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小公主[清穿]最新》 第 215 章 福康安虽然未曾料到会有这么一茬, 但反应还是十分迅速,几乎是在那猛虎有所动作的那瞬间便挺身而出,拦在了乾隆身前, 并抽出了尖锐的宝刀朝着老虎要害刺去。 这虎虽已濒死, 余威仍然不可小觑, 近身保护乾隆的其他侍卫都让这猛虎骇了一跳,没能第一时间感到乾隆身边儿。 好在福康安刀法使得好,才堪堪挡住了猛虎这一扑,不多时, 又有三支箭矢破空而来, 分别插-在猛虎的头颅、背部与尾巴之中,彻底结果了这老虎的性命。周围的侍卫们见状, 也纷纷反应过来,刀枪箭羽不要钱地往那老虎身上招呼着, 以防它还没有死透。 被福康安护在身后的乾隆此时已是冷汗涔涔, 直到猛虎轰然倒地的那一刻,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原本猎到猛虎而骄傲自得的心情也因为这一出小插曲而淡了下来。 乾隆参加木兰秋弥多年,还从来没有被猎物给戏耍过。自觉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的乾隆厌恶地瞥了那只死得不能再死的老虎一眼, 吩咐底下人将这只老虎抬走扒皮。 总算他还记得周围有女眷在场, 更有怀着身孕的闺女在,没有当面让侍卫们做出血腥之事。 芃芃见危险警报解除, 赶忙拉着身边儿的九格格上前来关心乾隆的状况……顺便儿偷偷瞄了眼自家额驸, 见自家额驸身上不曾受伤, 才终于松了口气。 察觉到芃芃视线的福康安对着芃芃露出了安抚的笑容,示意她不必担心,一旁的九格格看着小夫妻俩眉来眼去含情脉脉的样子, 被迫吃下了这碗狗粮。 这时候,福康安听到自己被乾隆点了名,赶忙撤去了面上多余的表情,站在乾隆跟前洗耳恭听乾隆之语。 果不其然,乾隆对福康安挺身而出、忠勇护驾一事大加赞赏,将福康安升了一级,又赐下不少赏赐。与此同时,乾隆也没忘了此次事件中的另一个功臣——方才将那老虎射死的箭是从蒙古王公们的方向传来的,这救驾有功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拉旺多尔济,若是七格格不闹上那么一出,原本,乾隆是有意将七格格指给拉旺多尔济的。 拉旺多尔济出身显赫,其祖父为忠勇亲王凌策,尚了康熙第十女和硕纯悫公主,后因立下赫赫战功,和硕纯悫公主被追封为固伦公主,凌策也晋为固伦额驸①,拉旺多尔济之父作为部落继承人,自然也是一位亲王。 出身高贵、身负皇家血脉、本身又才干出众且在蒙古诸部落之中颇具影响力,拉旺多尔济会入乾隆之眼,实在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一件事了。 可惜了,七格格实在是没有福分。 乾隆倒是有心想让九格格顶上,毕竟九格格只比七格格小上两三岁,大不了让拉旺多尔济晚几年与九格格大婚也是一样的,想来对方也不会等不起。只是一来九格格年纪尚小,性情还不够成熟,乾隆对她不大放心,二来七格格为抗拒抚蒙做出了如此离谱之事,若是有朝一日传入拉旺多尔济耳中,到底让人膈应,与其如此,倒不如指派一个有分量、有美名的宗室女嫁给拉旺多尔济…… 在乾隆笑着与拉旺多尔济寒暄拉家常之时,这些念头已经在他的心中滚过几遍了。 当乾隆向拉旺多尔济询问他想要什么赏赐时,拉旺多尔济答,家中祖父正因他的婚事而发愁,又曾言乾隆素有识人之明,因此希望乾隆能够为他指婚。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乾隆与拉旺多尔济之祖父凌策早有默契,如今拉旺多尔济当众提出,也算是婉拒了乾隆其他的赏赐,可以说得上是相当识时务了。 在拉旺多尔济提出这个要求后,乾隆问拉旺多尔济:“你可想好了,当真只要这么个奖赏,不要别的?” 拉旺多尔济对着乾隆深深一礼,面儿上没有任何不情愿之色:“回皇上话,臣想好了。若是皇上能为臣指一门合适的婚事,便是臣最大的荣幸。”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朕不好生为你合计合计人选,也实在说不过去。”乾隆毫不掩饰他对拉旺多尔济的欣赏之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朕本是有意招你为婿,只是朕离不得六格儿,六格儿得驻京,朕本准备将皇七女许给给你,可惜她是个没有福分的,得了癔症,为了不让病情恶化,日后也只得常伴青灯古佛,凌策爱卿若是这两年急着抱曾孙,朕便为你指一名宗室女,他若是还等得,朕就将九格儿许配给你。” 称呼六格格与九格格是六格儿与九格儿,称呼七格格便是皇七女,乾隆对着三个女儿的态度,可谓是泾渭分明。他把选择权交给了凌策祖孙,无形之中又给了凌策祖孙极大的颜面。一些蒙古王公看着乾隆对凌策祖孙的看重,羡慕不已。 这就是祖上尚过大清公主的好处啊,身上流淌着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天然便更容易入皇帝之眼。若是在此基础上还有些本事和功绩,就更了不得了。这不,尚一个公主或是娶一个宗女回去,家族又可延续几代荣耀。在其他蒙古王公们看来,皇女与宗女该如何选择,当真是闭着眼睛都知道。宗女再是皇家近支,等到了下一代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也远了,哪里及得上现任皇帝的亲女,下任皇帝的亲姐妹来得实在?若不是乾隆女儿太少,其中还有好几个不抚蒙,其余的蒙古王公们都想求着乾隆指一个公主给他们做妻子了。 虽说拉旺多尔济反应过人且有些急智,但到底还是个老实人。 这不,一听乾隆拿他的祖父做由头,便没有直接向乾隆表态,而是顺着乾隆的口风说他要给祖父凌策去一封信,问问祖父的意见。往年木兰秋弥之时凌策都会到场,今年由于身体抱恙故而没到。 乾隆见拉旺多尔济一脸憨直,与方才英勇救驾时的模样截然不同,竟觉得他有几分傻气,但这几分傻气非但没有让乾隆看轻了拉旺多尔济,反倒让乾隆对拉旺多尔济增添了几分亲近感。 乾隆有意想逗逗他,便问:“那若是让你来选,你是更愿意这两年与宗室女成婚,还是等上几年迎娶朕的女儿?” 这问题听着稀疏平常,却着实不好回答。若是回答想尚公主,不免在乾隆跟前落下个功利心重的印象,若是回答想迎娶宗女,又有看轻公主之嫌。 拉旺多尔济挠了挠头,看了尚显得瘦小的九格格一眼道:“臣都可。依着臣的想法,更愿意先立业后成家,不过祖父这些年总是念叨着他上了年岁,也不知还能不能看到臣的孩子,臣这才将娶亲之事提上了计划。”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压低声音道:“皇上您快别问了,九格格还小呢,到时候让您给吓着了。” 九格格闻言,面颊染上红晕,脑袋都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她虽然对自己未来会抚蒙之事有心理准备,不是拉旺多尔济也会有别人,但乾隆这么当着人家的面儿问人家要不要娶她,且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她到底面嫩皮薄,觉得不好意思了。 拉旺多尔济主动提醒乾隆,倒是让九格格对他多了些许好感,在憨厚老实及勇猛的标签之后,又给他加上了一个体贴的标签。 乾隆在听完这番话后,愣了愣,看到九格格这羞怯的模样,笑了笑,也不再说话。不久前这个闺女才给他侍过疾,他心里头到底还念着这个闺女的好呢。与此同时,他希望拉旺多尔济做自己女婿的心也是越发强烈了。 横竖九格格都要抚蒙,何不给她找个出身好、性子好、自身又有才华的蒙古贵族呢? 依着拉旺多尔济这性子,若是尚了主,想来也不会怠慢了九格格。就是七格格做的那些事儿,委实让人糟心。乾隆让拉旺多尔济与凌策祖孙自己做决定,也多少是为了女儿的未来考虑,若是祖孙主动选择了九格格,哪怕日后七格格的事儿被他们知道了,他们应当也不会对九格格不好。 经过那一日的猛虎临死反扑之事后,乾隆身上又有些不舒服,因此兴致也不大高,狩猎也不怎么参与了,只是出了彩头,让蒙古王公们尽兴,与此同时,又嘱咐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好生表现,莫要丢了他的脸面。 十五阿哥骑射功夫虽不错,但也只是中等偏上,若论实力,自然无法与蒙古王公们相提并论。 若是在往日,十五阿哥对这个成绩倒也还算是满意,毕竟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拼不过人家就是拼不过,可联想到乾隆刚把他们提溜过去嘱咐了一遍,十五阿哥顿时就有些不好了,只见他紧张兮兮地揪住了意图划水的十三阿哥:“十三哥,我知道你骑射功夫是极好的,只是你喜欢藏拙不爱表现,若是往日我也就依了你了,可这回是真的不行。我本就骑射功夫一般,若是你再不能好好在蒙古王公们面前表现一番,回头咱们两个指不定就要一块儿挨骂了。” 十三阿哥很想高贵冷艳地回复十五阿哥一句,乾隆才不会骂他呢,顶多会把十五阿哥提溜到跟前骂一顿,谁让乾隆对十五阿哥寄予厚望呢。可十三阿哥看着弟弟因为怕挨骂难得跟自己撒娇的样子,终是没忍住软了心肠。 “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十三阿哥伸出手指在十五阿哥眼前比了个“一”,强调道。 十五阿哥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吹着自家兄长的彩虹屁,与此同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十三阿哥果然兑现了他的诺言,没几日,乾隆便得知了十三阿哥在狩猎之中表现出众、颇得蒙古王公们赞赏之事。这可让乾隆惊讶坏了,毕竟在此之前,十三阿哥虽然聪慧灵秀,但由于不肯用功所以无论是文还是武都表现平平呢,乾隆压根儿就没指着十三阿哥替他在蒙古王公们跟前争脸面。 先前那番话虽是对着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说的,但乾隆重点输出的对象还是十五阿哥,十三阿哥只是顺带。乾隆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以来被他寄予厚望的十五阿哥此次表现平平,反倒是没怎么被他放在心上的十三阿哥替他争了脸。 乾隆不由开始沉思,先前他见十三阿哥玩心重也不曾制止,只由着十三阿哥的性子来,是不是做错了。 得知乾隆反应的十五阿哥则是长长舒了口气,只要让十三阿哥出了头,想必乾隆就不会一直盯着他这只可怜又无辜的小羔羊了。虽然乾隆可能有意培养他做继承人这一点,让他颇为感念自家阿玛对自己的看重,但他非嫡非长,说是聪慧可也见得是最聪慧的那个,要坐上那个位置实在是太难了。 即便是乾隆真把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他也得每日提心吊胆,担心着前朝废太子之事会不会上演,所以还是算了吧。毕竟自家汗阿玛肖似先祖,也颇有长寿之象,在这样一个帝王的手底下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倒不如像十二哥一样,自己出去闯出一片天地来。若是他摆明了不想做储君,或是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难不成乾隆还能够赶鸭子上架吗? 至于十三阿哥,也是在事后被诸多蒙古王公们包围,溢美之词不绝于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被撒娇装可怜的黑心弟弟给坑了,偏生话是他自己答应的,他还不能去找弟弟麻烦。 待这次木兰秋弥结束之时,十三阿哥对着十五阿哥露出了一个来自兄长的“慈爱”笑容。 ——等回宫之后,咱们再好生交流一下兄弟感情。 原本大臣们见乾隆器重十五阿哥,都开始暗搓搓地想着向十五阿哥靠拢了,可谁知十五阿哥表现出一副消极怠工的模样来,再加上十三阿哥在本次木兰秋弥之中颇出了一番风头,无论是乾隆还是蒙古王公们都毫不吝惜对十三阿哥的赞美之词,这让朝中的大臣们又有些犹豫了。 到底十三阿哥才是正经嫡子呢,若是乾隆突然改了主意,十三阿哥继位的可能性倒比十五阿哥更大一些。 就因为答应了十五阿哥的坑爹要求,回到京中后,十三阿哥变得忙碌了不少,每日要应付各式各样前来打探的人,为此,他连着数日都没给十五阿哥一个好脸色看,十五阿哥为了求得十三阿哥的原谅,在十三阿哥跟前做小伏低各种赔罪认错不说,还曲线救国,走起了皇后和芃芃的路子,最后磨得十三阿哥没了法子。 自家弟弟,亲的,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看着皮了就揍一顿,还能怎么办呢?当然只能选择原谅他。 值得一提的是,在回京之后,乾隆为善保与六格格指了婚。 据说是凌策给乾隆回了信,为孙子向乾隆求娶九格格,乾隆在点头应允之后,除了吩咐底下人为九格格的婚事做准备外,还开始操心起六格格的婚事来,毕竟六格格才是姐姐,九格格这个妹妹婚事都定下了,六格格这个做姐姐的婚事却还没有着落,也着实有些不大像话。 据说那日,乾隆与六格格单独谈了很久,给六格格列举了好几个自身条件不错的候选人,只是六格格一个也没有看上。当乾隆问六格格是不是有意中人之时,六格格提到了善保。 这要是搁在从前,六格格压根儿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胆敢违逆乾隆之意,当着乾隆的面说自己要嫁给意中人。可如今,随着她在事业上杀伐果断,在生活中,她也多了不少底气。 她有六成把握,乾隆不会一口拒绝她的请求。哪怕乾隆不会立刻便点头答应,至少也会愿意好好听听她的想法并慎重思考一番。 果然,乾隆在听了六格格的话后,对六格格道:“善保是年轻一代中颇为出众之人,若要让他当朕的女婿,朕自然没什么不满。但是,你可知道,善保曾追求过你姐姐?” “女儿知道。” 这些年来,善保又不曾掩盖过他对芃芃的不同,六格格当然不会看不出来,善保是喜欢过她姐姐的。也正是因此,纵使六格格先前对善保有些许好感,她也只打算埋藏在心底,不准备与他人言明。 一切的转折是那次猛虎反扑。 当时六格格就站在距离乾隆不远处,可身边儿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乾隆身上,没人顾得上她,当时六格格的惶恐之情可想而知。 善保发现了这一幕,而后站在了她的身前,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六格格对善保的感情开始失控。 即便善保曾经喜欢过她姐姐又怎么样?她姐姐现如今已经成婚且有了孩子,善保是个聪明人,他终有一日会彻底忘掉她的姐姐。 六格格也十分庆幸,芃芃不曾喜欢过善保,善保对芃芃的感情说白了也只是他的一头热。倘若芃芃与善保曾有过什么感情纠葛,六格格就是再喜欢善保,也只能舍弃善保了,毕竟姐姐于她有大恩,她自然不会跟姐姐曾经喜欢过的人好上,这样无论对她还是对姐姐来说,都是一种膈应。 六格格整理了一下思路,将自己的想法尽数告诉了乾隆。 乾隆在听到善保曾经挺身而出保护六格格的时候,也终于能够理解六格格为何会对善保这样执着。 小女孩儿家家的,对于保护过自己的“英雄”,总是有些不同的。 “朕会将善保叫来问问,成婚这等事,总不能是朕的女儿一头热。倘若他不反感迎娶你,朕便为你们指婚。那小子虽曾追求过你姐姐,但从当初朕为你姐姐与福康安指婚,到如今也有两年多了,想来他也该放下了。” 最后,乾隆从善保处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可以预见的。 对于善保而言,若是不能迎娶他喜欢的姑娘,无论娶谁,对于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他是个事业心极重的人,大半的心思放在朝堂事务上,只有小半的心思能够分给家里,因此,他会挑选一个合适的妻子成婚。 六格格无疑是一个不错的人选,聪慧知礼、进退有度,且又管着皇家银行之事,无论是前头还是后宅,都能与善保说得上话。她本性又是个善良温和的姑娘,并不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气势凌人,善保觉得,纵使他们一开始没什么感情,处的久了,也能够培养出一些感情来。 芃芃在得知乾隆为善保与六格格指婚的事儿后,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她先前便隐隐察觉到六格格似是在心中默默喜欢着一个人,只是六格格将心事藏得太好,芃芃没能看出那人究竟是谁。如今,这桩赐婚旨意一下,一切的答案也都揭晓了。 六格格是与芃芃一道长大的,这些年来姐妹之间彼此相互扶持,有很深的感情基础,芃芃自然也希望六格格能够过得好,她如今有了好归宿,芃芃自然也替她高兴。 彼时,芃芃肚子的月份已经有些大了,害喜害得厉害,不好随意走动,便遣了身边儿的豆芸给六格格备上了一份厚礼来恭贺六格格,还让豆芸转告六格格,待六格格日后出降,她定会好生给六格格备上一份添妆,把六格格说得羞红了脸,让见惯了六格格大方从容一面的豆芸啧啧称奇。 六格格的公主府也开始筹建起来,轮规格不如当初芃芃修建公主府时,但那公主府地段极好,又离六格格每日工作的地方颇近,可见乾隆对这个女儿也是花足了心思的。 留京又被乾隆如此看重,六格格往后的锦绣前程肉眼可见,宫中的妃嫔们自然乐得锦上添花,纷纷给六格格送去了贺礼,以求结个善缘儿。 六格格的生母戴佳氏也来了,此时的她,失宠多年,早已不复当初的张狂和自以为是,在六格格跟前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 来者是客,戴佳氏终究是六格格的生母,她客客气气地与六格格说着话儿,六格格自然也客客气气地作答,双方之间也就比陌生人好上那么一点儿。 送走戴佳氏后,六格格对身边之人道:“倘若她愿意一直这样本本分分的,本宫也不介意与她维持个面子情,终究她是本宫的生母。倘若她不知进退,也别怪本宫对她不讲情面。” 这一年,过得格外热闹。 翻过年去,芃芃的肚子也愈发大了。走到哪儿都要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太医说,芃芃肚子中是双胎,因而芃芃会比寻常孕妇更加辛苦。乾隆与皇后等人知道这个消息后,是既欢喜又心疼,欢喜者,是芃芃果然与众不同,一怀怀俩,这福泽深厚果然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心疼者则是怀孕本就是一件极为辛苦之事,怀着双胎更是对孕妇负担颇重。 当下,爱女心切的乾隆与皇后又往芃芃的公主府赐下了不少东西,什么百年老参等补物更是不要钱地往芃芃府中赐。除此之外,乾隆与皇后还各自往芃芃的公主府中塞了几个人。 乾隆塞的是两名擅长妇产科的太医,他命这两名太医专门照料芃芃这一胎,直到芃芃安全生产,皇后塞的则是两名经验丰富的嬷嬷,将芃芃从头管到脚,每日给芃芃安排丰富的膳食,带着芃芃在公主府周围兜风,严禁芃芃操劳,还给芃芃提供了一些小技巧好缓解芃芃孕期的各种不适症状,让芃芃是痛并快乐着。 与此同时,福康安也是痛并快乐着。 妻子有人妥善照料着,他也能够放下心来,只是每回他与芃芃稍微亲近些,嬷嬷们就跟防狼似的防着他,着实让他有些不好受。 