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男熟女》 序 liveforeveroasis/oasisdefitelyaybeidon-treallyro. 也许我对你家花园的样子,根本不感兴趣 zijttelydidyoueverfeelthepa? 最近你曾感到痛吗? thehebone. 当清晨的雨,落在身上,冰冷刺骨 ofly 也许,我只想要尽情飞翔 ttodie 只想生气盎然的活着,不想死气沉沉 h 也许我只想要大口呼吸 believe 也许,我只是不想去相信 e 也许你和我一样 sthey-llneversee 我们看到了别人没看到的事 youandiaregonnaliveforever 你和我将永远的活着 obe 也许我永远都没办法,成为那些我想成为的 butnoetocry 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noetofdoutu-rethesae 我想你和我一样 sthey-llneversee 我们看见别人看不到的 youandiaregonnaliveforever 你与我活着 onnaliveforever 我们必须真实的活着 gonnaliveforever 永远地活着 credits her publishedbycreationsongsltd./ sony 第一章 西雅图咖啡店,中午时分,柜台排着长长人龙,工读美眉忙着服务客人。严守御跟好友汤雅顿,排在一位戴着贝雷帽的女子身后。 这一天是三月一日,中午十二点三十五分。 为什么严守御记得这么清楚?这跟前一天是二二八、朝野两党激情冲突无关,而是因为他对数字敏感。 严守御,三十三岁,是台大化工系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教授。 化工系常做研究,须心思缜密,一点小错误就会引来爆炸。小错误顶多害自己死跷跷,大错误会毁灭校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大错误可不是开玩笑的,可能炸掉整条罗斯福路。罗斯福路附近有好吃的台一汤圆、小李猪血糕、蓝家割包校园百里大众口福,全系在严守御身上,他怎能不随时谨慎小心? 因为从事高危险性工作,造成他做事一丝不苟,喜怒不形于色,感情太内敛,严谨到麻木,不像好友汤雅顿,聒噪又常闯祸。 大家等着点餐时,排在严守御面前的女人,接到电话,突然发飙。她拿着手机噼哩啪啦骂起来,那中气十足的吼叫声,吸引众人目光。这位外表看来聪明干练,不吭声时蹙着眉,好似很成熟世故的女子,一骂起人,却很小孩子气。 “有没有搞错?要我去‘好时光’经纪公司找模特儿?人死光了是不是?戴奥新咧,叫他去!他要弄发型?好,摄影师咧?贾维斯咧调机器?ok!你去,你现在没事什么?应酬厂商?你应酬个头!”大概气得忘了自己身处公共场所,她怒骂的声音,大得严守御耳朵痛。 四周客人或低头或装忙,暗暗拔尖耳朵偷听。 严守御皱眉,不悦地打量面前纤瘦的女子。她戴黑色贝雷帽,一头杂乱蓬松的长发披散着,穿黑夹克、条纹长裤、尖头马靴。中性衣着打扮,看来就是很强势,谁都别想惹她的样子。最令严守御惊奇的是,这女子力气奇大,右肩背着各色沉甸甸的纸袋,纸袋外全印上名牌标志sisley、gurberry、gui、prada看样子她刚刚血拼完,以她的年龄能够买这些名牌,不是被包养就是靠家里,再不就是现金卡帮忙。嗯莫非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孩,这一想,严守御就有些轻视她了。 除了轻视,还避之唯恐不及,因为她咆哮时,握着咖啡的手挥来挥去,咖啡都溅出来,她还没感觉。严守御退一步,闪躲溅来的咖啡渍。 她歇斯底里地臭骂,骂这么久又这么使劲,他真担心这瘦扁扁的女人下一秒会心脏病发。 她深吸口气,卯足全劲朝手机嚷:“全公司我最闲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忙到现在才吃东西,刚要点餐你就要我去‘好时光’?干么我去!来不及就来不及,大家等着被骂谭美黛,你有没有良心?你们捅的楼子别想叫我去擦屁股、喂,喂!” 看样子对方挂电话了,严守御松了口气,这女人再骂下去,会骂光他的食欲。没想到,下一秒女人对手机按几个键,更大声地骂 “你这个爱劈腿的死八爪鱼” 站在严守御身旁的汤雅顿笑了,旁边的人一个个撇过头也都笑了,只有严守御不动如山,不苟言笑。瞅着前方骂声隆隆的女子,严守御觉得她很蠢,气坏身体多划不来,有事好好讲就行了嘛。 如果她再吼下去,严守御担心她可能血压骤升,脑袋充血,然后中风,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厥死过去。 她吼:“你不要跟我‘挥’了?负责发通告不是我的工作,你闭嘴,我不管,你不准再说,我要答应你我以后不叫葛小兵,我改叫葛卒啦” 大家又一阵讪笑,严守御却心惊胆跳。 瞧,瞧,她已经气到手在颤抖了,万一休克,那么严守御拟订计划,打算在她倒下时,马上在她手指扎一针,帮她放血,舒缓血压,免得她成为植物人严守御就是这么个严谨、懂得未雨绸缪的人。 葛小兵朝手机吼:“谭美黛,你还笑?挂我电话你找死啊我不要,我不管,我真的不菅,真的啦喂”对方又挂电话了。 显然她的威胁不具任何效果,但很有“笑果。”除了严守御以外,大家都在笑,笑最厉害的就是汤雅顿。他难忍地笑出声来,严守御以眼色制止好友失礼的行为。 “搞什么!莫名其妙”葛小兵杀气腾腾将手机摔在柜台上,接着呆了一会儿,看看左右,猝地脸红,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心虚地朝大家笑了又笑。“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她匆忙地点完餐,风似地跑了。莽莽撞撞,还在门前滑了一跤。 “shit”葛小兵惨叫,一屁股跌在地上,纸袋飞出去,咖啡杯也飞出去。就在那千分之一秒,咖啡杯打中刚进门的上班族女士。 “对不起、对不起”闯祸精手忙脚乱地道歉,擦拭对方衣服,捡拾纸袋,爆糗地快速逃跑。 严守御莞尔,这女的外貌看似精明,实则是个迷糊蛋,从刚刚到现在他低头看表,不过十分钟又二十七秒,她的情绪起伏之剧烈,已经可以写半小时狗血俗辣连续剧,冲突冲突大冲突,一波未平一波起,精彩。 她走后,咖啡厅恢复平静。 “两位先生,想吃点什么?”工读美眉对严守御和汤雅顿绽露灿烂的笑容,面对两位高大英俊的男子,她笑得特别甜。 严守御不疾不徐地点餐。“热的义大利美式咖啡中杯一杯,不用给我奶油糖包。热拿铁大杯一杯,三个奶球两个糖包。熏肉贝果堡一份,请不要放洋葱,奶油抹二分之一的量就好。咖哩牛肉彩卷饼一份,沾酱请多给三分之一。” 对严守御分量精准的点餐方式,工读美眉傻眼,一脸呆滞,嘴角微微颤抖地说:“可不可以请你再重复一次?” “别理他。”汤雅顿推开好友,对美眉笑。“义大利咖啡中杯,热拿铁大杯,熏肉贝果堡不放洋葱,咖哩牛肉彩卷饼一个,沾酱请多给一点,完。”雅顿露出一口白牙对美眉笑。 这才是人话嘛。“好的。”工读生美眉还以灿烂的笑容,两个人笑来笑去,眼睛电来电去。 严守御冷冷觑着他们,这汤雅顿笑得口水快流下来了。这家伙一天不把妹会死,两天不上床会疯,跟他出门就要有丢脸的心理准备,以及随时被放鸽子的心理建设,还要有帮他收拾残局的勇气。 工读美眉说:“总共四百四十九元。” 严守御打开皮夹要付,平时一到付帐就装死的汤雅顿,这回竟抢着付,顺便递上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几点下班?随时打电话给我,带你参观我的办公室。” “台大哲学系助理教授?”美眉被他的头衔吸引。 “有空欢迎来我的研究室,我们聊聊梦的解析。你作梦吗?我很会解梦,你有电话吗?几点下班?今天下雨,你有没有带伞?” 够了!严守御拉着汤雅顿走人。 铃铃铃 电话铃声打住他们的脚步。手机铃声和守御的设定铃声一样,他检查手机,不是他的。铃声持续,其他人纷纷检查,也不是他们的。铃声越来越响,来自柜台桌面上的银色手机是刚刚那位葛小姐的。来电面板闪着粉红光,严守御瞟见来电显示上的匿称是“臭鸡蛋。” 臭鸡蛋?葛小姐竟然设定此刻来电的人叫“臭鸡蛋!”铃声一直响,大家观望,铃声颇有地久天长响下去的气魄。离手机最近的严守御拿起来,他还来不及跟“臭鸡蛋”解释葛小姐忘了手机,对方劈头就骂 “shit!响那么久,故意不接对不对?”一把粗鲁响亮的女声。 “这不是” “我姊呢?” “她刚刚” “叫她听,我有事问她。” “请你先让我把话说完,你姊不在,大约在十五分前,她” “少骗我,告诉她如果不接,她会后悔一辈子!” 汤雅顿狐疑地看着严守御,严守御退到一旁,让其他人点餐。 严守御解释:“你姊忘了把手机带走。” “忘了把手机带走?有意思,跟真的一样。” “这样吧,你有什么事,等一下我把手机交给店里的服务生,请他们转告她。” “好极了,我要问我姊,烧炭自杀好还是跳捷运轨道好,还是跳高架桥,还是自焚?叫她帮我想!” “谁要自杀?”兹事体大,难得严守御还能冷静回话。 “我!” “为什么?” “你管我!” “什么时候要自杀?” “等一下!” “一下是多久?有没有更精准的时间表?” “哇靠!我想想大约再过五分三十七秒吧,又或者是七分四十一秒的时候我要自杀这样你爽了吗?” 严守御沉默两秒后问:“开玩笑的?” “对,开玩笑的,反正我的死活对任何人来说没意义,我现在就去死” “等一下。”严守御说:“我跟你姊在忠孝东路附近的‘西雅图咖啡厅’,她正忙着跟朋友谈事,你方便过来吗?” “我都快死了,她连话都不跟我说?” “如果你真的要死,见过你姊姊最后一面再死也不迟,我觉得你是个很有趣的人,想跟你做朋友。” “哦想跟我做朋友我人就在附近,马上过去!” “好,等会儿见。”严守御关机。 汤雅顿瞠目结舌,什么什么?他没听错吧?真是见鬼了,严守御几时这么爱把妹?随便就约人见面?汤雅顿抓住他的手臂问:“谁要来?谁?是不是女生?你讲什么死不死的,你认识噢?” 严守御将刚刚的情况说给雅顿听,交代:“我叫她过来,你念哲学的,等一下开导她,就说一些你常说的什么存在主义开导开导她。” 汤雅顿耸肩道:“我只开导我有兴趣的女人。” 严守御狠瞪他一眼,汤雅顿马上闭上嘴。 “这不是开玩笑的,你劝劝她,顺便让她把手机还给她姊姊。”一举两得,聪明的严守御。 雨一直下,一直下,下得葛小兵火大,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烦透了,为了保护右肩借来的衣服,只好一直将伞往右边移,左侧脸颊发脚跟肩膀都湿透,迎面冷风挟带雨丝扑来,钻进衣领,冻得她牙齿打颤,烦死了! 葛小兵大步走在雨中,皮靴在红砖道激起愤怒的响音,一下下溅起水花,透露鞋子主人烦躁的情绪。 对她而言,今天和之前每天都一样,一样的不快乐,一样紧张得要命,活得神经兮兮。台北这个资讯爆炸的城市令小兵厌烦,而最令她焦躁的却是她的工作。 身为“o”杂志的服装编辑,她每天要将名牌服饰扛来扛去、借来借去、还来还去,要命!搞丢一件,就要赔几个月薪水。靠!她怎能不紧张、不歇斯底里?加上待在没人性没血泪的马轲达总监大人旗下,她从有泪做到没泪,从心思细腻做到性情大变、行为粗鲁、骂人不留余地。 刚刚电话中葛小兵骂的是主编谭美黛,她是个風騒、爱劈腿的死八爪鱼“八爪鱼”是同事们给谭美黛取的绰号,她最高纪录可以同时劈腿八个男人。葛小兵想,也许再过几年,谭美黛的劈腿功练得更好时,他们要改叫她蜘蛛精了,那时的她也许可以同时劈腿三十个男人,一天一位。 才在电话中吵不过谭美黛,她只好对美黛人身攻击 这不是葛小兵的作风,却是在o杂志工作的必要作风。在“o”你要是不懂人身攻击,就会被看扁、利用、剥削、糟蹋。 这个时尚界顶尖的o杂志,念起来要将嘴圈成o形,音同海鸥的鸥。如果叫谭美黛示范,她可以用八种不同语气,姿态撩人地演绎“o”的念法。o杂志在业界小有名气,除正统流行时装报导,还常有另类观点,是ol女士们的时尚圣经。 月月搞出这本时尚圣经的,是没基督徒和蔼、也没慈济师兄姊大爱的怪┘ㄚ们。这群怪ㄎ丫怪到让业界合作过的菁英们全咬牙切齿、又爱又恨。o杂志的评价很极端,有人爱得要命,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月月掏腰包奉献,有人不层一顾,撕来包油条。 葛小兵进o时尚杂志学得最好的就是骂人。没办法啊,一开始她也很矬、很老实、很厚道,到后来发现不会反击不懂骂人,就会被同事当白痴,压榨到死,最后不但不会赢得感激,还会被大家在背后笑笨,反而是懂得发脾气会被尊重,被看得起,你说呕不呕?气死人!怪不得出来做事,大家都爱板个面孔装酷。 唉,好累啊!早上为了借这些衣服她花足足一小时跟店长哭天,哭爹喊娘、好说歹说、历尽艰辛、呕心沥血、肝肠寸断,差点没死在当场的求了好久,终于成功将衣服借来,结果现在又要赶去“好时光”经纪公司。 小兵站在凄风苦雨中拦计程车,将肩上沉重的几袋衣服小心翼翼地放入车内,坐进去,收伞,报地址。 “麻烦你,到基隆路。”说完后她瘫在后座,看看表,才两点呢!她已经筋疲力竭,渴望倒地不醒。因为原本敲定的模特儿临时接了别的案子,谭美黛拜托她到“好时光”挑选男模特儿,情况紧急,摄影棚大队人马全等着开工。今天如果没拍,不只延误出刊日,租借机器、聘雇人员零零总总支出,o杂志得白白损失好多钱。 小兵拿出蛋糕啃,全忘了刚刚跟美黛撂下的狠话,她这人就是心软。就在车子快到制作公司时,小兵打算拿出手机打给美黛 “啊!”她大叫。 “怎么了?”司机吓得可不轻。 小兵打开袋子找,倒出袋内物品找,又搜索外套口袋找。 “shit!手机!”她对司机嚷:“麻烦你,回忠孝东路!” 尽可能快地,车子在忠孝东路旁停住,司机从后视镜看她推开车门,捞起一个个袋子扛到肩上,又挪身去撑伞,很狼狈。 司机建议:“东西先放车里,我会等你。” “没关系,我马上出来!”小兵不放心,坚持将所有袋子扛走。 一进咖啡厅,她冲到柜台问工读生:“有没有看到一支银色的生朝楼梯一指。“捡到你手机的先生,还在上面用餐,穿黑色西装” 小兵蹦蹦蹦地冲上楼去,咦?咦!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穿着皮夹克,正在笑的女孩是妹妹葛飘飘哇! 飘飘和个雅痞打扮的壮硕男子聊天,而工读生说的穿黑西装的先生,正在讲电话的男人等等!小兵震惊,那男人正用她的手机讲电话?搞什么?小兵冲过去,停在他们面前,瞪着他们。 正在跟葛飘飘谈生命奥妙的汤雅顿,看见葛小兵,打住话。葛飘飘注意到汤雅顿的神情,一抬头,看见凛着脸的姊姊,也闭上嘴,只剩背对着他们的严守御还在讲话,他透过手机正在教训人 “先生,先生!我觉得你对女孩子骂粗话太失礼了。”严守御骂的是小兵的同事贾维斯。 贾维斯是o杂志的摄影师,刚刚他打电话催小兵快快拿衣服过去时,因为事情紧急,他劈口就一句:“干!你是到月球拿衣服噢!” 严守御对“干”这个字很感冒,所以不厌其烦指正:“ok,就算你很急,也不需要用这么冲的口气,有话可以慢慢说” 从方才好心保管小兵的手机起,到葛小兵赶到为止,严守御已经接到四通开口就骂“干”的电话,诧异这些人怎么对女人这么粗鲁?没水准!他没注意到葛小兵就站在面前,还继续开导对方。“你吼也没用,她忘了带手机。还有,不要对我发脾气,我不是手机的主人” 汤雅顿戳戳严守御的手臂,严守御抬头,看见小兵。小兵虎地截走手机,和电话那端的贾维斯骂起来 “哇靠是怎样?对啦!在帮你们找模特儿叫什么叫?手机忘在咖啡店啊,你催个屁啊,又不是我捅的楼子不跟你说!你才去死咧!” 这葛小姐比起她朋友也优雅不到哪去严守御傻眼。 葛小兵关手机,看着他们,好,开始问,她问妹妹:“你为什么在这里?” 飘飘撒娇着软绵绵地说:“本来我在家里洗头,洗到一半突然跳电了,我觉得好冷,我很气又很忧郁,为什么你不装好一点的电表,害我洗澡都会跳电,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后来我只好去逛街,可是越逛心情越差” “闭嘴闭嘴闭嘴!”一听她讲话小兵就头痛,这家伙脑袋秀逗,问也是白问,她改问严守御:“是你捡到我的手机?” “你放在柜台忘记带走。” “谢谢。”嘴上这么说,但她的表情一点也不感谢。 “不客气。” “可不可以请问一下。”小兵眯起眼。 严守御点点头。“你说。” “很感谢你捡到我的手机,但你怎么可以擅自接我的电话?”小兵略带火气地纠正他。“这样很没礼貌!” 葛飘飘噗地笑出来,三八地拍拍严守御肩膀。“好心没好报噢,大叔”说完整个人黏过去,严守御按住她的脸,将她按回座位上。 他冷冷地瞅着葛小兵。“我一向很有礼貌。”没礼貌的是她,几分钟前是谁在柜台大骂特骂,耽误大家点餐?他捡到她的手机,又帮她安抚想自杀的妹妹,这么好心她还抱怨?真失礼。 严守御和葛小兵互瞪着对方,他的眼色冷冽,她的目中有火,气氛僵持着 汤雅顿傻笑,不知如何打圆场。 葛飘飘拿出香烟。“姊,你坐嘛,坐着慢慢讲。” 啪,小兵抢走香烟,摔在妹妹脸上,骂她:“打电话给我干么?不是要上班吗?为什么坐在这?旷职?又被开除?”反正不是好事。 “她想自杀!”汤雅顿插嘴。“我想你妹妹对人生有很多困惑,也许你可以多关心她。我刚刚花了一点时间开导她,她好像过得非常不快乐” 葛飘飘刚对雅顿和严守御说了关于她悲惨的人生葛家穷困潦倒,爸爸生前常常殴打她,妈妈也唾弃她.姊姊也欺负她,她简直是全世界最可怜的受虐儿以上都是葛飘飘杜撰的。 事实上父亲早逝,母亲溺爱飘飘,葛小兵没辙,免费供妹妹吃住,还要三不五十替她收烂摊子,帮她找工作。正是这样,小兵将妹妹的匿称设定成“臭鸡蛋”,每次一看见来电显示是臭鸡蛋,她就心情差。 小兵揪住飘飘的领子。“想自杀是不是?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是租来的,你知道吧?要死,拜托,不要死在人家家里,死远一点” “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妹妹这样说?”汤雅顿仗义执言。 葛飘飘哭了起来。 严守御建议葛小兵:“葛小姐,你妹妹情绪不大稳定,我建议你暂时不要刺激她,光生气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小兵横横地说:“这是我的家务事。” 严守御分析道:“也许你妹妹做了很多让人生气的事,但是” “这、不、关、你、的、事。”他知道个屁!飘飘岂止做了让人生气的事,她是做很多让人崩溃的事好不好! “我就跟你们说吧?我姊不关心我没有人关心我”飘飘抽抽噎噎地哭着。 “还哭?你马上给我回去。你是不是工作到一半跑出来的?嗄?”小兵一直戳飘飘的头。“你要让我气死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要是自杀,我是不会为你掉一滴泪的!” 听下下去了,严守御插嘴。“葛小姐,有时候我们会因气头上说的话,造成很严重的后果,遗憾一辈子,很划不来,我刚刚说过了,生气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所以” “你很爱说教嘛。”小兵哼一声,双手抱胸,挑衅地瞪着严守御。她最讨厌这种道貌岸然、净会说风凉话的家伙了。他知道什么?他知道这些年她被妹妹害得多惨吗?男朋友因为她有个爱嗑葯又有前科的妹妹,都不敢娶她。 手机铃声响了,小兵接起。 那边谭美黛大叫:“小兵救命找到模特儿没?来不及了啦再耗下去要拍到半夜了!” “我不管,谁叫马轲达要跟那么烂的经纪公司合作,他活该。” “你还没去‘好时光’吗?” “刚刚忘了带手机,所以”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故意让杂志开天窗,让我们o杂志解散好阴险啊你,你知道马轲达是不会给我们遣散费的” 有这么严重吗?骗肖!“就算我现在临时去找也很难找到满意的。” “只要是男的,型不错就行了,我相信你的眼光啊,妹妹” “就会出一张嘴,到时候效果不好,全怪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这些同事最会的就是推卸责任。 “真的,你随便找,我相信你!”美黛保证。 “戴奥新很挑的。”他是史上最机车的造型师。 “别管他,我逼他拍,你快带人来,只要你带的我们就拍!” 小兵灵机一动,按住电话,瞪着严守御嗯嗯嗯,这个戴复古眼镜的男人,眼睛深邃,轮廓深刻,身材结实,身高也够,也许她忽地问严守御:“想不想赚外快?” 严守御挑起一眉。 “什么外快?”汤雅顿靠过来。 小兵拿下严守御眼镜,霎时有闪光又严重近视的他,视界一片朦胧,只听见她说 “你要不要帮我们拍照?”赞!这家伙长得还挺性格,很适合这次的企划。 严守御抢回眼镜戴上。“谢谢,承蒙你看得起,但我不喜欢” “我愿意!”汤雅顿觉得自己有当明星的本钱。“是拍什么?你是在哪工作?拍广告还是拍连续剧?” 小兵摇摇头。“你不行”长得很帅,但不合这期的服装风格。 “我不行?我会比这家伙差?”汤雅顿很崩溃,拜托,很多人都认为他长得像黄仲昆好不好? 小兵不理汤雅顿,问严守御:“有没有兴趣?” “谢谢,没兴趣。”严守御起身,对汤雅顿使个眼色。“走了。”他还要回学校做研究。 “等一下啦!”雅顿将他按回座位,问小兵:“要他拍什么?” “帮o杂志拍这一季新款男装。从这期开始,我们想做男装介绍” 汤雅顿尖叫。“是o时尚杂志吗?新款男装吗?”他搂住严守御,对小兵说:“要他帮可以,条件是我也要拍!” “你的型不合这期的风格。” “我的可塑性很强,你要什么风格我都可以配合,而且这是要他帮忙的条件。” 卖友求荣,好个汤雅顿!严守御冷冷觑着他。 “好。”小兵答应。拍一个也是拍,两个也是拍,这问题交给美黛去解决。 “我没答应。”严守御动手整理汤雅顿桌上乱摆的杯盘。 飘飘吹了声口啃,自暴自弃道:“没关系,继续忽略我啊,反正我不重要,我死也没人理” 是没空理!汤雅顿为了辉煌的明星前途,急着拜托好友。“兄弟,兄弟啊,你也知道的,我的梦想就是哪天可以当男模特儿,跟着接触演艺事业,我小的时候大家都说我是天生的艺人,现在机会来了,你” “你的梦想不是娶八个老婆吗?”严守御冷冷问他一句。 噗葛小兵笑出来。 “八个老婆吗?”飘飘三八兮兮地挽住雅顿手臂,娇滴滴地问他:“那我可以先预订一个位置吗?” 绋闻会影响他的演艺事业,汤雅顿赶紧将飘飘推开。 “严守御?严守御”他又搂住好友的手臂,孩子气地用小鹿般的眼睛瞅着好友。“上个月你过生日,谁送ipod给你的?” 唉!拿人手短。严守御只好问葛小兵:“酬劳怎么算?” “因为你不是专业模特儿,我们出一块。” “一块是?” “一万。” “多久一万?” “就这个case一万。” “这个case得拍多久?” “快的话三小时,慢的话五小时。”他很啰唆喔!小兵捺下性子。 “超过五小时有没有加班费?” “有便当,看你要鸡腿、排骨、还是要吃素!如果你坚持也可以加卤蛋!”小兵急急地说,时间紧迫啊。 “一万是现金还是开支票?”严守御还没问完。 “支票。” “即期的支票?多久可以兑现?” “是不是嫌少?明讲嘛,不然两块好了!”小兵生气了。问问问,等他问完就收工,甭拍了! 她怎么这么浮躁啊?严守御正经地说:“我喜欢事情清清楚楚。” “你误会他了啦~”汤雅顿打圆场。“他不是在跟你讲价,他的个性就是这样。” 葛飘飘忽然起身,高举右手,指着天花板,骇笑。“我看见彩虹” 大家一起转头,看着葛飘飘,葛飘飘眼色恍惚,痴痴地笑。 严守御问葛小兵:“她怎么了?” “喂?喂”汤雅顿摇晃葛飘飘。 “你又嗑葯啊!”葛小兵直接甩她一巴掌。 萍水相逢的一伙人,忽然间在命运的奇妙安排下,共乘计程车,挨在狭小车厢。 葛飘飘嗑了,边摇身体边唱歌。汤雅顿坐前头,葛小兵拎着大包小包坐后座左侧,飘飘坐中间,严守御坐最右边。 车子驶了一会儿,飘飘又开始发颠。她唱:“假如流水能回头请你带我走,假如我是清流水我也不回头,假如我”她傻笑,转头望着姊姊,姊姊也防备地瞪着她。她笑着笑着忽然动手抢袋子,把袋子里的衣服挖出来。“哗我要这件!这件漂亮,好漂亮我要~” “葛飘飘!”小兵崩溃地看妹妹将一件件装袋的衣服拆开来欣赏。 汤雅顿注意到司机不悦的表情,回头向她们使眼色,示意她们别吵。 “不要乱动”小兵扣住妹妹右手,严守御帮小兵将衣服一件件塞回袋子。 “我要”葛飘飘左手紧抓一件外套。 “不行!”小兵用力打她的手,葛飘飘开始尖叫。 “啊痛啊” “嘘!”汤雅顿又嘘她们,司机脸色更难看了。 葛飘飘死抓着外套不放,小兵更用力打她的手。 葛飘飘大叫:“我不放啊好痛我不放啊痛” “不要这么粗暴,用讲的。”严守御制止小兵。 小兵一时失守,妹妹拿起毛外套就穿。小兵大抽口气,这下子换她尖叫了 “那件要五万!你给我脱下来!” “小声一点。”严守御警告。 “脱下来、脱下来”小兵扑过去掐住妹妹脖子。 “冷静。”严守御抓住小兵双手。 飘飘揪紧身上外套,张嘴说:“我想吐” “脱下来”小兵更用力掐飘飘。 “你放手,冷静点!”严守御更大声地制止。 “我要吐了”飘飘嘴张得更大,啊啊地叫。 后座兵荒马乱。 终于,有人崩溃了。不是小兵,不是严守御,不是葛飘飘,更不是汤雅顿,是司机。 司机咻地一个超车,往右疾驰,再猛地煞住,停在路旁。 好样的,原来他们有眼不识泰山,有眼无珠,这位阴天还戴着墨镜的老兄,不是普通的司机,他的车是改造的,只要三秒就能从时速一轧到三百。司机摘下墨镜,潇洒地一个甩头,望着后座乘客 酷!原来他就是主演法国电影卢贝松那部taxi的男主角!以上是嗑葯后,葛飘飘眼中的幻觉。飘飘朝司机笑道:“你好帅喔” 司机指着飘飘说:“下车!我看得出来,她嗑葯。”司机留着长发,很油腻又都是头皮层,眼角有眼屎,鼻毛外露,脖子有黑垢,体重九十五公斤,全身上下最性感的就是他充满磁性、略带沙哑的嗓音,但他说的话却很无情竟然叫他们下车,在雨这么大的时候? “她没嗑葯,她是低能!”小兵急中生智。 汤雅顿噗地笑出来。 司机板着脸说:“请下车。” “我们来不及了,拜托”小兵哀求。 “好,下车。”飘飘率先行动,她穿着五万块的毛外套越过严守御,砰地推开车门,就要往外去。好样的,原来葛飘飘也不是省油的灯,嗑葯只是她的障眼法,她真正的身分是铲恶除奸的女飞侠黄莺以上是葛飘飘嗑葯后的幻觉。 “女飞侠黄莺!外面危险,快进来!”飘飘听见身后姊姊喊着,然而真实的声是 “不要出去,衣服淋湿要赔啊”小兵呐喊。 “那不是你的衣服吗?”汤雅顿纳闷。 “是借来拍照的啦”小兵揪住飘飘的头发。“回来!” “啊”虽然很痛,飘飘还是硬要往外去。“我听见有人需要我”她还在迷幻状态。“我要去为民除害”看来她“迷幻”得很厉害。 司机骂三字经了,汤雅顿不知怎么办才好,又在傻笑了。在情况一团混乱时,严守御终于发威了 一、他先将葛飘飘揪回车上。 二、他把右手一横,挡她身前。 三、他关上车门,按下安全锁。 四、他拿出皮夹,朝司机亮证件。 五、他说了一大串中肯中带有威胁,威胁里又带着请求,请求中不忘合乎逻辑的话 “我是台大化工系副教授严守御,这女孩只是喝酒喝多了没问题,有事我负责。你说她嗑葯,这是没证据的指控,我可以告你诽谤,现在请你将我们载到目的地,谢谢。对于造成你的不便,我们会付你双倍车资做赔偿。要是待会儿她因为酒醉呕吐了,我会另外负担洗车费用。我这么讲,如果还有不清楚的,你可以问。” 不慌不忙地说完,他还微笑有礼貌地问:“还有问题吗?” 司机傻了三秒,摇摇头。 “可以开车了?”严守御推推眼镜。 司机点头,发动车子,往目标地迈进。 小兵捂着胸,松口气,感激地望向严守御。 严守御问她:“衣服全是借的?” “嗯,我是服装编辑。” “这些衣服总共多少?” “十五万跑不掉。” “一个人背这么贵的衣服跑来跑去啊?”汤雅顿惊呼。 “有时还借珠宝手饰,那个才可怕,几十万咧” 严守御问:“弄丢的话,你赔还是公司赔?” “我赔。” 了解!严守御忽然将葛飘飘整个人往上一提。 “哇我会飞!”飘飘大乐。 严守御将她挪到最右边,换他坐在两姊妹中间,这下飘飘想动衣服就不容易了。而且严守御右手右脚越过她身前,将她挡在右后方,让她动弹不得。 严守御对小兵说:“这样她就不能乱动了。” “谢谢!”小兵由衷感激。 “不客气。” 小兵不好意思地说:“那可不可以再帮个忙” “你说。” 小兵指着飘飘身上的外套。“帮我把那件外套脱下来。”万一勾到毁损会赔死! 严守御转头望飘飘,飘飘身子一缩,双手护在胸前。 汤雅顿傻眼,这辈子没遇过这么荒谬的状况。 小兵诉苦:“上次她弄坏一件burbery的衣服,我赔了两个月薪水。这些都是跟人家借来的,如果是我自己的还没关系” 严守御盯着飘飘。“脱下来还姊姊。” “快脱,听见没?”汤雅顿帮腔。 “别欺负我都欺负我”她飘飘瘪嘴,打算要哭了。 突然严守御大喝:“快脱!” 司机吓一跳,差点撞上旁边的车子,小兵也吓一跳,闪到一边,葛飘飘哭哭啼啼慢慢脱,鼻涕眼泪往下坠,小兵歇斯底里大叫:“你的鼻涕” 千钧一发,严守御出手,接住鼻涕好恶! 好险!小兵松了口气。“谢谢、谢谢!” 严守御单手推开飘飘,将脱了一半的外套扯下,扔给小兵。“有没有卫生纸?” 严守御看小兵打开包包找,再打开包包里的化妆包找,找完又关上包包,伸手到外套口袋找,再探进袋内夹层找,再撇下袋子,从上衣外套的口袋找到裤子的口袋 严守御终于受不了,指了指她的身后。