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非正常角色心动指南》
1. 风语[一]温迪
酒保查尔斯心不在焉地擦拭着手中的高脚杯,冰凉的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他往杯里放了一块敦实的方冰,冰块撞击杯底发出清脆的“叮”一声。
接着,他熟练地量取柠檬汁,倾斜着酒瓶,让浅色的液体缓缓流淌过冰块的表面,发出细微的嘶嘶声。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几乎成了肌肉记忆。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吧台对面那个独自静坐的少女身上。
她与这间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酒馆实在太不协调了。查尔斯在天使的馈赠当了快十年的酒保,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像她这样的,是头一个。
金发的少女肌肤白皙细腻,即使穿着样式简单、宽松的长袍,也无法掩盖她身上那种沉静从容的气度。
仿佛她生来就该坐在高雅的沙龙里,而非这喧闹酒吧的高脚凳上。
然而,这份令人惊叹的美貌中,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惋惜——她的双眼,是紧紧闭着的。她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安或窘迫,只是微微侧着头,似乎在专注地倾听周围模糊的声响,或者仅仅是在感受空气的流动。
查尔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奇地看着她。她闭着眼睛,却不像是在休息,更像是一种常态。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吧台冰凉的木质边缘,姿态放松而自然。
“小姐?”查尔斯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带着酒保特有的温和礼貌,试图穿透酒吧的嘈杂,“您需要点什么吗?或者说……有什么我能帮您的?”
希尔薇闻声,准确地将脸转向查尔斯声音传来的方向。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能看见他一样。那紧闭的眼睑对着他,脸上那抹柔和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变成一个清晰而友善的微笑。
“一杯清水就好,谢谢。”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悦耳。
查尔斯点点头,随即意识到她看不见,立刻应道:“好的,马上来。”他特意没有加冰,将杯子放在她面前的吧台上,杯底与木质台面接触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嗒”。
“您的清水,”他说道,声音依旧放得很轻。他注意到希尔薇的手指摸索到了杯壁,然后稳稳地握住了杯子,小口地啜饮着。
坐在酒馆中,希尔薇微微侧头,安静地听着那些不引人注意的交谈。她想起长姐狄安娜曾轻抚她的金色长发说:“希尔薇,要打听消息的话,最好去酒馆,那儿能听到很多有趣的事。”
当时,她点着头,而后很轻很轻地发出一声疑问:“那我还有出去的可能吗?”
狄安娜沉默了,旋即开口:“我向你保证,希尔薇,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逃离这里。”
从回忆中回过神,希尔薇放下杯子,手指轻抚过杯壁残留的水珠。她已经从众人的谈话里捕捉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关于这座叫做蒙德城的地方,风神巴巴托斯的传说,还有最近城里发生的一些事件。
“谢谢你,查尔斯。”她轻声道谢,从吧台凳上起身。
查尔斯看着她准确无误地绕过桌椅,朝着酒馆门口走去。夜风轻抚过希尔薇的脸颊,带着蒲公英和青草的清香。
她走出天使的馈赠,感受着脚下石砖路面的纹理。蒙德城的夜晚比她想象中要热闹,她可以听见远处偶尔传来巡逻骑士的脚步声,还有风车叶片转动时发出的摩擦声。
就在这时,她金色的发丝间忽然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希尔薇!”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响起,那是妖精米蕾特有的音调。米蕾好像只会重复着一句话,不厌其烦地叫着:“希尔薇,希尔薇。”
金发的少女点着头,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回应着米蕾:“嗯,米蕾,我在。”不过现在更要紧的是,她身上的摩拉所剩无几了。盲眼的少女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从前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为摩拉这种东西发愁。
摩拉是必需品,可惜……希尔薇伸出手抚上自己的眼睛。这个世界并不安全,如果她还能像从前那样自如地运用魔力会好很多,希尔薇感到一阵小小的沮丧,米蕾似乎察觉到希尔薇低落的情绪,用妖精特有的尖细嗓音开口:“希尔薇,我的,用我的眼睛。”
“不用的,米蕾,”希尔薇指尖温柔地拂过妖精的翅膀,“今晚我们还能再住一晚歌德大酒店。明天的话,我会试着去城外找一些元素晶核和史莱姆凝液卖钱。”
幸亏她世界的语言和蒙德的大差不差,不然怕是刚来到这个世界她就要因为语言不通而被迫成为一个哑巴了。回到歌德大酒店,希尔薇翻开一本提瓦特通用语入门课程,艰难地学习,要知道这个世界可是有着七个国家,每个国家的语言都不一样,但大多数人除了会说本国的语言,还会说提瓦特通用语。
眼睛看不见并非全是坏事,希尔薇的其他感官因此敏锐了不少。图书馆一位好心的管理员小姐特意为她找了盲文书籍。据她所知,提瓦特大陆的盲文也基本和她原来世界的也差不多。
希尔薇的指尖划过一行行凸起的文字,米蕾耐不住寂寞,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自从那次意外后,米蕾的心智便一直停留在了三四岁小孩的样子,她的力量也大大减弱了。
但希尔薇感到庆幸,至少她和米蕾都还活着。
她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存在着一种类似她过去所知的魔力,或许她该去炼金术铺问问能不能打造一根辅助她感知和引导元素力的工具?
虽然她体内的魔力回路几乎毁坏殆尽,但说不定还能借助工具引导一点点那种元素力呢?
现在首要情况是赚钱,然后再思考其他问题。希尔薇想着,将玩累的米蕾放到为她准备的柔软小床铺上,自己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希尔薇带着米蕾出门了。她顺着空气中那种特殊元素能量的流动感,来到了蒙德城外的风起地,空气中弥漫着活跃的元素气息。
“晶蝶,希尔薇!”米蕾在她耳边小声叫着,声音里透着兴奋。妖精是神明的造物,天生就得到神明的偏爱。
除了自身体质偏弱,一出生就有着五级魔法师的实力,只可惜现在米蕾和她一样,不,还比她好一点,起码米蕾的眼睛还能看见。
虽然力量大不如前,但米蕾吸引和安抚小小的风晶蝶还是能做到的。
希尔薇摊开手掌,很快,好几只晶莹剔透、仿佛由风构成的晶蝶被米蕾吸引着,轻盈地落在了希尔薇的指尖。晶蝶一触碰到她,便化作了一颗颗小小的、蕴含风元素的晶核。
希尔薇小心地将晶核收集进一个小布袋里,除了晨曦酒庄那边,风起地就是蒙德城附近晶蝶最常聚集的地方了。
在蒙德城门口附近有个炼金术铺,那里的学徒蒂玛乌斯经常会收集这些晶核用于炼金实验,也会付给收集者一些摩拉作为报酬。
感觉收集得差不多了,希尔薇将装晶核的小布袋收好,正准备带着米蕾离开风起地,返回蒙德城。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微微抬起头,她敏锐地感知到不寻常的元素波动出现在附近的上空,这能量让她感到有些不安。米蕾更是害怕地“咿呀”一声,迅速钻进了她浓密的金发里躲藏起来。
紧接着,一个清朗如风的少年嗓音清晰地响起,仿佛就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嗯哼~风带来了故事的种子,时间使之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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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尔薇的心微微一紧,虽然附近有风神像,骑士团也常在这一带巡逻,但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让她本能地感到警惕。
那句奇怪的开场白也让她困惑,她静静地站着,虽然眼睛紧闭,却准确地“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等待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那股陌生的元素波动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声音的主人似乎并没有急于现身,而是继续吟唱着:“诗在风中飘散,却在心中扎根……”
声音渐渐清晰,伴随着轻柔的脚步声从树梢上传来。希尔薇能听出那是踏过树枝的声响,轻得仿佛羽毛拂过。
“咦?”那个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一丝好奇,“这里居然还有人?而且还是位…嗯,感知很敏锐的小姐呢。”
希尔薇没有回应,身体微微绷紧,专注地感知着对方的位置和动作,她能感觉到对方轻盈地落在了她前方不远处的草地上。
“哎呀,别那么紧张嘛。”那个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似乎向前走近了几步,“我只是个路过的吟游诗人而已,叫我温迪就好。刚才在树上练习新曲子,没想到打扰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呀。”
希尔薇听着对方轻快的语调,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她稍稍放松了一点紧绷的神经,但警惕心仍在。
“你好,温迪先生。”她礼貌地回应,声音平静,“我是希尔薇。刚才的…诗句,很独特。”她选择了一个中性的词。
“哈哈,过奖过奖!”温迪似乎很高兴,“只是一点小小的即兴创作。希尔薇小姐是在收集风之晶核吗?这个时间在风起地,可不太常见呢?”他注意到了希尔薇手中握着的小布袋。
“是的,”希尔薇简短地回答,并不想过多透露自己的窘境,“需要一些摩拉。”
“原来如此。”温迪的声音听起来很理解,“蒙德城内确实一直在收购这些,不过风起地的晶蝶虽然不少,但一个人…嗯,收集起来也不容易吧?”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善意的探究,但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还好,有米蕾帮忙。”希尔薇感觉到发丝间的小妖精轻轻动了动。
“米蕾?”温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问。
“是我的朋友。”希尔薇没有详细解释米蕾的身份,只是简单地说道。她感觉到米蕾似乎没那么害怕了,从她的头发里悄悄探出了一点点。
“哦~有朋友真好!”温迪的语气依然轻松愉快,“说起来,希尔薇小姐似乎对风的气息很敏感?刚才我还没完全落下来,你就发现我了呢。这种感知力可不一般。”
希尔薇沉默了一下,指尖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眼睑:“看不见的人,耳朵和感觉总会更用心一些。”
“啊……”温迪的声音里掠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温和,“原来是这样。抱歉,是我多问了。”
“没关系。”希尔薇轻轻摇头。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青草的清新气息。温迪似乎轻轻拨弄了一下他的琴弦。
“风起地的风总是这么舒服。”他感慨道,“希尔薇小姐是刚到蒙德不久吗?感觉以前没见过你。”
“是的,刚来几天。”希尔薇承认道。她觉得这个自称吟游诗人的人虽然有些奇怪,但目前为止态度友善,没有威胁。
“欢迎来到蒙德,自由与诗歌之城!”温迪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欢迎,“如果你需要帮助,比如熟悉环境,或者打听点消息,作为蒙德最棒的吟游诗人之一,我很乐意效劳哦。当然,是免费的。”他补充了一句,语气轻快。
“谢谢你,温迪先生,”她再次道谢。
2. 风语[二]
哎,总不能每次缺摩拉的时候就去抓晶蝶。希尔薇坐在歌德大酒店房间的窗边,感受着蒙德城的风,开始认真盘算自己能干什么。插花?绘画?音乐演奏?……好吧,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希尔薇小小地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作为曾经被选定的“神之祭品”,希尔薇从小就被要求学习各种各样的事物。竖琴、复杂的宫廷舞蹈、繁复的礼仪、甚至诗歌吟诵……虽然她始终不明白,这些华而不实的技艺对于一个“祭品”来说究竟有何必要。那些漫长而孤独的练习时光,填满了她在卡尔迪特家族庄园的童年。
四岁那年,在卡尔迪特家族花园中,希尔薇发现了一只妖精,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它轻盈地飞舞在盛开的玫瑰丛间,带着一种不属于尘世的气息。随着神明的隐去,妖精已经很少见了。
现在一只传说中的妖精就出现在她面前,希尔薇小心翼翼地,带着孩子本能的善意和好奇,朝着那个小小的光点,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
米蕾犹豫了一下,然后像一片被风吹落的花瓣,轻盈地落在了希尔薇小小的掌心。
米蕾成为了希尔薇灰暗童年里唯一的玩伴,除了偶尔能见上一面的长姐狄安娜,偌大的卡尔迪特庄园对希尔薇而言,更像一座华美的牢笼。
很多时候,这位被精心培养的“祭品”,都是一个人待在寂静的阁楼里,或者在那空旷得令人心慌的花园中游荡。
她们会一起在花园角落“探险”,米蕾会给她带来清晨最新鲜的露珠,也会在她感到孤单时轻轻哼唱只有妖精才懂的歌谣。米蕾是她倾诉所有秘密和委屈的唯一听众。
十岁那年,一直照顾她起居、她曾以为可以信任的女仆伊莎贝拉,将米蕾的存在秘密报告给了卡尔迪特家族。
这个消息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妖精,那可是神明的眷属,家族高层立刻意识到米蕾的巨大价值。他们决定,要将米蕾从希尔薇身边夺走,交给家族寄予厚望的年轻天才罗南。
年幼的希尔薇被带到家族长老们面前。米蕾焦躁不安地在她肩头飞舞,小小的身体颤抖着。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无形的魔法屏障早已布下,断绝了她们任何逃离的可能。
“希尔薇,把妖精交出来。”为首的魔法师声音冷酷,不容置疑,“它属于卡尔迪特家族,不是你一个人的玩物,罗南才是它合适的契约者。”
“希尔薇,交出我吧。”妖精如此说道。
“不!”希尔薇摇头,金色的发丝甩动,她拎着破烂的魔杖,魔杖尖端指向家族派来的魔法师。
那是她用花园角落里一株珍贵的金合欢树枝,偷偷削磨,再凭着在家族藏书室角落里找到的、关于基础魔杖制作的笔记,耗费了无数个日夜才勉强做成的。
“以希尔薇的生命起誓!”少女清越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决绝,响彻在冰冷的大厅,“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放弃米蕾!任何人想要伤害她,都必须先踏过我的尸体!”
这近乎自杀的宣言和那根可笑的魔杖,让大厅里瞬间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轻蔑的嗤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老魔法师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抬起了枯瘦的手掌,强大的魔力开始凝聚,准备强行禁锢那只妖精,并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女孩一点教训。
看得出来卡尔迪斯对妖精的看重,连八级魔法师对派来了,毕竟传说中妖精可是神明的眷属,想来也知道神明隐去的秘密。
新生的妖精站在刚满十岁的孩童身边,轻轻捧住了希尔薇的脸颊,吻了吻孩子的额头,“希尔薇,”米蕾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米蕾同样发誓,米蕾永远不会抛弃希尔薇!无论生死,无论去向何方,米蕾永远与你同在!”
一个古老的契约在两人之间形成,既不是主仆契约,也不是力量掠夺,而是两个灵魂自愿的、平等的、共生共存的誓约。
作为先天满灵感的孩子,希尔薇从小就可以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或是被风带来的一缕叹息,或是空气中各种各样魔力的流动。
此刻,赌上自己的生命,赌上自己的所有,不清楚自己魔力等级的希尔薇,召唤出自己此生唯一一次盛大的魔法
妖精米蕾将所有魔力提供给希尔薇,魔力回路支撑不起如此庞大的魔力断裂开来,它瞬间冲垮了希尔薇身体里那脆弱、未经开拓的魔力通道,疼痛瞬间席卷了她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呃啊——!”希尔薇发出一声痛呼,身体颤抖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
剧烈的痛苦让她几乎无法站立,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越是痛苦,她的眼神却越是明亮,她死死咬住下唇,紧握着那根简陋的金合欢木魔杖,用尽全身的力气,忍受着身体即将被撑爆的剧痛,无比清晰、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她在藏书室看到的那个古老而禁忌的咒语。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希尔薇手中的简陋魔杖承受不住这超越极限的力量,“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刺目的、仿佛能净化一切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大厅,它狂暴地撕碎了家族魔法师布下的层层禁锢屏障,像纸糊的一样脆弱。
那位强大的老魔法师首当其冲,他凝聚的防御魔法在接触到这光芒风暴的瞬间就被彻底瓦解。
他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闷哼,狂暴的元素席卷一切,吹飞了沉重的桌椅,掀翻了华贵的地毯,震碎了精美的琉璃窗。整个大厅一片狼藉,如同飓风过境。
光芒渐渐散去,希尔薇浑身被汗水浸透,脸色惨白如纸。
她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变得空洞而无神,巨大的魔力反噬和契约的代价,彻底摧毁了她的视觉神经。鲜血从她的眼角、鼻孔、嘴角缓缓淌下。
米蕾也耗尽了所有力量,无力地落在希尔薇的颈窝。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大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乎想象的恐怖力量震慑住了!
他们惊恐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双目流血、仿佛随时会死去的金发小女孩,以及她身边那只同样奄奄一息的妖精。
谁也没想到,这个在家族中默默无闻、被视为祭品而存在的希尔薇小姐,第一次展露锋芒,就造成了如此震撼而惨烈的景象。
要是……要是她不是祭品的话,想来应该会带卡尔迪特家族走向另一个辉煌吧,可惜了。
幸运的是,并非所有际遇都是艰难的。葛罗丽小姐就是一个意外的发现,这位温柔善良的盲眼姑娘,是希尔薇在风神像广场“听”风时偶然认识的。
如果没有摩拉的烦恼压在心头,希尔薇很愿意和这位声音如同春风般和煦的小姐多相处。
更让希尔薇感到惊讶的是,除了那位行踪飘忽的吟游诗人温迪,葛罗丽是蒙德城里最先察觉到米蕾存在的人。
“希尔薇,你身边……是不是还有一位小小的朋友?”葛罗丽曾这样好奇地问过,她的感知异常敏锐。
希尔薇没有隐瞒,向这位新朋友介绍了米蕾。米蕾似乎也很喜欢葛罗丽身上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飞过去,用微小的指尖轻轻触碰葛罗丽伸出的手。
那痒痒的感觉惹得葛罗丽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
当葛罗丽得知希尔薇目前居无定所,正为歌德大酒店高昂的房费发愁时,她提出了一个希尔薇无法拒绝的帮助。
“希尔薇,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葛罗丽的声音带着真诚的关切,“我在城里有一处小小的房产,是我父母留下的,位置还算便利,我一个人住也显得空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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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或许你可以搬来和我一起住?租金的话,就按市价的一半算好了,就当是……嗯,帮我做个伴?”
希尔薇感到非常意外,也有些不安。她不想平白接受这么大的恩惠,尤其是在自己如此窘迫的时候,“葛罗丽,这……这太麻烦你了,租金应该按……”
“请不要拒绝!”葛罗丽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地打断了她,“能遇到一个能理解我、并且也有‘特别’朋友的人,对我来说是很难得的缘分。”
“而且,米蕾也很可爱不是吗?就当是帮我的忙,让那间屋子多点人气吧。”
希尔薇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的真诚,想到自己确实囊中羞涩,“谢谢你,葛罗丽。真的……非常感谢你。”
令希尔薇遗憾的是在提瓦特大陆,普通人想要引导元素力,必须依赖一种叫做“神之眼”的外置魔力器官。
没有神之眼,就无法真正驱动元素力,这是世界运转的基石法则之一。
这意味着,即使她体内那残存的、因契约而勉强维系的魔力回路就算没有完全断裂,她也无法像在原来世界那样感知和引导魔力。
亘古以前,天生对魔力极度敏感、被称为“满灵感”的人,往往更容易得到神明的关注,常常成为神眷者或祭司。
但现在,神明隐去,法则不同,这份“满灵感”除了让她能更清晰地感知到风的气息、元素的流动痕迹外,似乎别无他用。
那次事件后,以希尔薇重伤失明、米蕾力量大损而告终。
卡尔迪特家族可能是因为契约已成无法更改,也可能是因为她“祭品”的身份还有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并没有对她施加更严厉的惩罚。
只是将她和米蕾一起转移到了家族领地内一个更为偏僻、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庄园里看管起来。
在那之后漫长而艰难的恢复期里,唯一支撑希尔薇的,除了米蕾,就是长姐狄安娜偷偷带来的一种特殊魔法卷轴。
“希尔薇,这个或许能帮到你,”狄安娜的声音带着疲惫,“这是一种基于强大灵魂链接才能生效的视野共享魔法。”
“你和米蕾签订了共生契约,灵魂紧密相连,或许……或许可以通过米蕾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但这种“看”与常人的视觉截然不同。她无法像普通人那样清晰地分辨物体的颜色、形状和细节。通过米蕾的眼睛,希尔薇感知到的是一个由流动的元素能量构成的世界。
她能“看”到物体散发出的魔力的强弱和轨迹,感知到生命体蕴含的魔力波动。这更像是一种对世界本质能量的“感知”。
此刻,在葛罗丽为她提供的这间蒙德城的小屋里,希尔薇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的法则和物品的具体形态都还不熟悉。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比如不小心碰倒东西或走错位置),她暂时不打算动用这份共享的“元素视野”。
“米蕾,”希尔薇轻声呼唤,“能帮我‘看看’房间吗?
“好呀,希尔薇!”米蕾欢快地回应着,从她的发丝间飞了出来。
“左边,左边一点点是墙壁,白白的,硬硬的……往前走三步……停!前面就是大桌子啦,木头做的,方方的!”米蕾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一边用她能理解的最简单的语言描述着,“右边……右边空空的,可以放你的小箱子!窗户在对面,有风吹进来,凉凉的,外面有树在摇……”
希尔薇认真地听着米蕾的描述,根据这些信息,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伸出手摸索着确认位置。
她将装有自己仅有的几件换洗衣物的小箱子放在米蕾指定的地方。
呼,首要的生存问题,住所暂时解决了,但如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真正立足,找到能赚取摩拉养活自己和米蕾的方法,依然是希尔薇面前最大的难题。
3. 风语[三]
对于无家可归之人或没有能力承担生活的人,西风教团是会给予一定的救济金的。
希尔薇不太愿意去领取救济金,比起那些可怜人,她现在的情况倒也不至于说是穷困潦倒。
她应该庆幸米蕾作为妖精,用这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元素生物,是不用吃饭的,要不然她恐怕连米蕾都要养不起了。
走投无路地希尔薇打算去猫尾酒馆碰碰运气,感谢卡尔迪特家族,让她至少能够弹奏五种乐器。
即使看不见琴弦或琴键,多年形成的肌肉记忆和敏锐的听觉也能让她流畅演奏。
“或许……会有人对异世界的曲调感兴趣?”抱着这样的希望,希尔薇带着米蕾,循着空气中熟悉的酒馆喧闹声和淡淡的酒香,走向了猫尾酒馆。
推开酒馆的门,里面是不同于天使的馈赠的热闹氛围,更偏向于一种轻松休闲的调调。
老板玛格丽特并不在吧台后面,站在调酒位置的是一位有着明显猫耳和尾巴的少女迪奥娜。
希尔薇在天使的馈赠闲坐时,曾听人提起过这位‘传奇’调酒师,比如她调制的酒总能化腐朽为神奇,拥有独特的风味,以及她那份对酒鬼近乎偏执的厌恶。
据说她一直在寻找能让酒变得难喝的配方,结果却总是适得其反,调出的酒反而更受欢迎。
希尔薇走到吧台前,礼貌地向迪奥娜询问:“你好,请问玛格丽特老板在吗?”
迪奥娜的猫尾有些不耐烦地甩动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玛格丽特不在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要找她的话,就只能等着了。”
“好的,谢谢。那我就在这里等她一会儿。”希尔薇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信息。等待对她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何况现在还有米蕾在身边陪伴。
她点了一杯清水,再次感谢迪奥娜没有因此露出嫌弃的表情,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猫尾酒馆内部空间宽敞,装饰精致,空气中弥漫着甜点和咖啡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酒味。
这里似乎是蒙德城的贵妇和小姐们钟爱的下午茶场所,饮品价格不菲。
希尔薇安静地坐着,小口啜饮着,一边等待,一边听着周围轻柔的谈笑声和杯碟碰撞的清脆声响。
她心想,提瓦特大陆似乎也有类似妖精的存在?从蒙德的典籍里,她读到过蒙德的建立者,人们信仰的风神巴巴托斯,传说最初就是一位风之精灵。
一杯清水见底时,酒馆门口的风铃轻响。希尔薇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成熟女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似乎在和熟客打招呼。很快,脚步声朝着吧台这边走来。
“玛格丽特老板回来了,”迪奥娜的声音响起,算是提醒。
希尔薇站起身,朝着脚步声的方向走去。“玛格丽特小姐,你好,我叫希尔薇。听说您在经营猫尾酒馆,我想……冒昧地问一下,您这里是否需要一位演奏者?”
玛格丽特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气质独特的金发盲眼少女。她有一张总是笑眯眯的脸,此刻笑容更是加深了几分。
这样一位美丽脱俗又带着神秘感的少女,仅仅是站在酒馆里,恐怕就能吸引不少好奇的目光和顾客。
“演奏者?当然欢迎!”玛格丽特的声音热情洋溢,“希尔薇小姐,对吧?你会演奏什么乐器?水平如何?我们这里确实需要能营造氛围的表演,特别是下午时段。”
希尔薇简单地介绍了自己擅长的乐器,主要提到了便携的里拉琴和一种类似鲁特琴的弦乐器,并坦诚地说明了自己失明的情况,但保证这不会影响演奏的流畅度。
玛格丽特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失明,反而觉得这增添了几分独特的吸引力。
她更关心的是实际效果,“口说无凭,希尔薇小姐,介意现在就为我们弹奏一曲吗?让我和这里的客人们感受一下?”
希尔薇没有推辞,当迪奥娜将一把店里备用的手持里拉琴递到她手中时,她熟练地调了调音。
当她的指尖拨动起琴弦,一阵清亮且充满异国格调的旋律弥漫开来。这旋律不同于蒙德惯有的民间小曲,更为繁复精巧,透出古朴典雅的气息。
原本有些嘈杂的酒馆渐渐安静下来,不少客人都被这独特的琴声吸引,目光投向了演奏的少女。
一曲终了,短暂的寂静后,酒馆里响起了真诚的掌声。玛格丽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太棒了!希尔薇小姐,你被录用了!每周三、四、五的下午,两点到五点,这个时段客人最多,你看如何?”
“薪酬我们按场次结算,保证让你满意!而且……”她眨了眨眼,“工作期间,店里的饮品和点心,你可以随意享用!”
最后这句话,像一道阳光穿透了希尔薇心头的阴霾。包食物,这意味着她最大的日常开销之一解决了。
一股巨大的、实实在在的轻松感和喜悦涌上心头。
她努力保持着平静,但声音里还是透露出无法掩饰的激动:“非常感谢您,玛格丽特老板。”
解决了迫在眉睫的生计问题,走出猫尾酒馆的希尔薇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她沿着熟悉的路径,朝着葛罗丽家所在的方向走去,打算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自己的朋友。
然而,就在她转过一个街角,步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时,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她身体微微一僵。
不是听觉,而是一种直觉,一种被观察的感觉。
她的感知告诉她,似乎有人在暗处注视着她。
希尔薇脚步没有停顿,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继续平稳地朝着葛罗丽家走去。
蒙德再怎么自由开放,对于一个来历不明、又有些特别的异乡旅人,保持一定程度的警惕也是合情合理的。
她理解这一点,虽然这让希尔薇心底掠过一丝无奈。
走到葛罗丽家门口,她像往常一样,伸手摸索着放在门口那个专门用来放花的木箱。
果然,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束带着露珠的风车菊,这是她和葛罗丽的约定,无论多忙,每天都要为对方准备一束鲜花放在门口。
希尔薇拿起花束,轻轻嗅了嗅那清新的气息,然后朝着刚才感觉到的、视线来源的暗巷方向,平静地开口:“不出来见见吗?这位……一直在关注我的小姐?”她能感觉到那股气息带着一种冰凉的锐利感,像蒙德雪山吹来的风。
巷子里安静了片刻,随即响起一声带着点慵懒和些许厌烦的“嘁”。
接着,是靴子踏在石板路上的“哒哒”声,清脆而有节奏。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希尔薇虽然看不见,但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冬日寒霜般凛冽又纯粹的元素气息。
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倦怠感:“真讨厌你们这种感知敏锐的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是吗?”希尔薇并不在意对方的语气,反而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她将手中那束还带着阳光温度的风车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递了过去,“送给你,祝你今天生活愉快。”
对方似乎没料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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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动,希尔薇能感觉到那股凛冽的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后,一只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接过了花束。
“……哼,多管闲事,”那声音带着点别扭。希尔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点点头,转身打开门,走进了葛罗丽的家。
次日,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希尔薇坐在小桌旁,享用着用卖晶核剩下的摩拉买来的简单早餐——一块松软的面包和一杯热牛奶。米蕾安静地坐在桌角,小小的身体沐浴在晨光里。
妖精,在古老的传说中,常被称为歌与旋律的精灵,是诗歌与音乐最忠实的伙伴。希尔薇看着米蕾,想起那些遗落的诗篇中对妖精的赞美。
或许是因为长久陪伴在自己身边,原本应该活泼好动的米蕾,也沾染上了一丝沉静。
吃完早餐,希尔薇正打算收拾一下,米蕾却突然兴奋起来。她拍打着翅膀,飞到希尔薇耳边,发出细小的催促声,然后轻轻拽着她的几缕金发,示意她出门。
“怎么了,米蕾?这么着急?”希尔薇有些好奇。
米蕾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拽了拽,方向似乎是朝着蒙德广场。希尔薇顺从地站起身,跟着米蕾的指引向外走去。
刚来到通往广场的主路上,一阵清越悠扬的琴声便如溪流般随风飘来,钻入了希尔薇的耳中。
琴声轻快灵动,如同林间跳跃的阳光。
希尔薇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耳,专注地倾听。米蕾也拍着小手,发出细小的、表示喜欢的声音。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希尔薇朝着广场中央慢慢走去。她能感觉到周围有不少人驻足,享受着这免费的街头演奏。
就在这时,琴声在一个轻盈的滑音后停了下来。短暂的安静后,广场上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紧接着,一个带着笑意的、清朗如风的少年嗓音响起,这声音希尔薇绝不会认错:“哎呀呀,这不是我们新来的、琴声能迷倒猫尾酒馆的希尔薇小姐吗?真巧啊!看来风今天不仅带来了好故事,还带来了美妙的缘分呢!”
是温迪,那个在风起地遇到的、自称吟游诗人的奇怪少年。他此刻正坐在风神像下的台阶上,怀里抱着他那把古朴的莱雅琴。
希尔薇朝着声音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温迪先生?真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刚才的琴声……非常动听。”
“哈哈,能得到专业人士的夸奖,我可太荣幸了!”温迪笑嘻嘻地站起身,动作轻盈得像一片羽毛,“我刚听人说猫尾酒馆新来了一位技艺非凡的演奏家,弹的曲子闻所未闻,美妙极了,正想去见识见识呢!没想到正主自己就走到我面前了!”他语气真诚,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赞赏。
米蕾似乎还记得温迪身上那好闻的气息,不再像上次那样害怕,反而好奇地绕着温迪飞了一小圈。
温迪注意到了这个小家伙,眼睛一亮:“啊,这应该就是你的朋友米蕾吧,看来你们在蒙德安顿下来了?真是太好了。”
他看向希尔薇,笑容温和,“听到你找到了合适的工作,真为你高兴,希尔薇小姐。”
“谢谢,”希尔薇真诚地说。
“既然这么有缘,”温迪抱着琴,热情地提议道,“要不要找个时间一起交流一下?我对你那些‘异世界’的曲子可感兴趣了!说不定我们能碰撞出些新的灵感呢?”