以往没有嬷嬷们的时候,虽说不能与芃芃亲热,但偷个香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如今有了嬷嬷们,这些福利也通通没了,想要与芃芃亲香,只能等芃芃生完孩子再说。 这一年过年之时,十阿哥与十二阿哥未曾回来,只是托人寄回了厚礼以及书信。 在这阖家团年的日子,自己的儿子未能回来,令皇后与舒妃多了几分伤感之情。她们私心里当然希望孩子能够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儿,只是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如今是半点儿由不得她们了。 让人感到欣慰的是,他们寄回来的礼物十分精致贵重,由此可见,十阿哥与十二阿哥在外头混得还是不错的。 又是一个月过去,一对龙凤胎在固伦公主府中呱呱坠地,彼时天气晴朗、大雁回飞,时人都说,这是祥瑞之兆。 公主不愧为祥瑞化身,就连生出的一双儿女,在出生之时,也自带福运。 乾隆十分高兴,龙凤胎中的哥哥一落地,身上便挂了个贝勒衔,妹妹则被封为了和硕格格。 对此,福康安颇为紧张。他这个做老子的还没能立下大功得到什么高级爵位呢,两个小崽子一出生身上的爵位就比他高了,他居然成了全家地位最低的人! 这不成,他得好生努力才行,否则回头在一双儿女跟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虽说福康安身上还有个固伦额驸的头衔在,凭着这个头衔他身份地位也不会低了,但他不能日后总是靠着妻子带来的身份苟,给儿女们演绎一出现实版吃软饭吧? 芃芃的一双儿女出生后不久,海外又寄回了一封书信。 乾隆等人原本还纳闷着呢,怎么才寄了家书回来,短短时间内又寄了第二封。莫不是,十阿哥与十二阿哥他们遇上了什么为难之事,需要向长辈寻求帮助? 乾隆在心中暗暗想着,若果真如此,倒不如以帮他们解决难题为条件,把他们给召回来。 之前乾隆忌惮十二阿哥,不看重十阿哥,且又觉得自己膝下还有其他阿哥可以作为储君候选人,是以对十阿哥与十二阿哥这两个逆子离家之事是一点儿不着急,只想着等他们碰了壁兴许就知道家里头的好处,能够留在大清踏踏实实地干活了。 可谁知,十二阿哥一走就是几年,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还将十阿哥也给带走了。 非但如此,底下的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也闹着要向兄长们学习,着实让乾隆伤透了脑筋。 乾隆想着,若是这回能够顺势将十阿哥与十二阿哥给召回来,想必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也不会再浮想联翩,成日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现在他也算是想明白了,与后继无人相比,他从前对十二阿哥的那些忌惮,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惜这回,十二阿哥是注定要让乾隆失望了。 当乾隆拆开这封书信后,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家书,而是一封国书。 十二阿哥以海外某国开国皇帝之名,恳请与大清建交。 作为诚意,本次十二阿哥派人送回了不计其数的珍宝。 这可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殪崋 所以人都想不明白,十二阿哥分明是出海行那商贾之事的,怎么一转头,就成了某个不知名国家的开国皇帝了呢? 乾隆也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不被他看好的孩子,居然会有此成就。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决定派遣一队使臣去这新兴的国家考察一番。 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得知此事后,抢着要当使臣,最终,十五阿哥以微弱优势险险胜出,没法子,对于皇后而言,一个儿子已经远走海外,且瞧着这个架势,日后是准备常驻海外了,她怎么能再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儿子离开自己? 况且,十三阿哥在乾隆与皇后跟前留下的“贪玩”的印象太过深刻,哪怕现在帝后知道十三阿哥并非像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无能,一时之间对十三阿哥的固有印象却也难改。 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邦交之事,还是交给十五阿哥更让人放心。 这一年夏日,十五阿哥乘船出发了,负责护送十五阿哥一行使臣团的,正是当初组建的那支远洋舰队。 海上漂泊的日子没有定数,等到十五阿哥一行人返回大清之时,已是一年半以后。 十五阿哥带回了十二阿哥赠予帝后及弟弟妹妹们的礼物,其中,由于芃芃生子时他未能回来,没有给自己嫡亲的外甥见面礼,是以这回十二阿哥给芃芃的礼物加厚了几成。 芃芃看着那琳琅满目的礼物,极为十二阿哥终于实现了当初的理想而欣喜,又为兄妹二人数年不得一见而悲伤。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名贵的礼物,而是亲人们的陪伴。 只是昔日一道长大的兄妹终是各自奔向了不同的前方,十二阿哥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与荣耀的道路,她这个做妹妹的,也只能选择祝福。 与此同时,十五阿哥以及本次随行的大臣们也在向乾隆讲述着他们此行的见闻。 原来,十二阿哥创立的国家是一个岛国,面积虽不大,但十分富庶,并不像乾隆和朝中一些守旧大臣们认为的那样,只是一个穷困落后的弹丸小国。这个国家虽然年轻得过分,但借由大力发展航海事业及工农业,已在诸多航海强国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乾隆与底下的大臣们观念再一次被刷新。 一些早已将十二阿哥视为皇家弃子的大臣们开始向乾隆进言,请乾隆将十二阿哥立为大清储君。 开疆破土的功绩,实在是太过吸引人。若是十二阿哥成了大清的储君,那么在乾隆百年之后,大清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十二阿哥创立的那个国家并入大清的领土。 与十二阿哥能够为大清带来的好处相比,他本人对皇权造成的威胁实在是不值一提。更何况,他如今在海外称王,常驻海外,对乾隆自然也就失去了威胁。 唯一的问题就是,若是十二阿哥等到乾隆百年之后再回归大清,接管大清的这摊子事,只怕会有根基不稳的危机。别的不说,论对大清朝堂的掌控力,他肯定是不如本土阿哥们的。 这个提议的利与弊都十分明显,让乾隆陷入了沉思之中。 若是不立十二阿哥为储,为了维持与那个新兴国家之间的关系,那么下一代皇帝,就必要从与十二阿哥感情亲厚的兄弟之中选,比如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 彼时,还不知道自己又被乾隆惦记的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也聚在一起碰了头。 十五阿哥出使新兴国家后,十三阿哥也没闲着,他被乾隆提溜着进入了朝堂之中。 此次相见,兄弟俩都成熟了不少。 “你说,汗阿玛会如何抉择?”十三阿哥问十五阿哥。 “谁知道呢?”十五阿哥回想着早已与他印象中大相径庭的兄长,说道:“不过,现在选择权,也并非完全在汗阿玛手中。有人想要通过让十二哥继承皇位这事儿来吞并十二哥一手创建的那个国家,也得看十二哥答不答应才是……” 未来的事儿,谁说得准呢? ——全文完—— () 第 214 章 祭过祖陵之后, 原本还备受宠爱的舞姬忽而就失宠了。 乾隆带着一行人继续向南行进,却将那名舞姬留在了原地。 将她献给乾隆的地方官看着舞姬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简直气得三窍生烟。他因为这事儿被一些言官骂得狗血淋头坏了名声, 倘若他得了实惠也就罢了, 偏生他没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这才是最让人气恼的。 地方官不能说乾隆的不是,只好把这口气撒在舞姬的身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也真是不中用,分明生了副花容月貌, 怎么连皇上的心都勾不住?早知如此, 本官当日就不该选你,而该选另一人了, 她虽容貌比你略差一些,可她至少嘴巧会说话, 还知情识趣!哪里像你, 一遇到什么事,就只知道哭、哭、哭!你怎么不哭死算了!” 那舞姬见地方官对她的态度一落千丈, 只一味指责她,不由将脸埋在帕子中, 哭得越发厉害了:“大人只知道埋怨我, 可这又哪里是我能够决定的……” 她还没从那个繁华的美梦中醒来呢,就陷入了最为尴尬的境地之中。 若是乾隆将她一并带走, 或是看不上她, 未曾临幸她, 一切都还好说。偏上乾隆临幸了她,又抛弃了她,作为皇帝的女人, 她日后自然也不能再侍奉其他人……舞姬对于自己的未来感到一片茫然。 地方官定定盯着这这女子看了一阵儿,虽仍有些不甘,但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要舍弃这枚废棋。 “你收拾收拾东西,明日本官就派人把你送去这附近的尼姑庵削发为尼。你且记住,你虽只做了皇上几日的女人,但到底是皇上的女人,不可仗着一点姿色做出有辱皇上之事,否则,让人知道了,你我是万万承担不起这等罪过的……你也甭想着偷跑,且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本官手上!你若是胆敢偷跑,本官为了皇家体面着想,只得让你‘病逝’了!” 几句话之中,这舞姬后半辈子的命运已被定了下来。 这舞姬可怜吗?当然可怜。但她当初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向上攀爬的捷径,就要承担随之而来的巨大风险。愿赌服输,如今,她也不过是赌输了罢了。 却说乾隆在离开祖陵后,也不知是心情不虞,还是因为对祖宗不敬以致祖宗降下了惩罚,在路上他受了些凉,一连病了数日,恹恹地窝在床上,也没有心思再寻欢作乐。 芃芃与六格格作为乾隆的贴心小棉袄,自然要轮番来给乾隆侍疾,当然,她们也没忘了九格格。 本次跟着乾隆出京的共有四位皇女,除了七格格因惹恼了乾隆被遣送回京外,还有姐妹三人。若是芃芃与六格格来侍疾之时不带着九格格一起,回头指不定乾隆心中的小本本上就要给九格格记上那么一笔,觉得九格格不孝顺不贴心了。 芃芃与六格格虽对那喜欢自作聪明的七格格很有些意见,但对九格格还是颇为怜惜的。这姑娘打小儿就很懂得看人脸色行事,说话也是细声细气,说话做事极为谨慎,乖得简直让人有些心疼。 好比这次给乾隆侍疾,芃芃与六格格的意思是,九格格年纪还小,便只让她做些轻省的活计,比如端药递水之类的,似这等活计又轻松又能够在乾隆跟前露脸,对于九格格来说,正是一个培养她与乾隆父女感情的好机会。至于为乾隆擦汗、替乾隆看着下人煎药、去小厨房吩咐底下人给乾隆备些当即想吃的吃食这等活计,就由她们这两个做姐姐的来做。谁知九格格却是不肯,执意要做那最累最不讨好的活计,而将轻省又容易在乾隆跟前刷存在感的活计让给两个姐姐。 看着忙忙碌碌、东奔西跑的九格格,芃芃不免与六格格感慨道:“这丫头也太实诚了些。宫里头像她这般实心眼儿的,怕是不多见了。”就连看似乖巧的小十三,肚子里也常有些小九九呢。 芃芃与六格格将在乾隆跟前露脸的机会让给九格格,是因为她们本就不缺这么个机会,可九格格却生怕让两个姐姐吃了亏,这让芃芃与六格格对她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来。 “九妹妹虽与七妹妹一母同胞,我瞧她这性情倒是与七妹妹大为不同,想来是七妹妹受魏氏影响颇深,而九妹妹却是受庆嫔教养长大的缘故吧。”六格格道。 芃芃想了想:“九妹妹虽是个实心眼儿的,咱们却不好让她的一番辛劳白费了。她既费了力,总得让汗阿玛看到才是。” 在芃芃与六格格的筹谋之下,乾隆顺利看到了盯着下人为自己煎药的九格格。 彼时天气炎热,在煎药之时,那热气儿一扑过来,顿时便熏得九格格红了小脸。 乾隆看着九格格脸上带汗却半步不挪的模样,也很是动容,命人赏了九格格一串新得的珊瑚珠串,那珊瑚珠子颜色鲜亮,倒是很衬九格格这样年龄的小姑娘。 因着九格格得了乾隆的赏赐与夸赞,早先对她们母女落井下石的一些下人们近日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九格格与庆嫔母女总算有了些许喘息之机。 九格格颇为聪慧,私底下找到芃芃与六格格,盈盈一拜:“五姐姐与六姐姐待我这般好,不计较七姐姐先时对你们的失礼,几次三番为我筹谋打算,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回报两位姐姐的恩情,只得在佛前为两位姐姐祈福,恳求佛祖保佑两位姐姐。” 芃芃赶忙扶住她:“事情是你主动请缨去做的,汗阿玛会赞你也是因为看到了你的一片孝心,与我们可没什么干系,你要谢,就谢自个儿吧。我与你六姐姐做事,也只求无愧于心罢了。” “虽说这对于两位姐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额娘与我而言却是莫大的恩惠,两位姐姐可以不在意,我却不能装作不知这份恩情……” 六格格为了防止她继续谢来谢去的,赶忙道:“好了,都是一家子姐妹,总是谢来谢去的,可就显得过于客套生疏了。” 九格格这才作罢。 趁着乾隆歇下了暂时没有活干,姐妹三人聚在一道随意聊了聊。 芃芃与六格格发现,九格格虽颇为腼腆,年龄又小,在一些问题上却颇有些见底,与七格格大为不同,而后姐妹三人又谈及未来之事,六格格说了一些对未来的规划,把九格格听得颇为羡慕。六格格当即便有些后悔自己挑起了这个话头,九格格对此倒是不避讳,明说她的未来怕是在蒙古。 在目送九格格回庆嫔处后,六格格颇有些闷闷不乐的:“九妹妹这性情……倒是可惜了。” 若是九格格再长个两岁,越来越有人资总监潜质的六格格定会考虑拉她入伙,让她在芃芃与自己手底下干活。她们连宗室女都能雇佣,又为何不能给自己妹妹一个机会? 可惜了,九格格是七格格的妹妹,七格格因为不愿抚蒙之事惹恼了乾隆,九格格为了替七格格求情,也为了让自己被降为嫔的额娘往后的日子能够好过些,已在乾隆跟前说过愿意亲往抚蒙之话,倒让六格格不好再操作。 “凭着九妹妹这样的性情,无论到了哪儿,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坏。”芃芃自然知道六格格在惋惜些什么,她拍着六格格的手宽慰六格格道:“这些日子,咱们不妨帮着九妹妹多在汗阿玛跟前露露脸,汗阿玛对九妹妹越是喜爱,他在九妹妹身上便会越发尽心,如此一来,九妹妹的未来也就有了保障。” 六格格一想是这个理儿,对着芃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着相了。” 她自己通过努力,逃脱了抚蒙的命运,便总想着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帮七格格与九格格,可未曾料想九格格小小年纪看得竟如此通透。兴许于九格格而言,抚蒙也不尽然是一件坏事。 “听说汗阿玛与皇额娘近日在给你寻额驸呢,你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不曾?若是有了,也好告诉我,我帮着你在汗阿玛与皇额娘面前提上一嘴儿,不见得能让你称心如意,但总能让他们明白你的心思。” 听了这话,六格格心中快速地略过一道身着青松色立领服的人影儿,眼眸微微一亮。但随即,她想起那人曾追求过自己的姐姐,又摇了摇头。 “没有。汗阿玛与皇额娘总不会害我,且汗阿玛如今得了个慧眼识嘉婿的名儿,总不会平白无故砸了自己这名声。凭他给我指谁,我都认了。” 芃芃瞧着六格格那片刻的犹豫停顿,便知她并不像她嘴上说的那样,对未来额驸人选全然没有一丝想法。只是六格格不愿说,芃芃也不能逼着她说。 “行吧,你既不说,回头汗阿玛给你指的婚事不合你心意,你可别后悔。”嘴上这样说着,芃芃心中却还是逐一将六格格可能中意的人选过滤了一遍。 姐妹俩一边儿说着,一边儿离开了乾隆的小院儿。接下来是乾隆后宫之中那些妃嫔们表现的时间了,她们也该退场了。 乾隆病了,单只是三位公主格格出面为乾隆侍疾自然不够,后宫妃嫔们也存着劲儿想好生表现一番。皇后知道她们的这些个心思,便将这些个随行的后宫妃嫔们也给安排上了,几个一组排作一班,轮流到乾隆塌前侍奉汤羹或是说些讨乾隆喜欢的话儿,也算是给了她们一个在乾隆跟前表现的机会,好歹没有白白伴驾一遭。要知道,随驾宫妃中的一些人,从离京至今,还没怎么见过乾隆呢。 乾隆身边儿有女儿们嘘寒问暖,又有解语花们精心伺候着,养病的日子过得颇为滋润,倒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至于乾隆手中的部分公务,则被交给了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代为管理,打出的名号是为父分忧。明眼人都看出,乾隆是要抬举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的意思。 抬举十五阿哥这没的说,乾隆对十五阿哥的看重,这几年来是愈发不加掩饰,可他让十三阿哥也跟着十五阿哥一并处理公务,且几乎给予了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同等的权力,这就让人惊讶了,要知道,乾隆一贯是将十三阿哥当做不懂事的孩子那般看待的。 有心人想起乾隆最近与十五阿哥父子之间屡屡闹不愉快,思量着,这是否代表着乾隆要放弃十五阿哥转而扶持十三阿哥了。但有些人却坚决认定乾隆当初既然因为忌惮皇后一脉势头过大而近乎放逐了十二阿哥,如今就不会选择十三阿哥,乾隆这么做,兴许只是在拿十三阿哥做十五阿哥的磨刀石,或者是通过此举向十五阿哥表达警告之意罢了。 不得不说,下人们的猜测虽与真实情况不完全相同,但也十分接近了。 若是十三阿哥只是个一般的孩子,此时听着下人们的那些议论之语,只怕就该委屈上了,可惜他不是。十三阿哥听着底下人自以为隐蔽的窃窃私语,面儿上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却是拿了个小本本把他们的话默默记了下来,准备回头学给乾隆听。 私底下谈论这种话题,这些人是纯属嫌自个儿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至于那大位,十三阿哥都没肖想过。