“上面就有一盒面纸。” 第二章 利用废弃大楼临时搭建成的摄影场地,布置成50年代复古风情,天顶吊着巨型风扇,处处摆放古董,老式雕花桌椅,仿清朝家具,拍照用的大灯架。 葛小兵带着一伙人赶到,一群装扮时髦的工作人员马上冲来包围他们。 “您好、您好”汤雅顿推开严守御,站到最前面,热情地和大家握手。他想当男模的企图心太明显,把妹的企图心更明显,忽然他傻住了,目光紧盯着眼前的这名女子。 女子朝汤雅顿伸手,然后轻轻握住,汤雅顿身体某处马上起反应。 女子穿一袭紫色洋装,留长发,睫毛好翘,大眼睛滴溜溜转,像藏有干言万语,鼻子尖挺,嘴唇丰润,胸部很大,衬着小蛮腰更纤细,一双腿长得吓死人,亮粉红色高跟鞋尖得可以踢死人。站在这么女性化,性感妩媚的女子身旁,戴着贝雷帽、穿牛仔裤的葛小兵活像个男人。这名女子正是葛小兵骂的那只八爪鱼,o杂志的主编!谭美黛。 八爪鱼松开雅顿的手,笑问小兵:“他就是要帮我们拍照的模特儿?”她不大满意咧。 八爪鱼身边,长得白净瘦小,衣着时髦的男人问小兵:“你觉得他适合我们这次的主题?”他是造型师戴奥新,他翘起尾指,食指戳了戳汤雅顿的胸膛,然后歇斯底里啧啧叫:“no、no、no”接着像碰上了多棘手的事似的,掩面埋进一旁爱人贾维斯的怀里。“斯我要晕倒了。” “我才快要晕倒咧!”小兵不爽地眯起眼骂戴奥新:“你一天不三八会死是不是?” 负责摄影的贾维斯摇头叹道:“他不行,肌肉太大,长得像熊,缺乏内涵,我们又不是要拍健身教练,我们是要” “谭姊、戴哥、贾大叔”葛飘飘推开小兵,从她身后钻出来。“嗨” 看见这只出名的毒虫,众人纷纷后退一步。谭美黛手脚俐落,第一时间将飘飘挟持到一旁,指着墙角说:“飘飘看见没?那里有很多吃的,去那里玩喔”谭美黛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将飘飘带过去。 谭美黛问小兵:“她怎么又来了?你不是帮她介绍工作了,怎么又吹了?” 小兵苦笑,转头问戴奥新:“我找了两个模特儿,这个不喜欢吗?” 不喜欢!戴奥新跟贾维斯大力摇头。 “是不是衣服的关系?要不要我换件衣服?”汤雅顿信心受挫。 小兵将汤雅顿轻推到一旁,让他们看见严守御。“那他呢?他怎样?” “哇”戴奥新、贾维斯眼睛一亮,手牵手,满意极了,用力点头。 谭美黛朝严守御伸出友谊的手,急欲染指。“您好,我是o杂志的主编,谭、美、黛,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g,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美黛,也有人叫我的小名黛儿~” “也可以叫她的绰号,八爪鱼。”小兵此言一出,招来谭美黛白眼。 汤雅顿推开严守御,怕锋头被抢,热情地问大家:“要从哪里开始呢?要怎么跟大家配合啊?我先换衣服吗?” 谭美黛玉手一伸,将汤雅顿挟到旁,指着前方三点钟方向,甜滋滋地跟他讲:“汤先生,汤哥,看到没?那边是我们准备的餐区,你看葛飘飘吃得多高兴啊,有香槟、美酒、蛋糕和西式餐点,麻烦到那里等一下好吗?我们要拍照时会通知你。”她将汤雅顿往那推,召来工作人员带走他。汤雅顿很不甘愿地被带向餐区。 支走汤雅顿,谭美黛转身,朝严守御露出迷惘的眼神。“您是”迷惘的眼神是她的猎男秘技。 小兵没好气地说:“他是台大化工系副教授。”八爪鱼又开始放电了。 谭美黛笑着说:“怪不得感觉很有气质。” 严守御惜字如金,静静打量他们。 戴奥新说:“我看看他不戴眼镜的样子。” 小兵摘下严守御的眼镜,严守御视界一片朦胧,他有严重近视和闪光。 “请把眼镜还我。”严守御不高兴了。 小兵又帮严守御戴上,但谭美黛出声制止。“我觉得他不戴比较好看。” 于是戴奥新又抢走小兵手中的眼镜。“先别戴,我们先试拍几张。”他朝那边的助理嚷:“发型化妆师过来,准备拍了!”一行人将严守御带走,跟那边等着的女模待儿会合。 小兵把借来的衣服交给戴奥新的助手。“你点一下,这里还有一袋配件”交接好工作,小兵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正想去餐区吃东西,谭美黛拦住她。 “真厉害,竟然找得到这么帅的教授当模特儿。他叫什么名字?为了将来合作方便,等一下把他的私人电话抄下来给我。” “我要跟马轲达说,每次你都騒扰模特儿。” “讲这样”谭美黛哈哈笑。“他是教授,又不是模特儿。” 小兵睇看着她。“我知道你想干么,你最好安分一点,上次‘好时光”的模特儿为了你闹自焚。” “唉呦不要老说过去的事好不好?那不关我的事,我不能阻止人家喜欢我。”美黛撩撩发脚。 “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小兵叫:“你约人家去普吉岛玩三天,害他跟未婚妻分手,然后又把他甩了,害他不想活,我告诉你,你这个道德沦丧的坏女人,你会遭到报应” “拜托”瞧她这么严肃,谭美黛笑得下巴疼了。“你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我带他去普吉岛,教他关于男模在这发展要注意的事情,是他自己爱上我的。” “那你有没有跟他上床?” “这个时代上床已经不能代表什么。” “有没有?” “上床有时跟say哈啰没有两样。” “有没有?” “有,平均三小时搞一次,怎样?你要不要算算三天搞了几次?我想你不会这么无聊吧?你真的这么无聊?我不敢相信,葛小兵!” 葛小兵真的伸出食指认真算。“三小时一次,一天二十四小时,三天七十二小时,平均二十六次?” “是二十四次。”有个声音更正。 喝!小兵、谭美黛同时被身后声音吓到,齐转身,看见换了铁灰色西装的严守御。 谭美黛堆起笑容问:“怎么啦?有什么问题?” 严守御对小兵说:“等一下请你跟刚刚那位瘦小的先生说,请他不要一直用食指戳我的胸膛,感觉很差。”这是戴奥新的招牌动作。 “喔、喔,好的。”小兵点头。 严守御回去拍照,走前不忘又更正小兵“不是二十六,是二十四。” “糗了!”谭美黛捶小兵的头。“这下高兴了?你害我被人家误会是的女人。” “我等一下去帮你解释,告诉他,你是时尚圈最后一位处女,冰清玉洁,不可亵玩” “葛小兵,你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其实非常羡慕我的人生,你超想跟我一样,对不对?对不对?承认吧” “谁想跟你一样?臭美!” “我这样总好过某人白白和人家交往三年,人家还不承认她是女朋友,可悲喔!” 小兵忽地煞白脸色,找不到话反击。 谭美黛笑咪咪,拍拍小兵的脸。“葛小兵,你什么时候才会清醒?常博森不是值得托付的男人。” “别提他。”小兵气馁。 “死心眼。”美黛冷笑。 小兵叹息,常博森是她的罩门。苦恋多年好几次想分手,每次分手又分不干净,继续恋爱又爱得不甘心,总归一句跟常博森是孽缘啦! 将严守御改造完毕,开始进行拍照。戴奥新跟贾维斯是一对同志恋人,两个大男人合作无间,工作人员退到摄影器材后。 小兵本以为严守御不是专业模特儿,会害怕面对镜头,但没想到他不怯场,还一直跟人高马大的贾维斯起争执。小兵见了,蹲在地上一直笑。 “你现在坐在椅子上,想像你在冬天的夜晚,给我一个寂寞的表情,但在寂寞中还要带有一点点自得其乐”贾维斯指导着严守御。 严守御问:“是要寂寞,还是要自得其乐?” 贾维斯感性地解释:“就是凄凉中带有一丝丝喜悦。” “是凄凉还是喜悦?”严守御一脸认真,问个仔细。 贾维斯不耐烦了。“我说了,就是凄凉中带有喜悦,就是又凄凉又有点高兴的意思。”很卢ㄟ。 严守御脸色一凛。“两种情绪,怎么混为一谈?请你讲清楚。” 贾维斯面色铁青。“我意思是凄凉得很有美感!” 严守御点头,慢条斯理说:“那你演一次给我看。” 葛小兵已经笑得眼泪都飘出来了。 贾维斯气结。“好”他遥望远方,凝起眉,眯着眼,大号不顺的样子,但嘴角又带笑意。“就是这样。” 演完,一阵沉默,接着,众人哄堂大笑,小兵笑得都快趴在地上了。 拍照结束,小兵问严守御:“你怎么不会怯场?” “看不见怎么怯场?” “近视这么深啊?”小兵凑身在他面前。“看得到我吗?” “很模糊”但感觉得到小兵呼出的热气,拂过脸庞。 “近视这么深,要是没戴眼镜怎么办?” “所以没有眼镜,我绝不出门。” “喔。” “我的眼镜呢?” “你的眼镜在”小兵摸摸口袋,没有。她想起来“在造型师那里!” 戴奥新刚好经过,小兵喊住他。“眼镜咧?” “什么眼镜?”戴奥新一脸莫名。 “他的眼镜。”小兵指著严守御。 “干么问我?问他啊。”戴奥新一脸迷糊。 “你不是把他的眼镜拿走了吗?” “是你摘下他的眼镜吧?” “但后来我要戴回去,却被你抢走了。” “有吗?我干么抢他的眼镜?” 两人争论不休,戴奥新语气肯定,原本满笃定的小兵越听越迷糊,口气也渐渐心虚。 “奇怪我记得最后你有抢他的眼镜啊?” 严守御不发一语地听着。 “什么好像?”看小兵心虚了,戴奥新更理直气壮了。“葛小兵你这个人就是糊涂,我确定不是我拿的,你拿去了,不要乱诬赖我。” “是这样吗?”小兵搔着头发很苦恼。 “就是这样!”戴奥新理直气壮。 “不是这样。”严守御突然发言。 没了眼镜,有闪光又大近视的严守御视线模糊不清,但脑袋可不迷糊,他有条不紊地说起当时的状况 “大约四小时前,谭小姐问起我的职业,葛小姐向大家介绍我是台大化工系副教授,就在这时戴先生希望看看我没戴眼镜的样子,葛小姐摘下眼镜,可是当她又要帮我戴上时,被谭小姐制止,然后戴先生拿走眼镜要求先不要戴,并且喊另一边的发型化妆师过来所以最后一个拿眼镜的人是戴先生不是葛小姐。”完。严守御缓缓啜一口咖啡,问他们两位:“这样清楚了吗?” 葛小兵和戴奥新傻一阵,然后小兵揪住戴奥新骂:“哇靠,每次都诬赖我。” “靠夭,我真的不记得。” 严守御板起脸说:“请你们不要一直讲脏话,我听了很不舒服。” 小兵瞠目,戴奥新惊讶。 “哇靠是脏话?”小兵完全不觉得。 严守御皱眉,不悦地点点头。 “那靠夭呢?”戴奥新很有求知精神。 严守御一丝不苟地说:“这两个字也算。” “为什么哇靠跟靠夭是粗话?”小兵更有求知精神。 “因为”严守御被小兵问倒。“因为发音不好听。” “有吗?”小兵认真道:“哇靠跟靠夭哪里难听?我一直很困惑,这只是语助词,为什么被归成脏话?靠这个字是告跟非的组合,它哪里脏?” “嘿呀!”戴奥新也卯起来问:“这样一说我也觉得很纳闷,为什么算脏话呢?哪里不好听呢?哇靠跟靠夭念起来很顺啊,教授可不可以跟我们解释一下?” 严守御足足想了三分三十七秒,才慢条斯理说:“我的眼镜呢?”他转移话题,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肤浅的问题。 小兵嚷:“戴奥新快去找他的眼镜!” 戴奥新去找了一圈,回来跟严先生道歉。“不好意思,我都找过了,就是没看见您的眼镜”戴奥新滑稽地在严守御脸前挥了挥手。“你现在看得清楚吗?” “不清楚。”严守御的脸色很难看,那一副眼镜跟了他几年,镜框还是手工打造,意义非凡。 “你要赔。”小兵骂戴奥新。 戴奥新马上朝收器材的同志男友嚷:“贾维斯” 身强体壮的贾维斯过来,同时谭美黛从更衣室出来,她身后跟着严守御的好友汤雅顿。两人脸色红润,发脚凌乱,小兵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这只八爪鱼果真厉害,大家忙着工作时,她已经将认识不到几小时的汤雅顿吃干抹净。 谭美黛问大家:“都拍好了是不是?” “戴奥新把人家的眼镜弄丢了,我们要赔给人家。”小兵报告主编,转而问严守御:“那副眼镜多少钱?” “我们o杂志会负责的。”谭美黛妖艳地冲着严守御笑。 “我回去查,印象中是两万” “两万?”贾维斯凶巴巴地质问:“喂!抢钱啊?” “哇靠金子做的噢”戴奥新不爽。 “哇靠,你弄丢人家眼镜还敢凶?”小兵骂。 “误会误会”汤雅顿刚和谭美黛缠绵过、心情大好,此刻已忘了不能当男模的痛,他出面缓颊。“我这位朋友做人最正直,那副眼镜真的很贵,是限量款,日本师傅角矢甚治郎手工打造的,想买还买不到,他不是要坑你们的钱。” 这下,谭美黛不得不为了杂志的前途,靠美色搞定严守御,她娇滴滴地对他笑,挽住他手臂,柔媚地说:“那我们免费提供严先生三年份的o杂志赔偿,好吗?” 严守御无动于衷,反而在一旁的汤雅顿瞧得骨腾肉飞,真所谓的“猪没肥到一直肥到狗。” 严守御推开谭美黛。“我不看时尚杂志。”又说:“你们最好现在开个单据给我,写清楚要赔偿,免得将来死无对证。” 瞬间、该刹那、立时谭美黛脸色一变。 戴奥新躲到贾维斯身后。“两万好贵没事找戴那么贵眼镜的模特儿干么?”他怪起小兵。 “哇靠又怪我?又怪我啊!”小兵发飙。“我就知道你们最会这样,早知道不帮你们”可恶! 美人计失效,谭美黛转而对戴奥新施压。“这不关公司的事,你要赔偿人家。”马上撇得一干二净,不愧是当主管的。 贾维斯抗议:“干么我们奥新负责?严先生是在帮我们拍照时,遗失眼镜的,公司负责!” 谭美黛有条理地说:“没这回事,谁叫他拿人家的眼镜。小兵借衣服如果衣服不见,也是她要赔。现在戴奥新弄丢人家的眼镜,公司赔的话,这样对小兵太不公平了,对吧?不是公司不赔,也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区区两万对我们公司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是制度问题,对吧?” 谭美黛侃侃而谈屁了好大段,屁完赢得众员工不层的眼神,轻蔑的冷笑,好样的,来这套,不愧是做主管的,有失误就搬制度出来讲,平常拜托大家就拿交情来压,见鬼了,翻脸跟翻书一样,撇清责任像在撇灰尘那么容易。 “不管是公司赔还是戴奥新赔,反正你们一定要赔他。”小兵坚持。 大家争执不下,严守御干脆坐下。“讨论好再跟我说。”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白色ipod,听起有声书,丝毫不浪费时间求进步。 “我的ipod也是白色的欸!”小兵兴致盎然地打量跟她一模一样的ipod。“之前我义务帮过他们的宣传活动,用市价三分之一买到的喔。” 连ipod都拿出来听,看样子不开单据给严守御,他是不打算走了。谭美黛将汤雅顿拉到一旁。“你帮我跟你朋友讲一讲,改天我们再谈赔偿的问题好吗?大家工作一个晚上也累了,没必要为个眼镜把场面弄这么僵,而且我还想请你们去吃宵夜呢!”谭美黛瘪嘴,一脸无辜的可怜相。“本来我还想吃完宵夜去你家玩的,这样耗下去” 汤雅顿马上飙去安抚严守御,好说歹说要严守御息怒,看在他的面子和大家先去吃宵夜,眼镜的事改天再说。 看在汤雅顿的面子,严守御暂不追究。 一伙人去吃宵夜,顺便结算酬劳。一行人打伞,徒步到敦化南路吃义大利面,大家肚子饿死了,一路脚程极快。 小兵先招了辆计程车,让闹了一下午吃饱喝足的葛飘飘回去休息,然后一路跟在严守御旁留意他的步伐,在他身边提醒。 严守御听她唠唠叨叨地说 “小心前面有坑洞” “过马路了,注意一下。” 严守御苦笑,真麻烦,少了眼镜,连路都走不成了。 “有车!”小兵低呼,拦住严守御的身子。“不行,这样太危险了。”小兵干脆挽住他手臂,带他过马路。 经过sogo百货,严守御问小兵:“现在几点?” “十点五十分啊!” “等一下。”严守御站住不走。“我看一下时钟。” 时钟?小兵忙朝走在前头的同事嚷:“喂、过来,喂!等一下” 一群人走回来,站在严守御身后,陪他看世界钟。 “干么不走?”贾维斯纳闷。 戴奥新抱怨:“我肚子很饿!” 严守御定定望着时钟,十点五十五分,百货公司门口的世界钟响起“这是个小小世界”的歌曲,钟面小门打开,小木偶们滑出来跳舞。 “咦?”小兵常路过这,从不知道这个钟藏有玄机。 严守御低声说:“东京迪士尼也有一个音乐钟。”可惜没眼镜,害他看得模模糊糊。小时候,父亲曾带他去过迪士尼乐园,他对这个小小世界音乐钟很有感情。一伙人傻呼呼陪严守御看钟。 戴奥新问男友:“现在是什么情形?” 身强体健的贾维斯,多愁善感的毛病又犯了,他竟感动得目眶含泪。“很久没这样欣赏时钟了,我有点感动”于是搂住戴奥新。“我们日子过得太匆忙了。” 汤雅顿见状,也乘隙环住谭美黛的腰。“钟的分针秒针是有形的,但我心里的时钟是无形的,我现在心里的钟过得特别快,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对谭美黛露出迷惘的眼神。“当人们处在很美好的状态,就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因为” “有没有车震经验?我有一辆休旅车,要不要试?”美黛不愧是女中豪杰,少跟她讲那些文诌诌的屁话,他要什么,她清楚得很。 汤雅顿面红耳热,开始头晕。卯死了!这世上有人跟他一样热情啊,好一个小小世界啊 此刻,葛小兵和严守御在同一伞下,小兵忘了她的左手还挽着严守御右手臂,严守御也忘了她正挽着他的手,他们一起望着钟面,听乐声悠扬。 小兵赞叹:“这个钟的音乐让人有童年的感觉”旋律简单,乐声蕴含着纯真的情调,小木偶跳完舞,又退到钟里。“你竟然会注意到这个钟,真有趣。” “之前”严守御说:“在咖啡厅我误会你,你虽然讲话很不客气,不过你很有责任感”他注视着小兵。“有那样的妹妹,你一定很伤脑筋吧?我认识一些帮人家戒瘾的医生,要不要帮你介绍?” 小兵先是愣住,旋即微微笑。“她已经有固定在看的医生了,谢谢。”她发现这个貌似古板,又不近人情的家伙,其实有一副好心旸。 要不是为了老友汤雅顿的男模之路,严守御不会答应来拍照。岂料拍完照心爱的眼镜拍丢了,还被强拉去吃宵夜。 义式餐厅里,大伙儿吃得尽兴,严守御却食不知味,这天的时间都浪费了,他挂念未完成的学术论文,惦记阳台还没喝水的花,还有严守御想快快回家,其他人却兴致正好。 “等一下吃完我们去钱柜”夜未央,戴奥新玩兴大发。 贾维斯说:“又是钱柜?去跳舞啦!” 戴奥新跟贾维斯玩上瘾,他们是越夜越精彩的夜猫族。 谭美黛媚眼一抛。“我是没意见啦,不过你们要自己出钱喔。”她看表。“才十一点半,我也不急着回去”转头问严守御:“你去不去?” “当然去!我们也不急着回去。”回答的是汤雅顿,想到可以跟美艳的谭美黛混,他抢着答应。 “你们聊,我先回去。”严守御站起来,一伙人跟着站起来。 “不行不行,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走?”谭美黛热诚地说:“你现在眼睛看不清楚,我们不放心,跟我们去玩吧!” “我叫计程车回去,”严守御看看手表。“我最晚十二点一定要睡。” 嗄?大伙儿瞪着严守御,十二点?这么乖!是台北人吗? 小兵跟戴奥新说:“车借我,我送他回去,你坐贾维斯的车。”她觉得有责任将严守御平安送回家。 在车上,小兵问严守御:“你真的每晚十二点睡?” “唔。” 小兵吹了声口啃。 “十二点睡很奇怪吗?”严守御觑着她。 “不容易啊!”小兵右手操控方向盘,左手伸出窗外,调整后视镜。“我没混到两点不可能去睡,台北夜生活那么精彩,很少人十二点就睡了。” “早睡早起身体好。”严守御八股地这么一句,害小兵大笑。 “拜托好像跟个老人家在车上。” “你很不重视健康。” “就因为我没有十二点睡?” “之前我看你撑伞,只顾着保护衣服,头发都淋湿了,你知道酸雨对头皮的伤害有多大吗?” 小兵笑得更厉害。“是是是,教授说得对。”妈呀,再说下去该不会开始讲起生态保育吧? 果然,他没令小兵失望,认真严肃地说:“我建议你们杂志拍照时,拒绝使用皮草类的衣服。”之前小兵借的衣服有一件是貂皮大衣,他耿耿于怀。“你知道那些人怎么制作皮草大衣的吗?过程非常不人道” 小兵苦笑,她只是个小小服编,赞助厂商想出借什么衣服,哪是她能作主的,有时人家愿意借就要偷笑了。可是她没有反驳严守御,只是笑笑地睇看他一眼。看个大男人一本正经捍卫小动物生命,她不禁动容,暗暗肃然起敬。 叨念完皮草大衣,严守御话锋一转。“你好像也很不爱惜生命,车速太快了。速限多少?顶多六十吧”他眯眼打量仪表板。“开多少?” “八十。” “违规了,快减速。” 听、听这口气,好像下一秒严守御就要拿出手铐逮捕她。“喂,都这么晚了,又没车,开快一点会怎样?‘老杯杯’”小兵故意笑他是老伯伯。 无视她的讥讽,严守御纠正她的态度。“就因为每个人都这么想,夜间才容易发生车祸。” 小兵跟他杠上。“那开慢一点就不会车祸?”不见得嘛。“你不撞人家,人家也可能会来撞你啊。” “以撞击力道来说,开慢一点就算被撞,杀伤力比较小。” “噢。” “唔。” 小兵很故意地油门一踩,飙起来。 “喂!”严守御面色铁青。 “怕什么?我技术好,安啦!”小兵哈哈笑。 “我要下车。” “好好好,我慢一点。你很怕死噢”小兵莞尔。 “谁不希望活久一点?”他赏她白眼。 “活那么久干么,你活得很快乐啊?” 严守御想了想,反问她:“你活得很快乐?” 小兵思索道:“也不是,但也不是不快乐。” “那就是快乐。” “不,不算快乐”事业不如意,爱情也不顺利。“可是,也不是很不快乐啦”车速更慢了,小兵想了好一会儿。“反正,就是就是活着嘛”她答得有气无力。 黑夜,细雨绵绵,路灯沿街站,被冷雨浇出一团团白色烟气,在暗中呵着,像一个个张着,却没声音的嘴,寂夜里,显得很凄凉。不知怎地,聊到这儿,车厢陷入寂静,弥漫淡淡哀愁。 担任服编的葛小兵,每天活得精彩忙碌又刺激,花样年华,任职顶尖时尚杂志社,镇日和模特儿明星打交道,但不快乐,也不至于痛苦。 身为台大副教授的严守御,每天生活规律正常,在学界占有一席之地,工作单纯,支领高薪,又很有权威。但问他快乐吗?他也答不上来。 沉默一阵,严守御下了结论:“衣食无缺就够好了,再不满足会遭天谴的。”说这话的时候,他跟小兵一样有气无力。 小兵眸色一凛,手握紧方向盘。“但我想要更多。” “更多什么?” “起码,不是这样活着。”不痛不痒,一成不变,不满意此刻的生活却又无力改变地活着。她渴望活得生气盎然,像青春时,热血沸腾,对世界充满感动。“最近我常觉得我好像老了”她苦笑。时间倏忽经过,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醒来,看见日历,再看看一成不变的自己,真会惊心动魄,难道就这样到老?就这副德行活到老?每想起这个,就心惊肉跳。 小兵说:“我看过一篇报导,科学家研究过,想要保持年轻的心,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每天做一件平时自己不敢做的事,违反平日的习惯。” “譬如?”严守御好奇。 “譬如啊,你每天晚上十二点睡,今天就故意三点睡。又譬如啊,你平时只喝黑咖啡,今天就故意喝拿铁就是做一些平常自己不会做的事,这样就能永远保持着年轻人的活力,过得很有朝气。”小兵注视他。“你敢不敢下车,在马路上跳舞?” “现在?”他一脸惊讶。 “嗯哼。” “别开玩笑了。” “所以你也老了,不敢冒险,害怕丢睑,就是老化的第一步。” 这和老不老无关,严守御摇头。“没人敢吧!” 小兵煞车,打开车门就跳下去,跑到车头,忽然手挥脚踢乱舞一阵。 严守御吓死了,探出车窗,吼她:“上来,葛小兵!葛小兵”他又忙回头,注意来车。 葛小兵乱跳一阵,溜回车里,头发被雨淋湿、心跳飞快,她一直笑,一边重新发动车子。 严守御气坏了,惊魂甫定,嘲讽小兵:“现在有比刚刚年轻了?”真胡闹! 她笑嘻嘻地说:“嗯,有欸,我觉得年轻多了。”挑衅他:“你敢不敢?你跳啊!” 他脸色很难看。“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这句快变成他的免死金牌。 “你试试,没那么难啦,痛快!”她吹口啃。 严守御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你有没有嗑葯?”搞不好是嗑了葯才这么大胆。 小兵怔住,大笑。“没啦!” 他不放心地说:“我看换我来开车好了。”视力模糊都比她强。 “欸,你别这么正经八百的好不好?”小兵笑呵呵。“那个科学家说得有道理,我的心,很久没跳得这么快了,我很久没感到这么过瘾了” 严守御的心跳也很久没这么快,那是因为小兵跳舞时,他一直紧张她的安危。现在他心跳更快了,是因为此刻他的视线模糊,而小兵的笑声震着耳膜,他觉得像被什么打中心脏,感觉飘飘的、麻麻的。 往常一过十二点,不上床睡觉,严教授就会开始昏昏欲睡。现在,被小兵这么一闹,他精神大好,还想着如果那个科学家说得对,那么今天他也要做一件跟平时不同的事,譬如三点再睡 如果葛小兵慢慢开,开到凌晨三点,他也可以忍受,并原谅她。他还会说服自己,享受这趟车程。 严守御感到好笑,他竟不急着回家,当然,他没说出口,他竟有点喜欢,和她待在车里的感觉。 第三章 凌晨一点,小兵回到家,妹妹已经回房休息了。 她跟妹妹住租来的三十坪大的房子,月租一万五,两房一厅,一间让葛飘飘住,但飘飘从不分摊房租水电,住得理所当然,飘飘会这么依赖姊姊,全归功于有个超级溺爱她的妈妈。 洗完澡,小兵关灯睡觉,她习惯性地将手机放枕头旁,随时等男友常博森召唤。 常博森大小兵五岁,是市立医院的耳鼻喉科医生,梦想是自己出去开诊所。医生嘛。多神圣的职业!时间仿彿就比小兵珍贵,只要他打给小兵,任何时候,小兵会撇下手边工作奔去见面。几年下来,小兵配合得很自然,他也被小兵配合得很习惯,几乎快忘了小兵是有工作的。恋爱嘛,当然要互相体谅,谁都不想配合谁,那爱情还怎么谈下去? 只是,小兵没想到和医生恋爱这么辛苦,除了配合对方工作,还得配合他的人生规划。常博森这几年将重心放在工作,她于是不再提议结婚生子。常博森排斥她爱闹事又嗑葯的妹妹,小兵就尽量不要常博森送她回家,省得惹他不高兴。常博森觉得感情太早曝光不好,等稳定才想公诸亲友,小兵就以好朋友身分陪在左右。常博森认为这样也是为小兵好,万一两人将来没结果,她也不会有困扰。 小兵接受这成熟的想法,常博森的顾虑是对的,他比她年长五岁,头脑又好,听他的没错,没想到三年过去,她还是他的好朋友葛小姐 小兵累极,懒得再想。 清晨五点,葛小兵的手机响了,电话彼端传来个困极的声音 “我刚下班,要不要一起吃早餐?”是常博森。 小兵两点才躺下,八点要上班,现在五点,她只睡三小时。爱情真伟大,小兵摸黑开始穿衣。 她问:“去哪吃?” “我十点要回医院,直接来我家好了。” “约在忠孝复兴站附近好不好?我八点要到那里拿衣服。” “喔,可是我懒得出门了”他呵欠连连。“还是算了,我睡了。” “喂,你的早餐呢?” “不吃了,好困。” “那怎么行?” 五分钟,小兵着装完毕,来不及化妆,速速奔往男友爱吃的有机潜艇堡早餐店。一小时后,小兵出现常博森家里,披头散发,双手拎着早餐,还因为小跑步一直喘。 “我好想你没你我怎么办?”常博森给小兵一个大大的拥抱,之后开始狼吞虎咽地吃早餐。 小兵环顾四周。“哇几天没打扫了?”四十坪大的房子搞得像战场,堆满衣服、书报、杂志。 “最近转来一个肿瘤病患,每天会诊,压力大得要命,连睡觉时间都没有”他滔滔不绝地数落院长的不是,还有护士的愚蠢。 葛小兵将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收拾满地资料、书籍、过期报纸,她跟男友聊起掉手机的事。“没想到那个教授真搞笑,当教授的都很爱说教吗?戴奥新打给我时,骂了脏话,竟然被他教训,我送他回家的时候”轻微的鼾声打断她。 常博森吃完早餐,已经瘫在沙发睡着了。 唉,医生是多么神圣伟大的工作啊,从事这么神圣伟大工作的人,有权利在她讲起日常琐事时睡着吧!小兵这样安抚自己。 帮他盖好被子,她走到阳台,望着微雨的早晨,望着天空一朵朵灰云。她掏出口袋里的香烟,点燃了,有一搭没一搭的抽著。小兵站在湿冷的空气里,觉得自己像昨夜沿街站的路灯,冷雨中,不断呵出寂寞的烟气,像在和无声的空气对话。 慢慢地这段感情,令她越来越疲惫。可是习惯是多可怕的事,三年感情已在小兵世界长出坚毅的大树,树底的根,深入记忆之土绵延着,要拔除需要多大力气?光想就懒了。这份感情也许不好,但抱着,还有温暖,若失去了,她会慌 同时,严守御正走在校园小径里、心不在焉。他戴上另一副眼镜了,一景一物清晰明朗,怪的是,他觉得今天和之前看见的世界不一样,好像有什么已经改变。或者改变的不是眼前风景,而是他自己。 向来他觉得一个人很自在,但昨夜,他失眠,一直怀念和葛小姐在车子里的时光。 相片洗出来了,o杂志社一连三日开会开不停,确定要刊登的照片,送相片给厂商过目,大伙儿忙得不可开交,赶着如期出刊。 企划部确认无误后,葛小兵就将借来的衣服,送到洗衣店干洗,领回来后,还给店家。 今天她从早上忙到下午两点才坐下来休息,刚坐下,马上被恶魔总监叫进办公室。 年近四十五,一头白发,衣着时髦,身材维持得很赞的马轲达,一见小兵,咚地跳下椅子,将小兵迎到沙发去坐。 “宝贝啊,我听美黛说了,前几天要不是有你,我们o杂志就要开天窗了,你知道开天窗对一间杂志社是多严重的事?我们o杂志很可能因此倒闭,那么我跟同事们都要流落街头了,中年失业是多残酷的事,就算去104求职,也不一定找到好工作。” “喔。”小兵懒得回应他的恭维话,啜着咖啡,很想快点回座位休息。笑笑笑,这只老狐狸一笑就有鬼。 “宝贝,你知道你对我们o杂志有多重要吗?” “所以你要给我加薪?”小兵睇他一眼。 马轲达笑容僵住,但马上回复镇定,又笑着说:“欸那有什么问题,不过公司有公司的制度啊,规定一年调薪一次,而且要经过股东们同意。” 公司有公司的制度,这真是一句非常非常好用的话,可代替回答任何不想答应员工、又不致伤感情的事。 “不能加薪?那要给我奖金吗?”再笑嘛哼! 马轲达不笑了,板起面孔。“虽然没有奖金,但是有奖品。”他掏出两张五星级饭店餐券给小兵,厂商给的公关票,不花白不花,借花献佛是他最大的本领。 “谢啦,我要跟男朋友去”小兵高高兴兴收下。 “ohnonono,别跟男朋友去。”马轲达摇头。 “为什么?”忽然,小兵愣住,她转头,瞪着马轲达那张从英国运回、超级大的书桌。她听见窃笑声,从桌底传出。小兵冲过去,弯身一瞧,喝,吓得僵在原地。 桌底下,谭美黛懒洋洋地侧卧在地,脸色绋红,撩着长发,姿态妩媚,一双大眼睛笑意盎然,迎着小兵惊恐的目光。 小兵指着她叫。“你在这干么!” “我在休息。”谭美黛眨眨眼。 小兵大惊小怪地唉叫:“你拜托一点”见鬼了,连马轲达都搞上了。穿窄裙躺这样,刚刚发生什么事,明眼人看了都知晓。小兵瞪马轲达,马轲达一副没啥大不了地调整领带。 小兵问马轲达:“她要在这休息多久?” 马轲达清清喉咙。“她要休息” “很久。”谭美黛娇滴滴地说:“我跟马大有事要商量。”马轲达的官方绰号叫“马大”,员工私下叫他的绰号是“马达”,他就像电动马达,勤于工作玩乐冒险犯难从不累,喔,他当然不累,他只要出张嘴,做死的是员工。所以小兵跟同事私底下都叫他“死马达。” “小兵啊”死马达清清喉咙。“餐券送你了喔,你开心吗?” “谢谢总监,我出去忙了。”懒得管那只八爪鱼了,小兵告辞。 “小兵啊,我话还没说完呦!”马轲达叫住她。 小兵停步,感到不祥。死马达又想干么?该不会送两张餐券,就想叫她付出惨痛代价? 上次他送一盒瑞士莲巧克力,事后小兵被叫去他家,临时帮他看顾前妻生的四个小孩整整八小时。哇靠!一盒巧克力就让一名服编变廉价保母,死马达太厉害了!还有上上次,马轲达良心发现,感念小兵连续加班七天,送小兵一瓶法国香水,事后小兵接到通知,出差到高雄去,帮马轲达朋友的服装店准备开幕。哇哩咧气得小兵把那瓶香水拿去浇花,暗!花还死翘翘,呜呼哀哉!历史的教训历历在目、心痛的感觉挥之下去,此刻拿着死马达给的两张餐券,小兵怎不心惊?怎不害怕? “听说戴奥新把人家的眼镜弄丢了。”马轲达说。 “嘿啊,你要叫他赔。那是角矢甚治郎的手工眼镜,限量款,很贵很贵很贵很贵”小兵还以为美黛已经处理好,看样子他们还没赔人家。 “戴奥新不想赔,他说可能是其他工作人员干走的,早上我跟他为了这事还吵架,他说要是我硬要他赔,他就不干了!” “好啊!”小兵凶巴巴道:“不赔是不是?公司赔啊,人家帮我们拍照才领多少,搞丢眼镜是我们的责任!”葛小兵讲得义愤填膺,气魄十足。在o杂志这凶险之地,人人自危,只有她仍保有侠女气概,敢行正义之事、讲正义之话。但是,大魔头马轲达才不把这只“小兵”看在眼里。 “所以我才要你请他去大饭店吃饭啊!你就说我们免费提供三年的o杂志,唉呀,这样很够意思了,其实我们要是坚持不赔,他也不能怎样对不对?没证据对不对?搞不好是他自己弄丢的对不对?” “不对!是戴奥新弄丢的!”小兵急得跺脚。“真的是他弄丢的,不信你问谭美黛” “我不知道。”桌底下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当时人家正在忙,不清楚事情的经过。” 小兵口气颤抖,尾音拖长长,朝桌子嚷:“你忙什么?”好胆你?党隼?跟汤雅顿乱搞,现在还装傻! “好了,反正就是没人看见啦?”马轲达只想赶紧息事宁人。 “不对,我看见了。”小兵坚持。 这家伙是听不懂喔,马轲达讲更白了。“你可以假装没看见啊!他能怎样?只是一副眼镜好不好?难不成为了一点钱要跟我们打官司啊?别傻了!”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是戴奥新弄丢的!”小兵跳脚,哇哇叫。 马轲达敷衍她。“唉啊,这种事哪需要赔?眼镜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请他吃顿饭,跟他撒娇一下,我想他不会太为难我们,就交给你喽,哦” 哇咧xxxxxxx!小兵哇哇叫:“我不要!我不会撒娇,那个严守御也没这么好打发,你们不要把难做的事都交给我处理,岂有此理!叫戴奥新去撒娇,他最会了。” “戴奥新的能力哪有你好啊p.”谭美黛懒洋洋从桌底爬出来。“小兵啊,你就把他当成你心爱的常先生,那么你就会撒娇了啊!”说完,跟马轲达哈哈笑,自以为很幽默。 小兵想捏死谭美黛。她急了,跟死马达说:“你叫美黛去,谭美黛跟人家的好朋友汤先生感情好得很咧,她去讲比我有效,她是大美人哩!”快快把烫手山芋丢出去砸别人。 谭美黛岂是省油的灯,马上扑进马轲达怀里,小手捶着马大胸膛,嗲声嗲气地说:“我不要,马大那个人的朋友好色喔,一副想跟我上床的样子,我去了很危险” 马的,色的是你吧!小兵眼角抽搐。 马轲达搂着美黛,命令小兵:“人是你找的当然你去处理嘛,对了,谁叫你去找一个戴那么贵眼镜的?” 又是我的错喔!“靠!”小兵快吐血。 “她骂脏话!”谭美黛指着小兵跟马大告状。 “不要因为上司好相处就没礼貌。”马轲达正色警告。 小兵咆:“死八爪鱼”骂完出去,砰地甩上门。要不是有经济压力,需要这份工作,葛小兵真想冲上去狂踢马轲达跟谭美黛,真会被气死。 大饭店辉煌,耸立在市区中心。西餐厅里,小提琴手站在舞台,拉着小提琴,琴声悠扬,气氛浪漫。自助餐区,摆放各国美食、昂贵料理,蚌壳大得要命,螃蟹红咚略蒸着也大得吓死人,虾子排排放像不要钱似的,还有饱满鲜美的甘贝,美味食物目不暇给,衬着醉人情调,这是多高级、多昂贵的晚餐哪! 可恨的是葛小兵无福消受,食不下咽。 “为什么请我吃晚餐?”严守御正不苟言笑地问着葛小兵。葛小兵今晚穿着随兴,白衬衫、牛仔裤,长发扎成乱乱的马尾,她面色苍白,眼睛下方有疲倦的暗影,没化妆,眼色迷惘,笑容有些尴尬。 她笑着,努力表演真诚、实则坑人的戏码。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出来做事,不要放感情,道义先忘了吧,呜呼哀哉! “是这样的,我们总监很感谢你帮我们拍照”谢个屁!丢脸丢脸,恶心恶心。她也开始说这种不是人该说的话,悲哀。 “怎么没连汤雅顿一起请?”严守御纳闷道。 “因为你拍出来的效果比汤先生的好你比较帅嘛,呵呵呵呵呵” “我不喜欢被拿来跟朋友比较,何况,帅不帅是很主观的感受。”严守御冷着脸,讲起话来硬邦邦。 哇咧,夸你也有事喔!小兵竭力保持微笑。“是是是,教授说得是,我道歉。”可悲喔,小兵真看不起自己。 严守御啜着香槟,静静打量小兵不自然的笑容。“帮我谢谢你们总监的招待。” 小兵笑得脸快僵了,此行目的还是说不出口。“不客气”啊,开不了口,就是开不了口啊,那个眼镜怎么办啦? “葛小姐。” “欸。” “今天心情很好吗?” 好个屁!“还可以,普通啦!” “我还以为你心情很好,因为你一直笑。” “噢。”小兵不笑了,猛灌一口酒。喝多一点看会不会醉,醉了胆子大再来撂疯话,讲那些死马达交代的屁话。 “葛小姐,你心情很差吗?” “欸?” “一口都没吃。”严守御下巴指了指满桌子的食物。 “唉!”小兵肩膀垮下来,这家伙观察力真惊人。“是这样的”她抓抓头发,又拿纸巾抹抹嘴,又喝一大口酒,因为理亏,脸都红了。她吞吞吐吐地说:“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关于眼镜的事。” 哇咧冰雪聪明哪!“你怎么知道?” 早猜到啦,她表现得那么心虚。“你们不想赔了对不对?” “其实其实因为”小兵支支吾吾,低头不敢看他,觉得很丢脸。 “所以那时候我才坚持要开单据,我就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人是最不能信任的动物,没白纸黑字作证,事后只能任人宰割。 “”小兵头更低了,马的,明明不是她的错,但她羞愧得要命。 “我早料到会这样。”他看小兵,小兵脸很红,头低得快要撞到桌子。他有些不悦地说:“那副眼镜是限量款,手工订制,已经买不到了,我戴了三年,跟它很有感情。那是我拿到聘书时,给自己的礼物” 小兵想,东西用三年当然有感情,何况跟人交往三年,难怪她没办法跟常博森分手,常博森你女朋友很命苦你知道吗?正在处理这种鸟事你知道吗?你知道了会关心吗?孤立无援你了解咩?冻欸,现在不是想男朋友的时候。 小兵尴尬,猛一抬头凝着泪,豪迈道:“你误会我们了,我们会赔,你讲个数。”好啦,听不下去了,我赔行吧?呜呜,说起来她有责任啊,好端端把人家带去拍照,搞丢人家很有感情的眼镜,她有罪啦,她赔啦! “那就好。”严守御点点头。 “你要我们赔多少?一万?” 严守御摇头。 “一一万二?”折旧下来,一万二够了吧? 严守御又摇头。 “一万八?” 严守御还是摇头。 “一万八还不够?”小兵眼角抽搐。 “两万五,我回去查了保证书,当时的发票我还留着。” 暗!谁会留三年前的发票,这家伙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做化工只是他掩人耳目的职业,其实他乃国安局的密探,长江一号的翻版以上是小兵内心苦中作乐的os,唉,她气虚。 “两万五喔”继上次弄丢套装赔了两万块,这是第二椿教小兵痛不欲生的服编血泪史。这份工作要是再干下去,她可以出一本书叫“服编血累死”,就是服编的荷包大失“血”、疲“累”做到“死”之经验谈。 “不用赔了。”严守御帮小兵空了的酒杯斟满。 “欸?” “如果是你自己拿钱出来,我不会收。” “嗄!”小兵眨眨眼,突然世界大放光明,人间充满温情,桌上食物香喷喷,旺盛食欲烧起来,她感到好饿,同时又感到困惑。“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你想自己赔?” 小兵点头。 “我没瞎,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我表现得很慌张?” “你表现得很内疚。” “这么明显?” 严守御点点头。 小兵松口气,开始大动刀叉,狼吞虎咽吃肉排,饿死了、饿死了。她边嚼边问他:“可是我出钱跟公司出钱对你来说都一样,干么不拿?” “反正,我不缺钱。”严守御盯着盘里牛排,刀刀精准切起来,想用漫不经心的态度掩饰心慌。 没错,对他来说没差,可是他不喜欢让她为难。严守御沉默了,发现自己挺喜欢葛小姐的。她空有一副成熟精明的外表,讲话很会虚张声势,其实内在却不够社会化,怎么会这么傻呢?人家的失误,她自己扛,出来做事,这样太吃亏了。如果不是他拒绝,她真要赔啊?傻瓜,却傻得可爱。 葛小兵狐疑地望着他,他话很少喔。和严守御讲话还真要有耐性,他回答事情很谨慎,惜字如金,不像她有啥说啥。她还发现严守御穿的西装很挺很有型,但款式略嫌保守,她强烈怀疑他是那种衬衫不烫绝不出门的男人。小兵还发现他深邃的眼睛,像不见底的两汪黑潭,他很耐看奇怪,她一开始还不觉得这男人这么迷人的?一开始觉得他很难亲近、很古板,现在仔细瞧了瞧,他长得还满性格的 “葛小姐,你常这样吗?” “什么?” “不是你的失误,你干么负责?” “因为因为是我找你去拍照的,所以觉得有责任。” 严守御又沉默了,默默吃着牛排。 小兵愣了愣,讲完了?就这样?她也低头吃饭。当教授的果然很不会跟人哈拉。 一会儿,严守御忽然说:“我不舒服。” “怎么了?” “胃痛。” “胃痛?”小兵过去,探视他的状况。“很痛吗?怎么会这样?” “可能这食物有问题。” “怎么会?不新鲜吗?”小兵急了。“我带你去医院,不对,我先跟服务生说,然后带你去医院?”可是他看起来很正常,嘴上说不舒服,竟还继续切牛排吃。 “喂,你还吃?”小兵抢下叉子。 “假如我食物中毒,住院了,你会不会认为是你的错?” 小兵傻了,摸不着头绪。他在讲什么啊,她怎么听不懂?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不是胃痛吗? “你请我吃饭,我食物中毒死了。是你的责任吗?” “当然有责任啊!要不要去看医生?你没事吧?” “葛小姐。”严守御放下刀叉,抬头严厉地瞅着她。“我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这种个性。”他连用了三个“非常。”可见有多讨厌。“你一定常被人吃得死死的,常常吃力不讨好,常扛起责任但别人不感激,反而更尽兴地勒索你,你是个烂好人。” 小兵骇住,忽然明白了。“你肚子根本不痛。”她回座位,坐下,凛着脸,不说话了。可恶,害她紧张死了。 “如果你不改掉这个毛病,你的人生会一直为此付出代价,最后累死自己。” “拜托说得好像你多了,喂,我们认识很久啊?”凭什么教训她。在毫无防备时,被人一脚踩中痛处,她有点恼羞成怒。 “我认识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谁?” “我爸爸。” “他跟我个性很像?” “所以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什么代价?” “如果你听得进最好,不然当我什么都没说。”他不打算讲自己的事,重点也不是这个。 葛小兵沉默了,他们无声地进餐。一阵子后,小兵气消了,她知道严守御讲得有道理,而且也是为她好。 “谢谢。”她轻声说。 “不客气。” “眼镜真的不要我赔?你不要后悔喔!”到时候再来讨,可是没有了喔。 “反正也买不到一样的。” 晚餐结束,小兵圆满达成任务,但是她不开心。她跟严守御在饭店外分手,她目送他离开。 如果你不改掉这个毛病,你的人生会一直为此付出代价,最后累死自己。 严守御几句话,小兵听完胆颤心惊。她是知道自己的缺点,就烂好人一个,但被这样血淋淋讲出来,却是头一遭,对方还是见面才两次的陌生人。会说好听话的人很多,敢讲真话的没几个。忠言逆耳,小兵当下生气,事后却有些感动。 他大可以不说的,但他一针见血的劝诫她。他也可以要她赔眼镜的,但他拒绝了。他也许可以因为这份好意,向她讨人情,像城市里那些滑头的男人,乘机占她便宜,跟她搞暧昧,但他没有。他用完餐,很君子的跟她道别,就这样。小兵对这男人,生起一股敬意。他的实话实说,以及正直的个性,小兵很欣赏。 回到家,在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电视声,看看表,十一点。这么晚,音量还开这么大? 小兵开门就骂:“电视开太大声了啦,已经很晚了欸!” 客厅,妈妈跟妹妹窝在沙发,妹妹倚在母亲怀里,母亲的手搂着妹妹的腰,好一副母女情深画面,相比下她这晚归的女儿像局外人。 母亲招呼小兵:“回来啦?这么晚?加班喔?”她在丈夫病逝多年后,三年前终于改嫁,偶尔才来探望两个女儿。 飘飘说:“姊,要不要吃咸酥鸡?妈刚刚去买的。” 就知道吃也不去找工作,小兵踢掉鞋子。“妈,几点来的?那边没关系吗?” “没关系啦,我想念女儿嘛!”说着爱怜地掐了掐飘飘的脸。 “我叫妈过来的,我好想妈妈啊!”飘飘就是嘴巴甜,哄得母亲笑不拢嘴。 “恶心”小兵脱外套,走过去,倒在沙发,上班一天,好累。 “姊,家里没东西吃,我饿死了,还好妈咪来做便当给我吃。” 葛小兵说:“冰箱不是有便当?可以微波啊。” “我不敢用微波炉,上次我微波茶叶蛋,它竟然砰地爆炸。”飘飘歇斯底里地演起来。“我吓得啊啊差点昏倒,好可怕喔!” “笨蛋!”小兵光火。“微波炉不能微波茶叶蛋,这是常识好不好?而且你还用钢杯装,你有没有大脑啊!” “我怎么知道,你又没教我。”飘飘好无辜。 母亲指正小兵:“你妹身体不好,不要老是让她吃微波食物嘛。”飘飘小时候是早产儿,体弱多病,她老担心飘飘的健康。“小兵,妈不是有教你怎么做炸酱面?你可以把酱料做好,放冰箱,飘飘想吃,煮个面就可以配了,多方便。” 小兵顶嘴:“我很闲是不是?冷冻库有水饺,她也可以下水饺吃啊!”小兵看客厅凌乱,茶几堆满零食,地上扔着杂志、衣服、垃圾。昨晚才收拾好,葛飘飘一天就毁了。小兵从沙发站起,动手收拾。 “我每次下水饺没有一次煮熟的,上次还因为这样吃坏肚子。”飘飘瘫在沙发,眼睁睁看姊姊忙。 母亲听了、心疼飘飘,又叨念小兵:“你这个做姊姊的要多关心妹妹嘛,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吃,撑到晚上六点,她的胃怎么受得了?” 岂有此理!小兵冷冷回道:“妈,你不要太偏心,她有脚,可以走下去买东西吃。” “可是我没钱啊,你忘了放零钱给我。”飘飘说的是小兵摆零钱的筒子。 母亲又骂小兵:“飘飘身上一毛钱都没有,你不知道吗?她不敢跟你要,只好饿肚子忍到晚上才告诉我,小兵,妈知道你工作忙,但你连关心自己妹妹的时间都没有吗?” 小兵啪地关掉电视,遥控器摔到飘飘身上。“没钱是因为她不工作,她饿肚子活该。妈,我警告你,你再宠她,她会完蛋!给她钱,她也只会去买,废物!” “葛小兵,你又来了,好好讲干么生气?”母亲叹息。“脾气怎么这么坏啊?你就是没耐心,你这样以后谁敢娶你?跟妈妈讲话口气这么坏,气死我了!” “妈咪别气喔”飘飘拍着母亲,哄着:“不要骂姊啦,都是我不好,我笨嘛,上班才一天就被人家开除,不像姊姊那么聪明,可以在o杂志工作,我觉得姊姊好了不起喔!” “我不是故意要生气,可是每次跟你姊讲话,你看她的口气,好像很讨厌我。”母亲感到委屈。 小兵捡起乱扔的衣服、杂志、报纸。 “我老是教她女人要温柔,讲话要甜一点,她就是不听。”母亲还在啰唆。 “好啦好啦,姊姊上班一天很累了,你不要念她了。” “唉!我特地炖了鸡汤,还卤了蹄膀,就怕你们姊妹没得吃,结果她一回来就给我脸色看,好像不欢迎我” “姊的脾气就是这样嘛,没恶意啦啊!”飘飘尖叫,因为小兵将杂志、衣服、报纸砸到飘飘头上。 小兵厉声警告:“对!我就这个脾气,你东西再乱扔,给我试试看。” “小兵!”母亲忙拨开飘飘头上的衣服。“你怎么回事?怎么对自己的妹妹这么坏?” 小兵拿出吸尘器开始嗡嗡嗡吸起来。“我知道家里为什么永远收不干净,因为最大的垃圾就是这只!”她拎起葛飘飘,吸尘器吸着她沾满饼干层的上衣。 “哪有人这样?好痛好痛”飘飘怪叫。 “小兵!你跟我过来。”母亲抢下吸尘器,将小兵拖进房间,砰,关门。开始数落女儿。“跟你说多少次了,飘飘神经衰弱,你讲话的时候可不可以顾一下她的感受?妈老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你就不能帮妈照顾你妹?” 烦死了!小兵收拾房间,凛着脸,不吭声。 “她刚失业,心情很糟了,你还这样对她。” 小兵拿出掸子掸桌上的灰尘,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如果飘飘有什么三长两短,妈也活不下去了她情绪不稳,不能对她说重话,万一想不开怎么办?” 掸完桌上的灰尘,小兵蹲下来开始捡地上的头发,一根、两根、三根。 “你专心听我说好不好?你可不可以介绍飘飘到你们公司上班?她刚刚跟我说她对你们的工作很有兴趣,你去跟你们主管说看看,也许飘飘可以” “你不要开玩笑了,飘飘贪安好逸,我们杂志社很操的,她受得了?妈,我上班一天,很累了,你不要再拿她的事烦我好不好?” “那你坐着听,不,你躺着听。妈想了一个晚上,飘飘老是工作做不住,一定是因为在不熟悉的环境她会怕,她跟妈说了,要是有你陪着她,她就肯乖乖工作了。” 小兵真躺到床上,瞪着天花板,然而就算四肢躺下,强烈的疲惫感还是挥之不去。母亲断断续续不知道说多久,小兵恍恍惚惚听到失神。 小兵终于忍不住,问她:“妈,为什么你都不担心我?老是只担心飘飘。” “因为你比较独立嘛。”母亲过去,疼爱的拍拍小兵的头。“还好,妈还有你,你最让妈放心了。” 去你的!小兵很想这么吼,但只是疲惫地闭上眼。母亲证美的话,她听了伤心。她也想像飘飘那样过不负责的人生,也想摆烂不工作,游手好闲,一天到晚闯祸,闯祸就嚷自杀,骂都骂不得。一天到晚帮妹妹收烂摊子的葛小兵,觉得自己像绷紧的橡皮筋,快断了。 小兵故意装睡,母亲讲累了,离开房间,和飘飘在外头聊天。小兵坐起,打电话给男友。 “我好难过”她跟男友诉苦。 “怎么了?” “你知道我妈怎样吗?她好过分,她又在偏袒飘飘了,我累得要死,她还为了飘飘的事烦我,怪我不关心她,拜托,我做的还不够吗?我免费供她吃住帮她找工作,但是她” “早跟你说了,你不应该让飘飘住那里,你这不是活该吗?” “可是她没地方住,我妈那边不方便,我继父不喜欢。” “所以你笨嘛,你妈都不管,你干么管?” “但是” “要不是因为你妹在那里,我就可以常去找你,哪有人那么大了还黏着姊姊?说真的,我本来想把我的房子退掉跟你住的,我们两个住可以省很多钱,一起分摊房租水电,你的经济压力也可以减轻啊!可是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你那个妹妹真的太糟糕了,她不是还会嗑葯吗” 很好,换男友抱怨了。小兵听他训了足足半小时,挂上电话,更沮丧。 她想要诉苦,可是每个人都跟她吐更多苦水。大家讲话滔滔不绝,没有人愿意倾听别人心事,愿意真的去了解。葛小兵忽然想起某人,一个话很少,惜字如金的人。 小兵打电话给那个人,突然想起,已经十二点半,又挂电话。三分钟后,大概是对方有来电显示,他打过来,小兵赶紧接起,马上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十二点就睡。” “我还没睡着。” “喔,还好,真不好意思。”小兵慌慌张张的,干么打给他?这下糗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真是一时冲动。 严守御耐心地等足一分钟,才问:“有事?” “我我是想想谢谢你,关于眼镜的事” “你谢过了。” “我知道,晚安。”小兵忽地脸颊一热。 “晚安。” 挂了电话,小兵拍着胸,喘着气,像洗了三温暖,怪哉!怎么了?跟他讲话紧张什么啊? 手机又响了,小兵接起。 严守御说:“我想了想,你不大可能只是特地打电话谢谢眼镜的事,是不是有事要说?” 这男人什么都瞒不住他,小兵只好招了。“因为刚刚心情很差,刚好想到你晚餐时说的话,所以” “为什么心情差?” 夜深人静,特别脆弱,满腔苦水,一下子忍不住全跟他说了。小兵将母亲跟妹妹的事讲给他听,前因后果讲了快半小时,电话那边一直沉默着。 “睡着了?”小兵没听见他的回应,觉得奇怪。 “没有,我在听。” “喔,我讲完了。”她感到不好意思。 “唔。” “讲完舒服多了。” “唔。” “那谢谢你听我抱怨你快睡吧,晚安。” 但他没挂电话,反而说起无关紧要的事。“前几天一直下雨。” “对啊。” “晚上雨停了,你看外边的天空。” 小兵走到窗前,开窗,仰望天空,一轮明月高挂,星子闪烁。 她惊讶地喊:“星星出来了!” “对啊。” “很久了,很久没看见星星。” “心情比较好了吗?” “有。”她笑了。 “晚上,在捷运忠孝复兴站,转乘木栅线的月台,走到底,往外眺望,不管是不是雨天,都能看见星星。” “为什么?” “你试试看。” “雨天也看得见?” “雨天也看得见。” “为什么?” “去看就知道。” 小兵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怎么知道?” “这是秘密。” 第四章 中午,小兵和同事去印刷厂校对印好的杂志内容,有几台机器正声嘶力竭地印着彩图,机器出口,吐出一页页严守御的相片。他穿着手工西装,侧坐在墨绿色复古型的老式沙发上。 一旁的文字编辑说:“没见过这么英俊的教授!” 小兵想到昨夜,严守御说的关于星星的事。她问同事:“敏敏,我问你喔,在捷运忠孝复兴站转木栅线的月台上看出去时,会看见星星吗?” “星星?”敏敏困惑。“只要没下雨,天气好,晚上抬头都可以看见星星啊,干么一定要在那个月台看?” “听说下雨的时候,在那个月台,也可以看见星星。”小兵盯着页面,那页里,严守御黝黑的眼正望着某处,眼神孤寂,暗得像午夜的天空。 敏敏逐页校对文字。“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下雨怎么可能看见星星?对了”敏敏打开手提袋,拿出喜帖。“我要结婚了。” “这么快?”小兵接过喜帖,打开,一对新人笑得好甜蜜。 “什么叫这么快?我们交往两年了,我明年就三十岁,不快点结婚会变高龄产妇欸,我们这个礼拜天要去看房子,想买在新店。” “预算多少?” “我想买三房两厅的,省得以后有孩子还要换房子,四百万跑不掉啦!” “这样压力会不会很大?” 敏敏眼睛发亮,很有理想。“两个人省吃俭用撑几年就过去了,不怕。不过以后要是怀孕了,我要辞职,在马轲达这里做会短命,累得要死,我老公也不希望我太累。” “恭喜啦,他看起来人很好”小兵望着喜帖。 “那你呢?你跟你那个医生男友什么时候结婚?嫁给医生很好喔,不用烦恼钱的问题,当医生娘就好了,不用做得那么辛苦啦,赶紧结婚生孩子,那么拚干么?” 小兵苦笑,握着喜帖,感觉烫手。结婚?早两年她也渴望过啊,和常博森共组家庭,有温暖的窝,两人经营婚姻。小兵勾勒过美好的家庭生活,包括家里怎么布置,包括厨具买哪家牌于,她甚至存了几款心爱的碗盘杯组,待日后跟心爱的男人一起享用。日常三餐,朝夕依偎,作着缠绵不醒的好梦。 三年过去,美丽的碗盘杯组至今仍整齐地冷落在纸盒,不曾有机会拆封,不曾装盛饭菜,辜负它们美丽的身子。当年看中的厨具早退了流行,曾热切渴望的婚姻生活,已被忙碌工作跟现实压力迫到梦里。她的男人不想结婚啊,常博森热烈追逐的是他的医生仕途。 印刷厂规律的机器声,轰轰淹没了敏敏幸福的话语,小兵曾有过的瑰丽梦想,今日昙花一现,但很快地又被机器的轰轰声辗得烟消云散。小兵想得很明白,常博森也不时给她打预防针,如果想跟他相安无事恋爱下去,就要暂时撇下结婚生子的梦想。想到这,小兵就提不起劲,意兴阑珊。 这天晚上七点,天空开始飘雨,小兵真跑去严守御说的那个月台,月台架高在马路上,有两层楼高。她走到底,趴在栏杆前方,往外眺望,葛小兵没看见星星,天空密密地降下针似的雨,小兵打电话给严守御。 “你骗人。” “葛小姐?”他认出声音。 “你说下雨也可以看见星星。” “你在哪?” “在你说的那个月台,我没看见星星。” 他慢条斯理地说:“有的。你静下心来,努力看,会看见的。” “我很用心看了,只看到雨。”她心情浮躁。 “别急你真的仔细看了吗?” 葛小兵沉住气,凝神细看眼前风景。黑夜,雨中霓虹闪烁,下班时分,半空中,铺着长长捷运轨道,下方马路,车辆拥挤着小兵静心看一会儿,忽然微笑了。 “嘿!我看见了”她笑了,原来如此。 严守御的星星不在天上,通通坠落在地,一辆辆汽车辗过,是灿着星星的黑色柏油路。湿漉漉的柏油路面,闪着星星似的银光,灿着小兵的眼睛。 她问严守御:“为什么柏油路会闪着星星的亮光?” “说破了也没什么。” “哦?” “台北有几条马路,铺柏油时混进特殊材质,夜晚车灯一照,路面会反射光芒。这是工务局的美意,可惜匆忙的台北人,会注意到这项改变的没几个人,更甭提会驻足欣赏的。” “但是你看见了?” “有天我发现了,很好奇就去问出原因。” 她取笑地说:“严教授怎么会注意这种小事?” “可能因为我是很闷的人,不爱交朋友,只喜欢钻研这种小事。”他嘲讽自己。 望着路面的星星,小兵躁动的心,平静下来了。 她感动道:“你看见一般人看不见的谢谢你,跟我分享这么有趣的发现。” “不客气。” 他们矜持在电话两边,小兵还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他们还构不上好朋友的关系,又不再像陌生人那么生疏。 这短暂沉默中,小兵听着手机,注视地面闪耀的星,感觉这男人仿彿就在身旁,而非电话彼端。这刹那,她有些恍惚,仿彿跟严守御比跟男友常博森还亲密。忽然有股冲动,很想跟严守御说很多很多话,好像他都会懂,不管说多久,他都会耐心听完,但她只是沉默着,什么都没说,怕交浅言深。 在长长一阵沉默后,小兵问:“你还在吗?” “在。” “我要走了,再见。” 严守御静了一秒,说:“再见。” 电话断讯,小兵感到难过。难过是,常博森为何让她这么不满足?更难过是,这不美满的爱情,为何她还甘愿受困?还很不应该的在另一个男人声音里找安慰?小兵感到不应该,有罪恶感,所以率先挂了电话。 很奇怪,和严守御聊天,感受到他的关心,教她惊觉自己原来很寂寞,这位不熟悉的朋友一点点温情的关怀,她就感动得不得了。 明明有稳定的感情关系啊,为什么她还活得这么不满足? 杂志如期付印,接下来就是物流方面的处理,寄送给订户,交付书局上架。 忙大半月的o杂志员工,总算有几天好时光,只要想想新企划,跟总监报告。这几天正是员工们混水摸鱼的大好机会,大家把连日来加班的鸟气全趁这机会报复,既然没有加班费,又常常压榨他们的工时,报复起来当然毫不手软。 o杂志的同事们卯起来善用公司资源,有拿影印机印私人资料的,有的用公司电话打给爱人,有的明是要买参考书籍,实则狂买喜欢的书。也有的卯起来翻看爱情,逍遥快活。大家都在混,尤其马轲达最近去香港玩,大家混得更凶,只有葛小兵战战兢兢候在座位,一整天,也不见她晃出座位,走动走动。 怪哉!杂志出刊了,这个小服编怎么还这么忙?不断听见她座位传来答答答的敲键声,戴奥新很好奇,在小兵位子前走道晃来晃去。办公区的隔板,让戴奥新没办法看见小兵桌上的风景。 戴奥新探头问:“小兵?你在做什么?” “做坏事。” “哈哈哈哈哈!”很有创意的回答。戴奥新跑去跟贾维斯报告:“葛小兵说她在做坏事,她能做什么坏事?杀人还是放火?” 他的嚷嚷引来众同事的注意,那边,坐在位子上化妆的谭美黛,起身,凛容,对着小兵方向,用她那镶着水晶指甲的纤纤玉手一指,问:“葛小兵?