虽然希尔薇知道她来自其他世界算不上什么秘密,但就这么被一个吟游诗人说出口,还是让她有点小小的····苦恼啊。或者说,蒙德的吟游诗人都这么敏锐吗?
4. 风语[四]
希尔薇虽然随口应下了温迪的邀约,但其实并没有打算真的赴约。对于温迪这样神秘的人,她本能地保持着距离。
而且……希尔薇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她对自己的演奏水平有着清醒的认识。
她的琴声,技巧是娴熟的,旋律是优美的,这得益于卡尔迪特家族严苛到近乎残酷的训练。
但好听归好听,她自己也知道,她的琴声里似乎总是缺少了一点什么,那种能真正打动人心的的情感。
就像一朵精心制作、栩栩如生的假花。
周三下午,希尔薇准时出现在了猫尾酒馆。玛格丽特热情地将她引到一个特意布置的、光线柔和的小演奏区,当希尔薇抱着里拉琴坐下,指尖流淌出第一个音符时,原本有些喧闹的酒馆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的琴声如同清泉流淌,带着一种不属于蒙德的、古老而优雅的韵律。客人们被这新颖的曲调吸引,纷纷投来欣赏的目光。
贵妇们轻声交谈,称赞着这位气质独特的盲眼演奏家技艺不凡;年轻的姑娘们则觉得她的曲子带着一种神秘的忧郁感,很是吸引人。
希尔薇专注地演奏着,将异世界的旋律带给蒙德的听众。米蕾安静地藏在她浓密的金发里,偶尔探出头,好奇地看看周围被琴声吸引的人们。
演奏结束后,玛格丽特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太棒了,希尔薇!客人们反响很好呢!这是你今天的酬劳。”
她将一个装着摩拉的小袋子塞到希尔薇手中,沉甸甸的分量让希尔薇的心也踏实了不少。“还有,想吃什么点心?今天新做的莓果松饼很不错哦!”
希尔薇感激地道谢,点了一份松饼和一杯果汁,坐在角落里安静地享用。食物的温暖和摩拉的实在感,让她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心。
结束工作回到葛罗丽家时,希尔薇发现葛罗丽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似乎在等她。
“希尔薇,你回来了!”葛罗丽听到她的脚步声,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今天在酒馆还顺利吗?”
“很顺利,葛罗丽。”希尔薇走到她身边坐下,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松,“客人们似乎很喜欢那些曲子,老板也很满意。”
“那就好!”葛罗丽由衷地为她高兴,“你知道吗,下午风从酒馆那边吹来的时候,我好像都听到你的琴声了呢,很特别,很好听。”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犹豫和关切,“不过……希尔薇,我总觉得,你的琴声……好像有点……”
“有点什么?”希尔薇轻声问。
“嗯……怎么说呢,”葛罗丽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她虽然看不见,但听觉和感受力异常敏锐,“很美,很精致,像月光下的溪流……但……好像少了点温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这只是我的感觉,你别介意。”
“你说得对,葛罗丽。”希尔薇沉默片刻,坦诚地承认了,声音里没有沮丧,“我的琴声……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那是我过去被训练出来的技艺,就像……完成一项任务。至于感情……”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葛罗丽摸索着握住希尔薇的手:“没关系的,希尔薇。音乐是心的语言,你现在在蒙德,是自由的。也许……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这时,葛罗丽像想起什么似的,摸索着从身边拿起一个用柔软布料包裹的长条形物品:“对了,这个给你!”
希尔薇有些疑惑地接过来,指尖触碰到熟悉的木质纹理和紧绷的琴弦,是一把里拉琴,虽然不如猫尾酒馆的华丽,但大小适中,木质温润,显然是精心挑选或保养过的。
“这是……”希尔薇惊讶地抚摸着琴身。
“是我以前用过的一把旧琴,”葛罗丽解释道,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琴,但音色还不错。自从眼睛看不见后,就很少弹了,放在家里也是闲置。我想,你每天带着酒馆的琴来回也不方便,不如就用这把吧?放在你房间里,想弹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弹,不用在意是不是‘任务’,就当是……给自己的礼物?”
“葛罗丽……谢谢你。”希尔薇的声音有些动容,“真的,非常感谢你。”
回到自己整洁的小房间,希尔薇将葛罗丽送的里拉琴小心地放在窗边的桌子上。月光洒在琴弦上,泛着柔和的光泽。她伸出手指,没有弹奏完整的曲子,只是随意地拨弄着琴弦,几个不成调的音符在寂静的房间里跳跃。
至于温迪的邀约……希尔薇望向窗外蒙德的夜空,暂时还是保持距离吧,她现在更需要重新认识自己声音的时间。
那位负责暗中观察她的修女罗莎莉亚,最近很少在她面前直接现身了。希尔薇能感觉到,罗莎莉亚似乎只是在她走过某些僻静小巷时,会短暂地跟在她身后一段距离,确认她的安全后,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除了最初那次在门口,罗莎莉亚接受了希尔薇递出的那束风车菊后,这位气质冷冽的修女小姐便再没接受过希尔薇赠送的其他花朵,除了蒲公英。
希尔薇还记得罗莎莉亚接过蒲公英时,手指微微一顿,虽然没说什么,但那束花最终还是被她带走了。
这似乎成了两人之间一种无言的默契。希尔薇也因此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都会在门口那个小木箱里,放上一束新鲜的蒲公英。
这个季节蒲公英还没结籽,翠绿的茎秆顶着嫩黄的花朵,倒也清新可爱。
这天晚上,希尔薇刚把一束新采的蒲公英放进小木箱,正准备转身回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力压抑却又控制不住的喷嚏声。
“阿——阿嚏!阿嚏!”
希尔薇脚步一顿,转过身。只见那个熟悉的绿衣吟游诗人,正一边揉着发红的鼻子,一边从旁边房屋的阴影里狼狈地走出来,看起来难受极了。
米蕾从希尔薇的发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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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出头,好奇地在希尔薇和温迪之间飞了两圈,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用她那细小的嗓音清晰地说道:“希尔薇,猫猫!毛毛!猫!”
不知道为什么希尔薇很受猫尾酒馆猫猫的喜欢,那些有灵性的猫猫总会在希尔薇结束演奏上,上前蹭蹭她的裙角,尤其是玛格丽特养的那只小王子。
米蕾都因为这些猫猫吃了好几次的醋呢,要不是希尔薇哄着她,“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啦。”
“米蕾,别不开心嘛。”
要不然米蕾就要好几天不理希尔薇了
希尔薇不动声色地又往后退开两步,拉开了更安全的距离,声音温和地问道:“温迪先生?您还好吗?”
她心里有些无奈,这位诗人怎么总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温迪又揉了揉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点委屈巴巴的抱怨:“哎呀……好、好多了……大概吧?呼……真是的。”
他缓了口气,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带着点控诉看向希尔薇,“说起来,希尔薇小姐可真偏心呀。你愿意每次等罗莎莉亚小姐来的时候,都为她精心准备一束蒲公英,却不愿意应邀一位可怜诗人真挚的音乐交流?唉~诗人的心也是会受伤的哦。”
希尔薇只能干笑两声:“哈哈……这个……”她确实感到一丝歉意,但也庆幸葛罗丽应该已经睡下了,不然这个时间点吵醒她可不好。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落在两人身上,也照亮了希尔薇那头柔顺的金发,泛着淡淡的银色光泽。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面容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柔和宁静。这画面,让原本还想抱怨几句的温迪微微愣了一下。
“真是……此情此景,最适合音乐了。”温迪轻声感叹,语气里充满了向往和惋惜,“要不是因为这恼人的猫毛……”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希尔薇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一个她自己都有些意外的举动。她微微侧身,从门口的小木箱旁摸索了一下,小心地拿起了一束单独放置的、散发着清雅幽香的花束。
那是她白天路过花店时,被香气吸引买下的几支塞西莉亚花。
她朝着温迪的方向,轻轻递出了花束,“温迪先生,”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柔和,“音乐暂时无法献上,这束塞西莉亚花,希望它的香气能让你感觉舒服些。”
温迪显然没料到这个举动。他先是惊讶地看着那束在月光下洁白无瑕的花朵,又抬头看向希尔薇带着真诚歉意的脸庞。
他眼中的惊讶慢慢化开,变成一种温暖而明亮的笑意,仿佛揉进了月光。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花束,塞西莉亚花特有的、清冽又带着一丝甜意的芬芳立刻萦绕在鼻尖。
“啊……希尔薇小姐……”温迪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发自内心的愉悦,“这真是……太意外,也太令人惊喜的礼物了!谢谢你!”
5. 风语[五]
要不是葛罗丽提醒,希尔薇差点忘记自己还从蒙德图书馆借了一本书没还。
非常感激葛罗丽这些天一直陪她练习提瓦特通用语,在葛罗丽耐心的帮助下,希尔薇现在总算能听懂蒙德人日常说话的大致意思了。
这让她在城里走动方便了许多,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手足无措。
葛罗丽每天都有一个固定的习惯,她每天都会早早出门,坐在靠近歌德大酒店下方的一张长凳上。
她说,坐在那里,可以感受到从蒙德四面八方吹来的风,能听到风带来的各种故事和声音。
今天,两人也是一早就出了门,葛罗丽照例去她心爱的长凳上“听风”,而希尔薇则要去蒙德图书馆还书。
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葛罗丽请的女佣今天上午会来打扫她们的小屋。毕竟,指望两位视力不便的人和一只小小的妖精米蕾来彻底打扫房间,实在是太困难了。
出门前,米蕾倒是信心满满地想帮忙打扫,她努力地拍打着翅膀,试图召唤风的力量。结果,一阵微弱的小旋风只在房间里打转,成功吹起了希尔薇几缕金色的发丝,顺便卷走了地上的一小片灰尘。
看着自己努力却收效甚微,米蕾有些沮丧,小小的身体都气鼓鼓地绷紧了。
希尔薇感觉到了米蕾的低落,她伸出手,让米蕾落在自己的掌心,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米蕾。你看,你能吹走那片灰尘,已经很棒了。”
“而且,我们有请人来帮忙打扫,你不用为这个不开心的。”话落,米蕾蹭了蹭希尔薇的手指。
蒙德图书馆位于西风骑士团总部内部。希尔薇抱着书,在米蕾细心的方向指引下“左边,希尔薇!”“小心台阶!”,朝着骑士团的方向走去。
路上,她们遇到了几位巡逻的西风骑士,看到独自前来的盲眼少女,骑士主动停下脚步,热情地表示愿意牵着她或者带她去骑士团。
“谢谢你们的好意,”希尔薇微笑着,“不过不用麻烦各位骑士先生了。我有米蕾帮我指路呢,她可是很可靠的向导。”她轻轻点了点藏在她发间、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米蕾,骑士们也不再坚持,只是叮嘱她路上小心。
当希尔薇终于走进骑士团总部那庄严的大厅,并循着记忆和米蕾的提示走向图书馆时。
图书馆里,管理员丽莎小姐正单手支着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心里嘀咕着:啊……都十点多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好好补个觉呢……
希尔薇来到丽莎身边,拿出了那本《提瓦特通用语教程》,“中午好,丽莎小姐,我来还书。”
“哎呀,是小可爱你呀。”丽莎笑着接过了希尔薇手中的书,随意翻看了一下,“嗯,保存的很好。连折痕都没有呢。看来是一位真正爱惜书本的小可爱。”
希尔薇轻轻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怀念:“书本是很珍贵的东西呢。”
毕竟她原来的世界,书本是只有贵族才能拥有的东西。
丽莎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笑眯眯地看向希尔薇:“听说猫尾酒馆新来了一位盲眼的演奏家,演奏的曲子更是闻所未闻呢。”
希尔薇将一缕金色的长发捋到耳后,笑容不变,坦然道:“丽莎小姐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确实是来自其他的世界,包括我所演奏的音乐,也是来自那里。”
“哎呀呀……”丽莎似乎没想到希尔薇会如此直接地说出来,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愕然,但很快又被笑意取代。
这个时间,图书馆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丽莎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希尔薇:“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现在就能聆听一首来自异世界的曲子呢?”
“诶?”希尔薇没想到丽莎会这样直接提出请求,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我的里拉琴在葛罗丽家呢,而且这个时间段在图书馆演奏,还是不太方便吧?”她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
“好吧,好吧。”丽莎也不强求,笑着摆摆手。
走出西风骑士团,离希尔薇去猫尾酒馆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她打算在附近稍微逛逛。
正当她这么想着,忽然——“砰!”——她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希尔薇一时没察觉,身体失去平衡,惊呼一声就跌倒在地上。耳边立刻响起米蕾焦急的声音:“希尔薇,你还好吗?”
紧接着是一个充满歉意、带着稚气的童音:“对不起,对不起!可莉不是故意的!可莉没有注意看路!”一个火红的小小身影慌乱地站在希尔薇旁边。
听到声响推开门查看的丽莎,看到这一幕无奈地扶额:“小可莉呀小可莉,你也太不小心了吧。希尔薇,你还好吗?”
希尔薇撑着冰凉的地板,慢慢站起身来,轻轻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比起黑暗,这种突如其来的碰撞和跌倒带来的无所依靠的感觉,更让她难受。
米蕾忍不住,飞到可莉身边,气呼呼地说:“是你的错!”
“希尔薇摔倒!”
“对不起!”可莉再次真挚地道歉,大眼睛里满是愧疚。
“没关系的,……可莉。”希尔薇一边说,一边露出温和的笑容。她知道小孩子总是精力旺盛,容易疏忽。
可莉说什么也不放心,甚至还要陪着希尔薇去诊所看看,希尔薇连连摆手说自己真的没事。
丽莎却发现了不对劲,她那双紫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带着审视的意味看向可莉:“可莉,这个时间点你不在骑士团,偷偷溜出来是想干什么呀?”
丽莎这一问,可莉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身体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声音也变小了:“没……没想去干什么呀……”
“该不会又想去星落湖炸鱼吧?”丽莎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洞悉一切的笑容,“再这样我就要告诉琴团长了哦。”
为了让可莉弥补自己的过失,丽莎特意安排道:“这样吧可莉,你今天一天就陪着希尔薇,好好照顾她,就当是弥补你的冒失。希尔薇正好要去猫尾酒馆上班,你就跟着她吧。”
希尔薇赶紧强调:“真的不用了丽莎小姐,我没事的。”
丽莎却笑得像只慵懒的猫:“孩子总是需要为自己的过错负责的,你说对吧,可莉?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小小的‘惩罚’哦。”
可莉站在希尔薇面前,虽然有点不情愿不能去玩,但还是乖乖地点头:“好……好吧,可莉,可莉知道了,可莉今天会好好帮助这位金发姐姐的。”她心里其实对这位盲眼姐姐是有几分好奇的。
然而,在陪希尔薇去猫尾酒馆的路上,可莉和米蕾却吵了起来。可莉不停地问东问西,米蕾则觉得可莉太吵闹会打扰希尔薇。
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声音不大但争执不休,吵得夹在中间的希尔薇感觉头都大了。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根据过去的经验,这个时候贸然插入孩子们的争论可不是明智之举。
走着走着,希尔薇忍不住想,“如何在音乐中体现感情呢?”她幼时接受的大多是用于赞美神明的曲子,那些表达其他情感的音乐是被严格禁止的。
“呼,”金发的少女轻轻吐出一口气,忽地想起自己第一次接触音乐时,弹奏的还不是现在的手持里拉琴,而是近乎有她半身高的大竖琴。
她不知怎的想起自己第一次拨动琴弦时,狄安娜眼中的喜悦。
其实,对于音乐,希尔薇内心是喜欢的吧。那个时候只有狄安娜,会偷偷地将外面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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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谱带给她,现在她在猫尾酒馆弹奏的曲子,也多是由迪安娜当年冒险找来的乐谱改编的。
坐在猫尾酒馆里的可莉一点也不拘谨,火红色的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酒馆里的一切,特别是吧台上那些调酒器具和趴在角落的猫咪。
当希尔薇开始弹奏里拉琴时,可莉安静了下来,专注地倾听着。那陌生的旋律流淌出来,让可莉感到新奇又舒服。
等希尔薇弹奏完一曲,可莉立刻凑到她身边,小脸上满是真诚的赞叹:“你弹奏得真好听,金发的姐姐!像……像风在讲故事!”
“哈哈,”希尔薇难得地被逗笑了,心情也明朗起来,她摸索着轻轻摸了摸可莉蓬松柔软的头发,“叫我希尔薇就好。”
“好的,希尔薇姐姐!”可莉的声音清脆又充满活力。
可莉是个过分活泼,也是个过分可爱的孩子。跟她待在一起,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快,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和问不完的问题,充满了童真。当然,前提是她没有惹出麻烦的话。
闲聊中,可莉得知希尔薇来到蒙德后除了风起地还没去过其他地方,立刻兴奋起来。“希尔薇姐姐还没去过蒙德城外?那可不行!”她拉着希尔薇的手摇晃着,“城外可漂亮了!有好多好多会在晚上发光的小灯草,还有亮晶晶的晶蝶!”
希尔薇本能地想要拒绝。她一个看不见又没什么自保能力的盲人,怎么能在野外行动?而且听说城外有很多危险的魔物。
“可是可莉,城外有魔物,很危险的。”
可莉一听,立刻骄傲地挺起小胸膛,拍了拍挂在腰间那颗火红色的神之眼:“不用担心哦,希尔薇姐姐!可莉有神之眼的!可莉会保护你的!”希尔薇知道神之眼能赋予人操控元素的力量。但可莉明显年幼,她心里实在无法完全放心。
这时,连米蕾也被可莉描述的城外美景勾起了好奇心,飞到希尔薇耳边小声恳求:“希尔薇,我们也去看看吧?就一会儿?有可莉在,而且我们只在城边转转?”米蕾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新鲜事物的向往。
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充满期待的身影,希尔薇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不答应恐怕是不行了。她只能再三强调:“好吧……但是可莉,米蕾,我们只能在蒙德城附近,非常近的地方稍微看看,绝对不可以走远哦,而且看一眼就要马上回来。”
“好耶!”可莉高兴地跳了起来,拍着胸脯保证,“可莉知道一条近路,可莉保证就在附近,绝对不走远!”
可莉答应的好好的,一开始也确实领着希尔薇和米蕾在蒙德城高耸城墙外围的绿地上走着。
微风拂面,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希尔薇能听到附近风车转动的嘎吱声,还有远处果酒湖传来的水波声,这让她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希尔薇姐姐,你看!”可莉兴奋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希尔薇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可莉拉着她的手改变了方向,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那边有特别漂亮的日落果!可莉带你去摘!”风车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密集的树林沙沙声和更陌生的鸟鸣。
希尔薇顺从地跟着走,但心里隐隐觉得不对。脚下的路似乎变得崎岖不平,不再是平坦的草地。
空气中原本熟悉的、属于蒙德城方向的稳定风元素流动也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原始、更狂野的自然气息,其中似乎还混杂着一些……不太友好的元素躁动?
“可莉?”希尔薇停下脚步,握着里拉琴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一种身处未知之地的茫然慢慢升起,“我们走了多久了,我感觉……好像离城很远了,你确定我们还在安全的地方吗?”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心软了。
6. 风语[六]
小小的孩子明显有点心虚了,声音也小了下去,带着点不确定:“可莉……可莉应该是没走错吧?日落果就在前面的小山坡后面……”她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地东张西望起来。
周围茂密的树林和陌生的环境,让方向感本来就不太好的可莉也有些迷糊了。
“唉……”希尔薇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充满了懊悔和担忧,果然就不应该相信小孩子关于“不走远”的保证。
如果只是她自己一个人,或许还能凭借对元素流动的模糊感知和米蕾的指引慢慢找回去。
但现在身边带着一个同样需要照顾、还容易闯祸的可莉,希尔薇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迷路,而且在可能有魔物出没的野外。
就在这时,米蕾突然发出了一声紧张的尖细警告:“希尔薇!小心!前面……有东西过来了!”
“感觉……感觉不太好!”
几乎同时,希尔薇也清晰地感知到了。前方的树林里,几股带着明显敌意和土腥味的元素波动正快速靠近!
那绝对不是友善的生物,她甚至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咕噜声,是丘丘人,而且不止一个。
“糟了!”希尔薇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手里只有一把用来演奏的里拉琴,而且这把里拉琴还是猫尾酒馆的,她走的时候忘记还给玛格丽特了。
希尔薇下意识地将里拉琴横抱在身前,手指本能地搭在琴弦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可莉也立刻警觉起来,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勇气,迅速挡在希尔薇身前。
小手已经飞快地探进了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那里装满了她心爱的“蹦蹦炸弹”。米蕾则紧张地环绕在希尔薇头顶,努力捕捉着风带来的每一丝讯息。
危险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前方的草丛剧烈晃动,伴随着嚎叫声,三个手持粗糙木棒的丘丘人猛地冲了出来,带着浓浓的敌意。
“蹦蹦炸弹,去吧!”可莉没有丝毫犹豫,动作快得惊人。她娇喝一声,一个圆滚滚、画着可爱兔子图案的红色炸弹被她精准地扔向了冲在最前面的丘丘人!
“希尔薇姐姐!快捂上耳朵!”可莉头也不回地大喊。
希尔薇反应极快,立刻将里拉琴紧紧夹在臂弯里,空出的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同时下意识地微微蜷缩身体。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爆发!希尔薇即使捂紧了耳朵,也感觉那恐怖的声浪,连脚下的地面都在剧烈震动。
一股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碎屑扑面而来。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瞬间释放的、狂暴到难以想象的火元素力量,仿佛一轮小太阳在眼前炸开。
怪不得那位图书管理员放心让可莉一个人出去呢,哈哈。实际上,需要担心安全的只有她自己吧。
爆炸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去,希尔薇小心翼翼地松开捂耳朵的手,第一反应是去确认怀中的里拉琴是否完好。
米蕾也重新飞回她的肩头,声音带着惊叹和后怕:“可莉……好厉害!丘丘人……已经飞走了!”确实,爆炸中心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大坑,那几个丘丘人早被炸得无影无踪。
“嘿嘿,”可莉转过身,小脸上带着战斗胜利后的兴奋红晕,叉着腰,挺起小胸膛,“可莉可是很厉害的呢!西风骑士团火花骑士……”她自豪的话语还未说完,异变再生。
一股无法言喻的的元素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般从高天之上缓缓漫下。
它既带着古老森林般的沉静温和,又仿佛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与混乱。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风也变得紊乱起来,林间弥漫开一种奇异的、令人隐隐不安的寂静。
希尔薇猛地抬起头,她的感知被这股庞大却充满矛盾的力量冲击着。她能“感觉”到,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生物,正从极高的天空带着沉重的气息降落。
那存在散发出的风元素,原本应如天空般纯净,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晦暗的纱,透出……某种难以名状的痛苦?
更让希尔薇心惊的是,在那浩瀚的风元素深处,似乎还蛰伏着一种让她本能感到厌恶和排斥的、粘稠而阴冷的能量,如同潜伏的毒蛇。
“呜——!!!”
一声低沉、浑厚,却仿佛压抑着巨大痛苦的龙吟,撕裂了短暂的寂静。
狂暴的声浪带着紊乱的气流,将周围的树木吹得枝叶乱舞。
透过米蕾主动共享的“视野”,希尔薇“看”到了一个令她灵魂震颤的景象:一头巨大无比的、拥有流线型优雅身躯和四只强健翼爪的蓝色巨龙,正沉重地降落在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
它的鳞片本应如同最纯净的蓝宝石,此刻却仿佛蒙尘,光泽黯淡,甚至在一些边缘处隐隐透出不祥的暗紫色纹路。
那双巨大的、如同熔融宝石般的龙瞳,此刻却布满了浑浊的血丝,眼神时而清明温和,时而充满痛苦和混乱。
米蕾与希尔薇的元素共享,越是强大的元素力,在希尔薇的感知中形象就越接近普通人所见,但更清晰,同时还能“看”见其内部剧烈的元素流动。
与之相反,普通元素力则只能感知大致轮廓和流动。
可莉的小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希尔薇姐姐,是龙。”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小手紧紧抓住了希尔薇的衣角,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龙怎么会在这里?”
特瓦林巨大的头颅痛苦地甩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它那双浑浊的龙瞳扫过地面上渺小的身影,扫过焦黑的坑洞,扫过紧张的可莉和希尔薇……最终,它的目光似乎艰难地聚焦在希尔薇抱在怀中的里拉琴上。
明明这头龙看起来如此痛苦,眼神混乱不堪,希尔薇却觉得这头龙,在向自己求救。
对,里拉琴,琴,或许可以缓解这头龙的痛苦。
呼,平心静气,希尔薇,平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恐惧和身体的颤抖。
作为光元素亲和者,希尔薇在试图用她的那个世界赞美神明的疗愈曲子,沟通起此方世界的元素力。
以往牧师或者精灵在弹奏的时候,会在心底呼唤他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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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之神的名字。
她指尖轻轻搭在了冰冷的琴弦上,希尔薇不信神,她只相信她自己。
如果要给她的信仰寻找一个对象,希尔薇近乎怜悯的叹了口气,那么她将信仰人类,无论是她的那个世界还是提瓦特。
她信仰的不是某个个体,而是生命本身在绝境中迸发出的不屈勇气,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
正如同高塔中的贵族少女端坐着,耳边是风的故事,他们在哭泣,他们在渴求,他们在争取自己的权利。
“狄安娜,”她这般说道,“我听见了。”
“我听见了……风带来了很多声音。我听见了人们的哭泣和无助,也听见了他们的愤怒和渴望……就像我自己的痛苦一样。”
“咦?”狄安娜疑惑了,惊讶地看向这个孩子,然后为她带来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人类团结一心,反抗神明压迫,最终建立起属于自己国度的故事。
那故事美好得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一个乌托邦。
狄安娜看着这个从未踏出庄园、却仿佛能感知世界上痛苦的妹妹,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这个孩子过早地拥有了过于敏锐的同理心,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此刻,在蒙德的野外,面对这头痛苦挣扎的巨龙,希尔薇心中再无神明。她所呼唤的,是她所信仰的,永不屈服的“意志”。
她呼唤着提瓦特的元素力,请求它们眷顾自己。
“铮——”
第一声清澈的琴音,如同破晓的晨曦,在这片不安的林间空地响起。
这声琴音并不宏大,却异常清晰。
琴音响起的一刹那,痛苦甩动着脑袋的特瓦林,动作猛地一滞。那双浑浊的、充满血丝的绿色巨瞳,瞬间锁定了声音的来源,那个渺小的人类女孩和她怀中的乐器。
她的手指没有停下,她摒弃了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都倾注在指尖,倾注在琴弦的每一次振动上。
那首古老的赞美诗旋律,从她指尖流淌而出,不再是为虚无的神明献上的谄媚。
琴声如同清澈的山泉,叮咚作响,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而宁静的力量,开始在林间流淌。
希尔薇能感觉到,自己周围的元素,正随着她的琴音,化作点点纯净的微光,萦绕在琴弦之上,随着音符飘散开来。
是的,世界的法则是元素力需要以神之眼为媒介,但世界的法则或许并不能约束这位小小的外来者。
奇迹发生了。
当那带着温暖的琴音触及特瓦林庞大的身躯时,它体内那狂暴混乱、互相撕扯的两股力量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呜……”特瓦林发出一声不再是纯粹痛苦的、带着一丝困惑和茫然的低鸣。它周身狂暴翻腾的不稳定风元素,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那布满血丝的龙瞳中,狂暴的痛苦之色似乎被琴音冲淡了一点点,一丝属于“特瓦林”本身的、久违的清明和温和,极其艰难地、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它没有攻击,没有咆哮,巨大的头颅反而微微低垂,仿佛在专注地倾听。
7. 风语[七]
那沉重如山岳般的威压,也奇异地减弱了几分,虽然那冰冷的污秽感依然盘踞在它体内深处。
琴声继续流淌,希尔薇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身处何地。她仿佛回到了卡尔迪特庄园那个寂静的阁楼,只有琴声是她唯一的慰藉。
此刻,她只为眼前这头承受着巨大痛苦的生灵而弹奏。
米蕾安静地落在希尔薇肩头,小小的身体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似乎在努力将自己的力量融入琴音。可莉看呆了,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小嘴,大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琴音化作无形的丝线,温柔地缠绕着痛苦挣扎的巨龙。特瓦林巨大的身躯随着旋律的起伏,微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晃动,如同在忍受着体内剧烈的拉锯战。
那污秽的暗紫色纹路在纯净的琴音和微光中,似乎被压制得黯淡了一些。。
终于,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如同叹息般消散在空气中。
······
等回到蒙德城将消息告诉代理团长琴后,希尔薇实在撑不住困倦,匆匆和葛罗丽打了个招呼,便沉沉睡去了。
等等,是不是忘了什么?对,那把里拉琴。算了,明天再还吧。
米蕾也已经在希尔薇特意为她准备的小房间里呼呼大睡。
第二天,希尔薇比预定的时间稍早一点到达猫尾酒馆。
没想到,比骑士团更先来找她的,是那个叫温迪的吟游诗人。他似乎对猫过敏,所以远远地站在猫尾酒馆外面等着。
得益于她所受的教育,希尔薇通常很准时,一点多就到了门口。感受到温迪的气息,希尔薇抱着竖琴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她又想起那个未能履行的邀约。
但温迪显然不是来问这个的,少年开口说道:“听说希尔薇小姐在野外安抚了特···一头龙?”
希尔薇沉默了一下,又是“听说”?你们蒙德的吟游诗人都这么消息灵通吗?连她在猫尾酒馆演奏就算了,昨晚她才把遇到龙的事情告诉骑士团,今天一早这位诗人就找上门了。
希尔薇温和地笑了笑:“详细情况我都告诉骑士团了。”
她敏锐地注意到温迪刚才差点说漏嘴,“特···一头龙”。那个没说完的名字“特”,很可能是那头龙的名字。温迪用这么熟悉的语气,很难不让人猜想他和龙有什么关系。
将大致情况告诉温迪后,金发的少女带着点无奈开口,“温迪先生。”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情况了,”当然,她不会把自己呼唤了元素力的事情也告诉这位少年。
他们在猎鹿人餐馆坐下,希尔薇微微抿了一口苹果酒。原谅她不喜欢喝酒,一方面是因为卡尔迪特家族的家规,另一方面她觉得喝酒会影响自己清醒思考。
时间差不多,希尔薇正准备告别,那那位诗人突然可怜兮兮地看向她,真的是,太明显了啊,就算看不见也能感受的到的啊。
“亲爱的希尔薇小姐——”“碰!”苹果酒被希尔薇不小心洒出去一点,“请不要这样叫我,温迪先生。”
“好吧,”少年应着声,“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帮帮一位可怜的、身上一个摩拉都没有的吟游诗人付账呢?”