从前他认为那是属于兄长的东西,容不得他人沾染;后来兄长遭到了乾隆的忌惮而远航,十三阿哥更是明白这皇位无论落到谁头上都不会落到他头上这一点,他与十二阿哥可是嫡亲的兄弟,十二阿哥会引起乾隆忌惮的因素,十三阿哥都有。故而,十三阿哥对乾隆布置下来的任务并不十分尽心,仗着自己与十五阿哥关系“铁”,时常推给十五阿哥,再不济便去乾隆跟前撒娇卖乖,让乾隆准许自己偷了懒。 这也让乾隆颇为无奈,拿出一本折子充当棒子轻轻敲在了他的脑袋上:“前儿个还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说要替朕分忧,朕信了你的鬼话,当真让你替朕分忧了,你又千方百计地偷懒。你自己说说,朕该不该好生罚你?” 十三阿哥贼精贼精的,已经摸准了乾隆的底线在哪里,且他向来得乾隆欢心,自是不可能挨罚的,在乾隆跟前捡了些好话说,只管把乾隆逗得眉开眼笑,最后走的时候,“顺势”将自己带来的那一沓奏折“忘”在了乾隆处。 乾隆看着他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 “这孩子,朕瞧着他在处理公务方面也颇有些才能,怎么就这样贪玩儿不定性呢?” 吴书来道:“十三阿哥到底年龄还小呢,再等上几年,自然就好了。” “小?不小了,连比他年龄小的十五,都比他沉稳。”说到十五阿哥,乾隆又开始头疼起来。他就不信,他的敲打之意,十五阿哥丝毫没有看出来。可十五阿哥也是个倔强的性子,自那日与乾隆谈完话后,便隐隐有向着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发展的趋势。 乾隆的本意是想利用十三阿哥让十五阿哥产生一些紧迫之心,只可惜,乾隆的算盘打得是好, 他的儿子们却是一个比一个更不配合。 若是儿子们都不愿意接手他这位置,难不成,他真要从现在起着重培养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十七?想起才夭折了的小十六,乾隆隐隐有些头疼。 乾隆的病在一众人的精心照拂之下渐渐痊愈,只是他的心事似乎越发重了,连往日里最能说会道的解语花都无法为他解忧。 近日乾隆总是将三个公主格格唤道身边儿来伴驾,反倒对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不假辞色,有心人都能看出,乾隆怕是在与十三阿哥及十五阿哥闹别扭。 只是,两个阿哥素来懂事孝顺,从不会忤逆乾隆,周围的人实在想不出,乾隆是为何与两个儿子置气。打死他们,他们也想不到,父子矛盾的根由,居然是两个阿哥都不想给乾隆做接班人。 舞姬之事,仿佛一个信号一般,标志着乾隆的南巡之旅从顺境转为不顺。 在经历了生病、病愈之事后,乾隆行至明太--祖庙前,准备前往拜祭明太--祖之时,乾隆还遭遇了一波行刺。行刺乾隆的人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虽说最终行刺没能成功,但还是让乾隆受了惊。 诸事的不顺,让乾隆心中愈发不痛快,看两个逆子自然也就更加不顺眼。 这些日子,在乾隆身边儿侍候的人,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唯恐触了乾隆的霉头。 至于一些没摸准乾隆心思的官员们倒了霉,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等到此番南巡之行终于结束的时候,不仅乾隆身边儿伺候的人松了口气,南巡线路上沿途的官员们更是长长舒了口气。 而后,便是木兰秋弥。乾隆延续了康熙当初留下的传统,每年都会趁着这个时机与蒙古王公们好生交流交流感情。 芃芃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这项活动了想,想当初,还有蒙古王公知道乾隆看重她,早早便开始打她的主意了呢。如今么,那些蒙古王公的目标自然要换人了。 在与蒙古王公们觥筹交错间,蒙古王公们自然瞄上了出落得越发落落大方的六格格,以及未曾谋面的七格格,至于九格格,由于年龄尚幼,且又不是十分得乾隆宠爱,一时倒是无人问津。 在提及六格格之时,乾隆眉宇间颇有些骄傲之色,直言六格格是他的得力助手,如今六格格管着皇家银行那摊子事十分紧要,他是一刻也离不得六格格。 乾隆这样说了,蒙古王公们自然也听出想要尚六格格,八成是没戏了,而七格格呢,又被打上个“得了失心疯”的标签,被乾隆勒令出家,看样子也是不可能和亲了。唯有最为年幼的九格格,乾隆给了准话,道是九格格最为崇拜巴图鲁,他这个做阿玛的有意为她在草原上寻一巴图鲁为额驸。 顿时便将这些蒙古王公们的积极性调动了起来。 本朝和亲的公主实在太少了,其中,不算那几个宗室女,乾隆亲女中和亲的就更少了。 因此,虽说九格格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竟也成了个香饽饽,有不少人围在九格格身边儿献殷勤,倒是让受惯了冷遇的九格格颇为不适。 第二日,照例是与蒙古王公们一起进行狩猎的日子。往日芃芃也是要参加的,不过这回芃芃怀着身孕,自然只好在营地之中等候乾隆等人的归来。 乾隆穿着一身劲装,骑在马上,神采飞扬,像是要一扫这些日子以来的霉运一般。他向来好强,这回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些蒙古王公们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好让他们知道,他宝刀未老。 不知怎么的,芃芃心中又涌现出一阵久违的不安,只是眼下所有人都兴致极高,她也不好上去泼冷水,只得给自家额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着些,多关注关注乾隆的安危。 小夫妻俩这些日子已经培养出了独属于被他们的默契,在收到芃芃传递的信号后,福康安对着芃芃微一点头,而后便一扬手中的马鞭,随着众人一起奔向了围场。 从天亮等到天渐渐擦黑,芃芃在营地之中等得坐立不安。 万幸的是,她的父兄以及额驸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这让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营地之中爆发出一阵极大的欢呼之声,原来,竟是乾隆猎回了一头猛虎! 芃芃面儿上堆起了笑容,刚要上前恭祝乾隆一番,却见被乾隆当做战利品般炫耀的那猛虎尚未死透,喉咙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咆哮,趁着乾隆一行人放松警惕之时,拼着最后一口气,在临死之前对乾隆进行反扑!而站在乾隆身边儿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福康安! 顿时,芃芃瞳孔紧缩,一颗心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 第 213 章 “正是因为知道额娘您要去劝谏汗阿玛, 所以女儿才要拦着。”芃芃张开双臂,拦在皇后面前:“额娘若是想出去,就先过了女儿这一关再说。” 芃芃今日穿了一身琵琶襟珍珠粉团花云锦裙, 腰间有一条石榴红束腰松松系着, 愈发衬得她身形纤细, 不堪重击。便是平日里,皇后也不敢对芃芃说什么重话,更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更何况她如今还怀着身子? 皇后见怎么也突破不了芃芃的阻拦, 又不好与她硬着来, 不由急了:“你汗阿玛不修私德,额娘身为中宫皇后, 若是再不进行劝阻,是大大的失职。传到外头去, 文武百官会怎么看待咱们, 百姓会着呢看待咱们?若是寻常小事也就罢了,可你汗阿玛这次所为, 实在不是一个明君该行之事,皇额娘得好生劝劝他。芃芃听话, 快让开!” 许是因为内心焦急, 皇后少有的疾言厉色起来。 芃芃多数时候都是孝顺的女儿,谁知, 今日她也是寸步不让, 听了皇后这番话, 非但没有让开,反倒给自己身边儿的豆绿与豆芸使了个眼色,主仆三人一齐将皇后给围了起来。 芳柔与芳菲见母女俩争执激烈, 有些无措。她们是皇后身边儿的得力姑姑,按理说该向着皇后才是。可芃芃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小主子,她们无法强硬地违逆芃芃的意思。 更何况,她们私心里,也是不赞成皇后这时候去找乾隆的,这根本就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只是她们劝服不了皇后,也只得顺着皇后的意思来。若是小主子的一番劝说能够让皇后改变主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皇额娘也知道,汗阿玛在祭祖前夕与地方官献上的舞姬胡天胡地不是一件光彩之事,您就更不该在此时去劝谏汗阿玛了。您觉得您这样做是为汗阿玛好,是在劝他莫要再肆意妄为,他只会觉得您是在当着其他人的面将他的面子往地上踩!别看汗阿玛平日里好说话,若是真被惹恼了,天子雷霆一怒,咱们都得遭殃!皇额娘,您就是不为自个儿考虑,也得为女儿考虑考虑,为您未来的外孙外孙女考虑考虑,为外出拼搏的十二弟与尚且年幼的十三弟考虑考虑啊!若是惹恼了汗阿玛,咱们可怎么办?难道,在您心中,做个贤后,就当真比咱们所有人加起来还重要吗?” 芃芃依稀记得,在原本的历史线上,乾隆继皇后正是在一次南巡途中因为不明原因被废,虽未被剥夺皇后头衔,却被收走了皇后金册,皇贵妃金册,贵妃金册与娴妃金册,不废而废,名存实亡。后世对于继皇后被废缘由众说纷纭,但可以肯定的是,皇后定是做了什么让乾隆倍感恼火之事。 芃芃并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事导致皇后被废,但皇后刻板守礼,性子刚硬,若是因为乾隆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而与他发生冲突,芃芃是半点儿不会觉得惊讶。 乾隆此人,早年时兴许还好,可越到后头,随着他身上功绩的叠加,他便越是膨胀。旁人只有捧着他的份儿,若是谁敢说他的不是,那个人就是在自寻死路。 这回,乾隆于祭陵前夕临幸了一个舞姬固然是不该,可若是皇后径自找上门去,只会把事情闹大。更何况,知道些许内情的芃芃多少能够猜出乾隆昨日的失智之举与七格格脱不了干系。乾隆会做出此事,多半也是在宣泄内心的愤怒。 如此说来,乾隆虽有过错,但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在乾隆的身上。皇后这时候上赶着去“劝谏”乾隆,就相当于是给乾隆定了罪,乾隆在被皇后下了面子的同时,指不定还要觉得皇后是在污蔑他呢。 芃芃心中有种预感,若是她这回当真就这么让皇后走到乾隆跟前,指不定原本历史线上的废后事迹就要在今日出现了。 芃芃好说歹说,先将皇后稳了下来,让皇后打消了去找乾隆的念头。 若是芃芃以别的事做由头,兴许皇后还听不进去。可好在,皇后别的不在意,对自己的三个子女还是无比在意的。皇后自己是不介意因为直言劝谏而惹恼乾隆,可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几个孩子为了自己的行为买单。 因此,在听了芃芃的话后,皇后迟疑了一下,就被芃芃拉着坐了下来。 “皇额娘可知,昨日,在临幸那名舞姬之前,汗阿玛发了好大一通火?” “知道,皇上的怒火,似是与七格格有关?” 乾隆一怒之下将七格格的玉蝶迁回废妃魏氏名下之事,短短功夫内便传遍了整个后院。在乾隆下达口谕让七格格去寺庙中出家没多久,就有一队士兵“护送”着七格格回京了。乾隆对亲生女儿惩罚得如此之重,想来是七格格做了什么让乾隆难以忍受之事。 “不错。汗阿玛昨日被气狠了,恰好有一娇媚女子送上门去,汗阿玛指不定就是在拿那女子泄火。纵使这等行为不当,却也情有可原。皇额娘您若是在这等时候不帮汗阿玛遮掩,反倒去责问他,指不定会让他把心中尚未发泄完的怒火撒在您的身上。听女儿的,此事您暂且先竭力为汗阿玛遮掩着,莫要让人知道汗阿玛在祭祖前夕临幸了地方官献上的舞姬,您若是实在觉得心里头过不去,待此事了了,再寻个好时机,委婉地劝一劝汗阿玛。汗阿玛向来吃软不吃硬,您与他好好说,他兴许还能够听进去。您若是硬要在他的气头上按着他的脑袋逼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只会适得其反。” 母女俩坐下用了这么一会子茶点,皇后心中的那股子冲动劲儿早已所剩无几。 此时,芃芃说得又入情入理,她便也接受了芃芃的劝告。 皇后的职责,她得尽到,但她不能因此而把自己的儿女给搭进去。 在这之后,皇后默默为乾隆做了些收尾工作,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 乾隆临幸舞姬之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并不是乾隆身边儿的人出了什么纰漏,而是那名给乾隆进献美人的地方官的举动早早便被那名官员的政敌给发现了。 政敌怕那名官员进献的美人得了乾隆的宠爱,给乾隆吹耳旁风,说一些不利于自己的话,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名地方官进献美人、乾隆于祭祖前夕临幸美人之事透露给了最为古板的御史。 没几日,便有一名耿直的御史大骂乾隆荒淫无道、色令智昏、不敬先祖、不修私德。 这御史姓张,脾气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一旦让他逮到什么把柄,那是谁的面子都不卖,一心想要学习他的前辈们,以死谏为荣。 他嘴皮子又十分利索,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将乾隆气得七窍生烟,险些当场让人将那名御史给拉出去斩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若是他这样做了,就正合了那名御史之意,他这才强行按捺着没有动手。 可谁知,乾隆忍住了,那名御史却没忍住。 他见乾隆犟着嘴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于是便触柱而死,血溅当场的画面,实在让人触目惊心。 这下子,乾隆的名声是想不受损也不行了。 外头的百姓知道了这件事,嘴上不说,心里头一定会想,这帝王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才会让御史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劝谏呢。他们不懂得文人凭着性命不要也要死谏的气节,在他们心中,天大的事儿,都比不过活下去。若是能活,谁愿意死呢?帝王定是犯了严重的过错,才会让御史拼死劝谏。 乾隆一怒之下,下旨将张御史本人贬为白身,挫骨扬灰,又下旨将其满门抄斩,三族以内亲眷全部发配宁古塔。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一名御史是张御史的同窗,见状于心不忍,以“言官不当以言论获罪”为由,出面替触柱而死的张御史求情,想着张御史已经去了,至少为他留点儿身后的体面。谁知,怒极之下的乾隆对这些求情的话一概听不进去,还将这名出面求情的御史与他的家人也一并发配了。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敢出面为张御史说话了。 虽然其他官员也觉得乾隆对张御史的惩罚重了些——张御史确实言语过激且有损君王颜面,但他说的也算是实情——其他官员心中为张御史及其家人惋惜,但终究是他们自己的家人和前程更为重要,他们犯不着为了个交情算不上有多好的同僚搭上自家。 这次的会议,就在一种极为沉重的气氛之中度过。 消息传到后宅,皇后心有余悸。 就在几日之前,她也想去做与张御史同样的事,只是尚未迈出自己所居住的院落,就被自家闺女给拦了回来。如今,见了张御史与那名为他求情的御史的下场,皇后也不由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被芃芃给拦住了。 张御史向乾隆死谏,于是全族遭殃,三族亲眷受到牵连,倘若做这事的人换成皇后,又会如何呢? 乾隆兴许会因为对芃芃的宠爱以及对富察家的看重不与芃芃计较什么,但皇后的两个儿子,永璂和永璟却必然会被乾隆迁怒。 永璂已经因为乾隆的猜忌而远走他乡,皇后再也承受不起失去永璟的打击了。 皇后是想恪尽职守做到一个贤后该做的事不假,但无论是什么,都比不上她的儿子来得重要。如若可以,她愿意用她所拥有的一切来换取她几个子女的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前几日本宫与芃芃发生的那场争执,咱们都烂在肚子里吧。”皇后沉下心来,对身边儿的芳柔与芳芷道。 芳柔与芳芷闻言,连连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们将手底下的人都敲打过一遍了,没人敢在外头胡言乱语。” 皇后以为,随着张御史的死,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第二日,底下的妃嫔们来给她请安之时,有一名近日以来颇受乾隆宠爱的贵人竟拿那名舞姬来说事。说那名舞姬身份低微,狐媚惑主,不配伺候皇上,又说皇后端庄贤德,乃是妃嫔们的楷模,很该好生劝一劝皇上莫要宠幸这等女子才是。 这话听着是在夸赞皇后,实则是将皇后高高架了起来。 若是皇后不去劝谏乾隆远离那名舞姬,她就不贤德、不配为妃嫔们的楷模。 对于这名贵人心中的小九九,皇后也看得十分清楚。 这贵人分明是忌惮那名新出现的舞姬,怕舞姬夺了本属于她的宠爱,偏生她自己又不敢直接到乾隆跟前去说舞姬的坏话,于是便撺掇着皇后来出这个头。 若是皇后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这贵人少了一个情敌;若是皇后失败了,乾隆也迁怒不到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头上,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若是在从前,皇后指不定就顺着这贵人的意思去找乾隆了,可眼下,谁都知道那名舞姬是个火-药-桶,一捅就爆,不可轻易在乾隆跟前提及。这贵人想拿皇后当枪使,皇后却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如她所愿。 皇后眯起了眼,一双锐利的眸子直直刺向这名贵人:“你这是在教本宫做事?”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向来治下有方,定然不会允许皇上纳那等没有规矩的女子入宫。” “擅自揣度本宫与皇上的心思,你如今心是越发大了。看样子,是你位份晋得太快了,以致你忘了自己的本分了。既如此,就将你降为常在,好生反省一个月吧。”皇后淡淡道。 贵人及以下妃嫔的升位降位,只需帝后一个口谕即可,不费什么事儿,唯有嫔位以上一宫主位的升降才需慎重。 皇后降了这贵人的位份,又发布口谕让她反省一个月,即是说她这一个月内都不能再侍寝。