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太爱我了怎么办》 1、重生 血色的月亮高挂在夜空。 漆黑的夜里,一点火光都不容存在。 祝游惶恐不安,她半跪着,低头看向地上气息衰弱的女子。 “剑尊!剑尊!” 她嗓音干燥又低哑,不知不觉咬紧了嘴唇,用力到快要咬破。 被她唤作剑尊的女子勉力抬起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不要哭,祝游。” 哪怕生命垂危之际,女子的声音也是那么坚定,不带任何负面情绪。 “从今往后,你就当霜寒派从未存在过。”月华剑尊说道:“你筑基期修为,潜入人群里,不会招摇,只要你不提……霜寒派名讳,往后安生……” 女子的声音突兀停下,她强撑着半坐起来,挡在祝游身前。 祝游察觉到剑尊的身躯因疼痛有些许颤抖,迅速归于平稳。 “不愧是曾威震四海的月华剑尊,哪怕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还能察觉到我。” 雌雄不辨的声音传了出来,缓缓地,有一黑袍人走近。 祝游努力去看,看不清来人容颜,甚至连男女都辨别不出。 “宵小鼠辈。”剑尊冷冷说道:“到了现在都不肯以真容示人,该夸你一句谨慎。” 黑袍人笑了几声,“自然自然,前辈,剑尊。 “您既知我行事谨慎,应当也知道,我此行来,不会放过你,同样不会放过你身后那可怜小弟子吧。” 剑尊听到此言,眼神沉了下去。 这事实不需黑袍人点明,连即将身死的她都务必赶尽杀绝,那必不可能饶过祝游。 斩草除根的道理谁都明白。 “她什么都不知道。”哪怕知晓了这个道理,月华剑尊还是开口了,“只要你肯放了她,我就将门派秘藏地点及破阵口诀告知与你。” “哈哈哈!”黑袍人讥笑着说道:“高高在上的剑尊此刻是在求我?真是太稀奇了。” 这人声音带上了玩味,哪怕辨识不清此人的神情,祝游心底仍旧涌出强烈的厌恶。 “剑尊。”祝游恳切说道:“我不怕死,您不要求他!” 怎能让如此宵小之辈折煞月华剑尊! 若要如此,她宁愿赴死。 再且,哪怕祝游再如何天真,也明白,就算剑尊求了这人又如何,想必只是被逗弄几句,她还是得死。 既然如此,何必让剑尊一生风骨被她连累。 祝游眼神坚毅,正要握住原本搁置在地上的剑。 忽然危机感从心间传来,祝游眼前闪过自己右臂被整齐切断的血腥画面。 还不等她作何反应,就见剑尊捂住手心,有血流出,源源不断般滴落于地上,浇灌土壤。 “剑尊竟还能挡下我一击。”黑袍人啧啧赞叹,“可惜,还能有几次呢。” 此人缓缓往前走了几步,离祝游两人更近。 “如此残破的身躯,还想护着弟子,霜寒派不负往日盛名。” 黑袍人正欲再前进,突然走不动了。 此人惊诧一瞬,马上就放松下来,“何必呢,你这结界又能维持多久。” “难不成,月华剑尊以为多了这会功夫,你们就逃得掉?” 恢复镇静的黑袍人闲庭漫步般在结界外绕了几步,好整以暇的看着里面的两人。 尤其多看了祝游两眼。 “这小弟子品行不错,可惜天资平平,帮不到剑尊什么,还成了拖累。” “要不是她,剑尊想必不会受这么重的伤。”黑袍人叹息说道:“这样也好,要是剑尊逃了出去,那可成了我们的心腹大患。” “剑……”祝游想去瞧瞧剑尊方才的伤势。 “可惜可惜,太可惜了。”黑袍人继续说道:“剑尊的心肠似乎太软了,若这小弟子是郁晚雨,我还能明了几番。” 郁晚雨,郁师姐。 祝游听到这个名字,想起这位在宗门事变之前就遭逢意外去世的师姐。 郁师姐惊才绝艳,天赋卓绝,是她们这代弟子中最耀眼的存在,被视为宗门未来的继承人。 祝游也像其他弟子那样,对这位师姐抱有深深崇敬之情,在听闻那场意外时,很是伤心了段时日。 现在想起郁师姐,心情更为沉重。 是啊,若是郁师姐活到现在,能做到的肯定比她多多了。 “不用听他胡言。”剑尊微微笑了笑,眼神温柔,“祝游,你聪明勇敢,我很遗憾没能收你做弟子。” “还是遗憾没能收郁晚雨做弟子吧。”黑袍人不客气的声音响起,嘲弄般说道:“若郁晚雨是剑尊门下弟子,我们得手应当会更艰难一些,毕竟您是个难啃的骨头。” 月华听到此言,冷冷看向黑袍人,“晚雨之事果真不是意外,你们到底从何时在门内插入了眼线。” “剑尊不妨大胆猜测,肯定比你预想的还要更早。”黑袍人仿佛大发慈悲,细细说起:“郁晚雨天生能辨奸邪,为了杀她,我们也算费尽了心思。” “必须赶在郁晚雨还未成长起来,这样,我们的大业……” 黑袍人猛然发动攻击,将月华设置的结界弄出了裂痕。 “哈哈哈哈,剑尊竟然已虚弱至此,想来不需三击,您的结界就会变成虚无。”黑袍人收敛情绪,冷酷说道:“接下来,便让在下取您与这小弟子的性命。” 结界即将损毁。 祝游并不怕死,但就这样被黑袍人杀死,让她心间涌起一番不甘心。 黑袍人将结界击溃,步伐鬼魅似地,飞快到了两人身前,他手上拿着剑,正要先杀了祝游。 突然,原本奄奄一息的月华手上现出一剑,起身猛刺向黑袍人。 与此同时,夜空中忽有银光闪烁,轰隆一声,竟有天雷降下! “你、疯子!”黑袍人只来得及挡住月华的剑,却来不及为这天雷做防护。 这可是剑尊出的剑,他下意识全身心防护,哪怕她现在已经身受重伤,伤重到就算现在没了生息也不会让人意外。 黑袍人的选择可以说正确。 因为哪怕虚弱至此,月华的这一剑仍旧能够伤害到他,甚至是能危及性命的伤害,不愧剑尊之名。 但黑袍人挡得住剑招。 却躲不开天雷了。 “你想同归于尽?不顾你那小弟子死活了?!”这句质问黑袍人甚至来不及说出口。 天雷已至! 月华剑尊紧紧握着剑,并不松开,只趁此机会用法诀将祝游推远。 祝游什么都做不了,只觉身体被一股强烈的吸力吸走,卷进了乱流当中。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这是什么……还不等她疑惑。 目光中,只剩下剑尊对她微微一笑。 “好好活着。” 这是月华剑尊对她最后的话语。 — “醒醒,醒醒——” 祝游感到有人在推搡着自己。 声音有些耳熟,像往日的同伴白溪,但白溪不是早就去其他境域了吗。 难道是回来了? 宗门危险,现在可回来不得! 祝游猛然惊醒,抬头想去寻白溪身影,视线却被一人吸引。 身前几步远处,浅蓝色衣袍的女子有着清冷又矜贵的气质,她面容绝世,望之就绝不会忘记,眉心之间有一淡淡红痣,带来神圣之感,天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模样祝游记忆深刻,她心头猛跳,不自觉开口,又怕惊扰了什么,声音小心,“……郁,郁师姐?” “嗯。” 郁晚雨平静望着这个在符咒课上呼呼大睡的师妹,正想依照门规劝诫两句。 忽然,她瞧见这师妹的眼角迅速红润了起来,眼里盈出水光。 ……? 郁晚雨感到少许疑惑,她还未说什么,怎就要哭起来了。 下一瞬,更加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师妹突然起身,冲过来抱住了她。 “师姐,师姐,你还活着!” 还说起了怪话。 有些奇怪的师妹。郁晚雨心想。 2、拥抱 当这位奇怪的师妹拥抱收紧时,她的眉心微微皱起。 下一息,祝游几乎算是飞了出去。 直到撞到了她方才身前的书案才停下。 有些疼。 祝游稍显呆楞的望着郁晚雨。 不知为何,郁晚雨甚至从她的神情中读出了几分委屈。 好似她在欺负她。 郁晚雨心中疑惑多了些许,面上倒是无甚表情,连方才微皱的眉都松开了。 “今日教的清心符,画一百张。” 淡淡说完这句后,郁晚雨转身离去,本就已到了散学之时。 一个奇怪的师妹不足以吸引她的注意,她不会为此多停留。 惩戒这奇怪师妹,只是因为这师妹未认真听课。 “你方才可是犯了癔症?” 待郁晚雨的身影离开后,这间课室终于从刚才寂静无声的状态中出来了。 白溪走到祝游身旁,嘴巴张大,惊叹说道:“你怎么敢的,去抱郁师姐?” 她的双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胡乱作着姿态模仿方才祝游的动作,不敢置信,“那是郁师姐欸!” 听到白溪的疑问,其他人都默默将视线投了过来,想知道祝游到底是怎么来的胆子。 虽然祝游性格开朗,胆识不小,但在课堂上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今日这一出,着实是让人始料不及,惊奇万分。 十分让人想……听八卦。 祝游仿佛才回过神来,被吓住了一般,没有答话。 脸色还有些发白。 瞧着有点小可怜,白溪不忍心,拍拍她,“好啦,郁师姐也不会吃人,下次她再来外门授课时,你向她道个歉。” 她咕哝一句,“或者都不需要了,郁师姐应该记不得这小事。” 周围人不由点头,正是正是,那可是郁师姐。 感情都在偷听呢! 不能再被看热闹了,白溪双手一伸,胡乱将两人的东西收拾起来,拉着祝游往外走,“回去了,还要去饭堂,走走走。” 听到饭堂二字,其余修士暂且收敛了看热闹的心思,纷纷默契开始往外冲。 八卦先放一边,吃饭要紧! 他们这些人还未辟谷,宗门专门为了他们开设了小饭堂,去的早的话,能吃到灵食。 这灵食,类似药膳,又不是药,不会有阻碍吸收的药渣。 吃了对修炼有益,对他们练气期修为的外门修士们来说是难得的好东西。 往日都用不着白溪提醒,祝游是跑最快的修士之一,还能带她抄小道,顺利吃到对她们来说不多得的灵食。 但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祝游神游天外,一点也不在乎吃食了。 不过白溪理解她,不论是谁胆敢干出强抱郁师姐之事,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正常。 直到走出课室之外,祝游终于回了神,停下脚步。 “魂回来了?”白溪笑嘻嘻调侃道:“难怪前几日你向我打听郁师姐的消息,原来是今日想干这番大事。” 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又狗胆包天问道:“郁师姐香不香?” ……?! 什么东西。 祝游现在满脑子前世之事,哪有心思与白溪玩闹。 她的思绪还未完全处理好。 从目前的境况来看,她应当是回到了从前,与白溪同在外门的日子。 具体是什么时间还需要问问白溪,但祝游十分警惕,不敢随意发问。 从前世的经历来看,宗门有内奸。 甚至是从很早开始就蚕食起了霜寒派,内奸主导了致使郁师姐身故的意外。 哪怕祝游此时只是个外门弟子,根本不会引起旁人注意,她仍旧不敢暴露出任何奇异之处。 就算是与昔日好友的私下会谈里。 祝游并不是怀疑白溪,但遭遇了那样惨烈的灭派之祸,她现在只能万事小心。 因此,她想了想,按照以往的相处模式,轻松说道:“那自然是——” 白溪竖起耳朵,等待祝游的回答。 “啪!” 忽然,接连两道撞击声响起。 祝游捂住脑袋,眼前滑落一颗栗子。 幸好是不带毛刺壳的。 旁边的白溪已经开始啊哟啊哟地叫唤。 “再有下次,小心我将你们带去执法堂。”冷酷又冰冷的声音听起来就带着浓厚的不悦。 祝游保持着捂脑袋的姿态,看过去。 在方才课室的屋檐上坐着一位容颜艳丽的少女,她眉毛倒竖,双手抱胸,眼神不喜,“不敬师长,至少罚你们三个月月俸,再拉去药田除一年的草!” “错了错了,花师姐,我们错了。”白溪迅速滑跪,“还请花师姐高抬贵手,饶过我们两个,要是少了三个月月俸,我们就要成为霜寒派第一批饿死的弟子了,呜呜呜。” 听闻花师姐的称谓,祝游想起来,这位花师姐同样是内门的弟子,甚至是某一峰的亲传。 霜寒派有规定,内门弟子需轮流前往外门授课,因此外门弟子们大多都会对内门弟子有些了解,起码有个脸熟。 方才并未察觉到周围有人的存在,祝游明白是自己如今实力太低微。 她已内视自身,发觉自己现在修为仅为练气中期。 不用说在偌大修仙界,哪怕是在这霜寒派里,也只是蝼蚁一只。 自己需要更加谨慎才是。 花映雪并未真的为难她们,脸色难看的告诫了两句后就御剑离开。 “得救了。”白溪长长舒了一口气,再也不敢皮了,脚步重重地与祝游往小饭堂走去。 其间,两人都并未开口。 白溪是老实了,祝游却是在整理思绪。 该如何挽救霜寒派? 回想起前世的惨祸,难闻的血腥味似乎弥漫到了鼻尖。 昔日同门,几乎尽数化为残骸,那些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原本宗门内的白玉阶,将清澈湖水化为赤色血池…… 祝游抿了抿唇。 她此番重生,是天道给予霜寒派的机会吗? 可是。 她? 哪怕祝游并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前世在宗门事变之前始终随遇而安,从不在修行之事上钻牛角尖。 但她十分有自知之明。 她,祝游,天资平平。 前世在外门混了好些年才突破筑基,得以踩着年限的尾巴进入内门。 她记得那时她二十六岁,再晚几年,到了三十再突破的话,会连内门都进不去,只能安心安意在外门当个教习。 而宗门事变,就在她二十七岁时。 对了,她如今是…… “白溪,今年生辰礼你想要什么礼物?” 听到祝游的问题,白溪啊了一声,搓搓手,心情振奋,“说起这个,不不不,你不要告诉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我们两个都要保密,这才能有惊喜!” “哦。”祝游乖巧点头。 她与白溪生辰时间相近。 还未到生辰时间,修为是练气中期,又是郁师姐给她们外门弟子上课的年份。 那么今年,她是十六岁。 如此,距离灭宗,还有十一年。 而离……郁师姐意外身亡,还有—— “三个!” 进了小饭堂后,白溪扑到打饭口,伸出三个指头,夹着嗓音,谄媚说道:“阿婆,我要三个鸡腿。” 灵食早就售卖而空了,那当然要多吃点别的美食来抚慰下心灵。 饭堂的阿婆手一点也不抖,哐哐哐就将饭碗擂得满满的。 轮到了祝游,她笑容灿烂,声音饱含尊敬,“婆婆,我要四个。” 她伸出四个指头。 四年。 离郁师姐去世,只有四年了。 祝游端着饱满的饭碗,与白溪在食堂落座。 她拿起筷子,将鸡腿上的肉夹下来。 白溪比她豪放,用术法将手清洁后,拿起来就啃。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到了这个时候,白溪又不老实了,喋喋不休的说着八卦,“我看你这模样,应当是不知道,那位花师姐是郁师姐的头号仰慕者!” 她用另外一只手拍拍胸膛,替祝游惊险,“幸好她没看见你抱郁师姐那一幕,不然你这药田拔草一年的惩罚是逃不脱了。” 这件事祝游确实不知道。 因为她前世与郁师姐算不上相识,只是弟子们里曾听着她光荣事迹中的一个。 后来,也同样因那场意外,为郁晚雨难过不已。 但此时祝游并不想关注花师姐。 方才路上,她已想到了自己目前应该做什么。 不管是练气期,还是筑基期,若直面霜寒派即将遭遇的灾祸,她连螳臂当车的螳螂都算不上。 这样的危险,只有在宗门内占据着相当重要地位的大能才能想办法阻止。 比如,掌门。 也比如,月华剑尊。 祝游只见过掌门几次,不知如何让掌门相信她所言。 而且宗门里有内奸,若是掌门没将她当回事,随意将此事透露给了旁人,那她别说拯救霜寒派了,下一个先死的就是她。 如此,祝游心里更倾向于找到月华剑尊,前世最后的时间里,她与月华剑尊朝夕相处,对剑尊有一定的了解。 但是…… “你说的是。”祝游咽下口中食物,开口说道:“已逃过就不说了,白溪,月华剑尊是不是还未归宗?” 是的,月华剑尊不爱回门派,祝游记忆里,她就短暂回来过两三次。 这两三次里,她还不是次次都见到了剑尊。 “对啊。”白溪吃着东西,含含糊糊说道:“你还没死心啊。” 她这模样,祝游真怕她呛着,倒了杯茶放过去,“先吃下去再说话。” 白溪十分感激的看她一眼,端起杯子咕噜咕噜一大通喝下去。 “哈!”她顺顺胸口,说道:“月华剑尊除了对郁师姐动过收徒念头外,就从未收过弟子。” 白溪很是打量了祝游几眼,“虽然我看你哪都好,但我们都还是外门弟子……要不,咱就不想了?” 说完这话后,她怕祝游受伤,连忙补充道:“明年开春就是外门进内门的比试了,届时只要你拿到了好名次,不需达到筑基期就能进入内门。 “等你进了内门,虽然拜不成月华剑尊,但内门有好几位擅长剑的仙君们,都很是厉害呢!” 白溪心道,哪怕当不成亲传弟子,也总比在这外门没师尊强。 祝游想听的就是这试炼消息。 她想进内门。 她前世并不强求进入内门,向白溪打听月华剑尊的消息,只是出于剑修对于前辈的景仰。 祝游记得,前世她抱着磨练的心态参与了这场试炼。 她虽在练剑上勤勉,但终究比不过外门的几位优秀弟子。 最后拿的是第七名,内门只收了前三位弟子。 当时她并不失落,只为感到提升而高兴。 但现在,祝游无法再拥有那么平和的心态了。 这能从外门晋升入内门的试炼对外门弟子们来说极为重要,十年才会有一次。 如果错过明年,下一次就来不及了。 祝游可记得,那黑袍人说,郁师姐天生能辨奸邪。 要是郁师姐没死,事情的发展很可能会不一样。 而且,进入内门后,能接触到月华剑尊的概率虽仍旧小,但比起外门来说,还是高多了。 前世她在外门只遥遥见过月华剑尊一次。 祝游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怎么了?”白溪不明所以,跟着加快,“祝小游?” 祝游抬头,饭已扫空,“我觉得你说的对。” “从今日开始我要更加勤勉修习,以期进入内门。” 说完这话,她站起身,“你继续吃,我先走了,等会帮我收一下碗筷,多谢!” “哎,哎,你等等我,我也去!” 死嘴,快吃啊,白溪胡吃海塞着。 祝游已迅速前往分配到的小屋。 这提供给外门修士的小房子,两人一间,中间有隔断,还算不错。 她与白溪是舍友。 此时她径直去自己那侧取出练习用的铁剑。 那玄铁打造出的剑刃倒映出祝游的面容。 年幼时惯常带着的几分笑意已经收敛殆尽,她清朗的眉眼里含着看不清楚的压抑。 忍耐,祝游。 门内形势不清,但暂且还不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意外。 当务之急,先进入内门。 3、失落 要进入内门并不是个轻易的事情。 除了少数对此不抱希望的外门修士,大部分外门弟子都已经瞄准了此次试炼,勤学苦练。 从外门进入内门,对他们而言,仿佛是一道龙门,只要跃过去,就从鱼化作了龙。 “这种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白溪躺在树下,嘴里嚼着糖块,嘟嘟囔囔说道:“从外门进入内门的弟子极少有被收作亲传的。” 真正有天赋到能被各峰长老、峰主乃至掌门看上的弟子们,早就在入门的那天就被收走了,哪会等到现在。 就算有,也是少得可怜,白溪收集来的信息里,几百年来也就那么小猫三两只。 “当然啦,就算是普通的内门弟子也很好啦。”白溪手握成拳,鼓舞道:“祝小游,我异父异母的好姐妹,你会成功的!” 她声音饱含激情,仿佛下一瞬间,祝游就要登上试炼的演武台。 祝游正专心致志练习着霜寒派教授外门弟子的基础剑法。 等到一套剑招终了,她好奇的问道:“白溪,为何你并不想进入内门?” “咦,你居然会问我这种问题。” 白溪从地上坐起来,脸上露出笑容,理所当然说道:“当然是……我不想挨打啊!” “你不知道那群人为了进入内门有多拼,这试炼十年才有一次,而过了三十岁还未筑基的弟子就永久失去了进内门的机会。 “那些二十几岁,进外门好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师姐师兄对进入内门的执念,嚯!” 白溪张开双手比划,尽力拉长,“简直比门派里的渡湖还深!” “你想想,他们能多没下限,要是别人挡在他们身前,不得一拳一个。” 白溪夸张地捂着脸,“我还需要回家继承家业呢,谁跟他们玩命啊。” 祝游记得白溪曾说过,她家里在霜寒派治下之地做些小生意,她能进入霜寒派,有个霜寒派弟子的名头,她家中已经乐意不过了,不会再强求她什么。 可能是做生意需要的外向属性,白溪在外门混得风生水起,一有点八卦就清楚的不得了。 甚至连些许内门消息都能知道。 祝游被她逗笑,又问:“那你怎么不劝劝我,万一我给师姐师兄们套麻袋了怎么办?” “我的亲妹妹哟。”白溪笑嘻嘻说道:“我正要和你说说呢。” 她双手搓搓,“我已经给你打听清楚了,在外门里现在公认能竞争内门弟子名额的有五位师姐师兄。” 白溪一一掰着手指,给祝游盘点:“第一位,张运师兄,二十七岁,修为练气后期,用剑。 “第二个,刘贾师兄,二十八岁,练气后期,体修,还会用刀。 “接着是叶期师姐,练气后期,剑修,二十三岁。 “还有有实力到能给我们上课的苏清师姐,二十七岁,她已经拿到本命法器了!” “最后的最后。”白溪强调:“是所有想参加这场试炼的修士都想避开的师姐,许知之,她才二十二岁,居然已经快要突破至筑基期了,其他同门都说她是不慎被遗落到外门的弟子,这次终于要回归内门了。” “而你,我的好友祝小游,满打满算进入门派才一年半的时间。”白溪直白说道:“能到达练气中期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比起上面那些师姐,是不是……” 她对对手指,憨笑一声,不给面子的说道:“一点都不够看呢,谁会来套你麻袋。” 听到这样的话,祝游自然不会生气。 这可是大实话。 前世的自己在参加这场试炼时依旧如此时一样,不被看好。 最后拿了第七名,已是惊了相当一部分人的眼球。 不过,祝游还是微微皱眉。 这一次,她有必须进入内门的理由。 那么面对这些好似拦山虎的师姐师兄们,她该怎么去做,才能跨越掉境界的差距。 白溪从地上起来,拍拍祝游肩膀,“安啦,祝小游,下一次的试炼你肯定能进内门,这一次你差点时间。” “是差点时间。”祝游颔首,眉头松开,将剑收入剑鞘。 “哎你。”白溪惊恐,“我不会将你自信心打掉了吧,怎么剑都不练了。” 祝游笑了笑,“你忘了,我还需画一百张静心符,离下次符咒课可没几天了。” 画符,对于灵力有限的她们来说,目前还真算是个难事。 哪怕这静心符算是基础符咒一类里的了。 祝游想到,下次将静心符交予郁师姐时,应该能与对方说上两句话。 虽然,她们目前并不算是相识,也根本聊不了压在祝游心头的那些事。 但……现在,她只要看到活着的郁师姐,就能短暂放松些。 这证明,一切都还来得及。 还有希望! “好了,先回去了,今晚我要挑灯夜画,我会安静些,争取不打搅你。” 祝游这般说着,将剑背上,往住宿的小屋回去。 “你再大声也无妨。”白溪浑不在意,跟上她,“我只要睡着了,不睡够,谁都叫不醒。” 她忽然瞧见祝游偷笑了一下,“嘿,你笑什么!” 白溪不乐意了,“我睡觉有这么好笑吗?” “不是好笑,我只是想补充一句。”祝游一本正经说道:“哪怕睡够了,某位白师姐,也很难叫醒。” 因着这习性,祝游都被耽搁的迟到了几回。 这确实她理亏,白溪不好发作,哼哼唧唧扑向祝游,“你个小没良心的师妹,我可是拼命在帮你搜集信息,居然还嘲笑我!” 拼命是夸张了些,但白溪的确付出了不少努力。 祝游当然知晓,心中有暖意生出。 前世,白溪因家中要求,二十岁时就归家,后来将生意做去了别处。 上一世两人已有好几年没见了。 这很好,起码白溪避开了那场灾祸。 此番重来,祝游很是珍惜与这位好友的相处时光。 两人半闹着回了小屋。 祝游将剑放好,这房间很小,除了床与衣柜,就只有一张小小书案,她坐下来,先研磨能画符的特殊墨汁。 她现在是差点时间。 这时间是差在她的修为境界上,但并非是经验。 前世的祝游已经修炼到了筑基期,不管是比斗还是别的经验都并不比那几位师姐师兄要少,就算真的少了,那也相差仿佛。 一个,或者一个半小境界。 墨汁暂且已足够,祝游放下墨块,拿起小毛笔,蘸取墨汁。 祝游,你做得到。 她心里坚定说了这么一句。 祝游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思,既然境界上有所差距,就需要在别的地方下些苦功夫。 比如,给那些对手,设置些小陷阱。 夜慢慢深,后又逐渐天明。 祝游画啊画。 灵力枯竭时,她便打坐恢复,并不强撑着嗑回复灵力的丹药。 这样更有利于修炼。 嗯嗯,当然不是因为她现在太过贫穷啦。 一晚上,祝游只画了十八张静心符。 要想在三天后的符咒课上拿出一百张,她这几天,除了去上其余课程,其余时间都必须全用在画符上。 幸好修士不太需要睡眠,哪怕是练气期的她,一天之内也只需睡上个把时辰。 祝游在不断画符的过程中,白溪来探望,啧啧叹息: “拥抱郁师姐的代价太大,我可不敢抱。” “喂,祝小游,你下次还敢吗?” 好友呱唧呱唧的叫声,沉浸在画符中的祝游没有听见。 白溪努努嘴,自言自语:“我看你这认真模样,下次还可以勇敢抱一抱嘛。” — “哼!” 花映雪老大不爽了,虽然她没有亲眼看见那外门师妹拥抱郁师姐,但得知此事后,仍旧气的牙痒痒。 可恶,当时她明明也在外门,就离开了那么一会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少女有着艳丽的容颜,此时咬牙切齿下,并没有损坏风姿,反而另有几分可爱。 郁晚雨不知花映雪在想什么,只平静的望着她,“何事?” 她一贯云淡风轻,对身外之物无甚在意,偶尔投注某个事物,便让旁人觉得是受到了多大的荣幸,才能得她关注。 郁晚雨就是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起码在花映雪看来是这样。 自从进入内门,认识郁晚雨后,花映雪从最初的不服气,到如今将追逐郁晚雨当作此生最重要的任务。 久而久之,哪怕再迟钝,花映雪都明白了,自己对于郁师姐的心情早已有了变化。 但可以称作肆意妄为的她在面对郁师姐时万分小心,小心翼翼的藏住自己的心思。 花映雪无法想象,与凡尘不搭界的郁师姐会动情。 不敢轻举妄动,是害怕被郁师姐发现后,被她厌弃。 “师姐。”花映雪压住心思,装作不在乎的说道:“下次外门的符咒课我替你去上吧,师姐近日应当要闭关突破了罢。” 她从前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因为她巴不得与郁晚雨相处的时间再长些。 每次郁晚雨去外门授课时,她都会跟上。 这一次提出这种请求,有些心痛。花映雪嘴角下压。 