为了尽快摆脱这个麻烦,希尔薇只好同意。更重要的是,快到她在酒馆演奏的时间了。
付完摩拉,希尔薇请莎拉小姐把剩下的苹果酒打包带走,粮食是很珍贵的东西,希尔薇可不愿意浪费粮食。
然后,等她转身,就听见米蕾说那位吟游诗人,居然,居然,将她的苹果酒喝完了。
“温迪!”希尔薇真的有点生气了。米蕾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叫:“温迪!温迪!”
不远处,出来找希尔薇的迪奥娜正好看到这一幕。她知道希尔薇一向最守时了,这个时候没来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迪奥娜气鼓鼓地走上前,先是指责了温迪几句,然后转身对希尔薇说:“希尔薇,别生气!我这就去给你调一杯好喝又不含酒精的饮料!”
完全搞错了状况的迪奥娜,还以为希尔薇生气是因为温迪喝了她的酒。
“谢谢你,迪奥娜,”希尔薇无力地回应。
蒙德人都是这么不拘小节吗?明明葛罗丽就不是这样的。最后,带着点怒气的希尔薇,领着米蕾和迪奥娜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在原地不停打喷嚏的吟游诗人。
玛格丽特见希尔薇来了,笑着把她引到演奏区。“希尔薇,你看·····啊!”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你摸摸看,这是什么?”希尔薇伸出手,触碰到冰凉的木质和绷紧的琴弦。
这架竖琴很大,差不多有半人高,而且下面还有复杂的踏板装置。
“天啊!”希尔薇微微后退一步,她很清楚这样一架大型踏板竖琴有多昂贵。“玛格丽特,这…这太贵重了!”
“怎么样,希尔薇?”玛格丽特语气带着点得意,“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还专门问了米蕾这个小家伙。米蕾说你什么乐器都能弹,还说最适合弹大竖琴了!正好有人想出手这架琴,我就买下来了。”
“谢谢你,玛格丽特。”希尔薇不知该说什么好,迪奥娜在旁边看看希尔薇,又看看竖琴,很肯定地说:“希尔薇,你和大竖琴一定很配。”
金发的少女光是坐在那里,就像是一首写给神明的赞歌。
今天,希尔薇弹奏了昨天安抚特瓦林的那首曲子。琴音流淌开来,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能涤净心灵。
酒馆里渐渐安静下来,连正在调酒的迪奥娜也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迪奥娜立刻围了上来:“希尔薇,你弹得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尤其是这首曲子。”
“不一样?”希尔薇有些困惑。
“嗯!”迪奥娜用力点头,“感觉……更……更温暖?还是更……哎呀,我说不清楚!但就是不一样,特别好听!”
有不少人都对希尔薇发出了邀请,希望她能在他们举办的舞会上演奏一曲。
虽然现在有酒馆的工作,并不怎么缺摩拉,但想到葛罗丽和自己的眼睛。既然这个世界存在着龙和精灵,那么应该也会有办法能治好眼睛吧?
而且,这些额外的演奏邀请能带来更多摩拉,于是,希尔薇都同意了。
在猎鹿人酒馆的露天座位上,温迪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猫尾酒馆的方向。刚才那首曲子……他轻轻拨弄了一下手中的琴弦,低声自语:“献给神明的曲子吗?不……似乎又不是……”他笑了笑。
最后,当希尔薇无意间再次提到自己不喜欢喝酒时,迪奥娜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像星星!
她一把抓住希尔薇的手,兴奋地说:“我就知道!希尔薇!你果然和我一样!酒精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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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讨厌了!是坏东西!”
希尔薇轻轻地把手从迪奥娜热情的小手中抽出来,微笑着问:“迪奥娜,我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吗?它们好像……很特别。”
“咦?咦!嗯……”坐在吧台高脚凳上的迪奥娜犹豫了一下,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好、好吧。不过只能摸一下下哦!”她紧张地抖了抖耳朵。
希尔薇伸出手,指尖轻柔地碰触到那毛茸茸的、带着体温的猫耳。触感非常柔软,还能感觉到耳朵在她指尖下敏感地微微颤动。
一直在旁边好奇看着的米蕾,见希尔薇摸完了,也立刻飞过去,伸出小手飞快地碰了一下迪奥娜的耳朵尖:“软软的!米蕾,喜欢!”说完就咯咯笑着飞回了希尔薇肩头。
迪奥娜的脸颊微微泛红,但看到希尔薇和米蕾都是真诚的喜欢,并没有嘲笑的意思,她也放松下来,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也没有那么好摸啦。”
走出猫尾酒馆,希尔薇来到葛罗丽身边。葛罗丽转头‘看向’她,“我为你感到开心,希尔薇,”她的声音带着真诚的笑意
希尔薇在葛罗丽身边坐下,“我想把一首曲子送给葛罗丽小姐,不知道小姐愿不愿意听呢?”
“好呀,好呀!”葛罗丽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她们之间不需要太多言语,仅仅是坐在这里,希尔薇就能理解葛罗丽的意思。
希尔薇拿出那架葛罗丽送给她的里拉琴,轻轻拨动琴弦,悠扬的旋律在两人之间流淌开来。
这是一首舒缓而温柔的曲子,旋律简单。它不像在酒馆里弹奏时那样技巧华丽,更像是朋友间的低语。
葛罗丽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她虽然看不见希尔薇专注弹奏的样子,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琴声里传递出的那份真诚。
米蕾也安静地落在旁边的长椅上,身上的小小光点随着舒缓的旋律微微闪烁。
一曲终了,琴音的余韵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真好听,希尔薇。”葛罗丽轻声说道,语气里满是满足,“谢谢你,我很喜欢。”
她们手牵着手,跟着米蕾的指引回了家,当然也没忘记从猎鹿人餐厅打包一份晚餐,两个人都是感知敏锐的那种,因此倒也不会出现用叉子把蔬菜插到外面的情况。
入睡时
“唔……”希尔薇难受地蜷缩在床上。那天在野外用琴声试图安抚那头巨龙,虽然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但也给她带来了不小的负担。
比如说本来就勉强维持的魔力回路传来一阵阵熟悉的、如同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把自己缩成一团。米蕾立刻察觉到希尔薇的不对劲,飞到床边,小小的身体紧挨着希尔薇的脸颊,安静地陪着她。
自从十岁那年那次意外之后,这疼痛就一直伴随着她。希尔薇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但每次发作时,那钻心的痛楚依然让她难以忍受。
“呼……”窗外传来了风声,听起来像是风变大了,希尔薇强撑着想要起身去关窗。
奇怪,是她记错了吗,她明明记得自己好像关了门窗来着。
“希尔薇,我去,我去关窗户!”米蕾反应更快,立刻飞向窗边。
就在这时,希尔薇感觉到有什么轻盈的东西似乎被风吹了进来,轻轻飘落在她的手边。她努力集中精神去摸索,那东西的轮廓和气息……感觉像是一朵……花?
8. 风语[八]
“风神在上!天呐,怎么会这样?”蒙德城内充斥着惊呼和混乱的声响,这让希尔薇一时有些恍惚,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恐慌。
她问身旁的葛罗丽:“发生了什么?今天的风声听起来好可怕。”葛罗丽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心爱的长凳上听风,而是早早地回了家,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虑。
幸好今天不用去猫尾酒馆演奏,昨天的疼痛来得又急又猛,折腾到半夜都没能缓解,希尔薇直到凌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这导致她今天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葛罗丽忧心忡忡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安:“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魔龙袭击了蒙德,它卷起了可怕的风暴!”
她说话时,窗外呼啸的风声更加猛烈,混杂着人们的尖叫、杂物被吹倒的碰撞声,还有纸张被狂风撕扯的哗啦声。
“魔龙?”希尔薇心头一跳,想起了那天在野外遇到的那条龙。除了骑士团和那位神秘的吟游诗人温迪,她确实没把这事告诉其他人。
现在想来,可能真的有关联。
听葛罗丽说,魔龙造成的风暴严重影响了蒙德好几条对外的通道,人员和物资的往来都受阻了。
“是这样吗?”希尔薇轻声回应。她立刻想到了猫尾酒馆,猫尾酒馆的供应肯定也会受影响吧?她现在要不要过去看看?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担忧压了下去,外面风暴肆虐,实在太危险了。
小小的米蕾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蔫蔫地趴在希尔薇肩头。昨晚它持续不断地将自己微弱的元素力输送给希尔薇缓解疼痛,虽然效果有限,小家伙也因此累坏了。
犹豫再三,希尔薇还是决定去一趟猫尾酒馆,她实在放心不下。在米蕾的指引和葛罗丽担忧的叮嘱下,她小心翼翼地出了门,顶着呼啸的狂风艰难前行。
刚踏入猫尾酒馆,就听见老板玛格丽特女士沉重的叹息:“唉,也不知道这风暴要持续多久。新鲜的食材运不进来,酒馆的生意可怎么办……”
希尔薇轻声安慰:“不会很久的吧?骑士团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她心里其实也没底。
“讨厌!讨厌的风灾!”迪奥娜的猫尾巴烦躁地甩动着,小脸皱成一团。她气鼓鼓地擦着杯子,“要不是这讨厌的风暴,我今晚还能回清泉镇呢!”
注意到迪奥娜情绪低落,又想到她住在清泉镇,每天往返于酒馆和家之间,希尔薇立刻明白了她的烦恼。她摸索着靠近吧台,轻轻摸了摸迪奥娜毛茸茸的头发,动作温柔。
“迪奥娜,”希尔薇轻声说,“要是今晚回不去,可以和我还有米蕾一起睡哦。葛罗丽家很宽敞。”
“诶?诶!诶?!”迪奥娜显然没料到希尔薇会这样邀请她,惊讶得猫耳朵都竖了起来,小脸微微泛红。
这时,玛格丽特也开口了,声音温和:“猫尾酒馆后面也有一些小的休息间,迪奥娜要是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在这里将就一晚哦。”她作为老板,自然要照顾员工。
迪奥娜陷入了小小的纠结,一会儿看看希尔薇温柔的笑脸,一会儿又看看玛格丽特。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希尔薇,小声问:“我……我跟你一起的话,不会打扰到你休息吧?”
“当然不会,”希尔薇笑着保证,“葛罗丽是个很好的人,她一定也会喜欢迪奥娜的。”
不过说起这个,希尔薇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以后要邀请朋友留宿,或者自己需要更独立的空间,一直麻烦葛罗丽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是不是该考虑在蒙德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了?这个想法让她有点心动,但随即又感到压力——买房需要一大笔摩拉。
蒙德城中心的房价肯定很贵,尤其是靠近风神像和商业区的地方。或许稍微偏远一点的地方会便宜些?她忍不住在心里小小地异想天开了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一下子赚到很多摩拉呢?
希尔薇本来还想去骑士团那边打听一下风暴和魔龙的具体消息,却被玛格丽特拦住了:“现在骑士团的人都在外面忙着维持秩序呢!城里风暴乱吹,杂物乱飞,你这样出去太不安全了。”希尔薇想了想,确实有道理,自己这样出去,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添乱。
她决定先留在相对安全的猫尾酒馆,等风暴稍微平息一些再作打算。
店内的竖琴还静静地放在角落。为了给惊慌失措的人们提供一个临时的避风港,玛格丽特已经打开了猫尾酒馆的大门。
酒馆里比平时拥挤了许多,人们脸上都带着忧虑,低声交谈着城外的灾情。
看着大家焦虑不安的样子,希尔薇想了想,走到竖琴旁坐下。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拨动琴弦。一首舒缓、宁静的旋律流淌出来,像一股清泉,慢慢抚平了酒馆内躁动的空气
门口原本嘈杂的议论声也渐渐低了下去,人们被音乐吸引,情绪似乎缓和了一些。
也许是风暴的影响,酒馆里常驻的几只猫咪都不见了踪影。这倒让某个绿色的身影得以光明正大地溜了进来。
他脸上没有其他蒙德人那种明显的忧心忡忡,反而带着一种惯常的轻松。
他直接坐到希尔薇旁边的桌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面,就那么专注地听着她的琴音,脸上带着欣赏的微笑。
等到一首曲子结束,酒馆里并没有掌声,但人们说话的声音明显更轻了,紧张的气氛被音乐冲淡了不少。
希尔薇感觉到温迪的存在,她起身,摸索着坐到了温迪对面。她没有寒暄,直接侧过头“看”向诗人,问道:“事情……没有解决吗?”她的声音很轻,只有温迪能听清。
“咦咦咦?”温迪这次是真的有点惊讶了,他笑起来,“哎呀呀,希尔薇小姐果然很敏锐呢!”
希尔薇对他的夸赞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继续平静地说:“和我说说那头龙的事吧?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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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说一说。”她的手轻轻指向那架竖琴,“或许,大家需要知道更多。”
她似乎很自然地就默认了温迪会弹奏竖琴,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接着,希尔薇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她伸出手摸索了一下,指尖触碰到熟悉的琴身轮廓——那是一架莱雅琴,正是温迪随身携带的那把。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温迪的声音带着笑意,比平时稍微正经了一点点,“请希尔薇小姐为我伴奏呢?我想唱一首歌给大家听。”
希尔薇没有犹豫,接过了那架莱雅琴。米蕾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好奇地打量着温迪,小巧的鼻子嗅了嗅,小声嘀咕:“嗯……熟悉的气息……”温迪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像没事人一样坐到了那架竖琴旁边。
这位活泼的吟游诗人总有办法吸引大家的注意,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蒙德的朋友们!在这风暴肆虐的时刻,请允许我,温迪,为大家演唱一首关于过去的故事!”
“那是传说中的年代,关于四风守护之一,东风之龙——特瓦林的故事!”
当温迪开始拨动竖琴的琴弦,奏出悠扬的前奏时,希尔薇也默契地抱起了温迪的莱雅琴,指尖流淌出和谐的音符。
温迪的歌声清澈而富有感染力,他将特瓦林曾经守护蒙德、与风神巴巴托斯并肩作战的古老传说娓娓道来。
故事里有巨龙的勇猛、有守护的誓言、有深厚的情谊,也有漫长的沉睡……酒馆里的人们渐渐被这古老的歌谣吸引,暂时忘却了窗外的风暴,沉浸在那段被遗忘的辉煌历史中。
等到诗人的故事在最后一个音符中缓缓落幕,希尔薇轻轻地将莱雅琴递还给温迪。温迪接过琴,俏皮地朝希尔薇眨眨眼睛:“看来我们的合作非常默契呢,希尔薇小姐!”
希尔薇坐姿依然端正优雅,仿佛门外的狂风无法侵扰她分毫。
她没有对温迪的话表示赞同或反对,只是淡淡地“看”向他,直接问道:“现在,你要去将特瓦林的故事,带给更多的人了吗?”她的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温迪夸张地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了然的笑意:“哎呀呀,果然是聪明的希尔薇小姐!什么都瞒不过你。”他收好莱雅琴,站起身。
希尔薇只是微微弯了下嘴角,算是收下了这句夸奖。她心里清楚,温迪这种直白又带着点促狭的夸奖方式,恰恰是她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
温迪走后,希尔薇又在竖琴前弹奏了几首舒缓的曲子,安抚着酒馆里避风的人们。
直到天色渐暗,城外的风暴似乎也稍微减弱了些,不再那么狂暴,酒馆里的人才陆续散去。
希尔薇牵着迪奥娜的手,在米蕾的指引下回到了葛罗丽家。果然,葛罗丽见到希尔薇领回来一个小姑娘,第一反应不是意外或烦恼,而是由衷的高兴。
9. 风语[九]
她热情地笑着说:“这就是迪奥娜吧?我早就听说过蒙德城里有一位了不起的小调酒师了。”
“咦?咦!咦?!”迪奥娜的猫耳朵因为惊讶而抖了抖,尾巴也好奇地朝葛罗丽声音的方向摆了摆。
但当葛罗丽说出“了不起的小调酒师”时,迪奥娜的尾巴瞬间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连耳朵也耷拉着,她最讨厌别人只把她当调酒师夸了!
这有趣的反应立刻引起了米蕾的兴趣,小家伙飞到迪奥娜身边,小心翼翼地用翅膀尖碰了碰她柔软的猫耳朵,新奇地叫着:“有趣!好有趣!”
迪奥娜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希尔薇和葛罗丽虽然看不见迪奥娜的表情,但她们对情绪都异常敏锐,感受到小女孩的害羞,都不约而同地轻声笑了起来。
葛罗丽的父母似乎是商人,常年在外行商,家里颇有些积蓄。否则,光是葛罗丽每天在蒙德城里“听风”,没有其他收入来源,恐怕也难以维持生活。
她偶尔也会和希尔薇提起自己的爱人古德温。听说古德温是跟随大团长法尔伽远征去了,归期未定。
葛罗丽每个月都会收到古德温寄来的几封信,她会请识字的人念给她听,然后再口述回信,请人代笔寄回去。漫长的等待里,信件是连接两颗心的重要纽带。
因为家境殷实,葛罗丽的房子很宽敞,结构上几乎相当于两套独立的居室,中间有门相连。这也是当初她能轻松邀请希尔薇同住的原因。希尔薇的房间也很大,陈设简单而舒适。
此刻,希尔薇正穿着一件宽松柔软的白色睡裙。为了方便她自己穿脱,这种睡裙通常设计成没有正反之分的样式,她摸索着整理好裙摆。
“怎……怎么了?迪奥娜?”希尔薇感觉到迪奥娜似乎僵在原地,没有动静。希尔薇这里没有适合孩子的衣服,所以迪奥娜身上套了一件希尔薇的上衣。
宽大的衣服几乎把小小的迪奥娜整个罩住了,只露出脑袋和手脚,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显得格外可爱。
“没……没什么!”迪奥娜的声音突然变得结结巴巴,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希尔薇摸索着伸过来的手,希尔薇只是想摸摸她的猫耳朵确认她的位置。
迪奥娜只觉得心跳有点快,昏暗的灯光下,希尔薇姐姐穿着白睡裙的样子……特别好看,这个念头让她更害羞了。
米蕾已经飞回自己专属的小软垫窝里,缩成一团,含糊地问:“要睡了吗?希尔薇?”
“嗯,是的呢。”希尔薇应道,摸索着引导迪奥娜先到床边躺下。床确实很大,即使睡两个人,中间也还有不少空位。
迪奥娜红着脸,侧身背对着希尔薇躺好,心里还有点不平静。希尔薇则摸索着关掉了灯,房间陷入一片温暖的黑暗。
希尔薇的睡姿非常端正安稳,几乎是平躺着一动不动,这源于过去严格的生活习惯。
她记得小时候,负责教导礼仪的女教师为了纠正她的睡姿,曾用一种特制的、会发出轻微提示声的矫正器放在她床边。
一旦她的睡姿偏离了“标准”,那个装置就会发出提醒。久而久之,这种规整的睡姿就成了习惯。
希尔薇很少做梦。即使做梦,梦境也常常是模糊、乏味或重复的日常片段。唯一能让她感到一丝快乐的,是米蕾偶尔会进入她的梦境。
然而,这一夜的梦境,却与往常截然不同。
她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高空,耳边是呼啸的狂风,眼前不再是永恒的黑暗,而是……一片翻滚的云海?
紧接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身影闯入了这片混沌的“视野”,那是一头有着优雅而强健轮廓的龙!它青蓝色的鳞片在某种不知名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巨大的翅膀每一次扇动都卷起强大的气流。
它在她头顶盘旋,巨大的阴影掠过草地。
眼前不再是永恒的黑暗,而是仿佛能看到模糊光影的景象,这久违的感觉几乎让希尔薇沉醉其中。
多么珍贵的感觉啊,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在梦中“看”到过任何东西了。
通常,她的梦境只有声音,鸟雀的啁啾,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或是遥远集市里熙熙攘攘的人声。
风暴跟前些天相比,终于平缓了不少,虽然风依然不小,但已经是可以让人出门的程度了。希尔薇最近基本上没见过那位绿色的吟游诗人温迪,想必他正忙着处理特瓦林的事情吧。
蒙德风神像广场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重新恢复了生气。
希尔薇不太喜欢靠近风神像这里,因为这里离蒙德的大教堂太近了。希尔薇不相信神明,但她尊重他人的信仰。
对她这样没有信仰的人来说,贸然进入供奉风神的教堂,总感觉有些格格不入,也不太礼貌。
另一边,旅行者和派蒙正与温迪同行。派蒙敏锐地察觉到温迪似乎心不在焉:“喂,温迪!你在看什么呀?”
绿衣的吟游诗人摸了摸脸,立刻换上一副轻松的笑容:“嗯?没看什么呀。快走吧,天空之琴还等着我们呢!”
待在城里也是闲着,因为风暴影响生意,猫尾酒馆的老板玛格丽特这几天特意推出了半价折扣来吸引酒客。
当然,希尔薇原先的演奏时间依旧不变。离演奏时间还早,希尔薇打算去图书馆借一些关于蒙德历史的书。
蒙德是个自由的城邦,希尔薇刚来这座城市时,几乎每个人都会这样向她介绍。但关于蒙德的历史,每个人又有不同的说法,她再次感谢丽莎小姐愿意陪她到书架前找书。
听到希尔薇说想了解蒙德历史,丽莎小姐懒洋洋地从书架上抽出几本,其中一本是《蒙德高塔》。
说起最近的风暴,丽莎小姐打了个哈欠,带着一丝好奇转头看向希尔薇:“小可爱,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呢?”
“诶?让我觉得?”希尔薇有些惊讶,她沉思片刻,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一定要我说的话……嗯。特瓦林现在……好像一个被误解了太久,想要得到大人关注和倾听的孩子呢?”这个比喻让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新奇。
“哎呀呀……”丽莎小姐被这个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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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喻逗笑了,“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
希尔薇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深入解释。不过,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丽莎问道:“丽莎小姐,就算是风灾……图书管理员也要照常上班吗?”
这个问题让丽莎一下子沉默了。她迅速帮希尔薇登记好借阅的书籍,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赶”人:“好了好了,书借完了,小可爱快走吧,别打扰姐姐休息了。”
走出图书馆,经过骑士团中央大厅时,希尔薇听见许多骑士脚步匆匆,气氛紧张。
她拦住一位骑士询问,才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存放在蒙德大教堂的圣物,天空之琴失窃了。
“天空之琴?那可是风神巴巴托斯大人留下的珍贵之物啊!”那位骑士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难以置信。
希尔薇小小的沉默了一下。她心里几乎立刻就有了猜测,是谁会去“拿”天空之琴。不过,让她有点哭笑不得的是,居然需要用“偷”的方式吗?
随着玛格丽特半价促销活动的开展,来猫尾酒馆的人确实比风暴最猛烈时多了一些。
看来,风灾的影响也挡不住蒙德人对美酒的喜爱。
希尔薇偶尔也会听到玛格丽特用一种又爱又恨的语气提起蒙德另一家著名的酒馆,天使的馈赠。
所以,当玛格丽特突然塞给她一把里拉琴,并把她推出酒馆大门时,希尔薇完全没反应过来。
“希尔薇,拜托你了!”玛格丽特笑眯眯地说,“去天使的馈赠那边‘演奏’一下,顺便帮我打探打探消息嘛!看看他们那边受风暴影响有多大?还有哪些酒缺货了?”
她眨眨眼,补充道:“派你去最合适了,你眼睛不方便,他们不会太防备你。”
“就算没打听到什么具体消息,你在门口弹几首曲子也好呀!我记得天使的馈赠门口经常有吟游诗人聚在一起交流呢。”
希尔薇抱着那把陌生的里拉琴,有些无奈。她本打算‘阳奉阴违’,只在天使的馈赠门口转一圈,就当完成任务了。
然而,她还没走近门口,就被一个温和的声音拦住了:“抱歉,这位小姐。天使的馈赠今天提前打烊了,不营业。”
看来任务完成得异常轻松。希尔薇抱着琴,微微点头致意,转身就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她背后响起了脚步声和说话声。一个像风一样轻快的身影来到了她身边,带着熟悉的、充满活力的声音:“这么晚了,希尔薇要一个人回去吗?”
希尔薇摇摇头,又点点头。米蕾立刻从她的发丝间飞出来,气鼓鼓地叉腰,虽然它没有腰,:“希尔薇有我保护呢!”
另一个声音从空中飘来,带着些许愕然:“欸?不是说好马上去找天空之……”那声音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刹住,渐渐小了下去。
“你们先出发哦,我稍后就到,”温迪对同伴说道。
于是,和温迪并肩走着的希尔薇微微侧过头,语气平淡地直接问道:“所以,天空之琴……不是你‘拿’走的?”她用了“拿”这个字。
10. 风语[十]
温迪惊讶地连连后退,做出夸张的受伤表情:“哇!希尔薇小姐,在你心中我就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吗?太让人伤心了。”
希尔薇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沉默的小小姿态,仿佛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温迪无奈地摊了摊手。
走到葛罗丽家门口,希尔薇习惯性地摸索到那个熟悉的小木箱。里面果然放着一束新鲜的花,是几朵银红色的风车菊。
最近风灾,希尔薇没法去城外采蒲公英了,葛罗丽却还记得这件事,每天要么托人采一束野花,要么就去花店店主芙罗拉那里买一束放进去。
希尔薇拿出那束风车菊,递向温迪的方向。她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清浅而柔和的笑容,轻声道:“这个给你,预祝你们……顺利寻回天空之琴。”她本想说“拿回”,但觉得“寻回”更合适些。
“好耶,谢谢希尔薇小姐!”温迪愉快地接过了花束,在指尖轻触的那一瞬间,希尔薇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她转身,对着温迪的方向说了声“再见”,便摸索着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将门外的视线隔绝。
不知为何,希尔薇心里有种感觉:蒙德这场扰人的风灾,应该很快就会平息了。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原本因风暴而受阻的商路重新畅通起来,猫尾酒馆的各类供应也终于跟上了。
迪奥娜最近回了清泉镇,她好几天没回去,懊恼又担忧地说:“可恶的老爹杜拉夫一定担心坏了!”说这话时,她的眼圈都红了。玛格丽特干脆地给迪奥娜放了一周的假,让她好好回家陪父亲,同时也给希尔薇放了假。
“也对,”玛格丽特看着略显冷清的酒馆,“风灾刚过,大家估计都没什么心情来喝酒,正好你们也休息休息。”
西风骑士团组织了大量人手,热火朝天地清理着风灾造成的破坏和散落的杂物,蒙德城正在快速恢复往日的生机。
清闲下来的希尔薇,决定接受之前收到的一份邀请,去一场在蒙德城郊庄园举办的舞会上演奏。
一般来说,能举办这种舞会的人家都不会差钱,给出的报酬也相当丰厚。希尔薇想着,这或许能让她离攒钱买房的目标更近一步。
出门前,她照例在门口的小木箱里放了一束清新淡雅的小灯草。
演奏用的竖琴倒不用她自己准备,主人家会提供,希尔薇只需要人过去就好。
今天,希尔薇穿了一身符合邀请函要求的蒙德传统服饰,带着些旧贵族执政时期的典雅特色。
她选择了一件质地柔软、剪裁简约的古典风格薄纱长裙,颜色是素雅的米白色。漂亮的金发被一顶精致的、带有蕾丝装饰的小礼帽轻轻拢住。
她没有佩戴任何华丽的宝石首饰,一方面,一件像样的首饰价格不菲;另一方面,希尔薇本身也不太喜欢那些过于沉重的装饰。
这让她想起在卡斯迪特庄园时,那位严厉的家庭女教师。
那位教师对希尔薇的着装要求近乎苛刻,事无巨细地指导她该穿哪件衣服、如何整理仪容。
等到希尔薇终于装扮好,那位教师又会用尖细的嗓音挑剔:“宝石!首饰!怎么可以没有首饰?这太失礼了!”
她还会给希尔薇演示那些过于繁复沉重的头饰和项链,压得希尔薇几乎直不起腰,那些经历让她对繁复的装饰有些抵触。
相比之下,希尔薇非常喜欢蒙德服饰普遍的风格,简约大方,又透着一丝自然的典雅,没有那么多束缚。
“走吧,米蕾。”希尔薇朝着妖精伸出手,她手上戴着素色的薄纱手套。
舞会在晚上开始,感谢主人家考虑周到,提前准备了一些精致的甜点让希尔薇能先垫垫肚子。
当希尔薇开始演奏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好几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尤其是在演奏结束的间隙,不少人围拢到她身边,热情地询问她的身份,更有几位绅士向她发出共舞的邀请。
希尔薇感到有些困扰。她只好伸出手,轻轻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带着歉意地微笑。
这时,一些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气质出众、琴艺精湛的小姐,竟是一位盲人。
“唉,真是可惜了……”
“是啊,这么漂亮又有才华……”希尔薇听到了周围传来的几声低低的叹息。
米蕾立刻气鼓鼓地飞到希尔薇耳边,小声抱怨:“我讨厌这些人!希尔薇别理他们!这些人还不如那个‘绿绿的家伙’好呢!”希尔薇不用想也知道“绿绿的家伙”指的是谁。
大部分人在希尔薇委婉拒绝后便礼貌地离开了,但仍有一两个不死心的人,锲而不舍地追问希尔薇住在哪里、需不需要人照顾、有没有人陪伴等等,语气中带着一种让人不适的过度关切。
这样的纠缠让希尔薇感到烦躁,但又不好直接冷脸拒绝。
她只能维持着脸上清浅得体的微笑,不着痕迹地附和着对方无关紧要的话题,心里默默祈祷着舞会能快点结束。
终于,她弹奏完最后一支曲子,宣告舞会落幕。匆匆吃了一点主人家的甜点后,希尔薇便起身告辞。
这里离蒙德城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主人家很体贴,提出派仆人护送她一段路。
希尔薇没有立刻拒绝。等马车驶近蒙德城门口,她才不着痕迹地婉拒了那几位仆人继续相送的好意。米蕾这时立刻飞出来,大声宣布:“希尔薇有我保护呢,你们回去吧!”
小家伙敏锐地察觉到那几个仆人的眼神不太对劲,它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尽管别人可能看不见,决心要保护好希尔薇。
听着那几个仆人的脚步声终于远去,希尔薇才真正松了口气。
“呼……”一阵晚风吹来,带着清新的草木气息,也轻轻拂动了她薄纱的长裙裙摆,连月光似乎都在偏爱她的轮廓。
紧接着,一个清朗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晚上好呀,希尔薇小姐。月色真美,不是吗?”是温迪。
他似乎就站在不远处,手中的里莱雅琴被他随意拨弄着,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
希尔薇微微蹙眉:“温迪,别这样。”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赞同。
温迪轻笑一声,走上前来。月光如水,洒在站在城门外道路上的少女身上。希尔薇穿着那身简约典雅的米白色长裙,金色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薄纱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她安静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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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像一首流淌在月光下的宁静诗篇,又像一只误入凡尘、美丽而难以捕捉的金色蝴蝶。
温迪在希尔薇面前停下脚步,他收敛了平日的嬉笑,带着一种难得的认真,向着希尔薇的方向优雅地伸出手:“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月光下最动人的小姐,共舞一曲?”
