道:“事情也不大,小童这次赢了那么多钱,说不好保存,就想将两千贯寄存在孤这里,等到他家大人回来,再将钱拿回去,在此期间,给孤一百贯作为报酬。” 果然是聪慧的孩子,知道自己护不住这么多钱。 杜如晦惊讶。 李世民见他不信,将信递给他。 杜如晦接过信看了一眼,不由得发出感慨,“此子妖孽啊!” 在千金台赌注之前,他对于摘月的印象,就是一名较为顽皮的聪明小童,千金台赌注之后,对方在他这里的形象,甚至有些可怕了,四岁就敢如此下注,而且事后还懂得将钱寄存到殿下这里,再过十年,怕是要让人忌惮。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这些事都是小道童自发的行为,没有旁人的引导与吩咐。 李世民往坐塌上一靠,慢悠悠道:“克明,你觉得这笔生意可做吗?” “殿下若是不想干,臣倒想代劳。”杜如晦扬眉调侃道:“帮忙寄存两千贯,就能赚一百贯,臣这一年的口粮都有了。” 说来汗颜,他一年的俸禄都没有一百贯,现在他们杜家,不提地契房产、金银玉器,单轮钱财,都比不上杜荷这孩子。 ……啧,等回去后,他也要好好与杜荷商量一下,人家小道童都清楚稚儿抱金于闹市的危险性,杜荷也不能落后,那孩子一开始押了四贯多,现今有两百多贯的钱,作为父亲,肯定不能与殿下一个标准,不求得到十贯的报酬,五贯总要有吧。 李世民薄唇上翘,“这可不行,对方只信孤,你看。” 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封,指着上面的“天策上将”,“你的魅力可不如孤!” 杜如晦:“这么说殿下是应了?” 李世民笑了笑:“两千贯钱押在孤这里,还有一百贯的报酬,孤自然动心啊!” 他说这话,可没有将其贪下的心思,不过在此期间借用一番,倒不是不可以,毕竟真的好多钱。 杜如晦:“既然如此,殿下要不要见一下小道童?” 李世民一听,沉吟片刻,“孤明日随观音婢去兴善寺上香,到时候可在慧觉方丈的见证下,与她签订契约。” 杜如晦闻言,也就不再说其他的。 …… 夜深人静,月光如纱般洒在屋内。 李世民轻轻帮长孙氏拆卸发簪,长孙氏微微阖眸,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 两人在榻边并肩而坐,影子投在屏风上,相互依偎,宛若一体。 烛火在灯盏中轻轻跳动,李世民两指捏着信封,轻笑道:“观音婢,今日孤可做了一笔大生意。” 长孙氏拿过信件,红唇微启,“天策上将亲启?二哥,这是谁写给你的?” 李世民闻言,长臂一揽,将她拥在怀里,嗅着对方发间的淡香,轻声笑道:“你看看里面的内容就知悉了。” 长孙氏:“?” 她看完信,不禁赞叹:“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怪不得二哥这么高兴,确实是个大生意。” 李世民笑了声,将她又搂紧两分,而后声音低沉,“小道童、魏叔玉、杜荷、尉迟循毓这些孩童尚知提前押注明主,可是五姓七望却还在观望。” 真是好大的架子。 许多人都说大唐现今之敌乃是突厥,突厥一日不除,大唐一日不稳。 在他看来,突厥不足为虑,而五姓七望才是真的毒疮。 他们自诩清流,视皇权为过客,视寒门如草芥。 民间甚至有传言,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长孙氏闻言,素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温声宽慰,“二哥莫急!他们迟早知道,这天下终究是姓李。” 李世民微微颔首,说到孩子,两人又聊起府内的孩子,尤其他们的长子李承乾,教导的师傅说孩子近日习武有些偷懒,原先李世民不在意,可是现在与摘月一比,自家孩子就要努力了。 他眼睛微眯:“观音婢,你说,孤若是认那孩子当义子可好?正好也能激一下承乾。” 长孙氏噗嗤一笑:“二哥,那孩子也才四五岁,可打不过承乾,再说,我看你可将人哄不回来。” 李世民:“正好,明日我随你去兴善寺,你我打赌可好?” 烛花发出爆响声,烛火又明亮了一分,将长孙氏唇角的笑意照的清清楚楚:“赌什么?二哥刚刚有了一百贯的进项,正好府库缺钱,不如就用这一百贯赌可好?” “这钱,孤还没有拿到手!”李世民失笑。 长孙氏丽眸微眨,“二哥是不敢?” 李世民当即摇头,“有何不可!不过若是输了,观音婢也要拿出五十贯。” 长孙氏闻言,举起白皙的手掌,“妾身答应!” 李世民见状,与其击掌为誓,算是定下约定。 …… 竖日,天朗日清,凉风习习。 摘月原先在后院与小沙弥捉迷藏,听闻慧觉方丈要见她,快速赶往后殿。 慧觉方丈见她来了,笑道:“今日有贵客想要见你,你莫怕,有贫僧呢。” 摘月左顾右看,殿内除了她与慧觉方丈外,就一名还在洒扫的僧人,没有旁人。 慧觉方丈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他们有事耽搁了些,马上就到。” 等了一会儿,慧觉方丈从袖袍中掏出一包油纸,拿出一块桂花糕递给她,让她解馋。 摘月接过,“谢谢方丈!” 刚咬了一口,忽而屋外梵钟清响,同时一阵脚步声临近,她下意识抬头。 就见殿外走进来两人,一男一女,可谓是郎才女貌,二十多岁的年纪。 男子玄黄衣袍,身形挺拔,剑眉星眸,女子素裙温婉,发间只簪了一支银步摇,眉眼如画,婉约动人,仿若春日的暖阳,又似秋日温和的风,不疾不徐,淡然柔和。 看着两人的举止,应是一对夫妻。 看清楚后,摘月瞬间变得警惕,莫不是师父又托付慧觉方丈给她找了新的领养人家。 小家伙的警惕与戒备第一时间被李世民、长孙氏察觉,二人顿时疑惑,不过没有显露出来。 慧觉方丈给双方介绍:“摘月,此二位是秦王与秦王妃。二位施主,这就是借住在本寺内的摘月。” 现下应该说太子与太子妃了,不过这样不好给小家伙介绍。 “!”摘月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二人。 这么说来,这两位就是传说中的李世民与长孙皇后了! 她就这样见到了。 摘月绕着二人转了一圈,仿佛看什么稀奇东西,指着李世民,“您真姓李?” 李世民傲然道:“这世间还有旁人敢伪装孤吗?” 摘月撇头,看向另一边,“您姓长孙?” 长孙氏蹲下身,含笑道:“妾身确实姓长孙,小道友,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总觉得你有些熟悉。” “熟悉?”摘月歪头想了想,而后摇头,“我不熟悉你。” 旁边李世民笑道:“我就说吧,观音婢,我也觉得他熟悉,就是想不出缘由。” 摘月见状,摆摆手,“这世间相似的人很多的,看着熟悉不奇怪。” 小孩声音稚嫩,偏偏还要充装大人语气,让李世民与长孙氏不禁笑出了声。 摘月顿时鼓起了腮帮子,有些不满地盯着李世民。 李世民轻咳两声,止住了笑声,“小道士,你昨日托人给孤送信,孤应下了,此番带观音婢一同来,就是来与你定下约定的,有孤与观音婢在,你可放心?” 长孙氏在一旁说道:“我以长孙氏的名义向你保证,你放在秦王这里的钱不会出错漏。” “放心,放心。”摘月连连点头,笑的见牙不见眼,恨不得蹦起来嚎两声。 她现在可放心了,有现在天底下最尊贵帝后夫妻作保,她的这些钱比放在国库还安全。 李世民向来是速战速决的性子,说完就命人将端上笔墨纸砚,一式两份。 摘月将字据叠好,塞进随身布包中,拍着胸脯保证道:“殿下放心,钱就是放在你那里一日,这报酬也不变。” 千金台赢下的钱,他们还没有去兑付,也不用折腾,直接从千金台拉往秦王府正好。 旁边的慧觉方丈从头听到尾,大致猜出了事情经过,神色淡然,心中有些纳闷,老友到底怎么养孩子的。 忙完这些,李世民走到摘月跟前,狭长的凤眼笑的有些狡黠,大手拍了拍小孩的头,“摘月,我听闻你无父无母,你可愿意当孤的义子?有了孤罩着,你与师父也就不用过着餐风露宿的日子。” 话音刚落,摘月呆滞。 什么? 李世民的义子? 她吗? 她能行吗? 李世民好整以暇地等着孩子应下,再过些时日,他就登基了,以面前孩子的聪慧,不会不明白这代表什么。 摘月上下打量面前的俊朗男子,眼珠子转了转,坚定道:“不愿意!” “嗯,不错……什么?”这下轮到李世民瞪眼,“你不喜欢孤?” “呃……谈不上喜欢,那是崇拜,再说喜欢也不能当儿子啊!”摘月思来想后,觉得还是要适可而止,一切事情等师父回来再说,否则等青榆老头回来,见她成了李世民的义子,揍她一顿可怎么办。 义子又不能与亲儿子相提并论。 李世民:…… 旁边的长孙氏掩唇失笑。 …… 一个时辰后,李世民与长孙氏祈福结束,离开兴善寺。 摘月礼貌地送他们出门,等他们坐上马车,她招着手,奶声奶气喊道,“两位施主,以后再来啊!” 李世民:…… 长孙氏则是在马车中笑的花枝乱颤。 等到马车驶动,长孙氏忍笑看向李世民,摊开白皙的掌心:“二哥,我赢了!” 李世民叹气,将怀里的字据交给她。 他还没有见到钱,就要易主了。 长孙氏不禁又笑出了声。 9、第 9 章 千金台的应万钱得知下注之人是杜荷、尉迟循毓他们,心惊肉跳,也不敢折腾了,等到尉迟府的奴仆过来时,也不敢多问,连忙兑付了。 两千五百贯的钱足足装了将近二十辆马车,将千金台赌坊门前的路都堵了,引得不少民众围观,好奇到底是谁赌这么大,他们也没听到动静,这是将千金台的钱都抬走了了。 对此,应万钱痛哭流涕,不止,不止啊! 他搞不清自己到底惹了他们中的谁,居然被这样坑。 等伙计告诉他,大部分钱都送进秦王府,应万钱直接石化了,连想都不敢想了,恨不得将嘴巴封上,他知罪了,秦王……不,太子大人有大量,可千万不要找他麻烦,他们千金台的钱已经被搬空了。 有了摘月的例子,杜如晦对杜荷也就好下手了。 杜荷的两百多贯钱足足塞了两辆马车,送到杜府时,全家老小都来看热闹,杜荷那是出手阔绰,甭管是谁,见者有份,路过的仆婢也是一人一大把。 杜如晦冷眼看着,看着杜荷这般豪爽的模样,他下定了决心,这么一大笔钱看可不能交给杜荷自己管理,否则恐怕不到一年就空了。 杜如晦等他乐呵完毕,就揪着他进了书房,连带也将杜构喊上,作为长子,也要学会如何管教幼弟。 杜荷一开始心惊胆战,还以为自己又惹了杜如晦,进了书房就往杜构身后躲。 杜如晦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儿子,“杜构,你给二郎说说何为‘稚子抱金于闹市’。” 杜构躬身道:“孩儿遵命!” 等杜荷一知半解听完,看了看掌心剩下的三枚铜钱,仰头看了看长兄与父亲,眼珠子转了转,默默将铜钱往怀里藏。 杜如晦见状,沉声道:“二郎,你可听懂了?” 杜荷想了想,稚声道:“懂了,我现在有很多钱,会被人抢。” 杜如晦:“那你可知怎么办?” 杜荷不解:“我藏在家里不拿出去不行吗?” “呵!”杜如晦冷嗤,“你确定放在家里能存住?恐怕明年你这些钱就会没了。” “咱家有贼?”杜荷小脸顿时大惊失色,他之前想在后院找个地方,将他的钱全部藏在地底下,可是等钱运来,他发现他的钱太多了。 杜如晦:“就怕不等贼偷,你先挥霍完了。” “阿耶!”杜荷听明白了,顿时抿嘴不满地看着他。 杜构忍笑。 杜如晦见状,扬了扬眉梢:“杜构,你身为兄长,说说如何帮二郎。” 杜荷顿时眼巴巴地看着他。 杜构愣了一下,沉吟片刻,“阿耶,孩儿以为,儿郎年岁还小,不如交由阿娘保管,儿郎何时要用,说一声就行。” 杜荷听完,顿时鼓起腮帮子,这钱在大人手中,他就不好拿了,尤其在阿娘那里。 杜如晦见他脸上不愿,心中哂笑,也不着急,拉着脸道:“不行,府中凭白多了这么多钱,肯定会招惹许多盗匪,到时候我还要花钱多雇些护卫,不实惠。” 杜构想了想:“是孩儿思虑不周。” 杜荷眨了眨眼,“那怎么办?” 杜如晦:“现在稳妥的法子,即使将钱交给为父保管,若是被盗了,为父赔你,当然我也不是白帮忙,要收钱的,看在你年岁小的份上,二百贯,为父收取五贯作为酬劳可好?” “……不好!”杜荷撇嘴,气呼呼地看着他。 还说没看上他的钱,明明算盘珠子打的啪啪响。 杜如晦背着手,悠哉道:“我出的钱不多,你可知,摘月将他的钱托付给秦王殿下,可是掏了一百贯,若不是你是我孩子,我就算要不了一百贯,也要五十贯的。” 此话一出,杜荷呆住,“一百贯!真的?” 杜如晦:“不信,等到午后,你可以去兴善寺问一下,到时候为父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一旁的杜构有些不忍。 他可是听父亲说过,人家摘月存放的是两千余贯,若是按照比例,即使是五贯,父亲也不厚道。 杜荷眉头隆起,眼神带着迷茫与犹豫,五贯他不在乎,他担心的是他的二百贯交给阿耶,会不会收不回来。 杜如晦见他似有意动,再接再厉,“你放心,阿耶不会动这些钱,等你长大要议亲的时候,就将这些钱给你,我俩可以立下字据,阿耶从不悔诺!” “那……那好吧。”杜荷自己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平日与阿耶出去,买个果子最贵也就几文钱,可是他现在拥有了两车钱,都数不过来了。 杜如晦唇角经不住上翘,示意长子磨墨,起草字据。 就这样,杜荷的二百贯钱还没有捂热乎,暂时所有权就转给杜如晦了。 次日,杜荷前去尉迟府上玩耍,打算与尉迟循毓一同去兴善寺去找摘月,得知尉迟循毓的钱也没在手上,交给了尉迟恭保存,他顿时舒心了。 没等他轻松片刻,得知尉迟恭是免费帮忙保存,而他却花了五贯钱,差不多半盒子的钱,就这样送给阿耶了。 杜荷“哇”的一下哭出声,阿耶太坏了! 尉迟循毓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等问清楚缘由后,他也手足无措,两个小家伙想了想,手牵手去找尉迟恭做主。 尉迟恭见杜荷眼圈泛红,顿时诧异,了解完事情原委后,哭笑不得。 平时看杜克明不想贪财之辈,怎么这般折腾小辈,看把孩子委屈的。 杜荷一边抽噎,一边掉泪珠子,“尉迟将军,我能将钱存在你这里吗?” 尉迟恭大手捋着胡须,无奈道:“可是二郎,你已经与你阿耶定下约定,我也没办法更改啊。” 杜荷:“哇——” 阿耶,好过分! 尉迟恭:…… 就这样,杜荷一直到兴善寺,路上是不能见到钱,一见到钱就想起他失去的五贯钱,眼泪就啪啪直掉。 护送他们的尉迟恭决定,等到明日在秦王处见到杜如晦,一定要好好谴责笑话对方。 摘月见到哭的眼睛肿成兔子的杜荷,疑惑地看向尉迟循毓,眼神询问:他被谁欺负了? 尉迟循毓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经过。 杜荷:“哇——摘月,阿耶太坏了,我不理他了!” 还好他们在后院,不在殿内,否则小家伙这大嗓门经由墙壁回响,要吵死人。 摘月:…… 她长叹一口气,踮脚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办法安慰。 她与李世民没啥关系,给报酬是为了买安心。 不曾想杜如晦居然这般黑,手续费比例都超过她了,若是杜荷没有立下字据,还有转机,甚至凭借杜如晦与李世民的君臣情谊,请李世民帮忙保存也可以,奈何…… “杜荷,以后多读点书吧。”摘月真诚建议。 杜荷:…… 摘月:“否则我担心因为你学问不行,拿不回钱。” 杜荷瘪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摘月无奈抬手,谁让你你爹是杜如晦。 “……”杜荷悲痛地伏在尉迟循毓身上又嚎了两声。 摘月摇了摇头。 …… 之后,尉迟恭在秦王府碰巧见到杜如晦,就拿这事笑话他。 杜如晦十分坦然,他就是给孩子一个教训。 杜荷看着不如大郎聪慧,性子冲动,要及时纠正,再说他也就收了五贯钱,还不足殿下的十分之一。 李世民失笑,“克明,你这话可不厚道,孤代为保管了两千贯,才赚了……” 他想起自己赚的钱转眼就输给了观音婢,顿时面色讪讪,轻咳一声,“再说你们是父子,哪有这般算账的,传出去了,你与杜荷都要被人笑话的。” “传出去正好,省得杜荷的钱被人惦记。”杜如晦倒是轻松。 玄武门之变后,他们这些跟着秦王起事的文武官员水涨船高,连带着家眷与子女的应酬也多了起来。 杜荷手中这笔钱若不管着,加上长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捧着,他担心等到钱花光之日,杜荷也就养废了。 “哈哈哈!算了,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我是管不了。”