这对于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这贵人——现在该称为常在了,在宫中无甚根基,如今宫人之人给她几分颜面,全是因着她颇受乾隆宠爱,若是她没了宠爱,就与底层的其他妃嫔没有任何区别了。乾隆又向来是个风流多情的性子,对于绝大多数妃嫔来说不是个长情的帝王,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乾隆淡忘这名常在。 常在想向皇后求情,但此时已经晚了。 她冒犯了皇后的威严,皇后自然不可能不罚她。 而关于那名舞姬,皇后也自有想法。 乾隆若是喜爱那名舞姬,等祭拜过祖陵之后愿意宠上几日,尽可由着他。可若是乾隆色令智昏,想要将那名舞姬给带回宫中,皇后定是要想法子阻止的。 明着来不行就暗着来,总之,无论如何,那名舞姬不能进宫。 这次张御史之事闹得太大了,几乎可以说是乾隆名声上的污点。若是那名舞姬自此不再现身于人前,人们或许能够逐渐淡忘这件事,可她若是入宫为妃,她的存在,就相当于提醒着人们乾隆的失德。 不管有什么缘由,在祭祖之前宠幸舞姬,这看在外人眼中,总是乾隆的不是。 芃芃在得知此事后,对皇后道:“这件事儿,皇额娘您就别操心了。您放心吧,女儿自有法子劝服汗阿玛,让汗阿玛打消将那舞姬带回宫中的想法。” 经此一遭,芃芃也实在是怕了。她怕皇后一个冲动之下,又办了坏事儿。倒不如由她亲自出面,还能稍微省点儿心。 皇后闻言,狐疑道:“你能有什么法子?虽说你汗阿玛宠爱你,但你毕竟是小辈,还能插手他的房中事吗?再者,你现在怀了身子,不可忧思过度,就该什么也不操心,好生养胎才是。听额娘的,这事儿你就别管了,额娘有分寸的。” 芃芃闻言,只好如实道:“善保之前因为一些事,欠女儿一个人情。他得知女儿与额娘最近正在为舞姬之事烦心,便主动出面说是要为女儿解决这件事。女儿想着,他向来手段颇多,此事交给他也好。若要让汗阿玛打消将那名舞姬带回宫中的想法,直接劝谏汗阿玛是下下策,从那名舞姬处入手才是上策。” “好吧,既然你已经有了成算,本宫也不能扰乱你的一番安排。”皇后听闻不是芃芃亲自动手,顿时便放心了许多。这样一来,即使出了什么差错,也不会牵连到芃芃身上。这倒不是说她对自幼看着长大的善保一点儿不上心,只是人都有远近亲疏。对于皇后而言,女儿总是比一个看着长大的孩子重要得多。 想了想,皇后又对芃芃道:“你得答应额娘,在这件事结束之后,不可再与善保有过多的往来。本宫知道你与善保也是自幼一道长大的情分,只是如今你已经嫁为人妇,女婿又那般疼你,你总不好让女婿寒心。本宫瞧着,女婿对善保可不是毫不介怀的样子呢。” 当初善保在乾隆尚未为芃芃与福康安指婚之时曾暗中追求芃芃之事,皇后也是知道的。 善保是个出色的年轻人,且所做的事也颇为守礼,没有做什么僭越之事,皇后乐意自家女儿多一个可选择的对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如今,芃芃与福康安成婚已有数月,连孩子都有了,在皇后看来,芃芃应当适当与善保保持距离,这样对她,对善保,都好。 尽管芃芃对皇后的话不大赞同,但她能够理解皇后的一片苦心,于是道:“额娘当心吧,女儿有分寸的。”说着又调笑道:“福康安在您跟前的时候,您总是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回去之后他还曾问过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到您了呢。如今背着他,您倒是一口一个女婿的,还这般为他着想。真该让他好生听听才是。” 皇后轻哼一声:“他拐走了本宫的女儿,连个冷脸都受不得吗?更何况,你性子这般软,本宫不强硬一些,若是他背着本宫欺负你怎么办?” 话虽这样说,芃芃却知道,自家额娘是刀子嘴豆腐心。 面儿上对福康安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可实际上对福康安这个女婿还是十分满意和维护的。 这一点,想必福康安也看出来了吧,所以才会在皇后“刁难”他之时十分配合。 却说善保主动请缨,要为皇后与芃芃解决舞姬之事。 这件事在皇后以及那名被贬为常在的贵人眼中不易,在善保眼中却着实不难。 要想让乾隆打消将那名舞姬带回宫中的想法,不需在乾隆面前百般劝谏,只要让那名舞姬主动犯错就好。 一名出身低微、以色侍人的舞姬因为帝王的垂青而一步登天,过着从前想也不敢想的美好日子,有金簪玉钗、绫罗绸缎,还有数名仆从在身边儿精心伺候着,每日为她呈上精致的菜肴与可口的糕点,无论她想要什么,底下的人都能迅速为她找来。 就连将她送到皇上身边儿的那位大人,从前对她那般趾高气昂的,如今见了她也得客客气气地说话。 她仿佛一下子成为了人上人。 在欣喜之余,那名舞姬心中更多的是惶恐。 她就像一个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幸运儿,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这时候,当身边儿一名伺候她的丫鬟“无意中”透露出一些侍妾利用合欢香来争宠,让府上的老爷离不得自己时,舞姬自然就动了心思。 但她没有人脉,自然是不会成功的。非但如此,她的种种行径还让乾隆身边儿的人给发现了。 乾隆原本对这舞姬还有几分性味,在得知这名舞姬竟想着通过用-药来固宠时,顿时便对这舞姬感到歪腻。 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宠宠就好,带回宫中却是大可不必了。 在乾隆喜爱这名舞姬之时,对于她让自己名声受损之事可以暂时不去计较,这会子乾隆对舞姬起了厌烦之心,舞姬害得他在一众官员面前大失颜面之事自然也就被他想起。 他顿时越发坚定了不能带着这个女人同行的心思。 () 第 212 章 乾隆向来喜欢打突击战, 尤其这又是在宫外,宫妃们能够带出宫来的人手有限,乾隆想要瞒着庆嫔等人悄悄观察她们, 简直再容易不过。 庆嫔每日的生活倒是简单, 除了教养七格格与九格格之外, 便是练字与栽花。 她出宫时,只带了一盆最心爱的花,日日照拂着,漫漫旅途中倒也不嫌无聊。这临时歇脚的别院中所栽种的花不少, 她无数事便来看看这些花儿, 给它们浇浇水,剪剪枝叶, 在她的身上,人们似乎能够感受到岁月静好四字的含义。 不过, 想想也是, 庆嫔在宫中向来不算盛宠,但也不算完全无宠, 对于那些纠纷不怎么参与,也没能生出个儿子来, 膝下只有两个养女, 其他人无论如何斗,也跟庆嫔没有关系, 她自然可以做个逍遥人士。 偶尔乾隆在喧嚣之中感到厌烦了, 便会来庆嫔这儿坐坐。庆嫔这种不争不抢, 豁达明理的样子,让乾隆颇为欣赏。也正是基于此,乾隆才会在当初魏氏被废之后, 将魏氏所出的两个格格都交予了庆嫔来抚养。 前几日,乾隆听着手下人的调查结果,得知七格格私底下是那么个样儿,心下对庆嫔十分失望,又兼庆嫔居然胆敢往他身边安插人手,让她在乾隆心中与世无争的形象有了裂痕,触及了乾隆那根敏感的心弦,乾隆这才对她下了狠手。 但不得不说,专心侍弄着花草,笑得恬淡的庆嫔,勾起了乾隆对她的美好回忆。乾隆虽还不曾与庆嫔说上一句话,但他对庆嫔的态度已是软了下来。心中甚至想着,待会儿定要找庆嫔好好问问,若是底下那起子小人当真怠慢了庆嫔,他必要为庆嫔好生惩处一番。 眼见着乾隆就要走出去,吴书来轻轻攥了攥乾隆的袖子,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主仆二人能够听到的音量道:“七格格不在此处。” 乾隆这才想起,他这次来,不仅是来观察庆嫔的,主要还是来看看七格格的改进成果,顺便关心一下母女三人的生活状况。既如此,在见到七格格之前,就不宜直接现身。 ——走吧。 乾隆无声地对吴书来比了个口型。 吴书来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不怎么担心。他是在接到善保的传信后,掐着时间点把乾隆给诱过来的,善保做事向来靠谱,且不做没有意义的事。眼下乾隆对庆嫔的怜惜,说不准也在善保的算计之中呢。 至于庆嫔……吴书来在离开之前偷偷扫了那面色渐变,似有不甘的女人,能够肯定,庆嫔已经发现了他们主仆的存在,只是,她发现的时间显然不久,没做好充足的准备,露出了不少破绽。也就沉浸在回忆中的乾隆没有发现,吴书来却是看得分明。 曾经的庆嫔娘娘兴许当真是个不争不抢、豁达明理之人,但自从她开始抚养七格格与九格格,一切就已经变了。 …… 乾隆为了把七格格的性子给掰过来,特意找了最为严格的教养嬷嬷来教导七格格。 他来到七格格的小院子时,却没看到七格格好生聆听默默教诲的样子,反倒看见她在廊下跟宫女们玩捉迷藏,这让乾隆皱起了眉。 临时被拨来伺候七格格的两名小丫鬟掺和不进宫女们的圈子,只得站在不远处艳羡地看着这一幕。 乾隆刚想派身边儿的小太监上去跟她们搭话,就听她们道:“皇上命七格格好生跟着嬷嬷学规矩,七格格却是几乎没跟着嬷嬷学上两日,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会不会动怒啊。” “这不能吧?是那两名教养嬷嬷自己没福气,来教了七格格两日就病倒了,也怪不到七格格头上啊。” “哪里是那两名嬷嬷没福气,分明是七格格派人搞的鬼。你不知道,我昨儿个起夜时听到,七格格身边儿的最受倚重的大宫女为了不让自家主子继续‘受苦’,悄悄儿地在两名嬷嬷的膳食中加了东西呢。因只是一些相克的食材,且剂量又不大,那两名嬷嬷私底下找医女来看了,也没查出什么来,只推说是水土不服。” “当真,七格格私底下竟这般大胆?” “没错。胆敢得罪皇上身边儿的人,七格格胆子怎么可能不大呢?如今啊,我就担心这事儿万一被皇上给发现了,咱们会不会受到牵连。我可是听说了,宫中主子一发起怒来,能扯上一点儿关系的人怕是都要遭殃。可咱们不过是临时被拨来伺候七格格的小丫鬟,在七格格跟前根本说不上话,这事儿又能赖着咱们什么呢?亏得送我来的人还说这是个好差事呢,如今看来,能不能讨贵人欢心不打紧,能不能从贵人手底下讨,回一条小命才是咱们真正该考虑的事……” 接下来,两个丫鬟说的都是些没有营养的抱怨之语,乾隆没有心思再听,直接命人将她们拿下,而后脸色铁青地朝着正追着宫女满院子乱窜的七格格走去。 周围正在与七格格玩捉迷藏的宫女们看到乾隆大步流星地走来,面露惊骇之色,刚要出声,却见乾隆充满杀意的眼风冷冷扫了过来,骇得她们一时不敢说话。蒙着眼睛的七格格对危险的逼近犹自不知,胡乱抓了好一会儿,见抓不到人,恼火地一把将眼睛上取了下来。 然后,瞳孔一缩,呆愣当场。 “汗……汗阿玛……”七格格怎么也没有料到,乾隆会突然到她这儿来,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硬了起来,连舌头都开始打结:“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可别给朕请安了,朕怕朕有一日会被你这逆女给气死!这个时辰,你本该在接受嬷嬷们的教导,反省自己的过错,可你在做什么?” 七格格垂下头,不敢与乾隆对视,从这个举动中,乾隆已对她的心虚一目了然。 一记凌厉的巴掌狠狠扇在七格格的脸上,七格格此时仍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当即便重心不稳,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来人,给朕将她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拿下,仔细审问!朕倒要看看,她的胆子究竟有多大,在朕看不到的地方做了多少好事!” 情感上,乾隆不愿意相信方才那两名丫鬟说的是真的,自己的女儿是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可理智上,他却已信了大半,那两名丫鬟是临时被拨来伺候七格格的,身份地位与七格格身边儿的太监宫女们相比低了不止一筹,平日里在七格格身边儿也说不上话,只能战战兢兢地伺候着。若是七格格不曾做过这等事,那两名丫鬟也没胆子去污蔑她。 吴书来见状,目光从那两名看似瑟瑟发抖的丫鬟身上划过,终于明白了善保的计划是什么。 直接将七格格的心事透露给乾隆,是很难做到的,即便能够做到,也容易留下痕迹。 但是从别的事比如七格格的教养嬷嬷入手,让乾隆发现七格格的桀骜不驯,进而审问七格格身边的人,一切无疑会自然得多。即便是七格格本人,大概也只会以为是她不走运,恰好让乾隆给撞上了。 这般年龄,行事手段就这般老辣,即便吴书来不懂朝堂上的那些事儿,也多少能够明白为何善保能够凭着一己之力,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当初跟善保一起进入上书房读书的那批勋贵子弟之中,也唯独福康安能够与善保媲美,其余那些家世比善保更好的勋贵子弟们,在他的映衬之下,反倒有些寂寂。 …… 当乾隆选择不再掩藏自己的身份时,庆嫔院中上上下下的人自然很快便得知皇帝驾临的消息,庆嫔这时候也终于结束了煎熬的等待,带着匆匆收拾好的九格格来给乾隆请安。 一进七格格所居住的院落,庆嫔心中便“咯噔”一声。 只见七格格笔直地跪在青石板上,低垂着脑袋,身子似乎在微微发颤,而乾隆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七格格身边儿负责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全都被乾隆带来的人控制住,以至于乾隆与七格格所处的这片区域显得有些空旷。 就在庆嫔准备带着九格格给乾隆请安之时,乾隆那冰雹一般的声音砸在庆嫔耳边:“请安就不必了,朕今日没工夫与你计较这些虚礼,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方才刚见到庆嫔时,乾隆对庆嫔有多怜惜,如今他对庆嫔就有多憎恶。 若不是有庆嫔的默许,七格格一个晚辈,如何敢这般对待乾隆命人找来的教养嬷嬷?这简直就是不把乾隆放在眼里! 这时,负责审问的人附在乾隆耳边说了些什么,乾隆怒意更甚:“来人,给朕打死这个孽畜!” 庆嫔不明白,乾隆为何会突然动了如此大怒,纵使七格格对教养嬷嬷不敬,也不必说出“打死她”这番话吧? 她直觉不对,还来不及细想,便膝行上前抱住乾隆的腿:“使不得啊,皇上。七格格有错当罚,可她人小身子又弱,几板子下去,她哪里还有命在?七格格是您的亲骨肉啊,求您开恩,换个责罚吧!” “你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问都不问,就知道她有错?”乾隆阴恻恻地看着庆嫔:“朕是不是可以认为,七格格会陷害教养嬷嬷、公然顶撞朕,乃至暗中谋划着嫁给善保、逼迫朕改变将她远嫁蒙古,都是你教的?” 原本一直安安分分跪在地上的七格格听到这话,顿时抬起了头:“此事是我自己的主意,与额娘无关!汗阿玛要罚就只管罚我吧!” 她有千般不是,对庆嫔与自己的妹妹却还算真心。如今她还没来得及行动,种种筹谋便被发现了,她已经做好了挨罚的准备了,但她不能连累一心为她着想的庆嫔,还有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 “你以为,朕不敢罚你吗?朕怎么会有你这样寡-廉-鲜-耻、忤逆不孝之女!若早知你是这样的,朕就该在你出生之后把你摔死!” 听到七格格的话,乾隆对着她就是一个窝心踹。 乾隆不止气七格格不听他的话、不愿承担自身的义务,更气她不把皇家名声当回事儿。若是真让她得逞了,自此之后,皇家在蒙古王公面前就抬不起头来了! 七格格从出生到现在,何曾受过这样的重击?只见她脸色惨白,整个人已经昏了过去。 …… 最终,乾隆到底还是没能对七格格动手,一则是因为七格格已经昏死了过去,他总不好再继续对着七格格泄愤,而他身边儿的人,也不敢当真把七格格给打死了。 七格格再怎么有错,也是乾隆的女儿,如今乾隆在气头上,自然是怎么狠怎么来,回头等他消了气,若是感到后悔了,受罚的还是他们这些在乾隆身边儿伺候的人。 面容尚且稚嫩的九格格这时候也克服心中的恐惧,站出来恳请乾隆饶七格格一命,等她到了年龄,她愿代替姐姐前往蒙古和亲。 看着苦苦哀求自己的庆嫔与九格格,以及无知无觉躺在地上的七格格,乾隆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来。不过,想要让他放过七格格,却也没那么容易。 原本乾隆是为了让七格格与九格格有个更好的前程,才会下旨将七格格与九格格的玉蝶改到了庆嫔名下,后来又一度将庆嫔晋为庆妃。可七格格既然不愿意要这份脸面,乾隆自然也能够将他给予七格格的一切收回。 “传朕旨意,将七格格的玉蝶改回魏氏名下。废妃之女,不配为公主,往后七格格一应待遇比照和硕格格。七格格得了失心疯,待她醒来后,便送她去寺庙中出家清修,不得还俗。” 七格格虽如愿躲过了和亲,后半辈子却也毁了。 若是她愿意抚蒙,虽说往后的日子过得艰苦些,但一个和硕公主的头衔是跑不掉的,若是她的额驸争气一些,为了她额驸面儿上好看,将她晋为固伦公主也并非全然没有可能。除此之外,她还会获得丰厚的陪嫁,因为她的贡献和牺牲,她的额娘与妹妹在宫中会得到额外的照拂。 可如今,一切都毁了。有了乾隆这话,往后,七格格无论愿或不愿,都只能在青灯古佛之畔呆上一辈子了。 …… 尽管对着七格格发了一通火,但乾隆的心情仍然十分糟糕,心中仿佛憋着一股子邪火,不知该朝何处发泄。 吴书来等负责近身伺候乾隆的人见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进一步激起乾隆的怒火。 发怒的乾隆真难伺候。 一行人回到乾隆的住处后,吴书来动了动鼻子,发觉有些不对。 本地官员不知是怎么想的,竟送了个娇媚妖娆的美人到乾隆这儿来。 那美人容貌极盛,便是宫妃们,能够及得上她的,且这美人身上自有一种宫妃们没有的柔媚,似是能让人酥到骨子里去。 这要是在宫里头,这种美人是近不了乾隆的身的,太后素来喜欢端庄沉稳的女子,最恨这等烟视媚行的女子。但对于乾隆来说,这样的女子还是颇具吸引力的。 在宫中呆久了,宫妃们一个个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小家碧玉的,乾隆总得偶尔换换口味不是? 这要是搁在平时,吴书来只怕还会为地方官的行为叫好。可今日乾隆心情极差,一个弄不好就会弄巧成拙。吴书来生怕这美人的存在反而刺激了乾隆,赶忙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这女子给带下去。 谁知,乾隆却制止了他们的这种行为。 “给她检查一下,若是没有问题,便带她去里间吧。”乾隆道。 他如今身上正有一股子邪火,亟待发泄,这女子又恰好颇符合他的口味。 吴书来闻言,低低应了一声“是”,虽心中略觉有些不妥,但乾隆所做出的决定,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阻止的。 翌日,皇后在得知乾隆竟然临幸了地方官献上的一名舞姬、且还因为与那名舞姬缠绵悱恻而起晚了的时候,不由大呼“荒唐”。 本次随行的宫妃中自有那等娇俏可人的,乾隆什么人不能宠幸,竟要去宠幸一个地方官进上的舞姬? 乾隆可还记得,本次出行是打着处理公务的名义出来的,底下的官员随随便便献上一个美人,他就享用了,旁人会如何看待他? 