希尔薇会很多种舞蹈,那位严厉的家庭教师曾一遍遍教导她,在什么样的舞会上该跳什么样的舞,该以如何标准、如何矜持的姿态去接受一位绅士的邀请,可她从未真正在舞会上与人共舞过。
此刻,在这静谧美好的月光下,远离了喧嚣的舞会和烦人的目光,温迪就这样向她伸出了手。
此处离蒙德城门不远,还能隐约看到城门的轮廓和温暖的灯火。
希尔薇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她像一只终于决定信任陌生人的、小心翼翼的小动物,慢慢地将自己戴着薄纱手套的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搭在了温迪的手掌上。
让希尔薇惊讶的是,少年的舞步跟他的琴音一样,都带着一种随心所欲、不成章法却又自由自在的意味。
没有固定的舞步套路,没有严格的节奏要求,他只是随着感觉,引导着她在月光下旋转、移动。
希尔薇从未这样跳过舞,这不是按照教科书或者礼仪规范去完成的动作。仅仅是……随着心意,随着晚风,随着流淌的月光,发自内心地舞动,那位家庭教师教导的所有规则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
晚风温柔地拂过他们的发梢和衣角,他们在月光下跳了一支舞。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支舞的时间,温迪的脚步渐渐放缓,最终停了下来。他轻轻松开了手,后退一步,那带着笑意的清朗声音再次响起:“感谢你愿意陪我跳这支月光下的舞,希尔薇小姐,感觉如何?”
希尔薇微微喘息着,心跳还有些快,但那份轻松愉悦的感觉依然充盈在胸口。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裙摆,诚实地回答:“很……自由,谢谢你,温迪。”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对这种“不合规矩”的享受。
“自由的风永远欢迎你,”温迪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轻松的笑意,“夜深了,我送你回城门口吧?米蕾这小家伙看起来快睡着了。”
他指了指希尔薇肩头,米蕾果然已经蜷缩在那里,发出极细微的、类似鼾声的呼噜噜声响。
希尔薇忍不住也笑了,点点头:“好。”
两人并肩朝不远处的蒙德城门走去,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城门拱桥下,温暖的灯火已经清晰可见,守卫的身影在城墙上巡逻。希尔薇停下脚步,转向温迪的方向:“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温迪先生。”
“举手之劳。”温迪爽朗地说,“那么,晚安了,希尔薇小姐。愿风护佑你有个好梦。”
“晚安,温迪先生。”希尔薇轻声回应。
她站在原地,听着温迪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风里。
晚风依旧温柔地吹拂着,带着蒙德城特有的、混合着酒香、花香和烘焙气息的味道。希尔薇伸出手,米蕾迷迷糊糊地飞到她掌心蹭了蹭。
“我们也回家吧,米蕾。”希尔薇轻声说。
11. 风语[十一]
早起去猎鹿人餐厅为葛罗丽带了一份热乎乎的庄园烤松饼,今天是周六,倒是不用去猫尾酒馆,不过下午还有一场舞会的演奏。
想到上次舞会上那些过分热情、纠缠不休的宾客,希尔薇心里就有些发怵。
她仔细想了想,决定去西风教堂碰碰运气,也许能请那位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似乎很可靠的罗莎莉亚修女帮忙?
请原谅之前的话,希尔薇在心里默默想着,如果仅仅是站在教堂门外,应该算不上对风神不敬吧?应该……
她朝着西风大教堂的方向走去,幸运的是,她不用进入庄严肃穆的教堂内部。就在宏伟的教堂门外,米蕾就看到了一位穿着修女服的女士。
这位修女在得知希尔薇是来找罗莎莉亚的时候显得很惊讶:“罗莎莉亚修女?她总是来无影去无踪,连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希尔薇失望地叹了口气,刚打算转身离开。
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带着点慵懒节奏的脚步声,希尔薇立刻惊喜地转向脚步声的方向。
“怎么了?”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正是罗莎莉亚。
希尔薇连忙将自己的困境告诉罗莎莉亚,下午要去城郊庄园的舞会演奏,担心再遇到像上次那样过分热情、纠缠不休的宾客,想请她陪同一下,帮忙挡一挡。
这位总是显得有些厌世的修女先是嗤笑了一声,希尔薇本以为她会直接拒绝。没想到罗莎莉亚接着问:“什么时候?在哪里碰面?”
希尔薇立刻将时间和约定的见面地点告诉了罗莎莉亚。这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道谢之后,希尔薇打算绕过那尊巨大的风神像,直接回葛罗丽家。
没想到,哈哈。
米蕾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然后使劲拉着希尔薇的一缕发丝,拽着她朝风神像广场的方向走去。耳边已经能听到熟悉的、悠扬的琴声。
希尔薇想拽回米蕾,心里简直在恳求:别去听了好不好?但是,作为诗歌与音乐的精灵,米蕾根本无法抗拒美妙的乐曲。好吧,好吧……希尔薇强装镇定。
自称为吟游诗人的温迪正在风神像下演奏,这个时间点,广场上的人已经很少了。
可少年却自顾自地弹奏着,似乎完全不在乎有没有听众。
希尔薇带着米蕾,站在离温迪稍远的地方,静静地听完了一首曲子。她刚打算离开,温迪却立刻又开始了第二首。米蕾不依不饶,又拽了拽希尔薇的头发,显然不想走。
等第二首乐曲结束,温迪居然又流畅地弹奏起第三首曲子。
这个时候,希尔薇要是还看不出温迪是故意弹个不停想留住她们,她就太迟钝了,希尔薇感到一丝被看穿和捉弄的恼意。
她深吸一口气,直接走到温迪面前。这时,诗人身旁原本零星的听众也陆续散去了,只有几只鸽子偶尔飞落停留。
“弹完了吗?”希尔薇站在温迪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带着点小小的不满。
“哎嘿,”温迪笑了起来,琴声停下,“我还以为希尔薇小姐会假装没看见我呢。”
希尔薇确实不太想见温迪,这位举止神秘的长生种,还和蒙德四风守护之一的特瓦林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种人,最是让人捉摸不透,也最麻烦了。
米蕾这个“小叛徒”,此刻倒是好心情地绕着温迪飞舞,偶尔还大胆地停留在诗人的指尖。
“你想要什么呢,温迪?”希尔薇微微侧过头,这样问道,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故意引她们过来。
接着,她感觉到一股带着酒精和苹果气息的微风拂近,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那感觉,像是一只手的指尖。希尔薇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好几步。
温迪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再次向她伸出手,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风在低语的韵律:“希尔薇小姐,愿不愿意去听一听风的声音呢?”
“从蒙德城的最高处,”他补充道。
不想,希尔薇刚想冷着脸说出这句话,立刻就被另一个欢快的声音打断了。
“想!”是米蕾的声音,充满了向往。
“呵呵,”希尔薇忍不住冷笑一声,对着妖精说道,“想看的话你就自己去看吧。”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米蕾急急忙忙地追上来,绕着希尔薇焦急地飞舞:“我不看了,希尔薇!不要生气嘛!”
“别这样嘛,希尔薇小姐~”那个没脸没皮的少年诗人又凑了过来,这次凑得实在太近,带着苹果气息的呼吸几乎拂到希尔薇脸上。
她不得不伸出手,用力把那张笑嘻嘻的脸推远了一点。
“真的不去看看吗?”温迪的声音带着诱惑,“那可是蒙德城的最高处哦,希尔薇……不想感受一下最高处的风是什么样子吗?”
希尔薇沉默了,心底深处,仿佛有另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呐喊:承认吧!你渴望见到不一样的风景,你渴望去感受蒙德最高处的风。
是的,她渴望,渴望感受更高、更广阔的风,渴望体验从未经历过的景象,这份渴望如此强烈,无需掩饰。
希尔薇像是自暴自弃般猛地转过身,对着温迪的方向,声音带着一种坦诚:“是的,我想去,我想去蒙德城的最高处看看。”
似乎察觉到希尔薇情绪有些激动,温迪稍微收敛了嬉笑,声音温和了一些:“那么,准备好抓住风了吗?”
希尔薇还没完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就感觉一阵异常温柔但强大的风骤然包裹住了她和米蕾。
这风仿佛有生命一般,托起了她的身体,让她感觉双脚瞬间离开了地面。
“啊!”希尔薇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紧了身边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温迪的手臂,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用力。
“别怕,”温迪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令人安心的笑意,“风会稳稳地带我们上去。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好好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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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希尔薇小姐。”
最初的失重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紧接着是无比平稳的上升。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响起,却奇异地并不刺耳,反而像一首歌谣。
米蕾在她身边兴奋地尖叫着,快乐地在风中上下翻飞,像一颗小小的、跳跃的音符。
希尔薇紧紧闭着眼睛,但她的其他感官被放大到了极致。她能感觉到风猛烈地掠过她的发丝和裙摆,带来高空特有的、清冽的气息。
她能听到蒙德城的喧嚣逐渐变小,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风在建筑间穿梭的呜咽和盘旋鸽群的振翅声。
脚下坚实大地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和……自由。
“我们到了。”温迪的声音响起,包裹着他们的风缓缓散去,脚下传来了坚实的触感,那应该是某种石头。
希尔薇猜到他们现在在哪里了,蒙德的中心,风神像的掌心。
希尔薇小心翼翼地站稳,心脏还在怦怦直跳。她试探性地松开抓着温迪手臂的手,慢慢向前伸出。
风,纯粹、毫无阻碍的风!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它呼啸着,歌唱着。
“这……这就是……”希尔薇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嗯,”温迪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这就是蒙德城最高处的风。它从遥远的烬寂海而来,掠过龙脊的雪峰,穿过星落湖的涟漪,最终汇聚在这里,守护着风与牧歌之城。”
希尔薇静静地站着,任由这风吹拂着自己。米蕾也安静下来,停在她的肩头,小小的身体随着风微微起伏,仿佛在聆听风的低语。
可是……希尔薇忽然转过头,‘面朝’温迪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了然和轻微的抱怨:“温迪……或者说,巴巴托斯大人?你这样一点也不好玩。”希尔薇要是还猜不出来她就是个笨蛋,那种偶尔压根没想着掩饰的元素力、和东风守护特瓦林认识,以及总是未卜先知的能力。
“哎呀!”这下温迪是真的惊讶了,他眨了眨眼睛,随即再次说出了那句熟悉的话,“不愧是聪明的希尔薇小姐呢。”
希尔薇摸索着,在风神像巨大而微凉的手掌边缘小心地坐了下来,耳边是衣料摩擦石面的细微声响。
温迪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动作轻松随意,“不害怕掉下去吗?希尔薇小姐”
“嗯?”希尔薇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转头看着温迪,“你会接住我的,对吗?”
“哈哈哈哈哈哈,”少年人这般笑着,“没错,我当然会接住希尔薇小姐的。”
说着说着,那张脸再次凑近了希尔薇,风的神明开口了,他说:“我可以吻你吗?”话音刚落,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吻触碰了一下希尔薇的脸颊。
希尔薇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人会在逃避命运的路上,遇见自己的命运,那才是你所选择的,眞正属于你的命运,而逃离之前的命运并不是命运,是枷锁。
12. 风语[十二]
受上次舞会经历的影响,这次希尔薇特意挑选了样式极为简单的衣服。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伫立的雕像。
她身着一件素雅的象牙白佩普洛斯长裙,布料柔软垂坠,在肩头以小巧的金色圆扣固定,一侧的衣襟自然垂落,形成流畅的褶皱。
长裙的布料呈现出一种天然的、未经雕琢的纯净感,仿佛初春新绽的百合花瓣。宽大的袖口下,露出她纤细而匀称的手臂,肌肤光洁如玉,几乎与长裙融为一体。
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拂动,不带有任何凡俗的欲望或杂念。
察觉到罗莎莉亚的停顿,希尔薇开口了:“怎么了,罗莎莉亚?”
这可是她问店主店里面样式最简单的衣物了,这一次她头上可是连任何装饰都没带。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首未写完的诗行,纯粹而静谧。
“你确定要穿成这样?”罗莎莉亚的声音沙哑。
蒙德城都快传遍了,猫尾酒馆来了个美貌的少女,让人见之忘俗,甚至还有吟游诗人传唱着少女的美貌。当然,这些赞扬的话语被风悄然挡在了希尔薇的世界之外。
“这样不行吗?”希尔薇困惑地转向米蕾,她可是听从米蕾的话才选了这么一套最简单的衣物。米蕾从希尔薇发间轻盈地飞出来,声音清脆:“希尔薇自然是最好看的!穿什么都好看!”小小的妖精骄傲地说道。
罗莎莉亚沉默了,发现她好像没法反驳米蕾。拥有这样一张脸,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走吧,”这位沉默寡言的修女终于开口了。
“谢谢你,罗莎莉亚。”
这次投向希尔薇的目光,似乎比上次舞会上还要密集。希尔薇求救般看向罗莎莉亚,不太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周围的人也越聚越多,尤其是在她弹奏完竖琴的间隙,那些注视让她感到无所适从,恨不得舞会立刻结束。
层层叠叠的人影和窃窃私语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将她围在中心。
还好,还好有罗莎莉亚。她像一道沉默的壁垒,将大部分好奇或热切的目光挡在希尔薇之外。
盲眼的少女难得对她笑了,眉眼弯弯,唇角上扬:“再次谢谢你,罗莎莉亚,有机会我请你吃猎鹿人餐馆的蜜酱胡萝卜煎肉吧。”
“请不要拒绝我哦。”
这个笑容,不知让多少在场的少年心头一颤。罗莎莉亚微微“啧”了一声,没再说话。
等到舞会终于结束,少女从竖琴旁站起身,向着罗莎莉亚伸出了手:“请允许我邀请你,修女小姐,在这舞会的终章,邀请你和我跳一支舞。”
“我不会,”罗莎莉亚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也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希尔薇声音温和。
这时已经有人开始离场,在这个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罗莎莉亚将手搭在希尔薇的手上。两人跳起了一支不伦不类的舞蹈。当音乐和舞蹈一同结束时,希尔薇对着罗莎莉亚笑了:“走吧,修女小姐。”
为希尔薇挡了一下午形形色色的目光,罗莎莉亚也感到一丝疲惫,任由希尔薇将手轻轻挽在自己的右臂上。
走在回程的路上,希尔薇声音轻柔:“说起来,这还是一位吟游诗人教我的呢。我想,无论何时,每个人都有自由起舞的权利。”
“现在,罗莎莉亚小姐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希尔薇轻声问。
黑衣的修女先是沉默,然后才开口,长长的飘带随着她的动作拂过希尔薇的脸颊:“吟游诗人?哼!你最好离他们远一点,希尔薇。”
她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对了,为什么要说我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希尔薇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飞舞的米蕾,坦诚地说:“因为,在看到罗莎莉亚小姐的第一眼,就感觉你整个人都绷得很紧呢。”
走到蒙德城那座熟悉的拱桥上,少女继续说道:“希望我今天可以让你放松一点,开心一点,罗莎莉亚。”
罗莎莉亚只是又轻轻“啧”了一声,没有否认。
将人送到家门口,罗莎莉亚才转身离开。今天门口小木箱里的花看来是被人拿走了。葛罗丽和希尔薇每天放花不单是为了欣赏,更是希望过路人能看到门口盛开的芬芳,小木箱上其实还写着一行小字:“需要者请自取”。
傍晚的余晖温柔地笼罩了蒙德城,接着,微风打着旋儿落下,绿衣的诗人就这样凭空出现,没错,就是这样。
风元素凝聚又散去,留下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苹果与蒲公英酒的独特香气。
“这一点也不公平,”诗人一落地,就用带着一丝委屈的语调指责道。
“嗯?”希尔薇溢出一声疑惑,紧接着,是对方突然的靠近。
太近了!希尔薇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
“希尔薇愿意邀请迪奥娜一起住宿,也愿意邀请那位冷冰冰的修女小姐一起共舞,可希尔薇从来没有主动邀请过我哦!”他的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失落,甚至翻起了旧账,“包括上上上次一起交流音乐的邀请。”
“哈哈……”希尔薇有些慌乱地打着哈哈,试图跳过这个话题。她别过脸,声音透着不自在,“你离我太近了,温迪。”
她越是这么说,诗人反而得寸进尺地又凑近了一点点,脸上挂着狡黠又期待的笑容:“所以,可怜的、被遗忘的诗人现在非常需要希尔薇小姐的一个吻来抚平内心的创伤呢。”
“请别这样,温迪。”金发的少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他帽檐上别着的塞西莉亚花枝叶似乎不经意地擦过希尔薇的脸颊,带来微痒的触感。
希尔薇能清晰地感受到温迪专注的注视,这感觉太陌生了。
狄安娜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希尔薇,男人都是些……嗯,总之要小心他们的甜言蜜语和过分亲近。”
所以,从未真正接触过情愫的少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象牙白的长裙随着她的动作如水波般荡漾,整个人纯净得不染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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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纷乱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盘旋,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点认命般的无奈,伸出手指准确捏住温迪的脸颊,然后飞快地、像羽毛触碰水面般,将一个极轻极浅的吻印在了他的唇上。
是的,希尔薇不懂这些,不懂什么是爱,也不懂那些复杂的悸动。
但是此刻,她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试试看吧。
被这突如其来的主动亲吻弄得微微一愣,温迪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然而,这光芒很快被一种更深的、不满足的渴望取代。
他像个耍赖的孩子,不满地嘟囔:“希尔薇,这哪里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吻呢?太敷衍了!”
米蕾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也学着样子,“啾”地一声在希尔薇脸颊上亲了一口,欢快地说:“米蕾也喜欢亲亲希尔薇呢!”
“哎哎哎?”温迪立刻叫了起来,假装不满地看向米蕾,“小不点不要捣乱啦?!!”
完全不明白情况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希尔薇,试图从温迪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没有成功。她又用了一点力气,手腕依然被对方牢牢握住。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温迪原本只是抓着她的手腕,此刻却得寸进尺地将自己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里,变成了十指相扣的亲密姿势。
指尖紧密相贴的感觉陌生又奇异,让希尔薇觉得非常新奇。
走在蒙德城外通往风起地的小径上,希尔薇能感受到果酒湖吹来的湿润微风,以及身边人独特的苹果酒香。
温迪振振有词,说什么“希尔薇今天这么美,穿着这么好看的裙子只待在屋子里太浪费了”、“蒙德城外的晚风最适合散步了”等等,他找着各种理由,半哄半骗地牵着希尔薇的手漫步在城郊。
每当希尔薇想要悄悄抽回自己的手,温迪就会立刻察觉,然后可怜兮兮地问:“希尔薇不喜欢这样吗?不喜欢和我牵手吗?”那委屈的模样让人硬不起心肠。
……算了,希尔薇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安慰自己,仅仅只是牵个手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开口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可以哦,”温迪的声音带着雀跃,“因为温迪只是想和希尔薇一起走走呢!”
走着走着,希尔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停下脚步,转向温迪的方向,语气认真:“风带来了故事的种子……所以温迪,你看到了我的故事吗?”
“嗯哼~”温迪没有否认,大方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这不公平,”希尔薇轻轻摇头,将这句话回赠给了诗人,“我想要知道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啊……那恐怕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温迪的语气带着一丝追忆。
“不,”希尔薇打断了他,“我要听温迪的故事,不是风神巴巴托斯的故事。”她转向温迪,紧闭的双眼看向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说道。“
她要听属于‘人’的故事,而不是属于‘神’的故事。
13. 风语[十三]
要命,希尔薇这样想着。
昨天晚上不知不觉就和温迪逛了很久,最后还迷迷糊糊答应了他一起去摘星崖的邀约。希尔薇原本是坚决不想答应的,结果温迪不是软磨硬泡地恳求,就是像只耍赖的小猫一样,轻柔的吻一下下点在她的唇上。
被那亲昵的举动和温迪身上好闻的苹果气息弄得晕晕乎乎的希尔薇,不知不觉就点头应允了,简直像是签署了一大堆“不平等条约”。
这样可不好,希尔薇坐在床边叹着气。但她是个很守约的人,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按照约定,她来到“天使的馈赠”等待那位不靠谱的吟游诗人。酒保查尔斯今天不在,吧台后站着一位气质截然不同的红发青年。
他身上似乎萦绕着一种独特的气息,听周围酒客的低语,这位青年应该就是天使的馈赠老板,同时也是晨曦酒庄的主人——迪卢克。
希尔薇安静地坐在角落,点了一杯清水慢慢抿着。米蕾倒是对吧台上琳琅满目的酒瓶很感兴趣,好奇地飞来飞去,希尔薇有点发愁,要是这小家伙真喝醉了,她可不知道该怎么带着一个醉醺醺的妖精去爬摘星崖。
“求求你了,迪卢克老板~”一个熟悉又清朗的声音在吧台响起,带着诗人特有的甜腻腔调。希尔薇循声站了起来,带着米蕾从安静的角落走向吧台方向。
她听了几句对话,果然,这个酒鬼诗人又在试图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讨一杯美酒喝。
“唉,”温迪像一阵轻风发现了她,瞬间飘到她身边,脸上堆满笑容,“希尔薇你先来了呀,我让你久等了吗?”
“没有,”希尔薇摇摇头,习惯性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温迪的脸颊,语气带着了然的笑意,“你想喝酒?”
“咦?这个嘛……哈哈……”温迪难得地心虚起来,眼神飘忽地后退了一小步,“没有啦,我就是……就是跟老板打个招呼!”
“好吧。”希尔薇不再追问,径直走到吧台前,从随身的小袋子里拿出一袋摩拉放在台面上,声音清晰地对那位神情冷峻的老板说:“请给我一杯树莓薄荷饮。”
“咦?”温迪立刻凑过来,像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希尔薇小姐,你要抛弃你可怜的同伴独自享用美味吗?”
“啧。”吧台后的迪卢克老板发出一声冷淡的音节,目光锐利地扫过温迪,然后落到希尔薇身上,语气不容置疑,“未成年不得饮酒。”
“……”希尔薇的生日在五月份,现在才二月底,如此算来,她确实还有三个月才成年。她想了想,改口道:“那……就来一杯苹果酿。”
苹果酿是蒙德常见的无酒精饮品,带着清甜的果香和一丝微凉的薄荷味,常被酒客们用来醒酒,也标志着聚会的结束。
这次老板没有拒绝,动作利落地将一杯色泽诱人的苹果酿推到温迪面前。希尔薇对温迪微笑道:“希望你喜欢这份的礼物,温迪。”
认识希尔薇的人总会感叹:希尔薇小姐总是这样温柔又体贴。喝了苹果酿的少年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咪。
他忽然凑近希尔薇,绿宝石般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期待和试探:“那么,喝了希尔薇小姐礼物的我,会是希尔薇心里最特别的那一个吗?”
“才不是!”米蕾立刻气鼓鼓地从希尔薇发间飞出来,叉着腰挡在两人中间,“我才是希尔薇心中最最特别、最重要的那一个!”
“哼,你这个贪杯的诗人休想抢走我的位置!”小小的妖精在空中急得直跺脚。
那位红发的老板迪卢克,锐利的目光在两人一精灵身上来回扫视,若有所思,似乎在评估着什么,这目光让希尔薇感到一丝异样。
走出“天使的馈赠”时,希尔薇还在想着刚才迪卢克老板那审视的目光。她难得主动地牵起温迪的手,低声问道:“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嗯嗯,算是吧。”温迪含糊地应着,一边回答,一边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用头亲昵地蹭了蹭希尔薇的肩膀。
这过分亲昵的依赖感让希尔薇心头泛起一丝小小的异样,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温迪的手,并稍稍往旁边挪开了一点距离。
“希尔薇小姐,亲爱的希尔薇小姐,”温迪立刻察觉,声音里带上夸张的委屈,“你怎么能这样残忍地拒绝一位对你满怀爱慕的诗人呢?我还以为,经历了昨天和今天,我已经是希尔薇小姐认可的追求者了呢?”他绿色的眸子眨啊眨,试图装出最无辜可怜的样子。
希尔薇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没有立刻回应。温迪却不肯罢休,继续说道:“而且,一想到希尔薇去了那样热闹的舞会,被那么多人注视着,我的心就像被塞了一团酸溜溜的日落果!我也会嫉妒的,真的!”他捂着胸口,表情夸张得像在演一出歌剧。
不知道从哪本讲述古老礼仪的旧书上看到过,上面写着:想要让在乎的人感到安心,最好的方式之一就是给予拥抱。
希尔薇想着那本书上的内容,书中提到,后背会让人本能地感到不够安全,如果从背后轻轻环抱住对方,手掌轻柔地贴在后腰,能传递一种被守护的安心感;
而如果从正面拥抱,将对方的头轻轻按向自己的肩膀,则能唤起一种类似小时候被亲人抱着的、非常安心的感觉。
她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环抱住了温迪,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对方腰侧柔软的衣料,引得温迪身体微微一颤。
像是被一阵轻柔又意外的风拂过敏感处,带起一阵细微的酥麻感。
说起来,希尔薇和温迪差不多高,甚至可能还比他高出那么一点点。
然后,她的手顺着温迪的脊背线条慢慢向上移动,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鸟,最后来到他温热的脖颈后,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地将他的头按向了自己的肩膀。
啪叽!温迪整个人瞬间僵住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风之锁链定在原地。
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像被塞进了一堆燃烧的火史莱姆,热度“轰”地一下从耳尖红到了脖子根。
他支支吾吾,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少女身上淡淡的、如同初绽塞西莉亚花的清新气息萦绕在鼻尖。
温迪心里万分庆幸:幸亏希尔薇小姐看不见!不然她就能看见我这张烫得能煎蛋的脸,还有这双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僵硬地垂在身侧的手,以及……眼睛里那浓得化不开、根本控制不了的喜欢,那简直要把我自己都淹没了!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同于他平日嬉闹调笑的亲密拥抱,彻底打乱了温迪的心跳和呼吸。
他几乎是本能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从希尔薇的怀抱里弹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胡乱地用手背蹭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眼神飘忽不定,声音又急又轻,还带着明显的磕巴:“希、希尔薇!你、你怎么突然……这、这太犯规了!我、我的风……风都乱了!”
米蕾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拍着小手咯咯直笑:“温迪变成红苹果啦!比日落果还红!”
希尔薇虽然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温迪那慌乱的动作和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他话语里那份罕见的、毫无伪装的失措。
她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清泉流过山涧,带着一点点促狭,更多的是温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用嫉妒任何人。”
温迪看着她脸上狡黠的笑意,感受着自己胸腔里依旧如擂鼓般的心跳,还有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甜得发胀的情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心绪,脸上重新扬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慵懒和温柔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
“安心……嗯,非常安心。”他低声重复着,绿眸中仿佛盛满了整个果酒湖的星光,“安心到……我差点忘了我们还要去摘星崖看风景呢。”
他走上前,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赖皮地十指紧扣,而是带着一种珍视的、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牵起了希尔薇的手腕。
“走吧,希尔薇小姐,”温迪的声音恢复了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再不去,最美的晨光就要溜走了。”
没想到,在摘星崖还碰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朋友,或者说,温迪带她来这里,也是计划好要与这位朋友见面的吗?
“希尔薇,希尔薇!快看!是上次的那头龙!”米蕾兴奋地在希尔薇耳边飞舞,主动将自己的视野共享给了她。
毕竟遇到如此强大又美丽的元素生物的机会可不多,米蕾迫切地想让希尔薇也能“看见”眼前这震撼的景象。
如果可以,这个忠诚的小妖精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送给希尔薇。
通过米蕾共享的视野,希尔薇“看”到了盘旋在蓝天之下的特瓦林。他身形修长优雅,巨大的翅膀宛如最华丽的蓝紫色蝴蝶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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膀,上面点缀着无数晶莹闪烁的蓝色光斑,边缘的鳍状结构也呈现出梦幻般的蝶翼形态,在碧空映衬下,显得奇幻又瑰丽无比。
“真漂亮啊……”希尔薇忍不住发出小小的感叹。相比于她记忆中那个被痛苦折磨的身影,此刻的特瓦林给人的感觉……如果一定要找个词形容,希尔薇觉得那就是“自由”。
他舒展的姿态,就是自由本身。
“巴巴托斯,你来了。”特瓦林拍打着那对梦幻般的三对巨翼,缓缓降落。龙已经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得轻柔,但低沉的龙语依旧带着震动空气的力量感。
“当然啦,”温迪笑着回应,语气轻松得像在和老友打招呼,“我还带来了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哦。”
特瓦林巨大的头颅转向希尔薇的方向,那双眼眸温和地注视着她:“这位小姐,上次的事情,谢谢你伸出援手。”
希尔薇眉眼弯弯,真诚地说:“没关系的,特瓦林。能帮到你,我也感到非常开心。”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才带着一丝期待和小心翼翼开口:“不过,可以答应我一个有点冒昧的请求吗?”
在温迪和特瓦林的注视下,希尔薇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这头美丽的巨龙。
通过米蕾的视野,眼前的一切都像一幅流动的、充满生机的彩色画卷。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这头强大、美丽又带着温和气息的巨龙所吸引。
希尔薇仰起头,“望”着特瓦林所在的方向,声音轻柔而带着一丝恳切:“我可以……摸摸你吗?”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温迪站在一旁,绿眸中带着鼓励的笑意,并没有阻止。
特瓦林那巨大的、如同蓝宝石般的龙眼注视着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少女。他能感受到她身上纯净的气息,以及那份毫无杂念的请求。
片刻之后,他发出一声低沉却温和的轻哼,像是风拂过古老的山谷。他优雅地、缓缓地伏低了那巨大的、覆盖着光滑鳞片的头颅,小心翼翼地靠近希尔薇,直到她触手可及的位置。
米蕾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希尔薇感受到一阵带着清冽气息的风拂过脸颊,那是特瓦林靠近时带起的微风。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无比的虔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慢慢伸出了手。
她的指尖,先是轻轻触碰到了特瓦林鼻梁上方一小片光滑微凉的鳞片。触感比她想象中更温润。接着,她的手顺着那流畅的线条,小心翼翼地抚上了特瓦林脸颊侧边更大一些的鳞片。
最后,在温迪含笑的目光和特瓦林默许的低吟中,希尔薇的手轻轻拂过了特瓦林翅膀边缘那如同最上等丝绸般的翼膜。
那触感极其轻柔、薄如蝉翼,却又蕴含着能撕裂长空的力量感。她能“看”到米蕾视野里那翅膀上流动的蓝色光斑,仿佛触摸到了凝聚的星光和自由的风。
“好神奇……”希尔薇喃喃低语。特瓦林似乎被少女真诚的赞美和温柔的触碰取悦了,喉咙里发出舒适的、如同风琴共鸣般的咕噜声。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希尔薇能更舒服地触碰他。
温迪走到希尔薇身边,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又和谐的一幕,强大的东风之龙温顺地俯首,任由盲眼的少女用指尖“阅读”他的存在。
他轻声说:“看来,特瓦林也很喜欢你呢,希尔薇。”
希尔薇收回手,虽然看不见,却准确地“望”向特瓦林巨大的头颅方向:“谢谢你,特瓦林!”