但师姐不可被俗人沾染,哪怕她无知无觉。 再且,郁晚雨确确实实要突破了,周身气势已显露出来。 这种时候,去闭关是为最佳。 更不论她是从筑基进入金丹,此番突破后,郁晚雨会成为霜寒派乃至整个修仙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突破至金丹期的修士。 她今年尚不足十九岁。 最近,宗门内不少长老们都在关注着此事。 若不是没想到郁晚雨会这么早突破,掌管此事的长老根本不会在这个时间给她分派任务。 “无需如此。”郁晚雨语气未有任何波澜,“可还有事?” 别人若拒绝旁人的好意,定然会给出些合理的理由,甚至会有些愧疚。 但郁晚雨不同,她完全不在乎他人的看法。 连软话也几乎不说。 花映雪以往已习惯师姐如此,但这一次,她难得继续说道:“师姐突破之事重大,想来长老们并不会计较,师姐难不成认为授课更为重要?” 不愧是有责任心的师姐,哪怕是被宗门强制的任务,也会去做好。 她等待师姐回答。 郁晚雨浓密又纤长的眼睫毛颤了颤,仿佛有情绪,实则依旧无甚表情,简短说道:“时间并不冲突。” 仅此而已。 花映雪眼睛亮起,不愧是师姐,这从容自若的神态,淡然处之的语气。 这可是足以将名字传达到修仙界各处,在历史上留下印记的事件,可在师姐眼里,突破与授课都没什么要紧的,排序做便是。 太,太,太了不起了! 她仰慕的就是这样的师姐啊! 花映雪激动的小跳了几步,显然郁晚雨并不理解她缘何突然这么高兴。 见花师妹沉浸自己的情绪当中,看来再无事要与她言说,郁晚雨安静离开。 她本不记得,或者说,没怎么关注自己之后授课的事情。 此番花映雪提起,郁晚雨想起,她上次惩戒了一位师妹。 叫她画一百张静心符。 想起外门弟子修为薄弱,郁晚雨将此事在心中做个了结,只要能交上一半便行。 在心间安排了此事后,授课之事旋即被抛开,占据不了她的思绪。 但这并非表示郁晚雨会散漫对待教习外门弟子之事,而是对于她而言,无需多费心,就能将此事做好。 因此,并不需要费神。 至于那被她惩戒的师妹,郁晚雨从未在意。 只记得,她有双瞧着很可怜的眼睛。 嗯,还有点奇怪。 — 祝游全心全意画着静心符,终于在符咒课当天上课之前,弄完了全部。 她一把拿上工具与符咒,迅速赶往课堂。 这天,被她唤醒的白溪早已去了。 当她到时,课堂内闹哄哄,仿佛走进了闹市。 祝游觉得奇怪,弟子们怎么会这么不守课堂规矩,虽还未上课,但往日,同门们可不敢如此放肆。 要是被巡堂的教习师叔瞧见了,可要被抓去药田拔草驱虫的。 她刚到熟悉的位置坐下。 就听见,白溪用一种犹在梦中的语气说道:“昨日夜里,郁晚雨师姐结成金丹,异象伴随,落了一夜灵气纯粹的灵雨。” 祝游记得此事,只是忘记具体是何时候,此时听见,由衷笑起来,“真是大好的喜事。” “是啊。”白溪却撇嘴,表情很是难过。 祝游疑惑,“你怎么了?” “我心碎。”白溪捂着胸口,“这样的好消息,我们居然比其余门派知晓的还要晚,这对吗?这不可恶吗?” 她啪的扔出一份杂报,“你瞧瞧,今日发行的邸报上已有了郁师姐突破的消息。” 白溪咬牙切齿,“我们霜寒派弟子,居然还需要看这邸报,太瞧不起我了!” 消息从哪来,祝游并不在意,她宽慰说道:“许是门内长老为了扩大门派声势,自行将此事传了出去。” “我猜到了!”白溪仍是不肯接受。 她突然抓住祝游的手,语气从未这般坚定过,“祝小游,我一定要助力你进入内门!” 祝游仿佛猜到了她的理由,却觉得稍显离谱,试探问道:“为了……一手八卦?” “正是!”白溪狠狠点头,像是传销头子一样试图说服祝游,“你想啊祝小游,要你此时已是内门弟子,必然会受到郁师姐突破时灵雨的恩泽,那你昨日晚上就会知道郁师姐已经结成金丹。 “而我们两个,异父异母的好姐妹,你怎么会不将这消息告诉我呢? “那我不是就能在郁师姐突破后立即就知晓这个消息,不用看这劳什子烂邸报了呀!” 白溪语速颇快,如魔音贯耳。 一番理论也是诡异的有着她的道理。 祝游眼神放空,“嗯,嗯,嗯……” 在被洗脑过程中,她突然想到,昨夜结丹的郁师姐今日定然要巩固修为。 那……岂不是,见不到她了吗。 思即此,祝游不由一阵失落。 4、你在高兴 不知何时,这间课室骤然安静了下来。 仿佛所有人都被谁施了禁言咒。 祝游瞬间抬起头,看向课室的前门。 那里隐约可见小半道身影,观其衣袍,是教习师叔常穿的款式。 负责她们这间课室的师叔有些严厉。 外门规定,教习师叔对违反学堂规定的弟子们有惩戒之权。 她们这位师叔,尤其喜欢抓人去药田里清害虫,拔杂草。 几乎没人喜欢这份差事。 霜寒派的医修里许多都喜欢钻研些不一样的“好东西”,这导致了药田里总容易碰上“惊喜”。 此时安静如鸡的气氛里埋藏着的,是对医修们崇高的尊敬。 教习师叔到此,是为了告知郁师姐不会再来授课的消息吧? 祝游心想。 她记不清前世郁晚雨到底有没有继续来上课了。 也许是郁晚雨太过矜贵,与祝游的世界离得太远,而后者本身对于符咒并不热衷,一心扑在剑上,所以记忆就慢慢地,散落了。 现在,在她的视线里,教习师叔从门外走进来,停在门口,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又有一道身影出现。 祝游眼眸微微睁大,视线顿时被来人全部攥取。 郁师姐。 今日,郁晚雨的衣裙换了颜色,但仍旧是浅色系,白色为底,隐隐可见绣在其上的暗线。 她皮肤极为白皙,今日穿着白衣,让她眉心之间浅淡的红痣存在感增强了一些,圣洁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仙人降世,让人连多看两眼都自觉冒犯。 哪怕已成为修仙界年纪最小的金丹期修士,但单看她的神情,依旧如初,没有任何旁人身上常见的志得意满或是踌躇满志。 祝游的眼界在前世最后那段时间得到了较大的提升,她看出这套衣裙应是防御法器,且品级很高。 修仙界的法器为了更好的售卖,行业内核定为天地玄黄四种,而在这之外,等闲轻易不出售的顶尖大师之作,可称为仙品。 应该是天级? 从这方面来看,门派对郁师姐的重视程度极为高。 在祝游的印象里,此时的修仙界和谐安乐,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魔修邪修只有小范围的势力,一旦有魔修邪修出现,正统宗门会齐心协力派门下弟子去诛杀。 在这样近乎平稳的环境下,兼之修仙界群龙无首,宗门与宗门之间的争斗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碍于各种现实因素,这种竞争暂且没有带上血腥味。 目前修仙界内,名气最盛的门派有五个,这五个哪个都不甘心被踩在下方。 霜寒派正是其中之一。 这也是为何在郁晚雨突破后,不等她巩固修为,便有长老直接将消息传递出去。 年轻弟子代表着新鲜血液与未来,而郁晚雨无疑是如今修仙界中最为优秀的门派继承人。 霜寒派不少长老都认为,等郁晚雨成长起来后,霜寒派会更上一层楼。 祝游不由更加警惕,郁师姐那场意外里,究竟藏着多少鬼魅? “各位。”教习师叔自发落后郁晚雨一两步的距离,脸上藏不住激动,“想必诸位都已知晓你们郁师姐完美结丹,顺利晋升至金丹期的消息。” 师叔声音洪亮,脸上挂着与有荣焉的自豪,“本来张长老认为郁师侄已无需再来外门授课,但郁师侄行事有始有终,之后将照常来与你们上符咒课,直至今年结束。 “这可是初次有金丹期的修士来外门授课,诸位都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这是怎样的殊荣……” 白溪觉得有趣,教习师叔慷慨激昂,旁边的郁师姐像是在听旁人的事迹。 她搓搓手,这位金贵的郁师姐是八卦的中心,没想到还能再见几次,她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激动啊,白溪为了自己不犯出些什么动静,下意识看向祝游。 祝游坐姿端正,抬头望着教习师叔,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废话也听这么认真,自己姐妹可真是牛。白溪心道。 祝游只是认为,自己不应当再瞧着郁师姐了。 “刘师叔。”在一声钟声响起后,郁晚雨出声打断了教习师叔。 说多少都可以,不能打搅她该做的事情。 教习师叔住了嘴,安静的退了出去。 外门的区区教习,哪怕差了辈分,在地位上也完全比不过内门的亲传弟子。 教习师叔已习惯被内门弟子冷遇,有些弟子连句师叔都不肯喊,觉得落了身份,只肯简单称句刘教习。 郁晚雨不同,她从始至终,对待谁都是淡然的姿态。 不因旁人身份高就软化,也不因身份低就更为无情。 刘教习此时有一种奇异的感动。 连郁师侄都依旧称他为师叔,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内门弟子,算得上什么。 这一次的课程,祝游听得十分认真。 郁晚雨好似天生什么事情都做的好,哪怕是给一群修为薄弱的外门弟子们上课,她依旧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待到下课,祝游思索着,自己提交这一百张静心符的时机。 就在郁晚雨宣布下课的那一息,花映雪已经从门外扑进来,到了前者身边。 这位花师姐目光在课室内的弟子们脸上扫过一圈,引起众人莫名一阵心慌。 她很快收回视线,“师姐,我们回内门吧,掌门师叔寻你。” 祝游并未被花映雪特殊关注。 这是自然的,在她们这些天之骄子看来,练气期修为的外门弟子实在弱小,太不值得一提。 哪怕花映雪之前很是生气师姐被一个外门弟子抱过的事情,但她仍旧没将这些弟子放在心上。 连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 至于名字,更是不会特意去打听。 “嗯。”郁晚雨应下。 随后她迈步,径直走向祝游,目光放到这张再次露出怔愣的脸上。 等了几息,郁晚雨启唇,平静提醒:“静心符。” “啊?哦哦!” 祝游连忙将那一叠符咒从储物袋里取出来,双手奉上,有些忐忑:“画的不是很好,请郁师姐见谅。” 郁晚雨没有去接,那叠符咒自行漂浮至半空,如同被风吹拂过,哗哗翻动。 也就几息的时间,甚至比方才等待祝游说话的时间还要短,那些画着符咒的黄纸已经再度落回到祝游手里。 “尚可。”郁晚雨下巴轻点,好似一个鼓舞。 不等祝游回复,她已转身,与花映雪一同离开。 “郁师姐这类天才的时间太宝贵了,多耽误几息,都认为自己在犯错。”白溪忽然开口说道:“祝游,你觉得呢?” 祝游将那叠从始至终只有自己触碰过的静心符收起来。 她弯了弯眼睛,只说:“吃饭去。” “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白溪嘟囔道:“神女垂怜,凡人误终身,这种烂俗话本子剧情禁止在我身边上演。” 祝游收拾器具,“别在这里发癫,我不用再被罚了,高兴不是应该的吗?” “是哦,走!”白溪笑起来,“我们等会下山,去吃顿好的!” 祝游答允下来。 她正好去山下买点她需要的东西。 郁师姐性情冷淡,祝游并不会特意去与对方搭话,先不说能不能成功,莫名的接近就很是危险,被内奸察觉到异常就糟糕了。 此番将被罚的静心符交上,她这样的外门弟子再不会被关注,就能静静蛰伏下来。 刚重生时闹出的少许奇怪动静,也会被人顺势遗忘。 不被看见,对祝游来说,才是现在值得高兴的事情。 5、碰瓷 霜寒派坐落于修仙界东南方位,但并不临海,所占境域内,江河湖泊多见。 门派广阔,占据一片山脉,外门的区域在最外围。 出了外门,往下走出几十里,便到了离霜寒派最近的城镇。 由于背靠霜寒派,城里物资交易繁荣,城里人流密集,各类铺子琳琅满目,适合采买。 练气期修为的修士还不能御剑飞行,单纯靠腿着走几十里,算不上累,但不免耗时久。 外门弟子粗略估计,起码有六七百人,城里有商户发现了商机,买了些脚力好的灵马,在这里租给外门弟子使用。 灵马经过御兽师的改良,速度上已可达到普通凡马的十来倍,而且耐力也加强了数倍,最是适合用来赚这份灵石了。 三块下品灵石一次。 祝游有一个储物空间小到只有三尺见方的储物袋,是刚入门时,宗门发放的。 此时,她用手放进袋里掏了掏,点数出三块下品灵石出来。 顺便还细算了下自己的存款。 霜寒派对弟子并不苛刻,二十岁以下的外门弟子一年只需做上五个外门任务,每月会发放五十块下品灵石作为俸禄。 而且,二十岁以下的弟子们都强制性要求去上各类课程,以帮助弟子们寻找到适合自己的道途方向。 这种待遇在修仙界是比较少有的,哪怕是出名的大宗门,在对待外门弟子上都显得有几分严苛。 霜寒派的外门弟子不需要帮内门弟子做事之外,居然还能让内门弟子去外门授课,实在是极为罕见的奇观。 祝游进门一年半,她花灵石并不大手大脚,之前也没有特别需要花费的地方,因此存了二百三十六颗灵石。 嗯,现在是二百三十三颗了。 她记得,自己努力存灵石,是为了早日购置一柄能称得上法器的剑。 祝游现如今用的是凡人都可打造的玄铁剑,由宗门发放,供给弟子练习。 从物价上来说,单拿剑举例,一柄黄级品质的法器剑,通常在八百灵石至一千二百灵石左右。 祝游之前算得很好,等她到了练气后期时,差不多就能存够灵石,去剑坊选一选了。 黄级法器放在内门弟子里,是不值得一看的东西,但对于练气期的修士来说,多了一件法器,就是多了一份战力,甚至可以勉强拉平半个境界。 若是法器合适,使用得当,通常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一次进城里,祝游当然不是为了买剑。 因为买不起。 “祝小游。”白溪骑马飞快,她在前面等了等,兴高采烈问道:“等会请你吃烤鸭,怎么样?” 祝游眉毛半挑,舒朗的气质瞬间带上点风流意味,“可曾听过一句话?” 她的长相算得上出彩,其中眼睛最为好看,清澈有神,瞧着就是个正气十足的少年。 但在修仙界内,只要能踏上修仙道路的人,没有长得丑的,还会因为修为变高而逐渐更为好看。 所以放在修士里,祝游也算不上能让人第一眼看见的类型。 祝游笑吟吟补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嘛呢,要请你吃饭,还要被你骂。”白溪哼哼了两声,扭过头去,“我告诉你,等会不要求我请你吃。” 祝游抚摸着灵马的鬃毛,慢条斯理的等候。 相处这么久,她对白溪还是颇为了解的。 果然,过不了一会。 等两人骑着灵马快要到达城外的驿站时,白溪期期艾艾开口了。 “祝小游,我等会要先去见个人,你先自己去吃些饭食,我请客。”她保证道:“我一定很快就来寻你!” “你自去便是。”祝游笑了笑,“请什么,你这大手大脚的性子,兜里应该比我干净。” 虽被约她下山的白溪抛下,但她一点没恼。 祝游心想,刚好她要去买东西的地方,一个人去更为方便。 两人将灵马归还,用霜寒派外门弟子的令牌经过城门守卫的核验,顺利进入这座名叫护江的城池。 “我先走了!你别丢了!” 白溪嚷嚷一句后,就快速跑开。 她这声音还不小,祝游看到有几人向自己投来好奇的视线,忍不住以手掩面。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 心里念叨一句后,祝游也混入人群中,往这城里的西市走去。 护江城里有三条专门售卖修炼相关物品的街。 一条叫东市,全是合法经营的商铺,商品黄级法器往上,祝游去不起。 还有一处是珍宝街,这里不仅依法依规,还都是高端产品,祝游更是去不起。 甚至都进不去。那里需要一定的资产证明,三万下品灵石以上。 祝游现在去的西市,最为自由,或者说鱼龙混杂。 在西市,并无店铺,只有摊位。 摊位上的商人不需要经过城内专门的检验,只需缴纳最低的摊位费。 有不少修士抛售自己物品时,不想被当铺压价,就来支个小摊。 当然,也有长期的西市商贩。 遇到这些商贩,反而要更为小心。 六七成是个奸商! 祝游要找的便是一位奸商。 在去西市的路上,她买了个狐狸样式的面具,凡间物品。 遮掩效果也只对凡人,或者她们这类练气期起效。 踏入西市街道后,祝游提高了警惕。 主要是为看护好储物袋。 在这类地方,小偷小摸的行为屡见不鲜。 她慢慢从入口处往里走,仔细又远远的查看着摊位上的物品。 祝游不敢随意触碰。 有些商贩太奸诈了,还会碰瓷。 你一拿他的商品起来端详,说不得就突然这破了,那烂了。 然后一套连招下来,这平平无奇其貌不扬的小物件就成法器了。 稍微胆子小点,人老实,不善言辞点,就被忽悠走身上大半家当。 实在是法外之地啊这里。 “你,你这……”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这怎么会是法器呢,一点灵、灵力波动都没……” 祝游驻步,往那声音处望过去。 “都被你弄坏了怎么会有灵力波动!” 粗声粗气的商贩站起身来,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他用拳头砸了砸手心,“天可怜见的!这是我爷爷的爷爷那辈就传下来的法器,是霜寒派第十六任掌门赐予我祖宗的! “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这汉子突然用掌心抹了抹眼睛,鼻音出来了,“要不是……家中老母病重,我怎会将这祖传的法器拿来典卖……爹啊!儿对不起你!” 他一时抽泣起来,身子颤动,“待到娘去了,我就随娘一块去,去地府向您赔罪!” 这一套连招下来,方才声音柔软,但还是想指出其中不对之处的少女呆愣在原地,手脚都不知如何摆了。 “是……是这样啊。”她嘴唇张张合合,“对不……” 祝游心想,完了。 这姑娘要当冤大头了。 “什么,这居然是霜寒派第十六代掌门遗留下来的法器!” 她快步走过去,声音惊喜,“快快快!拿来与我看看!” 突然插进来一个角色,汉子商贩捂住脸的手指张开,打量了一下这冒出来的狐狸面具人。 这是唱哪出? 他一面想,一面痛苦且不失沮丧说道:“都坏掉了,就不给客人看了。” “坏掉也无妨,我家里有的是炼器师,补上就好。”祝游底气十足,自信说道:“只要你拿来与我瞧瞧,若真是宋掌门的物品,我必定买下,到时你那母亲,我也请闻人医仙来救!” 闻人医仙这商贩听过,修仙界有名的神医,要请来医治,非常人能办得到。 商贩心中冷笑,唬人唬到他头上来了。 能请得起闻人医仙的人,怎么会跑来西市。 但他又有点疑虑,万一真遇上了,得罪贵人就不好了。 这人说宋掌门,商贩不知这十六代掌门到底姓什么,随口胡扯的,哪想到还有人真知道。 他细细去瞧那狐狸面具人穿着的衣袍,从打扮上来说,这人身姿挺拔,虽带着个玩笑似的面具,气质却不差。 这衣袍他看不出好坏。 正当汉子凝神之际,忽见那狐狸面具的少女衣袍上有银光闪过! 这衣服是法器?! 他藏住惊愕神情,不会真遇上大鱼了吧? 正当商贩内心窃喜,脑子努力转动着,寻思着骗人法子时,最初被讹那姑娘开口了,“我……” 祝游偏头看向她,笑着问:“姑娘,可否割爱?宋掌门对我纪家有提携之恩。我初来造访,就能遇到宋掌门遗物,实在是幸甚至哉。” 那姑娘抿了抿唇,“可是,这不……” 纪?!商贩眼珠子打转,想起最近的传闻,纪氏子来访霜寒派。 他连忙打断那姑娘,“好!纪仙子,您诚心诚意,那就让您瞧一瞧!这件宝贝呀那可是好不容易传下来的呢!” “姑娘,看样子这大叔是要将东西卖与我了。”祝游呵呵一笑,“对不住了。” 这傻大户!商贩也笑,“是啊,有纪仙子在,我不与你计较了,你快走吧!” 姑娘咬了咬下唇,看看祝游,又看看商户,默不作声,瞧着有点不开心的走了。 “纪仙子,您瞧!” 汉子双手托起那缺了口的陶器,“这啊,是个俑,宋掌门给我爷爷的爷爷时,说这俑遇有缘人法力注入时,便可化作神兵,起码有元婴期修为呢!” 祝游差点没笑出来。 这叔,也太能吹了。 6、医修毕安 祝游并未伸手去接那有个缺口的陶俑。 她隔空打量了两眼,那陶俑憨态可掬,造型是个笑起来的女童。 做个普通摆件,倒是不错。 “不急。”祝游说道:“买这等物品,讲究一个传承有序。 “方才听你说,这物件原先是宋掌门赐予你爷爷的爷爷,敢问你这位长辈为何会被赐予此等‘神兵’之物?” 汉子声音一点不虚,“纪仙子,您别看小的如今这副寒碜样,想当年,我爷爷的爷爷可是霜寒派的弟子。” “他老人家被宋掌门点名服侍左右。”大汉自豪说道:“某一天,我祖宗就拿回这物件,跟我爷爷的阿爹嘱咐,一定要好好留存。” 他眼波一转,又要卖惨,“要不是我娘……” “行了。” 见方才那姑娘已走远,不会再被赖上,祝游懒得费时间和奸商掰扯,“五块灵石。” “哈?”汉子一脸你在逗我的神情,强调:“五块?!纪仙子您莫要拿我玩开心了。” 祝游轻笑了下,“再加一块灵石,你带我去寻毕安。” 听到毕安的名讳,那汉子明白过来,遇到内行人了,不爽哼道:“假东西卖你这假人,灵石拿来吧。” 反正他不亏,这玩意捡来的! 汉子将陶俑抛给祝游,收了六块灵石,他蹲下去,将地上的布一包,利索将所有杂七杂八的东西抱起来,走到前方带路。 路上,他不悦叮嘱,“下次再搅我的局,哪怕你识得毕安,我也揍你一顿。” 祝游把玩了两下陶俑,她不反驳,安静跟着。 西市有西市的规矩,她哪怕做了对的事,但确实破坏了规矩。 既然事情做成了,口舌上让人占点便宜又何妨。 单论实力,祝游起码能打二十个这样的汉子,还是在他们同时上的情况下。 毕安是这西市里,较为特殊的一个奸商。 她特殊在,她是个医修。 医修在哪都好混,一般沦落不到这么丢份的地方。 听闻毕安原先在某个小门派修炼,后来被逐出师门,游荡到了西市。 然后入乡随俗: 卖起了假药。 “到了,就在这院子里,你敲门就是。”汉子丢下话,走了。 他故意不提,这毕安性情古怪,要是直接敲门,定会被骂上几句的事情。 一块灵石,带个路就行了。 多余的,没给灵石,不给干,嘿嘿! 祝游心知肚明,等那汉子哼着小调走后,她直接翻墙。 待坐到围墙之上后,她往里看,见到一个黑眼圈极为重,脸色苍白的女子坐在院落里的树下。 “毕安。” 祝游唤了一句。 那女子游魂般回了神,看到墙上戴着狐狸面具的不速之客,仿佛要断气了一般问道:“买什么药?” 她声音虚虚,要是大晚上听见,能吓哭起码五个小孩。 祝游跳下围墙,简短说着要求:“治手臂的,治吐血的,最好再给我几个血包。” 听在毕安耳里,就是这人要断人手,再毒到七窍流血,用化尸水毁尸灭迹后,泼上陌生人血迹,伪造证据。 她轻吸一口气,心道:“残忍,真是残忍。” 然后毕安迅速报价:“三百块灵石,不议价。” 祝游眼皮一跳,怎会要这么多。 她前世是在二十岁出头才认识这位医修,那时买她现在要的物品也就七八十块灵石啊。 怎么这物价,变化这么大。还是越卖越便宜那种变化。 真是不同寻常啊毕安。 想起仅剩二百二十七块灵石,囊中羞涩的祝游一时沉默。 毕安不解,再度打量她两眼,寻思这人要做这么歹毒的事,不至于抠到这点灵石都不想出吧。 还是…… 想强抢?! 她一时惊恐,屁股挪挪,离这狐狸脸、没好心的家伙远点。 祝游没注意到毕安的动作,思来想去,问道:“若是只要治手与治吐血的药物,多少灵石?” 那不就是去掉化尸水。 不需要毁尸灭迹了? 毕安懂了,这抠鬼是在暗示威胁她! 明摆着在说,我都这么歹毒了,你还敢开这么高的价? 毕安再度挪动屁股后退,勇敢喊道:“我我我不怕死!灵石我不会少一颗的!” “我知道。”祝游真诚说道:“不会跟你砍价的,我只是如今没这么多灵石。” 这时,她终于发现毕安跟她的距离变远了。 但祝游没想到现在的毕安思维这么跳脱,只是以为她不想旁人离太近。 她善解人意的站在原地,继续等毕安报价。 “六十灵石。”毕安紧紧盯着她,不忘说:“我曾听闻,有人小看医修,死得很惨的哦。” 卖东西还要展示实力? 西市经商环境如此恶劣,合理。 这价格总算对了,祝游干脆利落,又不失疼惜地数出六十块灵石,正要递过去—— “放那!”毕安立马指了指祝游身前的土地,“放那就行了。” 祝游依言照做,在等毕安将药丸抛过来时,好奇问道:“为何血包这么贵,竟要二百四十块灵石?” 那她不如用自己的血了。 毕安扔完药物,用法力将灵石运过来查验,她眼睛亮亮地数着灵石,随意说道:“这年头要买化尸水多麻烦啊,我这还算便宜的了,你去别地问问去。” 什么化尸水? 祝游没听懂。 对于没听明白又不急切紧要的事情,她一贯保持尊重,“哦。” 等毕安点数完一遍。 两遍。 三遍…… 祝游忍不住了,“毕大夫,我先走了。” 毕安沉迷数灵石,挥挥手,完全不带搭理的。 等到祝游再度翻墙离开后,毕安停下动作,抚胸叹气。 生意不好做,面对穷凶恶极的歹徒,她必须要保持镇定。 这很难的! 必须再数两遍灵石冷静一下。 嘿嘿,小灵石们~ 另外一边。 祝游将药丸收起来后,离开了西市。 心中想,原来毕医修现在就不正常了,以后还是少来找她。 等出了西市后,祝游将霜寒派的外门弟子令牌拿出来。 令牌是玉石质地。 它有一个很方便的用处。在一定范围内,宗门内部的弟子们可以互相传递信息。 此时,已摘下面具的祝游找了家馄饨摊子坐下。 顺带给白溪发了传音,耐心等候。 馄饨煮的很快,店家端上来后,体贴嘱咐:“还烫着,小仙君慢用。” “多谢。” 祝游鼻子动动,闻了闻香气,满足的眯了眯眼睛。 门派内饭堂的饭食很不错,但这城里的也有自己的风味。 她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吹了两口气后,塞入嘴里。 馄饨的个头虽小,但皮薄,肉馅吃起来很是鲜美,皮咬开后,里面流出汤汁,有些烫,但对于修士来说完全没关系,因此能立马品尝到汤汁的美味。 好吃! 祝游很是满足。 在边吃边等待白溪的时候,顺便回顾了下自己要做的事情。 如今已是十月,离明年开春并不远了。 该做的准备差不多做完,接下来就该拼尽全力提升自己的实力。 实力才是她进入内门最紧要的条件。 “祝小游——” 大老远的,白溪活泼的嗓音就飘了过来。 祝游抬头看过去,见到白溪毫不在乎形象,猛冲过来。 她连忙端起自己的馄饨。 白溪一个急刹,紧急停在饭桌前,好悬没撞上,只差丝毫距离。 “哼,还说是异父异母的好姐妹呢,对我的实力一点都不信任。” 白溪哼哼唧唧坐下,“我生气了。” “跑那么急做什么。”祝游重新将碗放下,“请你吃馄饨,多少碗都行。” 白溪也不客气,招手唤来店家,“先来个三碗。” 