李世民放声大笑,“也让你儿子长个教训,以后与你相处时,可不能冲动行事。” 尉迟恭笑嘻嘻道:“殿下,他就是欺负杜荷年岁小,不会算数,若是如他家大郎那般岁数,肯定不会答应。” 李世民笑着点头。 杜如晦额角降下黑线,他家大郎也不会干出这事,尉迟恭现下说的挺轻松,他可是听说了,事发之时,这人将尉迟循毓追的都上树了。 …… 在拿到钱后,摘月一直躲在兴善寺后院,不怎么往前殿去,主要是担心有人铤而走险,看上她的钱,绑架她,以她的小身板,肯定是无法拒绝的。 与此同时,她也收到了青榆老头的信,对于他在兰陵的经历,也只有两句话,然后长篇累牍叮嘱她在长安要安分,莫要闯祸。 摘月请慧觉方丈帮忙回信,她现在连懵带猜,虽然能认识六七成的字,但是让她写,就难为人了。 她催促青榆老头快些回来,她已经将钱凑够了,也凑够了给他们养老的钱,到时候他们建两个道观,师徒俩一人一个,带楼阁的那种,顺便她已经给两人找了一个大大大靠山。 …… 青榆道长收到摘月的信时,已经是一月后,看着里面的豪言壮语,他心生不妙。 冲虚观主凑上前,青榆道长见状,也不遮掩,将信给他,“你看了可别说酸话。” “说的贫道好似没徒弟似的。”冲虚观主毫不客气地斜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浏览完,沉默了一瞬,扭头看着邋遢干瘪的老道头,迷惑道:“我到底那点不如你,你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怎么养出这么乖的孩子?” 青榆道长往树干上一靠,得意地翘起腿:“这就叫命!” 冲虚观主嫌弃地啧了一声,“你说你,怎么教孩子的,让一个四岁小娃操心你这六十岁老头养老的事情,不怕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灰沉的天裂开一道亮光。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划破长空。 与此同时,两人察觉不远处传来马蹄声,神色一紧。 下一瞬,一支箭矢擦着青榆道长的袖袍,“咻”的一声钉在后面的树干上。 静玄失声道:“青榆师伯!” 冲虚观主一把将他推开,冷笑道:“还未进城,就这般热切欢迎,让贫道受宠若惊!” 青榆道长抽出包裹下的长抢,将信封藏在心口位置,“都什么时候了!是匪,是贼,谁也说不清,来了就干!早结束,早回家!” …… “轰——” 一道惊雷再次响彻天地,暴雨如注泼向大地,昏暗的天色下,雨水如幕布般,遮蔽了旷野中血色的拼杀。 10、第 10 章 武德九年,八月初八,李渊颁布制书,将皇位传给太子李世民,在接受之前,双方还“友好”宣扬了一下谦让的美德,李世民推辞,李渊不许,双方拉扯了一番,然后在文武百官“苦口婆心”的劝导之下,李世民终于接受了。 次日,八月初九,李渊传位皇太子李世民,李世民在显德殿继位。 登基十三天,册封长孙氏为皇后。 此时突厥那边得知长安的动静,突厥颉利、突利二可汗合兵十余万人攻占泾州,趁火打劫的意味很明显,可是他们似乎忘了做皇帝的是李世民。 李世民自然不怵,打算率领文武大臣亲征,好好收拾颉利一番,他现在有的是精力与手段。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长安城内热热闹闹。 可摘月却笑不出来。 她前两日被人通知,说师父没了,是被静玄害死的。 原先她不信,可是现在静玄独自归来。 数月前,青榆道长、冲虚观主、静选三人离开长安,现如今只有静玄一人归来。 与离开前相比,静玄瘦了一大圈,个头也猛地一窜,往日熟悉的麻衣道袍没有了,穿着素色单薄的锦袍,让人恍惚,不是离开三月,而是三年。 两人站在兴善寺的后门,丝丝秋雨如同绵密的银针砸在地上。 摘月:“师父怎么没的?” 静玄沉默良久,“我们在兰陵遇到了……一伙极恶的山匪,青榆师伯身死,师父他断了双腿,现在兰陵养伤。” 实际上,冲虚观主一直未醒,他身上的伤因为感染一直反复,现下不是心疼双腿的事,而是人能不能保下。 “山匪……真的是山匪吗?”摘月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仿若能穿透人心,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静玄。 静玄喉结滚动良久,最终干裂的唇瓣漏出一个字,“……是。” 原先还想瞒着,可是有人提前告诉了她,打乱了他的计划。 “……”摘月小手攥紧袖子,生气地瞪着他。 骗人!骗人! 这种话连三岁小孩子都骗不了。 摘月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后退一步,冰凉的秋雨砸在脸上,又凉又疼,“我知道了,师父……师父没事,他就是想将我抛在长安,所以才让你回来哄我。” 静玄不忍:“……摘月。” 摘月狠狠瞪着他,“你呢,你怎么不穿道袍了?” “……”静玄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时,“摘月,你别哭,我们都不曾想过将你抛下,你现在兴善寺等两年,我保证,两年后,一定将你接到身边,现在我……有很多事要做,两年后,你就有数不尽的好吃的,好玩的。” 雨声淅淅,秋风凉凉,摘月下意识后退,稚声问道,“静玄,你现在是谁?” 该不会像上辈子小说中写的那般,静玄是什么前朝遗脉,有什么暴雷的特殊身份,师父就是被他给连累的。 “……摘月。”静玄苦涩一笑,扯了扯手臂的大袖,声音低沉了许多,“我以前也不知自己的身份,此次去了兰陵,才知道本姓‘萧’。” “萧?”摘月有些莫名,她不懂。 萧姓难道很重要? 见她目露疑惑,静玄也不隐瞒,“我本族乃是兰陵萧氏,战乱时我这一脉与主家分散,此次回兰陵,就是为了送我回去。” 摘月:…… 她差点忘了,现在是初唐时期,这个时候门阀士族的势力可是不亚于地方藩王,古来有一句话,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原先她以为凭她这辈子的身份,距离那些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等顶级门阀还很远,没想到身边就有一个。 静玄:“摘月,我现在叫萧静玄。” 摘月沉默。 她想问的有许多,但是凭她现在的年龄与身份,想也知道,静玄不会告诉她。 萧静玄将她拉回檐下,给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摘月,我答应了青榆师伯,要照顾你,你等我两年,好不好?” 摘月不理他,而是转身望了望天。 她才来这个世界不久,没在长安待过,按理说长安的九月原不该这样冷的。 昨日秋阳尚暖,金风未寒,今日一场雨落下来,凉意便侵入了骨缝。 檐角滴落的雨水敲在石板上,声声清脆,好似不间断的泪珠,砸的人心口疼。 “师父,他走之前是不是很舍不得我?”她直接蹲在檐角,不管飞溅的水花和雨水,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门口的石窝,“他疼不疼?流的血多吗?我该到哪里去找他……” 萧静玄:“青榆师伯最放不下你,他让你要好好识字,莫忘了去玉泉山重修乾元观,说他……魂归天外后,你就是乾元观的小观主。” “……好。”她沉默了一瞬,努力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话音刚落,眼泪也砸了下来。 萧静玄俯身,环身一抱,将小家伙移到檐下,给她擦干净脸,唇角艰难勾起,“摘月,青榆师伯走了,但是你还有我与师父。青榆师伯说,他将你送到长安,就是算出自己命中该有此劫,命不久矣,此乃命数,你不用为他伤心,就当他成仙得道了。” “……”摘月原先正伤心着,听到这话,着实想要将老头挖出来问一下,他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坑蒙拐骗这一招,明明就是一干巴老头,养她都难,临走前,还想着糊弄小孩。 她嘴角微抽,“静玄,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哄吗?” 萧静玄默了一瞬,“这些话就是青榆师伯说的,若你不信,等见到师父,可问他。” 摘月:…… 她拍了拍手,“……阿弥陀佛!罢了,罢了!谁让我现在是小孩,就按照你们说的办。” 想来静玄与冲虚观主在兰陵也过得不怎么样,她也不好打扰他们。 萧静玄眼皮一跳,提醒道:“摘月,你现在是乾元观的小观主,属于道门。” 摘月闻言,白了他一眼,“我整日受佛法熏陶,都快腌入味了。” 见她与他犟嘴的精神头又起来了,萧静玄也松了一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浅色锦囊递给她,“这是青榆师伯留给你的东西,让你随身带着,莫要给外人看到了。” 摘月接过来,面露疑惑地摸了摸,稍有硬感,她看了看有些粗糙的针线头,明显是青榆老头的手艺。 打开锦囊,从里面滑出一枚带着裂纹的青玉麒麟,玉质细腻,但是雕工却不怎么样,有些粗糙,麒麟身子与头比例失调,加上玉佩上的裂纹,看着较为丑陋。 怪不得用锦囊裹住,确实不怎么好看。 青榆道长表示,那是担心玉佩被旁人觊觎,就算玉佩有了裂纹,也是好玉,给巧手修补一下,也能焕然一新,二者,此物可能与小家伙的身世有关,是福是祸都不好说,自魏晋时期,天下乱了两三百年,有多少人家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楼塌了,所以还是遮着为好。 摘月心中叹了一口气,“师父就不能挑块完好的玉佩雕吗?” 萧静玄猜测道:“可能原先玉是好的,但是青榆师伯的手艺……” “也对。”摘月也觉得这说法有可能。 (青榆道长:……) 萧静玄陪着摘月又待了一个时辰,之后有人来寻他,摘月将人送到门口,送他离开。 她站在大门廊下,与萧静玄挥手告别,望着他们远去的马车,久久不能回神。 秋雨中的长安依旧热热闹闹,街角的茶摊开始收拾摊子,撤下幌子,卖糖人的老翁裹紧了衣衫,远处酒肆里传来肆意的哄笑,在雨幕中,传的格外遥远。 她伸手接住一滴雨,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 旁边陪着她的僧人就听小家伙低声呢喃道:“师父……长安的雨,怎么这么冷……” 守着她的僧人心中微叹,最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 时常来兴善寺寻摘月玩耍的杜荷、尉迟循毓等人发现摘月一下蔫了,做什么都兴致恹恹。 得知是她的老师父去世,几人就给摘月送了纸钱、香烛,大家一起祭拜一下。 看着一箱子的纸钱,摘月嘴角抽搐,果然还是古人妥帖。 她差点忘了这个,是该给青榆老头烧点钱。 就这样,几人在兴善寺后山寻了一处安全的空地,将纸钱点燃,尉迟循毓还从尉迟恭那里偷了一瓶好酒,浇在了纸钱上。 漫天纸钱在风中飞舞,火舌舔舐着脆弱的黄纸,迅速变得焦黑,然后碎裂成千万猩红火星。 摘月失神地望着空中打着旋的残纸,人真是脆弱,如黄纸这般,火舌一燎,就灰飞烟灭了,她差点忘了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是人命如草芥的古代。 杜荷、尉迟循毓他们不曾见过青榆道长,今日如此作为,与其说是悼念,想要玩“祭拜”这个游戏的因素更多,不过看着摘月伤心的模样,大家纷纷噤了声。 摘月等纸钱烧完,用黄土将灰烬掩埋,现在秋干物躁,一点火星子可能就出事。 杜荷哒哒跑到摘月跟前,“摘月,你师父没了,不如去我家与我做兄弟吧?” 摘月:…… 尉迟循毓一听,立马将他推开,“你不是有个兄弟吗?干嘛还要!摘月法师,你去我家吧,我家人少。” 杜荷瘪嘴:“可是我没有弟弟。” 上头阿耶和哥哥管着,他也想要弟弟。 很快,摘月就被两人一左一右抱着快要“分尸”,她无语望天,这算是修罗场吗? “你们都死心吧,师父没了,我现在就是乾元观的观主,将来可是要重建乾元观,广收徒弟。”她抽出自己的胳膊,单手叉腰,看着两个小孩,“看在大家是熟人的份上,你们要不要加入乾元观?” 杜荷:“……也行!” 尉迟循毓纠结道:“可是阿翁要我长大将将军的。” 摘月眼珠子转了转,“那我问你,你是想当僧人被剃光头发,还是当道士,逍遥自在?” “……”尉迟循毓眨了眨眼,“道士!” 他又不是傻子。 就这样,今日,摘月趁着祭奠青榆老头的机会,顺便完成了给他们师门招生的重任,弟子有质有量,家世清白又有背景。 …… 尉迟恭知道后,恨铁不成钢道:“谁让你选的?” 尉迟循毓委屈:“只有僧人和道士,难道阿翁想要我当僧人?” “……这又不是必选的,你完全可以装作听不到。”尉迟恭直摇头,果然小道童太精明了,孙子不是他的对手。 尉迟循毓瘪嘴:“您不早说。” 他都答应了。 尉迟恭:…… 11、第 11 章 次日,摘月请出门的僧人去萧静玄下榻的客栈送消息,让其来兴善寺一趟。 僧人归来,告诉摘月,萧静玄前两日生病,被抬进了尚书左仆射萧瑀府上,他去打听了一下,人似乎已经醒了。 摘月眉心纠结。 对于萧瑀,她对其的了解,也就李世民赞赏他的那首诗——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看情况,对方似乎与萧静玄是亲戚。 没等摘月琢磨如何去看望萧静玄,就得到消息,萧瑀命人将萧静玄押回了兰陵,不让其待在长安,听闻,因为萧静玄生病的缘故,他的一名奴仆遭受杖刑丢了命。 这些消息是杜荷前去萧府玩耍帮忙打听到。 摘月看着萧静玄留给她的信默然,这家伙都被这样针对了,居然留给她的信还报喜不报忧,还将小毛驴浮云留给她了。 虽然不知道萧家到底什么情况,可以看出萧家对于萧静玄并没有多少耐心与善意,他这番回去,即使不是狼窝,也绝对不是爱的港湾。 摘月一拍脑门,她早该想到,萧静玄哄她时,许诺两年后将她带在身边,现在看来,对方是自己都没有站稳。 对方对萧静玄这个会动的半大少年都苛刻,她不敢想冲虚观主那边,伤了腿,身边没有亲人,即使是一名成年人,恐怕也不好过。 早知道,她就撒泼打滚拦着大家不去兰陵,做个穷道士也挺好的。 这种想法,不止摘月这般想,冲虚观主在青榆老头遇害时,心头曾经闪过。 现如今,他已经将这个想法完全屏除,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要做的事情很多,要为青榆报仇,要为父亲找回公道,要让藏在萧家的凶手伏法,要照顾好摘月。 他现在虽然废了,但是静玄是他的外甥,也姓萧,而且他身上流着清河崔氏的血脉,听说那人的幼子两年前夭折,自己也伤了根本,无法人道,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急着让静玄回来。 他要让兰陵萧氏知道,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 虽然前太子李建成的参与势力仍然存在,但是李世民没有赶尽杀绝,而是通过大赦天下、封赏功臣,对待旧臣,也没有苛责,朝局逐渐稳定下来。 至于明间对于弑兄夺位的争议,李世民也不好大力压制,他暗暗在心里立下决定,一定要做个好皇帝,让父皇、让天下人都看看,玄武门之事,他没做错。 不过目前首要解决的乃是突厥大军,这对于李世民没有难度,他本身就是以军武立身。 偏偏在此时长孙皇后身体出了岔子,她旧疾复发,夜不能寐。 李世民心忧不已,命人张贴金榜,为他的观音婢悬赏名医,若是能医治好皇后,封侯进爵,赏千金,一时之间,长安百姓都在议论皇后的病情。 摘月听说后,思索了一日。 然后让人去找杜荷,说是想要皇宫门口看看金榜内容。 她年岁还小,兴善寺的僧人看得紧,没有护卫在身旁,担心出事,但是有杜荷在身边就没事了,他可是有两个五大三粗的护卫。 杜荷接到口信后,立马就来了,两人坐着车来到皇宫门口的告示栏旁。 旁边的守卫见是杜如晦家的郎君,也没有阻止。 摘月仰头看了看金榜内容,李世民骗起来应该难度不大吧…… 她也没办法,青榆老头出了事,静玄、冲虚观主那边自顾不暇,她只能自己找出路了。 如果实在骗不下去,大不了抱李世民的大腿喊义父,反正之前对方也有意收她为义子。 咳咳……着实不行的,她可以利用自身优势,现场演练一番仙术,来个男变女。 她拖出准备好的竹刀,踮脚就要将金榜给拆下来。 “小郎君,这是金榜,可不是胡闹的地方!”一名守卫瞪大了眼睛,高声喝道。 杜荷也懵了,“摘月,你让我带你来,就是来揭榜的?” 摘月一边干活,一边应道:“嗯。” 杜荷闻言,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凑到摘月身边,小声问道:“那你会治病!” 话音落下时,张贴的金榜已经被竹刀剔了大半,她一个用力,盖着大印的金榜一下子滑落,正好落到她的脚边。 守卫:…… 这让他们如何向上面禀告。 这人身边是杜如晦的儿子,身份应该也不简单,他们应该……可能不会受罚吧。 杜荷拍手,“摘月,你揭下来了!咱们之后干什么?” 摘月弯身捡起金榜,将其卷起来,看向面色纠结的两名守卫,“我将金榜揭下了!咱们进宫吧!” 守卫:…… 不远处听到动静聚集而来的百姓将摘月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也是一脸惊愕。 …… “这是哪家的孩子出来胡闹!” “胡闹?我觉得不是,你看那小孩的装扮,分明是个小道士!” “小道士也不行,长孙皇后是生病,又不是中邪,纯粹是捣乱!” “你激动什么,小道童不行,说不定人家背后的法师本领强呢!” “对啊,出现个道士揭榜挺正常的,众所周知,当今陛下乃是老子的后代,道教也是李唐的家教,说不定是哪个有能耐的真人得知皇后病重,所以遣童子来揭榜!” “呵……你们都想多了,我看就是两个顽童玩闹,所以来揭榜,你看那个大一点的是杜如晦家的郎君,平时顽皮的很。” “小杜郎君这般胡闹,不知道杜尚书知不知道?” “杜尚书似乎还在宫里。” “哟!那就有好事看了!” …… 那边的守卫对视一眼,最终其中一人进宫汇报。 不管是何缘由,陛下张贴的金榜已经被揭下,他们若是不汇报清楚,就是失职。 …… 对于天下人来说,玄武门之变之后,李世民成了皇帝,已经成了大唐实际上的掌舵人,已经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是李世民清楚,情况不如大家想象的那般乐观。 实际掌权与名正言顺安坐龙椅,这中间还是有很大差别,也充满了变数。 毕竟太上皇还在,他还身背弑兄夺权的恶名。 目前,他的权利是不稳固的。 他现在虽然登基,但是还无法在皇帝应在的地方坐殿。 大唐建立以来,太极殿一直是皇帝处理国家政事的正式场所。 现如今,父皇虽然禅位当了太上皇,但是还住在太极宫,自然把持着太极殿。 他没办法,只有委屈自己,只能用本应太子办公的显德殿来处理国家事务。 此时显德殿内,李世民正与房玄龄、杜如晦、程知节商议讨伐突厥之事,听闻金榜被人揭了,一开始很高兴,可是他很快发现禀告的守卫神情不对,顿时眯起了眼睛,“何人揭了朕的寻医金榜?” 守卫单膝跪地,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启禀陛下,是一名幼童,四五岁大小,随行的还有杜尚书家的小郎君。” 杜如晦眼皮一跳:…… 他似乎猜出来是谁揭了金榜…… 李世民挑了挑眉,有意思。 房玄龄、程知节纷纷看向杜如晦,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李世民往坐塌上一靠,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是!”守卫起身离开。 一旁的张阿难见状,招呼宫人上茶,让他们润润口。 …… 杜荷在被请进皇宫时,听闻杜如晦也在显德殿,察觉事情严重了,想要逃跑,被身边的内侍给堵住了。 内侍笑的仿若馋嘴的狐狸,脸上满是褶子,“杜小郎君莫怕,有陛下在,杜尚书不会动手的。” 杜荷长叹一口气,“摘月说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是我阿耶,现在不收拾我,回家也要收拾我。” 周围的侍从见他如此明晰,忍俊不禁。 摘月:“那你待会见到陛下时,多向陛下求情,你阿耶听陛下的,陛下不让打,他就不打。” “真的?”杜荷半信半疑,陛下有这么能耐吗? 摘月点头,“如果陛下下了旨,他还动手,就是抗旨,到时候要受罚的。” “……受罚!”杜荷眸光微亮。 摘月:…… 她怎么感觉杜荷十分期待他爹被收拾。 …… 进了显德殿,摘月第一眼就看到场中一身御黄龙袍的李世民,与前些时间不同,对方身上的凌厉霸道之风越发浓郁,俗称帝王霸气。 至于旁边的几名官员,她除了杜如晦认识,其他两个不认识。 杜荷瞥到杜如晦,立马站的笔直,眼珠子都不敢往那里瞥一下。 李世民也瞅到摘月怀里卷着的金榜,扬了扬眉梢,“堂下何人?你可知摘了朕的金榜若是做不到,是要杀头的!” 杜荷倒吸一口气,立马紧张地看向摘月。 “……”摘月嘴角微抽,抬头看着吓唬小孩,故意装糊涂的李世民,下一秒,嘴角一瘪,眼眶通红,小手用力揉了揉,眼泪落了下来,“长孙皇后病了,你凭什么欺负我,又不是我让她生病的。” 殿内其他人:…… 杜荷半张着嘴,左右看了看,按照年龄,他现在与摘月是一边的,想清楚后,他顿时也瘪嘴干嚎:“陛下,我们是来救皇后的,不想杀头,我还有那么多钱没花!哇——” 杜如晦表情顿时尴尬异常,恨不得抓起杜荷暴揍一顿。 李世民没想到摘月这么快就被自己吓到了,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咱们就事论事,一些事不能因为你年纪小就凭白放过,你若是再哭,朕就要让你打你板子了!” 摘月见他不好糊弄,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发挥自身优势。 她向前走了走,试探性挪到李世民身边,见身边人不阻拦,上前拽了拽李世民龙袍的衣摆。 李世民察觉力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家伙仰着头,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这位施主!” 摘月拖长奶音,模仿着上辈子她从影视剧中学到的神棍糊弄人的模样,“贫道观你面相,真是了不得呀!” 李世民哭笑不得,“你莫不是说朕是帝王之相?” 这孩子应该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这样说,这样才符合身份。 其他人也是一头黑线。 摘月踮脚扒拉李世民的大袖,找到他的粗掌,装作认真地研究了一番,“此乃九五之纹,代表陛下身负天下功德,会有极大的作为。” 她抬头望了望对方,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陛下这里紫气萦绕,藏龙聚气,是明主之相!大唐将来会在你手里变得很厉害,开辟盛世。” 李世民虽然不信,但是被她这么说,还是挺开心的,他唇角上翘,“既然小道长能掐会算,众所周知,现下除了皇后的病情,就是突厥令朕头疼了,不知突厥会如何?” “不如何!”摘月豪气地挥了挥短手,“对于陛下来说,不管是突厥还是高句丽,收拾起来都轻而易举,在不久的将来,万邦朝拜,陛下会开辟一个盛世!若是达不到,陛下可以将我砍了!” 李世民:…… 杜荷呆住,“摘月,砍头很疼的。” 如果将来大唐过得不好,摘月岂不是要死了? 摘月:…… 听杜荷这话的意思,他似乎有砍头的经验。 12、第 12 章 李世民挑眉,忽而蹲下身,与她平视,“既然你是揭了医治皇后的金榜,其他事情朕管不着,你只需要告诉朕,皇后此次会无事吗?” “会!”摘月肯定点头。 长孙皇后活多久,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她抬起小手,肉乎乎的手指掐指乱算,信誓旦旦道:“我定会为长孙皇后祈福施法,与她生死与共!”。 李世民:…… 让他信一个四五岁的小童,这个难度有些大,不过摘月既然送上门了,就将他送到观音婢身边,给她解闷也行。 程知节见状,插嘴道:“小娃,你刚才说的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别说你,出去随便找个人,也能说这些,不足以证明你的身份。” 摘月闻言,仰头打量对方,好奇道:“你是谁?” 程知节见状,龇牙一笑:“你不是说自己能掐会算吗?猜对了某的身份,某就信。” 李世民见状,也兴致满满道:“摘月,要不要试一试,猜对了,朕就不怪罪你了!” “我又没干坏事!”摘月慢吞吞地挪到对面的壮年男子跟前,绕着他转了一圈,同时也没忘自己的人设,小手慢慢掐算。 程知节乃是李世民的心腹爱将,齐鲁东阿人士,身形长得那叫一个高大,壮的跟熊似的,形貌英武霸气,一眼就知道是个武将。 如果让摘月猜此人的职业,那跟吃饭一样简单,但是身份……李世民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猛将,秦琼、李靖、程咬金、尉迟恭……都是成名的武将,还都是他信任的家伙。 而且对方见她盯得仔细,故意将身上一些玉符都遮掩了,明显给她增加难度。 旁边的杜荷急的直跳脚,想要点提示,奈何被杜如晦给制住了,只能眼巴巴看着。 摘月尴尬地挠了挠头,看来有时候不能知道太多,否则选择太多,难为的还是自己。 程知节见她不吭声,笑眯眯道:“小道士可猜出来了?” 李世民端起紫砂茶杯抿了一口,乐悠悠看戏。 “呃……这位将军,你最近与尉迟恭将军吵架没有?”摘月决定随便撞一下。 今日显德殿内与李世民议事的肯定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刚刚她不小心瞅到旁边那个短须文人的腰间令牌上写着“房”字,对方估计是房玄龄,面前这个,程咬金……也就是程知节的可能性很大。 程知节面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惊诧,这孩子似乎猜出他的身份了。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他与尉迟恭都自认为是陛下座下最凶猛的虎将,关系确实不怎么好,当然其中也有他故意而为之,毕竟他与尉迟恭都是掌控军权的大将,若是他们关系好了,陛下可能就睡不安稳了。 尉迟恭自负在玄武门事变中救了陛下,立下头疼功劳,自负其功,居功自傲,现在的脾气变得越发讨厌了,他也确实在前两日与之差点打起来。 “我与尉迟敬德乃是多年好友,互相推心置腹,怎么可能与他吵架!”程知节假装不解,神情十分诚恳。 “哦。”摘月淡淡应了声,然后慢吞吞向他行了一礼,“程将军,贫道对您是高山仰止,连绵不绝,希望咱们日后能多多来往。” 现场顿时针落可闻,没等程知节开口,那边杜荷兴奋地蹦起来,“摘月,你算出来了!” 其他人:…… 与其说是算出来的,感觉蒙的可能性更大。 有人提前对了答案,摘月的腰板自然挺的更直了,“程将军不用害怕,世上没人生而知之,我是猜的。师父临走前告诉我,天机不可泄露,不能随便推衍。” 李世民好奇:“为什么?” 摘月小手努力背在后面,摇头叹气:“陛下,泄露天机,就要承受它的因果业力,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依据代价的不同,贫道受到的影响也不一样。” 程知节见他说的头头是道,笑问道:“那刚刚你对陛下泄露了那么重要的事情,岂不是要被老天爷责备?” 杜荷也听明白了,立马紧张道:“摘月,你不会挨打吧?” 房玄龄、杜如晦好奇她如何说下去。 摘月摆摆手,面上淡定道:“我说的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上天就是责怪,也不会下重手,我才没那么傻!” 房玄龄、杜如晦等人:…… 李世民听到这话,则是心情舒畅,唇角的弧度那是怎么都压不住,他没想到小家伙年岁虽小,但是嘴巴挺甜。 他不动声色的调整坐姿,让自己在小家伙面前的形象更加威仪一些。 房玄龄看的尴尬,低头轻咳掩饰自己的情绪。 陛下啊,陛下!您身为帝王,怎能沉迷童言谄媚呢! 李世民挺起胸膛,佯装谦虚道:“童言无忌,朕不会计较,上天也不会。” 摘月:…… 程知节挑眉,“小道长说的话到有几分道理。” 这孩子不仅聪慧,而且胆子颇大,说的头头是道,得亏他年纪小,若是年纪大些,即便是半大小子,陛下多半不会允许他如此糊弄。 李世民:“摘月,既然你揭了榜,念在你年岁尚浅的份上,只要你能让皇后病情好转,朕也会重赏。” “……好吧!”摘月也没奢望李世民听她一顿乱说,就将她奉为上宾,她比较担心自己说的太过,即使死不了,也会被关起来,目前阶段,双方先交流一下感情,提高信任度。 虽然没寻到真神医,不过被面前的小道童一顿乱说后,李世民心情愉快了不少,当即吩咐张阿难将人送到皇后那里。 杜荷见摘月离开了,就想跟上去,小腿刚迈开,衣领一紧,身子瞬间腾空。 他下意识扭头,正好对上自家父亲逼近的大脸,眼泪瞬间飙了出来,“阿……阿耶!摘月,救命!” 摘月顿时停住了脚步,看着小伙伴如同狗崽被揪住命运的后脖颈,目光同情。 但是她管不了啊! 杜如晦扯动唇角,要笑不笑道:“现在怕了!” 杜荷心虚扭头,余光瞥到看戏的李世民,当即求救,“秦王……陛下叔叔,您是明主,快救救我!我不会治病,也没碰金榜,阿耶不能打我!” 杜如晦:…… 其他人忍俊不禁。 李世民也乐出声,看着杜荷长得虎头虎脑,看着十分可爱,想着等他的公主长大了,可以将其纳为女婿,一来拉进他与杜如晦的君臣感情,二来,杜如晦教导的孩子不说文武兼备,肯定也是仪表堂堂,知书达理。 “好了,好了!杜荷说的没错,杜卿,你莫要责怪他了。”他上前,亲自将杜荷从杜如晦手中“解救”下来,掂了两下,差异道:“分量不轻啊!” 杜荷看着年岁小,个头也不怎么高,拎起来居然比承乾还重。 他笑道:“承乾比杜荷年岁还大些,平日也习武,居然不如他壮实,杜卿,朕不如你啊!” 杜如晦拱手:“陛下说笑了!” 杜荷一落地,就跑到摘月身边,牵住她的手,有些警惕地看着自家父亲。 他这幅受惊的模样,看的摘月无奈。 小伙子,你是不是忘了你们是一家人,你爹现在不收拾你,等你回了家照样收拾,还不如现在上前抱大腿认错。 …… 摘月随张阿难离开显德殿后,趁李世民去后殿换衣的功夫,程知节凑到杜如晦身边,低声询问:“刚刚那小娃是陛下的亲戚?” 杜如晦表情一言难尽,眼睛写着“你什么眼神?” 程知节瞪眼,“你看他的样子,会是没有关系吗?” 杜如晦:“摘月与陛下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于小家伙的身份,他们在千金台事情发生后,就已经派人查的一清二楚。 对方出生于洛阳玉泉山,与一个老道士相依为命,半年前随从老道士来到长安,生了一场大病,现今借助在兴善寺,在长安没有任何亲友或者熟人。 程知节摇头不信:“你看他与陛下说话时的态度,你觉得我会信吗?” 杜如晦斜眼道:“小孩无知无畏,胆子大些有什么可奇怪。” 程知节:“可是你家的不是!” 杜如晦神情一噎,扭头不理他。 房玄龄闻言,低声轻笑道:“杜尚书在这里,他家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闹腾吧。不过,即使这位小道童先前与陛下无关系,今后可能咱们要时常见到他了。” 对于小孩子,父母就是拿捏他们的天,就是皇帝噎比不上。 程知节愣了一下,深以为然地点头。 “你们三个窃窃私语说什么呢?”李世民的声音将三人的思绪拉回。 三人纷纷向李世民行礼。 房玄龄:“陛下,臣等刚刚在讨论揭榜小童,陛下看着对其很喜欢!” 程知节:“陛下,我看他不怕您,你们之前认识?” “认识。”李世民点头,“之前我与观音婢看他十分聪慧,有心想要收他为义子,可是被拒绝了,谁知道现在又自投罗网,小孩子的心思真是难猜!” 房玄龄笑了笑:“陛下说的对,小孩子的心思天马行空,说风就是雨。” 程知节有些诧异,没想到揭榜道童与陛下还有这缘分。 杜如晦也有些愕然。 打算回去好好询问一番杜荷关于摘月的事情。 ^ …… 摘月自认揭了榜,还是要干活的,所以在见到长孙皇后后,她就开始问诊了。 长孙皇后当做两人之间的游戏,也配合。 摘月:“长孙皇后,您有什么不舒服尽管说!看我能不能帮您!” 据她上辈子了解,长孙皇后的顽疾乃是一种慢性呼吸系统疾病,推测是慢性之管炎或者哮喘之类的,这种病就是现代也不好治,她既不是医生,也没有特效药,让她开药方子是不行了,看看能不能进行心里纾解。 