特瓦林抬起头,巨大的翅膀优雅地收拢,龙首微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不必客气,希尔薇小姐。”
他看向温迪,“巴巴托斯,带你的朋友上来吧。摘星崖真正的风景,只有在云端才能看得完整。我想,希尔薇小姐值得拥有这样一份视野。”
温迪眼睛一亮,笑着向希尔薇伸出手:“如何,我亲爱的朋友?风龙特瓦林亲自邀请我们共游云端,这可是蒙德最顶级的观光体验哦!”
希尔薇脸上还残留着触摸巨龙的兴奋红晕,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入温迪的掌心,声音难得雀跃:“米蕾,我们出发了。”
小小的妖精欢呼一声,率先飞向特瓦林宽阔的背脊。温迪牵紧希尔薇的手,风元素温柔地托起两人,轻盈地落在了特瓦林背上。
随着一声震撼却充满力量的龙吟,巨大的蓝紫色蝶翼展开,承载着诗人、少女与妖精,迎着高崖之上猎猎的天风。
14. 风语[十四]
坐在特瓦林宽阔而平稳的背上,温迪拿出了他心爱的莱雅琴,“这个时候,怎么能少了音乐相伴呢?”
他笑着说,伸出手指,轻快而熟练地拨弄起琴弦,悠扬的琴声融入了高天的风声。
风吹得希尔薇金色的长发如流云般飞舞,她感受着掠过脸颊的疾风,身下巨龙坚实的身躯传来的微微震动,以及耳畔诗人那清澈如泉的歌声。
然后,这位随性的诗人做出了一个有点过分的举动,他自然地、带着点慵懒地将头枕在了希尔薇的腿上,整个人舒服地舒展着身体,像一只找到了温暖窝巢的鸟儿,继续唱起古老的歌谣。
希尔薇倒也没在意温迪这小小的依赖和亲近,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枕得更舒服些,然后便静静地沉浸在这高天之上的风与乐之中。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柔地梳理着温迪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偶尔会触碰到他微凉的额角。
米蕾则在他们身边飞舞,追逐着被特瓦林翅膀带起的风旋。
等到特瓦林将两人安全送回摘星崖,振翅离去后,希尔薇的心神似乎还留在那云端之上,抬起头看向远方。
见少女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被特瓦林吸引走了,温迪心里泛起一点点小小的不开心。他夸张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委屈:“哎呀呀,自从希尔薇一见到特瓦林,眼睛里就完全没有我的位置了呢!真是让诗人好生伤心。”
“怎么会呢,”希尔薇温声反驳,转向温迪声音的方向,“温迪,你知道的,我可以通过米蕾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越是强大的元素生物,对我来说,就越能像普通人一样被‘看清’轮廓和色彩,特瓦林……是一条非常美丽又强大的龙。”她由衷地赞叹道。
“好吧,好吧,”温迪虽然这样说着,却悄悄靠近希尔薇。他伸出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小心翼翼,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希尔薇紧闭的眼睑。
然后,他微微低下头,将一个饱含着怜惜、虔诚的吻,轻轻落在了希尔薇的眼睛上。
摘星崖地势高耸陡峭,周围劲风呼啸,生长着许多蒙德特有的塞西莉亚花。这种花朵通常只生长在清冷孤高的山崖之巅,无怪乎人们赋予它‘浪子的真心’这样浪漫又带点漂泊感的花语了。
蒙德城中的一些商店会售卖塞西莉亚花制成的书签和香薰,因其清雅独特的芬芳而备受喜爱。希尔薇就喜欢这种如同风本身般纯净又带着点冷冽的香气,在房间里放置了不少塞西莉亚花香的香薰。
温迪俯身,仔细采撷了一朵最新鲜、花瓣舒展得最完美的塞西莉亚花,将它轻轻递到希尔薇手中。
他笑意清浅,带着点分享秘密的雀跃:“你知道吗,希尔薇?塞西莉亚花是我最喜欢的花呢。”
他顿了顿,绿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这可是我的一个小秘密哦!所以……希尔薇是不是也应该交换给我一个你的小秘密才公平呢?”
希尔薇微微蹙起眉头,有些无奈地开口:“温迪,我的事情,你明明都知道的呀。”在她看来,风似乎总能将她的信息带到诗人耳边。
“这不一样嘛,”温迪坚持道,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那是风知道的,不是希尔薇亲口告诉我的。”
“好吧,”希尔薇想了想,决定满足他一下,“比如说……我知道那天晚上的花,其实是你送的。”
“啊,这个不算!”温迪立刻摇头,对这个‘秘密’表示不满,“这个太容易猜到了!我要听点别的,更‘秘密’一点的!”
“别这样嘛,温迪,”希尔薇的语气带着点拿他没办法的纵容。
温迪突然凑近希尔薇,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希尔薇清晰地嗅到了少年身上混合着塞西莉亚花清冷芬芳与苹果气息的独特味道。而米蕾早已沉醉在摘星崖壮丽的风景里,东看看,西看看。
就在这花香萦绕中,温迪没有直接亲吻希尔薇的唇,而是隔着那朵他刚采下的、带着露珠的塞西莉亚花,将吻轻轻印在了花瓣朝向希尔薇的那一面。
与此同时,一股温暖、柔和的风元素力,带着勃勃生机,透过花瓣,轻柔地传递到了希尔薇身上,仿佛在无声地滋养着什么。
希尔薇立刻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流向和意图。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柔却坚定:“温迪,我不需要的。”
她伸出手,仿佛要拨开那层名为“巴巴托斯”的神明外衣,直接触碰到那个名为“温迪”的吟游诗人的本心。
她轻轻捧起了温迪的脸颊,那朵被当作媒介的塞西莉亚花,无声地飘落在两人脚边的草地上。
“你明明……”希尔薇侧过头,“也很痛的吧。”
连特瓦林都因为毒血而沉睡,那么经历了坎瑞亚灾变和毒血侵蚀的温迪呢。
“我为你,”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希尔薇有点小小的苦恼,“我心疼你遭受过的痛苦,温迪。”
她继续说道:“而且,就算我的魔力回路破碎了,也完全不影响我的生活。你不用特意消耗力量来修补它的。”
温迪看着眼前这个敏锐又温柔的少女,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爱意。她总是能这样敏锐地感知到他的状态,这样温柔地表达她的关怀。
很多人将他视为遥不可及、需要仰望的风神,只有希尔薇小姐,真正看见了“温迪”。
这真的是一种太过于强烈、纯粹又令人心头发烫的情感。温迪一遍遍地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希尔薇……希尔薇……”好像唯有这样,才能稍稍宣泄出心中那满溢的、几乎要将他融化的爱意。
“那……”希尔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轻柔却清晰,“我可以‘看看’你吗,温迪?”
“当然可以,”少年模样的神明毫不犹豫地将脸凑到希尔薇面前,主动迎向她探寻的指尖。
他感受到少女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额头、感受到她指腹下自己微颤的睫毛,然后是高挺的鼻梁、最后是线条柔和的嘴唇,她的动作缓慢而珍重。
最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温迪的耳朵,以及耳朵旁那缕被编成小辫子的山岚色发丝。“咦?”希尔薇有些惊讶地捏了捏那小辫子,“原来,温迪你还会编辫子呀?”
“当然啦,”诗人带着点小得意回答,声音里满是笑意,“我可是很心灵手巧的!如果希尔薇愿意的话,我也非常乐意为希尔薇编漂亮的头发哦。”
“哈哈,”希尔薇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其实不怎么会编头发,在卡尔迪特家族的时候,每天清晨都会有专门的女仆来为她精心梳理发辫。
可是后来,狄安娜对她说:“希尔薇,你要学会做这件事。”
“你要学会一个人生活。”
狄安娜握着她的手:“希尔薇,我愿你像一只自由的鸟。”
当时,希尔薇只是笑着,对狄安娜说了声“好”。就像她从来不会追问狄安娜真正的身份,也不会去深究庄园里其他仆人对狄安娜那份混合着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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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异常态度一样。
对希尔薇来说,只要狄安娜在那里,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无论狄安娜做什么,或者隐瞒了什么,希尔薇都会选择理解和原谅,她真的太孤独了。
沉浸在回忆中的希尔薇,很自然地拿起了温迪放在一旁的莱雅琴。在这样开阔自由、风语花香环绕的氛围里,她指尖轻轻拨动琴弦,随心弹奏起一段从未有过乐谱、只属于此刻心境的即兴旋律。
音符流淌,如同山间清泉,时而轻快,时而悠扬。她的指尖偶尔扫过琴身上别着的那朵塞西莉亚花,带起细微的声响。温迪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边,带着笑意默契地为她伴奏,米蕾也飞了回来,绕着希尔薇。
音乐不需要那么多刻板的理由和严谨的框架,温迪轻声哼唱起来,邀请着山崖、流云和花朵一同加入这场即兴的演奏。
歌唱那无论何时,都会到来的明日。
一曲终了,余音仿佛还在风中飘荡。希尔薇习惯性地摸索着手上的琴,却感到触感不对。
那把温迪的莱雅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坚硬、光滑、形状规则且带着金属凉意的圆润物体。
“咦?”她疑惑地捏了捏手中的东西。
“哎呀呀,”温迪凑了过来,语气带着点恶作剧被发现的小小得意,又有点装出来的懊恼,“看来风神的魔法不小心失效了呢!”
希尔薇举起手中的物品,好奇地“看”向温迪的方向:“这是什么?感觉……像个圆球?难道是神之眼?”她猜测着,毕竟那是提瓦特大陆最广为人知的元素力外显之物。
“不是的哦,”温迪笑着摇头,从她掌心取回那个小东西,“这只是一个用普通玻璃仿造神之眼样子做的小玩意儿啦,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个装饰品。”
“如果希尔薇想要一个这样亮晶晶的小挂饰,我也可以马上做一个给你哦,保证比这个好看!”他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珠。
“可是,温迪,”希尔薇有些困惑地开口,“我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风里、甚至你身上流动的元素力,它们像色彩斑斓的溪流一样清晰。但是……它们并不会回应我的呼唤,也不会听从我的指引。”
除了上次在特瓦林身边那次奇特的共鸣,她将那次短暂感受到力量回应的疑惑也告诉了温迪。
没想到温迪的关注点立刻像被风带偏的小船,拐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诶?原来在希尔薇原本的世界,你能驱使的元素力是‘光’吗?像太阳一样温暖明亮的那种?”
希尔薇将那个空心的玻璃珠递还给温迪,点点头:“是的,在我的故乡,我对光元素的亲和力确实远远超过其他元素力量,它曾经是我感知世界的重要方式之一。”
“不过,希尔薇,”温迪的声音忽然变得认真了一些,他轻轻握住希尔薇的手,“神之眼本身并不是什么衡量价值或者力量的必需品,甚至……它有时候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沉重的责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元素力……它无处不在,就像这吹拂我们的风,流淌的水,燃烧的火,稳固的岩石,还有你曾经熟悉的光。它们就在那里。关于想要如何与它们相处,这需要时间,需要感受,也需要一点点“契机”,不必着急。”
风卷起几片塞西莉亚的花瓣,轻轻落在两人的肩头。温迪的笑容重新变得轻松:“也许,下次我们可以一起研究研究,怎么让蒙德的风,也喜欢上希尔薇小姐的‘邀请’呢?”
15. 风语[十五]
这几天希尔薇都回来的很晚,连葛罗丽都察觉到了。
她敏锐地指出到希尔薇身上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难以掩饰的轻盈和愉悦,就跟她和古德温刚认识时一样。葛罗丽真诚地对希尔薇说道:“你最近好像很不一样呢,希尔薇。”
“是吗?”希尔薇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自己微微上扬的唇角,那抹笑容确实还未散去。
“你很开心,”葛罗丽肯定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为她高兴的笑意,“你最近总是这样开心,这种快乐的感觉,连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呢。”
虽然名义上葛罗丽说是半价出租房屋,但希尔薇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占这个便宜,尤其是在猫尾酒馆演奏开始赚取摩拉后。
可每当她想要支付足额租金或额外给葛罗丽摩拉时,这位平日里温婉柔和的盲眼少女就会展现出异常坚定的态度,毫不犹豫地拒绝。
于是,希尔薇不得不采取了另一种表达心意的方式。
比如,每天清晨,她都会准时给葛罗丽带来一份猎鹿人餐厅热腾腾的早餐。以及在夜幕降临前,她都会为葛罗丽单独弹奏一首小小的、舒缓的晚安曲。
她说:“我希望葛罗丽每次入睡前,都有美妙的音乐陪伴在身边,帮你放松心情,做个好梦。”
现在希尔薇的演奏水平,在蒙德城已是有口皆碑。与之共同成长的不仅仅是她精湛的琴技,更是她融入音乐中的真挚。
与初来乍到时的娴熟却略显空洞不同,如今的希尔薇在弹奏时,琴声里蕴含的喜怒哀乐,都能传递给聆听者。
葛罗丽有时也会带着点俏皮打趣她:“看来我真是好大的荣幸呢!坐在家里就能免费听到猫尾酒馆里最受欢迎的希尔薇小姐的演奏。”
希尔薇总是温柔回应:“这也是我的荣幸,葛罗丽。为你弹奏这首只属于你的晚安曲,是我每天最期待的事情之一。”
明天又要去猫尾酒馆“上班”了,尽管希尔薇演奏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就像大多数人一样,她也会觉得“上班”本身带着点小小的无奈。
经历风灾洗礼后的蒙德城,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和平与活力。
这座以美酒闻名的城邦,人们用日落果、蒲公英籽、尤其是清甜多汁的苹果来酿造各种佳酿。
其中最为出名的当属晨曦酒庄,其出产的美酒不仅供应全蒙德,更是远销提瓦特其他诸国。
在猫尾酒馆,当希尔薇弹奏完最后一曲,热烈的掌声照例在酒馆里响起。
客人们享用着猫尾酒馆精心烹制的佳肴和各色美酒,美食和美酒让整个酒馆的氛围都轻松愉快起来。
吧台后的小迪奥娜翘着尾巴,忙碌地调着酒,看上去心情比前几天好了不少,两只猫耳朵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嘴里难得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一只熟悉的毛茸茸身影凑到了希尔薇脚边,希尔薇俯身,熟练地将露出柔软肚皮的猫咪抱了起来,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指尖温柔地抚摸着猫咪顺滑的皮毛。怀中灰白相间的猫咪舒服地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尾巴惬意地一甩一甩,偶尔蹭过希尔薇的手腕,那毛茸茸的触感和猫咪满足的呼噜声,让希尔薇觉得十分治愈。
米蕾坐在桌沿,两只小脚晃啊晃,托着腮静静看着希尔薇撸猫。
等到那只心满意足的猫咪从希尔薇怀里跳开跑走,希尔薇才站起身。米蕾的心情瞬间雀跃起来——希尔薇撸猫=温迪对猫过敏=温迪不会来找希尔薇=整个下午希尔薇都属于她!
要知道,米蕾虽然喜欢听温迪弹琴唱歌,但那位诗人总爱想方设法把她支开,好独占希尔薇。每当她想飞到希尔薇身边,总会被一阵“恰好”吹来的风挡住,真是讨厌极了!
这么想着,她开开心心地飞到希尔薇肩膀上,发出愉快的哼哼声:“希尔薇我们今天去哪里?现在才五点,时间还早呢!”希尔薇笑着问:“米蕾想去哪里呢?”
说起来,希尔薇大多数外出确实都和温迪有关。米蕾尽管有一点点小小的不满,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只有她和希尔薇两个人出城闲逛,确实不太安全。
毕竟两个看起来都很好“欺负”的样子,那位看起来总是不太着调的吟游诗人,在这方面,却出人意料地可靠。
米蕾立刻飞到希尔薇耳边,小声但坚定地说:“不要温迪!就我和希尔薇,两个人一起!”
“咦?”希尔薇有点疑惑,不明白温迪怎么惹到了这位好脾气的小妖精。她眉眼弯弯地安抚着米蕾的情绪:“当然,今天下午的时光只属于我和你哦,米蕾。”
心情大好的米蕾率先飞出猫尾酒馆,希尔薇紧随其后。没走多远,就听见了一阵争执的声音,说是争执,更像是单方面的冷淡回应。
循着声音,希尔薇和米蕾走到了源头,蒙德城的杂货铺前。
杂货店的售货员布兰琪小姐正对着一位顾客说着什么,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希尔薇也能听出她声音里的冷淡和不耐烦:“这是我们店里能提供的最好的东西了,优菈小姐。”她刻意加重了“东西”这两个字。
周围还有三三两两看热闹的居民在小声议论。希尔薇凝神细听了一会儿,便明白了缘由。
那位被称为优菈小姐的顾客,是劳伦斯家族的后裔。
在蒙德,很多时候,“劳伦斯”这个姓氏本身就足以说明一切。它象征着蒙德历史上那段被贵族压迫的、黑暗而残酷的旧时代,以及那些至今仍因家族姓氏、被困在过去阴影中的人们。
希尔薇本不该多管闲事,但紧接着,她听到了优菈清晰而冷静的声音:“我想你口中‘最好的东西’,上面这道明显的裂痕,似乎说明它并非完美无缺。”
这位优菈小姐似乎并没有被布兰琪的冷淡态度所影响或激怒,只是平静地指出了货物上存在的瑕疵。希尔薇心中一动,那冷静理智、带着一丝独特韵律的语调,以及遣词造句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习惯……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人群看到希尔薇走近,自动为她让开了一小块地方。
希尔薇平静地走上前,站到优菈身边,温和地开口:“我想优菈小姐说得很有道理。”
布兰琪压根没想到希尔薇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她会为优菈说话。她看看希尔薇,又看看优菈,表情复杂。
没有人不喜欢这位心地善良、琴声动人的希尔薇小姐,包括布兰琪自己。
她还记得不久前,自己因为积压的货物迟迟卖不出去,加上连日劳累,情绪低落得厉害。
当时,正是这位希尔薇小姐察觉到了她的低落,站在蒙德广场的喷泉旁,拿出里拉琴,为她弹奏了一首舒缓的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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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奏完后,希尔薇还特意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怎么样,听完曲子,感觉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布兰琪当时又惊又喜,关于希尔薇小姐的名声她早就听说了,但万万没想到,这位备受追捧的演奏家竟然会特意为她这样一个普通店员弹奏一曲。
要知道,外面邀请希尔薇小姐去私人舞会演奏的报价,早已是一笔不菲的摩拉了。
“很…很好听,希尔薇小姐,您的曲子…非常好听。”布兰琪当时有些局促又感动地说道。
“希望我的曲子能像一阵清风,暂时吹散你心头的疲惫和烦恼,”希尔薇当时这样温柔地说。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工作中的烦恼与委屈,暴露在这样一位光是存在就让人觉得美好的小姐面前。布兰琪看着眼前的希尔薇,想到她曾给予的善意,脸色变了变。
她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算你好运。”然后不情不愿地为优菈更换了完好的货物。
“劳伦斯家的走狗……”这句带着怨气的低语飘散在空气中,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场离得近的人还是隐约听到了。
等布兰琪离开后,这位劳伦斯家族的后裔优雅地转过身,朝着希尔薇伸出了手,声音带着一种克制的礼貌:“您就是希尔薇小姐吧?久仰大名。”
“咦?”希尔薇小小的疑惑了一下,没想到优菈竟然知道她的名字。优菈将换好的货物交给一位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穿着西风骑士团制服的年轻女骑士。
那位骑士看了看两人,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心想:看来队长这次终于有机会交到朋友了!
原本采购补给这种事,通常是由游击小队里其他不那么“显眼”的队员负责的。
对于普通的游击小队成员,蒙德民众倒是没有那么大偏见。但看到队长优菈每次进城采购都遭受冷遇,游击小队的队员们急得团团转,想尽了办法。
经过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她们深知优菈队长正直可靠,与那些腐朽的旧贵族截然不同。
可偏见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难以撼动,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的“馊主意”,提议让队长亲自负责采买,认为“接触多了大家就会了解队长的为人”。
游击小队的成员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低声互相打气:“没错!只要大家多接触几次,肯定能发现队长的好!”
“嗯嗯,一定会这样的!”另一名队员肯定地附和道。
于是,这个“重任”就落到了优菈头上。优菈虽然嘴上抱怨着‘这个仇我记下了’,显得不太情愿,但还是认真接下了任务。
真是的,希尔薇心想。那些旧贵族再怎么训练,无非是些刻意拉开与他人距离的繁复礼仪和腔调。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彰显自己的高贵,真正的高贵又哪里是由外在的礼仪和规矩来决定的呢?
总有一些人,他们的灵魂在闪闪发光,希尔薇在心中这样感慨着。
还没等希尔薇从思绪中完全回神,就听见优菈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欣赏:“我早已听闻蒙德城的猫尾酒馆,来了一位能用琴声打动人心、技艺精湛的盲眼少女。”
“诶?”希尔薇的语调带着点小小的惊讶和困惑,“我的名声……有那么响亮吗?”她确实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会传到这位看起来事务繁忙的西风骑士耳中。
16. 风语[十六]
那位浪花骑士向希尔薇发出了邀请,一个邀请她一起喝杯酒的邀请。希尔薇很少喝酒,说起来,她最近一次沾酒还是上次在猎鹿人餐厅和温迪一起……等等,不能再想下去了。
可是,拒绝别人同样是希尔薇感到困难的一件事情。
希尔薇并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这样想着,她最终还是同意了优菈的邀约。
“好,”这位游击骑士队长向希尔薇伸出手,“需要我牵着你吗?”
这是个细心且懂得照顾他人感受的人呢,希尔薇在心里初步奠定了对优菈的第一印象。
她轻轻摇头:“下次优菈还是不要对盲人这样说呢,贸然将自己的手交给别人,会让人变得没有安全感的。”
“而且,米蕾是我的眼睛,她能指引我的方向。”
说完,米蕾便从希尔薇的发间轻盈地飞了出来。她好奇地看看优菈,又看看希尔薇。敏锐的妖精似乎察觉到了某种相似的气质,飞到希尔薇耳边小声说:“这位骑士小姐,感觉上和你有点像呢……”
她们同样出身于贵族,同样渴望挣脱家族的束缚。
希尔薇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她跟在优菈后面,说道:“走吧。”
“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希尔薇这样答道。
沿着蒙德城铺着石板的主干道走向天使的馈赠,如果说猫尾酒馆是氛围温馨、适合听曲小憩的地方,那么天使的馈赠绝对是酒鬼们最常光顾的据点。
这里的酒品类繁多,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找不到。
让希尔薇暗自庆幸的是,天使馈赠的老板迪卢克似乎不在店里。不然要是那位老板看到她点酒,再冷冰冰地来一句“未成年不得饮酒”,希尔薇会感到非常尴尬。
优菈开了一个安静的包间,她在野外执行任务时不太饮酒,因为手下的队员在夜晚放松时可能会小酌几口,她必须时刻保持绝对的清醒和警觉,确保所有人的安全。
但在蒙德城里,优菈倒是愿意点上一杯。酒精带来的微醺感能让人暂时放松,连带着那些不美好的过往记忆,和时刻背负的沉重偏见,似乎也能短暂地搁置一旁。
她照常让侍者上了一杯自己常喝的蒲公英酒,见希尔薇也不像是能喝酒的样子,优菈原本打算给她点一杯果汁。
倒是米蕾抢先开口,声音响亮却带着点心虚:“希尔薇想喝酒!”
希尔薇“看”了一眼米蕾的方向,瞬间明白了,是小妖精想尝尝酒的味道。当优菈再次确认“真的是这样吗?”,希尔薇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也为了满足米蕾的小小愿望。
因此,优菈特意点了一杯度数最低、口感最温和的树莓甜酒递给希尔薇。
希尔薇朝着侍者要了一个小小的试酒杯,笑着为米蕾盛上浅浅一底,“就当是这次的特别体验吧,米蕾。”
“嗯嗯!”米蕾欢快地应着,捧起那个对她来说不小的杯子,小心地将头探进去啜饮。
优菈面前的桌子上倒是摆上了几瓶酒,毕竟优菈的酒量在骑士团是出了名的好,甚至有“千杯不醉”的戏称。
希尔薇乖巧地坐在优菈对面,心里有点打鼓:自己就这样跟一位刚认识不久的人出来喝酒,是不是有点冒失?但感受到对方身上坚定的气息,以及那以及那清冽如寒冰的元素力,希尔薇倒也放松了一些。
她拿出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
不太清楚希尔薇的喜好,优菈特意点了最受小姐和夫人欢迎的树莓甜酒。这种酒果香浓郁而带着甜意,蒙德的少女结伴出游时就很喜欢带上这种酒小酌几杯。
但是,优菈万万没想到,希尔薇的酒量简直是出人意料的浅薄!一杯喝下肚,希尔薇就有些迷迷糊糊了,白皙的脸颊就迅速染上了明显的红晕。她看眼前的优菈都出现了重影,当希尔薇困惑地问:“优菈,怎么……好像好像有两个你?”时,优菈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位看起来清雅沉静的少女,居然是个“一杯醉”。
“希尔薇,”优菈难得放柔了声音,“你以前没有喝过酒吗?”
希尔薇迷茫地摇着头,她晃晃脑袋,想要努力保持清醒,结果却不小心将桌子上的一个空杯子碰倒了。
“抱歉哦……”都到这个时候了,希尔薇居然还在道歉。优菈看着她这副样子,简直哭笑不得,正好她也喝得差不多了,身形高挑的骑士站起身,问道:“希尔薇,你还能自己站起来吗?”
“嗯……应该能的。”希尔薇说着,扶着桌子边缘,努力想站起来。“碰!”一声轻响,她没能成功站起来。这着实是一件尴尬的事情,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了,显得有些窘迫。
她将求救的目光“望”向优菈的方向。优菈无奈地扶额,伸出手稳稳地搀扶住希尔薇的胳膊。米蕾的酒量倒是比希尔薇预想的好很多,她那小杯酒快要见底了,看起来一点醉意也没有。
“希尔薇,”米蕾飞到希尔薇肩膀上,“你醉了吗?”
希尔薇点头,声音也变得软绵绵、带着点含糊不清的甜腻:“我想……应该是这样的,米蕾。”
把这样一位明显醉酒的少女独自留在天使的馈赠,优菈会非常愧疚。幸好米蕾还记得回葛罗丽家的路,优菈一路小心地搀扶着脚步虚浮的希尔薇,将她安全送到了葛罗丽家,这位负责又细心的骑士才转身离开。
跟希尔薇一样,这位同样双目失明的小姐对于优菈没有半分偏见,只是真诚地感谢她将希尔薇送了回来。
“这应该是我的疏忽,”骑士这样说着,“我明明是想感谢希尔薇小姐的。”
“请不要这样说,”葛罗丽温和地打断了优菈的自责,“能帮助朋友的朋友,我也很高兴。况且,希尔薇看起来很开心能认识你。”这句话让优菈感到一丝惊讶。
现在,优菈算是明白为什么希尔薇会和葛罗丽小姐成为朋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都拥有一种独特的、透过表象感知本质的能力,换种说法,她们都懂得如何心去观察这个世界。
等优菈走后,葛罗丽将希尔薇扶进房间,声音带着几分担忧:“你还好吧,希尔薇?”
“我还好……”希尔薇这样说着,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淡淡的甜酒气息。她这个样子反而让葛罗丽更不放心了。可葛罗丽同样行动不便,能帮上的忙实在有限。
察觉到葛罗丽的担忧和无措,希尔薇笑着安慰对方:“我真的没事的,葛罗丽。我一个人可以的,再说了还有米蕾呢。”听到这话,米蕾立刻挺起小胸膛,努力做出可靠的样子。
在希尔薇的再三保证下,葛罗丽才慢慢地退了出去。等葛罗丽走后,希尔薇倦怠地坐在床边,感觉头重脚轻:好累……果然酒精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这样想着。
窗外似乎有风声,希尔薇呼唤:“米蕾?”这一次,妖精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回应,她正抱着自己那小小的酒杯,趴在桌角呼呼大睡呢。
希尔薇察觉到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还没等她摸索着去打开窗户,一阵压抑的喷嚏声和窸窸窣窣的风声就在窗外响了起来。
接着,她感觉床边微微一沉,像是有人轻轻坐了下来。
希尔薇眼疾手快,凭感觉伸出手准确地捂住了来人的嘴,堵住了他下一个即将出口的喷嚏。温迪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掌心,痒痒的。
强撑着精神的希尔薇说道:“我……我去换个衣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难得地主动将头靠近温迪身上,声音带着醉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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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糯和一丝任性:“你……你来帮我换。”
“什……?!”温迪简直要惊讶得跳起来了!“希尔薇!”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又想打喷嚏的冲动,声音都变调了,“你……你就不害怕吗?不害怕我……我……”他有点说不下去。
希尔薇的头还靠着温迪的肩膀,她学着少年平时撒娇的模样蹭了蹭,然后掰着手指头,醉醺醺地、逻辑却异常清晰地反驳:“不要骗我……我可是看过很多书的……”
“书上都说了……都说了……”她努力回忆着,“神明看待凡人的躯体,如同看待落叶与尘埃,并无世俗的欲念。”
“人的身体在神面前只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躯壳……”
“还有……凡俗的情欲,对永恒的神明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啊……”温迪听着她这番醉后“高论”,心里无奈又好笑,“这样可不好,希尔薇小姐……”他轻声嘀咕着,“毕竟现在在你身边的,可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神明,而是一个有着凡人心思、深深爱慕着你的‘人’啊。”
“太……简直太犯规了,希尔薇小姐,”温迪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惊人。
温迪从来没感觉到自己那一刻是那样的僵硬,比面对特瓦林的咆哮还要手足无措,米蕾那个信誓旦旦要保护希尔薇的小妖精早就沉沉睡去。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少女衣物的系带,解开结扣。他的眼睛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只能死死盯着天花板。他又想到,幸亏希尔薇小姐已经醉了,不然肯定能“看”见他这张红得快要滴血、写满慌乱和羞赧的脸。
整个过程,温迪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晨露,心里默念着各种诗歌来转移注意力。
等到好不容易为希尔薇小姐换上舒适的睡衣,将沾上猫毛的外衣放到房间角落的椅子上,温迪感觉自己紧张得快要虚脱了,后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万万没想到,希尔薇小姐居然是一杯醉!而且,而且醉酒后的她,言行举止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
换上睡衣的希尔薇,平日那种沉静优雅的距离感似乎消失了,反而像只卸下所有防备、露出柔软肚皮的小猫一样,蜷缩在床上。
温迪心跳如鼓地看着希尔薇,没想到希尔薇也在“看”他,而且,她竟然睁开了那双总是紧闭着的眼睛。温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那纤长金色眼睫下覆盖的眼睛,那双如同融化阳光般纯粹温暖的金色眼眸。
只可惜,这双美丽的眼睛是无神的,氤氲着迷蒙的醉意,只是茫然地“望”着温迪所在的方向。
要命!要命!现在的温迪终于暂时忘记了打喷嚏的冲动。原本舌灿莲花、最擅长用语言打动人心的诗人,此时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房间里流淌着希尔薇常用的塞西莉亚花香薰的淡淡香气。
“温迪……”希尔薇这样叫道,她的语气也和平时不一样,带着点慵懒和醉后的甜腻。
她伸出手指,指向书架的方向,虽然方向不太准:“我要听你给我讲故事……温迪。讲那本……《蒙德的高塔》……”
“啊……”温迪心里确实掠过一丝小小的、自己也说不清的失落,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失落着什么。
但他很快将这丝情绪抛开,看着眼前难得流露出孩子气、依赖着他的希尔薇,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坐到床边,清了清嗓子,用他那能安抚特瓦林的温柔嗓音,开始讲述那本《蒙德的高塔》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啊,蒙德还不是现在这样自由的样子……”温迪的声音如同最轻柔的夜风,缓缓拂过寂静的房间。
希尔薇安静地听着,那无神的金色眼眸依然“望”着他,但身体却渐渐放松下来。
17. 风语[十七]
早上起来头有点疼,幸好希尔薇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这才放下心来。
本来打算将昨晚的衣物送去干洗店,然后就听见米蕾说衣服已经被人洗了,还贴心地挂在窗边通风的地方晾着。
“看来,昨晚来了个默默帮忙的好心人呢。”希尔薇微笑着说。
米蕾也已经清醒过来,愧疚地绕着希尔薇飞:“对不起,希尔薇,我昨天不知道怎么就醉过去了,没能好好照顾你。”
“没事的,”希尔薇温柔地说着,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米蕾的小脑袋,“你也很努力了。”
她问道:“现在几点了?”