等店家走后,她乐呵说道:“祝小游,本来说好我请。 “但今天,你请这顿也应该,快瞧瞧!” 白溪说着,从储物袋里掏出个东西,搁置到饭桌上。 那是个三尺长的盒子。 她得意,下巴一抬,“打开看看。” 一脸期待表扬的神情。 祝游放下勺子,心里冒出来个猜测。 她在白溪的催促下,伸出手,将盒子打开小半截,往里一看。 冷光闪烁,剑身端方修长,隐隐有着灵力波动。 祝游很熟悉这种波动。 今天她还模拟过,用来欺骗那大汉。 这是法器独有的灵力震颤。 啪的一声,盒子盖上。 祝游看向白溪。 在后者等夸的期待眼神里,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问道: “你上哪抢灵石去了?” 这盒子里赫然是一把黄级品质的法器剑! 7、掌门 “你这可是污蔑。” 白溪装出一副高人的模样,清清嗓子,语气高深:“祝氏小女,本尊见你骨骼清奇,特赐你法器,还不快快接下。” “……你。”祝游无言。 很好,还是这种犯病的模样,应该没去抢灵石。 但…… 原来今日要下山,是为了她。 “好啦。”白溪笑容满满,“怎么一副要拜我为义母的表情,不就一把剑嘛,这种黄级法器等你进了内门,想有多少有多少,算不上什么。” 祝游摇头,“你自己都还没有法器,我们等会去换了,换成适合你的长刀。” “不换不换!” 恰巧,白溪的馄饨上来了,她先一口气尝了两个,接着说道:“我现在拿法器没用,我又不参加进内门的比试。” “我家生意其实还可以啦,这点灵石完全没关系。”她轻松说道:“祝小游,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商人,在你身上押宝了。 “等你入了内门,再回报我,让我这份经营有超出的收益不就好了。” 白溪心想,既然这一次祝游很想很想进入内门,那她助力一把又何妨。 “当然!”她眨眨眼,“要记得我的八卦事业,有什么好故事都要告诉我哦。” 说罢,白溪专注吃起了馄饨,惊呼好吃,给人店家都夸害羞了。 过了会,祝游将那装了剑的长盒收起来。 “好。” 她声音坚定,含着答应后绝不会失约的信念。 祝游本就不是迂腐固执之人,更何况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进入内门是第一优先级。 现在一把黄级品质的法器给她增加了砝码,她无法拒绝。 既然如此,就像白溪说的那样,等进入内门后加倍回报她。 白溪见她收下,更为安心。 她就知道自己这好友不会强撑着面子拒绝。 要是真拒绝了,她反而会觉得祝游脑子有问题。 接受亲近之人善意的帮助,不是坏事,也不是丢脸的事。 ———— 霜寒派。 回凌峰,掌门居所。 “晚雨。”温柔声音响起,如安宁流动的溪水,带来抚慰心灵的力量,“纪氏子来访,这段时日由你与映雪照料,可好?” 花映雪听到这里,不免纳闷。 虽然师姐在她心里什么事情都能做好,但以往这种俗事都不会安排给师姐呀。 郁晚雨颔首,“是,师尊。” 见师姐答允下来,花映雪连忙也应下,“掌门师叔就放心交给我们。” 上座的掌门微微笑了笑,“有映雪在,我自然放心。” 她是个极为温柔的女子,面容也如她的气质那般柔和,靠近她,会以为自身回到了最信赖之处,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正因为此,宗门内几个老一辈的长老认为如今的掌门锐性不足,不符合现在正当进取的霜寒派。 他们想要的掌门,是月华剑尊。 可惜,掌门是上一代掌门亲点的人选,无人可更改。 花映雪脸颊一红,“……还有师姐。” “嗯。”掌门眼睛似皎洁明月,弯了弯,“映雪你暂且去外等候,我与你师姐还有些话要说。” 你师姐,你师姐…… 花映雪脚步僵硬地走出去,等到门外,被冷风一吹,才清醒过来。 差点已联想到掌门师叔同意她与师姐的私情了。 她拍拍自己脸颊,冷静一点,不要这么没出息。 随后,花映雪眼神恢复往日的肆意,往左右看看。 没人就好。 她还是要些面子的。 房内。 掌门瞧着自己唯一的小徒弟,忽而轻叹了口气。 郁晚雨抬首,望过去。 她眼神平静,并未开口,但掌门知晓,这是在问她,为何叹气。 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自然甚是了解。 “晚雨。”掌门收敛情绪,温和问道:“接待纪氏子,可会耽搁你修习?” “不会。”郁晚雨言道:“我已巩固好境界,这段时日用以思索道途,正巧适合。” 她方才应下后,就已经将此事排上了待办顺序。 难得说了长句子,掌门一阵欣慰,提起那纪氏子。 纪氏,从上古传承下来的炼器世家,实力雄厚。 因地处位置与霜寒派相近,长久以来守望相助,感情和洽。 近年来,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纪家如今的家主不满足于只与霜寒派交往,先后接触了另外两个大宗门,打通了两条商路。 但这两条商路至今为止,仍旧是纪家单方面亏损。 这件事让门派内某些长老很是瞧不上,颇有微词。 “纪德为了平息长老们的不满,将家中小女送了过来。” 掌门轻轻蹙眉,说道:“这小女因先天不足,在家中极为不受宠,如今送到这来,若是交由其他峰来办,我担心暗中会有人对这女孩做些不好的事情。” “晚雨。”掌门语带疼惜,“那女孩本就不易了,暂且看护好她。正巧你们年纪相仿,或许能说上些话呢。” “嗯。”郁晚雨平静应下,“弟子明白。” 掌门眼里的疼惜并未消散,含着这情绪望向郁晚雨。 她心中再次轻叹。 为师为母,自己的孩子都未照料好。 师姐……我该如何去做。 这念头一出来,掌门抿了抿唇,清心静神。 如风吹,如水流,方才那些思绪藏匿无踪,再找不见了。 “晚雨,你下去吧。” 掌门倚靠在上首的座椅上,阖起双眼。 “是。” 郁晚雨并不停留,走出这居所后,转身关门。 门合上的前一息,她将目光落到师尊脸上。 门关上,看不见了。 郁晚雨眼神依旧平静无波。 ———— “我砍砍砍!!!” 白溪的吼声整片竹林里都能听见。 只见她手持长刀,接连砍在一棵似大腿粗壮的竹子上。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好多声。 白溪自信睁眼一看—— 连道白痕都没留下。 “……这对吗?”白溪失魂落魄,“您是竹子,不是玄铁啊。哪怕是玄铁,我都砍断了吧!” 她破防了,真正的破防了。 白溪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软软倒下。 祝游并未贸然开始砍竹子。 今年快要结束,外门规定,弟子每年必须完成五个宗门任务。 这两人都还差最后一个,便一起接了这砍竹子的任务。 “我真傻,真的。”白溪趴在地上,生无可恋,捶地:“单看这砍竹子距离近,报酬高,就立马接了下来。 “现在想想,清闲事少灵石又多的活怎么可能留到年末!早被那群猿猴似的长手怪抢完了!” “太傻了,我真是太傻了。”白溪欲哭无泪。 祝游嘴角翘了翘,“力气都给你喊完了。” “祝小游,你怎么还敢这么轻松的。”白溪抬头,瞪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你别忘了,我们是要砍竹子,你再成竹,我们就要砍更多啦!” “我只是想,这任务连等级都无,那定然是我们能做成的。”祝游说道:“既然砍不动,再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 她声音沉稳,仔细观察着眼前竹子。 霜寒派宗门任务采取天地玄黄的等级分类,以方便弟子们挑选。 外门弟子们就更方便了,他们大多接取的任务连等级标识都没有,象征着绝对安全。 只有修为到了练气后期的外门弟子才会尝试性接取黄级任务来磨练自身,大多还会与伙伴一块。 白溪已放弃动脑,她换了下姿势,捡起一片落到地上的竹叶,吹了吹,没吹响。 她撇嘴,用力一吹,将那竹叶吹远,“那你想好喊我,我睡会。” “好。” 祝游并不介意独自一人干活,她背着剑,脚步轻轻,在这竹林里绕了两圈。 8、秋水 竹林的范围并不大,三五分钟就绕完一圈。 此次祝游与白溪的任务是带回二十棵竹子,任务上未提这种竹子有什么特异之处。 祝游重新走回方才之地后,白溪半睁开眼,问道:“咋样?” 祝游反手将背上的剑取下,“找到了。” 这把剑正是白溪赠与她的黄级法器。 传闻中,有些特殊的剑会生出灵智,与主人心灵相通。 当然,白溪从护江城里买来的剑是不会这样珍贵的。 这就是一把外形端方,中规中矩的黄级法器,正适用于练气至筑基期修为的修士。 剑修一生中几乎没有可能只使用一把剑,随着修为的增长,基本都会更换成对应品质的法剑。 类似于好马配好鞍的道理。强行使用不符合自身修为的剑,不论是超出还是低于,都不利于剑修修炼。 除非修士太过爱惜那把剑,晋升境界后,便延请炼器师为自己的爱剑重新锻入更为高品质的材料,以期剑也提高品质。 这段时日,祝游已经与这把剑磨合完毕。 此时她将剑取下后,剑自然地蒙上一层灵力。 修士能感悟五行灵力,在五行灵力中会有天然的倾向,或许是一种,或许是两三种。 金木水火土中,祝游最为亲和的是金。 金,主杀伐。 祝游凝神静气,每当她拿起剑时,原本疏润秀朗的气质会染上锋芒。 剑修。白溪心想,在她见过的人里,祝游是最适合练剑的人。 如装在剑鞘里的宝剑,一旦出鞘后,便有夺目的光彩。 当然啦,她见的人不多。 祝游已是出剑。 她眼神专注,在这一刻,似乎与她的剑达成了融洽的一体。 剑之所指,即是心之所向。 “铛!” 剑刃与竹子的碰撞声,仿若剑鸣。 白溪望去。 只见她方才用全身力气疯狂乱砍,依旧没能留下任何痕迹的竹子—— 此刻被祝游一剑洞穿! 白溪还没来及惊喜,忽然在那刚破坏的竹子里看见了诡异的白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一把从地上跳起来,控制不住地尖叫。 “祝游!快快快!”白溪拿起自己的长刀就要乱砍,“虫子!虫子啊!” 祝游将剑收回,在空气中挥了挥,用灵力驱除脏污。 “嗯,是生虫了。”她这才说道:“方才我在这竹林里绕了两圈,瞧见有些竹子底部的竹节长度太过狭窄,不符合竹子自然生长的模样,便试了一试,果然是生虫了。 “正是因为生虫,竹子被破坏,没有像其余健康竹子那样坚硬……” “别在这解释了!!!”白溪欲哭无泪,怒喊:“快烧了它们!” 天杀的虫子,不要出现在她的世界啊! 呜呜呜。 祝游真是初次知道白溪这么怕虫。 她略显茫然,手下功夫却没耽搁,上前去将那竹子里的虫子用手帕都包了起来。 然后暂且放到了地上。 “你干嘛?!” 白溪见到祝游的操作,痛苦说道:“别告诉我你有饲养虫子的习惯。” 她呐呐自语,“脏了,脏了,祝小游脏了。” “非也。”祝游说道:“我年幼流浪时,曾见乡民将竹里生出的虫拿去售卖,有时一只竹虫能卖上两三颗灵石。” “这竹林的竹子不似寻常。”她推测道:“能啃食这些竹子的竹虫,说不定也能卖呢?” 白溪听到这,停下后退的动作。 “能卖?”她拿着刀,走回来,神情有种直面死亡的坚毅,沉痛说道: “祝小游,我们办它!” 灵石神仙在上,我白溪绝对尊重您啊! 有灵石不赚,是傻蛋。 这时,两人都听见了笑声。 声音很细微,大概是没忍住,不小心泄露出来的。 但祝游与白溪都是修士,耳聪目明。 因此,两人都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离她们不远,站着位秀丽姑娘。 此时见自己被发现,她脸颊迅速泛起红。 祝游有点惊讶。 一是这姑娘有点眼熟,她曾在西市见过,正是差点被西市奸商坑骗的那位。二是,这姑娘何时来的她们附近,她完全没有察觉到。 要不是她不小心笑了一下,也许她们直到最后也看不见她。 显然这姑娘是修士,修为并不比她们低。 但祝游看不出她的修为,大概这姑娘的修为境界高出她们几个层次。 这样的人,怎会真的被个练气期都没有的奸商骗。 祝游猜测自己当时戴的面具对这姑娘来说也如同虚设。 “对,对……对不住。” 那少女低下头,两只手在身前不自觉握着,手指用力,“我……我……” 白溪纳闷,问道:“这位师姐,可是我们打扰您了?” 她不是傻子,心中同样猜到了眼前少女的修为定然高出她们许多。 好面生,从来没见过。 内门弟子吗? 虽内门弟子会被安排去外门上课,基本能见到几眼,但她们入门没多久,说不定是早就轮过上课的师姐。 至于少女外貌年轻,看起来与她们年纪相仿的事情,那就更不用在意了。 修士的容貌与年龄关系不大。 白溪给祝游使了个眼神,别得罪了。 “……没有。” 秀丽姑娘好不容易憋了一句话出来,她突然抬头,求救似的看了祝游一眼。 这眼神太明显了。 仿佛小鸭子找娘亲。 白溪瞪了祝游,“认识?那还不给我介绍一下。” 要介绍,那也得她真认识啊。祝游将剑放回背着的剑鞘里,迟疑说道:“不太算?” 两人的对话,女子自然听得见。 她又看了祝游一眼,这次抿着唇。 好似有点伤心了。 “嘿你这人!”白溪又瞪了祝游。 然后她忙走过去,柔声说道:“师姐别气,这傻子犯浑了。” 白溪走了几步,被祝游一把按住。 不需要祝游解释缘由,她自己就已瞧见少女身子忍不住想往后缩。 她长得很吓人吗。白溪郁闷了。 “对不……”姑娘又想道歉。 她咬了咬嘴唇。 “没事啦,师姐。”白溪收敛那点小郁闷,说道:“师姐不想我们靠近,我们就退远点。” 少女小心翼翼看向两人,没有在她们脸上看到生气的意思后,缓缓松了口气。 “这样……可以。”她小声说道:“我不是师姐。” 不是师姐? 白溪闹不清了,那为什么会出现在宗门里。 不过她性子太外向活泼了,热情问道:“那请问如何称呼?” 还顺带着介绍了下自己两人,“我叫白溪,白色的白,溪水的溪。” “她呢,叫祝游,祝愿的祝,小鱼游啊游的游。” 少女在听到祝游名字时,忍不住看着她。 祝游微微点头,自己说了一遍,“祝游。” “我……”少女说道:“秋水,秋天,水流……” 白溪这位社交达人,立马夸道:“秋水,好名字,听起来还和我们都很有缘呢。” 三人名字全都带点水。 少女嘴角往上扬,弧度不大,但瞧起来是开心的模样。 “祝、游。”她再一次看向祝游,“上回谢谢你。” 祝游听她提起那件事,稍微有些不自在,“秋水自己也能解决,无需道谢。” 自己都算是班门弄斧了。 “我们还需要砍竹子。”她惦记着正事。 秋水的情绪很好懂,白溪见她又将头低下去,问道:“秋水你要来试试吗?” 祝游低头,看向白溪,眼神谴责。 拐带人来打白工。 她提醒道:“宗门任务要接取人自行完成。” 这人脑子是缺根筋的。白溪腹诽,看不出这位来历神秘的秋水小姐想跟她玩吗。 虽然不是师姐,但能出现在宗门内,肯定有些身份。 白溪家里有些小生意,从小耳濡目染,对人情世故门清。 再且,结识能够帮助自己的人又不是坏事。 她开始担心祝游这家伙进了内门,被内门那些师姐师兄欺负了。 “这里竹子这么多,试试而已。”白溪说道:“多砍掉一根生虫的竹子,也是对这片竹林的造化。” 她拍拍祝游肩膀,暗藏威胁,“祝小游,你明白了没有。” 秋水眼里含着点点期待,看向祝游,深吸口气,问道:“我……可以来吗?” 祝游被两人视线盯着。 一个虎视眈眈。 一个柔软可怜。 “……”祝游感到莫名,“这竹林不是我的,秋水想来试试,不用问我。” 哇塞,白溪一口郁气在心间,祝小游你简直就是完蛋啊。 “秋水,来来来。”她转而笑着,招手。 于是,神奇的组合出现了。 一个是沉默的无情砍竹剑修。 一个是吱哇乱叫,“虫子!虫子!”然后狂乱抓虫的刀修。 还有一位,看似柔弱,实则一道法力就能让竹子轰然倒下的秀丽少女。 白溪都无需砍竹子了,她就等秋水弄倒竹子之后,强忍着恶心去抓虫。 她这边与秋水合作。 可怜的祝游被白溪抛下,孤零零砍了十九根竹子。 算上最开始砍倒那根,任务已然完成。 祝游重新将剑收起来,正要跟白溪说一声。 前方,一袭月白衣裙的女子迈步走来,她步伐不紧不慢,不急切,也不是闲庭信步那般散漫。 是从容。 她就这样从容地走近,那洁净神圣的气息随之扑面而来。 女子并不强势逼人注目,而是观者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随后,小心翼翼,不敢冒犯。 祝游望着她,唤了一声:“郁师姐。” 这一声郁师姐消减了这竹林里的其余声音。 白溪不再闹出动静。 她心想,这竹林有什么好来的,怎么今天碰上这么多不寻常的人。 郁师姐她平常只在课上见,这还是第一次私下里见到。 白溪是个聪明人,她余光去瞄秋水。 想必,是因秋水而来的吧。 秋水仿佛犯错的小孩,头低着,不敢去看郁晚雨。 9、出剑 在三人情绪各有不同的注视下,郁晚雨脚步停了下来。 她驻足的位置,在祝游身前几步,离秋水有一段距离。 秋水不论是身体姿态还是眼睛里,都透露出了浓郁的紧张,仿佛遇到危险时皮毛炸开的小兽。 郁晚雨并未因她对自己明显的抗拒而有任何情感波动,她眼神依旧平和。 “纪小姐。”她淡然道:“你六叔即将离开,请你去送行。” 纪小姐? 祝游脑海里闪过一段邸报上的资讯。 【纪家子来访霜寒派,纪家家主为表求和,此子或将拜入霜寒派门中……】 等会…… 秋水,纪秋水。 祝游忽感几分尴尬,那日她居然就在秋水的面前冒充纪家子。 当着本人,冒充本人? 天呐。 她食指与大拇指互相按了按,忍住想以手掩面的冲动。 “我……”纪秋水抿唇,小心瞄了瞄郁晚雨的神情。 她不想去。 纪秋水努力张了张嘴,在郁晚雨平静的注视下,勇气逐渐消失。 她迈动沉重的步伐,脑袋低垂着,朝郁晚雨走近。 炸毛小兽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白溪担忧地瞧了瞧纪秋水。 “那个。”她张嘴。 纪秋水脚步微顿,但没有停下,冲白溪摇摇头。 “……秋水,下次见。”白溪只好如此说道。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啊。 白溪琢磨,难道是不想家里人走,所以秋水这么不开心? “好。” 纪秋水认真应下。 她经过祝游身旁,忍不住看过去,“祝游,下次再……一起玩。” 祝游颔首,答允下来,“可以。” 刚才那么闹了一场,自然已经是朋友了。 哪怕祝游现在已经后知后觉在尴尬了,但朋友就是朋友嘛。 “秋水。“她问道:“你不想去见你六叔?” 白溪忙走过来,用手肘怼了怼祝游,干嘛啊。 问这种问题对于秋水这类人来说,是不会得到真正答案的。 她心想。 郁晚雨抬眸,目光轻扫祝游一眼,又落到纪秋水脸上。 现在成了三人视线聚集处的纪秋水,她控制不住地咬了咬嘴唇。 甚至嘴唇都有些发颤了。 纪秋水脚步停下,她紧张地吞咽,好半响才说:“不……不是的。” “六叔是我的亲叔叔,他要走,我应该去送。” 她忽然连贯地说了一长句,然后又接着说,“不去送,我就失礼了,这样会被讨厌,不是个好孩子。” 说完后,纪秋水用力点点头,“郁仙子,请您带我过去。” 白溪听了,觉得好生奇怪。 从道理上来说,纪秋水说的话一点毛病也没有。 亲人辞行自然是要去的。 但是…… 秋水真是这么想吗? 白溪皱起眉,不经意去看祝游。 “她不想去。” 祝游望向郁晚雨,重复了一遍,“郁师姐,秋水不想去。” 她这声音把纪秋水吓地呆在了原地。 她茫然看着祝游,她好像不是说的不想。 “秋水。”祝游说道:“如果你愿意去,你就——” 她左右看看,没找到什么方便的东西,便将背着的剑连带剑鞘一起取了下来。 “你就碰一碰这把剑。”她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愿意,站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 纪秋水低头,视线从祝游的手移到那把普普通通的剑上。 她迟迟没有去碰。 风吹动碧绿竹叶,落了几片下来。 盘盘旋旋,打着圈。 有一片恰巧掉在了郁晚雨肩上,她迈步,朝祝游走来。 白溪不知为何,有些害怕了。 完了完了,祝小游,你这次是完蛋了。 郁师姐肯定是奉命来请秋水,祝小游你妨碍师姐干活了。 完蛋完蛋,真是完蛋。 郁师姐不会生气了吧? 白溪猛地闭上眼,不忍去看祝游被教训。 但她又睁开一点点。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好姐妹的八卦也要看看。 郁晚雨伸出手,她肤色白净,手自然也是如此。 不像剑修的手会因练习生出茧子。她的手指节分明,仿若世上最珍贵的白玉一般细腻。 这样一只手,握住了祝游那柄普普通通的剑。 一瞬间,那柄本就普通的剑,仿佛被衬托得更加暗淡,又仿佛因这只手,而显得有几分可贵。 然后。 剑被拔了出来。 白溪嘴巴张开,啊?啊? 郁师姐要砍人了? “祝小游!” 白溪正要嚎一嗓子,快跑啊—— 祝游听不见白溪的声音。 因为,在这一息。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剑光吸引。 寒光一闪。 剑入竹节的声音沉闷。 然后是竹子轰然倒下的响声。 “这样出剑。” 郁晚雨简短一句后,将那柄剑插回了剑鞘。 之后,她不再关注祝游,向纪秋水道: “纪小姐,我会转告。” 说罢。 穿月白色衣裙的女子好似从未来过一般,身影消失在了这竹林里。 一片竹叶慢悠悠飘着。 在即将落地的瞬间,祝游俯身,伸出手接住。 手心里,竹叶青绿,是那样常见又普通。 或许。 只有祝游知晓,也只有她将记住,这片竹叶,它曾在郁晚雨肩头短暂停留。 “祝小游,你没事吧?” 白溪扑了过来,手在祝游身上摸索拍拍。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祝游合起手心,笑了笑,答非所问:“没想到,郁师姐的剑术如此厉害。” “是郁师姐的话。”白溪说道:“怎样都不出奇吧?她看上去什么都会做才合理。” 检查完毕,好友一点事也没有。 白溪放松了,她高兴看向纪秋水,“秋水,我们准备去交宗门任务,顺便去把这虫子卖了,你要一块来吗?” 她凑过去,嘴里喋喋不休,“这些虫子是我们一起抓的,虽然秋水你应该很有灵石,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卖了之后我们三人平分。” 纪秋水被她碎碎念的声音唤回了神。 她……不用去送六叔了? 郁仙子已经离开了,在确认这个事实后,纪秋水长长舒了一口气。 白溪还在问:“秋水呀,如何?” “……好!” 纪秋水郑重接下了白溪的邀请。 结果。 在将砍伐二十根竹子的任务交上之后,三人发现,这虫子根本卖不出去。 外事堂不收。 医修们也不要。 “祝小游。” 白溪蹲在地上,不能面对这惨痛的现状。 “……我脏了,脏了,脏了。” 这就算了。 她失魂落魄,“我脏的一点也没有价值。” 知道刚才她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在灵石的吸引下,哄着自己去抓那些白白胖胖的大虫子吗? 白溪可怜无助极了。 这跟杀了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纪秋水担忧地看了看白溪,跟着在她身旁蹲下。 地上长了两个蘑菇。 祝游很是抱歉,她用手指点点脸颊,“我将我那份任务酬劳给你?” “我才不要。”白溪很有原则,“这不一样。” 纪秋水点点头,认同:“不一样。” “是吧!”白溪转头,眼含热泪,“秋水——” 纪秋水尚不适应接收这么热烈的情绪,用眼神朝祝游求救。 “……好了,停。”祝游说道:“我们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卖虫子。” 白溪不相信,撇嘴,哼哼唧唧:“连破铜烂铁都要的外事堂都不肯收,还有哪里要。” 她抬头,瞧见祝游脸上微妙的笑意。 嗯?! 白溪立马从地上跳起来,“秋水,我们跟着她!” 这笑容。 祝小游好像要做坏事。 刺激! — 今夜。 数以百计的外门弟子,受到了心灵与□□上的蹂躏。 “有没有搞错?” “谁想的食谱,吾等弟子苦练一天,就为了吃这个吗?” “这能吃,我把这桌子啃了!” “大娘我错了,我昨日不应该说菜色反复,有些腻味的话了,呜呜呜。” “不要塞给我吃啊!!!” 诸如此类的声音响彻在外门小饭堂内。 幕后黑手祝游和白溪落座在小饭堂内,安静混迹人群中。 白溪捂着嘴偷笑,“嘿嘿,祝小游,真有你的。” 下午时,虫子实在卖不出去。 祝游想起,以往乡里,有些人会专门去抓些虫子来吃。 想来大千世界,人人各不相同,但几乎不可能有人拥有独一无二的爱好。 所以,万一这类爱好的人霜寒派也有呢。 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三人来到了小饭堂。 小饭堂的大厨娘在听了来意后,细细检查她们抓到的大白胖虫子。 “圆润。” “饱满。” “个头还大” “甚至有灵气留存。” “好货色!” 大娘拍手喊人,义不容辞:“买下!今晚做给孩子们吃!” 于是。 今晚特供的灵食,变成了大娘们精心烤制的大白虫! “嘻嘻,大娘还感谢我们呢。”白溪乐呵得不行,掰着手指数,“八颗灵石一只,嘿嘿嘿。” 白溪喜上眉梢,“祝小游,我们这一下午净赚九百二十八颗灵石!” “天呀,我看我娘还说我是败家子不,这一天赚了她们一个月能赚的,哈哈哈!” 三人将这九百二十八块灵石做了简单的分配,祝游三百一十块,其余两人三百零九块。 在卖完虫子后,秋水就被内门弟子接走了。 祝游用筷子夹了根青菜进嘴里,“快吃吧,待会冷了。” “我再算算。”白溪不急着吃,嘿嘿。 这时。 一道阴影出现。 “好孩子们原来在这。” 大娘将一盘菜肴放下,慈爱说道:“多吃点,特意给你们留出来的。” “……”白溪仿佛被扼住了脖颈。 她望着眼前那一盘肥嘟嘟的烤虫子,抬头,艰难扯出笑容,“谢谢大娘。” “这说谢干嘛,快吃吧!” 在大娘的关怀下,白溪颤抖着伸出筷子,夹起一只烤虫子。 祝游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还有你这孩子,瞧着就瘦。”大娘拍拍祝游肩膀,“也吃啊,不够再跟我说。” 这…… 祝游的笑容消失了,白溪的笑容出现啦! 哈哈! 活该! 10、外门大比 落雪时节。 凡人间的春节到了。 山下的护江城里挂起了红灯笼,家家户户张贴了红纸。 