你不要乱来喔!什么做坏事,不要给我惹事嗄,在忙什么?” “抓小偷。”小兵回道,她双目盯着电脑,忙得很专心。 “抓小偷?”戴奥新又在那边三八兮兮的一直笑一直笑。“小兵抓小偷?对啦,官兵本来就是要抓小偷啊!小兵,你是用电脑抓小偷是不是?一直在座位上就能抓啊?你好神噢啊!” 铿!戴奥新被飞来的书击中。 小兵吼他:“吵死了,企、看、书”没礼貌的家伙。 “什么书?”戴奥新揉着头,弯身捡书,看见书名,又三八地哇哇笑。“十三不靠?什么书名啊?意思是十二可以靠,十四也可以靠,只有十三不能靠吗?” 谭美黛嘻了一声。“戴奥新,你一天不三八会死吗?”她按着太阳穴,教训戴奥新。“你是真的应该好好读几本书,每天瞎拼,你的灵魂太贫瘠了。”谭美黛很专业地给戴奥新开讲:“《十三不靠》是尹丽川的作品,也是我热爱的作家之一,她对女人感情及欲望描写非常露骨,但露骨中又很有美感,她的文字很特别,我最欣赏的就是她对女人面对欲望时,那种露骨但不下流的写法,敢爱敢恨这简直是我的化身嘛!”谭美黛陶醉至极。“没想到我们小兵也会买这么:“大姊,你大概忘了,那是你借我的,我没空看。” 哇咧谭美黛愣住,奔去抢回心爱的书。“就知道朽木不可雕,粪墙不能涂,小兵你完蛋了你,不看书增广见闻,抓什么小偷?你的青春都浪费了你知道吗?你那个男朋友喔”谭美黛又在数落小兵失败的感情生活,小兵懒得回嘴了。 葛小兵专心一志地瞅着雅虎拍卖网,因为看了一整天,眼睛好干,呵欠连连。一旁堆着列印的资料,小兵就着资料打了近十通的电话,然后起身去报告主编。 “我要去拿送洗的衣服。” “公司送洗的衣服不是都拿回来了?”谭美黛回座,照镜子,检查仪容。 “讲错了,我是要拿衣服去送洗。” “借的衣服都还了,怎么还有衣服送洗?”谭美黛觉得应该黏几根假睫毛,于是拉开抽屉拿出又卷又翘的两大片睫毛,沾上黏胶。 “讲错了,”小兵面无表情,继续跟她报告:“我要去跟协力厂商商量下期合作的服式。” 美黛捻起假睫毛,黏到右边眼皮上。“喔,找来公司谈就好了啊,不然你五点下班去就好了,干么一定要现在去,啊”谭美黛惨叫,同事吓到。众人往谭美黛方向看去,这一看不得了,大家惊得张口结舌。 葛小兵一下就拔了美黛精心黏好的假睫毛,拿在指尖。 小兵吼谭美黛:“你不要太过分,死马达不在,你跩什么跩?每天上班打卡完就跑去约会,不然就在座位化妆,不然就上网购物,你看”小兵闯进谭美黛座位,从桌底搜出泡脚机。“连泡脚机都拿来公司用,我早退一下你机车什么?嗄?嗄!我已经连续两周没休假,你靠夭什么?嗄?嗄!上次赔眼镜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帐,你不要以为我忘记了,死八爪鱼!” 谭美黛捣着右眼,痛得快哭出来了,很委屈地说:“人家跟你开玩笑的嘛,你不要这么冲好不好?”她扬着手赶小兵走。“去啦去啦,要死了拔我睫毛,很痛欸!” “好好跟你说你听不进去,欠骂。”哼,小兵头一甩,横横地离开了。她身后,一群同事笑得东倒西歪。 戴奥新追出去,他还在好奇,追问着小兵:“小兵欸,你到底是要去哪?你在忙什么啦?神秘兮兮的,跟我说啦,不然我晚上会失眠欸” “抓小偷。”小兵还是这句。 晚上七点,严守御在能源材料研究室,指导学生做研究。 他检查毒化物请购书,对学生说:“潘理强,这张写错了,石绵和地特灵的分量不对,另外要再申购二硫化碳” “好,我马上改。”潘理强恭恭敬敬拿回请购书。 一向最崇拜严守御的张春满,正用少女般迷惘的眼神望着严教授。“教授,昨天您的论文被sci杂志引用,光今年他们已经引用您的三篇论文,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欸!” 对于张春满略嫌夸张的谄媚口气,严守御无动于衷,他逐项检查仪器内的化学作用,做纪录。张春满跟在他身后啰啰嗦嗦 “教授,您等一下有没有空?我请你喝咖啡,想跟您请教关于环安需要改进的地方。” “环安部分,助教就可以回答你,李助教很:“唉,不知道过几年才能像您这么优秀。” 严守御面无表情地回道:“少讲话多,凭你的资质,只需要二十三年又一百一十七天就可以办到。” 张春满愣住,潘理强大笑。教授的幽默感真是好、冷,好冷喔! 电话响起,扩音器传来助教的声音。“严教授,有位葛小姐在您的办公室等你。” 严守御一听,火速脱去做研究穿的防护外衣,忽地收拾桌上散乱的资料,猝地一溜烟消失不见,风似地去无踪。 张春满傻眼,潘理强呆住,这两位同学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潘理强问张春满:“教授什么时候动作这么快了?” 张春满问潘理强:“葛小姐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 严守御匆匆赶往办公室,黄昏时,校园小径上,杜鹃花红粉白地灿笑着,随风摇曳。 一路的美丽,严守御没空欣赏,他甚至匆忙到沿途同学打招呼都没空回应。进办公室前,他停步,想了想,又慌慌张张跑去厕所。 站在厕所镜子前,严守御先整理仪容,他嗅了嗅袖子嗯,有化学葯剂的气味,这样子去见女士太没礼貌了。于是他按下壁面安装的吹风机,很滑稽地转身、侧身、弯身、背身,让轰轰热风吹散身上不好的气味。 一名尿急的学生走进来,撞见这幕,顿时傻住,眼睁睁看严教授趴在墙壁,跟吹风机搞暧昧,学生吓得倒退三步。 “教授?”没看错吧?是大名鼎鼎严厉出名的严大教授!干么啊?干么抱着吹风机啊? 听见学生呼喊,严守御僵住,他直起身子,低头整理衣袖,拨拨头发,优雅地转过身,不看学生惊愕的表情,冷着脸,推推鼻梁眼镜,直直走出厕所,理都不理,只有那爆红的耳朵,泄漏羞窘的情绪。 严守御走进办公室。六坪大的办公室,原木地板,桌椅书柜摆放工整。墙上挂着复古型黑色框,用几世纪都不会坏的旧式大时钟,造型简单,坚固耐用,时间精准。 八个大书柜依墙摆放,每本书按字母类别排列,一本本站在柜内,它们偎着彼此,姿势直挺挺,看起来硬邦邦。原木造的大书桌上,资料统一用a4纸列印,一张张四角对齐,整齐堆叠。铁制方正的的文具盒里,钢笔、原子笔、铅笔、色笔,支支归类好地放在不同格子,就连便利贴大小颜色都一目了然,丝毫不乱。桌上有一台白色ipod、笔记型电脑,右边角落放着一台蒸馏式专业级咖啡机,器具杯子排列整整齐齐。 因为这里是这样工整规矩,以至于那正趴在窗前,头发乱乱、姿势随兴、背对他的女人,显得格格不入 严守御静静打量小兵的背影,这时候他觉得光阴好似倒流,他回到羞涩少年时,面对心仪的女孩,脸红心跳,不知所措,慌慌地,只能爱慕地瞅着她,移不开视线。 窗户敞开着,夕光流进房,小兵俯在窗栏,欣赏花园景致。金色夕光,映着她的发、她的肩膀,令她苗条的女性化身子镶了金边。 这一幕,令严守御感动,他缄默不语,很喜欢眼前的风景。 自从认识葛小兵开始,严守御注意到她的头发从没整齐过、永远乱七八糟地披散着,可是那不安分乱翘的发,在他眼中别有风情。今日她穿纯白t恤、蓝牛仔裙,裙下纤细的小腿,踩着拖鞋式的米色短高跟鞋。窗边地上摆着黑色圆凳,圆凳旁放着她常背的大袋子。她正在听ipod,不知在听什么歌,身子轻轻晃着。她左脚站着,右膝膝盖跪在凳上,于是右脚高跟鞋斜晃半空中,裸露圆润的后脚跟 严守御很不应该地,欲望骤升,情不自禁胡想,想握住那只可爱的圆润脚跟,就牢握掌中,暖着它。就好像握住会飞的鸟儿、爱瞎跑的猫儿,那是种带怜惜又有些色情的遐想。他无法移开视线,屏住呼吸,就怕一点声响会毁了眼前风景。光是这样欣赏她,竟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严守御轻轻掩上门,走到伊人身后。与她沐浴在同一片阳光里,小兵发现他了,侧身,撑着窗栏,朝他笑。 “你们台大的杜鹃花都开了。” “现在是杜鹃花季。” “对不起,忽然跑来,刚刚助教跟我说你在研究室,没打搅到你吧?” 严守御顿了一秒,才说:“没有。”事实上,他好欢迎被她打搅,这几天老是想着这个女人,脑海占据的都是她的面容。这刹,看见她,他胸腔发烫,心情激动,很不平静,他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内心却欢快极了。 “找我有事吗?” 小兵拾起地上袋子,打开,拿出两本刚出炉的o杂志给他。“看了不要太高兴,把你拍得帅爆了。” “谢谢。”他接下杂志,不急着翻阅。 “还有”小兵又从袋子里拿出眼镜。“这个!”她灿笑着,递给他。 严守御诧异,这是他遗失的“角矢甚治郎”的手工眼镜。接过眼镜打量,少了镜片,但镜框确实是他的,右边支架有一处刮伤,那是三年前出了一场小车祸造成的。 他惊讶地问:“在哪找到的?” “你猜。”小兵笑得好骄傲。 “掉在摄影棚?” 她摇头。“摄影棚早搜遍了。” “那怎么找到的?” 她摊摊手,跩跩地说:“唉!说真的,有时我实在觉得自己很聪明。”她滔滔地说:“我这阵子就在想啊,既然都找不到,一定是被偷了吧,偷走眼镜的人一定是知道这副眼镜的价值嘛,不是自己戴就是拿去卖咩,我就上拍卖网,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拍卖你的眼镜。” “雅虎拍卖网?” “嘿啊。” “然后呢?” “有十个人在卖。” “你去买回来?” 她骇嚷:“开什么玩笑?我去抓小偷!”小兵目光烁烁。“我一个一个约见,运气真好,第三个碰头的就是那天厂商的工作人员,我一眼就认出她来,她还想跑给我追咧” 真精彩!严守御听得入迷。“那个人呢?” “我抢回眼镜,说要报警,她一直哭一直哭,说什么她欠很多卡费,才会这么做。你不知道多刺激,她还给我跪下来哇靠,我最怕人家给我跪。” “然后呢?”他笑了,这次,懒得纠正她说脏话的习性。 “我看她年纪轻轻才十九岁,要是送警局留下记录,一辈子就完蛋了。而且我那时找到眼镜太兴奋,就懒得报警,可是又不能不惩罚她”小兵目光一凛。“所以我叫她写悔过书!” 好样的,原来葛小兵的服编身分只是为掩人耳目,事实上真正身分是悔人不倦的老师啊!严守御暗自觉得好笑。 小兵从口袋掏出一团绉巴巴的悔过书,打开,她清清喉咙,念给严守御听 “葛姊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偷人家的东西,如果我再偷人家的东西,我会一辈子没人要,下辈子变成猪,我发誓如果再犯,我的手会断掉,以后变成乞丐在路上讨钱” 严守御一直笑一直笑,葛小兵念完,小心翼翼把悔过书折好,交给严守御。 “喏,拿去当纪念。”小兵踢掉高跟鞋,往圆凳一坐,唉叹:“累死我了,我追她跑了两条街喂,你们台大干么盖这么大?光是走到你的办公室,我的脚就快要断掉了。”小兵捶小腿,笑不停“我厉害吧,可以开侦探社了。” “你聪明,真的很聪明。”严守御诚心赞美,笑著问:“想不想喝咖啡?” 严守御煮咖啡的时候,葛小兵研究他的办公室,她走到书柜前,打量藏书。 “这里有几本书?” “三千七百二十三本。” “哗还真的知道喔!”怪怪,谁会去数书架上的书啊?小兵晃到古董茶几,几上放一盆竹叶青,还有个黑色方形小箱。小兵弯身瞄着箱子,指尖戳了戳。“这什么?” “打字机,我在英国的carbootarket?” “类似跳蚤市场,在固定的日子,大家开车往某个据点,贩卖或交换家里不要的东西。”严守御拿出秤子秤咖啡粉的量,要精准味道才不会走掉,这是他的职业病。 葛小兵蹲下,瞅着打字机,很好奇。“没看过这么怪的打字机。”在老电影里看过演员使用打字机,但眼前这台没按键、没开关,只是个方形箱子。 “你可以打开看。” 葛小兵马上动手,她龇牙咧嘴扳了半天。 “要按着把手这里。”严守御过来,一个使力,掀开盒子,造型优雅,气质深沉的老打字机现身了。小兵眼睛一亮,兴奋地哗一声。严守御扬起嘴角,好得意咧! “这是古董吧?很值钱吧?”小兵不敢乱碰,带着敬意地注视它。 严守御笑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古董,它很便宜,才台币两百五十块,有时我会用它打公文。” “骗人!”小兵不信。“什么年代了,电脑那么方便,谁还用打字机?” “不骗你,我真的常用。” 葛小兵看他拉开茶几下方匣柜,取出a4纸,插好了,动手旋转枢钮,将纸卷进机器。然后他表演打字给葛小兵看,唉呀,他哪是那么爱现的人,但是面对心仪女子,他变得很有表现欲,恨不得将所有家当拿来献宝,就为了讨她欢心。 葛小兵看他一双修长手指,跳舞似地,敲打密密麻麻排列的银键,它们唱出一串规律的答答声,那古老的声音令时光瞬间倒流,好似他们置身老电影里。 小兵低头,笑看着他长长的手指精准地敲出一堆英文字。他优雅的举措、温雅的气质,散发令人平静安心的力量。小兵忘了工作上的压力、家庭的问题,还有感情上的不顺遂,这时候,她觉得安心舒适,自在放松。和他相处,像夏日午后的饮茶时光,像老咖啡厅袅袅的香烟,黑的静的电影院里,一盆盆满溢出来笑开了的爆米花小兵不知道为什么联想到这些,很久没这么放松了、心情好愉快! 严守御打完字,拉住机身横杆,唰地推一下,抽出纸张,秀给小兵看。 “你看,用打字机敲出来的字就是和影印的不一样。” “你打了什么?”小兵接过来拿去看,不过才一会儿功夫,他已敲出一大段英文。 “歌词。” “哪一首歌?好听吗?”小兵将纸张凑近,研究着。 “oasis的ll的意思是?” “迷墙的意思。”严守御注视着她的眼睛说。 迎着他的目光,眼镜上的玻璃镜片闪着光,小兵望着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他温柔的眸光,如有魔力,像可以令时间暂停。小兵一时失神、心跳快了半拍,又猛地低下头,收敛心神。该死!怎么可以对男友以外的人产生好感?她将纸张随手塞进口袋,回避他的视线。 “咖啡煮好了吗?”她跑到桌前打量咖啡机,看见ipod。“你的ipod也是白色的啊!” 严守御过去检视咖啡的状态,葛小兵拿出口袋里的ipod,放在桌上,和他的比对。 “跟我的一模一样”款式大小都一样。“它要将歌转成od容量那么大,只放一首歌?” 小兵耸耸肩,笑道:“对啊,但好听的歌一首就够了啊。” “也对。” “那你的ipod有几首?” 他蹙眉,很认真算了算。 “很多吗?”小兵惊讶。 他故弄玄虚,郑重其事地说:“两首。” “拜托,只比我多一首嘛!”她哈哈笑。 逗她笑了,他胸腔涨满幸福感。咖啡煮好,严守御倒一杯给她,用白色马克杯装着。 小兵捧到窗前,坐在圆凳,交叠着长腿,吹吹热气,就着杯口喝。严守御则拘谨地端坐在书桌前,优雅地品尝咖啡。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你煮咖啡真讲究,搞得像在做研究。”她用下巴指了指桌上一堆专业级的烹煮咖啡器具。 “只要器具对了,分量精准,谁都能煮出专业级的咖啡。” “我没办法,我都用目测,凭感觉看要加多少咖啡粉。”杂志社忙起来像打仗,哪有办法在那边慢条斯理地用酒精灯煮咖啡? “没掌握到精准的分量,就无法测量出自己最喜欢的味道,很难确保每天都喝到喜欢的口感。” “那有什么关系,差不了多少。” “不能控制品质,我会很痛苦。” “太偏执了!”她瞠目,哈哈笑。 “是你太不要求。你觉得这咖啡怎么样?” “很好喝,是我喜欢的口感。” 严守御精准的说出它的分量,小兵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满意这样的咖啡?” “上次你在西雅图买的拿铁,就是这种分量调配的。” “噢!” 严守御望着小兵,风从窗口吹进来,她的发丝飘扬。夕光映着她,窗外一大片绿荫,一团团红白粉盛放的杜鹃花。 此刻,她懒洋洋斜靠着墙,双腿交叠,轻轻晃着光裸的脚,晃得他心魂飘摇,神魂颠倒。他慢慢啜饮咖啡,凝视这幕,强烈渴望着她能待久一点、再久一些他想,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幕,这个午后,这女人啜饮咖啡的模样,还有她方才眺望杜鹃的背影,以及她的一颦一笑。他想,这将会像花儿般永远在他记忆里灿亮着,因为他从没有过像此刻,这样的心动过 猝响的铃声,打断好时光。葛小兵掏出手机接听。“喔,好啊怎么突然有空了好、好,我现在过去。”她关手机,搁杯子,起身跟他告辞。“我要走了。” “很急吗?要不要喝完再走?”他很舍不得她。 小兵摇摇头,笑容尴尬。“我男朋友找我吃饭,他临时有空。” “我送你出去。”他的眼眸在瞬间黯下。 “没关系,我知道路。”小兵穿鞋,跑到桌前取回ipod,跟他道别。“我走了,bye!” 小兵开门离去,随手带上门。 严守御注视着门扉,心坎酸涩。从云端摔落地,也不过一眨眼功夫。 门外,葛小兵站定。走道幽暗,尽头阶梯处,夕光灿着。她穿过走道,走向那片灿亮地。 她要去跟男友约会,可第一次,她感到脚步沉重,有些意兴阑珊。 刚刚莫非作了梦?那气氛好得不可思议,她有些晕,有种奇异的感受在内心发酵了。 她怎么了?才刚离开,就开始怀念严守御的办公室,毕竟她很久没跟人聊得这么开心了。 第五章 葛小兵赶到餐厅,常博森已坐在里边。 “怎么那么慢啊?从你们公司到这里不是一站而已吗?”他抱怨。 “我从台大那边过来的。”撇下笨重的大袋子,她坐下。“你今天不是要忙到晚上十点?” “今天的手术临时取消,赚到了,不用加班,晚上去我那里吧!”他显得心情很好。“好久没跟你在餐厅吃饭了,想吃什么尽量点。” “那我要超值套餐,有面又有蛋糕,还有奶茶。” “没问题没问题,你不是爱吃奶酪?多点一份给你吃。” “好。”很久没看男友这么开心了,小兵也被感染。用餐时,两人聊了很多,常博森慷慨激昂地陈述自己的抱负。 “台湾的医疗体系太坏了,我要是自己开诊所,一定要订下良好的制度,到时候你不用当服编,来我的诊所上班,我给你两倍薪水。” “那就是”小兵数了数。“六万八,这么慷慨喔?” “就是啊!”他掐掐小兵的脸。“你看你这么瘦,那个死马达很会虐待我女朋友噢!” “他出国了,这几天大家卯起来比混的,八爪鱼一天约会四次,而且她很贼,都用公款付帐。” “你也可以啊,反正马轲达那么苛,加班也不给你们加班费,干脆这顿你报公帐好了。” 小兵哈哈笑。“拜托,要用什么名目报啊?” “就说,你跟博森诊所的常医师应酬,讨论关于医师服的十种突破性改良。” “太明显啦,哪来的博森诊所!” “搞不好今年就成立,我跟几个同事在谈合作。” “博森?”正聊得开心,有人高呼博森的名。小兵往那边看去,一伙人走向他们,全是常博森的医院同事,他们过来打招呼。 “约会喔!”同事们笑亏常博森。 常博森脸色微变,起身相迎。“跟朋友吃饭,别乱讲。” 小兵心里不爽,但仍懂事地朝他们微笑致意。 “只是朋友吗?”同事们互使眼色,暧昧地笑着。 “你们好。”小兵和他们礼貌性地打招呼。 他们没离开的意思,其中一名男士拍着常博森的肩膀,恶作剧地说:“既然只是朋友,那介绍给我们认识啊,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坐吧?” “你们别闹,我们已经吃完要走了。”常博森拿起帐单,给小兵使个眼色。 “干么逃啊?”同事们闹得更凶。 “只是朋友吃饭,有什么关系?”女同事也跟着闹博森。 常博森敷衍他们几句,撇下小兵,匆匆去结帐。小兵向他的同事道别,跟过去,和常博森走出餐厅。 “倒楣,吃个饭也会被撞见。”常博森气呼呼地走在前头,小兵背着大袋子急急跟着。 “谁教你选医院附近的餐厅。” “都是你,你如果早点到,根本不会遇到他们。” “我从台大赶来欸,已经很快了好不好?” “你刚刚如果在电话里就跟我说要从台大过来,我可以约在别的地方。”常博森凶她。 小兵站定,怒气腾腾地说:“你莫名其妙,你生什么气?”好像她不能见人,拜托,哪有人当女朋友当到这么窝囊? 看着女友愤怒的表情,常博森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过来牵她的手。 “好啦好啦,我只是不喜欢被同事笑嘛!” 小兵甩开他的手。“我们交往三年,感情这么稳定,让你同事知道有什么关系?”她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一旦恋情公开,以后没结果还要解释一堆,很麻烦!”实情是常博森固然喜欢小兵,但觉得小兵毛毛躁躁,只是个小服编,才高职毕业,配不上他。他的同事都跟社交名媛交往,不然就出身名门世家,再不济也是硕士学士,清一色是高知识份子,小兵实在带不出门。 小兵双手抱胸,质问:“那你是认为我们不会有结果喽?” “我是比较谨慎,这也是保护我们。”常博森婉转道。 小兵跳脚。“是保护你吧?我的同事都知道我有你这个男朋友,这有什么大不了?谈恋爱又不是做坏事。” “你当然可以让同事知道你谈恋爱,你们是办娱乐杂志的,我们不一样,医院是很严肃的地方,低调一点比较好,再说我也不喜欢同事问东问西。” 小兵目光一凛。“常博森,你会不会扯太远了?医生怎样?医生不能约会是不是?不能跟女朋友吃饭?医生是和尚、是牧师喔,狗屁!” “你看你,讲话不要这么粗鲁,你是女生”他皱眉,一脸不苟同。 她气昏了,噼哩啪啦骂:“我知道了,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如果是这样你明讲,我不会缠着你,我没那么花痴!” “你冷静,不要生气好不好?”他矫情地极力否认。这种事暗中想想可以,真表现出来会觉得自己很可恶。 “我看你搞不好有别的女朋友。”才会不敢让她曝光。 “拜托”常博森一把揪住小兵的手,拉着她就往回走。 “喂,干么?” “介绍你给他们认识,跟全餐厅的人说你是我女朋友,这样你高兴了?”他不在乎的样子。 “真的吗?”换小兵慌了。 “没办法,谁叫你不信任我,我豁出去了。”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讨厌同事问东问西?” “那就问吧,谁叫我喜欢你。” 小兵站住,笑了,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啦好啦,我相信你!”好像她很小气似地。 “走啊,我们去啊!”常博森大声地说:“我告诉他们你是我交往三年的女朋友,对我很好,我爱死你了,这样好不好?” 小兵用袋子打他。“别闹了,现在回去特地讲这个,很糗欸!” “那就糗吧!没办法,我女朋友不相信我。”他装无辜。 “我随便说说啦!”小兵挽住他的手。“走啦,我相信你。” 呼,终于没事了。常博森温柔地问着:“我们去看电影吧,最近有什么片了?” 两人言归于好,手拉手去看电影。 看完电影,他们又去逛街。常博森忽然在精品服饰店的橱窗前停下脚步,橱窗里,是两个穿大衣的假人模特儿。 小兵的专业素养,一看就知道两套大衣价值不菲,是她喜欢的型,低调、中性风格,不过他们的价钱一点都不低调。白色那件,宛如长袍般的大衣,她目测应该是使用羊毛素材,很有轻盈感,附上同布料的束带,穿起来会将身材收束得更玲珑有致。袖口翻折与开衩设计,带点男装的味道,剪裁俐落有型。 另一件是让人眼睛一亮的土耳其蓝,大衣是比翼领设计,看起来英姿飒爽,也是小兵喜爱的风格。小兵原以为常博森只是随便看看,想不到他驻足良久。当身旁的男人,费心打量女装,那么他的女人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代表他想为女友添衣。 果然他问小兵:“你觉得哪一件好看?” 小兵笑觑着他。“我跟你说,这两件大衣很贵喔,我看剪裁跟材质就知道。” “有什么关系?你告诉我哪一件好看?”小兵是服编,她的眼光错不了。 小兵窃笑,下个月她生日,常博森八成是想买大衣给她。她明知故问:“看给什么人穿啊,几岁啊、什么个性、身材怎样” 常博森抚着下巴,思索着。“跟你差不多年纪,很有气质,身材瘦瘦高高,长头发。” “喔。”是我嘛!最中听的就是有气质那句。小兵凑近去看,脸贴近玻璃窗,指着蓝色那件。“这件不错。” “唔,我也这么觉得。” 小兵退后,微笑地注视橱窗玻璃,看着两个人的倒影。虽然他们常常吵架,但拍拖了这么久也真不容易,这样看着橱窗里的两人,会觉得一生一世也不是很难。他的眼角眉楷都是她熟悉的,每次生气想分手,只要想到两人走了这么久,那些点点滴滴、嘘寒问暖的琐碎事,就会令小兵很舍不得,无法想像跟他变成陌路人,养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而且他还是她的初恋。 常博森有些恍惚地看了大衣良久,忽然,也有感慨,他对小兵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他眼色黯了,想了想,说:“不会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我还常对你发脾气”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淡淡地说:“我知道我对你不够好,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旁。” 这话听了窝心,小兵爽朗地笑开了,用手肘顶顶他。“唉,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当医生太累了,比较没耐性嘛”方才的争执忘到九霄云外,男友几句温情的话,就让小兵母性大发,宽容地忘了刚刚他有多可恶。所有他罪不可恕的错,小兵在心里,都为他找了脱罪的借口。 感情误人,小兵也不是傻,只是爱得深。 台大校园,严守御的办公室,日灯惨白,陪着寂寞人。陪着的,还有黑着的窗外,那月下缄默的杜鹃花;还有窗台,本来捧在小兵手里的咖啡杯。 午后的金色夕光,消逝不见。严守御心中的阳光,原来只是昙花一现。伊人有男朋友,他萌生的感情,没来得及表露,又悄悄藏回心底。 严守御没心思看学生论文,方才跟助教讨论过学生的成绩,一会儿助教接到朋友的电话,就回去了。现在,办公室只剩他一人,他取走咖啡杯,拿到角落的流理台清洗。水龙头的水哗哗冲击杯子,他凝视杯沿,小兵残留的口红印,以拇指抹去,瞬间寂寞翻涌,如苦涩的黑咖啡泼洒胸口。 很少在初见面时,就这么喜欢一个人。鲜少会有女人,让他兴起想追求的冲动,过去的感情也多是女方主动,习惯被动的他,不知该怎么取悦小兵的心。更何况,时机太坏了,她已有男朋友 严守御分神地想着,小兵的男朋友是什么样子?待她好吗?不管怎样,尽管无缘,他都希望这善良的女孩,有个好人疼爱。 他搓洗杯子,想到这阵子因为小兵而失眠,他苦笑,对个有男朋友的女孩动情,真傻。做研究他拿手,可以项项清楚明白,掌控进度,推敲结果,最后印成白纸黑字著书做记。爱却不能这样办哪,没想到自那天相遇后,葛小兵便像个小士兵蹦蹦跳跳一路杀进他的心里。没见她,强烈思念着,苦于没有借口再见她,一见到了,又怕表现的欣喜太明显,假装镇定着,对她的渴望却烧着自己。严守御满脑子都在想着她的身影,突然,办公室门推开,汤雅顿冒冒失失闯进来。 “我就知道你还没回去,严守御,我跟你讲,这次我真的完了!”他紧张兮兮地将门反锁,奔到严守御面前,一脸无助又焦急。“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严守御很冷静,这不是第一次,他一出事就会像小孩似的跑来嚷救命。“你的某位女朋友怀孕了?” “拜托,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都有做安全措施好不好?” 严守御不信,怀疑地挑起一眉。 汤雅顿心虚,主动更正。“好吧,就算没戴套,我也会算安全期好不好?这方面的常识我还有。不是这方面的事啦,马的,我完了”他来回踱步,头发凌乱,神情憔悴,眼神涣散。 “我知道了,你的性爱光碟外流到电视台,晚上2100开讲,受害女学生要上电视台控诉你,他们要讨论学界恶狼的惩治办法。” 汤雅顿瞪着严守御,瞧他说得慢条斯理却字字见血,他的幽默感真是令人难以承受啊!“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严守御笑了。“到底什么事?” “我跟女朋友分手。” “喔。”常发生的事嘛!“跟哪一位?”他的女友数不清,这样讲太笼统。 “全部。” “全部?”这下,严守御罕见地被吓退一步,难得啊。 “全部。”汤雅顿伸出手,比个数,豪迈地说:“七个女朋友,一次gar!” “哦?我知道了,因为你开始转性爱男人。” “严守御!”很刻薄喔。 “没女人你会死,这是你说的。” “没错。”他敢说敢当,这确实是他汤雅顿的至理名言。 “ok,现在你甘愿跟所有女朋友分手。”严守御双手抱胸,眯起眼,以学者之姿分析:“我懂了,会这样一定是因为发生很严重的事。” 汤雅顿点头。“没错。” 严守御也点头。“所以,是比上次被分手的女朋友散播黑函的事还严重。” 汤雅顿再点点头。“没错。” 这次严守御连退两步,跟汤雅顿保持安全距离。“我早说过,像你这样玩,得爱滋是早晚的事,我一点都不同情你。” 汤雅顿双腿一软,跪坐在地,蒙脸痛哭。 不会吧!严守御震惊至极。“真的得爱滋?” 汤雅顿挪动膝盖,一路跪到严守御面前,忽然就抱住他的双腿,脸贴着他的腿哭。 “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啊我怎么办啊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啦?” 这举措害得有洁癖的严守御几乎崩溃,但碍于是好朋友,他强忍不适。