米蕾向挂着挂钟的方向看去,“已经十点了呢,希尔薇。”
葛罗丽明显知道希尔薇的情况,今天出门时不光没有打扰她,还贴心地帮希尔薇带了一份美味的火腿三明治放在桌上。希尔薇换好衣服,吃过这份迟来的早餐后,才慢悠悠地出门。
她觉得她现在可能想见见温迪,没什么别的想法,她只是想看看他而已。
走到诗人最常光顾的天使的馈赠,里面已经传来了悠扬的琴声,听上去是个年轻人的声音。
希尔薇不想打扰演奏,安静地等在门外,等琴声结束后才推门走了进去。六指乔瑟的琴声似乎因为她的出现而微微乱了一瞬,而后他收起琴,凑到希尔薇面前,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
“这位美丽又善良的小姐,”乔瑟有些结巴地开口了,“或许……或许您愿意驻足片刻,听一听一位吟游诗人的乐声?”
希尔薇确实不擅长拒绝别人,对方都这样邀请了,她只好在离他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好的,先生,我想您的音乐一定非常动人。”
这句话似乎给了那位吟游诗人莫大的信心,他挺起胸膛:“当然!这次我的故事可是以蒙德最近那位英雄,旅行者和他的伙伴为蓝本创作的!”
说实话,这位吟游诗人的歌声算不上难听,弹奏曲子也中规中矩。可已经习惯了希尔薇和温迪演奏的米蕾,就有点小小的不乐意了。
她偷偷飞出来,环顾着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当在二楼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米蕾立刻飞了过去。希尔薇教过她,不可以当着别人的面说别人的坏话。
坐在二楼的温迪正悠闲地晃着酒杯,米蕾飞到他面前,小声抱怨:“我不喜欢那个人的音乐!”妖精天生亲近美妙的旋律,普通的歌声很难真正打动她们。
“是吗?”温迪笑道,带着点促狭。然后米蕾突然靠近一点温迪,小鼻子皱了皱:“你身上酸酸的,像坏掉的苹果酒,不好闻。”温迪无奈地耸耸肩,假装没闻到。
等乔瑟的乐声快要结束时,米蕾才飞回希尔薇身边。看那位吟游诗人似乎还想继续演奏下一曲,希尔薇不得不温和地打断他:“抱歉先生,我想我还有些事情,就先离开了。”
乔瑟急急忙忙地收起琴:“等等,小姐!我能问问……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您吗?”
这次,希尔薇脸上带了些许苦恼。她转过身,面对着声音的方向,对那位有些莽撞的诗人清晰地说道:“谢谢您的好意,先生。不过,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好……好吧。”乔瑟有些失落地应道,希尔薇将诗人失望的目光抛在身后,听着米蕾在耳边小声嘀咕着温迪的位置。原本打算去二楼找温迪的希尔薇刚踏上楼梯,那位绿衣的吟游诗人就像一阵风般来到了她身边。
“希尔薇~”诗人用夸张又带着点委屈的语调唤道,伸出手,似乎想牵起希尔薇的手。
希尔薇这次没有拒绝,任由他的指尖轻轻滑过自己的掌心。“你刚刚明明在,为什么不来找我?”她轻声问道。
温迪握紧她的手,十指自然地交扣,声音里带着笑意和一丝坦诚:“因为希尔薇小姐太美好了呀。所以诗人偶尔也会有一些小小的、自私的想法呢,比如说……想把希尔薇小姐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给我一个人唱歌听。”
爱是想要靠近,也是想要独占的。希尔薇与温迪十指相扣,不自然地顿了顿,看着他的方向,“好吧,我原谅你的这点‘小心思’了,温迪。”她这样说着,嘴角带着笑意。
“那么,作为补偿,”温迪牵着希尔薇的手,语气轻快,“今天,我为希尔薇小姐准备了一个小惊喜哦!保证让你开心!”
米蕾看着温迪又看看希尔薇交握的手,最后气鼓鼓地坐在希尔薇的肩膀上,指责地开口:“希尔薇!你明明就说好今天下午只跟我一起的。”
“怎么会忘了我们可爱的小米蕾呢?”温迪立刻凑到米蕾眼前,笑容灿烂,“我们今天去星落湖!那里不光有清澈见底的湖水,还有蹦蹦跳跳的小麻雀。说不定米蕾还能享受到一场由‘世界上最好的吟游诗人’——也就是我本人!专门为你演奏的超级好听、绝无仅有的音乐呢。”
看着温迪三言两语就将米蕾哄得晕头转向、忘了刚才的不快,希尔薇无奈扶额:“温迪,如果你去哄孩子的话,一定会很受欢迎。”
“哎嘿~”那位吟游诗人又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凑近到希尔薇面前,绿眸闪闪发亮,“可现在我只想要希尔薇小姐亲口承认的‘追求者’身份呢!”
这次,希尔薇没说话,脸却像被晚霞染过一样慢慢地红了起来。
一阵清风拂过星落湖,带来湿润的水汽。希尔薇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湖水的湿润气息,以及在星落湖中央,在她感知中凝聚着浓郁风元素的风神像。
“这是……”希尔薇开口,带着一丝猜测,“七天神像吗?”
“嗯嗯!”温迪笑着承认,“或许希尔薇将手放上去的话,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希尔薇听完温迪的话,将手轻轻放在七天神像冰凉的石质表面上。
她感受到了澎湃的元素力,这与之前模糊的感知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她“看”元素力是雾中看花,那么这一次,仿佛拨开了层层迷雾,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活泼的风元素在她身边欢呼雀跃,仿佛在欢迎她的触碰。
与其说是凭空产生的元素力,倒不如说是七天神像本身蕴含的元素力主动回应了她。希尔薇尝试着,掌心竟真的凝聚起一小团活泼跃动的青色风元素力,她惊讶地转过身,将掌心那团小小的风球展示给温迪:“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迪的指尖带着笑意,轻轻触碰到希尔薇掌心的风元素。那团风元素调皮地“噗”一声在两人之间散开,化作一阵轻柔的风,吹乱了希尔薇金色的发丝和温迪帽檐下的碎发。
“是因为你,希尔薇,”少年神明脸上带着无比温柔的神色,“因为,你是风所眷顾的孩子。”
他耐心地解释:“如果说神之眼是一种通用的钥匙,能让符合条件的人借用天地间的元素力。”
“那么七天神像,就是风神……在蒙德大地上留下的特殊许可。只有极少数被他认可、与风有着深刻共鸣的人,才能像这样直接引导神像中存储的风元素力。这是一种特别的信任和联系。”
这样被人毫无保留地特殊对待的感觉,让希尔薇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但也伴随着一丝无措。
她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这样厚重的情感。
“温迪,”希尔薇“注视”着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
如果他不是这么温柔,这么毫无保留……希尔薇就不会感到如此惶恐,也不会觉得自己欠下永远还不清的债……
温迪敏锐地听见了希尔薇声音里的动摇和不安。于是,他凑近希尔薇,轻轻低下头,一个珍重而温柔的吻落在希尔薇的金色长发上:“那希尔薇可不可以……试着多喜欢我一点点?说不定喜欢着喜欢着,你就会发现,这份心意本身就是最好的‘回报’,不需要任何偿还呢?”
“这是第一件礼物,”温迪轻声说着,然后他微微前倾,一个吻轻轻印在希尔薇的唇上。
与其说这是一个普通的吻,倒不如说是一种契约,像是狄安娜曾给她的古老魔法卷轴。
就在契约完成的瞬间,希尔薇的眼前骤然亮起一片柔和的光芒。
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睛躲避,她转过头,指尖本能地紧紧抓住了温迪的手臂。
隔了漫长的岁月,希尔薇终于再次清晰地“看”到了这个世界,一个充满色彩、光影和形状的世界。
温迪把自己的眼睛分享给了希尔薇小姐,也就是说她能用他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一张属于她自己的脸庞,那是温迪眼中她的样子。
希尔薇有点慌神,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将温迪的脸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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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另一边。
这一次,她的“视线”随着温迪的目光延伸出去,看清了周围波光粼粼的果酒湖,翠绿的草地,远处蒙德城朦胧的轮廓。
“真美啊……”希尔薇情不自禁地低语,声音带着新生的喜悦和一丝哽咽。
她伸出手,再次触摸着那尊冰凉的风神像,这一次,她同时“看”到了它庄严的轮廓。
温迪的视线忠诚地跟随着希尔薇,去看她想看的世界,去触摸她想触摸的东西的每一个细节。
米蕾也兴奋极了,围在希尔薇面前飞来飞去,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看看我,希尔薇!快看看我!”
希尔薇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妖精那几乎透明的、闪烁着微光的小翅膀,然后是她月光般柔顺的银色长发。“原来,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呀,米蕾。”她能清晰地“看”到米蕾的模样了。
米蕾开心地低头蹭着希尔薇的指尖,发出清脆如风铃般的笑声。
最后,希尔薇主动牵起温迪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请求:“我想看看你,可以吗,温迪?真正的看看你。”
他们牵着手走到果酒湖边缘,湖水清澈见底。希尔薇低头,透过如镜的水面,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温迪的倒影。
他有着一双比她想象中更加明亮、充满生机,如同初春新叶般的翠绿色眼眸。这位风的神明,毫无疑问拥有一张清秀俊逸、令人见之忘俗的面容。
温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轻轻响起:“怎么样,希尔薇?看到的世界……还喜欢吗?”
“我很开心,温迪,谢谢你。”希尔薇小姐看着水中倒映的两人,忽然轻声说,“但我好像……欠下了一大笔永远也还不清的债务呢。”
然后,她转头,用这借来的视线“看”着温迪倒映在水中的眼睛,认真地问道:“温迪,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葛罗丽也重新看见这个世界吗?”
希尔薇没有问如何治疗自己,而是先问起了同样失明的葛罗丽。
这样时刻关心着别人的希尔薇,让温迪心中涌起一股复杂而柔软的情绪,有怜爱,也有轻微的无奈。
他透过湖水看着希尔薇专注的侧脸,希尔薇也通过他的眼睛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这种奇特的视角让两人都感到一丝新奇和微妙。
“希尔薇是希望我出手,直接治好葛罗丽的眼睛吗?”温迪问道。
希尔薇立刻摇着头,语气坚定:“不,温迪。如果你那样做的话,我会……我会很失望的,甚至可能会讨厌你。”
她想起了那位修女罗莎莉亚说过的一句让她印象深刻的话:“神或许能庇护所有人,可他不会这样做。否则,人的苦难就成了笑话。”
“如果你今天轻易治愈了葛罗丽,”希尔薇解释道:“那明天,可能就会有无数人向巴巴托斯祈祷。后天祈祷治愈绝症,大后天祈祷赐予无尽财富,永无止境地向神索取,希望神消除所有病痛,希望神赐下荣华富贵……希望神直接解决他们人生中遇到的一切困难。”
“所以,温迪,”希尔薇的声音柔和下来,“我向你询问的,是‘方法’,是‘可能性’,而不是去直接追求那样一个由神力轻易达成的‘结果’。”
苦难,有时候是生命旅程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它塑造我们,给予人类存在独特的重量和价值。
神明存在的意义,或许不是替人负重,而是守护人们负重前行的勇气。”
“可是……”希尔薇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自己能忍受黑暗,却见不得葛罗丽在黑暗中摸索……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自私和矛盾呢?”
她站在风神像下,轻轻阖上自己无法视物的眼睛。
温迪就静静地这么看着她,感受着她那份超越自身苦难的温柔与清醒。
直到希尔薇伸出手将他的头转向另一边,自己看自己什么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对于风神巴巴托斯,希尔薇心中有着清晰的认知,他就在那里,不需要时刻彰显神迹,只需要让蒙德的人们知道,在漫长的岁月里,有这样一位神明存在过。
他曾在高塔孤王的阴影下奏响自由的序曲,引导人民建立起这座无拘无束的城邦;他也曾见证旧贵族的腐朽,在无声的注视中,看着蒙德的人民依靠自己的力量打破枷锁,赢得新生。
从遥远的过去到现在,这位神明,一直都在默默注视着蒙德。
18. 风语[十八]
希尔薇和温迪的手紧紧相扣,走在回蒙德城的路上。她仔细回忆着温迪的话:“我记得须弥有一种特殊的植物,叫做‘灵光花’,它的汁液据说能短暂刺激人的视觉神经,甚至对某些类型的失明有辅助治疗的效果。”
希尔薇认真听着,心里重新点亮了希望,“我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葛罗丽的。”
“什么呀,”温迪忽然又凑近希尔薇,带着狡黠的笑容,“别以为我不知道哦,希尔薇其实也在偷偷寻找让盲人重见光明的方法吧?”
希尔薇没有否认,反而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温迪的鼻子,语气带着点认真:“温迪,你现在不要看我。”
她需要一点空间来整理此刻的心情。
温迪立刻做出委屈的表情,声音拉长:“啊——希尔薇小姐讨厌我了吗?”
希尔薇的心瞬间软了,她伸出手,指尖温柔地触碰到温迪的脸颊轮廓:“怎么会讨厌你呢,只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更想用自己的眼睛这样看着你,就像你看着我一样。”
她顿了顿,“现在,请收回共享的视觉吧。”
“嗯?为什么?”温迪有些不解,绿宝石般的眼睛里带着纯粹的困惑,“希尔薇不想多看看这个世界吗?”
希尔薇微微摇头,这种感觉像是从一场过于美好的梦境中缓缓醒来,心底泛起一丝空落落的感觉。
她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担心起温迪,“这样共享视觉对你会有损耗吗,温迪?会不会消耗你的力量?”
“不会的,希尔薇,”温迪笑着摇头,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就当是风神施展的一个小小魔法吧,完全不用担心我。”
察觉到温迪轻松的样子,希尔薇虽然安心了些,但心里依然半信半疑。
为了在下午两点前赶回猫尾酒馆工作,两人加快了脚步。今天酒馆的客人数量跟往常差不多,温迪却对那些毛茸茸的小猫咪敬而远之,只能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目送希尔薇走近了充满猫咪的世界。
一进门,希尔薇就察觉到今天的气氛格外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兴奋的躁动。
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还有一周就是蒙德最重要的节日,风花节了。
风花节是蒙德最富特色的节日,在这一天,人们会放下工作,走上街头庆祝,用鲜花装点城市,向亲友赠送精心挑选的“礼物”。
风花节的雏形可追溯至旧蒙德时期,当时烈风魔神迭卡拉庇安以高塔与暴风统治蒙德,人们生活困苦,反抗者们以“风之花”为暗语传递希望。
后来风之精灵巴巴托斯受感召,以神力终结了冰霜时代。
旧蒙德解放后,人们设立风花节以纪念这场抗争史诗。随着和平年代的延续,风花节的沉重底色逐渐被自由与浪漫浸染。
而且,在节日庆典的最高潮,人们还会齐聚广场,共同为风神巴巴托斯献上象征蒙德精神与自由的风之花。
听着周围酒客们兴奋地议论着风花节的安排、该送什么花,玛格丽特老板笑盈盈地走到希尔薇身边,“说起来,现在的风花节啊,也慢慢演变成了表达爱意的节日呢,”
她促狭地眨眨眼,“年轻的男女会借机向心上人赠送风之花,表明心意,所以,”玛格丽特话锋一转,带着好奇,“我们可爱的希尔薇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并不是一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希尔薇干脆利落地点头,脸上带着坦然的笑意:“是的呢,玛格丽特小姐。”
“哦?”这下玛格丽特是真的惊讶了,她饶有兴趣地追问,“是谁这么幸运,摘走了我们猫尾酒馆最美丽的花?”希尔薇只是笑了笑,白皙的脸颊却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她轻声回答:“这是秘密,玛格丽特。”
今天的希尔薇表现得格外“冷酷”,她特意避开了那些在她脚边打滚撒娇、试图引起她注意的猫咪,脚步匆匆地走出了猫尾酒馆。
温迪正在猎鹿人餐厅的露天座位等着她,见她来到身边,温迪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希尔薇!忙了一下午饿了吧?要尝尝‘风神的祝福’特色料理吗?”
说是特色料理,其实就是用四份胡萝卜、四份土豆和少量洋葱炖煮的杂烩菜。
希尔薇不太喜欢过于辛辣的味道和洋葱的刺激气味,所以温迪特意减少了洋葱的份量,并将整体口味调得更加温和清淡。
坐在温迪对面,米蕾好奇地打量着温迪杯子里的深色液体,凑到希尔薇耳边小声说:“那是酒!希尔薇,温迪又在喝酒!”
希尔薇无奈地将兴奋的小妖精轻轻按回自己肩膀上,决定还是跳过这个话题,“好啦,米蕾。”
由于上次在猫尾酒馆的演奏,希尔薇几乎答应了那天所有的演奏邀请,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辛苦付出也有回报,买房的摩拉其实已经攒得差不多了。于是,希尔薇果断地将后续的所有新邀请都婉拒了。
这反而导致那些想邀请她的贵族或富商开出的报酬一个比一个高。
“怎么样?”温迪期待地看着希尔薇尝了一口杂烩菜,眼睛亮晶晶的,“味道还合胃口吗?”
味道比希尔薇想象的要好得多,这位风之神明,未免也太接地气。希尔薇自己不太会做饭,最多只能把食物做熟,至于美味,那更是奢望。
“很好吃,”她真心实意地对温迪称赞道,“真的很美味。”
“说起来,”温迪舀起一勺菜,假装不经意地开口,“快到风花节了。”
“嗯嗯,”希尔薇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温迪继续引导话题:“听说那天会很热闹呢。”
“嗯嗯,”希尔薇继续点点头。
“所以,”温迪放下勺子,身体微微前倾,绿色的眼眸带着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希尔薇小姐……要在风花节那天,为风神巴巴托斯献上一束风之花吗?”
“嗯嗯,”希尔薇再次点点头。
“喂!希尔薇!”温迪忍不住抱怨起来,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呀?”
“当然有哦,温迪。”希尔薇终于放下了勺子,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决定逗逗他:“关于献花的事情……等到时候再看吧,”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对于贵族舞会,希尔薇的态度始终如一,既不特别排斥,也不会特别喜欢。虽然会遇到一些讨人厌的傲慢家伙,但同时也能结交到一些真诚可爱的朋友。
因为早就和今晚舞会的主人家打过招呼,说明自己会带一位同伴前来,所以当他们一同出现时,倒也没人对温迪的出现表示异议。
比起最近才在蒙德声名鹊起的希尔薇,这位吟游诗人温迪在蒙德城可是大名鼎鼎。
这位绿衣诗人的琴艺确实出类拔萃,与之同样“出名”的,大概就是他那似乎永远填不满的酒壶和偶尔囊中羞涩的窘境了。
当看到这位出了名的“酒蒙子”诗人亲昵地凑到那位气质温和、却因失明而显得难以接近的盲眼少女身边时,在场许多关注着那个角落的宾客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然而,有一个人却完全笑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又酸又胀。
早在上一次舞会时,他专注的目光就被希尔薇小姐那沉静优雅的气质和动人的琴声深深吸引了过去。
在他看来,希尔薇就像一朵在幽谷中独自绽放的纯净之花。可现在,这朵他心仪的花,却被一个在他看来游手好闲、只会弹琴喝酒的无耻诗人给采摘了去!
弗拉德感觉自己快要被嫉妒的火焰吞噬了,尤其是在看到那个“酒蒙子”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殷勤地塞到希尔薇手中,还得意洋洋地说:“这可是我找了好久,最大、最甜、连一个虫眼都没有的苹果!希尔薇不尝尝吗?”
而希尔薇竟然真的咬了一口,脸上还露出了清浅却真实的笑意时,弗拉德的理智彻底绷断了。
他怒气冲冲地拨开人群,径直朝那个角落走去。希尔薇其实早已感知到一道充满敌意的视线,但她并不在意。
直到弗拉德气势汹汹地停在她面前,她才有些意外地站起身,用一贯温和却疏离的语气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弗拉德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温迪脸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你怎么可以和这种……这种小白脸在一起?!”他开始语无伦次地控诉着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关于这位诗人的种种“劣迹”,比如“骗酒喝”、“游手好闲”、“来历不明”等等。
希尔薇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声音也冷得像蒙德冬日的寒风:“请慎言,先生,请不要这样诋毁我的爱人。”
她特意加重了“爱人”两个字,没有注意到身旁温迪的翠绿眼眸在听到这个词时,瞬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惊喜和温柔。
“无论温迪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我们两个人在一起,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跟别人没关系,也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希尔薇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
当看到温迪此刻仿佛没骨头般,带着点委屈和依赖,轻轻倚靠在希尔薇身侧,仿佛寻求庇护般地躲在她身后时,弗拉德的怒火更盛,声音也拔高了:“他这种人怎么配得上希尔薇小姐你!你值得更好的!”
“这位先生,”希尔薇用更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一种凛冽的气势,“您越界了。如果真要谈论‘配得上’这个问题……”她微微垂下眼眸,刚要说出口时,却被温迪抓住了手,她能感受到少年人的头不赞同地摇着。
最终,弗拉德被几位相熟的贵族朋友和主人家好言劝住了。
出了这样的风波,深感抱歉的主人家特意给了希尔薇双倍的报酬。希尔薇后来才得知,那位弗拉德先生是今晚舞会的真正主角之一,这场舞会本身就是为了方便他接触其他贵族小姐而举办的。
弗拉德甚至已经说服了家里同意他迎娶并非贵族出身的希尔薇。
在他看来,自己身家丰厚,顶着贵族的头衔,又不嫌弃希尔薇的盲眼,她绝对没有理由拒绝。可万万没想到,竟被那个可恶的吟游诗人温迪捷足先登了!
离开舞会,走在夜晚安静的街道上,温迪晃着希尔薇的手,语气带着点调侃,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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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不易察觉的得意:“看来,我们的希尔薇小姐有好多人喜欢呢。”
希尔薇失笑,侧头“看”向他:“温迪不也是吗?蒙德城里,喜欢听你唱歌、喜欢你的人也有很多呀。”
“这不一样,”温迪立刻振振有词地反驳,神情认真,“那些人喜欢的是吟游诗人温迪,或者……是喜欢风神巴巴托斯。只有你,希尔薇。”
他停下脚步,专注地“看”着希尔薇,仿佛要望进她心里,“只有你喜欢的,是温迪这个人。就是这个会喝酒、会偷懒、偶尔口袋空空的温迪。”
希尔薇被他这番直白又真挚的话语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清脆愉悦,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动人。
“哈哈哈哈……温迪你呀……”她笑弯了腰,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认真地说:“那我答应你,以后每天,我都会努力多喜欢你一点点。”
两人一路说笑着,很快就到了葛罗丽家门口。希尔薇笑着跟温迪说了句“再见”,打开门发现葛罗丽还没睡,似乎正在等她。
“那就是希尔薇你喜欢的人吗?”葛罗丽的声音带着好奇和一丝了然,“虽然我看不见,但感觉你们两个之间……有种别人都进不去的特别感觉呢。”
“嗯,”希尔薇点头承认,想起今天得到的重要消息,她对葛罗丽说:“葛罗丽,我可能找到让你重新看见的方法了。”
听到这话的葛罗丽,第一反应是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紧接着才是担忧。她敏锐地注意到希尔薇话语中的关键:“让你……看见?那你呢?希尔薇,你的眼睛怎么办?”
希尔薇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这个话题:“我在舞会上遇到一位来自须弥的学者小姐,她说蒙德城里就住着一位性格古怪但医术高超的医生,对各种疑难杂症都很有研究。而且须弥特产的‘灵光花’,据说对眼睛的某些损伤有着独特的治疗效果。”
“所以我打算先想办法弄到灵光花,然后再请那位医生看看。”
葛罗丽依旧不依不饶,声音里充满了焦虑:“那你呢,希尔薇?为什么只考虑我?你的眼睛难道不重要吗?”
希尔薇沉默了一下,轻声解释:“我们两个失明的情况不一样。葛罗丽,你的失明是后天意外造成的。而我……是因为小时候体内力量冲突,伤到了重要的地方引起的。”
“这是旧伤,情况可能更复杂,”她不想让葛罗丽有太大希望又失望。
“请不要这样,希尔薇!”葛罗丽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哭腔,充满了内疚,“我什么都没为你做,不值得你花那么多摩拉和力气去找那些可能根本没用的东西……”
“怎么会不值得呢?”希尔薇立刻握住葛罗丽的手,声音温柔却坚定,“你是我的朋友啊,我想,真心对朋友好,谁会把情谊和摩拉放在天平上比来比去呢?”说完这句话,她自己也愣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
安慰好情绪激动的葛罗丽,希尔薇心里却沉甸甸的。她原本打算告诉葛罗丽自己很快就要搬出去住的事情,此刻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这可真是让人为难啊。不太擅长处理这种离别场景的希尔薇想着,她可以去面对挑剔的听众,可以去应付难缠的雇主,唯独不能坦然面对亲密朋友可能流露出的失落和不舍。
第二天下午,希尔薇在蒙德城中心广场边散步边想着心事,差点撞上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
定下神一看,竟然是罗莎莉亚修女,她脚步飞快,眉头微蹙,似乎在忙着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
当看到希尔薇时,罗莎莉亚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希尔薇?现在有事吗?”
希尔薇刚摇摇头表示没事,就被罗莎莉亚一把拉住了手。
“正好!”罗莎莉亚语速依旧快,但带着点她特有的慵懒和不容拒绝,“芭芭拉那孩子,这次是真发火了。堵着我,说‘唱诗班十五个人一个也不能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次必须到场!’”
罗莎莉亚模仿着芭芭拉气鼓鼓的样子,嘴角却挂着一丝无奈又有点烦的弧度。
“啧,躲不过去了...希尔薇,帮个忙,替我去凑个人头?就这一次,应付过去就行。”
当得知罗莎莉亚希望自己代替她去参加唱诗班排练活动时,希尔薇连连摆手,有些慌乱:“我?我恐怕不行啊,罗莎莉亚!我完全不会唱歌,也不懂唱诗班的规矩……”
“无所谓。”罗莎莉亚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走,语气带着点她特有的冷淡敷衍,“你只要在那儿站着,别出声都行。芭芭拉要的是‘十五个’,不是十五个会唱歌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总比让她继续念叨我强。”
罗莎莉亚都这么说了,态度又如此坚决,希尔薇实在不好拒绝,只能半推半就地被她拉着走向教堂区,最后被带进了罗莎莉亚那间几乎没什么生活气息的房间。
罗莎莉亚翻箱倒柜,找出了西风教会每年都会发放的标准修女服。
她自己的那套早就被改得“面目全非”——下摆被裁短,袖子被改成利落的窄袖,是那种连最温和的修女看了都会摇头叹气、直呼“不像话”的“改造版”。
19. 风语[十九]
西风骑士团的唱诗班,一听就是专门赞颂神明的。虽然希尔薇心里有些打鼓,但已经答应了罗莎莉亚,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罗莎莉亚身高一米七,她的修女服穿在希尔薇身上,裙摆刚好到膝盖,看上去倒也合身。
罗莎莉亚帮希尔薇整理好衣襟,随口说道:“这衣服你穿着合适,就不用还了,这种标准修女服我多的是。”
唱诗班的位置很好找,穿过中心广场的风神像,直接进入西风教会就是集合地点。
眼看排练时间快到了,罗莎莉亚还没出现,芭芭拉急得直跺脚。这位修女总是这样神出鬼没,让她毫无办法。
轻柔的脚步声在空旷安静的教堂里格外清晰,众人的目光不由得投向门口。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柔和地洒在来人身上,映亮了那张最近在蒙德城声名鹊起的脸庞,那位盲眼的演奏家希尔薇小姐。
她走到人群中,对芭芭拉解释道:“罗莎莉亚修女临时有急事无法前来,所以我来代替她。”
“啊?”芭芭拉当然知道罗莎莉亚八成是不会来了,那句“必须到场”更多是气话和期望,但她万万没想到,罗莎莉亚居然真的找了个人来顶替,而且找的还是希尔薇。
这位善良又有点无奈的祈礼牧师只好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希尔薇小姐,你……”她话还没说完,目光被希尔薇身边飞舞的小妖精米蕾吸引,便将希尔薇引导到罗莎莉亚的位置上。
唱诗班的活动确实如罗莎莉亚所抱怨的那般枯燥,难怪她避之不及。
在跟着众人完整地唱了一遍赞颂风神的诗歌后,凭借敏锐的听觉和记忆力,第二遍时,希尔薇已经能跟上大家的节奏了。
站在她旁边的修女很照顾她,小声提醒着歌词和旋律。然而,当希尔薇清越的歌声响起时,两边的修女都忍不住频频向她投来惊讶又欣赏的目光,这让希尔薇感到有些局促。
排练结束后,满怀歉意又觉得麻烦到希尔薇的芭芭拉说什么都要亲自护送她回去。
推辞不过芭芭拉的好意,希尔薇只好让她陪同自己到中心广场就好,因为快到她在猫尾酒馆演奏的时间了。
唱诗班在为几天后的风花节庆典加紧排练。休息间隙,好几位修女都热情地询问希尔薇是否愿意加入西风教团。
一位年长的修女还列举了加入教会的诸多好处,比如提供食宿、稳定的生活、以及服务风神的荣耀感。
如果是初到这个世界、还在为摩拉发愁的希尔薇,或许真的会心动。
但现在,她只是委婉而坚定地拒绝了修女们的好意。
“唉……”望着芭芭拉护送希尔薇离去的身影,不知是谁轻轻叹了口气,“要是能邀请到希尔薇小姐加入就好了,她和芭芭拉小姐站在一起,绝对是西风教会最亮丽的两道风景线,肯定会吸引更多人前来礼拜吧。”
当希尔薇穿着未来得及换下的修女服走进猫尾酒馆时,因为好心的芭芭拉坚持要护送到目的地才放心,玛格丽特老板立刻啧啧有声地围着她转了一圈,促狭地笑道:“哎呀呀!希尔薇小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加入西风教会了吗?”