往日这种热闹的气氛似乎被高峰阻隔,在霜寒派里,依旧如平常。 但今日,有很大的不同。 “别紧张,深呼吸。” 白溪长吸气,又深深吐气,“很快的,抓起来就好。” 此刻。 十年一次的外门大比,开始了最前期的环节。 抽取组别与号数。 大比的规则很简单,演武台上见真章。 由于几乎满足年龄三十岁以下这条限制的外门弟子们都会参加此次比武,所以参与的人数一般会有四五百人。 总共会分成十个组,每组里仅有一人能胜出,再进行下一轮比斗。 这外门大比并不磨叽,一日之内,便会决出每组的胜者。 再之后,休息一日,进行最终的比拼,排出这次大比的最终名次。 简而言之。 打、打、打。 还是打。 这种规则不利于偏向辅助类的修士,类似医修、炼器师等辅助类修士有另外的上升渠道,但同样艰难。 每十年的外门大比收进内门的弟子数量并不完全一致,但总的来说,十分稀少,在二至五的数字间流转。 白溪并不参与这次外门大比,按照她说的,没有想法去挨揍。 她紧张兮兮地盯着祝游抽签,嘴里叽里呱啦,“不要是甲、不要是丁、不要是庚……” “甲有叶期师姐,丁有刘贾师兄,庚有许知之师姐……” 这几位都是极为有力的竞争对手,方才已抽过了签。 祝游没白溪那般担心,她前世抽签时,运气不错,并未和前五位选手撞上。 她伸出手,随意在抽签盒里拿出一块木牌,递给负责抽签的内门师姐。 师姐看了一眼,念出来: “祝游,辛组,十七号。” 辛!白溪眼睛亮起,“太好了,没撞上!” 唱号声,接着响起。 “张运,辛组,二十三号。” 张运师兄?白溪眼前一黑,勉强撑着祝游,“稳住,祝小游,我们不怕,练气后期,差一个境界……” “苏清,辛组,三十五号。” 扑通一声。 白溪躺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祝游弯腰,想将人扶起,“地上积雪未化,今日又被人踩来踩去,你衣裳不要了?” 白溪捂住胸口,难受:“祝小游,要不我们退出吧?” “为何?”祝游将人用力抬起来。 “还能为何。”白溪脸色苍白,声音虚弱,“当然是我怕你如这积雪,被师姐师兄踩来踩去啊!” 旁人听见,嗤笑两声,“你们有自知之明便好,不要妄想和张运师兄争。” 祝游不予理会,将白溪衣服上沾的脏雪拍了拍。 抽签结果发生了变化,反倒叫她有些安心。 祝游,不要急,你瞧,哪怕是外门大比这样的事情也有了改变。 “哪来的狗叫。”白溪左右望望,嘀咕:“也没看见四只腿的啊。” “好胆!”方才口出恶言的男子脸色难看,手已经放在剑把上了。 外门弟子中,剑修格外多。大概是因为霜寒派剑修传承最为盛名。 如今修仙界最为厉害的剑修,便是霜寒派的月华剑尊。 那男子并未立马将剑抽出,一是因为这外门大比的事情,如今这场地里有十来位内门弟子。 二是,若他先出剑,理亏在先,容易被执法堂惩戒。 “十来岁好运气到了练气中期,就妄想着外门大比。”男子嘲讽道:“恐怕三岁小儿都不像你们这般天真了。” 祝游瞥他一眼,又很是怜惜地看了看男子的佩剑。 她并未说什么。 “黄级法器而已。”男子冷笑一声,“哦,对你们这些小毛头来说,确实罕见。” “它很可怜。” 祝游再次看了那把剑一眼,“跟着一个不配练剑的修士,很可怜。” 她的语气很认真。 不像被嘲讽后的反击,而是在陈述事实。 白溪听了,心里惊讶。 祝小游的攻击性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竖子狂言!” 男子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对于一个剑修来说,这简直是偌大的侮辱! 是她先挑衅!如此言语,执法堂评判下来,他不吃亏。 抱着这个念头,男子灵力运转,正要拔剑示威—— “叮!” 刚拔出几寸的剑身重新收入剑鞘。 男子手臂发麻,手掌心虚虚握着剑把,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道歉。” 这时,张运走了过来,他皱眉看着男子,“丢脸的东西,还不给这两位师妹道歉。” 男子心头不爽,正要据理力争。 “蠢货。”张运的传音进入他耳里,“你在她面前连剑都拔不出来,再闹下去,要把我的脸丢哪去!” 男子心头惊悚,直直看向祝游。 是她出的手? “……方才多有得罪。”男子拱手,快速行了一礼。 张运和气地望着祝游,谦虚说道:“不成想外门里还有师妹这等弟子,明日还请多指教了。“ 抽完签后,待到明日,外门大比正式开始。 祝游挺给人面子,回了一礼。 她心里评估着两人间的差距。 张运并不算棘手。 最主要的是苏清师姐。白溪说过,她已有了本命法器。 “不怕师妹笑话,这次比试我只期望晚点碰上苏清师姐。” 张运不知出于何意图,透了个消息出来。 “我听闻她的本命法器差点就跻身玄级品阶,修为上我与苏清师姐相差不多,但这本命法器与法器之间差距过甚。” 他苦笑,“十年一遇的机缘,终究是差点运道。” “不过师妹你还年轻。”张运鼓舞道:“下个十年,必定是你的机会。” 说完,他并不多停留,拱手作别。 顺便将刚才那个挑事的男子带走。 白溪凑过来,“祝小游,我也觉得你十年后肯定能进内门。” 祝游摇摇头。 “怎么了?我的好妹妹!”白溪急了,“难不成你被打击得连十年后都不敢想了!不要啊!” “你好吵。” 祝游笑了笑,接着说:“何必下个十年。” “我要的,就是今年,无论是谁,我都要赢。” 她眼里涌现出战意。 恰巧,远处有女子将视线投来。 那女子正是苏清,修士的听力敏锐,想必是听见了祝游的话。 两人对视上了。 苏清先行颔首,随即将视线收回。 现在的祝游,还不值得她放在对手之列。 但能在强过自己许多的敌人面前,仍旧保持坚定的作战信念,苏清表达了下自己的尊重。 — 抽过签后。 回到住宿的小屋子时,纪秋水正坐在白溪床榻上,捏着粘土。 这段时日,纪秋水都住在内门,偶尔会溜出来找祝游二人玩耍。 白溪瞧见了,谴责:“秋水啊,床上玩泥巴,你会被骂了。” “啊?”纪秋水抬起脑袋,眼神可怜,“谁……会来骂我?” 白溪哼哼两声,指了指这床榻,“我啊。这我的床欸。” 听到这里,纪秋水一点也不害怕,自言自语般说道:“上回来,溪姐姐在床榻上吃烧鸡。 “上上回,啃着猪脚,还带汤汁。 “再上回……” 白溪听了,忙双手合起来,“好了好了,秋水妹妹,您在这安心玩。” “祝游呢?”纪秋水问道:“她明日要大比,我还未将这陶俑修好……” 白溪瞥了一眼秋水手上的小陶俑,“这没事罢,修好了她也没时间看。” 那陶俑正是祝游从西市买回来的那个,憨态可掬的小女童造型。 有一回,纪秋水得知祝游将这陶俑买下后,便央求着后者,让她来修理这个缺了一个小口的陶俑。 “哦……”纪秋水低头,继续捏着黏土。 过了会,祝游从隔壁自己的屋子里过来,瞧见不作声的两人有些稀奇。 往日白溪这家伙总要跟秋水碎碎念,秋水就乖巧地听,时不时附和。 “祝小游。” 白溪难得认真,“你心里有底没有?” “苏清师姐修为已到了练气后期数年时间,说不定已摸到筑基边缘了呢。今日你也听张运师兄说了,她人厉害就算了,本命法器也这么厉害。” 白溪揉揉脑袋,感觉世事艰难啊,不由自主说道:“好怕你被打死。” 这外门大比可是准许弟子们拿出全部手段的。 往年,断手断脚的事情可不少见。 闹出人命也不是没有过。 就是这么残酷啊。 白溪继续揉脑袋,都有些想揪头发了。 “我最近,有预感快要突破到练气后期了。” 只差一个契机。 祝游回想起,那日竹林里,郁师姐的那一剑。 那一剑已带上了天地玄理。 祝游后来认出来,郁师姐应当是复刻了月华剑尊的剑法。 她这段时日,每日都会进行参悟。 再加上前世已有过经验,这一世机缘巧合下赚了三四百颗灵石,日日用以修炼后,祝游稍有惊喜地发现,她比前世快了三四年触碰到练气后期的屏障。 白溪膛目结舌,“你、你……” “这速度。”她回想一下,“和一般的内门弟子比,都不算差了。” 纪秋水看看白溪,又看看祝游。 明白过来了。 她双手拍拍,“祝游好厉害!” “秋水不准鼓掌!”白溪转而去揉纪秋水的脑袋,“你都筑基了,不准参与我们的话题。” 祝游笑了笑。 是的,秋水是个小天才。 年纪比祝游小上几个月,已是筑基初期的修为。 “可恨!” 白溪倒在床上,“这世上天才那么多,怎么不能多我一个。” 她也就随意念念,心中仍是担忧祝游明日的比试。 哪怕祝游此刻就是练气后期,胜算仍旧很小啊。 11、大比第一日 翌日。 又下了一场小雪。 凉风吹拂,惹起修士发丝轻动。 郁晚雨静立在某处宅院外,几根乌黑发丝随风飘舞,雪花擦过发丝,落于地上。 “……郁仙子。” 纪秋水刚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就瞧见了她,心中不免心虚。 按照安排,她应该时刻跟随郁晚雨身旁。 但……秋水宁愿宅在院子里,也不想靠近郁晚雨。 不是讨厌。 单纯是,害怕。 “想跑哪去?” 同样在宅院外的花映雪双手抱胸,皱眉看着这位纪家小姐,“掌门师叔不是与你说过,这段时日你最好不要擅自外出,免得有不长眼的弟子来找你麻烦吗。” “要是想外出,你应当用令牌知会我一声。”她补充道:“我会陪你出去的。” 比起郁晚雨,纪秋水对花映雪并不害怕。 但也不想过多接触。 因为花映雪似乎是个急性子,没耐心听她磕磕绊绊说话。 虽然她不会打断,可老是皱眉,凶巴巴的。 纪秋水尝试过几次与花映雪沟通,后来放弃了。 再沟通下去,她就要讨厌花映雪啦! 因此,她现在保持沉默,身子后退,只想将门关上。 祝游……看不见她比试了。 纪秋水抿着唇,透出些难过。 “纪小姐。” 郁晚雨的声音让纪秋水脊背一缩,忙看过去,规规矩矩等待郁仙子的发话。 想偷关房门的动作停住。 那眉心生着颗淡淡红痣的女子,气质仿若仙人。 平心而论,纪秋水心里很是喜欢郁晚雨,这么好看的仙子姐姐,很难让人心生恶感吧? 但对方好似亘古不变的沉静目光让她不敢靠近。 “师尊言,空闲时余请你在宗门内走走。” 郁晚雨语气平静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连问话也像陈述:“今日外门大比,可要去观赏一二?” 等她说完后,纪秋水眼眸中亮起波光,她啪的一下,将门打开。 第一次敢在郁晚雨面前大声说话: “要!” — “辛组,十七号祝游对战九号周武。” 第一日的比斗已经到了第三轮。 前两轮,祝游的运气不错,对手的境界与她一致,都是练气中期。 加上法器加持,为保持体内灵力,祝游选择了速战速决。 前两场的对决时间都不超过一盏茶,这让辛组其余修士关注到了她。 “周武师兄,这师妹有把黄级法器,你要小心。” 周武哼了一声,“小儿持械,何足挂齿。” 他的修为已然到了练气后期,哪怕没有法器,也不惧一个练气中期的十来岁黄毛丫头。 “是是是,周武师兄你可是已经完成了三四个宗门黄级任务,比起这种一直待在门派里的小鸡崽小鸭崽们,高出不止一筹!” 面对师弟的恭维,周武很是受用,他跳上演武台。 祝游已经在上面等了他一小会。 “双方到齐,香点燃后,比试开始。” 为了避免有比斗持续许久,耽搁后续进程,在规则里比试时间不能超过一炷香,若是到达时限还未分出胜负,则两人统统淘汰。 趁着点香之前,周武用力跺脚,身上肌肉暴涨,连衣服都撕裂开些。 见祝游看着自己,周武笑起来,“怎么,要是怕了,就直接下去。” “黄口小儿,我打起来,也不是很忍心啊。” 比试前以及比试中,有些修士喜欢用言语来刺激对手。 这是一种显得讨厌却十分有用的战术。 特别是在他们这种修为不高的修士之间。 一个道心不稳,就容易漏出破绽。 “每次比斗衣服都会坏。”祝游嘀咕了一句,“体修好生浪费,这弟子服补一次得六七十块灵石呢。” 幸好她是剑修。 祝游声音不大,但大家都是修士,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白溪在台下挡脸,好妹妹,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吧。 呃,周武额角一跳,好生穷酸一师妹。 正巧那香已点燃。 周武再一跺脚,身子猛地跃起,直冲祝游而去。 他练习的是拳法,此刻,右手肌肉又一个暴涨,拳头都好似能有祝游脑袋那么大。 “轰!” 剧烈的声音作响,周武一拳干碎了演武台上的数块石板。 压迫感十足强。 若祝游还站在原地,此时怕是已要退场。 周武一击不中,没有停留,即刻调整姿势,一个横踢,就要扫躲在一旁祝游的腿。 祝游当即跳起,在落地之前,拔剑往下一斩! 她的这一剑同样没有伤害到周武。 周武迅速收腿,站到祝游要落地的位置,算准时机,一个肘击。 “当!” 祝游收剑挡住。 不过几息时间,两人已连番过招数次。 这场比试,比辛组先前的都更有观赏性。 不一会,这个台子下围了更多的人。 我倒要看看这师妹到底哪来的实力狂吠,昨日与祝游有过一番争执的男子守在比试台下,目光冷冷。 他要找出祝游的破绽,若之后她与张运师兄碰上,好将她的弱点告诉张师兄。 白溪双手紧握,不禁为祝游紧张起来。 演武台上。 由于周武的肆意破坏,已没有几块完好的石板了。 “哈哈哈!” 周武再次朝祝游出了一拳,“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经过刚才的切磋,他已经有了判断。 这一击后,这个穷酸师妹会闪身躲避,然后朝他胸前空当出剑。 却没想到早已把她看穿的自己会变招,假意露出空当,实则要攻她头颅。 哼哼,周武暗自得意。 生活在门派内的小娃,哪怕有扎实的剑法基础,却疏于应变。 他配合几轮进攻,已经将她麻痹了! 果然。 祝游一个侧身。 周武嘴角翘起,正要收起拳势。 这时,拳头击中目标的实感让他愣了愣。 随后周武一阵狂喜。 没成想,这穷酸师妹这都撑不住了。 完全不用他来设套。 太容易对付了! 周武马上改变姿势,准备乘胜追击。 就在这一息。 冰冷的剑锋贴近他的脖颈。 “周师兄。” 祝游手上微微用力,“认输吗?” 怎么会?! 周武感到脖颈处传来刺痛,他诧异地瞪向祝游,脱口而出问道:“被我打了一拳,你怎么还能出剑!” 祝游不答,只是让剑锋更加逼近。 “……认输。”周武咬牙,心不甘:“我认输。” 负责裁决的内门弟子瞄了一眼,淡淡道:“祝游胜。” 祝游这才将剑收回,顺带拿出手帕,将上面染的点点血迹擦拭。 这之后,她掏出疗伤药丸,吞服下去。 “你的左臂骨头都被我打碎了吧。”周武已经打量出来了,“受了这种伤,方才你的剑没有一丝颤动。” “哼!算你勉强赢了我,但你以伤换伤又能走多远,下场比试就输了吧!” 周武还在叨叨呢。 “请台上弟子速速离场。”内门弟子提示了一句。 周武还待去寻祝游,发现对方早已跳下台去,理都没理自己。 ……嘿!还不爱搭理人。 白溪已焦急凑了过来,“祝小游你还好吗,要不要再吃点疗伤丹药。” 周围人暗自观察祝游。 发觉此人左臂不自然地垂下,再对应上周武方才所言,都明了这人左臂暂且废了。 双手健全的人,在突然失去一臂之后,身体并不适应,哪怕并不使用左手,做起动作来都会有一种凝滞之感。 更何况如今是要比试。 众弟子都觉下场比试这师妹是输定了。 “我要去告诉张师兄这个好消息。”男子暗想后,从这边人群中脱身。 祝游服下丹药,调息了一会。 方才那场战斗仍未超过一盏茶。 过了半个时辰,祝游再次上场。 这一次的对手并不棘手,但对方知道她的左臂受伤,在这种时候自然猛攻她的劣势。 祝游花了多一些的时间解决掉这轮。 虽然她又赢了,但在旁人看来已是强弩之末。 接下来,辛组只剩下四人。 “辛组,十七号祝游对战二十三号张运。” 随着内门弟子的唱名,祝游与张运都跳上了演武台。 白溪目光极为担忧,甚至忍不住想说,祝小游,要不我们就算了吧。 现在先去找医修看看要紧。 哪怕手臂骨头碎裂对医修来说不是什么难治的伤势,但要是晚些去了,治疗完后还是有影响怎么办。 白溪张嘴,又合上。 这时候说这种话,太过干扰祝游了。 “没成想,真与师妹成了对手。” 张运也是个剑修,他拔出剑来,面带歉意说道:“承让了师妹,是师兄胜之不武。” “我呸!”台下白溪不乐意了,“还没赢呢,说什么废话!” 她可以想想,凭什么被张运这么说啊。 祝游嘴角轻勾,“还请张师兄赐教。” 张运瞥见香已点燃,“那就得罪了!” 声音落地,两人几乎同时开始进攻。 张运的剑同样是黄级法器。 他修为在练气后期已有数载,也有不少比斗经验。 此时,祝游左肩负伤,而张运先前的几场比斗显然未留下明显伤势。 从明面上来看。 祝游似乎毫无胜算。 短暂间,剑与剑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双方都在试探。 这师妹出剑速度极快,昨日就是这般,在王师弟没反应过来前,将他的剑重新敲回了剑鞘内。 张运并不自大,他承认,这师妹的出剑速度甚至比他都要快。 小小年纪在剑术上就有这样的造诣,很是了不起。 但…… 左肩的伤势明显影响了她,让她迫切地压迫着自己继续将速度再提快,想尽可能快些解决这场比试。 既然如此。 张运嘴角勾起,她急,自己就要慢下来。 拖下去,等到她左臂撑不住,出现错漏之时。 那便是他的机会。 12、承让 一时之间。 比试台上暂时形成了一方攻一方守的局面。 祝游出剑速度极快,快到仿佛用剑织起了层不透风的密网。 “这师妹好生厉害。” 台下观战弟子不由感叹,“剑法造诣在这外门怕是没两个对手了。” “悬。”另有弟子说道:“她出剑虽快,但碍于修为仅为练气中期,剑的威力并不大,所以能被张师兄次次挡下。” “练气期修士法力有限,加之她左肩负伤,顶多半盏茶,就维系不住这汹涌剑势了。” 对于这个认知,弟子们纷纷赞同。 白溪无心参与这话题,要是祝游没有受伤,她定然有心思去反驳。 现在,她只期望祝游的伤势不要变多。 祝小游,坚持住。她默默祈祷。 然而。 战局的发展逐渐偏向其余弟子们所言。 “慢了!” “她应该是已感到了疲累。” 白溪心都揪起来了。 演武台上。 作为对手,张运比台下观战的人更早一些察觉出祝游的疲惫。 先前气势汹汹,压得他寻不到机会反击的剑势,现在已出现了两处疏漏。 张运左手掐诀,嘴巴大开,往外吐出一口气。 霎时间,他的剑上涌起火光,一层烈焰包裹在剑刃之上! “这是?!” 台下修士惊异,“张运竟然现在就能引五行灵力于剑气之上了?” 这起码是筑基期才能做到的事情。 “不对,他方才嘴巴吐了什么出来,应当是辅助火行剑气外放的秘法。” 随着这火焰的出现,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祝游额前滴落几滴汗水。 说不清是因累了,还是伤势,亦或者是因这火焰。 “这一招原本是为苏清师姐准备的。”张运说道:“但师妹你太过难缠,就先让你见识一下了!” 他的想法发生了改变,不像方才那样保守,选择去试探祝游露出的破绽。 而是直接拿出压箱底的大招,准备一举击破祝游。 因他担心,祝游如今的颓势是演出来的。 听王师弟反馈后,张运已知晓这师妹不仅剑法出彩,在对战策略上也不像个一直在宗门内待着的天真修士。 很优秀。 但那又如何。 张运嘴角上扬,在如今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 胜者只会是他! 那附上烈焰的剑,气势逼人,猛地向祝游连斩了五六剑。 俄顷之间,演武台上攻守逆转。 祝游的应对并没有因张运祭出大招而有所迟凝,她迅速以剑防御。 火焰逼近,烧撩了她的衣袖。 祝游皱眉,有汗滴从脸颊滑落。 这都防住了,没想到还是小看了这师妹。 张运心中微恼,左手再掐一诀,剑上火焰更盛。 炙热的温度让祝游持剑的手有些许疼痛,但她的手依旧很稳。 她眼里不见慌乱。 在张运又一剑斩来后,祝游顺势来了个上挑,让他的剑被迫抬起。 这时,张运无法顺利回防,露出了致命的空当。 但他反倒笑了,因为他猛地变招,剑往下压,直戳祝游右肩。 若祝游执意进攻,就会在先伤左臂的情况下,再伤右臂。 那么,她再无反抗之可能。 而她若是放弃进攻,想护住自己的右臂。 自己的机会就到了! 只要就势横切,直击她脖子,或者心口处,这场胜利就是他的了。 台下修士们也看出这场上惊险之处。 不论攻不攻,祝游危已。 这师妹还是太着急了,想破局,不想却是陷阱。 但不急又不行,拖下去更是输。 横竖都是输,归根到底,是师妹差了些。 白溪眉心皱出川字,双手紧握成拳。 果然! 如张运所料,祝游右手有回护之势。 “承让了,师妹!” 他边说,边挥剑横斩。 火焰逼近祝游脑袋,烧掉几根发丝。 有股糊味。 这时,张运却见祝游右手将剑松开。 她干什么? 认输?! 还是自暴自弃,疯了? 祝游右手蒙上灵力,用手掌握住张运的剑。 火焰烤着她的手心,哪怕作了一层灵力防御,强烈疼痛感依旧随之袭来。 若战局继续,受伤的右手,武器都抛掉了。 祝游显然将落败无疑。 但—— “……你没受伤?!” 张运惊愕的声音响起,他一时不能理解。 此时。 台上局面是,张运出剑被祝游用右手防住。 而祝游的左手。 持剑横在张运的脖颈处! “承让了,张师兄。” 祝游在比试开始前露了一个笑,此后神情专注,全身心在战局上,脸上都是认真的神色。 直到这一刻。 她才再次轻笑了一声,“兵不厌诈,还请见谅。” 台下一片哗然。 这什么情况? “……没伤?这师妹从上上局,就开始伪装了?” “全是布局!” “狡诈!太狡诈了!” “宋武你是个花拳绣腿吧!师妹这都没事!” 被点名的宋武没好气,“你让我来一拳试试看?” 他心里也纳闷,低头看看自己的拳头。 怎么就没事呢? “……我输了。” 张运的剑上火焰消失。 祝游松开他的剑,自己也不再将剑放在对方脖子上。 她将剑收回剑鞘后,右手在空中挥了挥。 嘶—— 痛,真是痛。 但台下的弟子们不信了。 “她又在装了!” “我懂了,这位师妹用一些细微的小动作暗示观者,她的右手受伤,不宜握剑。实则她心思缜密,已经在布下一个局。此子竟恐怖如斯!”(注1) “是啊,苏清师姐不要信,这师妹右手绝对没受伤!” 怎么可能,自己的火焰可是以火行灵力燃起的,张运不认为这都伤不到祝游。 他打量祝游,在对方准备下台之前,踟蹰间开口:“师妹……你这伤势要紧吗?” 要是都没伤到她,他也太丢脸了吧! 祝游瞥了一眼右手掌。 伤口有点吓人。 在手掌中心割裂开一道口子,本该有血流出,但血已被那火焰烤干。 要不是祝游维持住了灵力防御,现下应该能闻到烤肉味了。 “算吧。” 她这么说完后,跳下演武台,去寻白溪。 白溪激动地将她搂住,“祝小游,你赢了!” “原来你的左臂没受伤啊,方才把我都骗住了!”她絮絮叨叨说道:“幸好你没告诉我,我可藏不住事。” 祝游摇头,“受了点轻伤,但吞药之后就好得差不多了。” 在周武的那一局,她可以用无伤的方式解决。 但体修太烦人了,把地面弄得坑坑洼洼,不快些解决的话,会耗费她更多精力。 祝游表面上以伤换伤,实则当时她用灵力凝结了防御层,再加上只挨了少许拳头,伤势很轻。 她装伤,只为了给接下来的对手上演个故事。 祝游不确定会与谁分在一块,但轮下去,总要碰到张运、苏清。 但若是提前遇到苏清,她应当并不会选择继续装伤。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骗不过这位苏师姐。 而在对手是张运的情况下,祝游决定将这故事用好,来个出其不意的效果。早点结束与张运的比斗,节省灵力,挤出更多时间调息。 至于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能瞒过张运,得亏了一个人。 医修毕安。 上回去西市,祝游买了些治疗断臂伤势的丹药。 毕安此人卖的是假药,给的丹药不仅治疗不了伤势,反倒会让伤势恶化。 但由于她的药真的很假,恶化的伤势只要保持灵力运转,再吃些正常丹药就会自愈。 祝游提前模拟过,所以她装的特别逼真,连观战的一众练气期修士都未能发现。 当然啦,台下白溪紧张到仿佛心疾即将发作的表情也为这份伪装增添了一份光彩。 祝游瞧了眼战局开始前点燃的香,只烧了不到半截。 这一轮原本只剩下四人。 她与张运,苏清与另外一个弟子。 苏清已经胜出了,战斗时间比祝游这场还短。 “先涂点药膏。” 白溪从储物袋里翻翻翻,好不容易翻出来一瓶治疗烧伤的药膏。 她惊喜地打开,正要给祝游的右手掌涂上。 “这药没用。” 陌生的女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被抛过来的小瓶子。 祝游用左手接住,略有点讶异,“苏师姐。” 苏清长相英气,她冲祝游颔首,“尽力恢复,我期待你等会给我些惊喜。” 说罢,她也不用祝游回复,径直走了。 “好、好人呐!”白溪连忙从祝游手里拿过拿瓶子。 虽是这么说,她打开瓶塞后,先谨慎地闻了闻,“我先替你试一下。” “没事,苏师姐品行高洁。” 祝游从瓶子里用手指挖了点药膏,敷在右手掌心。 清凉之意抵抗住炙热的疼痛。 本难以自愈的灵火之伤,有了逐渐愈合之势。 这药绝对不错。 祝游心想,该找个什么机会将苏师姐这份人情还上。 “哎——”白溪没拦住,祝小游实在太容易相信旁人了。 她纠结了几息,也放下担忧。 毕竟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贯名声不错的苏师姐不至于做出什么事。 而且对方明显胜算大得多。 “在外面,可不要这么轻易相信人啊。”白溪过了会,还是唠叨了一句。 祝游点头,“放心。” 以往的她可能会。 现在…… 她几乎谁也不信。 辛组只剩下最后一轮,祝游与苏清的对决。 负责辛组的内门弟子问询了一下她们的意见,决定半炷香后,进行这最后一场比试。 对于这场比试的胜负,众人全无异议。 哪怕祝游再能玩些小聪明,遇到真正的实力对手时,还能翻出天来? 不可能! 13、狼狈的祝游 辛组最后一轮的比试正式开始。 此时,祝游的右手掌堪堪愈合一半。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柄短剑,暂时悬挂在腰侧。 这柄短剑就是普普通通的玄铁做的,与法器搭不上关系。 正式比试时,是不允许再从储物袋里取出任何事物的。 违者直接会被判落败。 做好准备后,祝游与苏清都上了演武台。 众人对祝游这番举止不太了解,很是疑惑。 苏清瞥了一眼她做的准备,问道:“左手剑?” “师姐慧眼。”祝游礼貌笑了笑,“不太熟练,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如此。