更何况,乾隆一行人不日便要去祭拜祖陵,正该好生修身养性,以示对祖宗的尊-敬才是。乾隆这么做,不是授人以柄么? 皇后越想,越是坐立不安,几乎就要直接带着人杀到乾隆那儿去了。 却在此时,芃芃走了进来,拦在了正欲出门的皇后面前:“皇额娘这么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儿?莫非是一早便得知女儿要过来,不乐意见到女儿,所以才想早早避出去?” 说着说着,芃芃的话语中带上了几分委屈之意。 若是搁在往日,皇后兴许还有心情顺着芃芃的话语与她说笑一二句,然而今日,她却着实没有这个心情。 “芃芃,让开,额娘要去你汗阿玛那儿!” () 第 211 章 芃芃毕竟是最受宠爱的公主, 随行的太医们得知她身子不适,不敢耽搁,立刻就过来了。 来的时候, 两名太医看到芃芃脸色有些苍白, 还心中暗自咯噔一声, 希望芃芃不是得了什么急症。可在为芃芃把过脉之后,他们脸色却渐渐有所好转:“恭喜公主与额驸。” 福康安一时没反应过来,芃芃这还难受着呢,怎么这两名太医不好生为芃芃诊治, 竟还恭喜他。倒是芃芃凝神细想之后, 问两名太医:“还请太医把话说得明白些,本宫可是——”有了? 那两名太医顿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表述有歧义, 赶忙在福康安跟前补充道:“公主脉搏圆润如珠,是滑脉之兆。” 福康安闻言, 蹙成一团的眉头渐渐松开, 望向芃芃的目光顿时变得不敢置信:“咱们……有孩子了?” 芃芃看见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的局促样儿,不由抿着嘴笑出了声:“方才太医的话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怎么还来问我呢?这样傻乎乎的,我只希望我肚子里这孩子生出来之后不会随了你。” 说着, 她缓缓伸出手, 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心中也生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她与福康安成婚才不过几个月光景, 竟然这么快就有孩子了?这平坦的看不出一丝一毫异样的小腹中, 竟已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别说是福康安了, 芃芃自己都有种不真实感,当然,她是不会在福康安面前表现出来的。 难得有机会看到福康安出糗, 正好可以好生揶揄福康安一番,她才不会放过呢。 福康安没有注意到自家妻子想使坏的表情,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书,想贴在芃芃的小腹上感受一番,却像是顾虑着什么一般,不敢有所动作,仿佛芃芃是个易碎品一般。 说来倒也神奇,昨日他还将芃芃搂在怀中说笑打闹,芃芃除了胃口不好外,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可今日,在得知芃芃怀了身孕后,他突然就有些不敢近芃芃身了。 后来,还是芃芃实在忍受不了,主动将福康安的手抓了过来放在她的小腹上,这才将他从窘境之中解救了出来:“想碰就碰呗,怕什么?就你那点力道,难道还会伤到我吗?不过现在月份还浅,你怕是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说着,芃芃问两名太医:“可能判断出几个月了?” “回公主话,您月份尚浅,腹中胎儿只有一个多月,正是最需要小心的时候。” “往后,本宫这一胎,还需两位多多费些神。”芃芃说着,给身旁的豆绿使了个眼色,豆绿立刻给这两名太医一人封了一个大红包。 本次出宫名额有限,芃芃与皇后相熟的太医没能跟来。 好在这两名太医是乾隆的人,不会轻易被其余妃嫔收买,又十分擅长妇科,南巡途中,暂且将这一胎交给他们来照料,倒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多谢公主。妇人怀孕期间,饮食熏香方面有诸多禁忌,臣等回去之后立刻便将这些禁忌写在纸上,命人给公主送来。” 芃芃点了点头,看着豆绿将两名太医送走后,又打发身边儿的人去乾隆与皇后处报喜。 乾隆在得知芃芃怀有身孕后,十分高兴,大手一挥,便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芃芃,并交代身边儿的人,日后一些对孕妇有益的珍稀补品都先紧着芃芃处,除此之外,乾隆还专程派了吴书来到芃芃跟前宣读乾隆的口谕,让芃芃只管安心养胎,等她这一胎一生下来,乾隆便封那孩子为奉国将军。 这话听得芃芃颇为无语,她才刚刚怀上呢,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奉国将军爵就给安排上了。那倘若她生了个闺女,又当如何呢? 似是看出了芃芃心中的想法,吴书来满面笑容地道:“皇上也是才得知这个消息,一时高兴坏了,想得不那么周全。若是公主怀的是个小格格,想来皇上也会十分欢喜的。” 而皇后在收到芃芃怀孕的消息后,亲自往芃芃这儿跑了一趟,将诸多禁忌与忌讳之事与芃芃身边儿伺候的人仔仔细细交代了一遍,偶有疏漏之处,也有芳柔在一旁为她补充。 芃芃在感受着自家额娘对自己深沉的爱的同时,也因为皇后滔滔不绝的叮嘱、不许做这不许做那的禁令而梦回幼时,心中逐渐生出些许惧意来。她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了,为何还要被额娘当成小孩子管啊? 虽然她知道自家额娘是关心她才会跟她说这些,但这份爱过于“沉重”,她实在有些吃不消了。 好在一旁的福康安看出了芃芃的困窘之意,拉着皇后的手,请皇后将这些事再仔细跟他说一遍,他会好生照顾芃芃。 “公主记不得这些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好。” 这话,既充分满足了皇后的教导欲望,又表现了福康安对芃芃的关心,顿时将皇后逗得眉开眼笑,深觉这个女婿没有找错。虽说乾隆也正是因为这个女婿的缘故,开始忌惮她的儿子,但凡是,有利就有弊,有弊就有利。 如今,皇后也渐渐想开了。 只要她的儿女们能够过得好,她也就别无所求了。 永璂如今不在皇后跟前,但他与他的妻子感情向来是极好的,不用皇后担心;如今眼见着芃芃与福康安也这般蜜里调油的,在芃芃怀孕之后,福康安还这般关心她,自然也不必皇后多加操心。也唯有小十三,往后的终身大事,还需要她好生给把把关,不求小十三未来的妻子与他的关系好得跟芃芃这一对儿似的,但至少也得能够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相互尊重。 正在乾隆跟前尽孝的小十三突然打了个喷嚏,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是什么,莫非,有人在惦记他吗? …… 却说善保在得到芃芃命豆芸送来的消息后,很是纳闷。 他可以肯定,自己之前在上书房中读书之时,除了偶尔与五公主讨论讨论问题外,对其他的几名格格都一视同仁,关系不远不近。这七格格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与交集,怎么会突然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来呢?难不成是觉得上书房中其余人都是勋贵子弟,不好拿捏,唯独他是个软柿子? 无论如何,既然七格格敢把主意打到善保的头上来,善保都会让她付出代价。他如今的前程来之不易,他绝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 其实,倘若七格格是个聪明人,且乾隆没打算让七格格抚蒙,在不引起乾隆反感的前提下,善保是不介意娶这么一位公主的。 可七格格明摆着脑子不聪明,明知乾隆的心意还要跟乾隆对着干,善保自然不会奉陪。 善保向来不喜欢把心思动到女眷们身上,觉得跟女人耍心眼子很没品,但这次,是七格格先算计他,那就别怪他对七格格不客气了! 善保想了想,若要破局,单凭他一人之力是不行的。 主要是,他得在揭露七格格心思的同时把自个儿给摘出去,才不会引得乾隆迁怒他。 而能够不声不响引导着乾隆发现七格格那些小心思的,非乾隆身边儿的红人吴书来莫属。 好在善保平日里与人为善,跟吴书来也说得上话,有一定把握能够说服吴书来。 善保特意挑了个吴书来不当值的时候去找吴书来,恰逢吴书来过生,倒是连借口也不必找了。善保在上书房就读期间,受了吴书来一些恩惠,如今他入朝为官了,平日里不好与皇帝身边儿的近侍太过亲近,但赶在吴书来过生之时,为吴书来备上一份礼,却是没什么可让人指摘之处。 吴书来跟在乾隆身边儿,平日里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但他还是得承认,与善保相处,是让人颇为舒服的一件事。 善保脑瓜子机灵,为人又聪慧,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机,说最恰当的话,就连送礼,也送得颇合吴书来心意。 别看吴书来如今风光,小时候刚入宫净身之时,却着实吃了一番苦头,有一回让上头的管事逮着个错处罚跪在雪地之中,冻坏了腿,虽说后来仔细将养着,养好了许多,但遇到梅雨天,膝盖处仍会隐隐作痛。 而善保奉上的礼物正是对吴书来的腿痛有助益之物,虽说不值多少钱,但也可以看出善保是用了心思的,与别人不同。 如此一来,吴书来对善保的好感度自然更高了。 善保在与吴书来说话的同时,观察了一下周围,见吴书来身边儿服侍的都是他的徒弟,算是可信之人,心中有了成算。 两人叙了一会子话,聊到了前几日七格格与吴书来发生的冲突。 善保道:“上回公公所做之事违逆了七格格的心思,更是直接让庆嫔降了位份,虽说在这件事中公公并无过错,只是将一切对皇上据实禀报,但七格格恐怕不这么想,七公主心胸狭隘,有仇必报,公公该早做打算才是。虽说公公深得皇上信任,但七格格到底是皇上的女儿,若是使出什么诡计来对付公公,只怕公公防不胜防。” 对于这个,吴书来倒是不怎么担心,他深知乾隆有意要让七格格去抚蒙。 如今七格格还在宫中,吴书来少不得要让七格格三分,待七格格嫁去了蒙古,便是她想使什么计谋,也没处使去。 不过,善保特意来提醒他,到底也是出自一番好意。吴书来想了想,将此事隐晦地与善保透露了些许。 谁知,却引来了善保的一阵叹息:“公公可知,七格格不想嫁去蒙古呢。昨日,七格格身边儿的宫女嘴巴不严,讨论的时候让我的人听到了,我这才知道,七格格竟是想要借由她与我有情为由,成就我们的婚事,断了皇上将她送去抚蒙的念头。” 善保没有将消息的来源是芃芃之事告诉吴书来。芃芃是一番好意,他自己的筹谋,万万不能再将芃芃拉下水。 除此之外,善保对吴书来倒是没有任何隐瞒。 吴书来越听,眉头便皱得越紧。 吴书来深知,若是七格格的一番算计当真得逞了,乾隆定会被气得不轻,作为一名忠于乾隆的内侍,吴书来自然不可能瞒着乾隆。 而站在他自己的角度考虑,他自然也不愿意让七格格这么个被他彻底得罪了的主子留在京中,哪怕七格格再不得宠,也终究是主子,吴书来可不希望自己什么时候一不小心被她报复了去。 事到如今,吴书来也算是明白了善保为何会来找他,因为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行吧,我这几日会想法子劝着皇上往庆嫔处坐一坐,你既这般机灵,该怎么安排,你心中应该有数吧?” 善保点了点头:“安排妥当之后,我派人给公公穿个口信儿。” 没两日,吴书来便在乾隆跟前进言,倒是庆嫔近日被降了位份,七格格也遭到了乾隆的责罚,底下人对庆嫔、七格格与九格格多有怠慢之处,乾隆若是得了空,不妨去庆嫔处坐坐,一则,可以看看七格格的改进成果,二则,而是给底下人提个醒,让底下人不敢再随意作践七格格母女。 乾隆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吴书来:“朕记得,七格格当日对你可是很不客气呢,你今儿个怎么会想到替她说话?” 吴书来做公事公办状:“奴才说句心里话,七格格那般对奴才,奴才自然不可能对七格格有什么好感。但奴才是知道皇上的想法的,七格格与九格格对皇上来说都有大用。奴才既然得知庆嫔母女处境不佳,便不能因为自身的些许不忿,而耽搁了皇上的大事。若是七格格因为底下人的苛待而对皇上生怨,她日后嫁去蒙古,对我大清而言有害无益。” 乾隆听吴书来说的在理,便点了点头,道:“也对。既如此,朕还是去庆嫔处看看吧。” 与此同时,他心中对吴书来的感观是越发好了。能够因为主子的利益而摒弃自己的些许小仇小怨,才是忠仆该有的做派。 () 第 210 章 当芃芃得知了七格格的这番筹谋之后, 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这还真不是芃芃刻意去打探七格格与庆嫔那边的事儿,实在是庆嫔如今被降了位份,身边服侍的人手也被裁减了一些, 手忙脚乱之间, 难免会出现一些纰漏。 而七格格呢, 她做事向来不怎么严谨,近日的举动又着实反常,颇为引人瞩目。没了庆嫔帮七格格遮掩着,芃芃想要得知七格格的小心思小算计, 并不难。 “这事儿本宫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 本宫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给善保提个醒儿——好歹也算是同窗一场, 若要让本宫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我这七妹给坑害,本宫是当真于心不忍。” 芃芃虽然能够理解七格格不想抚蒙的想法, 但七格格想出来的这法子, 委实是损人不利己。 若是真让七格格当着乾隆与诸多蒙古王公的面向善保表白了,七格格的名声固然要遭, 善保的名声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不了解这其中内情的人难免会怀疑七格格与善保有私情,否则, 七格格为何不找别人, 就找善保呢? 这对于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的善保而言,打击不可谓不大。善保本就是靠着自身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日的, 能有如今的成就与他自身的才干及乾隆的看重脱不开干系。哪怕他在朝中小心谨慎, 并未授人以柄, 就凭他这非同一般的晋升速度,看不惯他的也大有人在。若是他有了实打实的黑点,那些想要打压他的人怕是得争相庆贺。 更何况, 若是乾隆觉得善保诱拐了他的女儿,从而迁怒于善保,那么善保日后的处境必会更为艰难。 左思右想,芃芃都觉得不能让小伙伴吃这个亏。好歹也是当初在上书房中一起赶过作业、一起讨论过问题,相处得颇为融洽的小伙伴呢。在芃芃看来,善保可比七格格这个平日里见了面连话都说不了几句的妹妹要来得重要。 芃芃看着桌案上盛放在团花琉璃碗中的葡萄,那葡萄翠汪汪的,晶莹润泽,在这等炎热的夏日让人见之心喜:“本宫记得,善保素来爱吃这种葡萄,酸甜可口。豆芸,你去取了那五福临门玛瑙盘来,给善保送一些去吧。” 总不能这么大大咧咧直接去找善保,要寻个由头才好。 豆芸低低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一串葡萄来,依着芃芃的意思寻了那寓意极好的五福临门玛瑙盘来,将葡萄在里头摆出好看的形状来,而后便掀开水晶珠帘向外走去。 途中,恰好碰上了回来的福康安。 福康安本是从外头淘了些民间的新奇小玩意儿,准备来芃芃跟前献宝的,谁知一回来就撞见妻子身边儿的宫女去给善保送东西。福康安回想起自己未与芃芃成婚时,芃芃与善保聊天聊得极为投契的样子,以及善保对芃芃的觊觎,顿时脸色就不大好了。 芃芃见福康安一回来就拉长个脸,不由奇道:“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今儿个你在外头,有人给你气受了?” 这可当真是极为少见之事。 福康安自娶了芃芃之后,便爱若珍宝,平日里待芃芃十分上心不说,也从不把情绪带回家中。 每日芃芃见到福康安时,他都是心情极好的样子,会饶有兴致地与芃芃说起京中近日的趣闻,会听芃芃细细与他说些琐碎而又温馨的小事,大到事业的经营与运作,小到公主府中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乃至自己最近琢磨出的新的吃食。 若是新鲜吃食已经做出来了,那感情好,福康安只管当个吃客就是,芃芃的眼光和品味总是差不了的,福康安所需考虑的就是如何在吃完之后变着法子地夸一夸自己的妻子;若是那吃食还没做出来,福康安也能够根据自己的口味和喜好给芃芃提一些建议……当然,由于他在吃食一道上,实在是一窍不通,他提出的建议大部分会被芃芃驳回,只有极少数才会被芃芃采纳。 总而言之,温馨琐碎的画风,才是芃芃与福康安的日常,这样怒气冲冲的福康安,对于芃芃来说当真是颇为十分稀罕。 福康安见罪魁祸首惹了自家生气,还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不由愈发憋得内伤。 只听他磨了磨牙,轻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公主倒是好兴致,还有心思给人家钮钴禄大人送葡萄呢。我在外头奔波一天了,回来之后却连口水都没得喝,这人与人之间,差距怎么就这般大呢!” 芃芃是知道福康安对善保有些“心结”的,如今见他这副连醋坛子都要打翻的模样,怔了怔,而后捂着嘴笑道:“哎哟,好大一股醋味儿,豆绿,你闻到了没有?” 一向忠实沉稳的宫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而后端着一张再正经不过的脸,对芃芃一板一眼道:“回主子话,奴婢闻到了。想来是小厨房得知额驸回来了,特意做了西湖醋鱼的缘故吧。” 这是福康安素日里爱吃的一道菜。 自芃芃与福康安成婚之后,芃芃虽嘴上不说,可私底下对福康安也是十分关心的。 福康安的穿着,以及饮食偏好,她都再清楚不过。为了照顾好福康安的胃,芃芃身边儿的厨子还特意去学做了福康安爱吃的菜。 福康安被芃芃主仆这么一呛声,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从他下垂的嘴角还是能够看出,他的心情实在不算美妙。 “好了好了,快去给额驸沏一杯茶来吧,别过会子又说我看重外人而苛待他。”芃芃怕把福康安给惹炸毛了会适得其反,于是见好就收,把豆绿打发去沏茶后,自己又亲自捻起一枚葡萄。那葡萄在芃芃白皙纤细的手指之间愈发莹绿剔透,趁着福康安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芃芃直接将那颗葡萄喂入了他的口中。 “善保那儿我顶多是派人送些葡萄,你却能得享我亲自喂葡萄之荣,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葡萄多汁,酸酸甜甜的,落入福康安口中,直让他甜到了心坎儿里。再加上芃芃说的那些话让人听着十分顺耳,渐渐的,福康安心中的些许不快就彻底消散了。