希尔薇的脸颊微微泛红,赶紧把罗莎莉亚拜托她顶班的事情解释了一遍:“玛格丽特小姐,请不要这样打趣我了。”
随后她照例进行了演奏。在猫尾酒馆享用完下午茶后,希尔薇才留意到,最近酒馆里风靡起一种名叫“七圣召唤”的卡牌游戏,据说是从须弥那边传来的。
闲来无事的迪奥娜热心地为希尔薇讲解了玩法,希尔薇只是觉得新鲜有趣,但小妖精米蕾却已经跃跃欲试,非要拉着希尔薇和迪奥娜玩上一局。
米蕾兴奋地坐在希尔薇肩膀上,一边挥舞着小手,一边指挥着她该出哪张牌。眼看胜利在望,小妖精开心得飞了起来,还想再来一局。
不过,当她看到希尔薇的眼睛时,又立刻懂事地改口说不玩了。
迪奥娜笑着递给米蕾一个精致小巧的卡盒:“喏,这个给你。只要两个人都有卡组,随时都能感应到对方,随时随地都可以来上一局七圣召唤哦!”
蒙德与须弥之间隔着辽阔的璃月,灵光花虽不算极其稀罕,但也非蒙德本土之物。
好在希尔薇开出的报酬丰厚,想来再过几天就能送到。然而,那位脾气古怪的医生拒绝了摩拉,提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要求:他要一件蕴含着“风神气息”的物品。
风的气息……希尔薇记得似乎听过类似的故事,那位晨曦酒庄的迪卢克老爷好像曾收集过这类东西,她并不想直接去求助于温迪,那样未免太过“作弊”,也太依赖他的身份了。
一些古老的遗迹中或许会有这样的残留物?希尔薇打算先去图书馆查阅些资料再做打算。
如果通过正常途径购买蕴含风神气息的物品……希尔薇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天价。
据说“荣光之风”的店主玛乔丽曾收到过一件,最后竟卖出了令人咋舌的高价。
走在路上,希尔薇还在思考着这件事。她打算先去把之前借的书还掉,再向那位学识渊博的图书管理员丽莎小姐打听打听。
她已经隐隐察觉到,那位外表慵懒的魔女小姐身上有种不同寻常的气质。蒙德城表面上平和安宁,暗地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呢。
路过“天使的馈赠”酒馆时,希尔薇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无需掩饰,也无需犹豫,她轻轻推开门,感知力瞬间扫过整个空间,没有捕捉到那熟悉的、带着清风与苹果酒气息的存在。她默默关上门,继续走向图书馆。
还完书,又向丽莎咨询了一些关于可能残留风神气息的古遗迹信息后,希尔薇漫步在蒙德傍晚的街道上。
一个清朗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如同微风般拂过她的耳畔:“夜风凉爽,正是适合成为神之使徒的好天气呢。那么事不宜迟,快来向我献上供奉吧?”
希尔薇停下脚步,微微侧头朝向声音的来源,穿着修女服的她此刻没有戴头纱,晚风吹拂着她柔软的金发和素白的裙摆:“那么,你想要什么呢,巴巴托斯大人?”
“啊?”温迪似乎被这直白的称呼噎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惯常的语调,带着一丝调侃,“咦?不是应该由神的使徒主动献上供奉吗?直接问神明想要什么,这可不够虔诚哦。”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好吧。”希尔薇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她的感知里,周围散步的人似乎有点多了。她提议道:“那我们一起去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两人来到了西风教会后方一处僻静、地势略高的地方,这里可以俯瞰蒙德城的一角,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
“我会献上我的供奉,巴巴托斯大人。”希尔薇说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挑起温迪垂在肩侧的发辫,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那泛着微光的发丝上。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周围温和流淌的风元素力骤然紊乱了一下,温迪似乎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希尔薇从未专门为任何人跳过舞,但她确实认真学习过那些古老而庄重的祈神之舞。此刻,在清冷的月光下,她对着眼前这位既是吟游诗人又是风之神的爱人,舒展身体,跳起了一支虔诚的祈神之舞。
在古老的信仰里,人们相信通过真诚的祈祷与献祭,便能获得神明的注视与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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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的舞姿并不华丽繁复,却带着一种纯粹的心意,仿佛在无声地倾诉: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之人的全部忠诚。
无论是作为吟游诗人的温迪,还是作为风神的巴巴托斯,希尔薇爱一个人,就会爱他的全部。这,便是她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
那只金色的蝴蝶落到了他的指尖,等到琴声散去,等到月色正好,温迪亲吻了那只金色的蝴蝶。
风吹起,风拂过,风轻吻……
来自须弥的灵光花终于送到了。希尔薇知道,温迪虽然不问不说,但风会将一切信息带给他。
那位热心的旅行者空效率高得惊人,看希尔薇的眼神也带着一种完成了重大委托的满足感——毕竟那可是500原石的丰厚报酬!在旅行者超凡的行动力下,不到一天,蕴含着纯净风神气息的物品便交到了希尔薇手上。
好消息,葛罗丽的眼睛能治,这简直是最好的消息。葛罗丽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尤其是在那位性格古怪却医术高超的医生走后。
希尔薇握着葛罗丽的手,脸上带着由衷的笑容:“葛罗丽,你知道的,我以后恐怕会和温迪一起生活,再住在这里就太麻烦你了。”
“不要伤心嘛,”希尔薇笨拙但真诚地安慰着,“要等你的眼睛完全康复,我才会搬走的。所以,葛罗丽,请不要现在就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
葛罗丽摸索着,紧紧回握住希尔薇的手,声音哽咽:“谢谢你,希尔薇。真的……真的非常谢谢你。”她抬起头,尽管看不见,却虔诚地面向远方:“巴巴托斯大人在上,感谢自由的风让我们相遇。”
风花节庆典当天,蒙德城变成了鲜花与诗歌的海洋。
“什么呀!”派蒙在半空中跺着小脚,看着正在风神像下摆弄着莱雅琴、身边还立着个小木牌的温迪,一脸难以置信,“你这个不务正业的风神!居然真的在这里开什么‘情诗速成班’?!”
空看看一脸促狭笑容的温迪,又看看那块写着“风花节特供·情诗灵感辅导(免费)”的木牌,果然感到一丝无语。
毕竟谁能想到,在蒙德最盛大、最浪漫的节日里,风神巴巴托斯本尊会坐在自己的神像脚下,开设免费的情诗培训班呢?这简直太不符合常理了。
风神像下,虔诚的信徒们早已供奉上了洁白的塞西莉亚花和新鲜的风车菊。这种生长在摘星崖峭壁上的花朵,有着如月光般纯净无瑕的花瓣和清新淡雅的香气。
派蒙看看温迪帽子上那朵标志性的塞西莉亚花,刚想大声吐槽“你这浪子的真心到底在哪里”,就见原本还悠闲拨弄琴弦的少年,如同被一阵清风托起般,瞬间轻盈地“飞”到了一位刚刚走近的盲眼少女身边。
“你来了,希尔薇。”温迪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希尔薇微笑着点头。派蒙飞到温迪身边,终于把憋着的话喊了出来:“喂!温迪!你这个到处送情诗的家伙,自己的真心到底在哪里啊?”
“浪子的真心不就在这里吗?”希尔薇话音刚落。
派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看希尔薇,又看看温迪瞬间变得温柔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脸。
温迪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希尔薇看不见,不然他此刻眼中浓得化不开的爱意,根本无处可藏。
还没等派蒙惊呼出声,希尔薇却仿佛心有所感。
她凭着感觉伸出手,准确无误地从温迪的帽檐上摘下了那朵他常年佩戴的塞西莉亚花。她一只手拿着花茎,洁白的花朵正对着高大的风神像,也指向了沐浴在节日光辉下的蒙德城。
她再次开口,“浪子的真心,不就在这里吗?”
祂说,要建立无人称王的自由城邦。
20. 风语[二十]
温迪只好用拨弄琴弦的动作来掩盖自己的紧张,他甚至不敢去看希尔薇,不敢去看她手中的那朵特别的塞西莉亚花。
派蒙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在旅行者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米蕾绕着几个人飞了几圈,小脸上满是困惑。
她不明白这些大人为什么看起来怪怪的,气氛又紧张又甜蜜。
毕竟要理解这种复杂的情感,对于一个心智如同三四岁孩子的元素精灵来说还是太难了。
风花节的情诗速成班渐渐围了不少好奇的蒙德居民,希尔薇安静地坐在风神像下,怀中抱着温迪那架莱雅琴,指尖轻轻拨弄着琴弦。
玛格丽特今天给她放了假,毕竟没有哪位酒馆老板会舍得让这样一位特别的少女在风花节还来猫尾酒馆上班的。
她听着温迪温柔又带着点狡黠的声音,指尖流淌出的旋律仿佛与风共鸣,应和着他的讲解。
等到情诗速成班的热闹散去,那位绿衣诗人立刻凑到希尔薇身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只见希尔薇从她随身携带的小布袋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朵塞西莉亚花。
说是塞西莉亚花,却又不太一样。那朵花并非自然生长,而是希尔薇用一块蕴含风元素力的、质地温润的特殊矿石,一点点亲手雕刻而成的。
她一遍遍摸索着真实的塞西莉亚花瓣,听着米蕾在她耳边详细的描述和指导,耗费了许多心力才完成了这件作品,虽然细节上可能不如真实花朵那般完美。
在这样一个充满爱与诗歌的盛大节日里,希尔薇轻声说道:“温迪,我送你一朵永不凋零的塞西莉亚。”
接着,她的指尖凝聚起纯净的风元素,那些青色的光点在她掌心跳跃、塑形,最终化作一朵散发着微光的、由风构成的塞西莉亚花虚影。
她温柔地将这朵风之花,连同那朵矿石雕刻的永恒之花,一起别在了温迪的耳边。
当初在森林里,安抚痛苦的巨龙特瓦林时,她在琴声中祈求元素的回应。风的神明听见了她的呼唤,于是纯净的风元素缠绕上她的琴弦,给予了回应。
如今,这位尘世间最好的吟游诗人向她献上了真挚的爱意。
希尔薇觉得,自己也该为他做些什么。她学着温迪的样子,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微笑着说:“这是第一件礼物。”
希尔薇牵着温迪的手,在米蕾的指引下,穿过蒙德城洋溢着节日气氛的街道,来到一栋位于广场边缘、能听到风车转动声的房子面前。
然后,希尔薇将一把特意挂上了小巧塞西莉亚花饰品的黄铜钥匙,郑重地放进了温迪的掌心。
她在尝试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她在请求自由自在的风,停留的下来。
“这是第二件礼物,”她侧头面向温迪,解释道,“我听旅行者提起过,你曾送了他一些家具和图纸。所以我想……”希尔薇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所以我想,将它送给你。”
她将钥匙轻轻推进温迪的手里,“温迪,你愿意接受这个……礼物吗?”
“当然愿意!”温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几乎是立刻回答,生怕慢了一秒希尔薇就会改变主意。
他怎么会拒绝呢?这简直是他漫长生命中最意想不到、最珍贵的礼物之一。
他感觉自己有点手足无措,手指微微颤抖着接过了那把沉甸甸的钥匙。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稳定住手指,将那把象征着“家”的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
门开了。
房间里面收拾得很干净,但也很空旷,只有最基本的几件家具。希尔薇脸上露出一丝苦恼:“果然还是太空了……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风格的家具,加上我的眼睛看不见,所以……你愿意接下这个装修的任务吗”
“当然愿意!”温迪再次肯定地回答,声音里充满了雀跃和感动。
这位尘世中最温柔的风,似乎真的愿意为眼前的人,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停留下来。
正如他说的那样,我现在会为你歌颂美好的万物万象——四季轮转,□□从不止息。
……
温迪几乎已经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希尔薇能够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蒙德,看看他们共同布置的家,看看……他。
为此,他不厌其烦地去叨扰璃月的那位老朋友,直到最近,那位古老的神明才终于松口,说准备得差不多了。
布置新家的过程充满了甜蜜。挑选家具时,两人常常一起出门。
温迪会暂时将自己的视觉与希尔薇共享,让她能“看见”并挑选自己喜欢的样式。
当然,每次温迪卖唱挣来的那点微薄摩拉,大部分都贡献给了天使的馈赠,所以置办家具的主要摩拉来源还是希尔薇。不过两人都毫不在意这个。
希尔薇还特意在门口钉了一个小巧的木箱,如同一个约定,每次里面总会安静地躺着一束新鲜的塞西莉亚花或风车菊。
“希尔薇,”有一天,温迪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一丝紧张,“我找到……我找到让你看见的方法了!”
他似乎预感到希尔薇会说什么,在她开口前就急忙补充道:“这不是风神的馈赠!这是温迪,作为你的恋人,想要送给你的礼物。一件……可能有点辛苦,但非常值得期待的礼物。”
他翠绿色的眼眸认真地看着希尔薇的方向,带着恳求,“希尔薇小姐,你不会拒绝我的吧?”
“怎么会呢,希尔薇牵起温迪的手,抚上他温热的脸颊,感受着他说话时细微的震动,语气温柔而坚定,她说,”我永远不会拒绝你的,温迪。”
不久后,温迪抱着希尔薇,乘着柔和的清风,飞向了遥远的璃月。
风温柔地托举着他们,温迪一边飞,一边向希尔薇描述着下方掠过的壮丽山河。希尔薇靠在他怀里,嗅着陌生的璃月山水气息,乖巧地点头。
在云雾缭绕的奥藏山,留云借风真君和她的人类弟子申鹤,以及以凡人身份“钟离”行走的岩之神摩拉克斯,已经等候在那里。看到温迪牵着希尔薇的手降落,钟离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希尔薇身上。
风的神明说:“这是我的爱人,希尔薇。”
一个特意开辟出来的温泉池中,已经按照仙家秘方投放了各种珍贵的天材地宝。对于拥有漫长岁月的仙人和魔神而言,这些珍稀材料虽不易得,却也并非无法承受。
希尔薇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白色衣裙,在申鹤的搀扶下,慢慢步入药香氤氲的温泉。起初,温暖的泉水包裹着她,带来舒适感。
但很快,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同时刺穿她的经脉,又像是无形的力量在强行重塑她体内早已断裂、混乱的魔力回路。
这痛苦远超她当初魔力回路破碎时的感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温泉中蕴含的药力,正霸道地冲刷、修复着她受损的根基,强行贯通那些淤塞的魔力回路。
剧烈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发出压抑的痛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温泉外,温迪坐在一块岩石上,怀里抱着他的琴。他努力想用轻快的琴声为里面的爱人带去一丝慰藉。
然而,当希尔薇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清晰地传出来时,温迪的手指猛地一颤,一个刺耳的音符突兀地响起,他的琴乱了,心也乱了。
他只能胡乱地拨动着琴弦,试图掩盖内心的慌乱。
任何人都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在爱人面前,希尔薇也是,所以她对温迪说,你在外面等我就好了,请不要进来,不要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米蕾则急得在温迪身边团团转,小小的妖精急得快哭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弹琴!希尔薇在里面受苦啊!”随着与希尔薇契约的加深,米蕾的灵智也在缓慢增长,此刻她满心都是对希尔薇的担忧。
她气愤地用小拳头锤着温迪的肩膀:“我听见了!希尔薇在哭!她很痛!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就在温迪第三次安抚住焦躁的米蕾时,温泉入口处有了动静。希尔薇被申鹤搀扶着,极其虚弱地走了出来。她的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全靠身旁申鹤的支撑。
温迪立刻冲上前,小心地接替申鹤扶住她。希尔薇身上那件白色的衣裙已经被泉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更刺目的是,衣裙上晕染开大片的、触目惊心的淡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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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角也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不必为我担心的,米蕾……还有温迪……”
风吹过她,试图治愈她。
这样的治疗过程,还需要再进行两次。
因为第二次治疗时,米蕾看到希尔薇出来时比第一次还要虚弱,衣裙上的红色更浓,整个人仿佛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心疼得再也不肯离开希尔薇身边。
所以最后一次治疗时,希尔薇没有带米蕾同去璃月。
当希尔薇最后一次从温泉中出来时,她的状态让除了早有预料的钟离外都倒吸一口冷气。
申鹤和温迪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她,为她清理、换上干净衣物。最后,留云借风真君亲自用浸满药液的纱布,仔细地将希尔薇的双眼缠绕包裹起来。
“接下来,只需静养三日。三日后解开纱布即可。”钟离沉稳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回到蒙德的家,等待的三天里,米蕾几乎成了希尔薇的小小守护神,寸步不离。
她对温迪也颇有怨气,觉得都是这个“可恶的诗人”让希尔薇受了这么大的苦,连七圣召唤都不愿意跟他玩了。
当然,她心里也明白希尔薇是自愿的,但米蕾的逻辑很简单:希尔薇受苦=温迪的错,而且玩牌的时候,她可没少发现温迪偷偷用风元素力作弊的小动作!
第三天清晨,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温柔地洒满了房间。希尔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世界不再是永恒的黑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熟睡中的爱人的面容。晨光勾勒着他柔和的轮廓,黑色的发丝散落在枕畔,发梢带着一种如同晴朗天空般的美丽蓝色。
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带着无尽的珍视和好奇,轻轻拨开他额前的一缕碎发,想要更清晰地看看这张早已刻入她灵魂的面容。
就在这时,温迪也恰好睁开了眼睛。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翠绿色的眼眸中,像是融化的宝石,清澈而温暖。
他刚睡醒还有些迷糊,就看到一双盛满了阳光、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金色眼眸。
那目光如此直接、如此专注,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他的身上。温迪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腾”地一下变得通红。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醒来面对的第一个“视觉冲击”会是如此……具有杀伤力!他下意识地拉起被子就想把自己藏起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明显的害羞:“别……别这样看我,希尔薇。”
希尔薇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她轻轻拉开温迪试图遮挡的被子,双手捧起他泛红的脸颊,金色的眼眸认真地、带着一丝调皮地再次追问:“我不可以这样看你吗,温迪?”她的目光坦荡而炽热。
“真、真的,太作弊了啊……”温迪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话。希尔薇的注视仿佛带着魔力,让他既甜蜜又羞赧。
看着他这副可爱的模样,希尔薇的笑意更深了。
她再次拨开他略显凌乱的发丝,俯下身,带着满心的爱恋和感激,轻柔的吻如同羽毛般,先是落在他的额头,然后是轻颤的眼睑,最后,珍重地印在他柔软的唇上。
“温迪,”她退开一点,金色的眼眸里仿佛装满了他的模样,声音轻柔,“我欣喜于能够看见这样的你。”
“能够看见阳光,看见风车,看见塞西莉亚花,看见……我深爱的你。这比我想象的一切美好,加起来还要美好一万倍。”
温迪望着她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望着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爱意,心中最后一丝羞赧也被巨大的幸福和满足所淹没。
他确信自己眼中的爱意一定同样炽热、同样毫无保留。
但幸好,他知道,他的希尔薇小姐,会回馈给他同样深沉、同样真挚的爱意。
他爱着这样的希尔薇小姐,爱着这位穿越世界壁垒来到他身边的灵魂。
他会在每一个夜晚入睡前,为她讲述提瓦特亘古流传的史诗,分享自己作为吟游诗人温迪所见证的无数故事,他会分享着自己的过去,连带着未来。
21. 风吹过[番外]
黑匣子悬浮在空中,开开合合,发出声音:“狄安娜。”
正在弹钢琴的罗南指尖猛地一顿,除了希尔薇,几乎没人会用这个名字叫她。她疲惫地看向黑匣子:“什么事?”
“你不伤心吗?”黑匣子的声音带着探究,“毕竟你养了她那么久。”
“呵呵。”罗南轻笑一声,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她不由得想起黑匣子之前说过的话:“你哪里是在养孩子,你分明是在造就一个神明。”
她当时回答:“你召唤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让我拯救这个世界吗?至于希尔薇,在这条路上,没有什么能阻挡我的目标。”
就像她虽然会将异世界的事情编成故事告诉希尔薇,但在发现米蕾什么都不知道时,她也会指示女仆伊莎贝拉将米蕾的存在报告给卡尔迪特家族。
希尔薇有只妖精的事根本瞒不住,引来其他家族猜忌调查更糟,毕竟……那可是传说中神明的眷属。
倒不如由她来揭穿,逼家族表态:要么把米蕾交给她处理,要么……家族很可能直接抹除这个不稳定因素。
她没想到希尔薇的反应如此激烈。那个看似柔弱的孩子,为了保护米蕾,竟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硬生生顶住了家族的压力。
代价,是触目惊心的。希尔薇,百年难遇的天赋奇才,赖以感知世界、沟通元素的魔力回路寸寸崩毁,沦为废土;而米蕾,那小小的、歌唱着希望的妖精,其心智被强行撕裂、坍缩,退行到仅余三四岁稚童的懵懂。
卡尔迪特家族是生命女神的狂热信徒,近百年来,他们疯狂追寻着让神明重临大陆的秘密。家族初代家主曾是生命女神的眷属,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卡尔迪特家族可谓不择手段。
罗南就听说过家族进行过许多实验,试图找到能承受神力的容器。
直到有一次,她听到消息:实验成功了,一个名叫希尔薇的孩子成功接触到了神明的力量碎片,并且奇迹般地保持了理智。
“这哪里是祭品?”狄安娜心中冷笑,“我可怜的希尔薇,你会被他们当成神明降临的躯壳啊!”
当她被这神秘的黑匣召唤,灵魂坠入此界时,恰逢她名义上的兄长罗南·卡尔迪特于一场“意外”落水后感染寒热之症,不幸殒命。
那位表面温柔、实则强势的母亲用力捏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命令:“从今天起,你就是罗南。你只能是罗南。”狄安娜从此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希尔薇是个比她想象中更温柔善良的孩子,这个小小的女孩,有着传说中神明般的金发金眸。
作为天生灵感满溢的存在,她能轻易感知到周围每一缕情绪的涟漪,如同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
在米蕾来到她身边之前,这孩子总爱怯生生地凑近狄安娜,小声地分享她的“听”闻:比如厨房里那位总是愁眉苦脸的胖厨娘,最近因为儿子考上了首都最好的魔法学院,高兴得走路都带风;
又比如,负责插花的女仆,因为妹妹重病没钱医治,每晚都在储藏室偷偷哭泣。“我想帮帮她,”希尔薇说着,把自己攒了很久的卢布塞给了那位女仆。
还有……这个过早看清人间疾苦的孩子,在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去帮助别人。
狄安娜常常无言以对,只能叹息。她偶尔会恍惚地想,若世间真有神明,就该是希尔薇这般模样。
在希尔薇十岁那年后,家族严令禁止除特定人员外的任何人接触她,更禁止与她交谈,只有女仆伊莎贝拉仍被允许留在她身边。
狄安娜明白,这是卡尔迪特家族对希尔薇的惩罚,也是将她彻底隔离为“容器”的开始。
希尔薇总以为自己被关在庄园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事实远非如此,这个从未踏出过庄园一步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她所在的地方,是卡尔迪特家族守卫最森严、最核心的区域。
她在事故中接触了那位陨落神明遗留的强大能量,是唯一活下来的“适格者”。在家族眼中,她就是个容器,活着就行,至于活得怎么样,没人关心。
因此,当狄安娜以“为使容器更完美地侍奉神明,更精准地解读神谕”为名,提出为希尔薇延请教师、搜集典籍时,卡尔迪特家族并未阻拦。
他们审视着那些送入庭院的书籍,是歌颂神迹的圣咏诗篇与箴言录;那些乐器,多是用于演奏神圣乐章的竖琴与风笛;那位被请来的礼仪教师,更是以古板严苛著称的旧贵族典范……
这一切,都完美契合他们对一个“容器”应有的“培养”方向。于是,戒心稍弛。
但狄安娜却悄悄在这些书籍中混入了一些其他的种子。
她将人间的苦难、抗争与温暖展示在这个被囚禁的孩子面前。
她教导希尔薇怜悯,教导她思考,教导她何为人的尊严。
其实狄安娜希望着这个孩子能逃离牢笼,希望着……她在未来的仪式中,能保留住自己的意识。
…………
所以,当已成为某种非人存在的希尔薇,那双流淌着纯粹神性金芒的眼眸穿透圣光的帷幕,平静地注视着持剑而来的狄安娜时:“狄安娜,你来了……”
希尔薇的美丽在神光的加持下已臻至超凡脱俗的境地,仿佛由最纯净的光辉雕琢而成。那双金色的眼眸,似乎凝视着狄安娜,又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望向时间与空间的尽头。
她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洞穿一切宿命的疲惫与了然:“原来,这就是你一直竭力向我隐瞒的最终图谋……你真正的,目的。”
在那次注定失败的逃亡尝试后,女仆伊莎贝拉被家族以“渎神”与“叛逆”之罪,公开处决。希尔薇身边所有熟悉的面孔,尽数被替换成冰冷的执行者。
她被强行押上祭坛,按着跪倒在地。强大的力量试图撕裂她的意识,强行让某个存在降临。
“我不愿意——!”她撕心裂肺地哭喊、挣扎,指甲在坚硬的大理石上崩裂出血痕。然而,在卡尔迪特家族那早已扭曲癫狂的信仰洪流面前,她微弱的、属于“人”的意志与呐喊,渺小得如同投入熔岩的一粒雪,瞬间蒸发殆尽,不留痕迹。
米蕾,她小小的守护者,为了保护她,如同扑火的飞蛾般冲向那些冷酷的家族法师,却被强行改造成了失去自我、仅余机械反应的炼金傀儡。
唯有希尔薇与米蕾之间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契约,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地维系着米蕾意识深处最后一缕不肯熄灭的生机。
这样的神明,如此漠视生命、践踏情感的所谓信仰,究竟有何值得追随?!
刺目的、仿佛能溶解灵魂的神性彻底淹没了希尔薇,她的身体在这股超越凡尘理解的伟力撕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仿佛随时会碎裂成齑粉。
如此高高在上,如此漠然,如此……毫无人性。
那双紧闭的眼睛猛然睁开,金光璀璨,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此刻,她不再是希尔薇。她是祂,某个正在降临的意志。
然而,希尔薇的灵魂并未完全熄灭。在意识的深渊里,在神的视角下,她反而更清晰地“看”到了芸芸众生的苦难。
她那点微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却在这极端时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拼命调动着体内属于神的力量,艰难地、笨拙地试图去帮助那些人。
那些衣不果腹的人;那些生命垂危的人;那些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人
那冰冷的神明意志在她意识中响起,带着俯视蝼蚁般的漠然:“人类渺小如尘埃。若是归顺于我,赐你眷属之位。”
“我不需要!”希尔薇的意识倔强地回应,“我想要人们……能像狄安娜故事里讲的那样活着!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能自由地欢笑和哭泣,能有尊严地活着。”
“可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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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的声音充满不屑,“若非借助我的力量,你这点意识早已消散,你的挣扎毫无意义。”
希尔薇:“那我就用尽这最后的力气,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这样……就够了。”
所以,当狄安娜的长剑带着决绝的光芒,穿透那颗被金光笼罩的心脏时,希尔薇没有怨恨,没有恐惧。
她只是专注地、深深地凝视着狄安娜的脸庞,那双正在迅速失去焦距的金色眼眸,仿佛想穿透“罗南”的伪装,直视狄安娜灵魂深处那个燃烧着烈焰的、宏伟而悲壮的理想蓝图,那个人人皆可昂首挺胸、沐浴自由的新世界。
希尔薇的意识如流沙般飞速消散,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侧过头,仿佛要将生命的最后呐喊,烙印进这冰冷的世界:“狄安娜……你渴望建立的……那个没有压迫、众生平等的自由国度……去做吧!我……祝福你,我祝福你……终将成功。”
“如果……还有可能……”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憧憬,“我想去……亲眼看一看……那个孕育了你的……世界……”
即使生命正在被无情地抽离,即使心知肚明狄安娜一直以来对她的“好”都带着利用与算计的底色。
在意识彻底沉入永恒的、温暖的黑暗之前,希尔薇用尽这具神躯中最后残存的力量,将她所承载的所有痛苦、所有未能绽放的爱、无比温柔地、毫无保留地……归还给了脚下这片伤痕累累、却依旧孕育着希望的大地。
此刻,已成为新的意志、高踞于时光长河的狄安娜,其目光穿透无尽的时间尘埃,凝视着这段早已凝固的历史。
祂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时间长河中某个微小的、几乎被遗忘的片段,希尔薇和心智受损的米蕾,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试图逃离卡尔迪特庄园。
祂缓缓抬起由纯粹法则构筑的手指,隔着浩瀚无垠的时间,无比精轻柔地点在了那个决定命运的历史节点之上。
祂的声音带着一丝仅存于记忆深处的温柔:“我祝福你,我的小妹妹。我祝福你……挣脱这枷锁。”
于是,在那个被新神意志悄然拨动的风雨之夜:
当追兵的沉重皮靴践踏着泥泞、魔法侦测的冰冷辉光如同猎犬般扫向小院时,一直沉默守护在旁的女仆伊莎贝拉,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光芒。
她猛地发力,用尽全身力气将紧抱着米蕾的希尔薇狠狠推向墙角一处被藤蔓遮掩的、通往废弃高塔的古老密道入口。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激动与恐惧而扭曲变形,尖锐得如同裂帛:“小姐!快走!别回头!去高塔!快——!!”
希尔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撞得踉跄扑入黑暗的甬道,她拼尽全力,沿着布满灰尘与蛛网的旋梯向上狂奔!追兵粗暴的呼喝与武器碰撞的铿锵声,如同跗骨之蛆般紧紧咬在楼下。
绝望如的潮水即将将她吞没,就在此时,她冲上了高塔的最高层。一座早已废弃、刻满诡异符文的古老祭坛,而就在那布满灰尘的祭坛中央,赫然静静躺着一张散发着强烈、不稳定空间涟漪的古老卷轴。
它出现的时机如此诡异,如同命运最后的垂怜。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卷轴,紧紧抱住虚弱的米蕾,用尽全身力气撕开了它!