台下众人放心了。 果然,总不能这师妹右手使得一手好剑,左手也可以吧。 方才与张运那场,祝游只是出个奇招,左手并未使用任何剑法。 拿稳剑就能做到。 而能达成左右手都能熟练用剑成就的修士,怎么可能是十几岁。 这需要日积月累的练习。 一般人都不会花费太多心思去用不是惯用手的手练习。 简直是耽搁修炼时间嘛。 再且意义又不大,除非……你能一心二用,左右手同时使用武器。 但这又更难了,配合不好还不如一只手。 — 在演武场内有一高台,此时被征用,用以让内门弟子通过留影镜观察各个比试台。 宗门本意是让他们监察比试里有无弟子违背了比试规则,如使用了被限制的丹药或法器等。 但显然,此时大半弟子没有在认真履行职责。 “今日快结束了,想到还有一日就麻烦。” 有一弟子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太无趣了,他们这些外门的,费劲巴拉打个狗血淋头有何用。” 说着,他与周围人对视一眼,笑容带着讥讽,“上个十年前进来的,那姓方的,还在哪个山头拔草呢,哈哈哈!” 其余人里,有三四人跟着笑了笑。 “师兄说的是。”有弟子附和道:“这些天赋低下的庸才,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早日派出去做些经营商铺的俗事,哪有资格进内门。” 他附和完,顿时几人又是一阵笑。 一个顶级宗门的支出是庞大的,必须有产业才能保证供给。 法器、心法、秘籍、灵石、丹药……这些弟子们日常修炼要用的物品,不可能凭空变出来。 霜寒派也不例外,门下的这些经营置业大都会由到达修为上限的外门弟子去负责。 “你们。” 忽有不悦的声音响起。 “照你们的意思,我看你们这些蠢材也合该深感羞愧,早日滚出宗门去。” 弟子们慌忙起身。 “……花师姐!” 花映雪皱着眉,没成想这些内门弟子表面上规规矩矩,其实心里这么不堪。 她侧过身,“师姐,让你耳朵受罪了,听这些蠢话。” 那些弟子们顿时更是受惊。 纷纷拱手弯腰行礼,急切说着:“郁师姐,花师姐,我们知错了!” “守着比试一时嘴错,说了些混账话,还望两位师姐原谅。” 郁晚雨平静走进来,身后跟着个小尾巴。 这小尾巴脸颊鼓起,显然很是气恼,都顾不上对郁晚雨的害怕了,“臭嘴臭嘴,一群嚼舌根的臭嘴!” 那些弟子们对这声音不熟,但暂时不敢抬头。 只心头恼怒。 但又惴惴不安,害怕郁师姐的责罚。 郁晚雨的目光在这些弟子们上划过,语气淡漠:“大比结束后,自去执法堂。” “……是!” 弟子们松了口气,移交到执法堂就无需担忧了。 骂两句外门弟子,又能被罚个什么。 最多罚几日禁闭,扣点月俸灵石。 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 简直是轻轻放过了他们。 有弟子暗中揣测,说不定郁师姐也有相似的想法呢。 见师姐不再开口,花映雪瞪了几人,“不敬门派,心无容人之量,鼠目寸光,全是废物。” 骂得好!纪秋水双手用力拍拍。 她决定要再试试和花仙子说话了。 弟子们不敢反驳,沉默应下。 心头如何想却不知道了。 “出去。” 花映雪下了命令,把刚才嘲讽外门弟子的几个点出来,“留在这也没做事,守到下面演武台去。” 被数落后的弟子们憋屈地出了这高台。 “郁师姐都没说什么,她叫唤什么劲。” “没错!天天跟在郁师姐后头耀武扬威,叫她一声师姐,还真管起我们来了。” 几番传音之下,几人心头舒坦了许多。 同为筑基期,哪怕花映雪高他们个境界,但他们并不担心传音被听见。 起码要高出一个大境界,才能听到传音。 走了些不干活的,这高台上清净多了。 纪秋水不关注别的,她视线在那些留影镜里到处找。 很快,她眼睛亮起来。 “祝游!” 纪秋水立刻凑到正映着祝游作战的镜面边去。 刚看了没几息。 她嘴唇抿起,目光透出些伤心:“……不要打她呀。” “不打还比什么。”花映雪没多大兴趣地瞥了一眼那场比斗。 画面中。 狼狈的剑修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在手臂,顿时手臂上露出血痕。 “偷溜出来就为了看这种比试?”花映雪不能理解。 纪秋水瞪她一眼。 顿时打消了方才想与花映雪亲近的念头。 她果然要讨厌她了。 花映雪有点稀奇,这小结巴还敢瞪人。 她觉得好笑,扭头去看师姐。 有点意外地发现,师姐竟也关注起了这个镜面。 郁晚雨的目光在祝游的伤势上停留了几息。 “很聪明。”她淡淡一句。 没解释说的是谁,也没解释为何认为那人聪明。 听了这话,花映雪也凑到那镜面边去。 她都没被师姐夸过聪明! 心里酸酸的花映雪,眼神似狼盯着猎物。 夸的是谁? 是那拿鞭子的,还是拿剑的? 应当是拿鞭的那位。 — 祝游确实很狼狈。 她已经被抽了好几次了。 苏清的法器是鞭子,鞭子的长度比剑要长上许多。 在这种情况下,祝游显得格外吃亏。 完全无法近身。 祝游尝试斩过苏师姐的鞭子,但显然完全砍不动。 那可是接近玄级品质的法器。 “啪!” 又是一鞭抽来。 祝游这次的躲避姿势可以用非常难堪来形容。 她在地上滚了一圈。 灰尘沾上了衣袍,祝游翻身而起,不敢多停留。 经由方才的搏斗,她右手的伤势已重新烂开。 这一次,没有了火焰,流出的血液没有被蒸干。 一滴一滴,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地分散在了小半块演武台上。 令人看了都仿佛有了疼的错觉。 祝游持剑的右手依旧稳定,好似从未受伤。 撕裂的伤口,连手掌血肉都露了出来,却仍然紧贴剑柄。 伤势因此被磨得更加溃烂。 她神情保持着绝对的认真,连眉都没皱。 一点没有挫败之感。 旁人若望向她的眼睛,能看到的,只能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剑修。” 白溪再次心想,祝游就是天生的剑修。 无需与旁人作比较,当你看到她执剑时,就明了,她再适合不过当剑修了。 14、最后一剑 “只有这样了吗?” 苏清的语气并不带嘲讽,仅仅有些遗憾。 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师妹若右手未有受伤,应当能让她感到几分为难。 “等你修为进阶后,再与我打一场罢。” 苏清这般说完,祝游抬头,朝她看了一眼,笑着说道:“暂且待这局过后。” 暗含之意,她不认为自己会输。 所以无需等到她自身的修为追上苏清。 在现在的众人看来,过于狂妄了。 被打得还不够惨吗? 师妹,嘴这么硬不好的呀。 苏清觉得有几分意思,“哦?终于要拿出左手剑了?” 似乎是回应她的问题,祝游左手将悬挂在腰侧的短剑拔了出来。 要换手了? 围观的弟子揣测,“若是换手,应当直接将右手的法器换至左手,而不是让如今完好无损的左手拿一柄玄铁剑。” 难不成……她真能左右手同时使剑?! 这个惊愕的猜想在众人脑子里回荡。 不是吧? 演武台上。 祝游可不知道别人在惊讶什么,她左手握紧剑后,猛地往苏清那靠近。 苏清自然不会任由她拉近距离,心念一动,那鞭子仿佛有了意识,改了方向狠狠抽向祝游。 本命法器最突出优秀的一点,便是能与主人心神融通。 若说武器与修士是搭档,那修士与法器磨合许久,可能才会有七八成契合。 而本命法器,天然地就起码有九成以上。 鞭子带着劲风袭来,狠厉程度比先前更盛。 祝游这次没有去躲,她左手的短剑上蒙上灵力光泽,挥剑抵挡。 “咔!” 玄铁破裂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小半块剑刃摔落在地上。 在这接近玄级法器的鞭子面前,区区玄铁,触之就被轻易击碎。 祝游不管不顾,趁着短剑与鞭子相触时的那抹停顿,脚步游走。 竟真的成功让她靠近了些苏清。 但,还不够。 还差得远。 祝游丝毫没有停顿,仍在朝着苏清靠近。 哐当,哐当…… 又是几声玄铁掉落于地的声音。 没靠近几步,祝游的短剑已从完好无损到只剩下小半截了。 苏清眼里透出些思索。 眼前局面,让她隐隐觉得不对。 她皱了下眉,鞭子挥动更加迅速,力量也接近最大。 挥动时,破空声响起,带着劲风,毫无留情再次抽向祝游。 这一次祝游的左手剑被鞭子缠绕住,然后彻底绞碎。 那些碎片掉落在演武台上,反射着日光。 武器被夺,又被完全破坏。 “失败了。”有修士说道:“看样子她无法同时使用两把武器,现在应该要将右手剑切换到左手了吧?” “还有什么意义。”另外有弟子说道:“你没瞧见吗,她靠近的那几步,苏清师姐往旁走走,就已经拉开了。” 他下了结论,“这场比试已经结束了。” “嗯,确实如此。” 战局中的苏清打量着祝游,心中却闪过几分警惕。 对于修士来说,直觉有时候相当重要。 修士修习五行灵力,本就是在向天地靠近。 在目前的修仙界里有一种理论,越得天地喜爱的修士,她的直觉会越精准,仿佛是天地爱护下给予的提示。 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苏清一边继续进攻,一边思索。 难道祝游还能有翻身的机会吗? 忽然,苏清往旁侧身,一块碎片从她身后的方向袭来,笔直擦过她脑袋侧边。 暗器?! 不,不对。 苏清很快看清了那是什么。 是玄铁剑的碎片。 而这一片碎片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祝游早已将左手短剑剑柄丢弃,她左手食指与中指并起,从右手手掌心上擦过。 顿时那两指指腹上染上血迹。 方才被苏清破坏掉的玄铁剑刃,分成了十数块小碎片,从四面八方向苏清进攻! 那些碎片速度极快,苏清无法只靠简单的闪躲。 她如今,只能停下进攻祝游,先专心对付这些玄铁碎片。 哪怕是玄铁,对于还未筑基的修士来说,仍旧能伤害她们。 若是要害部位,甚至会死。 这局面变化太多,众人眼睛都瞪大了。 什么、发生了什么?! 怎么一下子,是苏师姐被抓着打了? “为什么这师妹能同时操控那么多玄铁碎片?” “这是一心二用吗,这是一心十几用!” 弟子们的疑惑层出不穷。 “是她的血。”有位修士道出了缘由:“在方才,祝师妹闪躲之中,让自己手掌流出的血迹仿佛无意间滴到了近乎半个演武台的范围。 “你们难道忘了,修士的血液有灵性,是相当不错的施法材料。” 如果是高境界修士的心头血,更是顶级的施法材料。 “她应当更为亲近金行灵力,借助自身血液操纵些玄铁碎片不足为奇。” 当这位修士娓娓道来时,众人恍然大悟。 “又是布局!” “今天……被她玩了两次。” 有弟子认出方才讲解的修士,“许师姐?您的比试已结束了?” 此人正是这场外门大比还未开始比试时,就被暗地里公认的魁首,许知之。 许知之含笑点头,“我那组,没这么好玩。” 之后,她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演武台上的苏清。 操纵着诸多玄铁碎片的祝游并不轻松。 她嘴唇有些苍白。 但祝游没有停下,她甚至脚步一踏,右手握着剑,往苏清那冲了过去。 这一次。 她成功接近了苏清! “很好!” 苏清毫无遇到困境的负面情绪,她眼神光彩熠熠,“祝游,你果然给了我惊喜。” “我可不能被你小瞧了啊!” 苏清突然松开了手中长鞭。 那长鞭居然在空中一分为二。 一半继续对抗着祝游的玄铁碎片,另外一边,长鞭变得笔直又硬。 仿佛一把软剑被释放出来。 苏清重新握住这半边鞭子,与冲过来的祝游对打起来。 你能操控,她也能。 就看看谁先坚持不下。 两方底牌都出了,现在就看谁笑到最后。 祝游右手紧握住法剑,眼里涌现出浓郁战意,“来!” 顷刻间,两人已过招数次。 苏清的法器哪怕如今化作了近似剑的模样,但仍保留着鞭子的特点。 它能弯曲,能缠绕。 幸好祝游对此保持着警惕,才没有直接吃了亏。 “她们……”有弟子发出来自内心的疑惑:“这里真的是外门吗?” 这么出色的对决,真的是能在外门看到的吗? 修士们开始怀疑自己了。 这些年都修到哪去了,苏师姐也就算了,怎么一个十来岁的师妹仿佛在他们还在艰难行走时,御剑甩了他们几个山头。 众人先前已放下对祝游的轻视,现在则是几乎失去了对祝游的点评之心。 当一个人在某方面强过你,你可能会觉得也不过如此。 但若她在好几个方面强过你,甚至这些地方是你专长的,那你绝对会丧失比较之心。 再点评她,怎么敢的啊? “谁会赢?” 有人抛出了疑惑。 但此时,没有人回答。 许知之脸上含着几分笑意,她将台上局面看在眼里,下了判断。 但她并未说出来。 “当!” 在祝游的剑再一次与苏清的鞭子撞击在一起时,她脚步往后退了两步卸力。 嘴角溢出点点血迹。 “练气期时每次晋升后,身体的素质会上升相应层次,以便修士在之后能够顺利筑基。” 这是外门教习曾经讲授的知识。 “苏师姐的力量不输体修。” 听到祝游的话,苏清道:“是。顺便给你个忠告,在筑基以前你最好如体修那般强健自身体魄,这对你有好处。” “多谢。” 这两人对话间,各自的攻击并未停下。僵持之势形成,暂且没有人占据上风。 但战局必然快结束了。练气期的修士,体内灵力尚不充足,无法维持长时间高强度消耗。 过不了多久,祝游的额角青筋跳起,显得她神情有几分狰狞。 那些与半截鞭子对决的剑刃碎片不稳了几分。 “法力要耗尽了罢。”苏清不意外,好心劝道:“虽然我很期待你与我打完这一场,但若是伤及根基便不好了。” 言下之意,劝她停下认输。 苏清比祝游高一个小境界,多出的灵力却可以用数倍来形容。 这之间的差距,在这时候,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 祝游在经过一天的比斗后,哪怕中间有调息,但能在如此激烈战斗的情况下坚持到现在,已是让苏清暗自惊讶。 全身经脉里的灵力都要枯竭,费力运转,从天地间补充而来的灵力只是杯水车薪。 祝游明白,苏师姐说的是对的。 自己最好停下。 修士的经脉内必须保留有一定的灵力,否则会伤及经脉。 ……不。 她有绝对不能停下的理由。 她必须前进。 一场外门大比,如果连这都做不到—— 她为何、又凭什么回来?! “我要赢!” 祝游大喝一声! 必须赢! 她右手剑上耀出金光,手臂上青色脉搏尽数突兀凸起,显得恐怖。 经脉内的灵气被压榨到全然不剩。 从未有过的灵力枯竭,让祝游识海剧烈疼痛。 甚至,她的视线都有了重影。 但祝游持剑的手从始至终,稳稳当当。 剑刃碎片猛然爆发,肆意狂乱,往苏清…… 不,剑刃碎片好似发了狂,不听祝游使唤了,居然是朝着两人袭来。 祝游不管不顾,任由碎片擦过她脸颊,肩膀,小腿…… 她模糊视线里,全部心神中,只有手中之剑。 这是—— 最后一剑! 仿若鸟鸣声响起。 在这演武台周围,修士们的武器震动。 剑鸣! 祝游全部的法力都被这剑光吸去。 不够。 还不够…… 这是惊人的一剑,是要获胜的一剑。 再来,给我更多灵力! “嘭!” 有什么在识海内炸响。 忽有狂浪似的灵力席卷而来,通过祝游干枯的经脉,涌向了她手中之剑! “斩!!!” 剑光锋利夺目,带来浓郁到极点的危险。这是苏清人生中初次这么惊愕。 危及性命的心悸感让她惊醒,日积月累的作战经验让她并没有束手就擒。 她的鞭子恢复成本体,她握住后,不躲反冲,迎难而上! 两人的武器交叠。 好似须臾,又仿佛长久。 咔擦。 半截鞭子掉落于地。 这接近玄级品质的法器,被轻易斩断! 苏清的身前,有了一道不属于这场比试的身影。 那眉心间生着颗淡淡红痣的女子,伸出温润玉石般的手,挡住了祝游的剑光。 若没有她,此时这剑光便会劈在苏清身上。 届时,苏清性命堪忧。 祝游七窍流血,眼里看不太清了。 她只觉一阵天昏地眩,身子软倒下来,往前扑去。 郁晚雨平静将她接住,那拦住剑光的手,现在握住祝游手心。 然后,为祝游输送灵力。 15、古怪前辈 祝游是惊醒的。 她翻身坐起,发现自己已不在演武场。 鼻尖嗅到药的清苦味,手上好像握着个什么东西。 祝游低头一看,是交予秋水修理的陶俑。 此时,她盯着那个憨态可掬,女童样式的陶俑,眼里透出几分古怪。 “祝小游,你醒啦!” 白溪从外间走进来,满脸惊喜,“怎么样?你还好吗?痛不痛?” 一连串问题让祝游暂时将陶俑放下。 她感受了□□内状况。 “灵力运转自如,应当没大事。”祝游自己不由松了口气,“还以为经脉会受损。” 经脉受损就难治了。 她又检查了一番,发觉就留下了一些外伤。 外伤对于修士来说,太好治疗了。 白溪在床侧坐下,“你要感谢郁师姐,帮你治疗的师叔说了,要不是有修士及时为你梳理强硬突破后经脉内暴动的灵力,你起码得躺半年!” 在挥出那最后一剑时,祝游从练气中期晋升到了后期。 “而且对以后的修习会造成很大隐患,你当时太胡来了。”白溪皱眉,接着说道:“知道你想进内门,但也不必要拿命来拼啊。” 白溪不知道进入内门对祝游的意义。 在知足常乐的她看来,进内门不值得付出有很大几率危害将来道途的代价。 听她数落,祝游讨好地笑了笑,说起旁的事情:“原来那时……是郁师姐来了,我以为是看守在旁的内门师姐。” 她当时眼睛完全看不清了,全是血蒙蒙的。 只记得有人好心地接住了自己,不至于让她摔到地上。 “幸好是郁师姐呢。”白溪都为她后怕,“要不是到了金丹期的郁师姐在,祝小游你现在就疼死吧!” 那情况,演武场筑基期的内门弟子顶不上用了。 况且,那些弟子们不一定会像郁晚雨那样帮祝游梳理灵力。 不在他们任务范围内。 “说到这,你还要感谢秋水。” 白溪一一为当时昏迷的祝游道来:“秋水想来看你比试,这才机缘巧合下让郁师姐踏足了演武场。” 不然一个区区的外门大比,怎么可能会让郁晚雨出现。 “秋水不能留下来陪你,就把她修好的陶俑放在这了。她很担心你,等会记得给她报个平安。” 祝游将那陶俑拿起来细细观察,原先的缺口被弥补得天衣无缝,再找不出来了。 秋水的修理技术也太好了。 她先将那陶俑放到床头的位置,然后拿出弟子令牌。 纪秋水现在暂时也有一块霜寒派的弟子令牌,令牌与令牌之间,若事先交换过气息,便能在一定范围内传信。 祝游给纪秋水道了平安,又向白溪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子时。”白溪努努嘴,“没瞧见外面天都黑了吗。” 祝游算了一下,“那我只睡了几个时辰。” 白溪冷笑:“离你那场比试已经过了几天了。” “什么?”祝游忍不住蹙眉,“那我不是错过了后面的大比吗?” 她一时有些心焦。 都走到这里了,要是错过,就必须等到突破至筑基期才能进入内门。 她刚在比试中硬生生突破至练气期后期,现在离筑基期,按照她前世的标准,起码有六年。 哪怕她今生更快,也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事情。 一时之间,祝游用手指抵住额头。 还有什么办法? 细心去想,不要急,急没有用,祝游。 “吓吓你。”白溪见她如此反应,有些虚心了,“这才第二日,你明日去演武场就行了。” 祝游呼出了一口气,“好。” “对不起祝小游,我不当拿这事玩笑。”白溪观察她神情,有些怕她生气。 祝游摇摇头,“无事。天色太晚了,你去休息吧。” “这两天,辛苦你了。”她笑了笑,“我们白师姐应该很担心我吧。” 突然说这种话,白溪肩膀猛然一夹,后脖颈好似起了鸡皮疙瘩。 “住、住、住嘴!” 她仿佛拍走脏东西,在衣袍上拍了拍,“这种话只能温柔漂亮的姐姐或者妹妹来对我说,你就算了吧,怪吓人的。” 祝游被她的反应逗笑,“知道了,白师姐。” 见她一切都好,白溪确实也没多久留,只再跟她说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许知之师姐退出外门大比了,她说想出宗游历,无心再比下去。” 实力最为强劲的对手突然退出,这让祝游有点茫然。 “我看呐。”白溪忽然压低声音,贼兮兮说道:“她是想陪苏师姐。” “昨日你将苏师姐的本命法器砍断了,但你别担心,苏师姐得了一份机缘。 “郁师姐给了她一份材料单,只要苏师姐将那些材料收集回来,就能延请内门的炼器师帮她重新熔炼本命法器,她的法器能直接入玄级品质!” 祝游放心了,本命法器对修士来说至关重要。 她昨日的比试上,若是游刃有余,绝不会选择破坏掉同门师姐的本命法器。 但当日,她是放手一搏,完全预料不到自己那一剑的威力。 “郁师姐。”祝游不由感慨:“她真好。” 这样好的郁师姐…… 她一定要护住。 哪怕现在与郁晚雨的差距如有鸿沟,但祝游仍将自己的这份目标在心底重复。 白溪点头,“谁说不是呢。” 讲完这要紧之事,她打着哈欠走了,“明日再来寻你。” 等到目送白溪离去后,祝游将放在床头的陶俑拿到手里。 这陶俑其实很小,比她的巴掌还要小。 女童面容有些模糊,也许是时间太过久远,导致的磨损。 祝游眉心拧起。 是无厘头的梦吗? 还是……它有古怪。 怀揣着这个疑惑,祝游决心再试试。 她重新躺到床上,凝神聚气,手没有松开陶俑,开始酝酿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 祝游的眼前,再次看到了那副场景。 “回来了。” 稚嫩的童声响起,祝游低下头,见到一个最多不过三四岁,身高还没到她大腿的小女童。 这女童拿着一把比她自身高出好几个头的长剑,迅速朝祝游靠近。 “那就继续!” 说罢,这女童刷刷就是好几剑,居然有剑气凝结,外放而出,狠狠朝祝游斩来。 不是梦! 是真的有个小女娃在打她。 荒诞又离奇。 祝游一边躲,一边试探问道:“前辈是何人?” 她心中尤为警惕。 自己可别遇到要夺舍的老邪修了。 修仙界中有不少这样的故事。 年轻修士身旁突然出现一位强者,碍于某种因素无法离开这个年轻修士。 然后强者要么说要传下衣钵,要么是借口要给予修士回报,便开始对修士细心教导,让修士以为自己有了奇遇,立马就能拳打金丹,脚踢元婴,十年渡劫,百年飞升—— 其实嘛。 过了不了几年,年轻修士就被这奇遇吞了。 你以为你得到了天上来的馅饼。 可惜,你才是别人精心挑选的小点心。 16、玄心泉 “吾……” 那小女童似乎在思索,但她对祝游的攻击并未停下来。 这前辈太强了。 祝游纯纯挨打,比和苏清比试时要狼狈数倍。 关键是,前辈的剑气仿佛会有灵性一般,会追着她,还会在她躲藏的地方等着她。 她好多次躲都是直直撞上剑气。 幸好挨中剑气也只是疼,并不会受伤。 “不记得了。”女童啧了一声,“你好笨。” 被打还要被骂。 祝游也是没了脾气,问道:“前辈,可以先停下来吗?” 先停下来,好好说说话吧。 “就这种程度还想休息?” 小女孩翻了个白眼,冷漠:“不准。” 于是如此。 祝游挨打了一晚上。 翌日清晨醒来时,直接摔到床榻下去了。 “原来你睡觉这么不老实。” 来找祝游的白溪很是稀奇,“谁以后跟你睡一块,不得被你挤下床去。” 祝游从地上爬起来,眼里神采有些萎靡。 完全没休息好。 现在脑海里只有那还没大葱高的前辈板着脸,冷酷朝她挥剑的模样。 时不时还要说她笨,没长进,找只鸭子来都比她会躲。 太邪乎了。 “走吧。” 祝游收拾了下自己,将剑背到身后。 先暂且将这前辈的事情放一放。 今日是外门大比最后一日,成功后,她将进入内门。 与郁师姐的距离,会接近一些了。 早在去年年末,郁晚雨在外门的教习就结束了。 除却前日,祝游已经有差不多一个多月没接触过郁师姐。 再留在外门,她明白,自己一定什么都做不成。 而进入内门后,祝游将采取与之前不一样的行事准则。 她会想办法接近郁师姐。 现在的她,身份清白可查,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哪怕靠近郁晚雨,表现出过分渴望与郁师姐相交的心理,也顶多是被人嘲笑她几句巴结贵人,自不量力,心比天高罢了。 祝游完全不会在意骂名。 甚至,她现在内心有一个更为冒险的想法。 她眼神重归坚定。 只要能挽救郁师姐,保住霜寒派,舍掉这条命又何妨。 — 今日的演武场,依旧热闹。 在许知之退出外门大比后,如今大比参试者还剩下九人。 这九人如今齐齐站在一个演武台上,等候今日的比试安排。 台下众人仰望着这从数百人里脱颖而出的九个人。 在这九人中,祝游是最为显眼的。 因为她,年纪最小。 再且祝游前日那惊人一剑,让许多人都将她记住了。 祝游端正站着,旁边的几人暗中将她打量。 就是这么个少年把苏清都打败了? 世人无法避免以貌取人。 毕竟人的外形是第一眼就能直观感受到的。 祝游的长相并不带攻击性,由于年岁尚小,甚至都还不能算长开了,仍旧带着几分少年气。 她的气质偏向和善,眼睛很出彩,清澈有神,正气凌然。 符合凡人眼里的俊秀少侠形象。 但在修仙界,这种画风就算不上显眼了。 所以在众人看来,就是平平无奇。 “肃静——” 一道声音无需放大,就自然地在整个演武场内响起。 祝游遥望过去,说话者正在不远处的高台之上。 高台上有着几道身影。 正中间的是内门的一位亲传弟子,而负责外门事宜的师伯师叔们都只能落后几步站着。 那亲传弟子扫视了台下众人,冷淡地开口:“奉宗门之令,今日比试规则更改,无需再进行单独的比斗。”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其余人满头雾水。 这外门大比持续了数百年,可从未听闻规则变更过。 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发生。 “稍后,我将带你们前往内门,玄心泉。”亲传弟子继续说道:“谁在泉水里坚持过了三炷香,谁就能成为内门弟子。”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 泡泡泉水,就能进内门,这比打得狗血淋头强多了。 但能比拼到现在这个环节,九人都不是什么蠢货。 完全陌生的地名。 这玄心泉,究竟是何种事物? 选拔一向严苛,每次大比能从外门进入内门的弟子屈指可数,这一次,九人里能剩下几人呢? 若无人坚持到三炷香,是一个也不要了? 疑问层层叠叠而出。 然而,这几人连多想想的时间也没有。 亲传弟子唤来小型飞舟,自己则御剑飞行,将九人带往内门玄心泉。 从外门到内门,要经过一截高耸断崖,崖上有飞流瀑布而下。 这是外门与内门最明显的隔断。 其实门规内从未阻止外门弟子进入内门区域。 但,进不去。 不到筑基期,就无法顺利攀爬这飞流瀑布。 此时有小舟在,载着他们逆流而上。 小舟上的几人眼里露出激动。 