长孙皇后失笑,刚想开口,喉咙忍不住泛痒,经不住低声咳嗽。 贴身女官秋岚影连忙送上润喉的茶,“殿下,要不您先休息一下,让奴婢说。” 长孙皇后摆摆手,“本宫没有娇弱到风一吹就散。” 秋岚影欲言又止。 13、第 13 章 长孙皇后含笑看着摘月,并没有先说自己的病情,而是招呼她坐下,“陛下可曾吓到你?” 她听闻两名幼童将皇榜弄下来,还在好奇是哪家有这个胆子,得知是摘月与杜荷,也就解惑了。 摘月坐在她对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可是陛下吓唬人。” 秋岚影:…… 她有些搞不懂现在的孩子,面前这位小道童的举动与言行有些不一致,按理说应该向皇后殿下道歉,怎么出口就是告状。 “陛下确实不能无故吓唬孩子!”长孙皇后浅笑点头。 “……好吧,谁让陛下是您的丈夫,您就护着他吧。”摘月两手一摊,唉声叹气,“咱们还是先说正事,聊聊您的病吧,否则我担心陛下急的上蹿下跳。” 长孙皇后:…… 秋岚影眼皮直跳,面前这个小童到底是哪家孩子,怎么如此大胆! 陛下天潢贵胄,龙章凤姿,岂能用“上蹿下跳”这种词来形容他。 长孙皇后将她的话消化以后,哭笑不得,当即逗弄道:“那么,摘月小神医,要不要本宫将太医请来,让你了解清楚。” 摘月摇头,老实道,“我又不会医术,太医说的那些话,估计也并不明白。” “呵……咳!呵呵。”长孙皇后又乐起来,同时喉咙的痒意没有压制住,又咳又笑,有些狼狈。 “殿下!”秋岚影一惊,连忙上前,小心翼翼给她拍着背。 谁知长孙皇后的咳声密集,一时间竟然有些喘不过来气。 “快拿汤药来!”秋岚影高声喊道。 一名宫女从偏殿冒出,手上端着一碗冒着浅浅热气的黑色汤药。 摘月见状,退到一边,看着长孙皇后服完汤药,咳声渐渐就止住了。 过了一会儿,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背着药箱着急忙慌跑进来,见长孙皇后面色安稳,面上松了一口气,用大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向长孙皇后行礼,“臣孙明涛,参见皇后!” “孙老免礼!”长孙皇后虚虚一抬手,“本宫并无大碍,孙老不必担心。” 孙老躬身道:“还请皇后再忍些时日,臣的侄儿还差两日就到达长安,他的医术比老夫好数倍,定能治愈您的病。” 长孙皇后:“孙老太过自谦了,本宫清楚自己的病,孙老不必妄自菲薄。” 孙老闻言,只得叹了一口气,他没有自谦,比起他那位侄儿,自己即使学了一辈子医,还是不及对方六成。 为了安心,孙老又给长孙皇后诊脉,确定无误后,心里才放松下来,余光瞥到一旁目不转睛看着他的摘月,看清对方的衣着,对她的身份已然明了。 今日之前,他还以为宫外的金榜会是他侄儿的囊中之物,担忧那人开口太过狂妄,惹陛下心烦,谁知今日却被一名幼童给揭了,还是道家小童,若是皇后的病真的好了,民间不知道会折腾出何种逸闻。 摘月眨巴眨巴大眼,乖乖道:“老先生好!” “好!”孙老眼角笑纹荡开。 这般乖巧的孩子,真是不错。 摘月小步往他那边挪了一下,目露好奇,“孙老先生,你刚刚说的人是谁啊?” 以李世民对长孙皇后的担忧与在乎,若是知道有这样一个神医,就是用绑的也要将人绑过来。 要么是对方现在名声不显,要么对方绑不过来。 旁边一名宫女插话道:“小道士,难道你担心那人抢你的活?可是你刚刚也说了,自己不会医术。” 摘月闻言,挺胸道:“我可贪生怕死了。俗话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夫!” 宫女半张着嘴。 此话让她无法反驳。 长孙皇后侧身忍笑。 秋岚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担心她如之前那般。 孙老大手捋着银白的胡须,朗声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几人正说这话,忽而门外传来两声稚嫩的呼唤。 “阿娘!” “阿娘!你没事吧!” …… 摘月下意识回头,就见一胖一瘦两名男童跑了进来,一个瘦黄瓜,一个矮冬瓜,当然也不是说高一些的男童瘦,而是与身边那个圆滚滚的相比,他就是瘦了。 长孙皇后含笑道:“灵猊、青雀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跑到长孙皇后面前,乖乖喊了声“阿娘”。 摘月了然,这两人就是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李承乾,二儿子李泰。 李承乾:“阿娘,我听宫人说,你病情严重了,你现在还难受吗?” 李泰想要冲进长孙皇后的怀里撒娇,被李承乾扯开,顿时瘪着嘴,“阿娘,你看大哥!” 李承乾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多重,阿娘多重,不怕将阿娘给压坏了。” “……哦。”李泰看了看自家母亲清瘦的肩膀,看了看自己圆乎乎的胳膊,低头看不到脚尖的小肚子,下意识吸了吸肚子,发现还是很胖,顿时耷拉着肩膀,“阿娘,阿耶说,等我长大就不胖了,你再等等。” 长孙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两个孩子坐到身边。 摘月则是耸了耸肩。 据她所知,小胖子长大后,就变成大胖子。 看在李泰年岁还小的份上,她就不打击他了。 李承乾、李泰注意到在殿内分外违和的摘月,顿时来了兴致。 李泰指着她,“阿娘,就是这人揭了金榜吗?我听说他会飞天遁地,真的吗?” 摘月迷惑脸,听谁说的。 她在李世民面前都没有这般扯。 长孙皇后摸了摸他的头,“莫要胡说,她是你父皇请进宫给我解闷的,你莫要为难摘月。” 再者,虽说李泰比摘月年龄大,但是不一定有摘月聪明,重要的是,摘月的担子也大。 “阿娘以前认识他?”李泰顿时警惕起来,小手指着摘月,越看越觉得她长得讨厌,噘着嘴道:“阿娘就别骗我了,我明明听说揭榜之人是为了给你看病的,他如果不会看病,要他有何用,干嘛养在宫里。” 他想说将人拖出去砍了,但是怕阿娘生气。 长孙皇后无奈:“青雀。” 李泰扭头哼了一声,小眼睛嚣张地望着摘月。 李承乾见李泰吭声了,没说话,不动声色地打量摘月,猜测对方的身份。 无缘无故,阿耶不可能将一个陌生孩童带到阿娘的宫殿,尤其阿娘现在还病着,所以一定发生了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孙老等人不吭声,好奇摘月如何应对李泰的敌意。 摘月闻言,对着李泰礼貌笑了笑,拍了拍小手,“小皇子真是孝顺!居然有担子让我这么小的孩子给长孙皇后治病,我都不敢对自己出手……佩服!佩服!” 现场霎那间变得安静。 孙老、秋岚影等人一头黑线。 李泰张大嘴巴,一时无言,他察觉到不对,但是暂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李承乾则是点点头,这小孩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长孙皇后:…… 摘月见一屋子人就不吭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最后目光落到看似最和善,与现场众人关系最浅的孙老身上。 等一下,姓“孙”! 能被这么一个医术高超的矍铄老者推崇,还是他的侄儿,说明也姓“孙”。 不会是传说中的药王孙思邈吧。 想到此,摘月满脸放光,“孙老先生,你的侄儿是姓孙,名思邈吗?” 孙老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没错。” 当年,太上皇知道思邈医术高超,想要召他进宫当太医,被他给拒绝了,为了家族发展,他这把老骨头就来了,还好平日也算安逸,因为这个意愿,思邈一直以为他代他受罪,平日最是骄傲之人,在他面前颇为安分。 李承乾闻言,有些着急:“孙思邈来了,阿娘就有救了?” 不等孙老应答,摘月摇了摇头,“嗯……第一,长孙皇后病情复杂,乃是顽疾,第二,孙思邈不是神仙,别觉得他什么都能治。” 李承乾:…… 李泰不满道:“他是大夫,当然要什么病都能治。” 孙老:…… 摘月两手环臂:“那你是皇子,将来当不了皇帝,是不是就该找块豆腐撞死?” 李泰:…… 众人嘴角抽搐。 李承乾努力将唇角绷直,防止自己笑出来。 守在门口的李泰随身女官当即斥道:“大胆!” 摘月没理她,自己如此这岁数,当然是童言无忌,长大后,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孙老面上满是满意与欣慰,等回去后,给小娃送些医书开蒙,这般聪慧的孩子学医最是适合不过。 李泰瘪着嘴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绷直,嘴唇颤动,眼睛里似有水花颤动,“你欺负人!我就是问问,不行……就不行,干嘛……干嘛欺负我。” 他只是担忧阿娘,再说大夫如果治不好病人,那就是无能,理应受罚。 长孙皇后拿着帕子给他擦眼角,“青雀最聪明,哭了就不好看了。” 李泰抽噎道:“我现在不好看。” 摘月插嘴:“哭了就更不好看。” “哇——”李泰将身子往席上一倒,踢着小腿,“他欺负人!将他拖出去,拖出去!” 长孙皇后:…… 李承乾皱眉:“青雀,你别胡闹!被外人看到了,丢脸的还是我们。” 李泰嚎叫:“我不管,我不管,将他拖出去,有他没我!” 不过他撒泼时,还知道远离长孙皇后,然后李承乾就被他踢了两脚。 李承乾:…… 长孙皇后见状,正要教育,就见摘月来到跟前了。 众人心头一紧,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小道童又要说什么话刺激李泰。 摘月:“小皇子,你可知听说过一句话,叫父债子偿!” “……?”李泰呆怔,露出红红的眼睛,“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谈论阿娘的病吗?怎么又牵扯到“父债子偿”。 长孙皇后则是若有所思,摘月要说什么,她似乎猜到了。 摘月两手掐腰:“你的阿耶欠了我两千多贯钱,我有字据为证,还有兴善寺的慧觉方丈作见证人,长孙皇后也知道这事,所以……” 她摊开白嫩的手掌:“我离开可以。钱!你要给我!” 众人:…… 李泰傻眼:…… 他扭头:“阿娘……真的吗?” 长孙皇后抿了抿唇,轻咳一声,“青雀,此事也是没办法!” 李泰石化。 李承乾呆滞。 他原以为摘月是父母的亲戚或者故人之子,没想到是债主! 14、第 14 章 大殿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众人的焦点纷纷集中到摘月身上。 饶是孙老这般见多识广的,一时也无法想通,陛下何故欠了面前小童两千贯钱财。 两千贯钱可不是小数目! 李泰愣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可能,再次询问:“阿娘,阿耶真的欠他好多钱吗?” 长孙皇后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 “……”李泰彻底死心了。 摘月见吓到人了,乐陶陶道:“小皇子,父债子偿,我只要钱,谁给的,我不介意。” 李泰:“……我没那么多钱。” 摘月面上佯装惊诧后退一步,表情浮夸:“身为皇子,连两千贯都没有吗?大唐也太穷了吧!” “……”长孙皇后目光落到外殿帷幔,刚刚她若是没眼花的话,似乎看到了陛下的衣角。 下一刻,张阿难现身,无声地向长孙皇后行了礼。 长孙皇后明了,看来陛下来了。 …… 李世民站在帷幔后面,听着里面的热闹,眉梢微微上挑。 没想到,他就是晚来一会儿,自己就多了一个小债主。 “父债子偿”真是好法子,要不那两千贯就充做他与小家伙之间的债务吧。 反正他看小家伙也不怵灵猊、青雀他们,也让这二人见识一下宫外的“险恶”。 还有,摘月刚刚说的没错,大唐现在真的穷,他这个新帝更穷。 想起自己上有太上皇要养,中间一大堆文武大臣,下面还有灵猊、青雀这些孩子嗷嗷待哺,更不用说天下子民了。 光是想到,李世民就头疼不已,皇帝也不好当啊。 上有老的皇帝更不好当! …… 长孙皇后见摘月将李泰唬住了,也就不再说什么。 李泰环视一圈,一拍脑门,他被那个小孩给唬住了,阿耶的债他管不了,但是阿娘的病,他身为儿子,关切是应该的。 想清楚后,他顿时又支棱起来,抬起双层下巴,傲然道:“孙老太医,本王告诉你,你家的人如果治不好阿娘,本王不会放过你。” 摘月:…… 这孩子怎么净说些讨打的话,欺负不了她这个小的,就欺负孙老这个老的。 长孙皇后沉声斥道:“青雀,莫要吓唬孙老。” “阿娘,现在你的病最重要,这些大夫治不好,说明他们学艺不精,当然要罚。”李泰坐直身子,斜眼看了摘月,言之凿凿道,“你要保重身体,别被一些说话好听的人给哄了,尤其连医术都不会的人,任何心怀叵测的人都应该拖出去砍了。” “……”摘月见状,小眉毛扬了扬,往前迈了一步。 李泰顿时警惕起来,下意识往后倒腾,小胖腿努力往后撤。 这场景看的周围人发笑。 明明从体型来说,两个摘月都比不上李泰,可是看二人气势,仿若李泰才是受欺负的那个。 摘月面上灿然一笑,“小皇子,贫道乃是修道的,道家讲究因果,若是有人欺负我,贫道乃是厚道之人,就让他的坏心思化作油腻的肥肉挂在身上,永远都减不掉。” 众人:…… 李泰呆了一瞬,“你大胆!” 摘月一脸无辜,“小皇子为何这般说?这世间许多人想长一身肉都难。” 李泰瘪着嘴,眼圈通红,“你这个奸诈小人,你这是指桑骂槐,我才没有坏心思,你心思才坏,我要告诉阿耶,让他治你的罪!” “先拿钱!”摘月傲娇地抬着头,又凶又萌,掌心向上,“钱到手,我到时候就去向陛下请罪,再也不进宫了!” 李泰看了看她白嫩嫩的掌心,仿若盯着猛兽一般,经不住咽了咽唾沫,抬头看向身边的李承乾,“大哥!” 他们是兄弟! 李承乾懂他的意思,面色为难:“青雀,咱们没钱。” 连阿耶、阿娘他们都没有,他们自然也没有。 李泰悲伤不已,扭身趴在席上,抽噎道:“你等着,我去向舅舅借!” 长孙皇后笑容一滞,默默给了小家伙肉乎乎的后背一下,“青雀,你舅舅家也穷!” 李泰更加伤心了,“那咱们家到底谁有钱!” 旁边的孙老唇角微微翘起,洛阳长孙氏虽然与五姓七望不能比,但是要知道,长孙氏也是北魏皇族拓跋氏,因为祖先是皇室中的长孙,所以才被赐姓长孙氏,虽然堪堪百年,名望不如显贵千年的崔氏、王氏等五姓七望,但是累积的财富却不容小觑,更不用说现在又是国舅。 李承乾叹息:“都没钱!” 李泰:…… 他以后要存钱,否则连个小道士都欺负不了。 摘月“不忍”他这般伤心,本着看热闹的心态:“小皇子,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长孙皇后:…… 孙老则是叹为观止,同时又担心摘月得罪太上皇。 要知道,世人皆知玄武门之变是何缘故,李渊这个太上皇当得有多心不甘情不愿,大家都知晓。 陛下为了补偿太上皇,太极殿被占着也不敢说,平日自己省吃俭用,但是不敢苛待太上皇,供养着太上皇奢靡的生活。 若是太上皇难为摘月,陛下不一定愿意为其出头。 …… 帷幔后的李世民唇角弧度经不住上扬,如果孩子们能够帮他“折腾”太上皇,他是乐见其成。 李泰没听明白,下意识望向现场他自认的老人——孙老身上。 孙老眼皮抽了抽,“卫王,下官姓孙,不是你家的人。” 李承乾反应过来,惊呼出声,“你是让青雀去求阿翁!” “!”李泰顿时瞪圆了眼睛。 真的吗? 摘月小手一背,偏头一脸迷惑,“我说了吗?我只是想我家老宝了!” 众人:…… 李承乾好奇:“小道长,那你家老人呢?” “……我家老人。”摘月笑容敛了敛,垂头盯着脚尖,嘴角微撇,“我家老人不行,穷的叮当响,道观都塌了,还需要我凑钱。” 李承乾眉头微锁,想要追问,被长孙皇后扯了两下,也就没再说话。 长孙皇后心中微叹。 她与二哥在兴善寺时,曾经听慧觉方丈说起摘月的长辈,对方是洛阳一老道,因为道观坍塌,加之自己年老,所以带摘月来到长安,想要将人托付出去,爷俩的关系很好,摘月在兴善寺凑钱,就是为了重修道观。 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家孩子这岁数,还在被追着喂饭,而旁人家的,已经学会提前下注,将长安最大赌坊坑了一把。 “可是……可是!”李泰瘪瘪嘴,可是太上皇最近的脾气不好。 摘月:“小皇子最孝顺了,刚刚不是说,要替陛下分忧吗?区区几千贯钱,对于有钱的大人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 “……”李泰转身,气呼呼地不理她。 他又不是蠢货,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虽然平日阿翁都疼他们,但是自从阿翁成了太上皇后,他就觉得阿翁对他们有些变了。 摘月见他不上当,有些失望,眼珠子转了转,一拍手,又想到了一个好问题,当即抚手一击。 旁人听到清脆的巴掌声,诧异地看向她,目露疑惑。 摘月凑到李泰跟前,“我听说小皇子聪明的狠,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解惑,二皇子肯定能答,是不是?” “……”李泰闻言,抱着肚子坐稳了,“答不对会被罚吗?” 摘月摇头:“我罚不了人。” 李泰小眼珠子转悠了两圈,看到一旁看戏的李承乾,顿时立马道:“大哥也一起!” 李承乾不满:“他是为难你的,你干嘛扯上我。” 李泰噘嘴:“你是大哥!” 李承乾:…… 长孙皇后唇角笑意连连,她不担心摘月为难他俩,想必也牵扯不到大逆不道的事情上。 摘月也不等他们二人相互推脱,背着小手清咳了一声。 李承乾、李泰顿时提起了精神。 摘月摇头晃脑道:“如果陛下掉水里了,你们是先吃牛肉还是吃羊肉?” 李承乾:…… 这问题怎么答? 李泰:…… 牛肉、羊肉?他都喜欢,尤其搭配酱料就更美味了。 长孙皇后扶额头疼:…… 她忘了,对于小孩子来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只求待会陛下出现时,小家伙莫要被吓到。 帷幔后的李世民一头黑线。 他虽然没出现在众人眼前,可是却一直在众人的话题中,大家心里有他啊! 李泰想了想,“羊肉吧!现在已经是秋日,羊肉补身。” 李承乾试探性道:“我觉得牛肉比较好,阿娘生病,羊肉容易燥热,牛肉好一些。” 长孙皇后语气欣慰:“灵猊真乖!” 孙老嘴角抽搐,二位皇子,问题的重点不是这个。 那边摘月两手一摊,语气好奇:“大皇子、小皇子,你们点菜时,可曾记得还在水里的陛下?” 李泰迷惑:“什么在水里?阿耶落水了吗?” 李承乾反应过来,小脸一下子涨红。 李泰愣了一下,立马嚷嚷道:“你这问题没答案,太坏了!你信不信我将你发配岭南!” 前段时间,他与小伙伴前去显德殿偷听,遇到阿耶处置官员,那些人听到“发配岭南”时,哭爹喊娘,一下子软在地上。 大人怕,小孩子一定也怕。 长孙皇后、孙老等人注意到摘月并没有生气,心头微微一跳。 摘月小嘴一勾,“这个问题确实不对,既然如此,我就换一个。二皇子,如果陛下与长孙皇后落在水里,你先救谁?” 长孙皇后:…… 果不其然,她也被牵扯进来了。 李泰:…… 李承乾默默闭上了嘴。 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自己不惹摘月,对方就不会针对他。 李泰也反应过来,鼻头一酸,下一秒就要嚎出来。 然后就见到“掉水里”的李世民从外殿走进来,小嘴就闭上了,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阿耶!” 摘月傻眼,仗着自己个头小,挪着小步想要往殿外走。 下一瞬,自己被一大片阴影笼罩。 抬头就对上李世民和善的笑脸。 摘月:…… 李世民乃是千古一帝,千万人敬仰的明月,应该好说话吧! 15、第 15 章 摘月露出尴尬又不失甜美的笑,“陛下……陛下真高啊!” 李世民俯身,大手拎起她的衣领,等人离了地,他有些诧异,“怎么这么轻?” 一点也不如青雀敦实,跟小羊崽差不多。 摘月无语地看着他。 难道在李世民眼中,李泰这种才算是健康? 这种审美可不能持续,否则以后影响不好,也对孩子不好。 李泰见摘月被李世民拎起来,缩着脖子,乖得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龇牙一笑,“阿耶,你终于来了,这个小孩刚刚可过分了,你快教训他。” 摘月长叹一口气。 小子,你就没注意到李世民从哪里冒出来的吗? 你觉得你刚刚的言行举止就让人满意吗? 别忘了,根据咱们刚才的设定,李世民还在水里泡着呢…… 李世民闻言,挑了挑眉,“青雀,朕与皇后掉到水里,你救谁?” “……”李泰傻眼,这个问题怎么又提了出来。 长孙皇后啼笑皆非,陛下怎么与亲儿子斤斤计较起来。 李泰迟疑了一下,“我……我不会凫水。” 李世民将摘月放到一边,“既然如此,为了防止意外,以后莫忘了学,朕与观音婢就靠你了。” 李泰:…… 他这关到底过去还是没过去。 长孙皇后经不住嗔笑,都多大年纪了,还这般吓唬孩子。 …… 那边李承乾垂眸敛目,恭敬地站在角落里,默默等着李世民的“刁难”。 忽而,他衣角微重。 察觉有人碰他,李承乾顺着力道望去,就见摘月不知道何时摸到他身旁。 他眼神询问。 摘月低声道:“大皇子,古人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承乾:…… 殿内同样耳尖的李世民、孙老、李泰等人沉默了。 李泰有些迷糊,什么是“其人之道”,是哪本书的圣人名言。 孙老轻咳一声,他真是老了,看不懂现在的小娃,一个个胆子能包天。 当着陛下与皇后的面,撺掇他们的长子对着干,这是吃定了陛下与皇后不会教训他啊。 李世民好奇李承乾到底敢不敢。 李承乾纠结地看了看长孙皇后与李世民,迟疑了一下,最终柔声道:“阿耶,如果我与青雀掉在河里,你先救谁?” 半大少年的话十分清晰地传到众人的耳边,由于太过清楚,让人连装糊涂都没办法演。 众人:…… 孙老、秋岚影等人看了看李承乾,又看了看摘月,眼神复杂。 摘月面带无辜,她纯粹是帮忙,即使是父子,有来有回才能促进感情的培养。 再说,谁让李泰先对她不客气的。 李世民负手而立,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不显,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承乾,“灵猊,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李承乾认真道:“阿耶如果答了我的问题,我就能答阿耶的问题!” 李世民:…… 李泰此时也融会贯通,抱住长孙皇后的胳膊,“阿娘,我与大哥一起掉在水里,你救谁?” 长孙皇后:…… 她看向李世民,夫妻俩相视苦笑。 殿内胆大的宫人则是看向“罪魁祸首”摘月。 摘月察觉周围火热的视线,低头数着地板上的横纹。 不过是玩笑之言,大家轻松一些。 最后李承乾、李泰没有得到答案,李世民借着政事遁走,而长孙皇后则是岔开了话题,小孩子一打岔,就忘了之前的事情。 摘月也讲究适可而止,如果李泰不再欺负她,她也就不出手。 长孙皇后也看出来了,为此李泰离开前,叮嘱了好几次。 李承乾对摘月的态度如旧,不亲密也不刁难。 等到李承乾、李泰二人离开,长孙皇后心中长舒一口气,摘月则是夸张地擦了擦额头。 长孙皇后失笑,“你这小童,真是顽皮,刚刚说的那般大胆,本宫还以为你不怕!” 摘月矢口否认:“哪敢!刚刚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我都打不过,当然是怕的!” 秋岚影不信,“奴婢上看下看,只瞧到小道长全身是胆!” 摘月闻言,后退一步,佯装害怕道:“我好怕!” 秋岚影:…… “好了,好了!岚影,你莫要逗他了。”长孙皇后招呼摘月在她面前坐下,“前段时间杜夫人送的蒙顶石花给我们泡一壶,来者是客,本宫居然连壶茶都没有招待,传出去,外人要说本宫的。” 秋岚影:“诺!” 蒙山石花汤色黄绿,清澈明亮,清香扑鼻,一口喝下去,浓厚回甘。 摘月也不会什么茶艺,好喝加上茶汤不烫嘴,两口就灌完了,意味未尽道:“好喝!” “你是渴了!”秋岚影忍笑给她又倒了一杯茶。 有第一杯垫着,摘月喝第二杯就慢慢品起来。 长孙皇后担心小孩子饮茶太过伤了脾胃,又给她递了一块点心。 摘月接过去,小口啃着。 长孙皇后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小一团,穿着朴素的素色道袍,与华丽的宫殿格格不入,同时也让她心中的疑惑更深。 之前摘月来时,她就想问了,可是自己身体不争气,引来了孙老,之后又是灵猊、青雀、陛下他们,也让她对摘月的性子有了更深的了解。 同时心中的疑问更多了。 长孙皇后柔声问道:“摘月,你可否如实告诉我,为何要揭宫门前的金榜?” 小家伙到她这里时,就明明白白说了,他不会医术。 说实话,小家伙如果会医术,才让人惊讶。 摘月放下糕点,抿嘴道:“长孙皇后,虽然我不会医术,可让我会其他的,您与陛下不会吃亏。” “至于我揭榜……是为了找一个去处。”她犹豫了一下,决定据实以告,“我现在是乾元观的观主,但是年纪小,不好回去,就只能来陛下与您身边谋个活计了!” “……”长孙皇后看着娇小稚嫩的小童一本正经地说着话,虽然努力凹大人范,但是本身年龄气质没办法更改,反差感更深,让人经不住想要掐一下她肥嘟嘟的脸腮。 长孙皇后唇角微翘,为难道:“可是本宫身边不缺人。” 摘月拍着胸脯:“皇后放心,我很乖,吃的也少,不占地方。” 秋岚影闻言,打趣道:“你说能为陛下与皇后分忧,可是刚刚两位皇子在场时,你可是差点与他们吵起来,连陛下与皇后都牵扯在内了,让你再待一些日子,岂不是会将大明宫给拆了。” “……”摘月尴尬扭头,望着屋顶,说道:“我那是合理反击,有理有据!” 秋岚影也没有反驳。 刚才她没见陛下与皇后生气,反而悠哉看戏,估计就是当乐子看。 摘月想了想,觉得要想当一个神棍,除了不说人话,还要手中有活,她在身上掏了掏,摸出准备好的三枚铜钱,清了清嗓子,两腿一盘,摆出仙风道骨的模样,“皇后殿下,贫道昨日夜观星象,紫气东来,祥云饶凤,乃大吉之兆!今日用这三枚铜钱,为殿下测一测福运!” 长孙皇后包容地看着她,微微点头,好奇摘月又能编出什么话。 摘月小手捏着三枚铜钱,闭眼摇头晃脑,嘴里含糊嚷着“九元归墟”、“天地归一”、“天尊无量”……然后把三枚铜钱往地上一撒,认真辨认了一番,而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看着长孙皇后。 秋岚影:…… 这小孩啥都不懂,反而将太史局装神弄鬼的姿态学了七八。 长孙皇后见她这样一番折腾,额头都出了汗,身子前倾,想要用帕子给他擦头上的汗。 “……”摘月下意识后仰,最终还是将身子前探,让对方如愿以偿。 长孙皇后夸奖道:“真乖!” 摘月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贫道是出家人,不用这么计较!” 长孙皇后:“你还小。” “……”摘月小手挠了挠脸,瞥到自己拢到跟前的三枚铜钱,决定换一个说法。 她深吸一口气,正色道:“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温柔配合:“是不是卦象有什么不妥之处?本宫要注意什么吗?” “……卦象其实就那样,只不过……”摘月抬眸,抿了抿唇:“皇后殿下,你人很好,你与陛下琴瑟和鸣,还会有好几个孩子,大家都喜欢你,朝野都敬您是贤后。” 长孙皇后接着他的话,“只不过?” 她没忘这孩子这句未尽之言。 摘月坐直了身子,“只不过您没照顾好自己,最后也影响了陛下以及皇子公主他们,尤其刚刚那两个大的。” 长孙皇后微微蹙眉,“摘月,你这是何意?” 摘月摇头:“没有意思,我想告诉您,您平日多爱自己一分,就是多为陛下他们多考虑一分,没了您,您与陛下的长子与次子之间……” 长孙皇后呼吸一紧。 摘月小手捧着下巴,吐槽道,“皇后殿下,其实有时候子肖父……子肖父,不单单指相貌,性子也控制不住。” 明明李世民就是玄武门之变的受害者,却还是让李承乾、李泰之间的悲剧发生。 长孙皇后经不住低声呢喃:“子肖父……” 她后面的秋岚影此时有些惊恐,后背冷汗直冒,“大胆!小道士,谁教你说这些的。” 陛下才登基没多久,玄武门之变的事情也瞒不住天下人,皇后还病着,面前的小道士居然在皇后跟前妖言惑众。 摘月见她嘴上虽凶,面上急的快哭出来,摆手安抚她,“女官别慌,你要相信皇后殿下的智慧!” “智慧?”长孙皇后回过神,看着此时大大咧咧的小家伙,头疼道:“摘月,你可知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知道啊!”摘月冲她露出天真的笑容,“师父曾经说过,子女不和,多半是老人无德!您觉得呢?”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安静,秋岚影早已禁制闲杂宫人靠近内殿。 须臾,长孙皇后唇角轻轻一勾,如静水青莲,淡然沉着,“多谢小法师的提点,我光是注意前朝,却差点忽略身边人。” 自从二哥登基以后,对长孙家多番厚赏,对无忌也十分重用,让她担心外戚影响,差点将承乾、李泰两人之间忽略了。 摘月见她真的听进去了,小手往前一伸,“谢谢惠顾,卦钱一百!” 长孙皇后:…… 秋岚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16、第 16 章 摘月见两人没有动静,再次解释,“放心,一百钱就行!” 秋岚影忍不住吐槽:“小道长,你怎么还收皇后的钱?” 摘月指了指桌上的三枚铜钱,“此乃祖训,师父一再叮嘱,无论是亲戚朋友,占卜预测必须付钱,这也是为了消解因果。” 长孙皇后被她的话吸引。“消解因果?” 摘月昂起脖子,“当然,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天机就会牵扯到因果,根据所测之人的身份还有事情影响大小,给与报酬,这样才能消解因果。” 长孙皇后微微点头,算是理解了,所谓有得有失,理应给钱。 秋岚影好奇道:“若是旁人不给呢?” 摘月闻言,仰头长叹,“师父说了,到时候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她不是真道士,自然能少出手就少出手,这样才不会露出马脚。 “……”秋岚影狐疑,“小道长,此话真是你师父说的?” “真的!”摘月信誓旦旦点头,从脖子间掏出一个浅蓝色锦囊,“不过他现在已经魂归天外,旁人找不到……这是师父传给我的师门信物,别看我年纪小,已经是一观之主了!” 秋岚影:“那你现在身边还有其他亲友吗?” 摘月摊手,“有的话,我也不会进宫投奔皇后殿下了。” 秋岚影:…… 长孙皇后眼含柔意,心疼地看着她。 不知怎么的。 望着孩童瘦小的肩膀,她心头总是涌起不知名的酸楚,这样的孩子理应在父母身边无法无天,如今却失去了亲人,独身一人到了宫中。 …… 等摘月跟随宫人离开,长孙皇后仍然坐在远处发愣。 “殿下?”秋岚影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主要是长孙皇后现在还病着,加上刚刚小童所言细思起来,让人不得不担忧,而皇后现下最忌伤神。 果然是小孩子,说话就是这般没轻没重。 长孙皇后:“岚影,你觉得摘月所言有没有道理?” “殿下!”秋岚影心头一跳,皇后还是听进去了。 秋岚影回想摘月当时所言,轻声道:“殿下,奴婢以为那孩子不过是唬人的,有您在,陛下与皇子们都会无事。” 长孙皇后起身,缓步走到门口,眺望远处的飞檐,指尖抚着门廊的雕花,淡淡一笑,“可本宫就怕不在了。” “殿下!”秋岚影扑通一声跪下,“您可不能乱想!” “你快起来。”长孙皇后无奈,俯身将她扶起来,语气纳闷:“怎么入了宫,你的胆子反而小了。” 秋岚影恭敬道:“殿下为宫务劳累,奴婢也要更加谨慎些。” 长孙皇后闻言,笑了笑,望着空中被秋风卷起的枫叶,耳旁仿若又想起了小孩稚嫩的奶音,低声呢喃道:“子女不和,多半是老人无德……此话有理,二哥身为帝王,理应共勉。” 灵猊与青雀前后脚出生,灵猊作为她与二哥的嫡长子,自他出生起,二哥对其期望甚高,比起其他子女,对其要求也格外严格。 而青雀…… 长孙皇后想起他就有些头疼,作为她与二哥的第二个孩子,二哥有些太宠他了。 秋岚影:…… 她总觉得陛下似乎要倒霉了。 …… “阿嚏!” 