他就着芃芃的手一连吃了三颗葡萄,才缓和了脸色:“日后,你不许与善保走得太近,善保对你不安好心!” 芃芃看着他一副狗狗护食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颇具纵容意味地道:“好,我知道了。自打嫁给你这只醋坛子之后,我与善保联系过几回呢?也就逢年过节彼此送个礼罢了。这回,我特意命人给他送了葡萄过去,是有原因的……” 说着,便将七格格的那些个荒唐是想法告知了福康安,听得福康安直皱眉。 “七格格虽说不得皇上宠爱,到底也是帝女,何至于做出这样自-甘-下-贱的事来!” 福康安用词很是不客气,因着他的兄长福隆安曾经的遭遇,他对这等不顾身份地位强行将他人给拉下水的皇女没有任何好感。况且七格格那性子……也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芃芃摇了摇头:“为了不必被汗阿玛送去抚蒙,她也是豁出去了。只是,公主享民脂民膏长大,自有一份责任在。她若是不想被送去抚蒙,就该在其他方面有所建树才是。只想享受好处,不想承担责任,怎么可能呢?” “我对七妹妹一直一般。倒是六妹妹,在为我做事之时,出于好心,曾邀请七妹妹入伙,却被她给拒绝了。她的事,我不愿多管,只是,我不能由着她算计善保,更不能由着她在满蒙大臣们面前败坏我大清公主的形象。” “于是你把这个难题交给了善保?”福康安握着她的手问。 “是。这会子你倒是不一口一个‘钮钴禄大人’了?”芃芃没好气地白了福康安一眼:“我相信善保定然有法子在不把事情闹大的情况下,提前在汗阿玛跟前揭露七妹妹的心思。” “好了,既然你已经安排妥当了,那咱们也别再操心了。”难得的悠闲时光,怎么能都让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占了去呢? 福康安将自己带回来的糕点摆在芃芃跟前:“你前两日不是说,这一带的驴打滚小有名气,你想吃了么?我今日给你带了些回来,你快吃吧。” 芃芃见自家额驸在出去为乾隆办事之余还不忘惦记着自己,心中自然颇为欢喜,她打开那包着驴打滚的油纸,取了一块来吃,果然十分软糯甜香。 只是,吃着吃着,芃芃忽然感觉一阵反胃。 她忍了忍,终是没忍住,扒拉着福康安的手臂干呕了起来。 福康安见状,大惊失色,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焦躁之色:“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还是这驴打滚有问题?这不可能啊,我明明是亲眼看着那店家做的……” 他一只手环抱着看起来很是难受的芃芃,对外头吼道:“来人,宣太医!快宣太医!” () 第 209 章 十五阿哥与六格格感情好, 经常跟着六格格去找五公主,与五公主那是相当熟稔的。 由于六格格与七格格不对付,十五阿哥与七格格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见了面儿顶多也就能维持个面子情。十五阿哥不知道, 七格格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以姐姐的身份自居,并且理所当然地“教导”他做事。 如果此时站在七格格面前的是十三阿哥永璟,只怕早就不耐烦地打断七格格的话,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 永璟虽看似可爱, 那也只是对着他身边儿亲近之人可爱。被乾隆和皇后娇惯着长大的他,实际上脾气并不算多么好。 但永琰是脾气真的不错。 许是因为婉妃与六格格都脾性温和且极有耐心的缘故, 永琰也将她们的脾性学来了一二分。 此时,永琰听七格格滔滔不绝地数落她, 也没恼, 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她把话说完了,才慢吞吞地道:“该如何行事, 不该如何行事,自有额娘和汗阿玛教我, 就不劳七姐姐费心了。” 说着, 他憨憨一笑:“我看六姐姐已经开始绣嫁妆了,七姐姐与六姐姐年岁相差不大, 想来好事也将近了, 七姐姐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他一说话就踩了七格格的痛脚, 七格格顿时面色一变,跺脚道:“这等话也是你一个孩子该说的?” “绣嫁妆……是一件不能说的事儿么?好吧,那我便不说了吧。不过, 七姐姐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为好,成日盯着汗阿玛这儿,连汗阿玛私底下训斥了我这等私密之事都知道,如果让汗阿玛知晓了,可是会生气的,毕竟,汗阿玛最讨厌耳报神了。” 一番话,堵得七格格哑口无言。 七格格这才想到,她会知道乾隆最近对十五阿哥颇有意见之事,是庆妃无意间在她跟前说漏了嘴让她知晓的。当然,庆妃的本意是让七格格莫要去沾染这些是非,无论乾隆打算立谁为储,都与七格格没什么关系。是七格格自己不甘心,在得知此事之后,意欲拿此事来做文章。 此事若是闹到乾隆跟前去,让乾隆知道庆妃在他宫内安插了耳报神,庆妃与七格格还真落不着什么好。 这一停顿的功夫,七格格在十五阿哥跟前的气势立时便弱了下来,再也摆不出方才训斥他时的那种派头了。 十五阿哥见状,勾了勾嘴角,眼中似乎有些小得意:“汗阿玛今日给我布置的功课,我还没有完成,这就回去了,七姐姐也莫要在这儿枯站着了,做点儿什么不比浪费时间好?” 而后,便扬长而去,气得七格格直打哆嗦。 六格格不是个好的,跟在六格格身后长大的弟弟果然也不是个好的,表面温和老实,实则内里藏奸! 然而,还不等七格格感慨完,就发现,吴书来站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她顿时冷汗涔涔,不知方才那些话,被吴书来听去了多少。 七格格强自镇定,敢想上前跟吴书来打探口风,却听吴书来道:“奴才奉旨来给十五阿哥送东西,不想方才,却听到了那样一场对话……奴才总不能瞒着皇上,方才已派了奴才的小太监去十五阿哥的居所,至于奴才,却是要回去禀明皇上了,七格格且原谅奴才的失礼吧。” 说着,吴书来转身要走,七格格立马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一双大眼睛中流露出些许祈求之色来。 七格格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吴书来是乾隆的心腹,又素来与庆妃及七格格没什么交情,她难不成还指望着自己跟吴书来服个软就能让吴书来欺瞒乾隆? 吴书来垂眸看着她的手:“还望七格格不要为难奴才。” 说着,便看似守礼,实则以不可抗拒之姿掰开了七格格紧攥着他衣袖的手。 乾隆的处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七格格手伸得太长,在被发现之后还试图欺瞒乾隆,被乾隆惩罚禁足。他们一行人如今还在路途之中,走走停停,其他人还可下车放放风,七格格可就难过了,行路途中不能下马车,在客栈或是官员的府邸中歇脚之时亦不能离开自己所居住的院落。 至于庆妃,因其窥伺乾隆宫中之事,且管教七格格失职,被乾隆下旨降为庆嫔,罚俸半年。 庆嫔的处境十分尴尬,本来伴驾对于她而言是笼络乾隆的极好机会,谁知,她却因女儿的言行不当而被乾隆降了位份。 她在宫中的地位本就颇为尴尬,属于位高而无宠又手无实权的那一类,如今她出了事,底下不知多少人想要上来踩她一脚。有那手握实权的奴才,也有深受圣宠的小常在、小贵人…… 庆嫔受了委屈,她还没有表态呢,那些胆敢给她委屈受的人就被暴脾气的七格格给收拾了一顿。 后来,一名近日颇受乾隆宠爱的贵人趁着侍奉乾隆之时跟乾隆吹了耳旁风,乾隆深觉这贵人说得有理,七格格如今这副模样就是欠缺教养的做派,于是便让皇后选了最严厉的两个嬷嬷到七格格身边儿去给七格格教规矩,将七格格折腾得苦不堪言。 饶是庆嫔再宠爱七格格,见七格格几次三番的闯祸,也忍受不了了。 “你为何行事如此冲动,就不能从长计议么?本宫知道你不想抚蒙,可也得慢慢儿来,如今你这般闹腾,把皇上给得罪狠了,回头能有你什么好果子吃!”这些年来,庆嫔一手将七格格与九格格姐妹带大,是真的把这两姐妹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 七格格连累庆嫔降了位份,庆嫔也不曾埋怨她,只为她的种种不智之举而感到痛惜。 九格格闻言,也在一旁帮腔:“七姐姐,你这回太心急了,只怕会起反效果。” 七格格见身边亲近之人不安慰自己不说,还一个两个都在指责自己,心情愈发烦躁:“我怎么可能不急,这回南巡结束之后,又到木兰秋弥的时间了。倒是汗阿玛会宴请诸多蒙古王公,我若是不尽快想法子让汗阿玛打消送我去抚蒙的念头,指不定赐婚旨意就要砸下来了!我原是打算走温情路线讨好汗阿玛,让汗阿玛舍不得送我去抚蒙,只是如今计划已经完全被打乱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选择第二条路子了。” 她眸光闪烁不定,语意却颇为坚决,显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庆嫔与九格格却是让她这话给吓得不轻:“你还准备做什么?你可不要胡来啊!” “额娘放心,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初,四姐姐既然能够凭着胡搅蛮缠成功留京,我自然也能够做到。汗阿玛是要抚蒙,不是要结仇,我若是当着众人的面告知汗阿玛我心有所属,恳请汗阿玛赐婚,你们觉得如何?当然,人选我已经定好了,那钮钴禄善保,我看就不错。” 善保本人有才干、前途无量,又无父无母,上头没人压着,在七格格看来,当真是再好不过的额驸人选。至于说善保家人丁稀薄,在朝堂之中助力少,这在七格格心中,非但不是什么弱项,反而是强项。正是因为善保底气不足,若是尚了公主,哪怕这公主名声上有些许瑕疵,他也只有好生捧着的份儿。 七格格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绝妙。 这时候,她无比庆幸,当初她的五姐是嫁给了福康安,而不是善保。否则,她该从哪儿找来这般合适的额驸人选? 七格格一直被娇养在深宫之中,认识的外男实在是屈指可数。其中善保与福康安无疑是最合她心意的。这二人之中,善保又比福康安更合适一些。 若换做福康安,七格格还真不能肯定,自己拿名声作要挟,乾隆就会答应自己所求,毕竟当初四格格向福隆安表白不成反遭乾隆厌弃的前车之鉴还在呢——这也是时候七格格从庆嫔口中得知的。富察家在乾隆心中的地位颇重,轻易动不得,而面对善保,七格格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思忖完毕后,七格格一咬牙,对庆嫔及九格格道:“就这么办吧!这法子若是行得通,九妹妹日后也可比照此例。” 庆嫔听了,却是摇了摇头,一脸不赞同地道:“你、你这是在拿你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啊!虽说咱们满洲姑奶奶不像汉人那般将名声视作重逾性命之物,但名声到底也还是十分重要的。此事便是做成了,往后你也会名声受损……若是此事不成,你可曾想过,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大不了就是被汗阿玛送去寺庙做姑子罢了!”七格格冷笑一声:“四姐姐当初不就是这样么?横竖汗阿玛是不可能要了我的命的!只要还活着,只要不离开京城,日后的事,再慢慢筹谋就是!” 庆嫔却心知,此事没那么简单。 当初乾隆能够轻易将四格格做的出格之事按下,是因为那件事发生在宫中。就连后来四格格被乾隆罚去皇家寺庙,也顶着个“为患病的纯妃祈福”的名义,虽说具体情况如何,宫中耳目聪敏之人都心知肚明,但对外总算还糊弄得过去。 七格格若是当众向乾隆倾诉她对善保的“心意”,她就等于是把自己所做的出格之事袒露在了所有蒙古王公跟前,乾隆能答应吗?!!! () 第 208 章 按照乾隆的想法, 他手底下的这些个儿子们,合该尽可着他来挑选才是,他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自己选中了人, 那人却不愿意继承自己事业的这种可能性。 然而, 事实有时候还真不能尽如乾隆所愿。 接下来几日, 乾隆时不时便将十五阿哥永琰叫到自己跟前来,试图改变永琰的想法,好让他把心思收一收,别学着他的两个哥哥, 总想着撒丫子往外跑。 可惜收效甚微。 只见永琰掏出了十二阿哥寄给他的书信, 献宝似的递到乾隆跟前:“这是十二哥在海上的见闻,我从不知, 在海上竟会遇到这样惊险刺激的场景,也从不知, 海的对岸, 会有那样的国家,那样的土地……汗阿玛, 我知道,您既然能够同意让十哥与十二哥航海, 肯定不是觉得航海没前途, 您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不相信我的能力, 觉得我不能做到兄长们那般出色。您只管放心, 我会向您, 我不比我的两个兄长差!” 永琰是真心实意地在夸赞乾隆,可这话听在乾隆耳中,却只让乾隆觉得内伤加重。 看重的继承人都要被人给拐跑了。乾隆当下也不再含蓄, 径直问永琰,若是他与他的兄长们都航海去了,大清的江山该怎么办,他们这几兄弟难不成只顾着自己,心中毫无皇父、毫无属于自己的责任吗?这番问话,却只得道了永琰十分诧异的一句“不是还有十六弟和十七弟吗”,让乾隆险些憋屈到内伤。 乾隆年岁渐长,但精神头依然好得过分,自觉还可以再掌几十年权,这也是他不希望找一个年长且羽翼丰满的继承人来与自己分庭抗礼的原因。但话又说回来了,乾隆虽身子骨还算硬朗,到底也是年近六十的人了,挑选继承人之事自然也不可能选那尚在襁褓之中连话都不会说的,这样的孩子,且不说资质如何,能不能立得住还算两说呢。从身份以及自身的资质与秉性来说,十五阿哥是最合适的。 可十五阿哥在这方面颇为执拗,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继承皇位这种可能,而是一心想要追随两名兄长的步伐到海上去,一旦乾隆流露出不情愿的表情来,十五阿哥就说乾隆偏心他的两名兄长,这让乾隆颇为发愁。 当日十阿哥在乾隆跟前跪请追随十二阿哥的步伐而去时,乾隆心中的那些个担忧,终于成为真了。 乾隆看着十五阿哥固执的小脸,心道,难不成,他真要放弃十五阿哥这么个他所看好的苗子,从头开始培养十六阿哥以及十七阿哥吗? 还没等乾隆考虑出个所以然来,京中便传来了噩耗。 原来,在乾隆一行人离京后不久,年幼的十六阿哥就因为下人的一时疏忽染上了风寒,连着发了三日高烧,最终没能熬过去。 这则消息,让乾隆最近本就不虞的心情雪上加霜。 十六阿哥不过是一名宫人所出,乾隆对十六阿哥有几分喜爱,但要说这份喜爱有多么深,倒也没有。 只是从前乾隆总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数量虽不及祖父康熙,也还算是够用了。直到如今,考虑继承人时,乾隆才深深意识到,儿子到用时方恨少,别拿儿子当根草。 …… 七格格捧着一碟子茶点候在乾隆的营帐外。 此次南巡,乾隆对儿子们颇为吝啬,只肯将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带在身边儿,对闺女们倒是不赖,他膝下的几个未出嫁的女儿们,包括六格格、七格格与九格格在内,全部都在南巡的大名单上。在乾隆看来,儿子们错过了这次南巡,兴许还有下一次,女儿们若是日后去抚蒙了,可就没有这等机会了。 如今,五公主已经出嫁,六格格与七格格眼看着也到了议婚的年龄了,七格格自然也是愈发焦虑。 四公主与五公主都未抚蒙,乾隆余下的三个女儿之中,总得有抚蒙的。不然,只是送宗室女去抚蒙,也不合适啊,回头那些个宗室该有意见了。 六格格不想抚蒙,为此早早便开始做打算,跟着芃芃与和嘉做了不少事,在乾隆跟前很是露了几回脸,这一招如今看来颇有成效。先前蒙古一个部落向乾隆求娶六格格时,被乾隆给婉拒了,转头就嫁了一个多罗格格过去以示安抚,看起来倒真有几分要将六格格留在身边儿的架势。 不过,这也怪不得乾隆,六格格手段了得,其又对芃芃的许多想法接受良好,帮了芃芃不少忙,而她本人在做生意这方面也是手段了得,每年都有不少进账,其中一部分钱被她拿来“孝敬”乾隆,将乾隆哄得颇为开心。虽说乾隆不差这几个钱,但女儿有这份孝心,有这份能耐,也是一件好事不是? 但最终促使乾隆做出决定要将六格格留在京城中的缘由却不仅限于此。 大半年以前,在芃芃的提议之下,大清开设了第一家银行,由于芃芃本人事务繁忙,手上还有皇家报刊的业务要管理,便只在这皇家银行中挂了个名儿,关键时刻出些主意,而这皇家银行的日常运转则是由六格格在负责。 皇家银行虽没法子像后世的银行功能那般五花八门的,但基本的存储与借贷功能还是有的。起初乾隆没把这银行当回事儿,以为银行只是钱庄的别称,但他远远低估了以官方的名义开创银行所带来的一系列的影响。 由于有皇室的名义背书,不少百姓对于皇家银行都有极高的信任度。家中有余钱的百姓们纷纷将自己的积蓄存入了皇家银行之中,以赚取利息,而一些资金一时难以周转过来的商人们也选择向皇家银行借贷,到了还款之时,要给皇家银行支付一笔利息…… 短短时日内,皇家银行中便聚集起了海量的财富。 乾隆到银行视察工作之时,看到总账本上的那些信息,险些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自那之后,乾隆再也不敢小瞧皇家银行,对于皇家银行,给予了与皇家报刊同等的重视。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皇家银行主要负责人的六格格,在乾隆眼中的分量自然也越发重了…… 当然,七格格并不能理解乾隆对六格格的态度转变从何而来。 她所能够看到的是,六格格时常奉承着五公主,在乾隆眼前的露脸机会越来越多,导致乾隆最终打消了将六格格送去抚蒙的想法。 除了暗自为自家五姐的偏心而不平外,七格格的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惶恐——六格格不去抚蒙,七格格与九格格中至少有一人就得去抚蒙了! 七格格在京城中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自然不愿意嫁去蒙古受苦,九格格是她护着长大的妹妹,她自然也不乐意让妹妹去。 于是,七格格决定抓住南巡的机会,好生在乾隆身边儿献献殷勤,说说好话。指不定把乾隆给哄开心了,乾隆就放过她们姐妹了呢? 听说乾隆最近正因为十五阿哥不听话而生闷气,七格格做了乾隆喜欢的点心,准备去安抚安抚被逆子气着的乾隆,又决定去劝劝十五阿哥,让十五阿哥明白自己的过错,向乾隆服个软。 七格格可是知道乾隆对十五阿哥有多重视的,她心中思忖着,倘若她能够居中调节这对父子的关系,想必乾隆也会高看她一分。 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七格格在去给乾隆送点心的时候,恰好赶上乾隆发怒,一头撞在了枪口上,非但没能讨好到乾隆,反而被乾隆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乾隆此人做事向来颇为任性,事后回想起此事,虽觉得自己对七格格的态度似乎过了些,但指望他跟七格格认错赔罪,那也是不可能的。