祝游被飞溅的水珠砸中脸颊,她用手背擦拭。 那御剑飞行的亲传弟子瞥了他们一眼,这些外门弟子太没见识了,而且居然连水花都挡不住,弱到可笑。 他接到任务,得知要送外门弟子去玄心泉时,心中格外不爽。 玄心泉,是他们内门弟子都需要积攒大量宗门贡献,才能进入的圣地。 玄悟道,澄明心。 这是玄心泉的密语。 进入筑基期后的修士要开始摸索未来道途。 这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越早认清脚下道路,便能比旁人更早踏上道途,对于修炼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但不能图快。 若未考验内心,为了一时修炼速度而贸然定下道途的修士,注定走不长远。基本永世无法有大的成就,大概率突破不到金丹。 修士踏入玄心泉内,会进入奥秘心境。 在那心境中,你心中的渴望、惧怕、恐慌……将会统统放大。 看破内心,接纳自身七情六欲,对寻找道途至关重要。 所以,内门弟子们都想尽办法积攒宗门贡献,以求进入玄心泉。 凭什么这些外门的破落弟子能什么都不做,就进入如此圣地? 带路的亲传弟子心里不愉之下,任何多余的提示都不肯给这九人。 等到达目的地后,他将小舟收回,指了个方向,冷言冷语:“径直走进去。” 祝游往那看去,白雾蒙蒙,辨识不清。 “待你们走进去后,我会点燃香。”这亲传弟子语气嫌弃:“坚持不住的人会自动从玄心泉退出,不要硬赖在里面。” 在他的催促下,几人开始往那白雾方向而去。 越靠近,祝游越能感受到水汽的潮湿。 她前世进入内门不久就遭遇了宗门事变,因此,她并未去过玄心泉。 只听过名讳。 但很多内门弟子对从外门进入内门的弟子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大部分内门流传的讯息,他们几乎一致地选择不主动告诉从外门进来的弟子。 因此,祝游也不太清楚这玄心泉是做什么的。 17、以剑杀之 潮湿水汽,迷蒙白雾。 待祝游走近后,身旁其余几人的身影已经尽数消失。 这里仿佛只有她一人。 泉水的真貌已经出来了。 普普通通,看外貌,像是最多容纳十来人坐进去。 祝游没有犹豫,走到泉边,不失谨慎地踏入这汪泉水。 眼前白雾增多。 祝游被冰冷泉水包围,失去了意识。 — “恭喜!” “月华剑尊要收你做徒弟!” “剑尊首徒,祝游,你以后在宗门里的地位,就比郁师姐差一线了。” 祝游站在人群中心,周围全是向她道贺的弟子。 他们面容清晰,满是艳羡,有的藏着不甘心与嫉妒。 “剑尊难得回一次宗门,看到你,就一定要把你收做徒弟,祝游,这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祝师妹在剑道上领悟力非凡,月华剑尊见了心喜,哪怕从不收徒弟也要将祝师妹收下。” 这是什么情况……? 祝游站在原地,被一波人吹捧来吹捧去,仿佛她是什么不世出的剑道天才。 幻象。 祝游确认了。 要怎么才能出这个幻象? 她保持安静,思索着。 或许是见祝游神情平淡不上钩,幻境开始加大力度了。 “月华剑尊!” “您怎么来了?!” 人群左右散开,让出一道宽敞的道路来。 祝游的目光望过去。 她知道这是幻象,但没忍不住想瞧瞧月华剑尊。 心里想,希望这个幻境别破坏剑尊的形象。 “游儿。” 祝游皱眉。 月华剑尊面容清俊柔和,她走近来,笑着说道:“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为师带你去别处玩玩,可好?” “不好。”祝游忍不住拔剑。 周围人一顿惊呼,“祝游你疯了?!” 居然敢在剑尊面前拔剑! 祝游不仅拔,还直接冲月华剑尊斩了一剑。 她语气不善:“假东西。” 一剑过去,月华剑尊的身形破碎,最后消失时,她瞧了祝游一眼。 周围那些弟子们也统统隐没。 祝游握着剑,眼前又出现另外的画面。 “小游!娘在这!” 祝游呼吸差点停顿,她慌忙望过去。 红色灯笼下,娘亲温柔笑着,冲她招手,“又去哪玩木剑了,出这一身汗。” 祝游控制不住,快跑过去,到娘亲面前停下。 娘亲拿出手帕,细致替她擦脸,“等你再长几岁,娘就送你去学武艺。” ……假的。 祝游仰起脑袋,看着娘亲,舍不得移开。 “怎么这般看着娘。”女子说道:“小游学了武艺后,想去做什么?” “娘……”祝游声音干涩,“我想守在你身边。” “这可不行。”女子温柔道:“小游想成为大侠,你现在不是做的很好吗?” 女子用温暖的手抚摸祝游的头发。 没几息,那温暖突然消失。 祝游急切去找,娘亲已经不见了。 为何? 她没有尝试破坏幻境! 雪花飘落。 祝游正怅然若失。 眼前景象再变。 血腥味浓郁,血流到了她鞋履前。 她抬起头,瞳孔一缩。 “死了,他们又死了。” 黑袍人出现,叹息,“祝游,你没能阻止郁晚雨的死亡,也没办法拯救霜寒派。” “你知道缘由吗?” 黑袍人讥讽笑起来,“因为你弱。” “你天资如此低下,费尽心思才修炼到筑基期,怎敢担这大任?” 祝游握紧手中之剑。 “要不是你太过弱小,他们死的那天你就也死了。” 黑袍人声音蛊惑,“其实死去更好,这样你就不用背负这血海深仇,无需每日焦心,去想来路。” “这天下大势,与你这霜寒派小小弟子何干?” “放下吧。” “祝游,你没能力,也没资格——” 声音戛然而止。 祝游握着剑,猛戳黑袍人颈部。 她神情格外冰冷,静静望着黑袍人身影消失。 “下次见你,就是杀你之时。” 祝游声音沉沉。 幻境再变。 “祝游……” “祝游……” “祝游——” 那些人生中曾出现过的人一一呈现而出。 仇恨,嫉愤,悲痛,惊惧…… 一点一滴,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的人或事被祝游重新想起。 幼时的温暖,娘亲去世后突逢灾祸,被仙人救下,后来流浪的几年,再之后进入霜寒派…… 短短的一生,原来也有这么多刻骨铭心的时刻。 除却娘亲出现过的那一次,其余时候,祝游握着剑,沉稳有力,从未犹豫地斩断幻象。 还能再出现什么? 再又一个幻境消失后,祝游心想。 清冷的女子出现,她眉心间生着淡淡红痣,衣袍宽大,勾勒间,显出细腰。 ……郁师姐? 祝游谨慎起见,等待对方先开口。 然而。 郁晚雨平静望着祝游,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这个幻境是何意? 祝游往郁晚雨左右看看。 这里是一个房间。 郁晚雨端坐在床榻之上,发髻上罕见地有繁多发饰。 祝游发现,郁师姐竟难得穿了红衣。 之前见到郁师姐时,她都是浅色的衣物。 两人始终保持着安静。 过了会,郁晚雨身影消失。 直到这个幻境结束,祝游仍不解其意。 思来想去,应当是她近日想着要接近郁师姐,所以就出现了师姐的画面吧。 只是,祝游心想,这幻境不太聪明。 不应该出现郁师姐遇到危险时的幻象吗,那才是她最想解决的。 “……”这时,一道高古宏大的声音出现,“祝游,你缘何执剑?”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应当是幻境的意识。 祝游将剑握紧。 心里闪过的画面,是月华剑尊对她说,好好活着。 “为了活着。”祝游声音郑重,“也为了让她们活着。” 那宏大声音冷酷,“生死有命,大道无常,逆天改命,天地不容!” 这声音似天雷,轰隆炸响。 祝游察觉到随着这句话,好似她真的为天地所不容,胸腔被压迫,呼吸不畅。 身体内灵力无法运转,她面色发白,仿佛被挤压在了一个小罐子里。 呼哧呼哧。 祝游被迫张开嘴,大口大口汲取空气。 但这样也没有好到哪去。 她感到剧烈疼痛,心脏似要炸开。 头发,衣服全被汗湿。 会死…… 她会死。 直觉让她快快停下挣扎。 如同提示,那道淡漠高古的声音道: “放弃,就能活着。” 祝游口腔内溢出血腥味。 她狠狠咬了下舌头,以求清醒,恢复对自身的控制。 但效果不佳。 只足够干一件事。 祝游艰难握着剑,狠狠朝自己腹部来了一剑。 疼痛之下,她将剑拔出。 血液喷涌而出。 她终于脱离了控制! “……偷生苟活,不如去死。” 祝游抬起头,望着上空,她看不见任何事物,只有虚无。 生死有命,大道无常。 逆天改命,天地不容。 “我执剑。” 祝游双手握紧这把剑,猛地跃起,朝那难听声音斩去! “为事随我心! “若不随,我以剑杀之!” 18、进内门 “扑通!” 祝游一把栽进了泉水里。 她不经意吃了一口水,好悬没呛到。 屏住呼吸,祝游从泉水里探出脑袋。 这时,白雾不再像最开始那般阻挠她的视线,她能清楚看到,在泉水岸边,坐着一道身影。 是之前那个亲传弟子。 原来离这么近,方才还以为走出了一段距离。 祝游往泉水边踏了几步,找了个较高的位置,盘坐在泉水之中。 不知道有没有到三炷香的时间,先老实坐着吧。 那亲传弟子应当未发觉祝游,眼神都给一个。 玄心泉的泉水冰冷刺骨,祝游将脸上沾的水滴随意擦干。 擦完后,她顺便试探性地摸了摸自己腹部。 完好无损。 果然是幻境。 祝游不浪费时间,等待的间隙里,运转灵力开始修炼。 这一修炼,她有些惊异。 强行突破的境界居然稳固下来了,不需要她再额外多花费功夫。 这是玄心泉的妙用吗? 祝游不再耽搁,管是不是它带来的,先修炼再说! 好东西不可错过。 事实证明,她的做法很聪明。 玄心泉的灵力充沛,修炼起来事半功倍,比在外门强上太多,甚至比祝游用灵石修炼还要快速许多。 简直从未体会过如此舒服地汲取灵力。 祝游没发现,她现在气势凌然,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 锋芒毕露,杀伐之气涌现,势不可挡。 随着祝游沉下心来修炼,这份骇人的气势逐渐收敛。 如剑入剑匣,寒光暗藏。 不知过了多久,祝游听见一道落水声。 她半睁开眼,见到一位呛水的师姐。 “师姐,还好吗?” 祝游关心地问了一句,顺便把这位师姐认出来了。 叶期。 先前听白溪提过,也是外门中出名的修士。 叶期瞧她一眼,摇摇头,“无事。” 她又道:“你出来许久了?” 祝游诚实回答:“有一会了,但具体不知。” “哦,你很强。” 叶期说完,也找了地方坐下调息,“有空打一场。” 她也是剑修。 剑修遇到强敌时,反而跃跃欲试。 “好。”祝游应下。 此后,再无人出现于这玄心泉。 三炷香时间已到。 最终,成功通过试炼,成为内门弟子的仅有祝游、叶期。 — “呀啊,王师兄,好久不见呐!” 白溪蹦哒蹦哒,走到这位王师兄身边。 王师兄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道她要作何。 “天呐!你怎么知道我的好友祝游进内门啦。” 白溪半捂着嘴,假装羞涩,其实声音超大:“还是魁首进去的哦!” 花了一天,终于堵到人了,还是在学堂。 这王师兄当日嘲讽祝小游,她不来找回场子,她不姓白! 白溪心中冷笑。 她在外门交游广泛,识得不少友人。 那些同门笑着祝贺,“不得了,少年英杰,祝师妹可是一飞冲天咯!” “可不嘛,十六岁的年纪就练气后期,还进内门了,以后说不定能回来当位堂主呢。” “堂主算什么。”还有人夸张:“万一祝师妹成亲传弟子了,直接在内门成一峰传人!” 这越说越没边际。 其实白溪都不敢这么想。 王师兄咬牙,但不敢说已成了内门弟子的祝游,硬邦邦开口:“你高兴什么,祝游进了内门没几天就会把你忘了。” 他越说越自信,冷哼一声,“到时候,你看她还认不认你这个好友!” “别在这扯着她旗号耀武扬威,我起码现在还当得起你一句师兄,你这师妹还是老实点!” 这些话很现实。 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之间仿佛有壁垒,从未见过内门弟子认外门弟子当朋友的。 因此其余同门暂时没有帮腔。 “我呸!”白溪翻白眼,“我和祝游异父异母的亲姐妹,轮得到你搬弄是非?” 她其实心里也不太有底。 但在白溪看来,只要祝游过得好就行了。 友人相逢一场,哪怕分离,也是美好的。 白溪嘴硬,自己怎么想,都轮不到外人来说。 王师兄冷笑,“还异父异母亲姐妹,你看她进了内门有回来过一次吗?这都快两日了吧?” 白溪正要再怼回去。 突然,学堂内静了下来。 无比安静。 白溪回头,看到那活阎王刘教习,她忙站直点,生怕被扫视到。 没想到刘教习却径直朝她走来。 咋回事,白溪都想流汗了,最近课业都完成了呀。 也没胡闹到需要被刘教习盯住的程度。 总不能是因为现在找场子的事吧? 刘教习在白溪面前停下脚步。 “刘师叔。”王师兄见缝插针告状:“这位白师妹方才对我口出狂言,是否应当算她不敬师长?” 我呸呸呸呸呸!白溪心里狂呸,你算哪门子师长,多吃几年饭,全长脸上去了是吧。 她表面老实,不敢在教习面前与同门起争执。 没成想—— 刘教习居然露出了一个能称得上温柔的笑容。 顿时,周围人惊倒一片。 还有点犯恶心。 白溪忍了忍,好悬没说出,刘师叔你疯了吧? “白溪啊。”刘教习嗓音掐得出水来,“有件天大的好事。” 白溪吞了吞口水,害怕极了,好不正常啊,是不是被夺舍了。 “祝师侄把进剑阁的机会让给了你。”刘教习赞叹:“结交在相知,你们二人相伴为友是幸事。随我来,有师侄带你去内门。”(注1) 剑阁是霜寒派内存放法器的宝地,虽以剑为名,但里面不止有剑,几乎涵盖所有法器种类,是霜寒派几千年来的积累。 传闻中,这里面甚至有仙剑,只等认主而出世。 但凡是个霜寒派弟子都想进去试一试,只要里面的法器愿意随你而出,你就能得到它。 可惜的是,外门弟子根本没这个资格。 王师兄瞪大眼睛,傻了。 旁边同门张大嘴巴,惊了。 白溪又瞪眼又张嘴,懵了。 他们心中此时居然和谐到全都是一个念头: 怎么会有人把这种机会让出来?! “快走吧,祝师侄在内门等你。” 白溪呆呆地随着刘教习走出去,又呆滞地随着内门弟子进了内门。 连第一次进内门这种事情都没有在意。 待到了那神秘气息浓郁的剑阁领域外时,她见到了祝游。 祝游已换上了内门弟子服,瞧见她时,脸上露出熟悉笑容。 “你傻啊!”白溪冲过去,数落她:“这种机会你怎么能让给我这种修炼不佳的人,这不白瞎了吗!” 祝游含着笑意,拍拍背后的剑,“你赠我剑,我答允过你,要给你更好的。” “……你这个……” 白溪本就是性情中人,眼里都有泪花,她颤抖着唇,开口道: “傻子,祝小游你纯纯傻子啊,你赚了灵石还我一把黄级法器不就得了!万一你进去,能拿到玄级法器呢,我们亏死了!” 这账,越算,她越绝望。 白溪怒喊:“你以前不是挺精明的吗!” “不亏。”祝游说道:“我以后还有机会入剑阁,但我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再将机会让给你。” 如此珍贵的机会,如果每次都能让,那就乱套了。 门有门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一次,也是有人相帮,才成功让祝游将这次机会让出。 “……” 白溪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嗓音认真: “祝小游,往后海北天南,你说一声,我都来。” 祝游笑着点头,“我亦是。” 19、内门九峰 霜寒派内门与外门有诸多不同。 单纯的占地大小就不提了,主要是治理方式不同。 外门的弟子全由学堂及外事堂管辖,内门则有九峰。 九峰皆有峰主,峰内还有长老之类的职位。 主峰自然是掌门所在之地,名为明镜。 刚入内门的弟子们全部由主峰代为管辖,有专门的师叔师伯教导。 其余八峰各有不同。 医修所在的文竹峰,专习炼器的纯钧峰,御兽的钟山峰,阵法符咒修士多的东离峰……这几峰的修士所修习的道法偏向辅助,一般有所倾向的内门弟子会很快拜入其中。 而其余几峰基本以战斗型修士为主,不分具体修炼类别,各峰峰主与长老会在相应的时候挑选内门弟子。 若是一直没被挑走的内门弟子,便会继续留在主峰,等待下一次机会。 在内门中最为特殊的一峰是月华剑尊所在的初景峰,月华剑尊作为峰内主脉一直未有招收亲传弟子,景仰她的弟子们为了靠近她,便退而求其次,争取拜入初景峰其余长老门下。 因此,导致初景峰成了门内剑修最难去的峰脉。 祝游并不打算拜入任何一峰,她暂时只想留在明镜峰。 这里,才是离郁师姐最近的地方。 而且…… 前世,月华剑尊曾言想收她做弟子。 哪怕现在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件事情,但她仍然不想再找其余人当师尊。 就算今生月华剑尊再无此念,祝游也不会更改内心想法。 有些事与人认定了,就不愿换。 “祝小游。” 白溪已成功从剑阁内取出一把黄级长刀,刀刃极薄,看起来很是脆弱。 她自己倒是挺喜欢的,珍惜地拿好。 内门弟子一样会经历练气阶段,因此就算是宝物无数的剑阁内也会有相应品质的法器。 “你感受如何?”白溪问道:“那些人可好相处,会不会有人欺负你?” 祝游摇头,“各自住得远,寻常见不到,等到去学宫时才能见上些人。” 她笑了笑,“放心,他们只想无视我。” 能接触到的内门弟子大都自持身份,不屑与她们这类弟子相处。 祝游前世也受过这番待遇,所以没什么想法。 修炼修己身,眼光太往上的人,大多脆弱易折。 白溪安心些了。 “秋水在等你。”祝游往前带路,清清嗓子,“祝某请白师姐去寒舍参观一二。” 白溪笑起来,也不客气,“那我就大驾光临了。” 她心知,以后见到祝游与纪秋水的机会就会少上许多许多了。 唯有珍惜当下。 — 内门弟子的待遇比起外门弟子来,要好上起码数倍。 祝游在外门时,要与白溪共住一个小屋,就两个房间,房间内摆下床、书案就没什么空间了。 但到了内门,身为最普通的弟子,也分到了独栋的屋宇。 “秋水。” 纪秋水正坐在椅子上,眼睛都要闭上了,她语气柔软抱怨:“溪姐姐好慢。” 不知为何,她肯叫白溪姐姐,却只愿喊祝游的名字。 白溪笑嘻嘻凑过去,“啊呀,几日不见,我们秋水怎么又漂亮啦。” “……唔……”纪秋水脸红,“没、没有吧。” “有!”白溪细细数起来,“眼睛漂亮,鼻子漂亮,嘴巴漂亮,哪里都漂亮,秋水是不是天上来的仙子?” 她还问:“祝小游,你说是不是?” 祝游当她哄孩子,点头:“没错。” 纪秋水摸着滚烫的耳垂,嘴角没忍住,翘起来。 她像只被顺毛成功的小动物,脑袋忍不住晃了晃,“溪姐姐,我想你住在这里。” 在熟悉的人面前,纪秋水说话很顺畅,“我每天都要被一个凶巴巴仙子盯着,要是溪姐姐在,我就不害怕了。” 祝游听到这里,问:“是哪位师姐?” “花……”纪秋水发现自己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这是自己的不对了,她下回……下下回……不,还是见面五次之后再问吧。 白溪知道是谁了,“花映雪师姐,她为何要日日盯着你?” “之前偷跑去外门的事情被她发现了。”纪秋水扁嘴,“她好凶,她说我再乱跑,就不准我出门了。” “啊?”白溪哄她:“花师姐好坏哦。” 纪秋水连忙点头,很是认同,“她坏!” 这时,有敲门声响起。 花映雪黑着脸,站在半开的门边,“纪、小、姐,回去了。” 这门先前就未合上。 祝游往她旁边找了找,并未看见郁师姐。 看样子,这一次没有一起。 进内门后,还未见过郁师姐。 祝游心想,还是要想些法子才行。 起码先要摸清楚,郁师姐一般会出现在哪些地方。 “为、何?”纪秋水小声,又很抗拒,“……我们,说好……到酉时。” 现在离酉时,还有一个时辰。 花映雪无情冷笑,“因为我坏。” 她就守在这附近,虽没想听,但她们说话又不刻意隐藏,自然都传入了她耳里。 花映雪没这么小气,不过刚巧掌门要找纪秋水。 被这么个小孩误会她完全不在意,冷酷:“过来,走了。” 纪秋水没办法再拒绝第二次了,她害怕自己不听话,以后就不准再出来玩了。 她经历过。 见纪秋水藏不住委屈地走过来,花映雪有些无奈,“之后再陪你来,不准哭,等会都以为我欺负你。” “祝游,溪姐姐,下次见!”纪秋水立刻打起精神。 真不知道这家伙可怜巴巴的眼神装的还是假的。花映雪腹诽。 祝游和白溪送两人到门外。 “花师姐。”祝游问了一句:“请问郁师姐最近可有空闲,上次蒙她相助,想当面感谢一番。” 这是实话,要不是郁晚雨帮她梳理灵气,她现在应当还要休养。 花映雪瞥她一眼,“师姐无心理这些小事。” 说罢,她带着纪秋水御剑而去。 祝游站在原地,用手碰了碰脸颊。难办。 她回头,瞧见白溪眼神古怪,问道:“怎么了?” 白溪左右瞧瞧祝游,表情十分严峻。 “嗯?”祝游疑惑。 “祝小游。”白溪压低声音,“不会吧,救命之恩,你想以身相许?” 她嘟囔一句,“这不实际啊,还不如做牛做马现实,但做牛做马太辛苦了,啊……纠结。” 又在胡思乱想了。 祝游假笑:“呵呵。” 白溪也不便在内门久留。 她纠结了一路,在与祝游分别时,拍拍后者肩膀:“游啊,做生意就要胆子大,其余事也差不多,我支持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 在分别后,祝游自己往回走。 暂时接触不到郁师姐,目前还需要处理两件事。 下月,新一批内门弟子就要择峰了,她需要不惹人注意地留在主峰。 想到这里,祝游心里记着的一事重新浮现心间。 在她收拾东西离开外门时,许知之师姐找到了她。 那时,这位笑意吟吟的师姐玩笑似地说道:“祝游,有些东西你应该拿到,但你没有,那么在你重新拿回之后,有些人就该急了。” “还望珍重,等我进内门找你打一场。” 许师姐何意,祝游还未清楚,但想来,是让她在内门小心的意思。 前世在内门并未遇到任何危险,直到那场事变。 但许师姐特意寻来告知,一定有她的理由。 凡事小心为上。 — 掌门寻纪秋水,为的是她拜入霜寒派一事。 “秋水。”她问道:“你可有愿意去的峰脉?纯钧峰峰主很喜欢你,你若有意,她会收你做关门弟子。” 花映雪见纪秋水神情有些迷茫,解释:“纯钧峰峰主池师叔,天下七大炼器宗师之一,你父亲纪德自愧不如。” 掌门正等她回复,“……秋水?” 纪秋水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全身都在颤抖。 20、前辈是…… 是夜。 祝游拿出那小陶俑,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她如往常一样进入了前辈在的梦境。 祝游已接连挨打了五夜。 这五夜里,这小女童样貌似的前辈什么话也不和她说。 就是拿起剑,框框抽。 祝游猜想,今晚也许会有不同。 因为—— 她已有应对之法。 在这片梦境里,祝游脚踩之地异常真实。 她脚下之地长着茂盛的草,远处有群山。 青草泥土,草被踩踏后,稀稀烂烂,汁水碾在土上。 鼻尖有股土腥味。 身后,前辈的剑气已经来了。 祝游就地趴下,剑气从她背上迅速而过。 然后,折转而来! 仿佛剑气生了眼睛。 她早已习惯,翻身而起,手中之剑插到泥土地上,横扫一圈,带起诸多草根与泥土。 这时祝游左手掐诀,念了一个简易的风咒。 在外门时学的。 风出现后,立即吹动泥土与青草,往那剑气而去。 剑气如同视线被阻,一时停滞。 祝游并不停留,脚下一踏,身子跳跃至空中。 她双手握剑,重重下砍! 剑刃与剑气相撞。 祝游手掌发麻,她闷哼一声,体内灵力运转,让剑身耀出金光! 这正是她于外门大比时悟出的剑招。 以金行灵力为主,尽显锋利之剑意。 金光出现后,那剑气也强势了许多。 好似先前就是逗着祝游玩,现在才动了点真格。 祝游该庆幸前辈并不为难她,没有同一时间用好多道剑气殴打她。 金光与剑气相持不下。 她并不急躁,而是借着机会观察剑气的流动。 这道剑气并不死气沉沉,它自有运转。 祝游凝神去瞧,眼睛却是一痛。 好似被剑气隔空刺了一下。 她不管不顾,仍旧观察。 祝游现在尚做不到剑气外放。 剑气脱离剑刃后,仍旧保持着惊人的攻击力,甚至这么持久,还未消磨殆尽。 是离开剑刃时就带有大量灵力,还是……剑气自己在补充自己? 或者说,两者皆有。 祝游一边消磨剑气,一边如同最耐心不过的猎人,观看猎物的挣扎。 只等到恰当的时间。 一击致命! 突然—— 祝游迅速收剑。 剑气没了阻挡,猛冲她而来。 在它冲锋之时,祝游持剑,稳稳戳中剑气左侧的一截! 剑气微不可查的停滞,继续往祝游而来。 而她的剑再次亮起金光。 祝游猛刺! 借着锋锐剑意,她终于成功将剑刃刺入剑气之中。 霎时间。 剑气破碎,消弥。 成功了。 祝游收回剑,她额角冒汗。 这一番博弈耗尽精力与灵力。 她转过身,去找前辈。 这一次,应该能与她说话了吧。 这几夜前辈没有自己追着她打,主要用剑气来进行操作。 小女童躺在椅子上,睁开眼,稚嫩脸上,眼神阴晴不定。 “前辈。” 祝游行进过来,弯腰行了一礼,“多谢赐教。” “不知今夜,可否算过了前辈的考验?” “呵。”女童嗓音也如同幼儿,带着稚气,“勉勉强强。” 她腹诽,真不知这小丫头是聪明还是笨。 女童用手托着下巴。 她本想着这两日,这丫头定然会向自己求助。 届时,她就赐她一套身法,让她对自己感激涕零,为马是瞻。 结果……这臭丫头把她剑气破了? 破了! 哪怕是如此虚弱的一道剑气,但仍旧是她释放出来的。 就这么被个小辈破解了,她还要不要面子? 哼! 想到这里,女童的脸色更加阴晴不定。 祝游发觉自己被瞪了。 为何?是通过考验的时间太慢了吗? 她心中疑惑,秉持着好学的后辈心理,她又行一礼,“谢前辈,后生不才,让前辈费心了。” 女童眯起眼睛,微笑了一下,“无事,吾原谅你。” “虽然慢了点,但你好歹明了吾之深意,还算可教。” 她翘起一条腿,抬起下巴,高贵冷艳似地瞧祝游一眼,“说罢,有何事求吾。” 前辈的姿态拿捏特别到位。 可惜,就是这副身躯太过稚嫩。 只会让人觉得可爱,又有点失笑。 祝游忍住嘴角想上扬的冲动。 “前辈。” 为表尊重,她单膝压在地上,仰视着前辈,“敢问前辈为何出现在我梦中?” “这是你的荣幸。”女童板着脸,“缘由你不必知道。” “是。”祝游又问:“前辈需要小辈做些什么?” 女童挑眉,仿佛听到笑话,“你?” “在下修为低微,确实帮不到前辈什么。”祝游并不觉得难堪,继续道:“但如有小辈做得到的事情,请前辈随意告知。” 女童来了点兴趣,“看来,你这丫头是有求于我,姿态摆这么低。” 祝游诚实点头,“是。” “说来听听。”女童手上现出一剑,她用剑刃挑起祝游下巴。 剑尖顶在下颌肉上,有些许疼痛,只要前辈一用力,就能戳穿她脑袋。 