好,马上拟定策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严守御虎地将他拎起来。“马上列张表,最近和哪些女人发生过关系,基于保护她们的立场,赶紧通知她们去做检查!” “哇啊”汤雅顿又抱住严守御,伏在老友肩膀哭。“不是啦” “不是什么?” “不是爱滋啦!” “那是什么?” “呜呜” “菜花?” 汤雅顿继续哭。 严守御又猜:“淋病?” “严、守、御”汤雅顿执起严守御双手,睁着一双泪眼迷蒙的眼。 严守御从没见过这家伙如此真诚的表情,那一双无辜如小鹿斑比的眼,充满悔悟的泪,散发着温良乖巧的光芒。 汤雅顿哽咽道:“我恋爱了” “shit!”终于严守御愿意承认,某些时候,真只有粗话可以贴切表现出情绪。“那你哭什么?”搞半天他是恋爱了。交往过无数女人,送过无数鲜花、礼物,365天有站会员身分的汤雅顿,现在竟然用着如此幼稚的表情说他恋爱了,真恶心! 严守御皱眉,嫌恶道:“你害我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我哭是因为我终于明白什么是爱情的时候,那个女人却说,我不是她要的型。”汤雅顿可怜兮兮。 “噢。”这没什么吧?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接受“黄仲昆”的型。 “最惨的是,认识她以后,我对其他女人都没反应了。” “是噢。”这也没什么吧?短暂现象而已。 “为了证明我是认真的,我一下子跟七个女朋友切了,结果她们全跑去堵我,然后,天啊,聚在我家门外不走x!这些女人好恐怖,竟然就在我家门外开起姊妹会,说什么我糟蹋她们,我回来看见她们,吓得跑来这里。” “噢。”严守御推开他。“活该,自作自受。”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汤雅顿又被学校处分,反正不是新闻了。 “守御,念哲学系的教授自杀,会不会很好笑?” “没这么严重吧?” “有,如果她不爱我,我也不想活了。” 严守御握住他双肩,用力摇几下。“汤雅顿清醒点,以你的个性来说,只要是没让你上床的女人,你都会这样疯一阵子,三天吧?了不起三天你就醒了。” “不可能,我真的很爱很爱她。” “那是你的幻觉,一旦你跟她上床了,你马上又会回复本性,又会开始挑剔人家。” “不是幻觉!”汤雅顿生气地说:“这次是真的,因为我已经跟她上过床,而且是很多次,然后”汤雅顿抓着胸口,万分懊恼。“我发现我还是很爱她、很迷她,我从来从来没有这样过” 这可稀奇了!“人家就是不喜欢你,你想怎么样?” 汤雅顿从西装口袋拿出珠宝盒打开,里边躺着一颗好大的钻石。“求婚。” 严守御愣住,很不给面子地笑出来。“你这次确实疯得比较厉害。” “你觉得怎样?这个钻石她会喜欢吗?” “我又不认识她,我怎么知道。”严守御爱莫能助。 “你见过啊!” “谁?” “谭美黛。” 严守御沉默了几秒,将戒指拿起来端详,然后拍拍汤雅顿的肩膀。“七天内退货还来得及。” “我要送她的,我干么退?”雅顿跳脚。 “谭美黛那种女人如果会跟你结婚,我头给你。”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算严守御没什么恋爱经验,都看得出谭美黛只是跟汤雅顿玩玩而已,那种女人侵略性很强,追求刺激跟新鲜感,等于是女的汤雅顿,也怪不得汤雅顿鬼迷心窍,棋逢敌手,是很过瘾,可惜汤雅顿似乎比谭美黛认真几分。 汤雅顿抢回戒指。“这么大的钻石欸、这么大颗欸” 严守御酷酷道:“大颗也没用。” 葛小兵约会结束,回家时,妹妹已经蜷在沙发睡着了,电视机还开着。 小兵进房拿棉被,帮飘飘盖好被子,关了电视,去洗澡。出来后,检查过水电瓦斯,又检查了大门锁匙,这才安心回房休息。 到了凌晨二时,她还没有睡意,关灯,躺在床,戴上耳机,打开ipod,耳朵响起陌生歌曲 “shit!”小兵猝地坐起。拿错了,这是严守御的ipod。她拧亮床头灯,检查ipod的曲目,里边收藏着两支歌liveforever,ll?葛小兵想起,之前在办公室,严守御让打字机敲出的正是ll。当时她问什么意思,他说“迷墙”,原来“迷墙”是一首歌。葛小兵下床,从搭在椅背的外套里,搜出团绉的纸,她爬回床,躺在枕前,重新戴上耳机,摊开绉巴巴的纸,就着昏黄灯光,按下ipod。萤幕面板,亮光闪了一瞬,“迷墙”在静夜里,震着小兵双耳 oasis主唱,嗓音沙哑,透过耳机对小兵嘶吼。他粗犷的歌声,像是对全世界抱持敌意,却又莫可奈何。歌词意境令小兵莫名悲伤起来,英文她听得似懂非懂,但隐约听懂了几句的意思 bynoehoottado 到目前为止,你多少也明了该怎么做了 i-youneverreallyhadadoubt 我相信这些你都听过,但你从未有过丝毫的怀疑 idon-tbelievethatanybodyfeels 我不相信任何人 andalltheroads 这一路我们都走得很辛苦 andallthelightsthatleadtherearebldg 也许是因为路上指引我们的灯全瞎了 thereareoyou,butidon-tknow 心中有太多事,我很想跟你倾诉,却不知如何是好 becaeheonee? 因为,也许你将是那唯一能救赎我的人 andafterall,you-rendafterall,you-rell 但毕竟,你只是我的迷墙 小兵虎地关掉ipod,熄灯,钻入被窝闭上眼。 不知怎么了,她心神不定,慌慌的。好像严守御就在暗中注视她,用那双深邃、忧悒的眼看透她。 小兵害怕了,为什么她最近常常想起严守御这个人?从前焦点都放男友身上,不曾分神留意其他人,但为什么对严守御会特别关注? 她翻身,睡不安稳,又想起今日午后,待在严守御堆满书籍的办公室,就着夕光,啜着热咖啡,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戴手工眼镜、西装笔挺的严守御,闲适地端坐在桌前,望着她的眼神好温柔。他的话不多,他的眼神很专注,好像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乐意倾听 她的生活太忙,和男友的约会总是仓促,常背着大袋子东奔西走,晕头转向,还必须面对常闯祸的妹妹、太偏心的妈妈,还有上司的苛求、客户的要求。她活得太没品质了,常觉得睡不够,吃不饱,口干舌燥,面上常带不耐烦的神情,火大时就噼哩啪啦骂人 但是,一碰上严守御,世界怎么忽然就平静下来了呢?她感到很放心。这男人有什么说什么,虽然常凛着脸,很严肃,就算开玩笑也是冷冷地,但他的眼神很正直,不像世故的台北人,口蜜腹剑,很会打屁,但不诚恳,跟他们说话得小心提防,免得下一秒就中箭倒地。 葛小兵忐忑了,她意识到自己欣赏严守御,可是身边有人,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对男友感到愧疚。她必须必须对严守御敬而远之,可是心里想的却背道而驰,于是这晚辗转反侧,睡不安稳。 爱一个人就该一生一世。 这是小兵的恋爱态度,即使对男友有诸多不满,也风风雨雨度过三年。常博森再不济,也从没背叛过她,她怎么可以想着别的男人? 小兵又纳闷,如果和博森的爱情生活很圆满,那么,为什么会对别的男人心动? 小兵很彷徨,她感知到爱情的发生,第一次怕自己会把持不住,所以提醒自己压抑对严守御的好感。 唉,真不知道一次劈腿八个的谭美黛,怎么能劈得这么理直气壮,满不在乎!不像她,光是想起另一个男人,就有罪恶感。 翌日中午,下起雷阵雨,小兵外出用餐,回公司时,看见汤雅顿捧着好大一束玫瑰,呆立在大楼外,痴望着杂志社入口,他没打伞,浑身湿透。 “你在这里干什么?”小兵撑着伞,跑过去,好心帮他遮雨。 “葛小姐!”汤雅顿一副看到救兵的样子。“我找你们主编谭美黛,可是警卫不让我进去。” “你要打电话叫美黛带你进去啊?” “美黛不在杂志社,所以我在这等她。” 不在?小兵纳闷,怪了,方才她出去前,谭美黛还在位子上的。 “你打她手机啊?” “她已经三天不接我电话了”自从前几天跟她告白后,她就避而不见了。雅顿眼眶红了,鼻子也红,声音哽咽了。“我不知道做错什么,她忽然就不理我,明明我们约会约得好好的” 望着憔悴的汤雅顿,小兵明白了。谭美黛又在耍男人了,小兵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打给谭美黛。 “喂,死八爪鱼” “小兵啊,火气这么大,又是谁惹你啊?”她笑嘻嘻的。 “汤先生找你,在外面。” “我不在杂志社。”谭美黛的口气瞬间变得又冷又涩。 “骗肖咧!” 谭美黛低声道:“葛小兵,你想办法把他弄走,快!” “人是你杀的,自己处理后事。” “呵呵呵呵”美黛笑得很心虚。“讨厌,他疯狂的爱上我,我只是玩玩的,他竟然跟我告白,还说为了我,可以再也不跟女孩子交往,吓死我了” 小兵捂住话筒,问汤雅顿:“你跟她告白啊?” 汤雅顿用力点头。“我要对她负责,我很爱她,我还打算娶她。” 小兵错愕,摇头叹道:“你疯了。” 汤雅顿双目望向远处,神往地说:“恋爱的人都是疯子,你骂我没关系,我只希望见见她,她忽然不联络,也不跟我说原因,我很痛苦,我想她想得快发疯了” “这代表她不爱你,你死心吧!”小兵干脆讲白了。 “不可能!”他好激动。“我们处得很好,简直是天生绝配” 小兵叹气,背对他,又拿起手机跟谭美黛说:“你有没有听见?死八爪鱼,快出来,他快要哭了”唉,谭美黛啊谭美黛,你要造孽到几时? “叫他回去,这是我的命令!”谭美黛烦躁了。 “命你妈的令!” “葛、小、兵!” “有。” 谭美黛忽地用很严厉的口气警告小兵:“跟主编讲话放尊重点,奸歹我是你上司。” 小兵呛回去。“要我尊重,就不要做一些让人不尊重的事。”在o杂志要是讲尊重就不用做事了。 这两个女人隔着电话吵起来了。 “ok。我哪里做了让人不尊重的事?” “你玩弄人家的感情,这是第几次了?我介绍去当模特儿的,你也不放过。” 谭美黛冷笑。“真好笑,又没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被玩也是他高兴的,能让我谭美黛玩,是他的荣幸,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排队等着让我玩。” 死騒包!小兵吼:“可是人家以为你在跟他谈恋爱!” 谭美黛冷冰冰回道:“那是他的问题。” “你不能拍拍屁股就走,最少也要跟人家好好的分手,你这样会让别人很受伤。” 谭美黛凉凉道:“你这么爱打抱不平,怎么不去当立法委员?” “有种跟人家乱搞就要有种出面处理,每次丢下烂摊子,闹得出版社鸡犬不宁是怎样?你卒啦” 谭美黛被激怒了。“你以为我不敢吗?我只是不想伤他的心。讲白了,大家很难看。” “避不见面更可恶!” 喀!谭美黛挂电话,这真是她的拿手绝技。 小兵气绝,转头,吼汤雅顿:“回去啦,笨蛋!”这些男人是怎样?一个接一个甘愿被八爪鱼糟蹋? 汤雅顿可怜兮兮地问:“美黛怎么说?” “她不想见你。” “为什么?”他泪盈于睫。 小兵不忍了。“我想她大概觉得跟你不适合,虽然你很好但是你知道感情不能勉强啊,不要在这边淋雨,等一下感冒了”可恶,为什么她必须常常面对被谭美黛抛弃的可怜男人?上次也是她出面处理,明明不关她的事,可是她就是会不忍心。 “我等到她出来为止。”汤雅顿不死心。 “别傻了。” “我不相信她会对我这么残酷,除非她亲口跟我说,不然我不走。” 葛小兵想叫汤雅顿清醒,譬如告诉汤雅顿,有多少男人曾被美黛抛弃,譬如美黛换男人就像换衣服,两人间的风花雪月,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最长的恋情不超过七天。可是葛小兵说不出口,不想在美黛背后说她的不是,但是又觉得汤雅顿很可怜,不知道怎么让他清醒。 “喏。”小兵将伞塞向他的手。“伞借你,快回去。” 汤雅顿不肯拿,忽然像个小孩哭起来。 “别哭啊”小兵不知所措。 “我想见她,你带我去。” “不行啦!”小兵为难。 当他们僵持不下,一阵高跟鞋声答答答地传来,小兵跟汤雅顿一起回头,一名妙龄女子,撑着血红色雨伞,从大楼出来,朝他们过来。 女子步伐果决,目光坚毅,穿着最新款的prada春装,军装大v领上衣,与原始的孔雀羽毛裙,十足野性风。她一现身,这灰蒙蒙的天地亮起来;她一现身,本来在哭的汤雅顿马上笑起来。 “美黛!”他冲上前,深情呼喊他的女神。“喔、美黛” 啪! 汤雅顿震住了,他的女神,他朝思暮想的女神,扬手就甩他一巴掌。 小兵也愣住了,平日爱笑又很风趣的谭美黛,此时挺胸,双手插腰,气势凌人,瞪着雅顿,劈头就骂 “你是不是男人?你哪根筋不对劲?我有承诺过你什么吗?大家快乐就好你追个屁啊,莫名其妙,跑到出版社让我难看是不是!”软钉子不碰,非要她来硬的。 “我我对你是认真的,你看”汤雅顿献宝似地从口袋掏出好大一颗钻戒。 小兵“哇”了好大一声,被超级亮的钻戒闪得眼睛痛。 谭美黛虎地就将戒指打落在地。 “噢”汤雅顿傻住。 美黛吼:“谁希罕钻戒?要钻戒我自己会买,马的,真衰,给你脸不要脸,一定要搞到这么难看?” 汤雅顿一脸呆滞,他从没被女人这样羞辱过。 美黛火大,又抢走花束扔在地上。“送什么花?献什么殷勤?我告诉你,我要是喜欢你,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就会去找你,我要不喜欢你,你送房子都没用!我再告诉你,除了你我还有六个男朋友,所以不要浪费时间,醒醒吧,台大哲学系教授,书读到哪去?爱情是最不可靠、最善变的,你不知道吗?”男人如衣服,要多少有多少,善待自己才是王道。谭美黛对哭哭啼啼的汤雅顿只有不层。 汤雅顿被骂得不敢吭声。 葛小兵蹲在地上,忙着帮他捡戒指。马的,这么大一颗,要是弄丢,人财两失啊! 谭美黛高昂着下巴,趾高气昂地说:“要我当面说清楚是不是?汤雅顿,我不喜欢你,以后,拜托别再烦我,说完,你可以滚了。还有你!”骂完汤雅顿,她一扭头,骂小兵:“葛小兵,你有时间管别人的爱情,不如好好检讨你自己的,你是感情很得意很顺利是不是?嗄?” 哇女皇抓狂了咩?小兵小小声地回她:“我的感情很好啊” “好个屁!男朋友不敢公开你们的关系,是在好什么?我谭美黛每年员工旅行都邀请他,他一次都不来,从不陪你参加公司活动,是在好什么?公司有哪个人见过你男朋友?你常加班到深夜,我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看到他来接你!” 小兵反驳:“喂,这样说对他不公平,我不像你这么自我,成熟的恋爱态度就是不要给对方压力,要互相体谅,大家出来做事,都很忙很累了,干么还要逼对方做不喜欢的事?” 美黛眉一扬,冷笑。“葛小兵,你少给我装熟女!好像你有多懂事,拜托,他要是真的在乎你,早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有男朋友,巴不得认识你的同事、你的好朋友,他有吗?你心里清楚得很,他不够在乎你。我就不信你都不会难过” “他他有改进了”小兵听得脸色越来越白。 “改个屁,今年情人节我收花收到手软,你呢?别忘了你后来跟我说什么,说他忙到忘记那天是情人节,od!如果认真跟一个人交往的结果是像你这样,我宁愿不安分地劈腿劈到死都比你强,亏你出来做事这么久,都二十八岁,思想应该很成熟了,怎么还蠢到连他在呼弄你都不知道?就是有你们这些笨女人,我才不敢认真谈感情,我告诉你,他也是玩玩的,只是玩得比较久,笨蛋,两个笨蛋!” “哪有你说得这么惨”小兵快哭了。 “就是这么惨!你不要自己骗自己,谁规定爱一个人就要地久天长?不能让你快乐的话,还是趁早分手,不信你早晚要吃大亏,白痴!” 这女皇骂完人,一甩头,答答答踩着高跟鞋回杂志社,留下两个傻瓜在雨中伤心。 汤雅顿哭哭啼啼。“她好狠”难得认真,竟被羞辱,莫非是老天给的报应? 小兵眼眶红红,瘪着嘴,戒指递给雅顿。“拿去啦!”真的吗?在别人眼中她这么可悲、这么失败吗?好歹她也是个出社会历练过的熟女欸,怎么在美黛口中蠢得像低能儿? “唉!”汤雅顿叹息,转身离开,暴雨中,边走边抹泪。从前被他抛弃的女人,都一副天崩地裂颓丧样,惹得他背后讪笑,沾沾自喜。现在终于知道,真心被玩弄是多痛的感受,这些雨,冰冰冷冷,像一根根针,扎痛他。 第六章 窗外大雨浙沥,杜鹃花被暴雨打得委靡不振。 严守御列印资料,待会儿要拿到研究室跟学生讨论。他西装笔挺,坐在桌前,列印的时候,顺便安排等会儿的研究流程,填写注意事项。他坐了一会儿,觉闷,把ipod拿出来听,戴上耳机,按下开关,吓了一大跳,是节奏强烈的摇滚歌,轰得他头昏目眩,赶紧将音量关小,检视面板曲目。 旋即,他笑了,葛小兵这家伙,糊里糊涂的,把他的ipod拿回去了。无妨,他聆听小兵的歌,面板显示演唱者franzferdand,曲目“take”他没印象,应该是很新的歌,他对流行不热衷,没啥印象。 严守御走到窗前,推开窗,外边下大雨,几缕雨丝斜飞进来,掠过脸庞,耳朵响着主唱的嘶吼。 takeeout意思是“带我离开”,小兵不喜欢这地方吗?被困住了吗? 小兵跟汤雅顿走进台大校园,沿路杜鹃,被雨湿透,汤雅顿手中的玫瑰,委靡不振,花办烂透。 小兵试着让他振作起来,就故意找话讲。“所以你也听过ll,我觉得满好听的。” “要是现在听ll,汤雅顿已泪流满面。 “没想到你这么纯情。”小兵觉得不可思议。 他忽然讲出很有哲理的话:“遇到真爱,再复杂的人都会纯情起来。” “是噢。” “我很没用喔,被你看到我在哭。” 小兵微笑。“拜托喔,难过当然会哭啊,没关系,你尽量哭。”小兵掏出面纸给他。 “我真窝囊,要是严守御就不会,那家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哭的,连他爸爸破产,他都没哭。” “破产?为什么?” “他爸爸帮朋友作保啊,你不知道严守御他家本来很有钱,以前台北好几栋房子都是他家的,可是他爸好心帮朋友作保,谁知道那个朋友生意失败跑到大陆,后来他爸爸受不了刺激”汤雅顿手比了比头。“这里不正常了,住进疗养院,连儿子都认不出来了,你说惨不惨?” “怎么会这样”小兵好惊讶,看不出来他这么惨。 “好惨对不对?不过是三年前的事了。严守御这家伙也够厉害,要是我一定难过死了,可是他还能若无其事往返学校跟疗养院。不过,我发现他变得很不信任人,什么事都要清清楚楚,应该是后遗症吧。而且他很讨厌跟人互动,也不爱交际,唉,跟他比,我真的太没用,现在想想,我失恋又算什么呢?可是就是难过得好想哭” 小兵忽然觉得冷、心里也凉凉的,她想到严守御曾在餐厅跟她说的事,劝她改掉烂好人的坏毛病,当时他是想到父亲的遭遇吧?小兵情绪复杂,感到心疼。这看似无坚不摧,什么都不能教他惊慌失措的男人,是否也曾有过彷徨无依时? 他说他很闷,只会注意微不足道的小事;还说过不爱交朋友,喜欢事情清楚,作息正常。她想到他办公室那三千多本书,他有耐心细数自己的藏书,但有没有细数过内心的伤?他把自己活在精准的时间行程里,会不会是因为想要安全感? 她想到那个不开心的夜晚,严守御教她去窗前看星星。 当严守御不开心的时候,是不是也一个人,好寂寞地抬头望星星,让稀微的星光安慰自己?当他劝诫她时,他是怎样的心情?他是否想到父亲、心如刀割?那时她还恼羞成怒,嫌他自以为是。 汤雅顿忽地诧道:“你干么哭?” 小兵愣住,摸脸,才知泪满腮。她苦道:“听了严守御的事,我好难过”心都揪紧了,他怎有办法这么坚强? “又不是你的事你也哭,真好心。” “是真的很惨啊” 到了严守御办公室,汤雅顿敲门。一会儿,门推开,严守御走出来,看见他们,他愣了一下。 汤雅顿一见严守御,就像看见信赖的大哥哥,顿时在谭美黛那受的委屈全涌上来,冲上去,抱住他就哭。 “你说得对,我被她甩了”然后伏在他肩膀哭。 严守御像在安抚孩子般,右手拽住伏在肩膀的朋友,让雅顿哭得尽兴,眼睛则盯着小兵。 小兵尴尬地笑了笑,指指严守御眼睛。“换上了?”角矢甚治郎的手工眼镜。 “是啊。”严守御笑笑,推推镜框。 葛小兵拿出袋里的ipod给他。“我拿错了。” 在严守御的办公室,情圣汤雅顿嚎哭一场,发泄够了,瘫在沙发椅上,兀自自怜起来。 “想不到我也有这一天” “早碰到教训也好。”严守御帮大家煮咖啡。 “天涯何处无芳草。”葛小兵劝汤雅顿。 “欸,我忽然想到,葛小兵你有男朋友喔。”这个汤雅顿真不上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想到之前谭美黛教训小兵的话。 “有啊。”葛小兵坐在窗前圆凳,照旧持着那款白色马克杯。 严守御面无表情,一颗心却猝地绷紧。 汤雅顿又问:“也对,你长得挺漂亮,除了男朋友,应该还有很多人追你吧?” 小兵捂着嘴笑。“没你想的那么抢手,每天忙得要死,披头散发,邋邋遢遢,跟美黛比,我没什么男人缘。” 严守御佯装翻阅学生报告,他心虚,不好意思参与这个话题。 “葛小兵,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这么落魄时,就你关怀我,不如哪天找你男朋友出来,大家聊聊,交朋友嘛”汤雅顿喜好交朋友,刚才还哭哭啼啼,现在倒聊开了,讲话没顾忌。 小兵怔了一秒,笑着说:“他很忙,不好约时间”常博森从不参与她的活动,都排斥公开恋情了,何况是参与公开活动?过去小兵将跟他交往的事和同事说了,被他知道,还发一顿脾气呢!因为这样,每次杂志的福委会办员工旅游、活动聚餐啦,同事吵着要小兵带男朋友出席,小兵总是敷衍着打混过去,所以谭美黛才会认为常博森不是认真的。 汤雅顿又问:“做什么的?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严守御瞟他一眼。“问这么多干么?”交浅言深很不礼貌。 “有什么关系,大家是朋友了嘛!” “他当医生。” “交往几年了?” “三年。” “哇”汤雅顿怪叫。“不容易啊,我跟同一个人交往超过一个月就快闷死了” “是吗?那你下午哭什么哭?”小兵取笑他。 “那不一样,对美黛的感情不一样。如果是跟美黛,一辈子都不会腻”谭美黛太有趣了,爱玩又疯,跟她在一起,好刺激!“欸,为什么谭美黛那么讨厌你男朋友?你男朋友对你很差吗?”汤雅顿问上瘾了。 严守御注意到小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汤雅顿又问:“你几月几号生?” “下个月三号,干么?” “那不就快到了?改天帮你排紫微斗数,最近我跟学生在研究这方面的论文,我帮你看你跟男朋友配不配,还可以看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我也不相信这个。如果这个会准,那你怎么还会失恋,早算一算不就好了?”小兵苦笑。 “好玩嘛!所以,你帮我问问美黛的生日是哪一天,我算看看她跟我到底有没有可能?” 是不是只要感情不顺,人就开始连牛鬼蛇神都信?真可悲,劝了半天,汤雅顿还是迷恋谭小姐,问半天他只想打听谭美黛的生日。 小兵为难地说:“没经过她同意,我不能随便告诉你她的生日。” “有什么关系,你又没损失,告诉我啦!” 严守御帮小兵解围,他问雅顿:“下午没课吗?今天礼拜五。” “礼拜五?”汤雅顿猝地跳起,就往外冲。“我三点有个研讨会,完了完了” 汤雅顿风似地跑了,办公室忽地安静,只听窗外雨声浙沥,还有挂钟答答的声音。葛小兵跟严守御静静喝一会儿咖啡,同时感到气氛有些尴尬。 小兵看看手表。“我该回去了。”拎起袋子,跟他告辞。 “你的ipod”严守御拉开抽屉,拿出ipod,还给她。“takc满好听的。” “ll也不错。” 严守御看小兵将ipod收进袋里,这时他心翻腾起来,想她再多留一会儿。可是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像汤雅顿那样,和女孩子说话轻松容易,那么会瞎掰胡聊。严守御有些急了,如果她就走了,不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他知道他没立场打电话给小兵,没立场约会小兵,没资格追求小兵,面对一个有男友的女孩,他做什么都很怪,尤其他又是律己甚严的学者,道德感令他谨守规范,做不出违背礼教的事,又不像雅顿那么滑头,可以找千百个看似正当的理由把妹。 结果他只是静静看小兵收好ipod,她抬头,对他挥挥手,笑容可掬,没有依恋,好像跟他只是普通到不行的朋友。 “谢谢你的咖啡,掰”小兵走了。 “等一下。”严守御顿时头昏耳热,鼓起勇气留她。 “还有事?”葛小兵留步,纳闷地瞧着他。 “你觉得ll好听?”该死,脸好热。 “嗯,歌词很美。liveforever也不错,很有感觉。” “要不要我把歌转到你的ipod?”现在不只是脸热,耳根也烫,讲话有些不自然、心脏咚咚跳。他想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蠢,他觉得四肢僵硬,好像发烧。他以前不会这样的,他在学校是很有威严的,从不乱了分寸,怎么对葛小兵这样无措?他觉得很窘,如果小兵拒绝,他一定会糗得想去撞墙,幸好葛小兵拿出ipod,欣然接受他的建议。 “其实我很喜欢那首歌,满想要的,但不好意思提,这样吧,你不是也喜欢takc,我们交换吧,互相交换对方的歌到ipod里。” “交换”这个词令严守御身体像着火、心跳如擂鼓。唉唉唉,他怎么了?想到自己心爱的歌可以存在她的ipod,常贴着小兵耳朵,严守御觉得即使不能跟她常见面,仍非常非常感动,暗暗雀跃不已。 他坐下,打开电脑,将两人ipod透过电脑传输,互相更新里边的曲目。这一来,小兵的ipod就多两首歌,他的ipod多了takc。 等待时,小兵随口聊:“我以前以为当教授的都已经很老了。” 他谦虚道:“我还只是副教授,只是大家称呼上习惯说教授。” “你一定很会念书。” “也只有念书还可以,其他方面很差。” “会吗?”小兵懒洋洋地双肘撑在桌面,站在桌旁。 “除了化工以外,其他的我都很差。” “是喔。”小兵愣住,旋即哈哈笑。 “这有什么好笑?”严守御瞟她一眼。 她摇着头,笑不停“我认识很多人,台北的男人啊,老爱说自己多行多厉害,我第一次听见有男人一直说自己差。” “我是说实话。”他确实只有学术方面厉害。 “别人也这么认为吗?我觉得你很:“我没幽默感,不知道怎么跟人交际,做事又一板一眼,常得罪人。假日除了做研究,没休闲活动,每个月室内电话费平均不超过三百一十元,手机开大半天,除了工作没人会打,你看,我多么不受欢迎,从这里就看得出来。” 她笑得更厉害了。“这好笑!可以了解你的生活的确很无趣,难道你都不跟人约会?不会想结婚生子吗?” “没对象怎么结?” “每天这样过日子怎么可能认识对象,要不要帮你介绍?” “不用。”他倒拒绝得很爽快、心里不舒服。听心仪的女人要给他介绍女朋友,太难堪了。 “你打算一个人这样到老啊?不寂寞?”他们聊开了。 “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 “然后呢?” “都嫌我闷,后来都被别的男人追走了。” “喔。那你还没得到教训吗?不会改一改自己的个性啊?” “我就是这么闷,不会讲好听话哄女孩,要去pub、舞厅跳舞,我也不会。如果硬要配合别人,我宁愿她们找更适合的人。” “可是大家恋爱本来就要互相配合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也对,也许我不够爱到想改变自己来配合她们。”他倒是很老实。 这话老实,却一针见血。小兵呆了一会儿,她不一样,她老是扮演配合别人的角色,配合男友所有要求,直到精疲力竭。 小兵转移话题。“学化工除了当教授还能做什么?” “化工除了与传统制造业密切相关,也跟生物、高分子、材料、医学、半导体、电子科技都有关,所以化工的出路很广,很多人都被大企业邀去当顾问,或是在高科技公司做事。” “听起来很有前途。你呢?你怎么不往企业界发展?好像能赚很多钱。” “我喜欢单纯的环境,太商业的地方我待不住,光应付人方面的事,就会累死。” 小兵想到汤雅顿说的那些关于严守御父亲的话,是因为那样,严守御才刻意活得这么简单吗? 小兵有感而发。“其实,你说得也有道理,有时在社会上和人打交道真的好累,要听很多虚情假意的话,当然也免不了要跟着说很多虚情假意的话。”说得越来越上手、心却越来越虚,到最后都变得快要认不出自己。 “你也会虚情假意?”他怀疑。 “当然会。跟人家借衣服的时候,我很会捧人家,什么没他家的衣服o杂志就没人看,别人家的衣服送给我们都不要,反正就是好话说尽,有时还要眼泛泪光,甚至跪下来求都可以。”不外乎是恳求跟耍赖,不择手段、死皮赖脸地拗到人家同意为止。 他笑了。“看样子你也被训练得很油条了。” “对啊,等借到衣服,再把他们骂得半死,骂他们跩什么跩,诅咒他们以后衣眼没人买,有些厂商才借我们几套衣服就要求很多,什么广告要做多大活动、要帮他们办多少,机车得要命,我就气得想私下放火去烧他们的店”说到这,小兵叹息。“可是,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虚伪、很势利、很不坦诚。” “为什么?” “跟他们应酬时,大哥大姊地喊,笑得脸都僵掉,可是背后又讲他们坏话,这样很不诚恳”她感慨。