李世民刚下銮舆,被风一吹,打了一个大喷嚏,人差点没站稳。 “陛下!”张阿难连忙上前扶住他。 李世民推开他,摆摆手,“朕无事。” 刚进入显德殿,一名内侍小跑进来,恭敬道:“启禀陛下,孟太妃有喜了。” 李世民:…… 得! 他又要多一个兄弟。 上月他才得了一个二十弟,怕是明年就要多个二十一弟了。 他想起两日前,他去看父皇,父皇就一直给他诉苦,说自己身体大不如前,怕是命不久矣。 现在又有一名太妃怀孕了,他自愧不如,只求父皇日后能安分些,他多养些弟弟也没事,反正一个娃是养,十个娃也浪费不了多少粮食。 李世民:“让宫人好生看顾,照顾好孟太妃。” 对于父皇身边的那些小太妃,李世民是避之不及,玄武门之变未发生之前,李建成与李元吉为了毁了他,伙同后宫嫔妃往他身上泼脏水,要不是他底气硬,怕是现在就在封地熬着呢,不知道被李建成他们欺负成什么样子。 …… 李世民对李渊的要求是耽于享乐,莫管朝政。 但是李渊自从成了太上皇后,就无心后宫,看似整日沉迷享乐,不过是做做样子。 一者是暂时不想理李世民,二者,也是为了避嫌,担心过往的老臣起了旁的心思。 玄武门之变时,李世民不仅将太子与元吉都杀了,连他们的儿子一个也没有留下,两人的剩余家眷也被养在宫中。 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无论文韬武略,还是心性手段都属于世间难得,有时候就连他这个父亲也忌惮他。 若是那些老臣还想着安稳度过下半生,就该收拾心思,好好为大唐效力,莫要想着与新帝作对了。 对于孟妃怀孕的事情,李渊情绪没多少变化。 他的儿子太多,大的、小的、好的、劣的……足有二十,平日自己都快认不过来。 宫人见他兴致恹恹,谄媚道:“太上皇,奴婢今日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您要不要听听?” “什么事?”李渊随手将饮尽的金樽往旁边一扔,懒洋洋道。 宫人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道:“陛下之前在宫外张榜为长孙皇后寻医,今日有人揭了金榜,这奇就奇在揭榜人上,是一名四五岁大的灵秀小道童,听说他看了长孙皇后后,她的病就轻了,人也有精神了。” “道童?”李渊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示意宫人凑近些,“打听清对方的身份没有?” 宫人:“奴婢简单打听了一下,听说这个小道童平日是在兴善寺住着,与朝中许多大臣的郎君都相识。” 李渊眼眸微眯,“众所周知,我李氏是始祖的后人,有道士前来揭榜也正常,说不定是上天怜悯,派人进宫医治长孙氏。” 宫人:“太上皇,那您要不要见见揭榜的小道童?” 李渊眸光一转,当即身子一歪,大手按着额角,“朕近日劳累,身子有所不适,你去显德殿,告诉新帝一声,朕也要见见小道童。” 宫人见状,躬身道:“奴婢尊旨!” …… 摘月那边,长孙皇后将人安置在了紫微殿,也不用摘月吩咐,一应所需都由人布置,甚至内侍还给她寻了一尊硕大的炼丹炉,看规格,十个摘月塞进去都填不满,还有三清神位…… 说实话,摘月待在这殿内都觉得有些心虚,觉得不背几句道家箴言就是罪过。 可她现在懂得不多。 决定了,等闲暇时刻,好好补一下理论知识,少说些话。 …… 显德殿内,李世民居高临下地俯视跪在地上的太极宫内侍,“太上皇要见小道长?” 太极宫内侍察觉李世民语气中的冷意,心中苦笑,挤出声音,“太上皇担忧陛下被骗,所以想要见见小道长!” 李世民大手不轻不重地扣着龙雕扶手,嗤笑一声,“父皇真是关心朕!他若是早有这心思,朕与他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太极宫内侍不敢应话。 “好吧!”李世民起身,缓步下了台阶,负手望着殿前的牌匾,“张阿难,既然太上皇想要见摘月,你就送他过去,嘱咐他别惹太上皇生气。” 太极宫内侍有些诧异:…… 没想到陛下如此看重小道童。 张阿难低声道:“奴婢遵旨!” 陛下这话明着告诉他,要护摘月无忧。 不过他觉得太上皇即使再迁怒陛下,也不会拿个孩子开刀,尤其这个孩子还是道家的,还是因为长孙皇后进宫,若是出了事,消息传出去,太上皇的名声也不好听。 …… 摘月在紫微殿安顿下来,长孙皇后还给她指派了一名内侍和一个宫女,只不过内侍看着头发花白,怎么着也有五六十岁,而宫女不及驴身高,一问得知才十一岁,放在现代,妥妥的童工。 老内侍叫桑大喜,小宫女叫赵蒲,乍一看,他们紫微殿真是老的老,小的小,一个管用的都没有,当然也包括她。 没等摘月轻松一下,就被张阿难找上门,说要带她去太极殿。 摘月脸色当即就不好了。 谁不知道太极殿现在住着太上皇。 无缘无故让她去太极殿,多半是没啥好事。 摘月用脚划着地,期期艾艾道:“能不去吗?” 张阿难目露不忍:“这是太上皇的命令,陛下都违背不得。” “……”摘月嘴角微瘪。 好吧,这话她信。 既然已经选择进宫了,就不能什么风险都不担。 再说她也好奇如今的李渊是什么状态。 …… 紫微殿距离太极殿距离较远,加上摘月有心拖延,大家走的是不疾不徐,同时她也有时间了解一下宫中的大致情况。 后世常说,李渊当了太上皇后沉迷酒色,狂生孩子给李世民养,足足给他生了二十多个弟弟。 实际上,现如今,李世民确实差不多有二十个弟弟,不过有许多都是了李渊称帝以后纳的妃子生的,如今李世民最小的弟弟已经排到了二十,就是今年才出生的二十皇子。 摘月对这段历史不怎么了解,不清楚之后李渊会不会真的再生二十多个,毕竟刚刚她了解到,孟太妃怀孕了。 先下李渊虽然老,但是他的那些嫔妃一个个都很年轻。 …… 别看李世民才登基不久,实际上现在唐宫可一点也不空虚。 李世民的嫔妃与子女先不提,太上皇李渊的嫔妃外加二十个弟弟,十几个妹妹,还有前太子李建成、李元吉的王妃与家眷也被养在宫中,防止出意外。 摘月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先不提私底下的心思,明面上,这已经是四伙势力了,李世民在前朝倒是逍遥,长孙皇后要照顾这么多人,真是身心俱疲。 加上长孙皇后后面又不间断生孩子、养病、生孩子…… 后世都说长孙皇后身子弱,有先天疾病,试问这种生活折腾下去,有几个能熬下来。 “唉!长孙皇后真是不容易!”摘月由衷发出感慨。 随行的张阿难:…… 小道长怎么冒出这般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17、第 17 章 张阿难原想问一下,目光扫到不远处的太极殿,也就咽下了疑惑,开口道:“小道长,太极殿到了!见到太上皇,可不能在两位皇子跟前那般胡闹。” 他对摘月在李承乾、李泰二位皇子面前的表现记忆犹新。 二位皇子年岁还小,陛下与皇后宽厚,尚能纵容,但是太上皇可不一样,小道长要认清,对方即使老了退位了,也是陛下的父亲。 摘月眨了眨眼睛,乖乖道:“哦!” 张阿难:…… 越是这样,他反而越不确定了。 刚到太极殿门口,摘月就听到热闹的丝竹声、嬉笑声…… 大唐的开国皇帝,如今的太上皇坐在上首左右拥抱,欣赏着场中的歌舞,下方还有四名容貌较好的妃子作陪,时不时相互打趣两声。 与简单利落的显德殿不同,面前的太极殿简直是另外一个极端,金碧辉煌,极尽人间奢华,金龙穹顶,赤金玉砖,西域进贡的织金地毯…… 殿中最起眼的就是九龙御座,通体紫檀木雕成,华贵霸气,御座两侧放置着一尊青铜仙鹤香炉,此时正吐出丝丝缕缕的沉水香,烟雾缭绕如轻纱一般,角落随意摆放的珊瑚树、瓷瓶、玉瓶、古画…… 这便是太极殿,大唐皇帝理政的地方。 不过现在李世民还住不进来。 李渊见摘月大大方方地打量他的太极殿,完全没有寻常孩童到陌生地方的紧张拘束的情绪,顿时挑了挑眉。 一旁的内侍见摘月没有给李渊行礼,开口正想提醒,被李渊抬手止住。 等摘月欣赏完内殿两侧的金麒麟后,这才拉回思绪,抬头就见殿内的男男女女都看着她。 她疑惑地看了看自己身上,没觉得不妥,摸了摸发髻还有脸,也没有错漏。 确定不是自己的问题后,摘月偏头看向张阿难,眼神询问。 张阿难见状,再次向李渊行了礼,“奴婢参见太上皇!” 摘月反应过来,也行了一个道礼,“贫道参见太上皇!” 此话一出,殿中的小太妃们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 “太上皇,他还真是道士!” “哈哈哈!真的好小!好想抱抱。” “太上皇,不如妾身给十六郞也做一身,他穿着一定比这个孩子好看。” “姚妃,你确定十六郞比得上小道长,他的眼睛还不如人家一个大!” “许妃,我哪里惹你了!十六郞可是太上皇的儿子,陛下的兄弟,还比不上一个小道士?” “是是是,谁都比不上你的十六郞!我说不过你……” …… 摘月被吵的耳朵有些疼,她默默后退一步,远离这群莺莺燕燕。 李渊见她后退,干咳一声,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仿若刚刚的一切不存在似的。 见耳边清净了,摘月松了一口气。 李渊看的有趣,这小童不怕他,反而怕这些小嫔妃的吵声,还是太年轻啊!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李渊含笑询问。 摘月稚声道:“太上皇,贫道摘月。” “斋月?”李渊有些迷惑。 摘月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师父说,他捡我的时候很饿,天上的月儿亮的像饼,馋的他想拿下来吃,就叫我摘月了。” “哈哈哈!”李渊被逗乐,“原来是那个‘摘’啊……摘月,你这般岁数,为何进宫?” 摘月老实道:“师父没了,身无旁物,看到金榜,就想试一下。” 李渊上下打量他,“你会医术?” 摘月扯了扯身上的道袍,“我是道士!” 李渊纳闷:“你年岁小,又不会医术,进宫除了浪费粮食,还能有其他用处吗?” “……”摘月顿时鼓起腮帮子,不能这么埋汰人,她深吸一口气,“太上皇,贫道进宫,是因为与长孙皇后有缘。” 李渊随手端起案几上的金樽饮了一口,“有缘?既然如此,长孙氏是朕的儿媳,你与朕也算是有缘了。听闻长孙氏见了你后,病情好了大半,朕近日精神萎靡,身体大不如前,你也给朕看看。” 摘月:…… 她不会把脉,光是看这殿内的花红柳绿还有案几上的酒水就知道是何缘由了。 李渊现在都六十了,不是十六了,就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这样折腾,身体也虚。 李渊见她不语,打趣道:“你不敢?” 摘月叹气:“太上皇,清心寡欲,戒骄戒躁,方能长久……嗯,饮酒伤身!” 李渊:…… 他挥手示意左右嫔妃退下,招呼摘月离他近些。 “……”摘月犹豫了一下,默默往前挪了四五步。 李渊凑近打量一下,粉雕玉琢的小脸嫩的能掐出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仿若黑葡萄似的,睫毛又密又长,鼻头小巧微翘,想事时小嘴有时会微微嘟着,聪慧中带着几分娇憨,让人不由得心软,不似一些老成的孩子那般世故奸滑,惹人心烦。 看着她头顶歪歪的小道鬓,他想起这孩子刚刚说他的师父没了,心头又软了三分。 他感慨道:“怪不得世民愿意让你见皇后,长成这样跟三清祖师身边的仙童似的,估计被骗过去了。” “……”摘月嘴角微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您这话太不厚道了,说得好像李世民是个注重脸面的昏君。 还有,凭什么断言她骗人,就是夸她长得好看也不行。 “怎么!你不赞同?”李渊看清她的眼神,挑眉反问。 摘月小嘴微撇,“陛下是您生的,他什么样子,您最清楚!” 李渊失笑:“你们也认识没多久,怎么还护短起来。” 摘月微微抬起肉嘟嘟的小下巴,“贫道是实事求是!” 殿内的宫人、嫔妃们见李渊与摘月聊得有来有回,目光惊讶,不动声色地打量摘月周身,尤其那些有皇子皇女的,更是目光专注。 她们大多很年轻,现如今李渊成了太上皇,不理朝政,而且年纪也大了,她们这些嫔妃最好的结果就是在此之前能生个孩子,从太上皇手中多讨要一些赏赐,未来在宫中养老。 她们中一些人的孩子与摘月大小没有多少差别,看看能不能模仿一下,让太上皇多谢宠爱。 角落里的张阿难瞥到小嫔妃们的眼神,心中叹气。 太上皇自从登基后,纳的妃嫔不少,其中大多数无子,等太上皇薨逝,无子的嫔妃要进寺庙。 隋朝以来,生病的宫女与无子的太妃都要送到寺庙安置,且宫女与太妃能带走自己的财务,朝廷每月还会给宫女、太妃提供俸禄。 只不过…… 寺庙清苦,而且寺庙看似远离尘俗,实际上若是倒霉了落入一些不怎么好的寺庙,不提受到的一些苛待与孤立,甚至还发展出一些折磨人的阴损法子。 许多宫女、太妃被送往寺庙,大多没几年就会病逝,其中一些猫腻,只要细想一下就清楚。 那边李渊又饮了一杯酒,随手抹去唇边的酒渍,状似不经意道:“摘月,朕这个皇帝当得如何?天下人会不会觉得朕无能?” 摘月淡定道:“天下皆知是您推翻了隋朝的暴政,建立了大唐。” 李渊挑眉:“那世民呢?” 摘月:“天下也知他与前太子玄武门对砍,实力强悍,不愧是您的儿子!” 李渊叹气:“……你果然还是站在世民那一边、” “我有吗?”摘月抬头,小脸迷惑,“我刚刚可没说陛下的好话!” “……”李渊不与她计较,扫过对方的道袍,忽而想起了一个主意,唇角微微上扬,“摘月,既然你进宫,肯定学有所成不了,可会卜卦?” “会的!”摘月答得也干脆,小手一抬,掌心亮出三枚古朴的铜钱,“太上皇要算什么?前程还是姻缘?” 众人一头黑线:…… 以太上皇现在的身份与年龄,前程与姻缘有什么可算的。 李渊一噎,无语地看着她。 若不是小娃笑的一脸真诚与乖巧,他还以为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这点他可不认,天地良心,这小娃自从出现在太极殿内,他可是待人十分温和,就是新帝都享受不到。 李渊大手按了按眉心,“难道你就只能算这两样?” “不知道。”摘月摇头,“贫道也不知道自己能算什么,毕竟……我学艺不精。” 说完,她用力点了点头,表达自己的肯定。 李渊:…… 幸亏他脾气好,若是在外摆摊,这小孩一定被人打。 被她这般闹腾了一波,李渊心情舒畅了许多,有了更多的耐心,“前程、姻缘于朕无用,朕算寿数可行?” “太上皇!”旁边的内侍惊呼提醒。 人老了最怕死,不管算的是真是假,终究会影响心绪。 李渊:“莫吵!” 都说小孩子灵台清明,能看到旁人无法看到的命数,他倒要看看这个说法对不对。 “不行!”摘月是知道李渊的寿数,但是她不能说。 否则将来李渊真死了,不管对不对,她都会惹麻烦。 她当年知道这个点还是好奇长孙皇后的年龄,发现长孙皇后死于贞观十年,而李渊是在前一年贞观九年逝去。 李世民前后脚丧父、丧妻,对他的打击想来也不小。 李渊这下心中有了怒火,瞪眼道:“为何?” “太上皇!”摘月叹气,“寿数越算越薄,一般修行之人是不算寿数的。” 李渊不语,端起案几上的酒杯抿了一口,算是认下她这番解释。 “既然如此,那就算最近,朕是否顺遂,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会不会缓和?”他迅速平复心情,安慰自己只是当乐子,不要较真。 “好!”摘月点头。 李渊闻言,经不住一笑,果然小家伙也懂再一再二不再三的道理。 于是,在李渊以及殿内众人的注视中,摘月再次伸出白嫩的手掌,“算之前,还请交出一百贯卦钱!” “!”众人差点绝倒。 李渊:…… 18、第 18 章 李渊有些懵,重复道:“卦钱?” 摘月理所当然点头:“当然,给您卜算,就是介入了您的因果,自然要收钱,才能减轻影响。” 李渊指出重点,“一百贯太多了!” 殿内的嫔妃纷纷点头,一百贯太多了,她们中一些人全部身家加在一起,都不够一百贯。 原先还想着趁人在宫中,她们逗弄一下,可是小孩这价格,已经是提前将她们拒绝了。 摘月不可置信,“您是太上皇,您的一举一动牵扯到天下,一百贯还是在我学艺不精的基础上,等我以后本事见涨了,就不是这个价了!” 众人无语地看着场中嚣张的小童。 真是长见识了,还没有开始,就已经为以后的涨价定好说法了。 李渊经不住乐呵,轻咳一声,试探性道:“就不能少些?” 摘月坚定摇头,“少一枚就不算!” 她今日可是受了好多刺激,一个个论起身份,在古代都能捏死她,怎么着也要弄些精神损失费。 