祝游并不慌乱,就这么看着女童,语气很诚恳:“我想变强。” “俗套。”女童仿佛失了兴趣。 祝游接着说:“我要几年内就变很强,最好到金丹修为。” “哦。”前辈瞥她一眼,“资质平平又痴心妄想的俗套。” 这祝游也知道。 如果只靠自己,不想些办法,她如何能帮到郁师姐? 到了三年后,她也许才筑基。 时间不等她。 “前辈。” 祝游用手握住剑刃,“您是世外高人,只要您肯帮我……” 她如同被迷了眼的年轻人,在强大陌生的力量面前失去了本心。 女童皱眉,“愚蠢!” “修炼凭借外物,如何走得长远。”她语气冷硬,“原以为你虽天资平平,但好歹心性不错,没成想竟也如同凡夫俗子,急于求成。” 祝游听出前辈的失望。 她不知这是真意,还是深一层的陷阱。 “是,小辈生了贪念。”祝游道:“我初次遇到前辈这样的高人,过往只能在剑道上自行摸索,受挫受伤,找不到人教导……” 她低下头,仍由那剑刃在她下巴刺出一道伤口,血滴在剑上。 “前辈说我急于求成,可是您不知道,对于我们这类人来说,一遇到机会就需要拼命抓住。” 她不知道这位前辈是好是坏,为何要出现于她梦境,是不是要吞噬掉她。 但祝游此时,只能向她求助。 只要……可以阻止那一切。 哪怕最后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祝游也愿意。 女童呵了一声,“你这小丫头,在吾这卖惨呢。” 她抽剑,用剑拍拍祝游肩膀,顺便把血在她衣服上擦拭干净。 “别装这么天真。”女童道:“吾知你这小娃心思细腻,有点小聪明,试探我是吧?” “要我真是什么邪魔外道,你这崽子利用完我,立马就能把我卖了。” 女童手中之剑消失,她从椅子上跳下来,用手按在祝游脑袋上。 “吾虽不记得吾是谁,但记得吾起码活了上千年。” 她揉着祝游的头发,告诫一般:“下次遇到老不死的,脑子要再聪明点,不然被吃了都不知道。” 女童松开祝游的发丝,“看着。” 随着她话音落地,女童身量忽长,在祝游的眼里,变作了一位气质冷艳高贵的女子。 女子手持长剑,一剑斩出。 剑气而出,从此地到远处群山,地崩山裂,一寸一寸尽数化为尘土。 祝游眼中藏不住惊愕。 原来,这才是前辈剑气的威力! 女子将剑抛给祝游,淡笑一声: “小东西,你该醒了。” — 祝游猛地惊醒。 她立刻低头,手里陶俑破碎,一片一片落下,又化作虚无。 一把小剑出现。 它刺入祝游心口,消失不见。 连衣袍都未破坏。 “祝游——” 叶期师姐的声音在外响起,“去学宫了!” 21、林师姐 内门与外门的要求不同,并不强制弟子前往学宫听课。 除了偶尔延请了宗门内外大能来讲课以外,通常采取自愿原则。 今日来授课的是初景峰的一位真人。 真人已有元婴期修为,放在修仙界内,能成为小宗门的开派祖师。 对于还未被挑选去各峰的剑修弟子们来说,这是不容错过的一堂课。 因此,叶期大清早就来叫祝游了。 见到祝游从屋舍内出来,叶期难掩期待,“走,我们需早点过去,省得没了坐席。” 两人一同从外门进入内门,自然比以往更亲近。特别是在其余内门弟子不愿与之相交的情形下。 叶期选的屋宇离这也较近,两人能算个邻居。 明镜峰作为主峰,占据了霜寒派所在山脉的小一半,因此还不会御剑的她们要赶往授课所在的学宫需要耗上些许功夫。 “等到发了月俸。”叶期踩在山间路上,“我定要花费些灵石去钟山峰租借能赶路的灵兽,不然这日日在赶路上耗费时间也是麻烦。” 提到这事,祝游不禁微微一笑,“到时候请师姐一定带上我。” 她在外门时每月月俸仅仅五十块下品灵石,而她现在每月能领取三百块下品灵石。 随着修为境界的突破,灵石数量还会增加。 祝游对此很是心喜,因为灵石不止能花还能直接用来修炼,比自身汲取天地灵力要轻松且快上许多。 她能这么快从练气中期到练气后期,也有一部分缘由是在外门时得到的那份卖虫子的外快。 【没出息】 前辈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祝游没有觉得意外。 她在心里回复:前辈,我如何称呼您? 总不能一直前辈前辈的叫唤。 【唔……】 前辈似乎在思考,过了会道:前尘已忘,你想如何唤便如何唤我。 这变成了祝游的难题,她短暂思索不出。 突然,识海里多出了两小本册子。 一门身法与一本剑诀。 【吾需沉睡段时日,若有机缘,你再去一趟玄心泉。】 【待吾苏醒时,若你未学会……】 前辈迟迟不语,祝游问道:小辈会受到责罚吗? 【呵,谅你也不敢如此蠢笨。】 前辈的声音消失,再未出现。 祝游并未第一时间就用神识感悟那两套功法,现在不是恰当的时候。 两人一心赶路,成功在课室中后部分占据两个席位。 路上,能看到不少师姐师兄御剑而来。 “还是要早日筑基。”叶期说道:“内门未筑基的弟子太少了。” 除了她们这两个练气期外,还有些是刚入门不久的年轻弟子。 祝游颔首,“需要提前为筑基丹存下灵石。” 筑基丹是修士在筑基时会服用的一种丹药,能辅助修士减少筑基失败的几率。 两千到三千下品灵石一颗。 此时,距离上课还有将近一个时辰。 课室内已满满当当,再无空余席位。 之后赶来的弟子只能先站立在课室最末。 “哎,你们两个刚从外门来的。” 忽然有一弟子挤了过来,“真人授课你们能听明白?” 祝游抬头,瞧他一眼,语气平淡:“能。” “嚯! 那弟子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笑了两声,“别逞能啊,师兄我也不是来抢你们两位置的。” “这样,一百块灵石,谁愿意把位置让出来,我就给她。”他自信道:“你两站后边跟坐这里的效果一样,还能白赚点灵石,何乐而不为。” 说完,就等着这两人将位置让出。 说不定还要争一争呢。 旁边的弟子们分了点注意过来,也没搭腔,纯看戏。 “师兄倒是大气。”祝游笑了笑,伸出手,“灵石到手,我就走。” 叶期皱眉,不解,但她暂时没有开口。 在她看来一百块灵石不多,不值得她受这份侮辱。 “识趣!”那师兄笑呵呵,正要从储物戒里拿出灵石。 祝游点头,“一百块上品灵石,师兄为了修习舍得出手,我当然要识趣。” 弟子掏灵石的动作停住,眉毛一挤,不可置信:“上品?” 一块上品灵石可抵一千块下品灵石。 这破落师妹开口就要十万下品灵石,就为这座位? 他是什么世家里的蠢孩子吗? “嗯呢。”祝游神情天真,“难道,师兄不是此意?” 那弟子道:“怎么可能?!” “啊?”祝游满含歉意:“我刚从外门过来,还不熟悉内门规矩,以为内门弟子家底丰厚,说灵石便是上品灵石。” 她叹了口气,嘟囔:“没成想,也和我们外门一样。” 这下子,有些内门弟子不愉了。 “没见识的外门弟子就是外门弟子。”那弟子瞪了祝游一眼,“上品灵石你拿得到吗你?!就敢开口要?” 祝游微笑,“拿不到啊,但师兄在内门这么久,不是也拿不出吗。” “看样子,我们差不多。”她做了总结。 这句话让这一片短暂安静了下来。 接着,旁边有几位内门弟子脸上露出难以控制的嫌恶。 与外门弟子作比较,对他们来说,是侮辱。 “马师弟。”有弟子出声道:“你是要把我们都拉着陪你丢脸?” 这些弟子自持身份,不屑与她这师妹说话,就朝这马姓弟子施压。 马石瞪了祝游,“话可不能乱说,你以为嘴巴上讨点好处就能如何吗?” “闭嘴。” 一道懒洋洋又带着困倦的女声响起,“扰人清梦。” 众人将眼神分过去。 马石心里一惊,“林师姐……您也来了。” “我不像某些小猪仔会起晚。” 林师姐脸都没抬起来,依旧趴伏在书案上,嗓音懒懒,“后面去站着,我要休息,懂了吗。” 她看起来一点没有威慑力,但马石不敢再说话,只得老实离开。 当然,离开之前不忘瞪了一眼祝游。 害他被骂,他记住了! 祝游没理会,她瞧了瞧方才出声的林师姐。 后者好似真的又睡着了,呼吸平缓。 这位林师姐很有名气,她是初景峰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修为已到筑基后期。 而她才二十二岁。 是霜寒派年轻一代里排前头几位的弟子之一。 这份排名里没有郁晚雨,因为她是独一档,没人能与她并提。 前世,祝游认识这位林师姐。 再过了半个时辰。 有教习来巡视,她打量了众弟子一圈,语气威严:“心性太差的人走不长远,你们年轻修士有时爱看些话本子,我希望诸位别做话本子里的跳梁小丑。” 她并未指名道姓,但应该是在说方才马石与祝游之事。 马石在其余弟子们若有若无的视线里,脸更加挂不住。 “你们也许信奉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教习道:“但真正的强者会在意出身?会想法子欺压弱者? “更何况,同为弟子,外门内门有何区别?你先入内门,后入内门又有何区别?都是霜寒派的弟子,争身份高低对你修炼有何帮助? “我希望诸位能好好思索一二,否则不要在你以为的弱者超越你时,枉生心魔。” 不管课室内众人是何想法,此时都恭敬道:“谨遵师叔教诲。” 祝游记得这位教习师叔,就是她帮了自己,让她成功将进入剑阁的机会让给白溪。 她姓任,在明镜峰学宫担任教习之外,还在内门惩戒堂内供职。 22、随我来 “剑意,在乎你于剑的领悟。” 真人宽袍大袖,盘坐于半空中,“若如江水延绵——” 她手一挥。 众学子眼前忽现一副画卷。 画中江水滔滔,延绵不绝。有一小人持剑,立于江中,推出一剑。 剑势波涛,似有哗哗水声响彻耳际,一剑平出,仿若永不断绝。 “或如高山耸立——” 画卷内景色一变,有一青山拔地而起。 小人独立青山巅,又出一剑。 此剑威严旷绝,隐有春秋而过,独我青山不倒之意。 祝游一息一秒都不愿错过,她端坐于蒲团之上。 仿佛听江涛,面拂山风。 手虚虚握,仿若持剑立于画卷之中,潇洒挥剑。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在剑之一道上,感悟加深。 这,便是真人讲学。 祝游心有明悟,随即思索。 她的剑意以金行,独得锋锐之意,似要斩破万物。 若往下走,又该如何变化。 只求锋芒或许过刚易折。 堂下诸子如何动静,真人全入眼帘,她笑了笑,朗声道: “问道千古不易,今日与诸位论道实乃幸事,观诸君若有所思,心中不胜欣喜。” 学子们回过神来,知晓今日已是结束,纷纷站立起来,恭敬行礼。 真人性情洒脱,摆手制止,离去前,忽俏皮道:“下月遴选,还望有好徒儿挑上我这位师尊。” 这句话后,真人已然不见。 但在这课室内却引起轩然大波。 “元长老要收徒了?她看上谁了?” “我我我,长老!我想!” “闭嘴吧你,叫这么大声,长老听得见,你丢不丢脸?” “就是要让长老听见啊,白痴。” “长老首徒的位置那么珍贵,这下又要撕抢一番了。” 林系舟起身,打着哈欠伸懒腰,“好吵,她随口胡言,你们还是别当真了。” 她似乎骨头里都是懒的,走路也没个正形。 剑修身姿挺拔的规律在她这完全不存在。 林系舟垂着脑袋,慢吞吞往课室外走,众人不敢拦路,纷纷让开。 有弟子壮起胆子询问:“林师姐,您方才之意是元长老不会收徒了?” 林系舟嘴角扯了下,竟露出咬牙切齿之意,须臾后又收回,“她要收怎么不收我,难道你们这些个能比得上我?” 说罢,似是烦恼,唤出剑来,御剑而走了。 她这反应泼了众人一盆冷水,也分散着,三三两两出了这课室。 祝游与叶期落在后头。 “去我那吧。”叶期倒没像其余弟子那么失落,刚从外门进来的她不认为能拜长老为师。 她就指望着别落下,能去别的峰里就行了,各峰里也有普通弟子,或者说记名弟子。 当亲传那是天才的事情。 祝游听到叶期这么说,眼里忽然亮了亮,“今日师姐要弄些什么好菜?” 进了内门,再也没有小饭堂了。 筑基后就能辟谷,内门弟子就算还未筑基也会选择服用辟谷丹。 对于她们来说还是不太习惯。 特别是曾与白溪同住的祝游,以前白溪这家伙总喜欢去城里买点小吃回来。 好在叶期竟然会做饭,还很好吃。 祝游又有口福了,不过未免耽误师姐修习,她都是乖巧等待师姐传唤。 “哼,外门弟子果然一脉相承。”马石居然还未走,此时道:“要不干脆学你们那江师姐江真到处拔草算了?” 祝游瞥他一眼,“师姐,怎么看见个跳梁小丑?” “不知呢。”叶期语气迷茫,“难不成你我是话本子里的主角?” 她们这是借任教习的话来讥讽自己,马石又是恼火,“嘴皮子利索有什么用,走,去演武台打一场!” 祝游与叶期理都没理,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怕了?”马石追上,“应战都不敢,是剑修吗你们?” “马石你也行了。”这时有还未走的弟子,“筑基期跟个练气期的约战,你倒是有胆量。” “关你何事?”马石脸上挂不住。 他心里就是不爽,他也没想强要她们的位置,怎么后来被嘲笑的人成自己了。 其余弟子确实懒得管这杂事,听了虽觉马石心胸狭窄,但不会为了祝游等人出头。 “随你。” 这时,有教习过来,皱眉,“在学宫吵闹,成何体统,是想扣月俸还是关禁闭?” 马石见到这教习,不怕反喜,“孙师叔,是我与这两人在争吵,我愿意受罚。” 他指了指祝游和叶期。 那几百灵石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嘛……马石得意地瞧了瞧那两个破落师妹。 你们外门来的,不就缺灵石吗? 孙教习冷眼看过去,“刚入门就触犯门规,你们与马石,统统扣两个月月俸!” “……”这教习倒显得“铁面无私”。 祝游心头有几分无奈,“孙师叔仅听一人之言就责罚于我们,未免不公。” “当我没听到吗?!”孙教习板着脸:“马石出言挑衅,你们也不甘示弱,统统都得罚!” 他说话间夹杂着法力,用以威慑。 祝游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她运起灵力抵抗,“既然孙师叔全都听见了,我倒想问问门规了哪一条写了受辱时不能反抗?” “还敢顶嘴!”孙教习脸色不愉,周身气势涌出。 他有金丹期修为。 在刻意的威压之下,祝游口不能言,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嘴角溢出血渍。 马石都惊了,他偷瞧两眼孙教习,垂头作悔过状。 他想起孙教习与任教习之间常有冲突。 这破落师妹也是倒霉了,杀鸡儆猴啊。 “新进弟子祝游,顶撞师长,扣半年月俸,关禁闭一月!” 随着孙教习的言语,空中浮现一块木牌,木牌上自动浮现字眼。 这是惩戒堂的手段,弟子需持木牌,自行前往受罚。 木牌落字完毕,砸向祝游。 祝游无法躲避,只是瞧着,这木牌似是要往她脸上而来。 她心里有几分疑虑。 叶期看在眼里,起了恼怒,这是正常流程?这不是侮辱人吗? 但她也不能动弹,完全无法阻止。 祝游闭上眼,免得被木牌棱角刮伤眼睛。 几息后。 木牌却迟迟未到。 祝游鼻尖嗅到几分淡淡墨香,她睁开眼。 发现,原来是有人握住了那木牌。 是她之前想见却一直没能见到的人。 郁师姐。 郁晚雨将手收回,那木牌在她手上碎成碎屑,被风吹走。 “郁师侄?”孙教习迟疑,“你是何意?” 他察觉势弱,又强硬道:“我行使管教之权,哪怕是郁师侄怕也不能随意干扰。” “你的责罚太重。”郁晚雨眼神淡漠,瞧向孙教习,“我有监察之权,替你收回。” 这就算她的解释了。 孙教习皱眉,“那岂能一点不罚?不敬师长可乃大错!” “我自有安排。”郁晚雨嗓音平静,“祝师妹,随我来。” 她伸出手,搭在祝游肩上。 祝游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眼前景象变化。 她已不在学宫。 23、想你 当鞋履再次落到地上时,祝游发觉自己已到了一座宅院外。 “师姐,你回来了。”花映雪抱着剑,站在那门外。 她又看向祝游,语气夹杂点烦恼,“祝游是吧,小结巴不肯出门了,你去看看她。” 小结巴……是说秋水吗? 祝游眉头微皱,“发生了什么?花师姐,秋水不是结巴。” 纪秋水并不会每日都传信给她,所以几日未联系,她并未发觉有何不对。 “好,她是纪小姐。”花映雪此时真的是被磨累了,她将前情道来。 前几日掌门传见纪秋水,为她拜师一事。 纪秋水出身修仙界有名的炼器世家,掌门便事先知会了纯钧峰峰主池灯青,后者答允收纪秋水为关门弟子。 “天下七大炼器宗师里,池师叔也是能排进前列的。”花映雪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比起她爹纪德来说,都要好不过。” “更何况,她六叔送她来霜寒派时说纪秋水天生玲珑心,在炼器一道上是天地宠儿,言下之意不就是要让她在霜寒派修炼器嘛。” 花映雪抱着剑,回头看这紧闭的房门,这几日她好几次恨不得抽出剑来将这门砍烂。 要不是师姐阻止她,她真的会这么做。 “结果纪小姐完全不肯,躲回屋子里后再也不愿出来了,问她缘由也不吱声,也不让我们进去。” 祝游明白了,“师姐们找我来,是想让我问问秋水缘由?” “不止。” 郁晚雨的语气向来平静无波,但言辞有种不相符的不客气:“我需你,让纪小姐答应拜师。” 她今日仍旧一袭淡色衣袍,不似其他修士会随身携带法器,她一贯是孤零零。 祝游的鼻尖仿佛又出现了那点墨香,是常接触笔墨纸砚,才会染上的气息。 郁师姐以符出名,但又难以用符修将她框定。 她想起那片竹林里郁师姐带着天地法理的一剑,哪怕只是复刻月华剑尊的剑法,但若郁师姐真不会剑,出不了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剑。 “这……” 祝游不能答应,先不提她能不能做到,单纯从听到的情况来看,秋水很抗拒这件事。 她不想勉强朋友。 “当作玄级任务。”郁晚雨不等她拒绝,继续道:“如你做到了,你想要什么我会替你寻来。倘若未成功,我也会给你一份酬劳。” 宗门任务分为天地玄黄,祝游此前连黄级任务都不够格做。 玄级的难度一般需要几位筑基期修士一起,完成后,报酬丰厚。 换算成等价的灵石,大概有五六千块下品灵石左右。 如果祝游能拿到这么多灵石,那她起码进阶筑基期的时间会大大缩减。 更何况,前辈沉睡前,叮嘱她若有机会再去一次玄心泉。 祝游虽尚不知再去玄心泉需要积攒多少宗门贡献,但一次玄级任务,说不得能直接帮她积累大半。 总而言之,郁晚雨提出的酬劳,诱惑力十足。 甚至做不到,都会有一份辛苦费。 简直是天降大馅饼。 祝游本就想与郁晚雨更加接近,此次机会,可以说再好不过了。 “抱歉。”她半转身子,正对郁晚雨,“郁师姐,我不能答应你。” 花映雪嘴角下压,好不容易以为找到点解决法子了,她语气不佳,提醒道:“师姐既言会亲自为你准备报酬,不会亏待你。” 她瞧了眼祝游身后背着的剑,普通至极,放在黄级法器里都算不上好品质,“为你寻来一把玄级法器都是轻易,不再想想?” 祝游摇头,“对不住,浪费师姐好心。” 她目光诚恳,看样子并不想惹人生气。 郁晚雨眼眸移开,她记性很好,哪怕是不会关注的人,也会清楚记住模样。 初见这师妹时,她的眼神就很可怜。 现下也有少许。 是怕她责罚? “无关紧要。”她语气依旧如初,并未有何波动,“映雪,你送祝师妹回明镜峰弟子居所。” 花映雪听话地走近,也没拿祝游撒气,“那走吧。” “我之后自己回去也可。”祝游提出请求,“我想见见秋水,不知可否?” “……?”花映雪皱眉,“你什么意思,是反悔了?” 祝游摇头,“不曾。” 只是已经知晓秋水如今境况,怎么能不去见见她就走呢。 秋水不知以前经历过些什么,性情如刚离开娘亲的小兽,时常惶惶不安。 现下定然是糟了惊吓,才会独居洞府,不肯见人。 祝游心里有几分担忧。 “你倒是好玩。”花映雪来了兴致,“师姐,让她去不去?” “纪小姐的友人来访,与我们无关。”郁晚雨的话语听起来无情,她道:“请自便。” 祝游得了允许,这才走去那宅院正门口,叩响门环。 “秋水。” 她唤了一声,“我来瞧瞧你,你若愿见我,就让门开上个小缝。” 祝游说完后,不再出声,安静立于门边等候。 郁晚雨和花映雪现在离那宅院有些距离。 “也不知道小……纪小姐。”花映雪盯着那门口,“开不开门了。” 郁晚雨没有回应,她也不介意,师姐很多时候都只听不言。 宅院外陷入一片安静。 祝游耐心站着,并不催促。 若秋水不愿见她,她也不能强求。 或许今日回去后可以先用令牌传音? 嘎吱。 些微响声。 这久闭了几日的房门被推开了些许。 纪秋水的手探了出来,握住祝游的衣袖,“祝……祝游,我想、想你。” 她嗓音带着哭腔,手上用力,将祝游一把拽了进去。 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从始至终,花映雪都没看见那小孩的脸,她嘴唇抿抿,“这纪小姐,我劳心劳力守着她,倒不如个去外门碰见的师妹了。” 郁晚雨此时,难得感受到花映雪声音里的酸意。 她回忆了一番,平和宽慰:“与人相交重缘,不必气馁。” 花映雪嘴巴微张,眼里涌现激动。 师姐,师姐她在安慰自己! 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 她立马将纪秋水甩到脑后去了,忍不住跺跺脚,“师姐,我们现在去哪?” “等她出来。” 这个她自然是祝游了。 — 祝游被纪秋水拉进这宅院后。 纪秋水并未停下,她扯着祝游衣袖,带着她一路往里走。 越过庭院,正厅,去到了一处偏房。 进了这相较其余房间而言狭小的厢房后,纪秋水这才松开祝游。 她脱去鞋履,缩到床榻上去,用被子团团裹住自己,一丝一毫都没有露出来。 24、秋水往事 祝游一时并未出声。 她站在这厢房内,没有左右打量,试探性往床榻走了两步。 霜寒派并不苛待纪秋水,她暂时落脚的这处宅院装饰精美,庭院里灵植茂密,各处都透露着华贵典雅的气息。 应当还设置了聚灵阵,此处灵气充沛程度几乎比祝游在宗门内去过的地方都要浓郁,只比玄心泉差些。 但祝游觉得秋水其实不喜欢住在这类地方。 宅院很大,方才行进过来,很是空荡。 祝游嘴唇轻抿,秋水在如此宽敞的宅邸里,却选择了堪称狭窄的一处偏僻的厢房。 她此时缩在床榻上,小小一只,透着害怕。 “秋水。”祝游轻声唤她名字,“我坐过去,陪陪你,好不好?” 纪秋水的脑袋点了点,隔着被子,只能看到一些起伏。 祝游这才完全靠近,她坐到床榻的侧边。 心里想,这种时候是不是该把白溪叫过来,若是她来了,说不定三言两语就把秋水哄得开心起来。 在这方面,祝游自认是完全比不过白溪的。 她正思索着要不要用令牌向白溪传音,衣袍的一角传来下拉感。 祝游低头,看到秋水伸出手,攥住了她的衣服下摆。 “……我……任性。”秋水的声音很细微,“错、错了,不要……不跟我玩。” “怎么会呢。” 祝游眼神柔和,她语气温和不失坚定,“秋水是我的朋友,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会是。” 而且,她又道:“秋水没有任性,道途的选择有万种,若心不甘情不愿,如何能窥得大道,修为进益。” 纪秋水手指抓得更紧,语气闷得让人心里酸涩,“我……是结巴,他们、都,都嘲笑我。” “你不是。”祝游隔着被子,望着她,“秋水可以如常说话,慢一点也没关系,我跟白溪都会认真听,师姐她们也会的。” 纪秋水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头发有些乱,显得毛茸茸,她眼角红透了,眼眶里都是泪水。 她小心翼翼看着祝游,“我真是……结巴,小时候是,姐姐们不喜欢我,兄长们坏,还会用石头砸我,他们都叫我小结巴。” “我以为我学会说话就好了,我躲起来练习说话,娘亲不陪我,我就和我的阿嬷一起,阿嬷喜欢我,她说秋水会变好的。” 纪秋水扬起脑袋,眼睛弯了弯,泪水被挤出眼眶,从眼角滑落。 “后来,父亲突然也喜欢我了,他让我学炼器,送了很多宝物给我。娘亲高兴了,她说我是好孩子,花了好多时间陪我。” “……我没做好。” 纪秋水忽然崩溃了,她哽咽着,乱七八糟讲着:“阿嬷被赶走了,我的手很疼,火焰很烫,父亲很生气,说为什么玲珑心会生在我身上,暴殄天物…… “我好害怕,我想要阿嬷,娘亲不理我,她说,为什么不能把我的心给兄长……我做噩梦,梦到胸口很痛,好害怕死掉……” 祝游几乎不忍心听了。 纪德是个野心十足的家主,从他不满足于只与霜寒派交好就能看出来。 祝游忍不住想,要是天生玲珑心能转移到其余修士体内,秋水……秋水的噩梦会不会变成真的。 幸好,天道束缚,这种事情无法成功,试图逾越者会遭受天罚。 她隔着被子,握紧秋水的手腕,“秋水,这里是霜寒派,不会再发生那些事情了,秋水已经在这里交到朋友了。” 纪秋水如同从恐怖梦境中惊醒,她胸腔起伏,呼吸急促。 她望向祝游,如小鸭崽缩到鸭妈妈羽翼之下,她慢慢靠近祝游,贴在了她肩膀上。 秋水想起被父亲下了命令,让她来霜寒派之后,其余姐妹可怜她,给了她些法宝。 她明白自己的身份,类似质子。 起码在明面上,奉上一个天生玲珑心的女儿足以看出纪德对于霜寒派的敬重。 秋水却如同溺水之人终于能上岸了,她其实是怀着开心来霜寒派的。 她想,只要自己不暴露结巴,就能交到朋友了。 但她几乎没与外人说过话,前十几年一直待在纪家,少有出门。 哪怕阿嬷曾说秋水已经完全好啦,但秋水仍旧不放心。 趁六叔带人停靠护江城休整时,秋水偷跑了出去,她想:我要先练习一下说话,不能被看出来了。 她不太敢问路,一路思索着该说些什么,该找谁说话。 慢慢地,她到了一条人挺多的街道。 秋水打量了许久,鼓起勇气,准备尝试买一个物品。 如果是买东西的话,为了赚灵石,商贩一定会理会她的。 她找了个没人去的摊位,随便拿起一个陶俑,正要措辞询问价钱。 陶俑忽地碎裂一个小口子。 搞砸了。 “欸!你这姑娘,怎么搞的?!” 商贩粗声粗气的质问让秋水组织好的语言破碎了,她惶恐不安,“赔……赔你。” “当然要赔,不然你还想赖账啊。” 她没有。秋水很委屈。 “啊呀,看你这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商贩仿佛亏了一般,“哪怕这是我祖辈传下来的法器,我也少你一些灵石算了,三千灵石,怎么样,很低了吧!” 三……三千? 纪家不差这点灵石,但秋水差。 秋水不想当赖账的坏孩子,但是,“你,你这……这怎么会是法器呢,一点灵、灵力波动都没……” 她努力讲出其中怪异之处。 “都被你弄坏了怎么会有灵力波动!”商贩生气了。 秋水被他吼得有点害怕。 商贩又说他卖这法器是要给生病的娘亲治病,十分紧急。 秋水听了,心里歉疚,“是……这样啊,……对不……” 她想着要拿姐姐们给的法器出来赔偿。 