“我不喜欢这个工作。” “有没有考虑换别的?” “不行,我有经济压力,o杂志待遇不错,而且我学历不高,出去能做什么?” “你一个人,开销不大,可以做些喜欢的工作。” “但是我要照顾妹妹,我妈改嫁了,也不可能照顾我们。” “你妹妹太依赖你,这样你很辛苦。” “我知道,可是自己家人有什么办法?”亲情的牵绊,有时是世上最无奈的事。就算知道飘飘无可救葯,可是一旦她闯祸,小兵还是得硬着头皮收拾。 严守御思索了一会儿,建议她:“你知道摆烂吗?” 小兵摇头。 “换你失业,学她不负责任怎么样?” “可是我妈会担心,她很溺爱我妹妹。” “你也是她女儿,总不能一直牺牲你吧?而且,一旦支撑家计的那个人倒下,旁边的人或许就会站起来。正因为觉得有人可以永远撑住一切,你妹才会这么不成熟,放心摆烂。” 好有道理!小兵听得一愣一愣。 严守御望进她眼里,一句句说进她的心坎里去。“除非你觉得自己很强,承担这些一点都不辛苦、不埋怨,要不,就不要逞强。正因为你太独立又不够自私,才会被周遭人予取予求,勒索不休。如果不改变,早晚把自己累死。”他算是苦口婆心了,这是第二次劝她了。他对喜欢的女孩谆谆善诱,只希望她过得好,活得更轻松。 姑且不论小兵有没有听进去,但严守御耐心分析她的困境,听她诉苦,这就让小兵听着心里温暖。即使是最亲密的男友,一听她说起不成材的妹妹,除了数落飘飘的不是,就是责备小兵的懦弱。 多可悲!小兵在另一个男人处,感觉到真正被关心。打从这刻起,她做了个决定绝不绝不再跟严守御见面! 因为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严守御,对他产生好感,再继续见面,怕会背叛男友爱上他。小兵绝不能忍受自己像谭美黛,成为一个会劈腿的女人。 接下来几天,每晚睡觉时,小兵听着ipod,听着ll,就觉得自己的人生走着走着,路看不清楚,一直撞上迷墙 ll歌词说 也许这一路指引的灯都瞎了,我们才活成这样 小兵睁眼,盯着天花板,看上头摇曳的光影。她想,谁是指引她的明灯? 小兵又听着liveforever,歌词说 我只想好好飞翔,生气盎然地活着。 小兵自问,那她呢?她为什么要活得那么辛苦? 葛飘飘可以不务正业,没钱就跟她和妈妈要,她却狠不下心这样做。葛飘飘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她却一大早就要被闹钟残酷地喊醒。同样三餐一宿,为什么妹妹可以天天玩,她却天天忙!做到这样母亲还觉不够,骂她对飘飘不好 小兵辗转反侧,这些年的辛苦全像针那样刺着她,她确实不甘心哪!又想到谭美黛骂她的话,回想那天和男友在餐厅被他同事撞见,当时常博森的表现真令她难堪,后来她已不在意,但事后越想越不对劲。 这份感情会有结果吗? 常博森温柔起来,好话说尽;残酷时,又令她伤透心。不能时常陪在身边帮她挡风雨就算了,偶尔碰面还要避东躲西。而他一次也没提过结婚或讨论过两人未来,到现在小兵甚至没有他家钥匙,只因为他认为家里钥匙给外人,将来万一家中失窃,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更甚者他头头是道分析给小兵听,个人隐私多重要,他重视自我空间。所以小兵去他家要先报备。 这似乎不是正常恋人的交往模式,而那天,当同事发现他们一起用餐时,常博森懊恼的表情历历在目啊! 常博森真的爱她吗? 过几天,员工餐叙,大家在饮酒作乐,唱卡拉ok时,小兵问谭美黛:“为什么你可以同时跟那么多男人交往?不觉得有罪恶感吗?” “干么有罪恶感,是他们要检讨吧?” “明明是你错欸!” “神经,是他们都不够好。你以为我不想找一个各方面都能满足我的?问题是有的很会哄我开心,有的很会讨我欢心,有的很懂得在床上取悦我,有的见多识广可以拓展我的眼界,有的事业有成可以提携我,你看你看,这么多选择,我干么只能跟一个人交往?女人青春多宝贵,凭什么只能专属于一个男人?多浪费生命哪!” 小兵不能苟同,但开始怀疑自己的爱情。“那你会在跟一个男人相处时,又想起另一个男人吗?”如果自己很爱常博森,为什么还动摇? 谭美黛眨眨眼,懒洋洋地说:“我会在跟一个男人相处时,想着另外二三四个男人。” “还真敢讲。”小兵瞪她。 她哈哈笑。“这样说吧,每个男人我都当他们是我的老师,从他们身上学不同的东西,当我觉得没什么可以学时,我跟他的感情就毕业了,只好又换别人进修啊。” “我只想跟喜欢的人厮守到老。” “就算我说破嘴,也知道你不可能变成我这样,基本上我们的条件不一样,像我这么美丽,当然有条件糟蹋男人。” 小兵又瞪她。“我条件也不差。” “但你的心不够狠啊!”她环住小兵,像大姊姊那样开导小妹妹。“我看多了,像你这种相爱就想一生一世啊,选对象就要特别特别注意,不要到最后白白浪费青春。” “但没有人是十全十美。”她还在为男友脱罪,但觉得好像在说服自己。 “所以诚意很重要,有诚意跟你交往很重要,因为你太认真,受不了被伤害。” “常博森很有诚意,除了比较忙,这些年从没背叛我。” “你对男人的要求就只是不背叛你?葛小兵,你太可悲了。对女人梦寐以求的爱情要求这么低,看样子你对人生的要求也不会高到哪去,活该你不开心,像你这样活到一百岁也是白活。为人作嫁一辈子,最后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廉价的乞丐装,从没好好爱自己。” 小兵沉默,心中彷徨。 谭美黛瞧出端倪,笑咪咪地试探:“葛小兵,你跟常博森还好吧?” “很好啊。” “是不是遇到喜欢的人了?” 小兵心中一震,捂着嘴笑。“别乱讲!”忙拿起水杯灌一大口。 谭美黛突然起身,拿筷子,敲杯子,朝同事们嚷:“大家听我说、大家听我说,葛小兵劈腿!” 小兵呛到,大声咳嗽。同事们听了,嗟声此起彼落。 “拜托,美黛,你不要说笑话了。”马轲达哈哈笑。 贾维斯跟戴奥新肩并肩、手环手、脸贴脸,异口同声:“葛小兵会劈腿,我头给你!” “葛小兵要是没有常博森可能会死吧?”会计小妹嘲笑小兵。 “你别乱讲!”小兵拉谭美黛坐下。 谭美黛还想说。“她刚刚问我什么你们知道吗?她” 小兵捣住她的嘴,站起来跟大家说:“上次那个来拍照的汤教授跟美黛求婚,还送好大的钻戒!”说完,马上转移大家注意,谭美黛落跑。 众人被这话题吸引,追着谭美黛想问事发经过。 葛小兵吸口气,坐下,悠哉悠哉喝茶、吃菜,享受陷害谭美黛的快感。有人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陪她喝茶吃菜,是马轲达。 他笑咪咪地跟小兵说:“小兵啊,后天是你生日噢。”他拿出一张远东百货的一千块提货券给她。“公司福利,拿去买喜欢的东西。” “又是哪家厂商送的公关券?”小兵觑着他。 他呵呵笑。“上次的杂志反应很好,很多人打电话来问男模特儿是谁,严教授可以考虑往艺文界发展,比当个教授好赚太多了,我那天跟老板商量,不如我们o杂志自己来签几个新人,发展他们的演艺事业,以后拍照也不用再让经纪公司赚一手了,你去跟严先生谈看看。” “好啊,打算给人家多少签约金?”小兵答应,凑身舀汤。 “唉呀,新人要什么签约金?”马轲达呵呵笑。 “一年要保障人家多少收入?”小兵低头暍汤。 “新人要的是曝光机会,我们给他机会还要花钱栽培他咧,他赚到了欸,而且收入是要看他的表现啊,哪还有要我们保障的道理?” 小兵汤匙重重一放,转头看他。“那你要我拿什么条件跟他谈?” “还要条件?”马轲达惊诧,瞪着小兵。“多少人想当模特儿?多少人想拍我们家杂志?我们跟他签约他高兴都来不及了。” 小兵冷冷地说:“就是想稳赚不赔就对了,就是想坑人就对了。” “唉!你怎么还是不开窍?小兵哪,你在杂志社工作,公司赚钱就等于是你赚钱,公司如果不精打细算、斤斤计较、小心翼翼、顾虑周全,哪能长久经营,屹立不倒?”当主管的也是满腹辛酸啊!谁会乐意当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小兵舀了一大盘炒面,大口大口吃,懒得争论,反正不管怎样,都是他说得对,她只是小服编,她人微言轻啦! 马轲达帮小兵斟了满满葡萄酒,好声好气地跟小兵沟通。“怎样?小兵,去讲讲看嘛,反正这只是我跟老板的初步构想,对了,顺便去助理那里,有一叠读者寄给严先生的信,你拿去给他。这教授还真厉害,第一次拍照就有fans了。” 小兵大口嚼面,含糊道:“我不要。”她逃避着,不想再跟严守御碰面。 马轲达脸色一变,拍桌怒斥:“什么你不要,这是工作!” “美黛最会讲话,你派她去,她嗲个几声,搞不好人家连命都卖给我们。” “葛小兵你” “我负责服装的,你不要派我去跟人家讲这种事,我口才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如果派我去,我就要答应对方很多条件,你不怕就让我去。” “好好好好”马轲达举双手投降。“我怕你了,我叫美黛去。” 第二天,葛小兵翻着杂志,听着谭美黛打电话约严守御碰面。 “呵呵呵呵你还记得我啊!真是我的荣幸。想请严先生吃饭,明天行吗?唉呀,你不知道读者反应多好啊是啊明天中午?办公室吗?唉呀!那多没气氛啊?我们约在pub怎么样?哈哈哈哈哈不会耽误大教授太久啦,知道您最晚十二点要睡觉啊大不了你睡你的,我负责载您回家嘛,要是你睡着了,我家借你睡啊” 又来了!葛小兵拿起橡皮筋,对准谭美黛方向,望着那露在隔间板上的半颗头顶射去。 “x!谁射我!”谭美黛骂道,发觉失态马上改口,朝电话继续嗲笑。“不好意思,我的助理刚刚在骂人,你没听见吧?” 葛小兵跷着腿,校对这期的杂志内容,一阵落寞。是自己不要见他的,但忍不住又想着谭美黛和严守御碰面时,这个騒包会做出什么事?严守御会不会像那些男人扑上去让她玩弄? 可恶,她心浮气躁,气自己不知怎么了,乱想这些有的没的。 手机响起,是常博森。 “小兵,我好想你,明天你下班后,我们见面好不好?” “好啊。”明天她生日,看来,常博森有安排节目。她明知故问:“要干么啊,请我吃饭啊?” “明天你想吃什么,我都带你去。” “这么好啊?” “当然,你是我女朋友,不对你好要对谁好?” 小兵笑盈盈地挂上电话,不想了,不要再想别人,就这么跟常博森地久天长吧! 第七章 生日当天,同事们想给小兵庆祝生日。 戴奥新提议:“下班后,我们大家去钱柜唱歌,小兵是寿星,有免费蛋糕吃喔!”这家伙连同事生日都要占便宜。 谭美黛装遗憾地说:“我不行去哪”她撩着头发,神情妩媚。“我九点约人碰面,要谈公事。” 大家嘲讽主编。 “穿这样谈公事喔?” “一定是很重要的公事喔!” “会不会冷啊?不要感冒了” 大白天欸,谭美黛竟然穿着gui超性感的金色露背流苏洋装,踩同厂牌的金属高跟鞋,妖艳性感,不像谈公事,像专程去卖弄风情的。 “胸部快弹出来了。”贾维斯讽刺。 “讨厌”谭美黛哈哈笑,摆起妩媚的姿势。“性感吗?因为晚上有重要任务,马大要我务必达成任务。” 大家起哄。 “是哪个倒楣鬼?”要被谭美黛糟蹋了。 “这是你的王牌装吗?跟谁谈公事?” “严教授啊” 小兵装忙,努力不让心情受影响。 戴奥新问谭美黛:“那我们要帮小兵过生日,你晚点可以来吗?” “不用帮我过生日了,我晚上有约了。”小兵婉拒。 “跟男朋友啕?” “对啦、对啦!”小兵笑了。 “他有没有说送什么礼物给你?”戴奥新问。 “我猜他会送我衣服。”小兵想起上回看中的那套大衣。 贾维斯冷言冷语地说:“送那些没用啦,有诚意的话就叫他出来跟我们见面,哪有人交往那么久,都不跟女朋友的同事碰面?给我们鉴定看看嘛!” “对咩”谭美黛取笑小兵。“有诚意的话就叫他出来见,不要每次我们聚餐都缺席。” “不要,你们会亏他。”小兵笑嘻嘻地。 戴奥新还不放弃钱柜的免费蛋糕。“好啦,跟我们去唱歌,叫他一起去,我们又不会吃了他。” 贾维斯怂恿:“就是啊,到现在我们连他是圆的扁的都不知道。” “他比较怕生。”小兵帮男友找借口。 谭美黛很不给面子地哇哈哈大笑。“当医生的还会怕生喔?那会诊的时候要不要戴面具?” 小兵瞪她。“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豪放。” 谭美黛格格笑。“恼羞成怒喔。” 戴奥新对免费蛋糕留有残念。“反正贾维斯之前有帮你订包厢了啦,我跟贾维斯还是会去唱歌,你看能不能赶来,大家认识一下嘛,不勉强啦,问问看啊,生日欸,生日应该要听你的吧!” “好啦好啦,我会问。”小兵笑着答应。 “如果他要去,记得call我。”谭美黛觑着小兵。“我再晚也要杀过去。” “你来干么?想抢小兵的男朋友?”戴奥新很茫然。 “笨!”谭美黛揍他。“你以为我缺男人吗?我是要帮小兵鉴定,看这个常博森值不值得付出!葛小兵眼睛有问题,我看的才准!” 小兵凉凉道:“给你看我才担心咧”摆明防谭美黛。 谭美黛搂着她笑。“我知道跟我这种美女共事,一般的女孩多多少少会比较有压力”说着她脸色一变,掐小兵脖子。“但我人格还没有烂到会抢你的男朋友,我对你还会讲义气好不好、好不好!”嗟!疯了,这些同事是怎样?非要过得这么杯弓蛇影、谍对谍吗?大家互相信任不好吗?真是! 春天多雨,天公不作美,晚上大风大雨,小兵没带伞,只好临时去超商买七十块的塑胶雨伞。她穿高跟鞋,快步踏在积水的街头,鞋被雨溅湿,但心情好,急着赴约。 小兵撇下平时常背的大袋子,只拎小包包,想到男友送的大衣,干脆把夹克留在公司里,欢天喜地去迎接二十九岁生日。 赴约前,她还特地去洗头,一改平日忙时披头散发的鬼样,扎成一束高高的马尾,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奕奕,还化了淡妆,喷香水,竭尽所能展现美丽,包包里带了简便的盥洗用具,想也知道今天一定跟博森约会到很晚,就在他家过夜。 常博森不喜欢小兵把女人用品放在他那儿,他担心家乡母亲来探望时会问东问西,所以小兵总是将换洗用具带来带去,平时背大袋衣服还不够,和常博森交往后,一碰到要去他家住,就要多背个装满换洗衣物的袋子,也是因为这样,慢慢事迹败露,同事知道她有个交往中的男朋友,是市立医院的住院医师。 往餐厅途中,小兵想起戴奥新的话,也许是时候要博森认识她的朋友,等会儿吃完饭,邀男友去跟她同事碰面。 同时间,严守御撑伞,走出台大校园,拦了计程车,急着赴约。谭主编约他谈事,严守御期待着,他想着,葛小兵也会来吧?自那天分开后,他们快半个月没碰面了。严守御不好意思打电话给她,实在也找不到借口亲近她。现在一想到可以看到她、心情雀跃。 到了约定地点,推开pub大门,吧台前,有个衣着性感的女子回眸一笑,朝他挥手。 “严先生,这边!” 看着她两侧空荡荡的位子,严守御眼色一黯,难掩落寞神情,意兴阑珊了。 葛小兵远远地看见常博森等在餐厅门口,他手中拎着个袋子。是给她的礼物吧?小兵笑盈盈奔过去。 “等很久吗?”她收伞,挽住男友的手。 “进去吧!”常博森揉揉她的发。 两人入座,点完餐,常博森打量小兵。 “今天有化妆喔。” “好看吧?”小兵笑,将发脚撩到耳后。 菜上来了,常博森招呼小兵用餐。“你太瘦了,吃胖点,我不喜欢我的女朋友太瘦。” 小兵听了,吃很多。“你也吃啊!” “下午护理长买好多蛋糕,我不饿。” “那你还约在餐厅?” “我怕你饿啊,以后要常盯你吃饭。” 小兵感动,努力加餐饭。最近常博森对她比以前好,小兵有苦尽甘来的感觉。常博森将一个蓝色大袋递给小兵。 “什么东西?”小兵很配合地装出诧异表情、心想一定是礼物。 常博森小心翼翼地轻放桌上,打开袋子,拿出一台崭新的黑色笔记型电脑,掀开,按下开关。 “干么带电脑?”小兵笑了。本来以为里边装的是大衣,难道电脑藏有玄机?“你开电脑干么?”生日卡藏在电脑里边吗?有什么惊喜?小兵兴奋期待着,看样子这次生日常博森很用心喔。 常博森秀电脑给小兵看。“你看,这台电脑我前天才买,今天就不能开机,把我气死了。”常博森用力敲打键盘。“我一重开,它就会跑出这个蓝底白字的画面,我朋友帮我看过,说不是软体的问题,是硬碟,硬碟坏轨!” 小兵真是一头雾水,茫无头绪,傻望着男友。 常博森继续说:“坏轨多严重你知道吗?你一定不知道吧?坏轨就是连重灌都没用,要整个硬碟换新的”常博森关掉电源,拿出名片交给小兵。“帮我个忙,这是他们的维修站,我最近忙得要死,拜托你这两天看能不能趁午休时间帮我拿去修,对了” 他弯身,又从袋里拿出说明书,交给小兵。“这里有保证书,跟他们讲我急着用,太过分了,哪有人买两天就坏了。”说完又抱歉地笑了笑。“这几天我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连续三天都要值夜班,当医生的又不能随便离开医院,拜托你了,你知道怎么跟工程师讲吧?就像我刚刚那样开电脑给他们看” 小兵哭笑不得,因为情况太荒谬,她傻住了。 她握着电脑保证书,终于明白自己的爱情早已经毁损。电脑有保固期限,坏轨可以免费换新硬体,她的感情呢?这些年的青春呢?她到底为这男人白忙什么?怎么可能啊?她不信,他会连她的生日都忘了 小兵气馁,愣了几秒,又问:“你等一下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要不要跟我同事去唱歌,他们想看看你。” 常博森脸色一凛。“不要啦,我跟你同事又不熟,多尴尬,而且我九点半以前要回医院,这几天值大夜班。不过你慢慢吃,别急,我先回去。” 小兵食之无味,常博森又坐了半小时,他说些什么,小兵没心思听。后来他先告辞,走前揉揉她的头,又拜托一次。 “电脑拜托你了,小兵。” 小兵目送男友离开,看他在餐厅外拦计程车,消失雨中。 这就是葛小兵二十九岁跟男友过的生日。这天,男友没送生日礼物,倒是托付损坏的电脑,要她去修理。 妙、妙极了! 她笑出来,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她今天悉心打扮,满心期待,而原来只是赶来帮男友拿电脑去修,小兵你真是够可悲了。 服务生来收拾桌面,小兵点了清酒,自己给自己庆生,喝到有些醺醺然。 她离开餐厅,在门口,对着雨幕发呆,一遍遍地问自己 为什么他可以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他可以对我这么坏?而我做错什么?让人家这样糟蹋! 小兵撑伞,到对街搭公车。风大雨大,像全世界都故意跟她作对,走到一半,伞柄断了,小兵怕常博森的电脑淋湿,赶紧脱下薄外套包住袋子,快步奔到公车亭躲雨,气呼呼地将伞塞进垃圾桶。 “烂东西!”她踢垃圾桶、心情坏透。 黑夜里,小兵苦候公车,她等了一会儿,拿出ipod,戴上耳机,缩着肩膀在凄风苦雨中听歌。雨斜飞进来,溅湿脸颊,liveforever旋律激昂,一下下打着她的耳朵,震着心。她觉得又累又彷徨,她张口哼这歌,哼着哼着,泪水决堤,模糊视线。 为什么她活成这样? 公车来了,小兵上车。半小时后,回到家,这时觉得又累又狼狈。一进家门,母亲也在,妹妹跑过来迎接她。 “妈来很久了,我们在等你欸。”飘飘拉着小兵去坐,小兵感动。看样子还是家人最亲。 母亲忙着去厨房热菜。“你每天在外面跑来跑去,一定都吃不营养的东西,妈今天特地煮你最爱吃的葯炖排骨,好好给你补一下。” 小兵将东西放下,瘫在沙发,酒精发酵,她恍惚着。 飘飘说:“姊,我跟妈等你好久了,我们有话跟你说。” 母亲端着排骨汤过来。“你先喝汤,边喝边听我们说。” “什么事啊?”是要祝她生日快乐吧? “姊姊,生日快乐!”飘飘抱住小兵。 小兵回抱妹妹,眼眶一热,忽然想哭,还好还有家人爱她。 “我跟飘飘下午去百货公司,买了这个给你。”母亲拉开茶几抽屉,拿出礼盒给小兵。小兵高兴地拆了,是条黄色丝巾。 “很漂亮吧!我帮你”飘飘急着帮姊姊打上丝巾。 “谢谢,竟然还记得我的生日。” 母亲说:“当然记得,常博森送你什么?” 小兵脸色微变。“还不知道,我今天还没跟他碰面。” “他该不会连你的生日都忘了吧?” “好了,去照镜子!”飘飘拉小兵到旁边的立镜。 “满好看的。”小兵轻抚着丝巾,望着镜中的自己、心情好些了。 飘飘从她身后抱住她,撒娇地说:“姊,我想通了,我以后不要再让你担心,我要振作起来,我要努力!” 这是最棒的生日礼物了!“最好是说到做到。”小兵觑她一眼。 “飘飘这次是认真的。”母亲过来搂住两姊妹,她跟小兵说:“飘飘以前不懂事,又不好好念书,交了坏朋友才会一直闯祸,其实飘飘心地很善良,现在她要认真了,她要念大学。” “真的吗?”小兵惊讶。 “嗯,我是认真的。”飘飘用力点头。 “好极了,要不要我帮你准备参考书?” “参考书是不用了,不过要拜托姊姊一件事。”飘飘跑回桌前,拿了一堆资料交给小兵。“这个拜托姊姊帮我申请好不好?你一定要帮我喔!” 小兵这一看,头昏目眩,她将那堆资料递向母亲。“这个你也看过了吗?” 母亲点点头。“我觉得很不错,飘飘从小就跟一般小孩不一样,我们台湾的教育环境太坏了,要是送她出国留学,以后搞不好会是个大艺术家。” “很好、很好。”小兵唰唰唰地翻阅资料,怒火熊熊燃烧,烧得眼红头昏。“好极了,连银行贷款的单子都帮我写好了” “因为飘飘没有正当工作,你有薪资证明,由你来办助学贷款,一定可以成功的。” 飘飘雀跃地说:“姊,你放心,我只申请一百万,妈另外赞助我五十万,等我毕业回国,我一定赚钱还你,我姊?姊?”话未说完,小兵走向房间,飘飘跟过去。“我还没讲完” 小兵凛着脸。“你敢讲我不敢听。”她打开衣橱,搜出几件衣服扔在床上,又拉出行李箱,收拾物品。 飘飘愣在门口。“你干么?” 母亲追来。“小兵?你要去哪?” 葛小兵气坏了,收拾物品时,双手不住地颤抖。“我不要管你们了。”小兵拿起放在桌上常博森的电脑,也放进行李箱,拖了行李箱就走。 “姊,你要去哪啦?干么走~”葛飘飘追着跑。 小兵开门,回身,望着母亲和妹妹。她对妹妹说:“租金到这个月五号,想继续住就付钱。” “我哪有钱”飘飘苦着一张脸。 小兵冷淡地说:“没钱?糟糕,要不要拿几个纸箱去公园住?” 飘飘怔住,哑口怨言。 母亲尴尬地陪笑,拉小兵进来。“好好讲嘛,干么气成这样?快进来” 葛小兵甩开母亲的手,瞪着她。“飘飘是你的女儿,我也是,为什么一直偏袒她?” 母亲自知理亏,回避小兵的视线。“我不是偏心,飘飘比较不懂事嘛,妈才会比较担心她,可是妈也是很爱你的。” “我看不出来!”小兵冷笑。“凭什么她留学要我去借钱?她已经二十六岁,你会不会太过分?她不懂事我可以谅解,妈,你呢?你几岁?你也跟着她乱来,万一将来她付不出钱,又要我付对不对?太不公平了,短期内我不要看到你们!我也有自己的人生,我不是生下来帮你们收拾烂摊子的,我以后也要学你们这么自私,我再也不管你们了!”她气呼呼推开母亲的手。“妈,你再这样宠她,她会被你害死,她会完蛋,你看不出来她贪安好逸只想玩吗?” 小兵骂完就走,不管飘飘和母亲怎么求,她头也不回。 搭电梯下楼,到大楼门口,小兵愣愣望着大风大雨的街头。很好,又忘了伞,她苦笑,好个生日。shit!冒雨跑到路边拦车。 上车后,小兵对司机说:“麻烦你,市立医院。” 葛小兵怒气腾腾,这些人不值得她付出,常博森也是,好吧,庆祝二十九岁生日,她给自己最棒的礼物就是,和这混帐又自私的男朋友分手!修什么电脑,修你妈啦修,岂有此理! 小兵拿出手机拨给常博森,对方关机。医院某些区域有限打手机的规定,所以常联系不到常博森。小兵赶到医院,以前顾及他的原则,从不到医院找男友,但这次她豁出去了,小兵请护理站的护士帮她找常医生。 护士问:“常博森医师吗?” “对,他今天值夜班。” “常医师今天轮休啊”护士不解。 轰!小兵脑袋一片空白,呆住了。 “小姐?你要不要留话给他?” 小兵摇头,转身,走出医院。看手表,十点了。她慌了一阵,想通了,愤怒袭胸,又拦车,打算直接杀到他家去问清楚。 这时候小兵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境况,这样拖着个大行李箱.像跷家女人,在大雨夜,东奔西走,顾不得落脚处,先想着宣泄愤怒。 为什么常博森骗她?他今天轮休?轮休?小兵冷笑,抱着双臂,靠在后座。她望着窗玻璃溅上的雨珠,望着婉蜒的雨痕,觉得自己把生活过得像笑话。 她想起谭美黛的话“为人作嫁一辈子,到最后发现自己穿的是廉价的乞丐装。” 心情已够差,偏偏碰上个嘴碎的司机。 “要出国是不是?还是刚从南部上来?” “找朋友。” “男朋友吗?” “不是,麻烦前面右转。” 到了常博森住处,小兵按铃没回应,抬头望五楼,那处暗着,他还没回家。小兵干脆就在公寓外堵他,她缩在屋檐下,衣服湿了,她冷得直打喷嚏。 四周黑着,只有一盏路灯陪伴,她无助又彷徨,想着常博森为什么骗她?既然是轮休,干么不让她知道?他匆匆离开,是要去哪?自己休假,却没空去修电脑,荒谬!把她当佣人吗? 等了一个多小时,一辆计程车停住,常博森下车,小兵马上冲上前,半途顿住脚步,他身后跟出一名妙龄女子,约莫只有二十出头,常博森帮她撑伞,扶她过来。 那女孩身上穿着的,正是那天常博森问起的大衣,蓝色大衣刺痛小兵的眼睛。撞见这么难堪又残酷的事实,小兵反倒异常冷静,原先因愤怒而热着的心,这刹凉凉的、虚虚的,原先还想跟常博森大吵特吵,这会儿全没了劲。 那女孩气质高雅,偎在常博森身边,小鸟依人,看得出是出身不错的人家。常博森环着她肩膀,那怜惜的神情是小兵从不曾见过的。 常博森过来后,看见小兵,脸色骤变。“你你怎么” 女孩望着小兵,又看看常博森。“你们认识啊?” 小兵冷静地跟常博森说:“我有事跟你谈,到了医院,才知道你今天休假。” 女孩拉拉常博森的袖子,常博森跟她介绍小兵。 “这是我朋友,葛小姐。” 朋友?小兵嘲讽的瞟他一眼,朝女孩伸出手。“你好,对不起,耽误一下他的时间,我有事跟常先生讨论。” “没关系,你们慢慢聊,我上去等好了。”女孩倒是挺大方的。“那我自己开门好了。”手伸向常博森,常博森将钥匙交给她。瞧这动作,他们的关系不言而喻。女孩上楼去了,留下小兵和常博森独处。 “谢谢你,刚刚没让我难看。”常博森好尴尬。 “怎么?这么怕我坏了你的好事?” “对不起。” 小兵僵着脸,沉默了。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想问他们的关系,但听了只是徒惹伤心。想问他为什么这样狠心?但问了又怎样,他已经做了。 小兵一时找不到话,不敢相信,像置身梦里,从前信以为真的事,一下子全被推翻。当她苦苦压抑自己对严守御产生的好感,甚至怪罪自己不应该时,她的男朋友已经在劈腿了,看样子她不只笨,简直是低能。 常博森好难堪,他支支吾吾地解释:“她她爸爸是县立医院院长想找我合伙开诊所,最近才认识的”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小兵脸色一白,旋即苦笑。原来如此,他找到金主,找到可以帮他实现梦想的女人了。 “我还在犹豫,毕竟我们在一起很久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而且我还没做决定我很彷徨” “你在骑驴找马吗?”小兵冷笑,问:“你爱的是谁?” “说实话,你们两个我都很爱我很挣扎,虽然她条件比你好,但是” “条件比我好?”小兵忍不住笑出来、心好痛,眼睛也好痛。“你是凭什么来判断我的条件好不好?” 常博森住口,葛小兵又问:“那以前不承认我们的关系,是因为觉得我条件不好喽?”她的口气云淡风轻、心却在淌血。她整个人没劲了,连骂他都意兴阑珊,没力气吵了。好累,好想躺下,她真的太灰心了。 常博森解释:“当然你人很好,可是说真的,我们的背景跟学历有差距,这是很现实的事,你家问题又很多,我当然希望我交往的女朋友是可以帮助我的” 小兵低着头,连看他都懒,只是冷冷地、缓缓地说:“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吗?你给病人问诊时也会看他们的条件背景吗?常博森,原来你觉得自己这么了不起呀,跟我交往的这些年真委屈你。” 常博森面色铁青。“是你要问我的,我不跟你说就是怕这样,难道你要我讲假话?” 葛小兵彻头彻尾地醒了,就像被人当头泼了冷水,她醒了,这三年是恶梦一场。 她淡淡地说:“是你配不上我,我就算再差劲,最起码对你对人都是真心真意,不像你这么卑鄙、这么自私、这么自以为了不起!我配不上你?如果觉得我配不上,为什么要浪费我的时间?为什么不早点说!”小兵蹲下,打开行李箱,拿出电脑,忽然就往地上砸。“去你的烂电脑!” “小兵!”常博森惊骇,看电脑重摔在地,他忿忿地捡起电脑。“你一定要这么冲动,不能好好讲吗?这是电脑你也摔?你疯了!” 葛小兵瞪着他心灰意冷。“常博森,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愣住,猛地想起,惭愧了。“对不起我我一时忘记你的生日礼物我再” “不用了,那个女孩穿的大衣是你送她的,对吧?” 他回避小兵的注视。“对不起。”他想讨好新欢,想送个很有质感的礼物。 小兵没哭,冷冷地笑问他:“现在我全知道了,你打算怎样?” 常博森想了会儿,拜托她:“给我一些时间做决定,我现在很迷惘。” “不必这么迷惘,我帮你决定,我们分手。” “小兵,给我时间,拜托”他拉住她的手,依依不舍。 “我没时间给你,你的时间很宝贵,我的时间也不便宜,以后一刀两断,谁也别找谁。”三年恩爱,灰飞烟灭,痛彻心扉,痛彻心扉哪!就当这三年她中邪,鬼上身,笨到底,以后不了,再没另一个三年拿来浪费了。 小兵拖着行李箱就走,常博森追上去。“你拖行李箱要去哪?” “走开!”小兵只身大步雨中,他又追来,撑开伞,帮她挡雨。 “去哪?我送你。要去旅行吗?为什么带行李箱?” “不关你的事。” “不要淋雨,伞借你。” “不希罕。”小兵推开伞,好笑道:“分手了才这么紧张我,那以前我是怎么了?我算什么?你太让我失望了。” 