李渊沉吟片刻,就在摘月以为他要放弃时,就听李渊问道:“摘月小法师,若是世民找你卜算,你收他多少钱?” “……”摘月有些懵,这是父子俩较上劲了? 她是说高一点,还是低一些? 张阿难神情复杂。 据他所知,刚刚摘月才给长孙皇后算了一卦,只要了一百钱,到了太上皇这里,就变成了一百贯了。 若是让太上皇知道,不会生气吧。 摘月眸光稍移,“看他算什么,算的不同,价钱也不同。” 李渊锲而不舍,声音微沉,“与朕算一样。” 摘月闻言,干脆道:“一百贯!” “为何与朕一样!”李渊不满。 摘月理所当然道:“都是皇帝,你们又是父子,应该一样啊!” 实际上,无论是少了还是多了,都会得罪其中一个人,而且现在李世民穷的很,多了也不见得对方能拿出来。 李渊着实怔了一下,心头经不住一抖,唇瓣微微颤动。 世民是他与老妻第二个儿子,虽然不是长子,可是自小他最宠他。 而世民也亦如他期待的那般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当年世民带兵出征,顺利消灭了窦建德,收服王世充,立下不世之功,他为之骄傲,册封他为天策上将,众臣之上。 只不过…… 历来功高震主,他担心,若是不加以制衡,怕是天下只知秦王,不知他,不知太子,所以就委屈了他一段时间。 谁知他气性那般大,玄武门之变一下子斩了自己两个兄弟,连侄儿也不曾放过。 他这个当父亲的还能怎么说,事已至此,只能逊位,否则只会引起天下动荡,最后他到了地下,何以对得起列祖列宗。 想着想着,李渊大手紧握,眼窝就蓄满了泪水,有些萎靡地坐在那里,任由浊泪滑落。 众人噤声,不敢动作。 摘月倒吸一口凉气,她的话有那么大的威力吗?居然将太上皇都惹哭了。 不知过了多时,就听李渊呢喃出声,“对啊,我俩是父子,父子啊!” 众人稍微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看向摘月,示意她再哄哄。 摘月:…… 她就担心自己出了太极殿,被李世民算账。 不知过了多久,李渊终于回过神,大抵苦闷的情绪发泄了一波,精神头一下子又起来了,乐呵呵道:“既然如此,一百贯,朕给了!” 摘月见终于轮到自己干活了,也不拖延,捧着三枚铜钱,在掌心不断撞击,嘴里呢喃了两声,然后走到李渊的案几前,小手一撤,三枚铜钱随意落在了案几上,三枚铜钱都是正面朝上。 李渊扫了一眼,就是三枚开元通宝,看着有些陈旧,肯定不是新出的。 “如何?算出来了吗?”李渊有些好奇。 摘月眉头微蹙,没有回答他,又将铜钱收了起来,再次往桌上一抛。 铜钱再次落地,巧合的是,与第一次相同,依旧是正面朝上,她眉梢微挑,克制嘴角的弧度,心想她还真是幸运啊。 李渊见前后两次一样,也紧张起来,若是一开始是起着逗弄小孩子的心态,现在他就有些当真了。 看小道长的样子,这种卦象似乎不妙,接连两次一样,难不成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呼!”摘月长吐一口气,引得周围人也随着她吐气,心跳跟着上下起伏。 “哗哗!” 摘月再次将铜钱收在掌心里摇晃,心里头则是淡定不已,有了前两次做铺垫,第三次无论是什么结果她都能说得通。 “啪!”三枚开元通宝在众人的注视下在案几上叮当旋转,最终三枚铜钱都是反面朝上。 让李渊松了一口气的是,这次与前两次不一样,情况应该是好的吧。 他抬眸看了看摘月,就见她眉头微微舒展,比起之前脸色好了些。 “嗯……太上皇,你这生意不好做,三次卦象,前两次是阳极之象,第三次是阴极之象。”摘月挠了挠头,思索如何组织语言。 唉!回去后,要多寻一些相关书籍看看。 李渊也知晓这种卦象难得,他好奇道:“那是好还是坏?” “俗话说事在人为。”摘月将铜钱收起来,“物极必反,需要调和……呃,宜静不宜动,不可急躁!” 李渊闻言,顿时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你在劝朕顺着皇帝?” 张阿难心头一紧,有些担忧摘月被降罪。 摘月则是干脆道:“无所谓,如果陛下顺着您也可以,反正根据卦象,两位若是针尖对麦芒,不是好事。” 李渊:…… “罢了!朕与你这个小孩计较什么!”他摆摆手,“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劝我,一点也不为我这个老头着想。” 摘月闻言,微微噘嘴:“罢了,罢了,信则有,不信则无!” 她伸出手,提醒道:“太上皇,别忘了一百贯卦钱!” 举着酒樽润口的李渊一下子被呛到,无语地看着她。 “太上皇!太上皇!”身边的宫人连忙上前。 李渊随手抹了抹嘴,推开他们,看着小脸无辜,一副贪财模样的小家伙,经不住翘起嘴角,“你放心,之后会有人将钱送到你住处。” 殿内的小嫔妃见李渊如此好说话,看着摘月的眼神带着艳羡。 忽而,坐在右侧最前方的一名美艳女子开口道:“太上皇,妾身也有事想要清小道长帮忙卜算一下,不知可否答应?” “哦!你也要?”李渊看向吴妃,来了兴致,“你要算什么?” 摘月抛了抛铜钱,稚声道:“姻缘还是前程?一卦一结,不能赊欠。” 其他嫔妃一听,纷纷笑出声。 她们已经入了宫成了太上皇的妃子,姻缘与前程,哪个能有出路。 小道长这话问的,可真是戳心窝子 “看小道长说的!”吴妃哀怨地瞪了她一眼,“妾身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孟妃所求,她有了身孕,不知能算出她腹中是男是女?” “……”摘月撇嘴,“你可真心善。” 吴妃:…… 周围嫔妃再次笑出声,看小道长的臭脸就知道对方不是在夸人。 吴妃咬了咬唇,“小道长算不出?” 摘月倒是干脆,“算不出,在我这里,未出生的婴儿灵魄、命格都未形成,如何算?当然也可以蒙,不是男就是女,五成五成!太妃也可以试试。” 吴妃:…… 李渊逗她,“那朕若是出一百贯的卦钱,算对了钱就给你?错了也不罚你,你算不算?” “不算!”摘月背着小手,傲然挺起小肚腩,威武不屈道:“此乃贫道的原则!” “哈哈哈!”李渊经不住哈哈大笑,“真的不要?出了太极殿再反悔,可就没机会了!” 摘月两手一摊,“可是我确实做不到!” 李渊:“既然如此,等你学艺精湛后再算吧!” 殿内的宫人与嫔妃见李渊心情变得如此舒畅,心中的压力少了许多,个个带着笑意。 张阿难叹为观止,来之前,陛下与他还担心摘月被人为难,谁知人家如鱼得水。 …… 接下来,李渊招呼摘月坐下,陪他一起观赏歌舞,品尝佳肴。 摘月肚子小,没吃几口就饱了。 李渊见她放下筷子,目光落到她袖子上的浅色补丁,目露怜意,看着小家伙白里透红的圆润脸蛋,捧着杯子的小手也是胖乎乎的,还带着小肉窝,刚刚卜算时,捂着的小手像白面馒头,时不时小大人的做派,与本身稚□□味融合在一起形成的反差萌感,着实让人无法生气。 “摘月,你既然无父无母,不如给朕当义子,你可愿意?”李渊冷不丁的一句话将众人砸的头昏脑涨。 殿内随侍的小嫔妃们目瞪口呆地望着摘月。 看着对方小小一团坐在案几前,将她整个身子都挡住了,听到李渊的话,她身子一歪,直接来个四脚朝天。 “!”摘月懵了。 众人也是一愣,看到她狼狈的傻样子,噗嗤笑出声。 “快快将他扶起来!”李渊也是哭笑不得,“有这么欢喜吗?” “……呵呵!”摘月被宫人小心抱起来,干笑两声,心中无力吐槽。 欢喜? 她是被吓到的! 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起来也聪明,但是为什么老李家一个个都想给她当爹。 李世民之前这样问过。 现在李渊也这样说。 她怀疑是不是老李家的传统。 还有太上皇,您今年都六十了。 她才多大! 也就四岁! 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的长子李承乾岁数快是她的双倍了。 摘月眨了眨眼,“太上皇,我才四岁!” 李渊反应过来,佯装不愉道:“朕最小的皇子还不足一岁。” 如果顺利的话,他明年还会有新皇子出生。 呃! 摘月嘴角微抽,“太上皇,您自己的亲儿子数的过来吗?” 不说公主,就是皇子现在都已经排序到二十了。 李渊:…… 他有些不死心,“你给朕当义子,朕给你寻个好地方当王侯不好吗?” 摘月摇头:“不好!当了义子,我怕拿不到卦钱!” 李渊眯起眼睛,“真的不愿意?” 摘月扭头坚定道:“贫道乃出家人!” 还有一个缘故,就是真成了李渊的义子,她难道要随着太上皇“义父”一起与李世民斗? 也太看得起她了! 就这样,摘月从太极殿功成身退,不仅得了一百贯卦钱,还有额外的赏赐,还差点收获一个义父…… 19、第 19 章 李世民从张阿难那里听完太极宫的热闹后,五味杂陈。 现如今,他在父皇哪里的待遇,连个小道士都比不上了。 小家伙到底给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还想收她为义子。 李世民设想了一下,他与小兔子模样的摘月互相称兄弟的场景,打了一个激灵。 傍晚去看望长孙皇后时,忍不住吐槽太极宫的事。 长孙皇后听到太上皇想要收摘月为义子,不禁掩唇笑出声,“咯咯……咯!二哥与太上皇不愧是父子,之前你想要收摘月为义子,现在太上皇也看上了摘月。” “……”李世民面色一滞,经不住也笑了,大手不住拍着腿,“你说这叫什么事!” 长孙皇后嗔道:“二哥可是太上皇教养长大的,一样的想法有什么稀奇。” 李世民叹气:“是啊!” 现在看来让摘月入宫没错,不管她是否真有本事,单是她将观音婢与父皇他们哄的开心,已经值得。 不过,他有些不解。 小家伙年岁虽然小,但是看着也懂许多。 可既不愿意当他的义子,也不愿意当父皇的义子,她到底懂不懂这其中代表的含义。 …… 其实李渊说要收她为义子时,她还是有些心动的,毕竟能与李世民称兄道弟,而且还能趁机压在李泰他们头上,省的他们给自己摆皇子架子。 但是吧…… 她没有经验。 着实担心夹在李渊与李世民之间,自己会不会左右不是人。 等李渊派人将一百贯卦钱送来时,她就有些后悔了。 其实,与李世民称兄道弟,似乎也不错,反正以她的能耐,文不成,武不就,世家门阀够不上,弄个富贵身份,到时候回到玉泉山重建乾元观,也是个保障。 就这样,摘月越想越后悔,几乎半夜没睡。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身体支撑不住,睡得人事不省,一直到日上三竿,显德殿的宫人前来找人,她还是没醒。 桑大喜与赵蒲轻声唤了一刻钟,摘月迷迷糊糊醒来,然后梳洗一番后,顶着黑眼圈去了显德殿。 恰好李世民休息时间,见摘月这幅迷迷瞪瞪的样子,哭笑不得,“小道长,难不成昨天数钱数的太晚了?” 摘月打了哈欠,“昨夜一直梦到你喊我哥……” 李世民黑脸,身上散发着骇人的压迫感。 再说一遍! 才说到一半,察觉不对的摘月立马改了话,干笑道,“我喊你哥,高兴地没睡着。” 原想开个玩笑,似乎古人不喜欢这个玩笑。 “哼!”李世民大袖一甩,转身背对着她,“看在你年纪尚小的份上,朕不与你计较。” 摘月仰头盯着他的后脑勺,趁机翻了一个白眼。 他就是计较,也拿她没辙。 她现在这个状态,这个年纪,加上一无是处,没有一技之长,所以太宗陛下,您就受着吧。 李世民似有察觉,回头一看,就见小童眼巴巴地看着他,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得人有些不忍,“咳……你知错了吗?” “知道了!”摘月乖乖应了一声,同时又打了一个哈欠。 李世民见她仍然是昨日的那身带着补丁的素袍,顿时皱起了眉,“朕不是让人给你送了衣服,你这么还穿这一身,被皇后见了,她还以为朕苛待你。” 摘月低头看了看自己,随意道:“贫道懒!” 李世民:…… 罢了,罢了!只不过是给观音婢解闷的小家伙,他又不是她爹,只要人不出事,哄好观音婢,其他都好说。 不过,他想起太上皇意欲收摘月为义子,就有些别扭了,想啊这里,他撩起袍子,支着腿随意坐在台阶上,如同唤猫逗狗那般,示意摘月上前。 “陛下?”摘月往前挪了两步,站在台阶旁。 李世民把玩着腰间的玉符,淡淡道:“朕听闻你昨日拒绝了当太上皇的义子,你且放宽心,有朕在,太上皇不会难为你。” 摘月:…… 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害怕而弄了一双黑眼圈? “陛下!”摘月原想站着,可是发现以自己的身板,就是站着也要仰头看李世民,索性就蹲了下去,“其实吧,我觉得咱俩称兄道弟也挺好的!” “咔!” 李世民指间的玉符裂开一道细纹。 张阿难头皮发麻,头疼地望着摘月。 陛下手中的这枚玉符可是给李泰皇子生辰准备的,足足刻了一个月,即使现在重新刻,也寻不到这种玉料了。 李世民与摘月大眼瞪小眼。 殿内霎时静的可怕,只听到铜漏滴落的声音。 摘月小声提醒,“陛下,我可没碰你的玉。” 所以别一副她是罪魁祸首的样子。 要么是他手中的玉料材质差,要么是他力气大,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将玉符递给张阿难,示意他收起来,本身这块玉是他打算给青雀做护身符的,雕刻好以后要送到玄都观供养一段时日,既然现在有了裂纹,说明不适合青雀,他只能寻其他的了。 “陛下……”摘月站起身,挪着步子后退。 主要是,她担心李世民想要空出手收拾她。 李世民原先不想动的,见她动了,长臂一抓,小孩就被拎了起来。 摘月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距离地面有些高,立马放弃挣扎,冲着面前帝王有些讨好地笑了笑,“陛下,咱们也是差点做兄弟的人,好好说话……” 李世民此时真的啼笑皆非了,大手晃了晃,看着她荡来荡去,语气不善道:“你昨日不是拒绝了太上皇吗?” 一说起这个,摘月就后悔地想拍大腿,她唉声叹气道:“陛下,我是拒绝了,但是回去后,担心你伤心,所以一直后悔,那可是与你称兄道弟的机会,就被我拒绝了。” “……”李世民脑门青筋直跳,自从小家伙进殿,“称兄道弟”这个词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也让他确定,对于面前的小道童来说,恐怕当太上皇的义子是次要,主要是能与他“称兄道弟”! “朕伤心?朕只看到你很伤心!”李世民阴恻恻地盯着她,警告道:“你若是再说‘称兄道弟’这词,朕就揍你的屁股!” “咳!彼此,彼此!”摘月小手捂着胸口,佯装哀伤道,“我伤心也不妨碍您伤心!” 李世民见她老实,轻哼一声,假装生气地将人又晃悠了两下。 “哎——”摘月连忙抱住他的大手,苦口婆心道:“陛下,冷静,冷静!咱们有话好好说!” 话音未落,忽而听到几声叮叮当当的声音。 两人一默,下意识顺着声音方向看去。 摘月低着头,就见玉阶上散落着她的三枚铜钱。 她嘴角微抽。 哦!欺负孩子还能爆“金币”,上天果然偏心李世民。 李世民也瞅到了,顿时嗤笑道:“这就是你糊弄太上皇的东西?” 摘月顿时瞪大眼睛,“陛下,你自己不懂,不要连旁人都否决,这是无知的表现。” “嚯?”李世民语气拉长,意味深长道:“无知?” “……”本着输人不输阵,摘月也不怵了,不甘示弱地看着他,“贫道说的没错!” “……没错,对于自己不懂的事物确实不能随意否决。”李世民将人放下来。 摘月脚一落地,就将三枚铜钱捡了起来,往荷包塞的时候,才发现青榆老头给自己做的荷包底部露了一个小洞,估摸着针线松了,然后经由李世民左右晃动,她的三枚铜钱就“自由”了。 李世民重新支腿坐在玉阶上,看着小家伙整理自己的道袍,沉吟片刻,“小道长,既然你铜钱已经拿出来,不如给朕也算一卦!” “!”摘月抬头,无语地看着他。 她没问他要赔偿,这人居然得寸进尺找她的麻烦。 “怎么?不敢!担心露馅?”李世民见她不吭声,咧嘴促狭一笑。 摘月也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小手抛了抛手中的铜钱,照例询问:“陛下要算姻缘还是前程?” 李世民一噎。 他都是皇帝了,这两个对他有用吗? 李世民:“朕既不算姻缘,也不算前程。” 他看了看自己的显德殿,想了想,“你不是说自己能耐吗?就给朕算算,朕何日能住进太极殿?” 张阿难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这种事可不好猜。 现在太上皇占着太极殿,要么让他主动腾出,要么就是太上皇他…… 罪过罪过! 张阿难连忙低头,努力将他脑子里罪大恶极的想法压了下去。 