这个时候,狐狸面具出现了。 她冒充自己的身份,应该是个骗子才对。 秋水看着狐狸面具下的少女,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神采奕奕,说起话来也一套一套的。 她试图与这个少女搭话,但少女不理会她,反而和商贩一起让她走。 秋水不是很开心地走了,心想,一定是自己结巴的模样被看到了。 所以她不想理自己。 要是能再见就好了。 她不是结巴的。 没想到,真的再见到了狐狸面具。 她原来是霜寒派的弟子。 秋水很高兴,结果说话时太紧张,又……失败了。 狐狸面具,不,是祝游,祝游不想和她玩,幸好有溪姐姐在。 溪姐姐比祝游还能说话,她们都不介意自己说话慢。 秋水想,她们愿意和她玩,她是不是交到朋友了? 来霜寒派真是太好了。 — “祝……游。” 秋水靠着她,问:“我们是朋友?” “是。”祝游颔首,“好朋友。” “我不想炼器。”秋水又说,“花仙子很生气,她说我这样做,别的宗门都会说霜寒派没有容人之量,霜寒派会因为我被鄙夷一番。” 她很难过,“我喜欢这里,我不想别人因为我误会霜寒派。” 可是她又很害怕。 25、纸鹤 郁晚雨做什么事情都显得从容。 哪怕站在原地,等候人时,也仿佛是对方求见于她。 祝游拉开门,走出来,就对上了郁晚雨那波澜不惊的眼神。 她一时有些好奇。 这双好似如同高峰雪山般巍峨不动的眼眸里,到底会因为什么有起伏呢? 不过这类念头飞速消逝,祝游往前走了两三步,“郁师姐,敢问秋水必须要拜入池峰主门下?” 她一个小弟子,哪怕聪慧,但面对从未接触过的宗门事务,还是没那么敏锐。 见秋水之前,祝游还想着,只要秋水一直拒绝,说不定能换位师尊呢。 但与秋水聊过之后,她心里一沉,这显然不是个人意愿的问题。 而且秋水在霜寒派处境如此,现在还有师姐来劝说,再拒绝下去,不知事情会往何种情况发展。 “嗯。”郁晚雨并不否认,话语听起来近似冷漠,“她的意愿,无关紧要。” 又是一句无关紧要。 原来方才,她拒绝劝说秋水时,郁师姐是此意。 失去了一个显得柔和的方法,对郁晚雨来说,无关紧要。 结果不会变。 祝游眼帘半掩。 “你还是花花心思劝劝她。”花映雪撇嘴,“纪小姐既然肯见你,你就应当和她说明白。 “不论是天生玲珑心,还是与金、火两行亲和的道体都注定了她要走炼器这条路,不修炼器,她如何晋升,难不成与你我一般,当个剑修?” 这自然是没可能的。 花映雪嗤笑一声,眼里涌出点严厉,“祝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太天真了,世上的事情不是不想就可以不做,除非她从今往后当个废人。” 她性子高傲,难得对不太放在心上的人说起了大道理。 人活在世上,总有太多迫不得已。 这个道理祝游明白,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可是…… “祝师妹。” 郁晚雨看向她,淡然道:“此事已与你无关,无需为难。” “走吧。”花映雪拍拍手中之剑,剑出鞘来,“送你回去,省得迷了路。” 她的剑飞到低空处,“跳上去罢,它会送你回去。” 祝游瞧了一眼那把剑,俊俏美丽,绝非寻常法器。 “郁师姐,花师姐。” 她没上去,掀起眼皮,郑重地一一看了她们二人,“我不知是你们,还是掌门,但如果你们完全不在乎秋水的想法,不会如此宽容对她,更不会找来我这个不足轻重的弟子。” 祝游想,哪怕方才郁师姐言辞冷漠无情,但不要看人在说什么,要看她在做什么。 郁师姐从最初还是到现在,都从未强迫过秋水。 秋水不想送别她六叔,郁师姐没有强行带走她。现在秋水不肯见人,她也没有冷硬处理,没有强行破门,相反还想着更为柔和的办法。 祝游不知道这是出于郁师姐的本心,还是出于她们身后的掌门要求。 但没关系,只要她们能保持这种宽容态度就好了。 “离下月遴选还有二十来天。”祝游道:“如果师姐们同意的话,这些天请让我来与秋水沟通。” 她想起,秋水执着要修好小陶俑的时候。 秋水也许,并不是不喜欢炼器,而是惧怕不能达到别人的要求。 如果她真的完全抗拒,一点也不想触碰炼器,为何她修补陶俑时会笑得那么开心呢。 她就那样坐在白溪的床榻上,低头认真捏着黏土,专注地,将缺口弥补。 祝游想尝试一二。 她身份低微,无法替秋水阻止即将来的拜师,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降低秋水对这方面的害怕。 郁晚雨似乎并不意外,她还是方才那般,眼神淡然,近乎无情:“纪小姐想与她的友人会面,与我们无关。” 祝游点头,“是,多谢师姐。” 她看到郁晚雨抬起手,玉石般光润柔美,手指间此刻夹着一张符纸。 郁晚雨手指松开,那淡黄色符纸于空中自行折叠,没几息,显出了鹤的模样。 纸鹤落于地,忽地仿佛生出了血肉,变作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白鹤。 白鹤振翅,长吟一声。 花映雪很是不悦地瞪了祝游,她的剑重重飞回剑鞘。 “这纸鹤能引路。” 郁晚雨这般说了,与花映雪离开了此地。 她留下的纸鹤与祝游大眼瞪小眼。 “鹤……” 祝游第一次见到这类术法,原先只听教习提到过。 教习曾言,优秀符师变幻出的生物,仿佛开了灵智。 郁师姐变出来的鹤,一定很聪明吧。 祝游心想,要礼貌些,便客气询问:“请问,该如何称呼您?” 那鹤睁着眼睛看了她一会。 忽地! 它张开大嘴,猛啄祝游。 痛! 纸鹤鸣叫了一声,用翅膀扇了扇,仿佛指了指自己的鸟嘴。 它不能说人话,你问个屁。 祝游捂住手臂,眼神迷茫,“鹤……鹤前辈?鹤姐姐?” 她细致打量了一下纸鹤。 应该是,雌性吧? 纸鹤长嘴一叼,将祝游叼到背上,振翅高飞,在这处盘旋。 就是要喊鹤姐姐了? “鹤姐姐,我还不走。”祝游指了指下方的宅院,“我要先去见一下秋水,就在这里面。” 纸鹤载着祝游下落,直接从空中进了宅院。 纪秋水听见鸟声,从房间探出头来。 她眼睛睁大,“祝游!” “这……”秋水疑惑,“这是你的坐骑?” 祝游坐于鹤背上,纸鹤载着她接近纪秋水。 “是郁师姐变出来的。” 她伸出手,“秋水,我们去找白溪。” “然后,一起去城里,去买好吃的,去逛好玩的。” 纪秋水抬头,望进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好!” “骑着仙鹤去见溪姐姐,她一定要羡慕我们了。” 她哭过的眼睛还带着红润,但嘴角翘起来了,脸上的笑容熠熠生辉。 未来险阻万千,少年们,以欢笑迎接。 — “师姐。” 花映雪憋了一路,直到要分别时,期期艾艾问:“我的剑好像要送去修理了,不能赶路,好麻烦啊。” 她怀中之剑嗡了一声,狠狠反驳。 郁晚雨垂眸,瞧了眼,“看起来无碍,若要送去养护,你先借只灵宠。” “哦,哦哦。”花映雪不死心,图穷匕见:“去借灵宠有点麻烦呢,师姐……要不你也叠只鹤给我?” “我无需监视你。”郁晚雨用极为冷淡的语气,说了不得了的话。 花映雪表情瞬间一片空白。 监视……? 她张张嘴,望着师姐离去的背影。 可恶! 她好想被师姐监视! ……祝、游。 花映雪抱着剑,扯出抹冷笑。 等你筑基了,看我不拿剑打得你满头是包! 26、赤诚 近日,祝游很是忙碌。 虽学宫那还未有剑修师长来授课,暂时不用过去,但不论是前辈沉睡前留下的两门功法,还是秋水之事,都让她不得空闲。 在这样的空当里,祝游还不忘询问,如何才能再去玄心泉。 需达到一百三十个贡献值,换算下来,大概是三个玄级任务或者近二十个黄级任务。 她现在,是零贡献。 之前在外门做的那些任务通通不入流,连一丝一毫贡献值都没有。 按照一个月三个黄级任务来看,祝游尚且需要半年往上才能积满贡献。 任重道远。 她有预感,若是真这么慢,定然会被前辈鄙夷。 若想加快速度,那就需要先筑基成功,尝试去挑战玄级任务,这样积满贡献的速度会大大加快。 但……离筑基也需要时间。 此时的祝游,正在自己的屋舍外。 她盘腿而坐,将剑搁置在腿上,闭着眼睛。 前辈传授的剑诀,以一字为名。 听。 祝游此前出剑,求快,求锋利。 如同奔腾不停歇的流水,不管不顾,只顾往前冲。 透着强烈旺盛的生命力之余,也显出了急忙,好似再不快些,就会失去一切。 而前辈这门剑诀,要她慢下来。 听风声,落叶,虫鸣,鸟叫…… 身边的一切,都要去听。 祝游此前尝试时,屏气凝神,听到风吹动树叶哗哗声,听到鸟鸣,虫鸣…… 各自相异,浑然充斥她的周边,一声一声,嘈杂。 在察觉到自己认为那些声音嘈杂后,祝游自行退出了冥想。 绝非嘈杂。 这一次。 祝游从屋舍中出来,随地盘腿坐于尘土之上,她不再刻意凝神,她只是闭眼,呼吸平稳。 放空思绪。 她没有刻意去听。 呼吸间,她的身体自然随着一呼一吸而微微动作。 五行灵力存于天地间,修士从练气期始,便会主动保持随时吸收灵力的状态,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 这一刻。 祝游放弃了这份自然。 或者说,她选择了另外一份自然。 她如同最普通不过的凡人,吐纳天地气息,不求灵力,不为修为。 只为生存。 呼吸间。 祝游听见了。 地龙翻动泥土,蝴蝶轻振蝶翼,小兽啃食干果,草木生长…… 一滴水打在她的鼻梁上。 湿润。 紧接着,又有旁的雨滴落下。 脸颊,发丝,衣袍,手掌,剑。 统统被雨水选中。 方才听到的声音变了。 雨声,盖过了一切。 草木昂首迎接,小兽匆忙躲藏。 祝游安然坐于土地之上。 一声鸣叫,振翅飞起时的风扑到祝游脸上。 她膝上的剑,蹭地出鞘。 剑横空而起。 祝游缓缓起身,握住剑把。 她没有出剑。 只是睁开眼,与那只纸鹤对视。 白鹤飞在半空中,雨水打湿它的毛发。 直到这一刻。 祝游挥剑平斩,极为普通的出剑。 如同一个正学习剑术的童子,平直而出。 白鹤有些呆滞,似是不解为何祝游要对它出剑。 剑光而过。 白鹤周围,雨水转向,没有一滴落向于它。 祝游用左手将白鹤搂过,低声道:“你是纸的,不去避雨,鹤姐姐难不成是呆的不成。” 这时,她才重新沟通天地灵力,运转法力为白鹤造了一层防护。 祝游说罢,抱着纸鹤往屋舍里走去。 到了能遮蔽雨水的屋檐下,她才将纸鹤松开。 这鹤理理羽毛,偏头啄了她一下。 仿佛嗔她无理。 祝游立于青瓦屋檐下,望这雨水纷飞。 好似被雨洗过一般,灵台清明。 她有所感悟。 那些入耳的声音,不会是嘈杂。 这是天地之声。 它们融洽相和,她要做的是进入其中。 祝游迈步,踏出屋檐,走入雨帘。 她于细雨中挥剑,脚踩湿润泥土,面拂凉风。 剑声肃肃。 一声一声,与雨声相合。 纸鹤静立屋檐下,它的眼眸里,浸出思量。 没到一刻钟,祝游一套剑招挥完。 她停下,收剑回鞘。 转过身时,白鹤已然在梳理羽毛,眼里不复方才生动。 “鹤姐姐。”祝游道:“待雨停了,劳烦你送我去见秋水。” 白鹤分了她一个眼神,小小鸣叫一声。 祝游当它答允,先去换身干净衣服。 换完衣袍后,叶期师姐找上门来了。 她撑着伞,步伐匆匆,“祝游!” 叶期注意到檐下白鹤,“什么时候去租了灵兽,怎不唤我一块去?” 这……祝游不便解释,一笑而过,“师姐来,可是有事?” “大事!” 叶期不再关注白鹤,皱眉道:“你应当还不知,在遴选前,学宫的教习们会为学子书写评判之语,以供各峰筛选。” 这事祝游确不知晓,见叶期师姐脸上有着急切,心里有了猜测:“难不成是孙师叔为我写那评语?” “正是!”叶期担忧道:“各位教习分了学子,你恰巧落到孙教习手里,我怕他记着上回之事,给你胡写一通。 “各峰长老日理万机,没有太多时间挑选弟子,这评语成了重要参考之物,我担忧师妹你被轻易筛选在外。” 那不是正和她意。 “师姐莫太担忧。” 祝游见叶师姐真心为自己着急,“哪怕是教习,也不能胡写些东西上去,我初来内门,除却上次那事,也由不得他写出花来。” 正巧,她心里对那孙师叔有所疑虑,等看他究竟会如何做。 叶期听她镇定言语,也放松了些,“你说的也是,若他真罔顾事实,我们找任教习去,总不能他一手遮天罢!” 叶师姐撑伞匆匆而来,待到走时,雨渐小。 “祝游,忙完这阵,记得与我比斗一场。” 走前,她不忘叮嘱。 “自是如此,等师姐赐教。” 祝游笑着送她离开。 雨停。 纸鹤载她去见纪秋水。 这些天里,祝游日日都会来。 纪秋水等她许久了,“祝游,今日好晚。” “适才下着雨,怕淋湿了纸鹤。”祝游歉意道:“秋水今日如何,可有试着操纵火焰?” 经过这些天的尝试,纪秋水已经接受自己还是要修习炼器之事。 她不想为难郁仙子她们,也不想看祝游挤在其中。 特别是,纪秋水发觉,在她重新接触炼器流露出痛苦后,有人藏着的难过,比她更盛。 她有天底下最为赤诚的心。 纪秋水右手背在身后,待祝游走近,忽地凑到她脸前。 “你瞧!” 那是一小块玄铁,此时在秋水手心里肆意变换形态。 兔子,麻雀,猫,狗,水壶,椅子…… 祝游看着那块玄铁,最后化为一把小铁剑。 “怎么样?” 纪秋水眼含期待,又不是很自信,“我还是不敢操纵火,我总觉得好痛……但是,我找到别的方法啦。” “以后。” 她将手心递过去,眼里的怯弱褪去,如同立下誓言: “我会替祝游造一把绝世仙剑。” 27、品性不佳 内门遴选让未择峰的众修士躁动又压抑。 不论是正向还是负向的情绪。 “林系舟,要是元长老收我为徒,你不会要哭吧?” 林系舟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随意打量了眼前之人,“就,你……?” 那人长相居然与她有几分相似,他冷哼一声,“父亲出面,你觉得她能不给父亲几分薄面。” “他要是敢帮你说话。”林系舟极为孝顺,“我回去瞧瞧他是不是想卧床休息几年。” 这话语让林冠愣住了,他不可置信:“你怎敢对父亲口出狂言?!” “嗯嗯,他是你爹,你回去好好冲你爹汪汪几声,叫他赏你两块肉。” 林系舟手上现出剑来,“不过可别来我面前狗吠,我不太爱护某些狗崽子。” “你!”林冠气愤,一甩衣袖走了,“别以为你是长老弟子就可以无法无天!” 确实有些怕她动手。 “小狗汪汪汪~”林系舟吹了个口哨。 等林冠走了,她往旁边瞧了眼,“看了一出好戏,师妹要不要交点赏钱?” 祝游不太自在地冒出身影来。 她无心偷听,只是她接了个任务,正在这块地方找医修要的灵草。 这任务由于灵草太难寻,是黄级。不过相比起要出宗做的同级任务来说,还是要轻松一些。 只是祝游没想到,药草还没找到,莫名其妙就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话。 这种八卦,要是白溪会很兴奋。 但对于祝游来说,感觉就是多了个麻烦。 林系舟见这师妹透出些郁闷,逗乐了,“怎么,怕我计较,我瞧着很小气?” 祝游想起前世之事,很难不点头。 眼前的林师姐,前世被她撞见在护江城喝醉酒,还逃酒债。 哦,应该不算小气。 和她一样,有些穷而已。 只是自己穷得还有底线,而林师姐已经抛却了道德的束缚。 祝游顿时感同身受,强调:“我没灵石给师姐打赏。” ……哦,这师妹,一点不懂她的潇洒风趣。 怎么跟怕被她讹上一样? 林系舟叹了口气,摆摆手,“走了。” 这世间,像她这样有趣的女子不多了。 知音难觅呐。 她叹息着,慢吞吞懒散着离开。 祝游望着她的背影,心想,看样子现在的林师姐还没有丧心病狂。 她蹲下来,继续搜寻灵草。 殊不知,在学宫内,自己已经出名了。 — “祝游,年十六,练气后期。做事狠绝,曾于外门比试中毁同门本命法器。入内门后,顶撞师长。品性不佳。” 叶期看着张贴在学宫内,教习们给出的评判之语,一时脸色发白。 为表公正,又可与学子们指教,教习们的评价会公布出来,所有人都可看见。 以往众人看过自己的,再看过明显的竞争对手,就会略过此处。 但这一回,不一样了。 这是第一次,见到有弟子被教习直言,品性不佳。 过往再严重,不过也就几句为人懒散,或者悟性不够而已。 弟子们围在这地方,啧啧感慨,“这从外门来的祝游,真这么狠?” “本命法器啊,只是比试,至于下这么重死手吗?” “本命法器毁了,对修士来说,几乎等于重伤啊!” “从外门招这种人进来干嘛,我看啊,就应该让她回外门去,别在内门做出什么危害宗门的事出来。” “你这么夸张干嘛,做事狠就狠了点,危害宗门你都说出来了。” “怎么是夸张?我觉得说得对!小事见大事,这还就练气期就能干出这种事,等她成长起来了,说不得就欺压起比她弱的弟子!” 叶期听到这些嗡嗡声音,忍不住道:“你们误会了!祝游不是这样的!” 周围的弟子们瞧她,有人道:“难不成教习还乱写?” “就是,能写上去,证明确有此事。” “外门一起来的,偏袒她也正常。” “走吧走吧,再过几天遴选了,大家还是再多做些准备,省得跟这祝游一样,被遗留下来。” 叶期眉心紧锁,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祝游,再去寻任教习。 起码在遴选前,把这评语修改掉! 想到这里,叶期也不再留在学宫。 她去了祝游的屋舍,发现人暂时不在,只有那白鹤。 “哎,鹤。” 叶期着急得很,又不知道还能去哪找人,病急乱投医:“你知道祝游去哪了吗?” 白鹤与她干瞪眼。 叶期拿出弟子令牌,在从学宫离开时,她就发了几条传音过去。 暂时还没有回复。 她又发传音,“祝游,我在你洞府等你,若是路上碰见那些弟子,你就当没看见。” 还是不放心,叶期又补充:“他们是听了偏见,祝游,我们外门弟子都知道,那只是意外,你怎么可能是故意毁苏师姐本命法器。” 她又一连发了好几条传音,絮絮叨叨,生怕祝游听了旁人言论伤了心。 讥讽之语,哪怕只有一人说,都已是难听。 此时,整个学宫的弟子们大半都对这“品性不佳”的师妹有了偏见。 若遇见了,眼神鄙夷是小事,就怕来几个嘴上不饶人的。 叶期停下传音,准备在这里等到祝游回来。 忽然,一阵风。 她偏头看去,见白鹤振翅起飞。 “怎么回事?” 叶期懵了,难不成这灵兽都要抛弃祝游跑了? “哎!鹤!” 白鹤不理会,飞速地离开了此地。 真跑了。叶期心道,这灵石不是白花了嘛,也不知祝游租了多久,能退还吗。 她内心焦灼,按耐住心情,在祝游屋门口等待对方归来。 不一会,空中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 叶期抬头,眼睛瞪大。 她瞧见白鹤叼着祝游回来了。 这鹤还会找人。叶期此时有种自己也要租个鹤的想法。 祝游被叼住了背后的衣袍,拿着剑,发丝上还沾了点杂草。 等到白鹤松嘴,她现在不能御剑,落地姿势稍显狼狈,差点就地翻滚了一圈。 “叶师姐。” 祝游直立起来,拍了拍衣袍,恢复端正姿态,“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 假如头发上没杂草的话,应当还是挺有副样子的。 等到叶期将那些事一一道来后,祝游也有点惊讶。 她不由感慨:“这就是白溪说过的,句句是事实,却不是真相啊。” 这孙师叔,有一手。 “祝游,走吧。”叶期道:“我们先去找任教习,任师叔知道全部缘由后,定然会为你澄清。” 祝游却摇摇头,“既然公布出来了,学宫不会轻易更改。” 一个小弟子,怎么能撼动学宫的威信。 “更何况。”她笑了笑,“这确实是‘事实’嘛。” 28、内门遴选 这灵草怎么就找不到呢。 祝游已经找了三天,遴选都只有两天了,还没能完成这个黄级任务。 她蹲到地上,仔细辨别地上的杂草,不肯放过一根。 祝游手上还拿着那药草的画像。 不管怎么看,都和随处可见的杂草没什么两样。 她一时神情凝重。 果然。 医修不是普通修士能做的。 “九纹草。” 这时一道陌生声音响起,对方凑到祝游旁边,手持铲子一铲,挖出一捧土,土里有一根极为普通的草。 “你仔细瞧。”她声音带着无限耐心,细细道来:“它名为九纹,在药草的根部不多不少,有九道隐痕。” 她说着,让药草对上阳光。 这一次祝游看见了,在这如同普通杂草的绿草根部有数道好似伤疤的纹路。 “一、二、三……”祝游数了数,真是九道。 她看向捧着草的陌生女子,对方肤色是修仙界里难得看见的小麦色,如同体修一般,但体型又不如体修那般壮硕,反而显得单薄。 “祝游。”女子微笑了下,不用她询问,自报家门:“我是江真,上个十年从外门来的弟子。” 祝游本想问江师姐为何知晓自己名讳。 但想起最近自己的出名程度,其实也不用问了。 她也认识这位江真师姐,只是不认得脸。 传闻中,江真入内门后不思进取,不去学宫,不择峰,每日往返各处山头,研究起了各类植物。 按理说这样的江真也许会是个医修,起码也应该与木行灵力亲和。 但江真两个都不沾。 她就是单纯地研究这些植物。 不修炼,不干正事,这让江真成了其他人眼里的异类。 现在,祝游也成了别样的异类。 两人相视,都笑了笑。 “这是难得我会去做的宗门任务,没成想这次被人提前接了。” 江真爽朗笑着,将这捧药草递给祝游,“看到接取人的名讳后,我就想着见你一面。” “祝游,世人总爱随大流,当一些人的声音大了起来,很多人为了不起冲突,安然融入氛围里,或表赞同,或沉默。” 江真眼里有历经风波后的沉静,她的声音也如同她这人一样,沉稳又安定。 “我观你应当没接触过什么药草,九纹草找起来如此费劲,你却一点也不急躁。” 江真示意祝游接住九纹草,“我很喜欢你这类人,虽然我想你不会被名声所累,但还是想着来与你说几句。” 祝游双手捧着这药草,“江师姐?” “我在贿赂你。”江真笑着道:“下次记得把这类任务留给我,我还未将宗门山脉内各处走一遍,实在不想出去,怕花了眼,不肯回来了。” 内门弟子一样有每年必须做任务的要求,起码五个黄级任务。 大多黄级任务都需要离开宗门去做。 说罢,江真起身,她背着一只竹篓,将方才用过的铲子放进竹篓里,走了。 祝游目送江师姐离开。 她低头看看九纹草。 宗门内有心胸狭窄之人,也有如江师姐这般温暖的人。 人性复杂,不论是外界还是宗门里,都有着形形色色的人。 祝游感受过很多的善意,这让她很好地保持了她的底色,仍是幼时那个挥舞着木剑保护其余孩子的小少侠。 — 内门遴选日到了。 遴选每五年一次,对于仍留在学宫的年轻修士们来说,谁都不想被撇下。 修士们汇聚在学宫内,各峰都有长老而来。 年轻修士们含着怎么都压不住的躁动。 因为…… 今日来的长老们比以往多太多了! 以前,每峰至多来一二位长老,而且长老们基本不太专注,更多是让信得过的亲传弟子来负责。 毕竟不是每次遴选都会有长老愿意收亲传弟子,很多时候只是为各峰选去了些记名弟子。 但这一次,别说长老来的多,连峰主都来了好几位! 这代表了什么? 难不成,这次遴选会有很重分量的长老收徒不曾? 有些修士想到了初景峰的元长老。 元长老来学宫讲学时,曾透露出了收徒意愿。 而且她此前未收过弟子,就算现在的场面有些夸张,但要是元长老收首徒,那也许配得上。 元长老可是如今霜寒派最年轻的长老,更何况,她曾得月华剑尊指点。 在月华剑尊一直未收徒的情况下,不少人已将元长老视为初景峰下一任峰主。 若按照这个身份来看,此时几位峰主莅临就合理了。 会是谁? 那个好运的弟子会是谁?! 年轻修士们在心底疯狂猜测,余光打量着周围人。 林冠傲然而立,他嘴角勾起,眼里写着志在必得。 他如此神气的表现,很快被其余人注意到。 是他? 二流世家出身,天资却并不出彩。 修士们认识他只因为他是林系舟的弟弟。 难不成……林师姐纠缠元长老,是为了她弟弟?! 不能吧? 但随着众人发现元长老出现在这里,而林师姐不在后,这个猜测仿佛多了几分可信度。 因为达成了目的,所以懒得要死的林师姐就不来凑热闹了? 教习们注意到弟子们的躁动,板着脸训斥了几句。 祝游混在人群里,瞧了瞧不远处的孙教习。 对方一脸严肃,目光严厉,“一点定性都没有,是想在长老峰主们面前丢脸吗?!” 他在扫视众人时,看到祝游,平常移开眼神,并不觉得自己几乎算是毁了一位年轻弟子。 叶期很想骂句老匹夫,装腔作势,暗地里做些损人的招。 “静。” 平常一个字落下。 整个学宫内仿佛失去了声音,安静得只有自然之声。 祝游仰起头,望见高楼上,身着白衣,眉心生着淡淡红痣的女子。 她站于修为高深的长老们,甚至峰主身前,却不显得弱势。 在她身后,元婴期、化神期、大乘期……那些在修仙界跺跺脚就能引起一方震动的大能们,就这样让郁晚雨立于她们身前。 她们眼里或多或少露出赞许,仿佛看着霜寒派更加耀眼的未来。 “今日。” 郁晚雨还是那般平静淡然,“冶江纪家纪秋水拜入霜寒派。” “纯昀峰峰主池灯青师叔感念纪秋水天生玲珑,钟灵毓秀之地千年蕴育才得此骄子,愿以纪秋水为关门弟子,悉心教导,以期传承衣钵。” 随着她的言语,纪秋水出现在高楼上,她已换上霜寒派的弟子袍。 池灯青迈步而出,她是个成熟美艳的女子,但半点不沾俗媚,一动一静都显出难以抵挡的风情。 纪秋水抿着唇,紧张到快要颤抖,她目光忍不住往下看。 在那么多人中她轻易寻到了祝游。 祝游冲她点头,温和一笑。 她心安定了下来。 “好徒儿~” 池灯青一声轻唤,嗓音似一汪春水,将纪秋水的注意力拉回来。 纪秋水端起花映雪递来的茶水,她俯身一拜,恭敬道:“师尊,请饮茶。” 她的师尊接过茶水时,不忘碰碰她的脸颊,“乖。” 纪秋水脸迅速红了,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如此恣肆的炼器师。 修士们望着这个年纪小,却这么好命的师妹,心里不由生出羡慕。 这么大阵仗,原来是有世家女来了。 出生就有不愁的修炼资源就算了,连入宗门都能有这样的对待。 哎。 等到这拜礼仪式结束,峰主们与长老们走了大半,只剩下平常遴选时有的人数。 元长老留了下来。 众人不由一阵心热,方才的大场面与他们无关,但元长老要收徒,万一就落自己头上了呢。 林冠排开其余人,率先走到元长老那去,他喊了一声:“临云世姐。” 元长老看着他,笑了笑,“此乃霜寒派,还是唤我别的称谓。” “是,元长老。”林冠压不住即将踩林系舟一头的亢奋,问道:“元长老可有收徒的意愿?” 他虽问,心里却笃定。 林父已与他来信,言替他与元临云知会过了。 林家对元临云有恩,林冠不担心元临云会拒绝父亲。 元长老轻笑了一声,“有。” 她越过林冠,走入人群中,朝一年轻修士道:“那日观你若有所思,让我瞧瞧,可有所悟。” 几乎所有弟子都震惊地看过来。 因为,元长老正在对话的弟子是—— 做事狠绝,顶撞师长,品性不佳的…… 祝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