他的诸多儿女之中,享受过他亲自赔罪这等待遇的,也唯有芃芃一人罢了。 不过,为了安抚七格格,他还是将沿途官员进上的瓜果派人送了一份去给七格格。 能够得到乾隆亲自赏赐瓜果的,要不就是乾隆所宠爱的子女,要不就是乾隆所重视的官员,七格格原本并不在此列,这回她却得了,让她身边儿的人颇感欣慰。 上回七格格高高兴兴地去找乾隆,灰头土脸地出来,七格格身边儿的人都以为自家主子言辞不慎,惹恼了乾隆,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儿嘛,若是乾隆当真厌弃了自家主子,又怎么可能在赏赐瓜果的时候惦记着自家主子呢? 可七格格不这么想。 她的几个姐妹都有的东西,她也得了,这说明她原就是该得的。从前是乾隆克扣了她,如今,乾隆不过是良心发现,所以补偿她罢了。 原本定下的走“贴心小棉袄”路线打动乾隆,好让乾隆打消将七格格姐妹送去抚蒙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狠狠伤过一回颜面的七格格实在是不愿意尝试第二回 。 七格格咬着牙,托腮想着,要不,还是往十五阿哥那儿使使功夫吧。她是十五阿哥的姐姐,她说的话,十五阿哥总该听上几分。 于是,还在与乾隆“对着干”的十五阿哥就这么被七格格找上了。 面对七格格苦口婆心的一番劝告,十五阿哥眨了眨眼,一脸懵。 () 第 207 章 初夏的树上知了有些聒噪, 闹得人心里头不安生。 若是搁在往年,这个时候,内务府的冰早已开始预备起来了, 随驾前往圆明园避暑的人马也该开始忙活起来了, 然而今年与往年不同, 乾隆决定南巡,途中的路线经清景陵、明孝陵,最终抵达苏杭一带。 此行的目的既是为了考察经济民生、收拢民心,也是为了顺道散散心。 清景陵是康熙的陵墓, 景陵不远处, 还有顺治的孝陵。对于乾隆来说,南巡途中顺道给自家祖宗烧个香上个坟, 这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乾隆不这么做,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至于前往明孝陵祭拜朱元璋之事, 也不是乾隆首创的了, 他的祖父康熙当年为了归拢民心,也为了向天下人展示大清皇帝的气度, 就曾五次谒明孝陵①。 ——看,你们汉人的皇帝, 我大清皇帝也给予其相应的尊敬。你们汉人的文化, 我们满人亦颇为尊崇,满汉一家亲, 你们何必反我?从前是什么样儿, 如今还是什么样儿, 只是换了个统治者罢了,朝代更迭也不过是寻常之事。 康熙这么做了,效果斐然, 不少文人都被他的这种举动所安抚,对满清的排斥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强烈。乾隆作为康熙的孙子,且他又向来对自己的祖父颇为崇敬,自然也打算效仿康熙,去争一争汉人的心。 此外,考察沿途是否有吏治腐败的现象,检验各处道路修缮成果,以及作物生长情况,都是乾隆的目的。 当然,对于乾隆本人而言,外出散心这一条也很重要,成日被关在宫殿内批阅奏折处理公务,着实让人沉闷,偶尔也得让人缓口气不是?为了维持乾隆在人前英明神武的形象,此条就不足为外人所道了。 这次南巡因路途遥远,乾隆只打算带上皇后、几个高位妃嫔,并新晋低位妃嫔中两三个最为得宠的,至于居于嫔位却不得宠的,都让她们留在紫禁城中。 如今,后宫之中,居于妃位的有舒妃、婉妃、庆妃、容妃等几位妃嫔。婉妃、庆妃与容妃都被乾隆点了随驾,唯有四人之中出身最好、资历最老的舒妃留在宫中。 对此,乾隆的解释是,后宫之中高位妃嫔不能全走光了,得留下一个负责主事的。舒妃协理六宫多年,且性子也是个沉稳的,在帝后南巡之时,由舒妃来代为管理六宫事务让人放心。 这个理由,听着倒也算是合情合理。只是,乾隆作为帝王,其一举一动,都能被人解读出不一样的意味来。 有些人暗自琢磨着,是不是乾隆因为十阿哥自作主张跟乾隆闹着要出海的缘故,惹恼了乾隆,让乾隆迁怒到了舒妃身上。如若不然,为何留宫的不是婉妃与庆妃,而是舒妃呢? 要知道,婉妃协理六宫的时日并不比舒妃短,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庆妃虽说没摸到几回宫权,但也曾在婉妃诞育十五阿哥时给婉妃顶过一阵子班,且将宫务处理得有模有样。倘若乾隆只是想留个人在宫中坐镇,并不是非舒妃不可,可最终留下的却是舒妃,这难道不是乾隆不待见舒妃的证明? 再联想到舒妃自从被晋为妃位之后,十来年位份都没有再动过,当初婉妃、庆妃、容妃起--点都不如她,如今却与她平起平坐了……有些自诩聪明的人顿时恍然大悟,看样子,舒妃如今在乾隆心中的地位几何,还真是有待商榷啊。 十二阿哥出海一事,在宫人们眼中是十二阿哥被乾隆变相放逐了,十阿哥作为素日里与十二阿哥走得最近的皇子之一,在这档口不思量着怎么与十二阿哥划清界限,反倒吵吵嚷嚷要跟着十二阿哥一道出海,也难怪乾隆如今越发不待见舒妃母子。 这般想着,一些偷奸耍滑的宫人们对待舒妃的态度难免有些怠慢,不再如以往那般谨慎。 对此,舒妃的反应是,将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轻视她的人给收拾了一顿,好让那些人明白,就算她再怎么不得宠,她也是身居高位的实权妃嫔,能够轻易操纵他们这些见风使舵者的生死! 除了后妃之外,此次出行,乾隆还把自己的子女们也给带上了。 三公主、四公主因为要照顾各自的家庭以及事业而留京,新婚的五公主被乾隆带上了,五额驸也被顺带着捎上了。 诸位阿哥之中,得享伴驾之荣的只有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 乾隆从不掩饰他对八阿哥的不待见,八阿哥不能伴驾实属正常,十阿哥与十二阿哥出海了自然不消多说,至于十一阿哥,原本依着他的圣眷,伴驾该有他一份的。只是不知乾隆是不是不想让他以及他的生母金嫔再抱有那不该有的妄念,总之,这一回,南巡没他的份。 而十四阿哥又身子弱,不能承受长途跋涉的旅行,如此一来,能够伴驾的,的确也只有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 十三阿哥在乾隆跟前一直颇为受宠,但这种宠爱仅限于老父亲对一个无知孩童的喜欢,若要说乾隆对十三阿哥寄予某方面的厚望,那还真没有;反倒是十五阿哥,颇得乾隆重视,乾隆时不时就要亲自过问十五阿哥功课,得了闲还会亲自将十五阿哥唤到跟前来指导一番,这落在周围的宫人们眼中,自然又有一层非同一般的含义。 十五阿哥得宠,连带着婉妃在宫中的地位似乎也提升了不少。 婉妃母子的得意,与舒妃母子的失意似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若不是婉妃一直小心地维护着她与皇后及舒妃之间的关系,就凭着乾隆这样的操作,她只怕早就要与皇后以及舒妃离心了。 对此,婉妃曾私底下与她身边儿的心腹道:“也不知是不是本宫的错觉。本宫总觉得,皇上似乎不乐意看到本宫与皇后娘娘以及舒妃姐姐走得太近。” 婉妃的心腹茗香为自家主子点了一支熏香,那香味儿清新怡人,浇灭了婉妃心中的些许焦躁,只听茗香道:“这是自然,按理来说,有嫡子在的情况下,该立嫡子才是。可皇上非但不器重十二阿哥,还默许十二阿哥远离朝堂,又抬举起了咱们阿哥,这摆明了是在忌惮皇后娘娘一脉的势力。娘娘若是继续与皇后娘娘为伍,只怕皇上的这份忌惮就该落在娘娘身上了。” 按照茗香所想,自家主子这些日子就该远着皇后一些才是。 婉妃听懂了茗香的言下之意,却摇了摇头:“本宫深受皇后恩泽,就连小十五……若不是五公主当初出手相助,他怕是也无法顺利出生。如今,本宫又岂能为了安眼前的一点子蝇头小利,就与皇后娘娘离心?” 茗香是个忠心为主的,在她看来,皇后虽要紧,但若论紧要程度,却没人能越得过自家主子去,闻言压低了声音:“若当真只是些许蝇头小利,奴婢也就不劝主子了。可主子有没有想过,讨得皇上欢心的嘉奖,兴许是咱们小主子的锦绣前程,是那万里江山……” 话还没说完,茗香的嘴就被婉妃给堵住了:“此事休要再提。皇上欲立谁为嗣,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婉妃叹了口气:“若是事事依着皇上的意思来,那咱们与皇上手中的提线木偶又有什么两样?倘若皇上只是将本宫的小十五当做他心中储君的磨刀石,本宫又该如何?别忘了,底下还有小十六与小十七呢,他们也同样受皇上喜爱。皇上如今只管将本宫的小十五高高地捧起来,倘若最后继位的不是小十五,到时候,本宫与小十五得罪了皇后,又与新君交恶,哪里能落下什么好?与这份风险相比,本宫倒情愿小十五能够定定心心、安安生生地长大。” 茗香有些为自家主子感到不甘:“主子,这大好前程,您当真说弃就弃了?” 婉妃冷笑一声:“究竟是大好前程,还是皇上在捧杀咱们小十五,还不好说呢。皇上最是个薄幸之人,十二阿哥到底是他的嫡长子,竟说弃就弃了,皇上与本宫的十五相处的时间甚至没有与十二来得多。他如今如此‘看重’十五,究竟是因为喜欢十五,还是因为十五无母族可依,身边儿又没个同母兄弟帮衬着,好拿捏掌控?他想要让本宫和十五做棋子,却要问问本宫答不答应!实话与你说吧,本宫实在是信不过皇上,也不敢去赌他有几分真心。” “往常咱们是如何与皇后走动的,往后照旧就是。皇上即便不高兴,也顶多就是将本宫叫去训斥几句,或是等十五到年龄了给十五配个空有架势实则娘家不显的福晋罢了,怕什么!只要本宫与小十五不参与夺嫡之事,该感到害怕的就不是咱们!皇上若是认准了十五,便不会因为本宫的行为而迁怒十五;皇上若是没认准十五,只准备拿十五当新君的磨脚石,本宫也算是阴错阳差,带着十五躲过了一个陷阱……” 却说乾隆在对着婉妃身边儿的人明示暗示了一圈,最终发现婉妃就是个榆木脑袋,听不懂自己的言外之意时,他彻底放弃了。往好处想,虽说婉妃是个榆木疙瘩,至少拉帮结派这种东西,她大概率是不会有的。 且日后倘若小十五当真有那大造化,有个婉妃这样愚蠢的生母,至少不会出现太后把持朝政之事。 想到这儿,乾隆心里头似乎得到了些许安慰。 然而,在出发的前一日,当乾隆随口问起小十五未来的志向,小十五一脸天真地仰着小脑袋,告诉乾隆他想效仿十阿哥与十二阿哥的时候…… 乾隆的心情……实在是一言难尽。 若是小十五告诉乾隆他对成为乾隆的接班人非常有性趣,乾隆指不定还会疑神疑鬼一阵儿。可这会子乾隆得知小十五对皇位毫无想法,他总之……心情也是十分微妙。 海上到底有什么好的,怎么他的儿子一个个的都想往海上跑,反而对他屁股底下的这把椅子毫无兴趣呢?在他阿玛那一辈的时候,以及他自己那一辈的时候,明明争斗皇位、继承大统才是诸位阿哥们的毕生所愿啊!如今究竟是他跟不上时代了,还是他的孩子们想法太过稀奇古怪了??? () 第 206 章 乾隆与皇后高坐于上首, 见芃芃面颊红润,眼中似是比往常多了一分柔光,便知道她这两日过得不错;又去打量福康安, 只见福康安双目炯炯, 英气十足, 在不经意看向芃芃之时,那英气却自动转化成几分傻气,帝后心中不由莞尔。 乾隆捋着自己续出来的胡须,自觉自己配了一桩好婚。 芃芃生得极美, 福康安亦是俊朗逼人, 两人站在一道,当真是再般配不过了。 尽管乾隆心中对福康安十分满意, 也知道福康安素日里都是习惯捧着芃芃、让着芃芃的,但他出于一颗老父亲之心, 还是忍不住叮嘱了福康安几句, 让福康安与芃芃日后要有商有量,好生相处。 乾隆先是告诫芃芃:“你是朕的掌珠, 在宫中时,但凡你想要什么, 朕与你皇额娘都会竭尽全力满足你。可如今, 你已是他人之妻,他家之媳了, 往后, 行事不可太过任性, 不可让夫家人为难。” 话虽是这么说,但乾隆并不担心女儿会恃宠而骄,在夫家横行霸道。自个儿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 他难道还能够不清楚吗? 芃芃受到盛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要横行霸道,早就这么做了。她在宫中这十几年来,能够温和有礼,不因谁得宠或者失宠而对其态度有变,与人相交只看其品性以及心性,难不成出宫了还能立时就变了? 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芃芃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富察家听的,表明了乾隆对于富察家重视的态度。哪怕是最为受宠的固伦公主嫁到富察家,若是日后公主理亏,乾隆也不会过分偏帮公主。 芃芃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乾隆的话,在这过程中,她与乾隆没有什么眼神交流。 理智上,她知道如果她的兄长受了乾隆的忌惮,她更该讨乾隆欢心以便更好的左右乾隆的决意才是,可情感上,她却无法做到。这些年来,乾隆对她过于宠爱纵容,以至于大部分时候,她都把乾隆当做父亲,而非皇父。 现在,突然让她转变态度,她做不到。 乾隆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阵儿,而后转向福康安:“芃芃这些年来在宫中一直是最尊贵的公主,让朕给惯坏了,若是她言行间有什么不妥之处,能让的,就让让她,若是遇到了实在忍让不了的事,你与你阿玛只管进宫来找朕,朕替你们教训她。” 这话虽看似也是向着富察家的,可福康安却听出了乾隆的言外之意。 若是寻常发生了什么小矛盾小冲突,富察家不欲闹到御前的,就让着芃芃;即便是富察家觉得芃芃的所作所为不能容忍了,也不能直接教训芃芃。唯有乾隆,有教训芃芃的资格。 福康安心中感叹着帝王对自家妻子护得真紧,面儿道:“臣明白。”顿了顿,又道:“皇上放心,公主性情温和、知书达理,家中阿玛与额娘都对公主喜欢得紧,嫂嫂们也多为宗室女,与公主相处融洽,等闲不会发生什么矛盾的。至于臣……” 少年面上染上一丝红晕,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臣心慕公主,能娶到公主,如获至宝。只担心对公主还不够好,又岂会因为一些寻常之事而苛责公主?” 乾隆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翁婿之间,氛围正好。接着,乾隆又与福康安说了些朝堂上的事,但因为有女眷在场,没有说得太过深入,只是点到为止,得知自己升官有望的福康安心中自然颇为激动。 末了,乾隆才对芃芃道:“若是得了空,便常回宫中看看朕与你皇额娘。昨儿个朕漫步去了西三所,见你住的地方空落落的,心里头总觉得不大习惯。往日你总是喜欢研究如何制作小点心,隔三差五往朕那儿送。如今,没了你的人时不时到朕那儿叨念一番,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皇宫之中,争着给乾隆送点心想要讨好他的人可不在少数,谁缺了点心,乾隆都不会缺点心。 他缺的,只是那份点心的主人,以及一份心境罢了。 芃芃忍着泪,心道,她这汗阿玛还真是知道该如何戳中她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哪怕她恼了他,生了他的气,他也总有法子让她主动原谅他。 “儿臣将那些点心的做法交给吴公公,平日里就由吴公公时不时让小厨房给您做上一道点心,您觉得如何?” 乾隆摇了摇头:“旁的地方做出来的点心,总是没有你的小厨房做出来的那个味儿。朕还是什么时候想你了,便来你这里蹭一回点心吃吧。”说着,乾隆看向了皇后:“朕知道,皇后心中定然也攒了许多话要与女儿女婿说,今日便让朕占个先,与芃芃单独聊上一聊,皇后先女婿说会子话吧,之后咱们再换人。” 说着,便示意吴书来将皇后与福康安引到相邻的另一个书房中。 皇后若是有什么想要了解的,想要与自家女婿交代的,再便宜不过。 等到皇后与福康安消失在视线范围之中,乾隆才屏退了众人,指着自家身边儿的座椅对芃芃道:“坐,今儿个咱们父女便来说说心里话,你在朕面前,不必这般拘谨,反倒显得生疏了。” 芃芃依言坐在了与乾隆相邻的黄花梨椅子上,手边儿摆着芃芃素日里爱吃的糕点与爱喝的茶,看这架势倒像是父女之间随意的一场闲聊,芃芃不必直面乾隆的双眼,无形之间也少了很多压力。 乾隆率先拿起一块板栗糕吃了起来,芃芃见状,也捻起一块花生糕开吃。 那糕点软糯香甜,在嘴里化开的感觉吗,无形之中让芃芃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儿。 两块点心下肚,乾隆问芃芃:“十二的事,你可怪朕?” 芃芃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若她回答不怪,那也未免太假了一些。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乾隆态度上的转变,乾隆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可若是回答怪,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她这样回答了,乾隆就会改变主意,不再忌惮十二阿哥了?除了在乾隆心中落下个“心怀怨望”之名外,对他们兄妹没有任何好处。 最终,芃芃只是避重就轻地答道:“这是十二哥自己的选择。若是他不曾存了出海的心思,没有任何人能够逼迫他。” 她与乾隆坐在这儿进行父女谈心,一切都看似与往日没什么区别。只是,芃芃在乾隆面前,终于也学会了斟酌,她没法再对乾隆畅所欲言了。 “汗阿玛,您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十二哥,觉得他过于平庸,达不到您对他的预期,是吗?即便没有种种外在因素的影响,十二哥也不会是您最喜欢的皇子。您对十二哥,一直存有偏见。可我的十二哥,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哪怕他不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也绝对不会被埋没,您且等着瞧吧。” 话语末尾,芃芃的语调中带了几分调皮的意味,像是在与自家老父亲打赌一般。 唯有她自己知道,她说这话时,有多么认真。 乾隆显然也没太把芃芃的这番话当回事儿,在海上漂泊着,最多也就能够赚回一些金银钱帛,或是与他国之间建立交往关系,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但今儿个是女儿三朝回门的日子,他好不容易才让女儿对他缓和了态度,自然不想惹得女儿不快,便顺着芃芃的话道:“那朕可就等着看了。” 顿了顿,乾隆对芃芃语重心长地道:“你是固伦公主,是国之祥瑞,无论继位者是何人,都不会亏待了你和皇后。” 看样子,您心里头有人选了。是谁,八阿哥吗,十一阿哥吗,是小十四、小十五,还是去岁由宫人诞下的、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十六? 芃芃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把这番话说出来:“立储之事,乃国之根本,您不该与儿臣说的。” “朕只不过是希望你心里头能有个底罢了。” 事后,十二阿哥永璂得知了芃芃与乾隆的部分谈话内容,眉宇间带着些许讥诮道:“看样子,汗阿玛还真是对我不抱任何期望啊。只怕在他看来,我坚决要航海的行为,也只是一种胡闹吧!” 