玄武门之事世人皆知,若是太上皇短时间内再出事了,天下可能真的要大乱! “行!”摘月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在李世民的注视中,冲他摊开手,“谢谢,一百贯卦钱!” 李世民错愕一下,当即不满:“观音婢才一百钱!” 摘月挑了挑眉,“可是太上皇给了一百贯!” 她不信这人不知道! 摘月目光微斜,眼睛带着不可置信,“陛下,你不会只想付一百钱吧?” 李世民:…… 他能说自己一文钱都不想付吗? 20、第 20 章 似乎察觉李世民想要吃霸王餐的心思,摘月面上震惊,心中却轻松。 她现在不缺一百贯钱。 主要是自己现在真没本事。 老话说得好,不要随随便便使出你的本事,不然别人就知道你真没本事。 她反思,自己这些日子也有些话痨了,等到自己长大,为了维持玄门道家高手的人设,要做一个高冷的人。 李世民磨了磨牙,“谁说朕不付的,只不过,若是你算的不准怎么办?” 摘月闻言,目露狐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既然怀疑,大不了就不算了。” 说完,转身迈开小短腿,就要跑了。 “小道长!”张阿难见她要逃,眼疾手快挡在门口。 “……”摘月一个刹车,在撞到对方身上时及时停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大家都是打工人,她还是个四岁孩子,就不能随便露点缝让她逃过这一劫。 张阿难被摘月看的有些心虚,只能腆着脸不说话。 李世民走过来,将她又拎了起来,没好气道:“朕又不吃人,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陛下不想给卦钱,贫道当然要跑。否则要倒霉的!”摘月挥舞着四肢,看着自己又被拎起来,有些无力。 史书上没说李世民经常这样吓唬小孩子啊。 李世民:“谁说朕不给钱的?” “一!百!贯!”摘月高声强调,“不是一百钱,陛下是陛下,长孙皇后是长孙皇后,你们不能比!” 李世民闻言,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叹气,“行!就一百贯!朕怕不给你,你去找太上皇告状!” 他爹现在虽然不太想见到他,但是对于这种能捉到他错处的机会可不会放过。 虽然摘月与他非亲非故,但是对方乃是一个四岁孩童,身份又普通,这样的身份对于太上皇来说,教训起他来,不知道底气有多深厚。 摘月见状,小手指了指他拎着人的大手,示意他将人放下,这样她才能抛铜钱。 李世民将人放下。 摘月落了地,掏出熟悉的三枚铜钱,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将其收拢起来,开始摇晃起来。 “要给你准备香果祭品吗?”李世民打断她的施法。 摘月停下动作,摇头道:“我……贫道不饿。” 李世民无语。 摘月继续动作,绷着小脸,努力晃着手中的铜钱,嘴唇微动,不知道在说什么。 实际上她念的是《道德经》中的一些词,“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摊开手掌,三枚铜钱落地,两正一反。 对于这结果,摘月不关心,因为李世民所问之事,她知道结果。 而李世民也不在乎,他纯粹是不怎么相信。 毕竟不能因为摘月看着举止看着有小大人范,又是小道士,就觉得对方是神仙吧。 虽然面前的小道童与寻常孩童相比,确实有许多出格的地方,不过许多地方也能解释。 道家讲究道法自然,性子大胆些,也没事,何况还是小孩。 “怎么样?”李世民询问,“朕今年能不能搬进太极殿!” “不能!”摘月俯身将铜钱捡起来,干脆利落道。 李世民眉梢微扬,“那……敢问小道长,朕何时能得偿所愿?” 他也没想过今年就动作,但是自己肯定是等不久的。 摘月抬头瞅了他一眼,环顾了一下殿内,为了防止自己再被拎起来,她走到宝座下方的台阶,这样距离既远,又不用抬脖子费劲,她向李世民伸出三根手指。 李世民愣了一下,随口猜到:“三个月?” 摘月闻言白了他一眼,“陛下干脆猜三天算了!你觉得太上皇会有这么贴心吗?” 李世民:…… 他就是往好处想,说不定太上皇被身边人一时哄高兴了,就将太极殿让出去了。 一旁的张阿难半信半疑,“小道长,难道要三年?” 这也太久了吧! 李世民不吭声,他也不满意这个答案。 摘月淡定道:“陛下今年才二十七,三年也才到而立之年,久吗?” 李世民脸色微沉,心情肉眼可见地不愉。 张阿难试探道:“小道长,就不能有其他法子?” 摘月将小手一背,“随便!反正我已经算出来,信不信由你们。” 当然如果李世民不当人,将李渊从太极宫赶出来,就不在她的意料之内,到时候她还是想办法逃吧。 李世民还有些不甘心,“三年是长的还是短的?” 摘月淡然应道:“最长三年。” 这边张阿难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以为三年是最低期限。 不过太上皇今年已经六十岁,难道三年后太上皇寿数…… 张阿难念头刚起,立马咬了咬舌尖,压下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李世民:…… 他此时并没有被安慰道。 摘月见状,当即跳下来,跑到李世民跟前,“陛下,事在人为,道家这些卜卦之言,听听就行,有时候也是不准的。” 李世民听到这话,一时哭笑不得,他这个当皇帝的还没有拆台子,小家伙已经等不及将自己的台子拆了,“小道长,你这样打脸,真能赚到卦钱吗?” 摘月言之凿凿道:“给人算的,当然要以人为本。” 她不止赚到卦钱了,而且前三位顾客,就是大唐权利身份最高的三位。 长孙皇后、太上皇,再加一个李世民,试问那个学道的有她这般“幸运”。 李世民唇角经不住翘起,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是啊,若是信命,如今在皇位上坐着的就不是他了。 摘月继续道:“师父曾经给我说过一个故事,清河有一个小孩,自小聪慧,后来有一道士见到他,为他算了一卦,算出他以后能成大儒,然后这家人就十分高兴,整日溺爱,孩子也不读书了,长大后,孩子养成了不学无术的废物,父母不怪孩子,反而怒骂道士骗人。” 李世民若有所思,“事在人为!” 摘月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李世民眼睛微眯,毫不客气地敲了她一下。 “哎哟!”摘月当即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这人知不知道大人的力道有多大。 李世民被她这幅表情逗乐,哈哈大笑,“行了,虽然你胡说八道,看在你说的还算有理的份上,一百贯卦钱,朕付了!” 摘月闻言,面上则是松了一口气,“陛下英明!” 李世民好奇:“若是真不想给呢?你难道还要去寻观音婢?” “为什么要劳烦长孙皇后?”摘月一脸莫名,“明明太上皇更有用。” 李世民脸皮一抽,果然如他所想。 摘月继续小嘴巴巴,眼含期待,“陛下,您说,您如果赖了帐,我能去求太上皇,与您称兄道弟吗?” 称兄道弟! 李世民额角青筋直跳,黑着脸扬起大手,“你猜!” 21、第 21 章 呃…… 摘月干笑着后退,“陛下,您要大度,再说比起您的那些还不会爬的小兄弟,我能蹦能跳,能说能写,省心多了。” 李世民咧嘴一笑,阴恻恻地看着她,“朕对亲兄弟都不会客气,你觉得不是亲的呢。” “呃……”摘月小手绞着,小脚无序地画着圈圈,期期艾艾道:“可是陛下您现在对我也不客气!” 之前还想吃霸王餐…… 而且成了李渊的义子,就算当不了王,也能弄个侯爵,怎么着都不亏。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摘月扼腕叹息,心中后悔不已! 李世民;…… 张阿难在一旁偷乐。 他心中有些惋惜,皇后殿下不在,否则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开心,对病情也有帮助。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殿内此时针落可闻,随侍的宫人垂眸敛目,秋风偶尔扫过檐角的风铃,铃声清脆,细碎的清响打断了显德殿有些沉闷的空气。 摘月被这样盯着,有些支撑不住,默默将头一扭,“我心如磐石……” “噗呲!”李世民一个没憋住,噗嗤笑出声,大手禁不住胡乱揉着她柔软的发髻,有些稀罕道:“到底谁交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摘月噘嘴不理他。 李世民轻咳一声,“你不愿意当朕的义子,现在这般急切,就是为了与朕……当兄弟。” 他对“称兄道弟”这词已经应激了。 摘月肯定点头,“当然!” 千百年后,凭借这一层身份,在加上一些事业与名望,她肯定能留下姓名,说不定后世人还能给她写段子呢。 对方这般恳切、心智坚毅,让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吓唬。 最终,李世民思来想去,互作冷脸,“你若是答应太上皇,朕就将你贬到岭南,岭南路途遥远,瘴气毒虫无数,你敢去吗?” 摘月瞪大眼睛。 有你这样吓唬小孩子的吗? 李泰这样威胁她,她可以不计较。 但是陛下! 您!李世民,堂堂天策上将,欺负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孩。、 等一下…… 摘月想起她揭金榜这事,还没有告诉萧静玄他们。 萧静玄与冲虚道长想必还在担心她。 想到此,她连忙上前亲热地扯了扯李世民的袍子,“陛下,陛下,您能帮一个忙吗?” “可……给钱吗?”李世民话应到一半,当即改了口。 这孩子的态度跟六月的天一样,反复无常。 “……”摘月额头降下黑线,“给钱?” 李世民背着手,傲然道:“朕日理万机,手下人也都十分忙碌,若是人人都为了自己的私事麻烦朕,如何处置公务。” “……说的有道理。”虽然摘月有七成机率肯定李世民在逗她,但是她被说服了,“多少钱?” 李世民有样学样:“要看你什么事?先说好,一些事朕能做,但是朕不可以做,懂吗?” “不懂!”摘月觉得自己年纪太小,不需要与李世民讨论权利的界限,她叹气道:“贫道只是想请您帮忙给我一个师兄带句话,告诉他,我很好!” 李世民疑惑,“你不是说自己孤身一人吗?怎么还有一个师兄?” 摘月傲娇地抬起头,“俗话说,天下道门是一家,他是城外蛟峪山的小道士,前段时间师父他们一起回兰陵办事,现在好像是兰陵萧家的郎君,总之,你帮不帮?” “兰陵萧家?”李世民挑了挑眉,上下打量摘月,纳闷道:“既然他是兰陵萧家的人,你这般关心他,想必与你关系也亲厚,为何不派人来告诉你。” “他……”摘月沉默了,在李世民的眼神催促中,撇嘴道:“他过得也不太好。” 李世民:…… 张阿难轻声插嘴道:“陛下,若不然询问一下左仆射萧瑀?” 李世民一拍脑门,萧瑀就是兰陵萧家的,摘月口中的萧静玄若是回归萧家,萧瑀肯定清楚。 “不行!”摘月立马否决了,“静玄师兄离开长安前,就是被他欺负,然后送离了长安。” 虽然不清楚萧家的情况,但是在她心里,萧瑀与萧静玄恐怕不是一伙的。 李世民闻言,面色为难起来。 张阿难见状,替他解释道:“小道长,左仆射乃是朝之重臣,陛下甚为倚重他,现在萧家在长安的事情如果迈过他,恐怕左仆射会乱想。” 毕竟皇家与世家还是有些不对付,尤其五姓七望这些千年世家自诩清流,高门清贵,莫说对于寻常勋贵,就是皇家也照样不怎么看不起。 说起萧瑀,此人身份也是贵重,出生后梁帝王之家,其姐是隋炀帝杨广的皇后,其妻是文献独孤皇后的娘家侄女,而太上皇是独孤皇后的亲外甥,也是有这样一分血脉亲缘在,太上皇退位后,萧瑀这个前朝宰相依旧受到陛下重用。 这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没听说君王迈过臣子,干涉臣子的家事。 虽然陛下可能想做,可影响不好,若被萧瑀知晓,会让他乱想,可能影响萧氏的“和睦”。 摘月想了想,小手一拍,“既然如此,我再找其他人。” 她原先想着让李世民帮忙,正好萧静玄可以借他这张虎皮抖抖威风,没想到不成。 “罢了!我让人告诉他,也不劳烦别人了!”她摆了摆手,大不了她借“虎皮”,萧静玄再蹭,效果应该差不多。 “谁说朕不帮忙的。”见她小手一挥,人就要跑了,李世民唇角一翘,“若是旁人,朕是不管这事的,奈何你太小,朕就只能帮忙了,不过这报酬……” “多少钱!”摘月眼睛一亮,凑到李世民跟前,目带催促。 李世民见状,轻咳一声,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贯……”摘月有些不自信。 李世民是不是不了解行情,让她捡了一个漏。 李世民嘴角微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贯钱你连张阿难都使唤不动,你用来打发朕?” “……哈……呵呵。”摘月目光游移,心中失望不能占便宜。 “那……十贯?”摘月再次试探性开口。 李世民幽幽地看着她。 摘月明了,这是嫌弃价格低了,她默默在心中吐槽了一两句,忽而反应过来,猛地抬头,惊得如同小兔子般往后一跳,“一……百贯!” 这价格过分了! 李世民欣慰点头,“旁人这一百贯还花不出来了!” 摘月直接呵呵了,小肉手一指,稚嫩的声音快顶破屋顶:“陛下,你太狠了,一百贯!我都可以请两个杀手了!” 李世民:…… 张阿难:…… 他再次重新打量摘月不足三尺的小身板,听闻她一直都在兴善寺,搞不懂小道长如何知道这种行情! …… 此时,结伴而来的程知节与房玄龄恰好到殿外,听到奶声奶气的控诉,差点平地摔倒。 两人面面相觑。 殿内是哪家的孩子? 为何说要请杀手? 什么……一百贯? 陛下确定在哄孩子还是吓唬孩子? 等冷静下来,房玄龄辨认出是摘月的声音,纳闷陛下又怎么逗小道长了。 …… 李世民无语凝噎,“谁叫你这么算账的?” 摘月生气:“那是陛下太奸诈了,我刚刚才赚了您一百贯,转眼你就要收回去,天底下有这么赚钱的吗?” 李世民:“你不是赚到了吗?” 摘月昂头:“我这是凭借自己的手艺!总之一百贯不行!” 她以后大概率还要与李世民做生意,第一笔生意只是帮人传话就一百贯,后面如果真要他动手,一千贯都拿不下。 李世民见她一副不肯答应的模样,想了想,“那八十贯?” “二十贯!”摘月伸出两根手指。 李世民黑脸:“朕给你减了两成,你居然这般没良心,只留下两成!” 摘月理直气壮:“贫道穷,没钱!如果贫道万贯家财,一定都送给陛下,眼皮都不眨一下。” “连一百贯都舍不得,万贯家财能舍得?”李世民嘲弄,“朕不信!” 摘月淡定道:“那是因为贫道有一百贯!” 李世民:…… …… 殿外的程知节不由得点头,陛下这是遇到对手了。 房玄龄忍笑,好奇陛下与小道长到底能将讨价还价进行到何种地步。 …… 李世民:“五十贯!朕已经很吃亏了!” 摘月伸出三根手指,“三十贯!再不行,我就只能请其他人了。” “……”李世民一噎,有些警惕,“你难道要去求太上皇?” “……咦?”摘月愣了一下,跺了一下脚,她差点忘了太上皇,反正太上皇现在也没事做,说不定人家不要钱呢。 李世民见状,就知道他可能给她提了醒,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既然如此,三十贯就三十贯!正巧朕要派人去兰陵,让他给你的师兄带句话。” 摘月:…… 她欲言又止,早知道就快些开口,说不定能省下三十贯。 …… 此时殿外传来程知节与房玄龄的声音,“陛下,臣等有事禀告!” 摘月叹气,“行!三十贯就三十贯!陛下只需要派人将剩余的七十贯给我就行!” 李世民:…… 出显德殿时,门槛太高,摘月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摔在了大殿门口,如同溜溜球一般滚了一圈,最终以五体投地的姿态摔在地上。 内侍惊讶,“小道长!” 直面的程知节、房玄龄:…… 李世民走出来,无奈道:“你急什么?” 摘月小脸紧绷:“我这是因为给陛下与太上皇接连算卦,受到影响!” 李世民无语。 摘月忍住脸上的燥热,故作深思道:“贫道这两日恐怕要倒霉了!陛下,贫道都是为了您啊!” 其他人:…… 分明是你下盘不稳,不要什么都怪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