常博森被撇下了,看小兵在雨中疾走,头也不回。突然间,小兵的好,全历历在目。嘘寒问暖,为他送早餐,处理琐事。曾经与这女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又回到眼前,他迷惘,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这原以为会永留身旁的女人,走出他世界。 当小兵的身影消失雨中,常博森心痛了,发现她好重要,她果真永不回来了吗?永下联络?这想法令他冷汗直淌、心像被凿了大洞,空了一块。三年的光阴,他怎可能麻木到一点都不在乎小兵? 大概因为葛小兵对他从不要求,他就误以为不管他多糟糕,小兵会永远存在。不管他多过分,她都会忍耐。因为她从不要求,他也就从不必用心对她好。是她的温柔和宽容养大他的胃口,他变成自私自利的人,只看见自身的光芒,忘了帮衬的女人。 常博森想追回葛小兵,然而另有一个女人,在屋里等他。坦白说,他现在真有些慌,回去时,伞都撑不好,他恍惚着,小兵离开后,他眼前的世界变得不真实了。 深夜,严守御离开pub,他婉拒谭主编的好意,坚持不要她送,自行搭计程车离开。坐入计程车,将雨伞摆好,朝司机礼貌地点个头,报了地址。 汽车在复兴南路行驶,霓虹灯在雨中闪烁。唉,严守御揉揉胀痛的太阳穴,今晚浪费三小时,听谭主编讲些没营养又没兴趣的话。 谭主编开出一长串华而不实的条件,想哄他签下模特儿经纪约。严守御对模特儿五光十色的生活没兴趣,对光鲜亮丽的演艺生活没兴趣,对穿着暴露、讲话嗲声嗲气、动不动就笑得花枝乱颤的谭主编更是没兴趣! 哪怕她讲得口沫横飞、呕心沥血,到最后甚至快要肝肠寸断,一命呜呼了,严守御还是不改其志,不动如山。 谭美黛问他:“你到底明不明白?这是多少人梦想的大好机会!” 严守御回答她:“我明白,但是我只喜欢从事学术研究。” 谭美黛问他:“难道你不希望将来当明星?除了上杂志,搞不好还可以像那个张震或那个梁朝伟去演戏啊,随便一部片酬,就超过你当教授十年的薪水!” “我的强项是化工研究,我不会演戏。”他很有自知之明。 “不会演戏没关系,长得帅比会演戏重要。” “你不用再说了,”他推开合约,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合约有太多漏洞了,没有保障签约人的收入,没有明确写出签约人的出路,没有实际的工作项目,没载明签约人的工作内容,这是卖身契。” 啊咧谭美黛被严守御讲得无地自容,脸很红。“呵呵呵,条约只是做做样子嘛,我们是好朋友啊,合约是死的,其他好谈啊!” “我今年三十三岁,这种话骗小朋友还行,拿来骗我,就太看轻我了。签合约这种事和交情无关,白纸黑字,怎么可以马虎?再说我们的交情也没好到可以互相信任的地步。” 谭美黛第一次被男人狠削,爆糗的,她无往不利的魅力呢?她额头开始冒冷汗。 “姑且不论合约的内容,当明星就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他很清楚他想要的生活,他不留情面地起身。“再说下去只是浪费大家时间,谢谢贵公司的错爱,我先走了。” 严守御就这么离开。整场会面很没意思,唯一令他期待的是希望能见到葛小兵,可惜她没现身。 席间谭美黛一直笑、一直施展魅力,那些夸张的女性肢体语言,看得他烦死了,倒尽胃口。他不喜欢仗着美丽就自以为是的女人,不喜欢那种装模作样,工于心计,讲话娇声娇气的女人,他想念的是衣着随兴,有些毛躁的葛小兵。 严守御想着她,她这阵子都在干么?有听他给的歌吗?他常听小兵的take,他等小兵再来,除了等,没有其他办法。 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住,等红绿灯变换号志。 严守御往后靠向椅背,这动作令他的视线往上,他看见架在半空的捷运月台,有个女人伏在围栏前。 是她吗? 严守御猛地坐直,要司机路边停靠。 他跳下车,跑过路口,冲进捷运站,乘电梯,往木栅线月台去,闯进月台,他站住,他喘着,看着背对他的女人,确实是葛小兵。 他悄悄地走到她身后,同她那样,将手盘在栏杆,和她一起俯望柏油路面的星星。 意识到有人接近,小兵转头,看见严守御。她震惊,怔望着他。他也正注视着她,他微笑,他好感谢这场巧遇。 “葛小姐,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小兵惊讶。 “上次汤雅顿问过你。” 小兵苦笑。可见有心想记,绝不可能忘记。交往三年的男人,还不如一个初认识的严守御。 “你在这里干么?” “看星星啊。” “下雨天的星星?” “对啊。” “这不是我跟你说的吗?” “是啊。” 他缄默,陪她看星星,两人沉默一阵。严守御想了想,又偏过头,凝视她,试探地问:“是不是心情不好?” 这一问,小兵哭了。 小兵的眼角,闪烁着泪光,那是严守御看过,最耀眼的星,也是最令他心疼的星,他想抹去那颗伤心的星星,但他只是不知所措地僵在她身旁,陪她伤心。 小兵默默哭着,严守御默默守护着。直到最后一班捷运,从他们身边驰过。 严守御问她:“带着行李箱要去哪?” “不知道,但我不要回去。” “你男朋友呢?叫他来接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 “没男朋友,今天分手了。”小兵淡淡道。 严守御顿时五味杂陈、心里着实为自己高兴,可是又觉得她正伤心,他如果高兴就太可恶了。 “很晚了,你要住哪?”他担心她。 “我最近可能会搬家,等一下无找旅馆投宿,或是先在二十四小时咖啡店待到天亮。” “你可以住我家。”发现这话不对,又急着解释:“因为我最近很忙,我都睡学校的办公室,最近有学术报告要发表,反正我常没回家,你去住我家,那里空着也是空着,如果不放心,可以把门都反锁。” 第一次见他把话讲得如此急躁、口气很矬、又颠三倒四,第一次见他这么慌。 小兵看着看着,眼泪不住地涌着涌着,都滑落脸庞。她感觉得出严守御的好意,她不笨,她听得出这些说词只为了令她不会不好意思:这些说词,只希望她安心去他家住。小兵当然还隐约感觉得出,这男人对她有好感。 之前她抗拒着,为了个不值得的烂男人抗拒着,她真傻啊! “真的可以吗?”小兵问。 他急切地说:“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想找人帮我看家,刚好!” 他的心意太明显了,小兵笑出来。“你真的很不会说谎。” 被她识破了,严守御好糗。“反正你想住多久都没关系。”他回避她灿亮的眼睛,觉得她太耀眼了。啊,想到她要去住他家,他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命运的安排真是奇妙啊,今晚他原本好难过没看到小兵,谁知道竟然又出现面前。原以为与她无缘,谁知忽然间天涯变得近在咫尺。 “走。”严守御帮她拖行李箱。 小兵跟在他身后,两人走了一阵,一前一后,乘电梯下楼,走出捷运站。 第八章 早几个月前问严守御,他绝不信自己会乐意地,将房子借给认识还不深的人住。他一定会有所顾忌,他肯定会深思熟虑,他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不答应,更甭提这主意由他自己主动提起。 家里抽屉放着证件、存款簿等,书柜上有一本卷宗,怀抱着严守御的保险单。另一白色卷夹含着的是老房子的地契,这老房子是父亲留下最后一笔没被拍卖掉的财产。父亲已经忘了门牌,把儿子也忘记,长住疗养院,目前最大兴趣便是像小孩般镇日吵着要吃东西。 严守御谨慎小心出了名,今晚他看见小兵彷徨地呆在月台上,就提议小兵来他家里住,于是严守御发现,太喜欢一个人时,是顾不得谨慎,也没时间深思,对她的热情是一股单纯的傻劲,这傻劲令他罕见地完全信任她。 拜小兵之赐,严守御发现黑夜的台北比白天美,而夜里的葛小兵,她难过的泪眼迷蒙,眉目间,没惯常的略带紧张的神情,看得出她今天是刻意打扮过的,华丽的淡橘色丝质上衣,浅卡其色打折及膝裙,还罕见的穿了高跟鞋。然而看在严守御眼里,却比之前几次见面,感觉更年轻无辜,大概是因为湿透的发和衣,又或者是她眼中的脆弱,严守御兴起强烈想呵护她的冲动。 当严守御领着小兵走在回家的路上,穿梭在婉蜒的小巷,他感觉像带着个迷路的女孩。 一路上小兵很沉默,脑子一片混乱,常博森的背叛太震撼她了。严守御诚挚地邀请她去他家里暂住,要是以前她绝不可能答应,毕竟和认识不深的男人回家,借住他家,有些不妥,也有点太随便了。 但又怎样?小兵自嘲地想,她还有什么可失去?另一方面,她之所以同意,也是因为信赖严守御的人品。他的正直,是小兵愿意和他回家的原因。 严守御为了让她放心,路上还告诉她,他这几天都会睡办公室,请她安心住下。 严守御的家,是旧式像眷村时代的屋宅,红色门,进去后,小庭院,一厅两房,空间不大,摆设简单。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里边的书柜桌椅看得出年代已久,都很老了,但保持得很干净。 客厅墙上挂一幅水墨画,就是全部的装饰。客厅左侧有两间房间,严守御推开外边的那间房门,对小兵说:“这以前是我爸的房间,现在没人住,你可以住这里。” 这间房窗明几净,里面有扇窗,窗拉开一半,绿色纱窗外面,是院里的几盆花草。窗前躺着单人床,白色枕头,灰色被子,整齐放着。床边有一套老桌椅,靠墙站的是木衣橱,地上大块大块拼贴着淡黄色地砖。 “可以吗?”他问小兵。 小兵有些尴尬地问:“你爸爸不会回来住吗?”她听雅顿说过,他爸爸住在疗养院。 “他住别的地方。”严守御淡淡说道。 严守御到厨房泡茶的时候,葛小兵进浴室洗了澡,换上干净的便服。洗澡的时候她想着飘飘的事,还有常博森的背叛,就觉得愤怒像烈火,烧得她不能平静。 出来后,她跟严守御坐在客厅。 “我已经叫了车,车子大概二十分后到。”他又指了指茶几上的便条纸,上面写了电话,还压着一副钥匙。“有什么事就打给我。”说完,不大放心地又补上一句:“什么时候都可以打,没关系。” 小兵捧着严守御泡的热茶,但一口也没喝、心里凉飕飕的。 “你不问我为什么离家出走?”她藏不住心事,有太多疑问耿耿于怀,急于投诉。 “如果你说,我就听。” 她就气呼呼说了妹妹跟妈妈的事,严守御听完,跟她说:“她们确实太过分了,你应该给她们一次教训,这里随便你住到什么时候。”他对小兵的家事爱莫能肋,但他给予小兵最实际的帮助,而不是讲那些不切实际的安慰话。 但小兵真正想投诉的、困惑的,却是男友背叛的事,她目眶殷红地数落起来。因为伤心和气愤,语句混乱,没有条理。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叛我的?我怎么完全没感觉?”她捧住脑袋,想得快炸了。“背叛我多久了?我早该察觉到的,但是我们相聚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还是他每次骗我他在忙,其实都是跟那个女孩在一起?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是不是因为她比我年轻?” 严守御静静地望着小兵,静静地听她搜索男友背叛的蛛丝马迹,并责备自己的种种疏忽。 小兵问他:“你帮我想想,是不是因为我太信任他,他才会这样?” 小兵问他:“你觉得如果我像别人那样,常常给男朋友查动,搞不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对不对?” 小兵问他:“你知道吗?我真的很不甘心,他到底瞒我多久了?今年的情人节他也说要值班,啊”小兵气道:“搞不好他是跟那个女孩过的,对不对?” 他忽然打断她一连串的质疑。“你想回去他身边吗?” “不可能。” “那么你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 小兵愣住了。他一针见血,戳破她的不理性。 严守御冷静但犀利地告诫她:“很多人会发疯,就是因为一直让被伤害的感觉困住,在里面钻牛角尖。” 窗外雨声哀怨的滴答不休,严守御说的话,一字字打醒小兵。 他冷静睿智地说:“就好像有人背后砍你一刀,你不快止血就医,反而躺在地,质问不休,他为什么砍我?” 小兵啜泣,她确实在流血,很痛。 严守御的话,无形地包扎她的伤口。他取走小兵捧在手中的杯子,缓缓放在茶几上。 “这是顶级的高山茶,你知道茶要怎么泡才好喝吗?水质很重要,所以我用矿泉水。茶叶太多太少都不行,所以我放秤子仔细秤过分量。第一泡要先醒茶,香味才会出来。让茶先过热水,第二泡浸四十秒这些步骤很繁琐,光是教人泡茶的学问,市面上就有很多书,可是就算有再好的茶叶、讲究的泡茶器具跟技术,但只要没趁热喝,刚刚的功夫就全部白费了。” 他重新帮小兵冲一杯,拉住她手,杯子塞入她手心里。 “把握时机趁热暍,不要浪费这么好的茶。” 外面计程车来了,听得见车子在门外停住。 “我回去了。”严守御起身,望着傻傻捧着杯的葛小兵。“你是很好的人,不要浪费自己的生命去抱怨伤害你的人。今天你生日,葛小兵,我祝你生日快乐,每天都比昨天更快乐。” 他对她微笑,那温暖的微笑,教小兵热泪盈眶。 他走后,小兵趁热品尝高山茶。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听着客厅墙上挂钟答答的响音。时间正无情地流逝,光阴似水一去不返。小兵往后瘫在椅背,思量着严守御的话。 喝完这杯茶,放下多年情感的包袱,放下被伤害的痛楚,放下下开心的结,小兵决心往后生气盎然地活着。严守御说得没错,她又不打算回常博森身边,更不可能原谅他,那么还浪费时间计较这些伤害做什么?还责备自己的愚昧干什么?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吧! 就算所有人忘记庆祝她的生日又怎样?她二十九岁了,又不是小娃娃,有能力为自己庆生,她可以尽情美丽,并不为着赢得旁人赞赏,当不被人珍爱疼惜,她可以珍爱疼惜自己啊。 严守御像一洌热水,冲醒小兵的迷惘,她醒来,在午夜的三点十分又二十七秒,豁然开朗。 这是她收过最棒的生日礼物。 夏天的脚步近了,一日比一日天亮得早。服饰店撤下上一季的衣服,更了新款,o杂志从这期开始教导ol女士搭配既凉爽又兼顾美丽的新装。 如火如茶的截稿期,办公室堆满服饰配件,小兵忙得晕头转向。谭美黛应酬客户,应酬到头昏眼花。戴奥新想新造型想到满脸冒痘痘,贾维斯跟总监沟通拍摄现场辅助器材,沟通到每天起码吵架三到四次。反正一到截稿期,满社乌烟瘴气,每个人讲话都凶狠起来。 总监发现进度不理想,骂主编谭美黛。“你是怎么带人的?一群饭桶!” 谭美黛被骂了不甘心,就找戴奥新出气。“到现在造型还没定,你是猪投胎的啊?” 戴奥新想去骂贾维斯,但贾维斯是他的心上人,所以他骂葛小兵。“葛小兵你衣服借这么烂的,是想让o杂志倒闭对不对?” 小兵蹲在地上,正在清点刚借回来的衣服。 戴奥新又骂:“你借的这些衣服水准真差,你是去路边摊借的对不对?” 老调重弹,小兵听了不痛不养,反正她借来的衣服,从没满足过这位挑剔的大才子眼睛。 往常只要被骂就会跳脚反击的葛小兵,这回一反常态,她侧身卧在借来拍摄的大抱枕上,凉凉地捞起一条银色腰炼打量,一副没听见戴奥新说话的样子。 戴奥新还在骂:“我们整个o杂志的水平,都被你借的衣服拉下来了,你知不知道?你给我的这些衣服跟首饰全不能用,你想让我死是不是?去重借!” 葛小兵翻个身,趴着,翻企划书。“我觉得很好啊,反正不管我借什么衣服,没有一次你满意的,懒得跟你吵。” 咦?戴奥新傻了。 葛小兵变了,以前一骂她就哇哇叫,两人骂来骂去不知有多爽,现在她竟然心平气和,仿彿是个得道高人。 戴奥新指着小兵,尾指翘着,骂得更泼辣了。“你耳聋啦?没听见我讲什么吗?全部不能用,给我退掉,用这些衣服做造型,简直是污辱我的人格,糟蹋我的才华,对不起我的父母,辜负戴奥新的迷哥迷姐” 小兵伸个懒腰,打呵欠。“好啊,那我退掉,我全部退掉喔,我重借,万一借不到耽误进度的话,你负责喔。” 戴奥新吓坏了。他吠了半天,竟无法激怒她,瞧她欢快自在得简直要在地毯上滚起来了。戴奥新连退两步,瞅着小兵问:“你怎么不生气?”这位施主恁地好修养。 葛小兵盘腿坐,望着戴奥新。“生气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戴奥新纳罕地直瞪小兵,猛地转身,像被什么吓到,跑去跟主编说:“美黛、美黛葛小兵她” “她变了对不对?”谭美黛哀怨地抬起头,面色苍白,双眼下有暗暗的黑影。“我从来不知道葛小兵是这么自私的人,你知道吗?我早上跟她求了半天,差点没跪下来,要她帮我追几篇稿子,她竟给我no、no、no!无情无义,亏我一直当她是好姊妹”美黛讲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追稿子是你的工作啊。” “可是我很忙啊!我要跟很多人应酬欸”谭美黛理直气壮。 “葛小兵为什么心情那么好?她男朋友跟她求婚了?” “她跟男朋友分手了!” “那有什么好高兴?哦我知道了,”戴奥新比了比脑袋。“会不会是因为失恋,所以这里秀逗了,才会变得这么反常?” “我也不知道”谭美黛眼睛觑着走道旁,蹲在地上分配衣服的葛小兵。“我觉得被威胁。” “被什么威胁?” “葛小兵。” “怎么说?” “你没发现?她最近变漂亮了。” 戴奥新打量小兵。“真的欸” 小兵昔日因为没时间整理总是散乱着的长发,现在美美地盘在脑后。平日只穿t恤衬衫或牛仔裤,现在竟然穿起很女性化的雪纺洋装。大概是有在护肤,还是吃得比较营养了,她气色明亮,脸颊也丰润了些。 “奇怪,我以为跟男朋友分手会很惨的”戴奥新一脸纳闷。 “搞不好她有了新欢”谭美黛唉声叹气。“忙死我了,我今天催稿催得喉咙好痛啊!” 五点半,下班时间到,葛小兵收拾东西,打卡,正要离开,被马大拦下。 “葛小兵,你最近都很早下班喔。”马轲达不爽了。 “五点半是公司规定的下班时间啊。”小兵笑咪咪的。 马轲达摇头。“nonono,你回头看看,戴奥新、贾维斯连主编谭美黛都在忙,你身为o杂志的一份子,怎么可以撇下同志,弃之不顾先离开呢?”好意思噢? 葛小兵静静听着,马轲达又说:“我们这一行本来就比较忙,下班时间不可能准时。” “我的工作已经做完。” “你可以帮别人啊!只要你有心,一定可以找到事情做。” “我不要。” “你、你什么?” “我又没偷懒,为什么别人的工作做不完还要我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该完成的进度,做不完就是他的时间管理不好,他留下来做也是应该的,我的部分已经完成,当然可以下班。” “葛小兵!” “有。” “你这种观念真是要不得,身为总监,不希望再听到这么不负责任、这么自私的话,身为o杂志的一份子,应该要有命运共同体的观念,我们杂志” “不爽你开除我啊。”小兵温温柔柔地回了这么一句。 马轲达怔在原地不敢相信。在小兵身后,一群同事窃窃私语地注意着他们。 马轲达回神,马上豪迈、爽快、真的就开除葛小兵想是这样想啦!但他竟张大嘴巴,呛不出口。他竟只是两眼睁大,瞪着个头娇小的葛小兵,骂不出口。他想到葛小兵的诸多好处,她是很称职的服编,她经验老到,做事尽心尽力,她能力不错,便宜好用,开除她划不来啊! 大家等着看马大怎么处置,这两人对峙一阵,结果 马大退到一旁,横横地觑着葛小兵。“好,你下班,下次不可以这样,知道吗?”他虚张声势呛几句。 “掰掰”小兵挥挥手,大摇大摆走出杂志社。一出杂志社,她又跳又叫。“yes!万岁万岁万岁,爽爽爽ohohoh”看吧,拒绝别人也没啥大不了,抗拒不合理的事也没啥困难的,这全是严守御教的。 这阵子小兵寄住在严守御家里,跟他成为好朋友。两人常常相约去吃饭、逛街、看电影、喝咖啡,说是好朋友啦,不过两人互动又有些暧昧。小兵越来越喜欢严守御,至于严守御呢?他早就心仪小兵,不过,碍于小兵和前男友分手没多久,他不敢表现得太急进,所以总是保持礼貌的距离,进退很有分寸,像个好朋友那样关怀小兵,日日嘘寒问暖。每次去老家接小兵出去,总是拎着大包小包的水果、零食、日用品,只要发现老家有什么缺的,他下次一定带来。 小兵的牙膏快用完,还没去买,没几天,就在洗手台边发现崭新的牙膏。肥皂快用完了,很快就发现肥皂盒里已添上新的。同样的事,很神奇,一再上演。卫生纸永远充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茶叶快泡完,自动会补满。小兵爱喝美禄,自己买一罐放厨柜,当美禄快泡完时,隔几日,想要喝,打开罐子,惊讶地发现是满着的。原来严守御来找她时,已经偷偷换上新的。冰箱里的水果也是,不管是不是当季,不管市价波动如何厉害,不管小兵嗑掉几颗,永远会补足几颗新鲜饱满的苹果。 早餐吃一颗苹果,是健康的王道。小兵住了两个月,算算也吃掉了几十颗苹果。每天早晨,都是鲜甜的开始。夜晚睡前的美禄,是累了一天最暖的呵护。难怪小兵要胖了,气色要好了,在严守御不动生色的偷偷照顾下,在少了母亲跟妹妹的压力后,在抛掉不用心的旧情人后,小兵脱胎换骨,活得生气蓬勃。 严守御的心思,小兵怎会不知道? 一日她煮晚饭请他吃,吃饭时,她说:“这间老房子好奇怪噢!” “有什么问题吗?” “太奇怪了” “哪里怪了?” “日用品永远用不完,水果也永远吃不完,连美禄跟茶都喝不完欸!”简直是住在宝库里。 严守御若无其事地喝汤吃饭,只有微红的脸庞泄漏了他的情绪。 他清清喉咙。“也许是神的奇迹” 她大笑。“对,神爱世人。”她又不是小孩子,奇迹两字就能骗过她啊?“你不要再花钱了,我白吃白住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 “有关系,一直欠人情,我很不好意思。”好像在占他便宜。 他想了想,老调重弹。“我本来就要找人帮我看家,就当是你看家的奖励。” 她开玩笑地说:“这么好赚啊?干脆别去工作了,每天看家就好了。” “好。”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小兵怔了怔,低头笑。 他尴尬了,不知道要说什么。 小兵懂他的意思,她感动着,没有说破。初生的爱情在两人眉目间传递,小兵心里清楚,她已经接纳这份新感情。 严守御不愧是当教授的,生活单纯,但心思缜密。他是小兵的军师,小兵的靠山,小兵的明灯,小兵的避风港。有他陪伴,小兵早忘了旧伤痕,她现在活得好开心,原来真正被疼爱着,是这么窝心快乐。 朋友都说她越来越漂亮了,小兵领悟到,原来跟个真正珍惜你的男人一起,是女人最好的保养品。 “实在太丢我们男人的脸了!”待在严守御的办公室,汤雅顿非常不以为然,兼十分不层地觑着好友严守御,用相当鄙夷的口气骂他。 瞧这间办公室,变什么样子了?地上摆行军床,床上放寝具。ohod!从他得知严守御想追葛小兵开始,他就不断地给严守御建议,教他怎么追女人,结果呢?严守御听不进去,还是按他的步调走。这两个人耗了两个多月,竟然还没到本垒,只是牵牵小手、吃吃饭。如果是普通交往还情有可原,问题是欸,葛小姐就住在他家欸,他还矜持什么? “都已经住到你家了,而且两个多月了,这代表什么你知道吗?” “代表她信任我,所以我更不能乱来。”严守御凉凉道。 “ohod!”汤雅顿抱头,不敢相信。“代表她愿意让你更进一步”这是汤氏字典的意思。 “不要用你那肮脏的头脑污染我。”严守御嗤之以鼻。 “ohod!”汤雅顿嚷嚷:“太逊了吧?哪有人把家让出来给喜欢的女人住,自己跑出去住办公室?三八欸,借房子给喜欢的女人住,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要跟她进一步嘛,先让她住家里,然后制造机会,然后顺其自然,然后顺应本能,然后天雷勾动地火,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然后顺理成章,然后水到渠成”他讲得好不陶醉,但严守御杀得不留情面 “下流,我跟你不一样。”少诬蠛他的人格。 “是怎样?你们几岁了,干么装纯情啊,在谈学生恋爱喔?她现在没男朋友了,你也没女朋友,你们三不五时吃饭约会看电影,耗那么久,不上床是怎样?只是牵牵小手就满足喔,别骗我你不想喔?” 严守御轰他出去。 这家伙就会来乱,乱得他心浮气躁。可恶!他是正常男人,面对心爱的女人当然会有非分之想,也会胡思乱想,问题是小兵跟男朋友分手没多久,他希望给小兵多点时间适应他。 况且,他也不想让小兵觉得他提供家里让她住,是想占她便宜,他可是堂堂的严大教授,他可是谦谦君子,他怎么能在小兵感情刚受过伤害时,对她不礼貌?他尊重小兵,想在两人关系更稳定时才有肌肤之亲,在这之前他可以按捺对她的渴望,谨守分寸,善待她。 其实上不上床倒不是最让他在意的,能常常看到小兵,他好快乐,和小兵交往,最令他烦恼的,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吃饭、找餐厅 说来很丢脸,严守御汗颜,每次跟小兵约会,晚餐时间,总是小兵作主,带他去各大餐厅觅食。大概是常常东奔西跑,小兵知道的地方可多了,她特清楚哪儿有什么好吃的,哪儿有啥特色餐。 上上礼拜小兵带他去台北花苑吃牛肉面,小兵一路带着他往巷子里钻,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 “那里的牛肉面很特别,超好吃的,地方又静,不会吵” 那是严守御吃过最有气质的牛肉面,很难相信外表像咖啡厅,里边却附设花店,然后就在盛放的花卉中,吃着香味四溢的牛肉面。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对着心爱的女人,再奇怪的地方,严守御也甘之如饴,吃得津津有味。而且,那个面果然好吃,严守御跟葛小兵吃得好开心,离开前,严守御还买了一大束的粉红桔梗送给小兵。 上礼拜他们去看电影,散场后,又到了晚餐时间,真尴尬,严守御想不出有什么好地方可以带小兵去。严守御一天到晚在台大附近走动,很少上餐厅吃饭,通常是助教买便当给他吃。结果他才蹙眉个一分钟苦思去处,小兵已经拍手大叫 “我们去吃博多拉面!”小兵热门熟路地说:“市民大道上有个超好吃的博多拉面店,天啊那里的叉烧拉面是用大骨熬到汤都变成白色的,还有他们的炸豆腐爆好吃的,我带你去!” 我带你去!听、听,心酸哪!身为男人严守御反省,他会不会太逊?以前的女朋友就是嫌他闷,不会玩,才离开的,这次他小心翼翼,怕旧事重演。 今天他要好好表现,要带小兵去吃饭,他跟汤雅顿借了一本台北资讯杂志。找到杂志强力介绍,很“磅”的健康饮食餐厅苏西黄香草餐厅,就在那牯岭街上。 杂志上的照片是餐厅的一隅,摆着七盆绿意盎然的香草盆栽。编辑用文字介绍,本店座落并非市区热闹的地方,位于小巷里,也算在闹区里自有一份恬静的味道,气氛好,餐饮佳,是恋人约会的好去处,沉浸在浪漫的芬多精里,来过以后身心舒畅,好似置身仙境。这里供应特色餐饮,保证气味独到,健康取向,香料独特,全用自家栽培的香草佐味,一试成主顾,再试就上瘾,编编强力推荐,不好吃,尽管来找小编算帐! 有没有很赞的感觉?是不是可以跟小兵炫耀? 严守御马上打电话预约,就怕小兵吃不到这么抢手的地方,不先预约,到时还得在外面排队,多扫兴啊! 下午,谭美黛结束跟广告厂商老板的午茶约会,手指勾着水晶皮包,风姿绰约,款步轻摇地晃回公司,大楼外,大太阳下,她看见个男人捧着花束,鬼鬼祟祟地探望杂志社入口。 哦?大帅哥喔!谭美黛笑盈盈地晃到他面前。 “嗨!”她美丽的眼睛,用力电着男人。“你要找o杂志的人吗?” “你好,我在等人。”男人神情有些慌张。 “哦等谁?进去里面坐嘛!” 他一听更慌了。“这样不好意思,没关系,我在这边等她下班。” “我是o杂志的主编谭美黛。”谭美黛娇滴滴地问:“你怎么称呼啊?想找谁?我让她出来见你。” 他表情有点尴尬,递了名片给谭美黛。“我是葛小兵的男朋友,常博森。” 一听这名字,谭美黛脸色一变,目光一凛,冷笑。“常博森就是你啊,你们不是分手了?”就她所知,最近常和小兵约会的另有其人,小兵也跟她聊过和常博森分手的经过。 谭美黛态度骤变,双目犀利地盯着常博森,瞧得他好心虚。 “我们之前有些争执所以才分手我现在” “既然已经分手了,就不要随便跑到人家公司,还自称是男朋友。”谭美黛不留情面地说。“男朋友的定义是指交往中的才叫男朋友,常、大、医、师,真希罕啊,你会特地来等葛小兵下班,三年多来这是头一遭哩!” 她的嘲讽令常博森招架不住,汗涔涔。 “我有些话想跟她说她搬家了,所以我只好到公司找她。” “ok。”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叫她出来见我一下,不会耽误她太久的。” “你等一下。”谭美黛拿出手机,打给小兵,她娇滴滴地讲电话:“喂请问是我们o杂志最美、最能干、最多人追的服编葛小兵吗?” “死八爪鱼,发什么神经?”小兵没好口气。 谭美黛继续娇滴滴地说:“oh你很忙吗?外面有个男人捧着好大好大一束花等你欸,怎么办?太阳好大喔,他不知道要站到什么时候咧!” 小兵冷冷回道:“我知道,常博森刚刚有打给我了,我不想见他。” “你干么不想见他啊?”谭美黛瞟常博森一眼,故意地说:“做错事的又不是你,干么躲在里面?” 常博森听了脸色很难看,谭美黛就是故意要让他难看。 “你叫他回去。” “人是你杀的,后事自己出来处理。”