永璂对芃芃道:“妹妹放心,既然你在汗阿玛跟前替我说下了豪言壮语,我必不会打你的脸,总有一日,我要让汗阿玛认识到他自己的狭隘!” 芃芃叹了口气:“虽说前程要紧,可你出门在外,也得主意自身的安全。还有皇额娘那儿……如今,皇额娘还跟你闹着脾气呢。你在外头过得好一些,让皇额娘放心,皇额娘保准就不生你的气了。下次回来的时候你要是再给我带个小侄儿或是小侄女回来,那可就更好了。” 话音刚落,芃芃脸上就挨了永璂一记拧:“好啊,如今你胆子是越发大了,连自己兄长都打趣起来了。” 两人说说笑笑间,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很快就到了永璂启程的时候。 这一回,十阿哥会跟着永璂一道离开。 () 第 205 章 这一日, 礼节繁冗。 芃芃这个新娘如提线傀儡一般,由人牵引着摆弄了一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好在富察府上道, 早早就命人备下了软糯易克化的糕点给芃芃解饥, 据说还是福康安亲自吩咐的。 胃里有了点儿东西做垫补,自然舒畅不少,芃芃坐在喜床上,听身边儿人不住地夸赞未来的额驸知道疼人。 豆芸素来是个能说会道的, 知道什么话芃芃爱听, 什么话芃芃不爱听,便只捡了那芃芃爱听的说, 把芃芃说得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道:“这样夸他做什么?这东西说是他备下的, 可实际上指不定是谁吩咐的呢。他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又能有什么经验?” 豆芸闻言赶忙为额驸抱屈:“奴婢方才已经出去打探过了,咱们额驸对今日的婚礼上心的很。早几个月便开始向富察大人与福晋打探婚礼的流程, 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您,务必要做到让您舒坦。方才小厨房送来的软糕看似寻常, 可也是公主您素日里爱吃的。额驸为了让您新婚之夜不饿肚子, 可是早早就命人备下了数种您平日里爱吃的糕点。就这样,您还怀疑额驸对您的用心, 那奴婢可是看不下去了。” 豆芸交际手段了得, 虽说才来府上没多久, 却与府上不少人混熟了。她情商高,说话做事都让人心里头舒畅,再加上她是五公主身边儿的得力人, 富察府上的人都愿意给她几分颜面。 豆绿听了这话,也对芃芃道:“豆芸旁的也就罢了,唯独这打探消息的本事在咱们一种姐妹之间是首屈一指的,这既是她打探来的消息,必是真的了。额驸如此重视您、体贴您,奴婢们也就可以放心了。” 芃芃嘴角微微翘了翘,很快又压了下去,只听她轻咳了一声:“单只看你们这副为他说话的架势,本宫都分不清你们究竟是被本宫的奴婢,还是他的奴婢了。” 她虽作出一番要问罪的样子,但话语中并无怪罪豆绿与豆芸的意思。 豆绿与豆芸知道自家主子今儿个心情好,便也大着胆子与自家主子开玩笑,以此来缓解自家主子在等待中产生的些许紧张与焦躁之情:“自然是您的奴婢,咱们姐妹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误解了额驸,这才为额驸说了几句公道话罢了。” “您且先歇息一下吧,奴婢方才出去打探消息时,前方大厅氛围已经不似起初那般热络了,想来这宴席很快便要结束了,您啊,只管等着与额驸喝交杯酒吧。” 话音刚落,主仆几人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哒哒,哒哒……那脚步声的频率与往常无二,正是芃芃主仆所熟悉的,豆芸与豆绿对视一眼,赶忙识趣地避了出去。 不多时,穿着喜服、身形颀长的少年出现在了芃芃眼前。由于帕子盖住了芃芃的脸,芃芃只能透过底端看到来人的脚。不知怎么,方才还能跟身边儿的宫女们说笑的芃芃突然喉头发干、心跳加速,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偏那人迟迟没有动作,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之中,芃芃的心跳愈发快了,脸颊也迅速升温,染上了娇羞之色。 过了不知多久,站在她面前之人终于挑起了她的盖头,一双眸子灼灼地盯着芃芃的脸颊。 明明喝了不少酒,但福康安脸上却不显醉态,只是一双星眸亮得惊人,让芃芃不敢回视。 芃芃听到自己略显紧张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中蔓延开来:“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又不是没见过。” 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应。 福康安看着芃芃在琉璃灯映照下愈发莹润清丽的面容,裂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 芃芃难得见到福康安这副呆样,不由抿嘴一笑:“你可是傻了?” 福康安依然没有回答,只是笑。 芃芃这才意识到,福康安看起来没醉,实则早已醉了。 今日是两人大喜之日,福康安少不得被人灌酒,虽说他酒量不差,且富察福晋早有准备,偷偷命人在自家儿子的酒中掺了水,又有福灵安与福隆安帮忙挡掉了一部分酒,但福康安到底已经正式入朝了,旁人敬的酒他不能完全推掉,大部分还得自己来喝,如此一来,又怎能承受的住? 芃芃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要将早早便命豆芸、豆绿备在一旁放在面盆中的帕子取来,为福康安擦擦脸,再喂他喝些醒酒汤。 谁知,她才刚有所动作,就被福康安牢牢桎梏住了。 福康安将芃芃的手攥得极紧,似是怕芃芃跑了一般,一双眸子也牢牢地盯着芃芃。 芃芃赶忙拍了拍他的手:“放开,我帮你擦擦脸!” 福康安模糊了一会儿,接着,似是反应了过来,整个人像一只护食的兽一般,紧紧抱着芃芃:“不、不放!我、我的!” 此时的福康安,傻得可爱,却也执拗得磨人。 芃芃拿出了当初哄小朋友的十二万分耐心,才终于哄得智商退化为五岁的福康安小朋友乖乖松开了她的手,让她取了帕子来为他擦脸,两人喝过交杯酒后,又哄着福康安喝下了醒酒汤。 本就累了一天的芃芃在完成这几件事后,只觉得精疲力竭,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脚。可谁知,这会子,喝了醒酒汤之后稍微清醒了一些的福康安记起这是他与芃芃的新婚之夜,自然不肯这么轻易让芃芃偷懒,两人终是忙碌了一整宿,直到天亮鸡鸣时分,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小夫妻俩去给傅恒以及福晋见礼的时间自然迟了。 好在傅恒两口子也是过来人,对于福康安与芃芃的迟到表现出足够的理解与宽容,且还吩咐下人不许去打搅他们,让他们醒了再来与自己见礼。 芃芃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软。 福康安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正支着脑袋在一旁打量着她,边打量,还边微笑,看上去像一只偷吃了大米的老鼠一般,眉梢眼角尽是满足。 两人黑发交织,不分彼此,福康安低下头,在芃芃耳畔轻声道:“你终于是我的了,芃芃。”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以至于在夙愿得偿的这一日,还觉得有几分不真实。非要将她牢牢锁在怀中,才能够获得一点儿真实感。 “说反了吧,你是我的还差不多。”芃芃伸出手,轻轻戳了戳福康安的背。 别看她性情温和,仿佛没有什么脾气,实际上她也有属于自己的霸道的一面。 福康安听了这话,却不怒反笑:“好,我也是你的。” 两人又亲香了一阵,芃芃彻底醒了,她忽然回过神来,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福康安心知她想说什么,赶忙安抚她道:“阿玛与额娘知道咱们今儿个早上怕是起不来,方才已命人来吩咐过了,咱们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去给他们见礼,不打紧的。” “那就好。”芃芃松了口气。 虽说依着她固伦公主的身份,不需像寻常媳妇一样,日日去给公婆请安立规矩,这新婚后的家礼,总还是要行上一行的。 福康安待她好,公婆也对她体贴而又尊重,芃芃自然也会回以同等的尊重。 傅恒是个开明的家长,其福晋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傅恒说什么就是什么。 芃芃与傅恒夫妻俩的相处总体还是比较愉快的。 看着这个新来的公主儿媳,傅恒和颜悦色地道:“日后就是一家人了,公主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只管来与我和贱内说,或是直接使唤福康安也使得。虽说日后公主与福康安住在公主府,不与我们住在一道,但公主府离富察府并不远,咱们两府也时常走动走动。” 芃芃闻言,点了点头:“儿媳得了闲,自是要来叨扰公爹与婆婆的,到时还望公爹与婆婆不要嫌儿媳烦。” 她身份极高,起初傅恒福晋在她跟前还有些拘束,但她年纪小,生得又好,几句软和话一说,傅恒福晋也放松了下来。这样一个出身高贵又好脾性的儿媳妇,谁不喜欢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儿媳妇身份太高了些,高到连乾隆都开始忌惮了。 傅恒曾嘱咐家中之人莫要因为尚主之事就尾巴翘上天,越是显赫,行事便越要低调,不要被人揪住了小辫子。富察福晋想到傅恒曾说过的这番话,又想起近日以来家中愈发低调的做派,不由叹了口气。 与富察府上一应长辈、兄嫂与弟弟妹妹们见过礼后,很快便是三朝回门之日。 一想到帝后都会端坐在座椅上等候着他们的到来,芃芃心中便无端端生出几分紧张之情来。 这要是搁在从前,简直是无法想象之事,她在自家阿玛与额娘跟前,怎么会紧张呢? 然而,自十二阿哥决议出海之后,芃芃与乾隆的关系便悄然改变了,准确来说,是芃芃单方面与乾隆闹起了别扭,不愿搭理乾隆。许是因心中有愧之故,乾隆对于芃芃的这种行为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还派人送了许多珍宝给芃芃做礼物。 过去,芃芃还能找借口不见乾隆,今日父女俩却是避无可避。 () 第 204 章 乾隆阻止十阿哥出海之心十分坚定, 奈何十阿哥也不是个听话的乖宝宝,揪着乾隆偏心这一点来说事儿。 倘若乾隆认为出海不是一件好事,又为何要允许十二出海呢?倘若乾隆认同出海是一件好事儿, 为何只允许十二出海, 不允许其他的儿子出海? “汗阿玛您就是偏心, 所以有了这样的好事儿,您只想得到十二弟,儿臣也想做的时候,您就百般阻挠。”说着说着, 十阿哥就开始哭嚎起来:“儿臣好惨啊, 一直不得汗阿玛重视不说,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汗阿玛还因为偏心而不准儿子去做……儿臣真是爹不疼娘不爱啊……” 以往十阿哥虽说也有顽劣的时候,但他都把握好了一个度, 不至于太过夸张。此时他放开了形象哭嚎, 着实让乾隆耳朵疼,脑袋更疼, 手上的茶盏都险些因他这惊天哭嚎给打翻了。 乾隆示意吴书来将那茶盏收走,顺带清个场, 免得让他儿子这般丢人的样子被其他人看到。回头不止十阿哥丢人, 乾隆这个做阿玛的也得跟着一起丢人。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都是做阿玛的人了, 还作这般小儿女姿态, 丢不丢人啊!”乾隆没好气地轻踹了十阿哥一脚:“还不赶紧给朕把你脸上的金豌豆收起来!” 十阿哥瞅了乾隆一眼,学着和敬平日里跟乾隆撒娇的语气道:“儿臣就是再大,也是汗阿玛的儿子, 在自家阿玛面前丢个人怎么了?汗阿玛,若是在别的事情上,您偏心也就算了,可此事事关儿臣的终身理想,您若是一味偏心十二弟,儿臣……儿臣就去找皇祖母告状!” 最终,乾隆还是没能磨过十阿哥,松口同意等下回十二阿哥回来之时,让他跟着一道出海。等到十阿哥也像十二阿哥那样,有了一定的航海经验,就给他配备与十二阿哥相当的人手,让他独自探索另一条航线。 眼见着十阿哥为此而喜笑颜开的模样,乾隆不由摇了摇头,心道,这个儿子也无甚过人的才干,唯独探索精神还算是强,放他去海上探索一番,兴许比将他拘在朝中来得强吧。 十二阿哥带领的船队在一年后首次回京,带回了不少珠宝以及新奇的事物。 据说,这次的行程本该更长、更久的,只是十二阿哥惦记着自家妹妹的婚礼,掐着点往回赶。毕竟,乾隆既然已经答应了让他去海上探索,便不会食言,探索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妹妹的婚礼却是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万万不能错过了。 在回京之后,十二阿哥还给自家妹妹带了一套华贵的头面,是用异域的宝石镶嵌而成的,端的是璀璨夺目,华贵非常。 “这是当哥哥的送你的新婚礼物,我的妹妹,一定要做最美的新娘。”十二阿哥看着自家妹妹戴上自家所赠的首饰,美滋滋地道。 这一年以来,他在外接受风吹日晒,整个人拔高了不少,原本白皙的肌肤开始向着小麦色发展,倒是添了几分男子汉的气概。虽说他只长了一岁,但看着却是比从前成熟了不少。 果然,出门在外,最是磨砺人了。 芃芃心中感叹一声,扬起小脸,跟十二阿哥撒娇道:“只用这一件礼物就想收买我?那可不行。你可是整整一年没有关心过我了,这次你回来,怎么也得把这一年份的关心给补回来!” “好,芃芃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十二阿哥点了点头,表现出了十足的配合。 别看十二阿哥在自家妹妹面前一副百依百顺的样子,等他到了自家未来的妹婿面前,可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对于这个即将把自己妹妹给抢走的男人,十二阿哥还是怀着微妙的敌意的。 要知道,幼时,他与妹妹之间的关系原本最是亲密无间,可自打福康安出现之后,就分走了不少本属于他的关注。如今,福康安又将取代他这个做哥哥的,成为芃芃后半辈子最亲密的人,这么一想,十二阿哥心里头就酸溜溜的,十分不得劲儿。 在两人成婚之前,十二阿哥特意找上福康安,警告了他一番,让他日后好生对待自己的妹妹。若是胆敢对他妹妹不好,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面对来自大舅兄的警告,福康安尽数收下了,态度好得不得了。 十二阿哥舍不得妹妹,他心里都明白,反正日后他与芃芃就是最为亲密之人了,实惠得到了,旁的他才懒得跟十二阿哥计较呢。依着十二阿哥的情况,就算日后想要给福康安使绊子都难。 若是搁在从前,福康安指不定还会跟十二阿哥呛个声什么的,可眼下十二阿哥远游而归,芃芃正是最稀罕哥哥的时候,若是在此时与十二阿哥过不去,惹恼了芃芃,可就不划算了。 …… 芃芃出嫁那日,十里红妆,整条街道都被占得满满当当。 她是固伦公主,又深得乾隆喜爱,嫁妆比和嘉当初出嫁之时丰厚了数倍。 沿途有小宫女小太监撒着铜钱,百姓们蜂拥而上将那些铜钱抢走,想要沾沾固伦和晏公主的喜气。 在芃芃上花轿之前,皇后执着她的手,面儿上带着笑容,眼中却泛着泪光,既高兴,又不舍。 “时间过得好快,昨儿个你仿佛还是个奶团子,窝在额娘怀里跟额娘撒娇呢。今儿个额娘就要送你出嫁了。该嘱咐你的话,额娘昨儿个都已经嘱咐过你了,你好好儿记在心里头。从今日起,你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要好生与额驸过日子。若是小夫妻俩有了什么矛盾,好好儿说话,莫要仗着你公主身份压人,自然,若是谁不给你脸,你也不必客气,直接怼回去就是。你是大清的固伦公主,有你汗阿玛在,有额娘在,没人能够欺负你。” “往后,你若是得了空,便经常回来看看额娘。” 有些话,皇后其实已经颠来倒去地嘱咐过很多遍了,但芃芃还是细细听了,半点儿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这些略显啰嗦的话语中,盈满了皇后对她的爱。 “额娘放心吧,您说的话,女儿都记在心中。往后,只要您不嫌女儿烦,女儿就经常拉着额驸进宫给您请安。女儿出了宫,十二阿哥常年漂泊在外,十三弟年纪又小,往后,您在宫里头,得好好保重啊。” 十三阿哥闻言,面上虽稚气未脱,却仍是在额娘和姐姐面前挺着小胸膛道:“姐姐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往后,由我来保护额娘、照顾额娘。” 虽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但十三阿哥说出的这番话,实在让人熨帖。 从前在兄姐的庇护下天真无忧的十三阿哥这一年来也懂事了不少。 芃芃摸了摸十三阿哥的小脸,笑着道:“好,咱们永璟也是个小小的男子汉了。永璟说的话,姐姐记住了。” 说完这话,芃芃又将目光投向了由婉妃带着站在一旁的十五阿哥。 至于十四阿哥,本也由其养母带着准备送芃芃上花轿,可惜十四阿哥精力不济,站了一会子,小脸便开始发白,皇后便做主让十四阿哥的养母带着他先回去了。 十五阿哥年纪虽小,却是颇为沉稳。与十三阿哥那种本性天真活泼的故作沉稳不同,十五阿哥是真的就像个小大人一般。 当然,这兴许也与他时不时被乾隆带在身边儿有关,总之,他也染上了几分乾隆的习性。 婉妃是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受皇后恩惠颇多,是皇后一脉的人,其养女六格格又素来喜欢充当芃芃的小尾巴,连带着十五阿哥打心眼儿里也觉得芃芃兄妹三人比宫中其他的兄弟姐妹来得亲近些。 此时,十五阿哥见芃芃看向他,心中略觉松了口气:今日虽是五姐姐的大日子,好歹五姐姐没忘记他,由此可见,五姐姐还是很看重他的。 这般想着,十五阿哥上前对芃芃道:“姐姐若是在宫外受了委屈,或是过得不如意了,只管回宫来跟我说,我给姐姐撑腰!” 十五阿哥本就是诸多阿哥之中五官与乾隆最为相似之人,此时他板着一张小脸说出这话,再加上不久前乾隆才说过类似的话语,芃芃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只见芃芃上前伸出手揉乱了十五阿哥的脑袋,看着就快变成鸡窝头的十五阿哥,芃芃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这笑容,与她平日里对乾隆恶作剧得逞时的笑容无二。 “好,小十五说的话,我也记住了,咱们小十五,如今变得越发可靠了。” 十五阿哥对自己形象被毁一时颇为不满,皱着小脸道:“姐姐,我长大了,日后不要再随意揉我的脑袋了。” 芃芃闻言,故作伤心:“哎,刚才还说日后要给姐姐撑腰呢,如今姐姐不过是揉一下你的头都不肯,往后怎么能够指望的上你……” 十五阿哥对自家姐姐这副做派显然也很是无奈:“好了,别哭了,我让你揉,总行了吧?你快上花轿吧,待会儿吉时要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