她学之前小兵的话,又说:“快出来,他这样杵在我们公司门口,很难看欸!”啪,谭美黛关手机。 “没关系”常博森低声下气。“她差不多快下班了,我等好了。” 葛小兵还是出来了,这是分手后,他们第一次碰面。 “你们在这里慢慢谈啊。”谭美黛故意叮嘱小兵:“在外面讲就好,不要带进公司啊,虽然我喜欢男人,不过”她拍拍小兵肩膀。“也有例外的。” 修理过常博森,给足难堪后,谭美黛又勾着水晶皮包,摇摇晃晃地晃进公司。 “找我什么事?”小兵双手抱胸,凛着脸。 常博森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探问:“等一下下班后有空吗?我请你吃饭,我们再慢慢说。” “我没空。” “一小时就好。” “我约了人。” “谁?” 小兵笑出来。“你好像没权利问这么多。”看着爱过的男人,发现常博森憔悴了,过去眉目间惯有的傲气不见了,眼里有疲倦的血丝,白衬衫绉绉的,以前都是小兵帮他熨衬衫。 常博森说:“我很想你。” “噢。” “真的。” “噢。” “这花送给你。” 小兵双手插入口袋,冷冷地注视艳红的玫瑰。“送别人吧。”连自己都诧异,口气这么冷静、心情这么平静。 “我我跟她分手了。”忽然他声音哽咽,面上表情好压抑,但眼眶猝然红了。 小兵有点心软,但只一下,就回复冷淡表情。 “噢,分手了啊。”她不要再当笨蛋了,不再了。“说完了吗?我要忙,别再来找我了。”小兵转身就走,常博森一个冲动,抓住她的手臂。 “不问我为什么跟她分手吗?” 小兵转头,注视他。“干么问?关我什么事。” “我错了,小兵。和她交往后,我才发现你对我多好,她很难讨好,什么都要最好的,不像你会为我想”常博森数落起那个女孩的不是,他说和那矜贵的女孩交往没多久,存款被坑得剩没多少。那女孩出入要轿车接送,不吃路边摊,只肯到大餐厅。逛街看中什么就要常博森买,不买就跟他冷战。这还不打紧,因为追求的人多,她同时还跟很多大企业家第二代来往。 常博森发现自己没能力、也没办法和这种女人长期交往,取悦她让他好累。而少了小兵关照,他变得好狼狈!在新欢身上,看见旧爱的好。 然而小兵听完,木无表情,她看看表。“很抱歉,我的时间很宝贵,没空听你诉苦。” “你给我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我没有机会给你。” “为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了。” 常博森愣住,凄惨一笑。“这么快你就可以喜欢上别人?” 小兵愣住,失笑道:“你好像没资格这样说我。” “小兵,要怎样你才会原谅我?还是我重新追求你?” “帮帮忙,浪费了我三年还不够吗?你放过我吧!”小兵和气道:“其实我要谢谢你,谢谢你背叛我,我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根本不开心,我现在很幸福,你祝福我,好吗?” 常博森松开小兵的手臂。他看见这个曾经熟悉的女人,而今变得更美、更坚韧,她目光笃定,讲话理性。她的气色很好,比他好太多了。真难堪,她比跟他在一起时好太多。 “小兵没有好好珍惜你,我知道”他都明白了。“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 小兵猝地红了眼眶,对他笑。“你往前看吧,我也希望你幸福,真的。” 他们曾共乘爱的列车,有过一段美好岁月,直到沿路风景渐褪色,不再是他们期盼的风光,目的地蒸发了,他们只好下车。 “再见。”小兵转身离开,常博森只能目送。她不再频频回顾,因为她不再期望他跟上,也不再像过去爱看着他,他们的感情已经结束。 小兵回到公司,回到座位,喝!小兵嚷:“你干么坐我位子?” 谭主编在她位子上修指甲。 “小兵啊,我以为你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 “呸呸呸,你咒我死啊?走开”小兵拉她起来。 谭美黛呵呵笑地,晃着指甲刀,三八兮兮地说:“有长进、有长进,我真怕他跟你哭一哭,你就心软了。要不要我帮你介绍男人?” “你介绍的能有什么好的?”小兵推她回主编的座位。 “我保证都会亲自试用过。” “你少恶心!” “还是你已经有很满意的?” “你管那么多?” “介绍一下,我帮你鉴定鉴定。” “不要不要不要” “唉,我知道你怕被我抢走。” “好啦,你最厉害啦!好不好?”两人一路笑着打打闹闹。 第九章 晚上,严守御跟葛小兵手牵手,从捷运淡水线中正纪念堂站二号出口走出来,走向“苏西黄”香草餐厅。 小兵听完严守御的介绍很期待。“所以这家餐厅的菜都是用香草做的喽?” “他们强调健康自然,不会让身体有负担” “那现在这个时间人会不会很多?会不会没位子?” “放心,我已经先预约好了。” 小兵很贼地说:“等一下我们点不一样的餐,可以交换吃,我现在饿死了。” 走了快半小时,终于找到那小编强力推荐的苏西黄香草餐厅!果然是隐匿在毫不起眼的小巷弄,成片透明橱窗,里边空荡荡的,没有半个客人。 啥?没半个人?严守御跟葛小兵一再确认招牌上的字,真的叫苏西黄香草餐厅,颠峰时间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从透明橱窗看进去,里边的布置真是很有“亲切感”,就放着几个银色细脚的不锈钢桌子,桌面铺绿格子桌巾,桌巾压着透明玻璃,搭配着的是古铜色雕花椅子,但是椅子下面是完全不搭调的白色磁砖地板。 “是这里吗?”小兵纳闷,看起来不像是鼎鼎有名的餐厅哩! “没错。”严守御感到不祥,但硬着头皮进去。 老板是个鬈头发,戴眼镜,看起来很诚恳斯文的高个儿中年男子。因为只有他们两位客人,老板显得热情,但热情中带有一丝丝尴尬。 “欢迎光临。是之前打电话订位的”老板问:“严先生吗?这边请。” 小兵很想笑,客人稀少,难得严大教授还特地打电话订位。想必这一订,订得老板心惊胆战,如临大敌。百年难得之一订,乃严大教授订也! 入座后,老板送来菜单跟水杯,菜单一人一份。喝!严守御可真被吓着了。这个跃上杂志,小编强力推荐的苏西黄香草餐厅,一定有其特别之处,否则光看这个菜单,实在很难教人提起劲吃它。 菜单就用一般塑胶的卷宗夹放置,里边一页页菜单,用电脑列印,新细明体,边边还有故作可爱的彩色小花边。就是那种很廉价、没设计过的超级亲切感。 小兵左翻翻右翻翻说:“我要一份香嫩鸡腿排。” 严守御觉得很糗,但假装认真研究。“请给我鲜蔬炒面。” 老板走后,严守御又有新发现,桌子很会摇,水杯的水溅出来。他心里淌血,很想血溅介绍这间餐厅的小编,现在他只能期待菜很好吃。 老板点完餐,进了厨房。 小兵小小声问他:“你来吃过吗?” 严守御低声回答:“我是看杂志介绍的。” “哦”小兵喝口水、心里偷笑。杂志介绍?杂志介绍你也信?你这大教授也太天真了。 严守御起身去洗手间,他想洗把脸,镇定思绪,安抚情绪。他这打算扬眉吐气的晚餐,仿彿都没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去,那也就算了,还一直朝反方向去。经过柜台时,他瞄了一眼布幕后的厨房,看见老板满头大汗地正拿着锅铲大搞特搞。所以这是一人餐厅喽?老板是服务生也是厨师喽? 严守御回座位坐好,脸色铁青,坐立难安。“你很饿吗?”苦心经营的大炫耀,该不会是大惨败吧?糟糕! “开玩笑,你说要带我去吃大餐,我中午干脆就不吃了,我当然饿,我期待了整个下午。”小兵故意捉弄他。 严守御冷汗涔涔,觉得这一顿如果不好吃,他简直罪该万死。 餐点送上来,香嫩鸡腿排就是一块大大的鸡腿淋了稠稠的酱。鲜蔬炒面就是几片火腿加几条绿色蔬菜。 严守御埋首吃面,缄默不语。 葛小兵慢条斯理切着鸡腿排,一直打量他。 说好两个人点不一样的要交换吃,但严守御却闷头大吃特吃,很快地将面全吃完了。 葛小兵也很赏脸,这个一点都不香也嫩得毫无嚼劲的鸡腿排,她也吃个精光。 老板接着又送上副餐,冰奶茶跟热咖啡。冰奶茶的茶是苦的,热咖啡的咖啡淡出鸟来,两人很有默契地速速喝完起身,严守御急急买单,走出餐厅,如释重负,快快离开,很有默契地为这顿晚餐而黯然失神。 好一会儿,葛小兵终于忍不住地问:“你觉得晚餐怎样?” “你觉得呢?” “不愧是健康餐,吃完有清心寡欲的感觉。” 严守御听出小兵的嘲讽。唉,失败就失败,果然他不善于娱乐活动,他的强项还是学术研究。 他自我调侃:“吃完‘苏西黄’,我对人生不敢再有任何抱怨。” 两人互看一眼,一起爆笑出来。 “你的炒面很好吃对不对?说好要交换吃,你一个人吃光光!” “不是。”他急急解释:“因为因为太难吃,实在不好意思分你吃。” 小兵哈哈笑,戳他手臂。“难吃又贵得要命!你还订位,根本没有人好不好?” “对不起”他道歉。“杂志写得很好啊。” “杂志也信,我自己就在弄杂志的,那个都嘛可以拿广告费。” “唉,现在书都不能相信了。”他感叹。 两人笑笑闹闹地跑去搭公车,肯定是苏西黄给他们的打击太大,两人糊里糊涂坐过站,又匆忙下车,往回走。在偏僻的工业道路旁,两边是歇业的工厂,还有废弃的稻田,月儿在天空照耀着他们。 “果然,我对吃喝玩乐这些很笨。”他懊恼。 “包子包子包子!”小兵忽然指着对街大叫,沿路黑着,就一个斗大的黄色招牌,写着大大的两字包子。刚遭受苏西黄茶毒的两人,杀到对面找包子店报复,买了四个肉包、两个鲜奶馒头、还有芝麻包跟红豆包,看老板从保温箱拿出来,还冒着烟,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当下决定就坐在路旁骑楼边的花台,狼吞虎咽吃起来。 人间美味啊苏西黄败给路边的无名包子店,这两人吃得嘴油油。 小兵笑咪咪。“五百块的苏西黄不知道可以买多少个包子了。” “以后我不要找餐厅了,太冒险了。” “你记住这间包子店,以后我们再来买,好好吃,这个肉包汁好多” “这芋头馒头不错,很有嚼劲,你吃吃看。”他撕了一角塞到她嘴里,她咀嚼着猛点头。 “这也好吃!” 没想到花大钱还输给路边无名的包子店,教严大教授情何以堪? “我以后再也不相信杂志写的了。”他说。 她欢天喜地地说:“可是能够发现这么好吃的包子店,也要感谢苏西黄啊!” “说得也是。”有时规划得再缜密,还不如意外的邂逅。也许很多事越刻意,越是弄巧成拙,意料之外的反而很美丽,譬如身旁的可人儿。严守御看小兵吃得津津有味,望着她油滋滋的嘴唇,他心中一热,凑身过去,忽地就在她嘴边亲了一下。亲完又马上低头装严肃地啃馒头,这馒头就是比以前吃的都要甜。 小兵低着头,笑著,想了想,也顽皮地一个凑身,啄一下他的脸,然后继续嗑包子。 严守御忽地思潮翻涌,像被投入热水中。他感动着,又兴奋着。小兵只是在脸庞轻轻一啄,就让严大教授的心头大地震。 他默默地啃着鲜奶馒头,又突然转头,去吻一下她的额头。小兵笑着,瞧他一眼,又去亲了他下巴一下。 这两人在路边吃个包子,都能这样亲来亲去,瞧来瞧去。 严大教授心生警惕,不赞成在公共场所亲来亲去,实在有碍观瞻、有损名誉,为大家好,他决定喊停,所以所以忽地揪住小兵的肩膀,跟着小兵就惊呼出声,然后他堵住小兵的嘴,不管了,他吻了她,她好可爱,他忍不住。 天空黑着,也许是有一、两颗星吧,但他们吻着,眼睛瞧不到天空去。 在车站外,不远处,偶有汽车驰过。除此之外,就是花台后,夜虫的几声鸣叫。除此之外,他们没发现有人经过,或者有,他们也没空理会。 他们热烈地亲吻,嘴儿贴近后就舍不得离开,亲密又有些野蛮地探索彼此。小兵害羞又顽皮地舔了舔严大教授的嘴,严大教授熬不住她的勾引,便捧住她的下巴,深入,占据她柔软的嘴巴内部,他们俩挨得越来越近,吻得难分难舍 小兵被困在严守御双臂间,感觉他的身体好烫,迫着的绷紧着的肌肉,显示着他的强悍与他的力量。带点侵略性的热情,全因她而起,小兵头晕目眩的同时,还感到一股满足,或身为女人的虚荣。 她热切地回应严守御的吻,她亦毫不保留地挨近他的身体,让他的吻更深入、更亲匿、更放肆这或许是严肃拘谨的严大教授生命中最大的突破,这或许是他最大胆的一次犯规,都怪小兵乱了他的方寸。 但这亦是小兵经历过最兴奋、最窝心的亲吻。 常博森从不在公共场所,对小兵有太亲密的举动。关起门来,是需要小兵的;走出门外,却希望藏住小兵。 小兵悸动着、兴奋着、更感动着。严守御不同,严守御对她情不自禁,因为太喜欢,就忍不住热吻小兵心悸,能让一个你爱着的男人失控,眼看他克制不住地就对你冲动,小小脸矩,带来刺激的同时,感觉好甜蜜!原来真爱你的男人,只会令你更自信,不会怀疑自己的魅力。 小兵毫不挣扎地就接受严守御的追求,上一次的情伤没有令她抗拒下一次的恋爱。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浪费三年,小兵现在要更积极的追寻幸福。 三年感情令小兵体悟最深的就是错的其实是自己,不是常博森。当一段感情带来痛多于乐,她却一味隐忍,活该要被糟蹋,怨得了谁? 严守御送小兵回去,回他借给小兵住的家。这小巷弄里,一楼的老房子,红色的门,里边还有小小庭院,穿过庭院,有道门,木头框,绿纱窗,是严守御爱不释手的老款式。父亲住在疗养院,老家暂时借给葛小兵住。想到小兵能平平安安地窝在他家里,严守御就觉得很放心,自己住在办公室也甘之如饴。 深夜的捷运列车,驰骋在半空,在水泥大楼间,于半空建构的轨道,他们在那之上,在夜的中央,两边大楼窗户眨着日灯,他们聊起感情里的风风雨雨,还有亲人间的互相拖磨。 小兵说:“我知道过不久我还是会原谅妹妹,还是会回头找妈妈,总不可能跟她们气一辈子吧?”飘飘这阵子不停打电话求她回去,她故意不理她们。她叹气,靠着椅背,晃著脚跟。“一直住在你那里也不好意思。” “你想住多久就多久”严守御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有些缘分是没得选的,只好淡然处之、心安理得的承受,不要去追问因由,勉得累坏自己。” “是啊,我从以前就常常在想,我妈怎么会那么偏心,有可能是因为我妹是早产儿,而且她一出世,我爸就因为癌症去世了,大概因为这样,我妈想弥补她吧,结果把她宠坏了。我妹也满可怜的,一出世就没了爸爸” 严守御静静听着,大大的手掌一直握着小兵的手。 小兵瞟他一眼。“那你呢?你家人呢?”小兵故意问,他从不提自己的事,可是小兵想分担他的心事。尤其在汤雅顿说过严守御的遭遇,她希望也能分担他的心事。 严守御推推眼镜,很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妈跟我爸很早就离婚了,我是独生子。我爸年轻时很爱交朋友、很花心,就像汤雅顿那样,有点孩子气,生意做得很好,可是太容易相信人,后来被骗,被朋友连累,一夕之间败光家产,只剩下你现在住的那栋老房子。” “他现在呢?” 严守御欲言又止,似乎不大想提起父亲。毕竟有个精神失常的父亲,不是很好说出口的事,他并不觉得丢脸,只是有些怕,怕小兵知道了,会疏远他。 小兵打量着他抑郁了的神情,就将头靠在他的肩膀。“我听汤雅顿说,你父亲住在疗养院,听说他受了很大刺激,认不出你来。” 严守御面色一凛,小兵感觉他的身子瞬间僵硬。 第十章 小兵侃侃而谈:“像我妹妹很不长进又会嗑葯,常闹事,我前男友很不谅解,很讨厌去我家,大概觉得这事很不光彩。他很看不起我妹妹,我当然也知道飘飘不好,可是再怎么样都是我的妹妹,每次听他用很不屑的口气骂飘飘,让我觉得很受伤。我常在想,假如立场调换,假如换他有个不长进的弟弟,我才不会因为这样就觉得丢脸或难堪,毕竟我爱的人是他,和他的家人无关。而且真的很爱一个人,是会愿意接纳他的全部吧,怎么会东挑剔西挑剔的?这世界哪有完美的人哪,跟他交往累死我了。” “我不会这样。”严守御保证,葛小兵微笑。 “我知道你不会。记得吗?当我们还不认识,你听到我妹妹说要自杀,竟然还认真地把她找来开导,后来我虽然骂你多管闲事,不过,我觉得你真是很好的人。”不像常博森是医生,他比医生更有仁慈心肠。 小兵挽着他的手。“下次去见你爸爸的时候,找我一起去。” 他摇头。“他现在像个孩子,情绪很无常,有时候还会摔杯子、摔电话。” “唔,还好我运动细胞不错,我跑得很快,不怕。” 他笑了。“他最厉害的就是吐口水了,护士要他吃葯,他就呸呸呸地用口水吐人家。”既然小兵问了,他干脆一次全讲出来,让她心中有个底。 小兵没被吓到,笑笑地说:“还会吐人家口水,又会摔杯子、摔电话,恭喜你,你爸爸还很健康,这么有精神。” 严守御愣住,手蒙住头,笑了。 葛小兵捏他手臂。“我说得有道理啊,笑什么笑?” 他笑完,长臂一捞,将小兵按在胸前。压在心窝处,可是他的脸别过去,不让小兵看见,他感动得湿了眼睛。 “我还是不能带你去见我爸爸。” “为什么?” 他有点尴尬地暗示小兵:“我们家家教很严,带女孩子去见他,就代表要跟这个女人结婚的。” “噢。” 严守御又说:“除非你将来愿意嫁给我,不然我不能随便带你去。你会吗?” 曾经小兵梦想着跟男友共组家庭,生儿育女,有个温暖的窝,那是在疲惫时的避风港。因为碰上的对象不对,教她苦求不得,没想到这梦想就这么轻易在另一个男人口中听见。 过去常博森老是说,大家认识得不够,所以不能作承诺;大家相处的时间太短,所以不能谈婚姻;事业还不稳定,不想成家;小兵的个性还不成熟,不会是个好妈妈原来这些都只是借口,三年五年十年都一样,感觉对了的时候,不需耗费唇舌,不需逞强追逼,自然时机成熟,水到渠成。 严守御认为小兵就是那个对的人,常博森认为的不完美都变成他眼中的完美。他看见小兵为家人的付出,看见小兵的负责和善良,他就觉得小兵是值得他去守护的爱人。 他毫不犹豫就提出结婚这个提议,小兵震惊,同时有领悟。她对严守御的感情不是一时的激情,她在他身上找到安定的力量。他的稳定和谨慎,恰是她最缺乏的特质,他处事成熟的态度,是她最好的明师。 小兵开玩笑地说:“好,我要跟去见你爸爸,反正在你家住得超舒服的,要是嫁给你,就可以一直住下去。” “过户给你都可以。”他微笑。 “欸,不是很不信任人吗?不怕被我骗啊?” “我评量过损益表,最坏不过就是我老死在学校办公室,让你骗一次。” 小兵哈哈笑,感谢他的信任,更高兴着终于她懂得善待自己。有些缘分是可以选择的,不开心却甘于受困,自作践也就怨不得谁。所以她不怨常博森的寡情和他的背叛,她没时间追悔,握着严守御的手,逮着了幸福的机会。虽然世事难料,谁也不敢保证这次就地久天长,但下次小兵知道,当情况不再是她能忍受时,她不会委屈自己,她会毅然退出。可是笑盈盈地望着另一双含笑的眼眸,她有预感,这次会地久天长。 捷运到站,严守御送小兵到家门口。这一路桂花沿街香著,他们俩浓情蜜意,话题断断续续,没有结束的意思。严守御问小兵时尚杂志的运作方式,以及时尚业界的内幕。 “虽然从事的是流行时尚的工作,但是你的打扮很平常” “就是因为每天跟一堆花枝招展的人相处,觉得很腻,加上又忙,根本懒得再多费心思打扮,除非那天有特别的活动,在杂志社我都嘛累得跟鬼一样。” 葛小兵也好奇严守御的生活。“你把家让给我住,自己住在办公室习惯吗?学校很闷吧?” “我不觉得闷,深夜走在椰林大道,吹着风,很舒服。而且我的生活很单纯,不像你们要跑来跑去.每天作息都差不多。” 小兵瞧着他,大眼眨呀眨“就这么放心把家丢给我糟蹋?” “老房子你还能怎么糟蹋?” “住进去第一天,你猜我做了什么?” 他摇头,不知道。 小兵说:“我把每个抽屉都翻过了,包括搜遍你的衣橱跟床底,我发现一个大秘密,”她指着严守御。“厚,我搜出很多a片跟成人杂志喔!” “既然被发现了,那些都送你吧。”他若无其事。 小兵惊讶:“真的有喔!”她原来是吓唬他胡诌的。 严守御搭着她瘦小的肩膀,觑着她笑。“一本也没有,我没看那种东西。” “是喔。” 葛小兵忽心事重重,蹙眉,努力思索着什么。 转眼到家了。严守御叮嘱她。“记得锁门,我回去了。” “你老实跟我说”小兵神情怪异地瞅着他。 “说什么?” 她脸色爆红,支支吾吾,说出这段日子以来她的疑惑 “你你没什么病吧?我是说如果有,你可以坦白跟我说。”那方面有障碍,还是另有隐情?照一般正常交往,他们约会很多次,但除了刚刚他吻了她,他都规规矩矩的,晚晚礼貌地道别离开。 她住他家,他却一次也没留下来。明明很喜欢她,对她很好,但从没有要她的意思,小兵很纳闷。本以为严守御是对他们的关系还不够确定,但刚刚他吻她,热烈的拥吻又不像是对她没兴趣。 “我有什么病?”严守御被小兵问糊涂了。 小兵目光闪烁,搔搔头发,尴尬地低下头。“就就是譬如我是说譬如喔。”她慌慌张张地打比方:“有的男人因为心灵有过创伤,面对喜欢的女孩,没办法又譬如喔,譬如有的男人他那方面有障碍,没办法跟喜欢的女人嗯那个啊所以”小兵支支吾吾,脸红得像苹果。 oh严守御快晕倒了。听、听!这家伙的想像力太丰富了吧?这是什么世代啊?大家交往进展都这么快速的吗?什么那个那个的,讲半天,原来她怀疑他那方面有问题,所以从没有要她的意思? 严守御蒙住脸,下一秒,爆笑出来。笑得直不起身,笑得眼泪都快迸出来了。 葛小兵绷着脸,被他笑得尴尬极了。她踢他,气嚷:“喂,有什么好笑?我会这样怀疑很正常啊!” 他笑完,清清喉咙,很严肃地给她讲经:“葛小姐,因为我都没有留下来过夜,所以你怀疑我不行那个”他又哈哈大笑,实在忍不住。 小兵用袋子打他。“不要再笑了啦,你没问题就好,当我没讲。”她转身,糗得往屋内冲。 他大手一捞,将她拽回来,拽进他怀里,低头就吻得她喘不过气,更教她喘不过的,是他身体上的反应,小兵真切地感受到他亢奋了,他的力量要胁着她,她注视着那双黝暗的眼,脸颊一阵热辣。 严守御将她困在怀里,紧紧地勒着她的身体。 他双眼笑意盎然,炯炯有神,注视小兵,强悍的眼神,令小兵觉得头昏脑胀,而他身体的热度,害她感觉快被融化,膝盖发软,思绪飘忽了。 “不碰你,是担心你还忘不了前男友,希望多给你一点时间考虑。” “噢。”原来如此。 “我希望尊重你。” “噢。”太尊重了,反而造成反效果,好糗! “你以为我不想碰你吗?误会大了。” 小兵慌慌张张挣脱了,糗得往门里钻,用力挥手。“掰掰、掰掰晚安,明天见”她飞也似地逃走。 但他脚程更快,一下子掠到她前头,脚踢上门,手拽住她,拖她进去。 “干什么、干什么?”这只小兵真没用,吓得哇哇叫。 “今天我不回去了。”拉她穿过院子,将她推进屋里。小兵还来不及反抗,电灯也来不及打亮,他逮着她,就压在墙前,迫不及待,弯身亲吻。 “其实我很想”严大教授原来也有不老实的一面,大手坚定果决地摸索小兵柔软的身体。 小兵本来觉得荒谬,忍不住哈哈笑,后来就笑不出来了,任由严大教授摆布,从客厅缠绵到床褥。 小兵发现她错得离谱,一直到凌晨三点,整整三个小时,严大教授都在探索葛小姐的身体。他很谨慎,没想到床上更谨慎,不管小兵多兴奋,他就是能把持住自己,像在做生平最重要的研究,以各种超乎小兵想像的方式,将小兵的快乐推到极限。他用这种方式跟小兵示威,谁叫她傻到误会他不行。 所以他每一个步骤都竭尽所能尽善尽美,光是亲吻,从发肤到足踝这一路,大概就花了一小时又十分三十一秒,每一吋皮肤都不能幸免,亲匿亲吻,仿彿深入体肤,仿彿连她的内在灵魂都被吻遍。 到最后,欲火焚身的葛小兵简直快疯掉,兴奋得揪着床单喵喵叫。 严守御好得意、好兴奋、好满足,还有什么比让心爱的女人快乐更有成就感?一个认真研究化工的学者,广意来说,还得涉猎生物学,对于女人这生物,严守御的经验或许没汤雅顿老道,但经验老道不代表成绩优异,他有的是坚忍不拔的毅力,无坚不摧的耐力,临危不乱的意志力!三力齐发,缠绵一次就教小兵举白旗。要命,小兵乐极生悲,累到虚脱。 妈啊,严守御是什么投胎的?一晚三次高潮,对女人来说实在是甜蜜的负担,不能承受之乐。最后她又累又渴,连怎么睡着都忘了。只依稀记得她在第三次高潮后,恍惚了,就窝在个热热的,令她好舒服、好安心的怀抱里,坠入梦里 一夜无梦,小兵再醒来时,是被鼾声吵醒的。 她忽地坐起,一下子分不清东南西北。视线清晰后,发现鼾声从身旁传来。她转头,笑出来。可怜的严守御,劳心劳力地整晚取悦她,这会儿睡到打呼,鼾声大作。 小兵溜下床,抓了严守御的衬衫披上,推开窗,窗外天空转蓝,细雨绵绵,几声鸟叫,欢迎着清晨来到。几缕雨丝,被风吹进,掠过小兵的脸颊。她俯在窗前,伸个懒腰,身体隐隐的酸痛是欢爱的代价,甜蜜的后遗。 听着身后男人一阵一阵的鼾声,她微笑了,欣赏院里沾著露珠的花草。 这是崭新的日子,这是愉快的下雨天。她庆幸自己挣脱不快乐的窘境,她发现自己好像回到十八岁,不再死气沉沉,而是生气盎然;不再彷徨无助,而是更成熟笃定。 她有脱胎换骨的感动,笑盈盈地告别过去,展望未来。 以后她都要提醒自己。生气盎然地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不为别人为自己活,活得生气盎然,不要活得像行尸走肉。活得不开心是对自己的惩罚,甘愿困在不快乐的关系是自作孽不可活。 严守御教会她许多事,和珍惜你的人相处,才不会辜负生命。往后和严守御携手度日,边走边爱这世界,一起,liveforever! 尾篇:是不是想占你便宜 盛夏,小兵在母亲和飘飘的苦苦哀求下,终于答应跟妹妹和解,她们约在咖啡厅见面。 “姊,你好狠,房东差点把我赶出去了。”飘飘诉苦。 “是喔,我以为妈会收留你。”活该! “妈听了你的话,也不管我。”飘飘讲着讲着,伤心地哭起来。“真狠。” “如果你不肯好好上班自食其力,我就不认你这个妹妹。我不会再帮你,一次都不可能。” “房租我付了。”飘飘抹去眼泪。“那你可以回来了吧?” “怎么付的?” “工作啊,不然钱会从天下掉下来喔。” 小兵笑出来。“什么工作?” 飘飘脸色一变,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就是那个” 小兵看飘飘欲言又止的样子,脸色一变,猝忽抓住妹妹的手。“你不会是给我去援交吧?” “当时情况很危急,我不得已” “飘飘!”小兵气绝。 “不要这么紧张。”飘飘忙安抚姊姊的情绪。 “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你到底怎么回事?”岂止紧张,她快哭出来了。 “我没有援交啦!很恶心欸,姊,我觉得你的思想好不纯洁喔。” 哇咧,小兵愣住,真想掐死这混蛋。“那到底是什么工作?” “拍卖。” “什么拍卖?” “雅虎拍卖啊!” “你卖什么东西?” 小兵揪住妹妹,马上杀回家。ohod! 电视机没了,dvd机没了,又冲进房间看,打开衣橱,里边小兵的几件洋装没了,小兵气炸了,眼前一黑。 “我头昏” “我扶你去坐。”飘飘赶紧扶姊姊坐下。“你很生气吗?” “废话!把我的东西拍卖?”小兵掐飘飘耳朵。“我真的被你气死,真的会被你气死” “你不要气不要气,我现在卖别的了。” 飘飘跑去抱了一个大箱子给小兵看,里面堆着少女服饰。“我发现拍卖网好棒喔,我不用出去吹风淋雨,也不用打卡上下班,我跟几个拍卖网的网主交朋友,我们现在合伙喔,去五分埔批衣服上网卖欸,好赚欸!” 小兵哭笑不得,也好,也算是一条生路,也不枉她离家出走,好歹飘飘真的有动脑筋认真赚钱了。 飘飘兴致勃勃地秀那些服饰给小兵看。“姊,你看这件怎样?这件咧?你妹妹眼光不错吧,可能有遗传到你喔” “我是你姊姊不是你妈,什么遗传到我。”小兵又气又笑,她检视衣服,给妹妹意见。 飘飘又打开电脑,兴奋地层示她的网站。“你看他们都给我很高的评价,我真的很会做生意,我不赚很多的,我都只赚个一成。” “一成利润太少了。”小兵摇头。 “唉呀,大家交朋友嘛!” “只要你肯认真就好了。”她稍稍放心了。 “那你愿意回来了吗?” 小兵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我很乖了。” 小兵附在飘飘耳边说了什么,飘飘惊讶。 “就是那个教授吗?你跟那个教授同居?” 小兵点点头,“对啊,改天我们请来家里吃饭。” “真是”飘飘抱怨:“我跟妈担心死了,还以为你没地方住,结果你过得很好嘛,交新男朋友了。” 小兵哈哈笑,手机响,是严守御。 “跟妹妹聊得怎样?”他关心着。 小兵拍拍妹妹的头。“她很好,她有正当的工作,我放心了。” “是吗?那要庆祝,晚上我请她吃饭。” 小兵问飘飘:“大教授要请你吃饭,去不去?” “去去”飘飘兴奋地大叫。“我要吃很多很多!”又抢走手机,谄媚地说:“姊夫,我想去六福皇宫吃行不行?” 小兵k她。“不要揩油!”抢走手机,笑着跟严守御讲话:“她还是疯疯癫颠的,别理她。” 严守御在那边笑着。“就六福皇宫吧,但是六福皇宫在哪?”可怜的大教授,连这么高级的饭店都没印象。 小兵热门熟路地说:“你出钱,我出力,我们在台大校门口集合,我带你去!” 飘飘抢走手机,又跟严守御揩油。“我妈也去!” “好、好。”严守御笑着答应。 金色阳光,亮着客厅的地板。 小兵跟飘飘两姊妹抢着手机要跟严大教授讲话,气氛快乐着,温暖这个小地方。 冬天远离,春季结束,这年夏天,小兵和严守御的爱情开始了,开始累积爱的回忆,曾经彷徨无依,曾经苦无出路,曾经质疑爱情,甚至失去自信,在找到对的那个人后,风雨过去,金色阳光又再照耀前路。 小兵心情好极了,这时葛飘飘跟姊姊说了个秘密 “姊,好奇怪,不管我拍卖什么,有个男孩子都会把它们买下来。” “是不是坏人?是不是想占你便宜?”小兵诧异。 “不会吧?他没对我怎样啊!” “你要小心,外面坏人很多,你不要太天真了,有的人会故意讨好你,然后” 看样子小兵还有得烦恼,但不要紧,身边有个人,会在她烦恼时、沮丧时,借肩膀给她依靠、借耳朵听她诉苦,他会在她无助时牵住她的手,陪她度过风雨。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