刺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了她们。空间剧烈扭曲。希尔薇感觉自己在急速下坠,耳边是尖锐的呼啸……
不知过了多久,失重感消失了,希尔薇下意识睁开眼。
不再是卡尔迪特庄园那阴森高耸的石墙和压抑的魔法结界,面前是辽阔得惊人的原野,天空是清澈的蔚蓝,空气中流淌着与故乡截然不同的元素气息。
一阵清新、带着青草香气的风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吹起了她散乱的金发。希尔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狄安娜的故乡有着风与牧歌之城的美称,那儿的人们信仰着象征自由的风神巴巴托斯。
22. 青苹果[番外]
希尔薇一边在游戏内置的冒险者论坛上发帖记录这次“远征”,一边看向身边这位热心带路的老玩家。
他们正尝试一种非常规的方法前往还未正式开放的区域——稻妻。
按照这位玩家的方法,他们从璃月港的特定位置利用风元素制造气泡暂时潜入水下,然后向东穿越海洋。
只要看到远处天空密布的紫色雷云和闪电,就说明成功了一半。
那位名叫“山高狐狸野”的玩家兴致勃勃地催促:“快,趁现在还没人正式登陆稻妻,我们要是能开新地图,绝对是全服第一!嘿嘿!”
《原神》是当下最火爆的现象级全息游戏,首次测试只发放了五千个名额,希尔薇非常幸运地摇到了号。她原本只是想试试,在这个无比真实的虚拟世界里,她的眼睛是否能像正常人一样看见东西。
当游戏舱启动,五彩斑斓的世界第一次真正展现在她眼前时,她激动得几乎落泪。
刚进入游戏的一个月,她几乎整天都在探索和拍照,将那些美景分享到社交账号上,意外收获了不少关注。
然而,随着公测开启,大量新玩家涌入,希尔薇的等级却可怜地停留在二十级,迟迟无法进行突破任务。希尔薇当然也想升级。
可问题出在那个突破副本里,里面有免疫风元素伤害的风史莱姆。
而希尔薇的角色,不知为何,似乎只能共鸣和操控风元素力。
她曾隐晦地向其他玩家打听过,确认只有自己是这种情况,仿佛被某种无形的规则束缚住了。
她也向游戏客服反应过这个问题,对方虽然给了一大堆原石和资源作为补偿,却始终没有解决根本问题。
希尔薇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角色创建时出了什么差错,岩元素不能用,想来其他元素应该可以尝试共鸣吧?
可惜她的等级不够,无法接取通往稻妻的主线任务,这才不得不采取这种“偷渡”的冒险方式。
所谓“偷渡”,核心是利用风元素制造短暂的气泡护盾,隔绝海水,在水下行走一段距离。
从璃月港出发,一直向东穿越海洋。遇到狂暴的雷暴区域时,就需要制造更强大的风盾来抵挡雷霆的轰击,只要撑过雷暴最猛烈的阶段,就能安全通过。
遇到雷暴就集中精神制造风盾,等快要接近稻妻的海岸线时,再全力冲刺登陆,就能在岸边激活那里的传送锚点,实现真正的“偷渡”。
“放心,妹子,这方法我研究好久了,包在我身上!”ID叫“山高狐狸野”的玩家拍着胸脯保证,显得十分可靠。希尔薇一边点头,一边内心忐忑。如果到了稻妻,她还是只能使用风元素,无法共鸣雷元素激活神像,那她岂不是要永远卡在二十级?
想到后面精彩的主线剧情和广阔的世界地图都将对她关闭,她的心情不由得低落下来。
她的游戏地图界面和其他玩家一样,但除了蒙德的风神像清晰明亮,其他国家的神像图标都显得灰暗无光。
“对了,”赶路途中,“山高狐狸野”好奇地打量着希尔薇,她的角色形象在游戏里也美得惊人,“妹子,你这角色脸捏得真绝了!是自己设计的吗?”
希尔薇点点头:“嗯…算是吧。”她其实只是按自己现实中的样子进行了微调。
“不愧是你!”对方赞叹道,目光又落在她头顶的ID上,“还起了个‘希尔薇’的名字,一看就是深度沉浸剧情的老玩家!对了,加个好友呗?以后游戏里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
看到“山高狐狸野”发来的好友申请,希尔薇点了同意。对方立刻惊呼:“不是吧?!妹子你是一测老玩家?等级怎么才二十级啊?”他显然看到了希尔薇的id号。
希尔薇只好含糊解释:“嗯…之前玩得不多,时间比较少。”
“怪不得呢!”对方恍然大悟。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穿行,不断用风盾抵挡雷暴,两人终于踏上了稻妻离岛的土地。“山高狐狸野”兴奋得手舞足蹈:“哈哈哈哈哈!成了!我这就拍照发论坛!妹子,你介意入镜吗?”
“不介意的。”希尔薇微笑着回答。
“好咧!”他立刻摆好姿势准备合影,下意识想拉起希尔薇的手摆个造型,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柔和气流轻轻推开了。
他也没在意,只当是海风作祟,兴冲冲地说:“走!咱们先去激活岛上的七天神像!”
希尔薇也将手放在散发着紫色微光的雷神神像上。然而,神像毫无反应,预期的元素共鸣并没有发生。
看着旁边“山高狐狸野”正兴奋地翻看自己背包里的稻妻特产,希尔薇无奈地再次叹气,可恶的风史莱姆……早知道当初就不选法师职业了。
结果现在每次进那个突破副本,只能和一群免疫她攻击的风史莱姆大眼瞪小眼,毫无办法。
“为什么风史莱姆偏偏免疫风元素啊!”她忍不住小声抱怨。
“对了妹子,”翻完背包的旅行者转过头来,兴致勃勃地问,“最近不是风神巴巴托斯的祈愿活动Up池吗?你抽得怎么样?”
“祈愿?什么祈愿?”希尔薇一脸茫然。
“我靠!你不会到现在一次祈愿都没抽过吧?”对方一脸震惊。希尔薇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来来来,我教你!”对方热心地指导希尔薇点开游戏界面上的祈愿系统。
在《原神》中,获取强力角色主要靠两种资源:一种是游戏内获得或购买的通用货币“原石”;另一种则是与特定角色建立深厚情感联系后获得的特殊祈愿道具“纠缠之缘”。
玩家们发现,与当期祈愿活动角色的好感度越高,使用“纠缠之缘”进行祈愿时,获得该角色的几率就越大。
据说有个ID叫“霁月”的玩家,硬是把璃月的几位仙人角色的好感度都刷满了,一次十连祈愿竟然出了七金,这震撼的场面会被系统公告给全服玩家看,引得无数人疯狂地找各种方法提升角色好感度。
有人试图给岩神钟离送成堆的珍贵矿石,锲而不舍地纠缠,结果没想到反而把好感度刷成了负数。还有人整天跑到风神像下大喊“巴巴托斯我是你忠实的信徒!”之类的话。
希尔薇点开自己的祈愿界面,发现原石有小一万枚,大部分是客服补偿的,还有五百二十个闪闪发光的“纠缠之缘”。
“我靠!”看到这个数字,“山高狐狸野”直接叫出了声,“妹子,你是隐藏的氪金大佬啊!”
希尔薇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默认地点点头。
“你看这里,”他指着祈愿界面左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图标,“点开这个‘纠缠共鸣’,再使用‘纠缠之缘’祈愿,效果据说特别好!让我看看你跟风神巴巴托斯的好感度到多少了?”他好奇地凑近。
希尔薇依言点开,发现巴巴托斯名字后面的好感度显示竟然是一串“???”。
“哈哈,”对方尴尬地笑了笑,“可能是显示bug?妹子你试试抽一次十连呗?用‘纠缠之缘’!”
希尔薇也很好奇,于是点击了十连祈愿的按钮。
刹那间,一道极其耀眼的金光冲天而起,将整个祈愿界面渲染得一片辉煌!还没等旁边的“山高狐狸野”把“我擦”喊完,他的游戏画面猛地一卡,紧接着就被强制弹出了希尔薇的游戏世界!
而在希尔薇的视角里,金光散去后,她的游戏界面中央,一个身着绿衣、手持竖琴的少年吟游诗人形象缓缓浮现,正是风神巴巴托斯。
更让她惊讶的是,代表角色实力的命座环绕在他身边,而且数量……一眼看去竟有就个九个。
希尔薇愣住了,又尝试点开了常驻祈愿池,再次进行十连。
又是一道夺目的金光闪过,她抽身回头,惊讶地发现刚才抽到的那个吟游诗人角色,不知何时已经具现化出现在她身后,而那些代表力量的命座,数量似乎又增加了不少,围绕着他缓缓旋转。
希尔薇沉默了,看着被众多命座环绕的吟游诗人,忍不住问道:“常驻池子……难道也只会出巴巴托斯吗?”
另一边,被弹出希尔薇世界的“山高狐狸野”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游戏界面上刷过的全服公告:“玩家‘希尔薇’于祈愿中,以十连祈愿召唤得温迪!”
他倒吸一口凉气:“我靠!这妹子什么欧皇体质?把风神好感度刷爆了吧?十连就出金了?!”
想到自己为了抽角色吃满保底的辛酸,不少玩家默默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发现祈愿池似乎被“巴巴托斯”垄断了,希尔薇干脆关掉了界面。她转过身,看向那个已经将环绕的命座收敛起来的吟游诗人。
因为跳过了很多剧情,希尔薇直接问道:“你就是……风神巴巴托斯?”
“嗯哼~”少年模样的神明俏皮地眨眨眼,“当然,希尔薇也可以叫我温迪哦。”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带着不满的尖啸冲了过来,像颗小炮弹一样撞在温迪面前:“希尔薇是我的!你这个坏蛋诗人,不许跟我抢希尔薇!”正是小妖精米蕾。
01
温迪万万没想到,希尔薇看谁的眼神都那么专注而温柔,仿佛对方就是她此刻眼中唯一的存在。
这份毫无保留的真诚本是她的魅力所在,却让某位吟游诗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
他抱着双臂,鼓着脸颊,难得地显露出孩子气的不满:“我以为希尔薇只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一个人呢!”
希尔薇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说,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当然不是啊,每个人都是独特的风景,都值得认真去看。”她回答得坦率自然。
“什么呀!”温迪虽然知道希尔薇说的是真心话,可他也清楚得很,不少人被希尔薇这样专注地注视时,都会不自觉地脸红心跳。
“我不要!”他像闹别扭的孩子,声音也拖长了,“希尔薇,我不要你这样看别人嘛!”
“咦?”希尔薇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温迪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仔细端详着他气鼓鼓的表情,“真的生气啦?”
然后,她清楚地看到,那张原本写满“我不高兴”的脸,在她的凝视和触碰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软化。
耳根也悄悄泛起了红晕,别扭的神情很快被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意取代。
02
希尔薇沉默地打量着眼前这座古老而陌生的城市。
它比记忆中任何一座提瓦特的城邦都要原始和粗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原始的元素力量,却找不到任何一座熟悉的七天神像。这让她感到困惑和一丝不安。
谁能想到,仅仅是一觉醒来,她就莫名穿越了时空?
为了获取信息,希尔薇决定进城。
她庆幸自己今天穿着的是一身仿古蒙德风格的纯白长裙,让她看起来像一位端庄的祭司。
城内气氛热烈,人们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喜悦,他们高声欢呼,齐声赞颂着一位魔神的名讳——巴巴托斯。
希尔薇立刻明白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这是魔神战争时期,是蒙德城邦刚刚建立的年代。
此时还没有西风教会,希尔薇拦住一个在街边玩耍的小女孩,想打听消息。
女孩仰起头,看到希尔薇的脸庞,小脸瞬间变得通红。
在女孩断断续续的指引下,希尔薇得知了风神巴巴托斯此刻所在的位置。她谢过孩子,走向城市中心广场。
远远地,她就看到那位新生的风之魔神被激动的人群簇拥着。祂有着少年般纯净的面容,最引人注目的是祂身后那双巨大的、宛如由最纯净的风和光织就的羽翼,洁白得不染尘埃,如同献给天空的赞歌。
希尔薇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外,凝视着这位年轻的神明。
仿佛心有所感,被簇拥着的巴巴托斯忽然转头,清澈的目光穿透人群,准确地落在了希尔薇身上,对上了她那双如同盛满阳光的金色眼眸。
这确实是世间最美好的景象了。
两人坐在高耸的城墙上,这里视野开阔,远离人群,足够安静。
希尔薇双手捧着脸颊,好奇地打量着温迪身上属于这个古老年代的服饰,那是一种简洁而充满力量感的风格。
“很漂亮,温迪。”她由衷地赞叹。
正襟危坐的风之魔神身体微微一僵,似乎被这直白的赞美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真的来自两千年后?是……是我的……”他顿了顿,那个代表亲密关系的词似乎烫嘴,声音变得小小的,“爱人?”
“是的。”希尔薇回答得坦然,金色的眼眸依旧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魔神。
温迪将自己的过去分享给了希尔薇,所以,希尔薇知道,风的神明吹散了蒙德的冰雪,劈开山峦,建立了名为蒙德的城市。
她也知道无名少年、古恩希尔德家族、流浪的战士···不少人死在了那场斗争时,希尔薇的手抚上温迪的脸,由衷地笑道:“我喜欢这样的你。这样勇敢,这样充满力量,这样为了信念奋不顾身的你。”
希尔薇没想到,这个时期的温迪与两千年后那位洒脱不羁的吟游诗人如此不同。
看着他因为自己的话语和触碰,脸颊慢慢地、慢慢地染上红霞,像个纯情的少年,希尔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
“你有琴吗?”她问。
温迪点点头,从身边凝聚出一把造型古朴的莱雅琴递给希尔薇。在这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宁静时刻,希尔薇为眼前的风之神明弹奏了一首悠扬的赞歌。
琴声流淌,她轻声诉说:“我愿你永远自由如风,我愿你心中永无忧愁烦扰,我愿你如同天空般广阔永恒……”
看着坐在自己身旁,沐浴在金色光辉中为自己弹奏的少女,温迪不自觉地笑了,心中一片柔软。
他想,希尔薇没有追问那些沉重或悲伤的过往细节,只是这样安静地陪着他,为他弹奏一曲,就已足够了。
同时,他心里也泛起一丝陌生的、酸涩的情绪,他竟在嫉妒,嫉妒那个两千年后的自己,能够幸运地遇见希尔薇。
看着这个带着青涩与纯粹神性的温迪,希尔薇感到无比新奇。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轻声问:“我可以……摸摸你的翅膀吗?”
“啊?”温迪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温迪的脸瞬间变得更红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将那双巨大的洁白羽翼收拢,把自己包裹了起来,像个害羞的巨大白色茧蛹。
他的声音从翅膀里闷闷地传出来:“好……可以的。”
希尔薇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到那看似虚幻实则拥有实质触感的羽毛。入手是难以言喻的柔软和温暖,仿佛触碰到了最纯净的风之精华。她的指尖顺着羽毛的纹理轻轻滑下。
翅膀内部,温迪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他无比庆幸自己用翅膀遮住了脸,否则要是让希尔薇听到自己因为那轻柔抚摸而抑制不住的细微闷哼,还有那无法控制的心跳加速,会不会觉得他……是个轻浮的魔神?他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希尔薇的抚摸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与赞叹,指尖的温热透过敏感的羽根传来。
温迪只觉得一股奇异的酥麻感从翅膀蔓延至全身,终于忍耐不住,带着一丝窘迫开口:“希尔薇……不要……这样摸……有点奇怪……”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好。”希尔薇立刻收回了手,答应得干脆。
诞生于纯粹风元素的神明,本没有人类那些复杂的羞耻观念。
祂们的形态更接近于精灵,身上由元素力凝聚的衣物也简洁飘逸,袒露着光洁流畅的肢体线条本是常态。
可此刻,在希尔薇清澈目光的注视下,温迪却第一次感到了一种陌生的局促,忍不住想用翅膀或什么把自己包裹得更严实一些。
他想,这大概就是“人”的感觉吧。
03
温迪最近总是很容易陷入沉睡,或者说,是一种精力耗尽的疲乏状态。他常常靠在希尔薇的肩膀上,仿佛稍不留神,整个身体就会无力地蜷缩下去。
希尔薇感受到了他不同寻常的沉重,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他能依偎得更安稳些。
死亡这个话题,对两人而言都不陌生。希尔薇原本的世界观里,神明是永恒不朽的存在。但温迪轻声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告诉她,提瓦特的魔神与神明,也会经历一种缓慢的侵蚀,那是时间与责任带来的磨损,记忆会模糊,力量会流逝,最终会无可避免地走向消亡。
“这确实是一件很残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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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希尔薇想着,目光落在温迪略显苍白的脸上,心中涌起一股确信,“所以,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对吗?”她顿了顿,想到那个最坏的可能,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如果有一天,你走到……”
话未说完,就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捂住了嘴。“希尔薇,”吟游诗人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低落和一丝恳求,“请不要说下去。”
希尔薇轻轻拿开他的手,换了个方向:“好吧。那么,换一种说法。如果有一天,是我先离开这个世界,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她相信,相遇本身已是命运最慷慨的赠礼,因此,即使注定的离别终将到来,也无法抹去曾经拥有的。
长生种的生命漫长如星河。就像妖精米蕾偶尔提起她那悠久的同族,时间在他们身上似乎流淌得更缓慢,却从未停止向前。
希尔薇忽然想起温迪嗜酒的习惯,一个念头闪过,她试探着轻声问道:“所以,你总是喝酒,是为了麻痹那种磨损带来的痛苦吗?”
“哈哈,”温迪干笑一声,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时,希尔薇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了然:“‘天使的馈赠’酒馆的最新账单已经送到我这里了,温迪。”
那位伟大的吟游诗人立刻挺直腰板,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招牌式的、略带狡黠的笑容:“啊!那世界上最棒的吟游诗人一定会努力赚钱,尽快把欠希尔薇小姐的债还清的。今晚想听什么故事呢?要不要听听《与神同行三百年》的续篇?”
“温迪,”希尔薇没有接他的话茬,她坐直身体,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有一些事情,我希望你不要瞒着我。我会为你担心的。”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在他微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起承担。你总是用笑容和玩笑来掩饰自己的不适和痛苦,这样的你,会让我心疼的。”
她凝视着他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翠绿眼眸,轻声吐露了一个深藏的秘密:“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无意间接触过一块蕴含着神明力量的碎片。所以,在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并非普通的吟游诗人。”
04
希尔薇作为祭品时,生活被无数严苛的戒律束缚着,这也不允许,那也不被准许。
所以,当笼罩蒙德城的阴雨终于停歇,天空放晴,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时,温迪像个发现了宝藏的孩子一样,眼睛亮晶晶地朝她伸出手,兴冲冲地问:“雨停了!希尔薇,要不要一起去踩水坑?”
“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踩水坑?这对曾经的她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放肆”行为。她甚至从未仔细观察过雨后积水的模样。一种混合着新奇、紧张和微小罪恶感的兴奋感在她心中升起。
“那……你等等我!”她想起自己还穿着日常的裙子,担心弄湿弄脏,连忙转身,“我去换身更方便的衣服!”
温迪看着她匆匆跑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了然的笑,耐心地在原地等着。
不一会儿,希尔薇换了一身轻便的裤装和不怕水的鞋子回来了。温迪再次朝她伸出手,希尔薇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两人手牵着手,走到一个清澈的大水坑旁。水坑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像一面小小的镜子。
“看我的!”温迪像个顽童般率先示范。他松开希尔薇的手,稍稍后退两步,然后一个助跑,高高跳起,双脚“噗通”一声重重地踏进水坑中央!
“哗啦——!”
晶莹的水花瞬间炸开,飞溅起老高,不少水珠调皮地溅到了希尔薇的裤脚和温迪自己的靴子上。
“哈哈哈哈哈!”温迪看着自己制造的“杰作”,开怀大笑起来。
希尔薇被他的情绪感染了,看着那还在荡漾的水波和温迪灿烂的笑容,心里的最后一点拘谨也烟消云散。她学着温迪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水坑边缘,试探性地用脚尖轻轻点了点水面,荡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不够响!要这样!”温迪在旁边怂恿着,又示范性地用力踩了一脚,溅起更大的水花。
希尔薇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模仿着温迪的动作,也稍微跳起来,然后双脚一起用力踩了下去!
“噗嗤!”
虽然没有温迪踩得那么“惊天动地”,但水花也涌了起来,打湿了她的鞋面和裤腿下端。一种冰凉又奇妙的触感传来,伴随着水花溅起的清脆声响和脚下的触感。
“哈哈哈!”这次轮到希尔薇忍不住笑出声来,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她看向温迪,金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快乐。
温迪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翠绿的眼眸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再次牵起希尔薇的手:“再来!这边还有更大的!”
两人就这样手拉着手,像两个真正无忧无虑的孩子,在雨后蒙德城的石板路上寻找着大大小小的水洼。他们跳跃着、踩踏着,溅起一片片晶莹的水花。
欢快的笑声、踩水的“噗通”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雨后的宁静。水珠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和鞋子,泥点或许也悄悄沾染了衣角,但谁在乎呢?
05
温迪万万没想到,希尔薇居然,居然对酒精过敏!这个发现让他瞬间愣住了,所以他之前以为希尔薇喝醉后样子……根本不是微醺,而是过敏反应。。
过敏的感觉糟糕透了。希尔薇的皮肤泛起大片不正常的红晕,眼睛也红肿起来,头痛得像是要裂开。她难受地蜷缩着,可怜兮兮地望着温迪,眼神里全是委屈。
“我发誓!”温迪急忙解释,声音里带着慌乱,“我真的不是故意把那杯苹果酒放在桌子上的!我只是……只是今天出门太急,忘记把喝了一半的酒收起来了!”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小妖精米蕾焦急地飞到希尔薇身边,小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惊呼道:“好烫!希尔薇在发烧!”
温迪立刻站起身:“我去!我这就去给你熬醒酒汤!”他转身就要冲向厨房。
“别走……”希尔薇难受地哼唧着,伸出手虚弱地拽住了温迪的衣角,声音带着依赖,“我难受……温迪……”她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温迪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既心疼希尔薇的痛苦,又舍不得强行拉开她的手让她更不安。他只好弯下腰,温柔但坚定地轻轻掰开她拽着衣角的手指,小心地握在自己手里:“乖,希尔薇,松一下手好不好?我很快就回来,真的!就一会儿,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他急切地保证着。
米蕾着急地绕着温迪飞来飞去,气鼓鼓地嘟囔着:“都怪你!你这个粗心大意的家伙!可恶的卖唱的!要是希尔薇出事了,我跟你没完!”
温迪顾不上反驳,飞快地跑去厨房熬制醒酒汤。
等希尔薇勉强喝完温迪端来的醒酒汤后,虽然剧烈的头痛和皮肤灼烧感缓解了一些,但她的状态依然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最明显的是她的眼睛,依旧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看着就让人心疼。
温迪心里充满了愧疚,几乎不敢直视希尔薇那双此刻显得格外脆弱、泛着水光的金色眼睛。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最后只好默默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时,希尔薇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声音还带着点鼻音:“都怪你不让我去找特瓦林玩……”
温迪听到这话,身体明显一僵。希尔薇对龙的喜爱,特别是对特瓦林的亲近,简直超乎他的想象!要不是因为希尔薇还有猫尾酒馆的演奏,温迪敢肯定,她恨不得一整天都住在风龙废墟里陪那条龙。
想到希尔薇总爱往特瓦林那里跑,温迪心里也会忍不住有点空落落的。再想到自己无论多晚,都会记得回家陪她,温迪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一点自己也未察觉的委屈:“希尔薇总是想着特瓦林……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担心你?我也会……伤心的啊。”
希尔薇原本还想反驳“可是……可是,那可是龙哎!谁会不喜欢一条龙呢?”,但看到温迪低垂着头、声音里透着失落的样子,她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轻轻拉过温迪的手,在他微凉的指尖上落下了一个轻柔又带着点安抚意味的吻。
06
·········
23. 遥远的故事[番外]
那位曾经统治此地的风之魔神,迭卡拉庇安,因其严苛的暴政最终激起了人民的反抗。
在激烈的抗争中,祂化作了笼罩在蒙德北部、至今未曾停歇的恐怖飓风。
部落间流传的消息说,一位名为巴巴托斯的新生魔神,带领着渴望自由的人们推翻了迭卡拉庇安的统治。
消息越传越广,人们议论纷纷,既充满希望又带着一丝不安。
然而,这些宏大的变迁,暂时与一位名叫希尔薇的少女关系不大。
希尔薇站在高处,望向远方那片正在努力从废墟中重建的土地,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在她所属的部落里,像她这样能清晰感知到空气中元素力细微流动的人,被视为天生的祭司。
这样的人能预知天气变化,感知雨水何时降临,因此被部落认为拥有与神明沟通的桥梁。
随着旧魔神的覆灭,部落中弥漫着深深的忧虑。他们不了解这位新魔神巴巴托斯的性情,生怕触怒对方。
在惶恐中,部落的长老们商议着如何取悦这位新的庇护者,以求得生存的保障。
在这个魔神至上的时代,人类部落在祂们面前确实如同渺小的蝼蚁,依附强者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魔神怎么会在意人类的想法呢?希尔薇内心平静地想着。在她看来,魔神与人类几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套象征身份的纯白色祭司服,祭司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享受部落最好的供养,但也同时肩负着观测天象、预知灾害的责任。
部落集会的声音越来越大,显得有些嘈杂。忽然,人群后方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身影被踉跄地推了出来。
希尔薇认出了他,奥罗拉,一个每次见到她都会脸红的少年。
奥罗拉低着头,声音紧张得发颤:“希…希尔薇,长老说……长老们商议决定……想把你……献给那位新魔神巴巴托斯大人。”
希尔薇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长老们躲闪的眼神,最后落回奥罗拉身上。
她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情,微微垂下眼帘,仿佛只是在接受一件寻常的安排:“好,我知道了。”
人类的历史常常被编织成歌谣,在部落间和孩童口中传唱。这些歌谣承载着记忆,也塑造着人们对未知的想象。
大多数人一生都无缘亲眼见到魔神的真容,祂们会是什么模样?是否真如歌谣中描述的那样,拥有着可怖的狮身人面或怪物的躯体?
传说中,那位被推翻的前风神迭卡拉庇安就拥有一副俊美的人类面孔,若非如此,那位著名的弓箭手阿莫斯,又怎会为祂倾心?
古老的歌谣在低吟:
“人们为你献上丰盛酒宴,
人们为你献上最珍贵的贡礼,
人们为你戴上祝福的花环,
人们为你献上纯洁美丽的少女……”
希尔薇的部落,原本计划投靠其他魔神的势力,此刻也改变了主意,选择了依附这位新生的风神巴巴托斯。
当希尔薇被引荐给巴巴托斯时,她推开了那扇象征着觐见的门。
门内的景象与她预想的庄严肃穆截然不同,人们聚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空气中充满了欢声笑语,仿佛聚会本身就能带来纯粹的快乐。
而在人群的最前方,那位名为巴巴托斯的魔神,正轻松地与人交谈。祂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短发,最引人注目的是背后那双洁白无瑕的巨大羽翼,以及一双如同初生嫩叶般清澈翠绿的眼眸。
宴会终有散场时。当人群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去,宽敞的大厅只剩下希尔薇和那位高踞于主座的风神。巴巴托斯带着一丝好奇和诧异的目光,落在了下方渺小的人类少女身上。
“你走吧,”祂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疏离,“我不需要这样的‘礼物’。”
在真正看到巴巴托斯的那一刻,希尔薇心中关于魔神狰狞的想象瞬间消散。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原来魔神是这样的存在。
她没有惊慌,而是从容地跪伏下去,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巴巴托斯大人,即使您让我回去,我也无法在部落中继续生存下去了。”
她很清楚,被魔神拒绝的“祭品”,回到部落后只会被视为不祥或无用之人,结局可想而知。
那位新生的风神从高高的座位上走了下来,停在她面前。希尔薇感到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或许还有一丝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也许,魔神确实会爱人,只是方式与人类不同?
“那么,你就留下吧。”巴巴托斯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展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补充道,“留在我身边。”
在这个蒙昧初开的时代,识字的人如同凤毛麟角,各个部落使用的文字也千差万别。
自从风的魔神吹散了笼罩蒙德的冰雪与永不停歇的飓风,让和煦的春风带来丰沛的雨水滋润大地,这片土地才开始焕发生机。
希尔薇心想,这位名为巴巴托斯的魔神,或许真的是一位温柔的神明吧。
只是,或许是因为身为魔神,又或许是因为祂天性自由不羁,祂也未免太过于……喜欢靠近她了。
“今天蒙德东部预计会有强风,西部则可能有降雨,”巴巴托斯刚说完,希尔薇就感觉身旁的魔神毫无顾忌地直接坐到了她旁边,她下意识地往右边挪了挪。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祂翅膀柔软的羽毛边缘不经意拂过脸颊的细微触感,以及祂身上散发出的、如同雨后森林般清新的气息。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陌生了,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希尔薇只能把注意力更专注地集中在手中的莎草纸上,记录着信息。
自从巴巴托斯将她留在身边,希尔薇便成为了蒙德城初建时期的一位特殊祭司,辅助这位新生的魔神处理许多具体的事务:统一蒙德地区使用的文字,制定历法以指导农时……
巨大的风车在平坦的土地上缓缓竖起,果酒湖的支流被引入,灌溉着新开垦的农田。
象征着希望与生机的麦苗,在湿润的土壤中茁壮成长。
欣欣向荣的景象也意味着希尔薇需要处理的事务与日俱增,她梳理着需要巴巴托斯过目的几件要事,认真地誊写在莎草纸上。
“咦?”巴巴托斯似乎对人类如何组织语言表达很感兴趣,祂凑过来,低头看着希尔薇写下的字句。希尔薇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芦苇笔和沙皮纸拿得稍近了一些,方便这位魔神看得更清楚。
“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表达?”巴巴托斯的声音带着点孩子般的新奇和惊讶。
“嗯嗯,”希尔薇点点头,然后又悄悄地将自己与这位魔神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一点点。
巴巴托斯刚想把头靠过去仔细看看,结果毫无疑问地扑了个空,祂抬起头,那双翠绿的眼睛带着些许不解和委屈,直直地看向希尔薇。
希尔薇转过头,像是想转移话题般开口道:“人们计划立一块石碑,歌颂您吹散风雪、带来生机的功绩。”
“这份荣光,难道只属于我一个人吗?”巴巴托斯立刻反问。
希尔薇立刻就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我会和其她人商议,将那段人民反抗暴政、追求自由的历史,以及所有无名英雄的事迹,都刻在石碑上。”
巴巴托斯单手托着腮,最近祂总是这样,目光有意无意地、仔细地落在希尔薇身上,这让她感到有些困扰。
希尔薇伸出手,轻轻将巴巴托斯的脸转向另一边,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巴巴托斯大人,请您不要这样一直看着我。”
话音刚落,巴巴托斯反而又朝祂靠近了一点距离,翠绿的眼眸里带着真诚的疑问:“我不可以看你吗?”
希尔薇抬起头,那双沉静的金色眼眸坦然地回望着巴巴托斯,直到对方不自在地转过头。她认真地回答:“您这样的话,会让我感到困扰的。”
“好吧好吧,”巴巴托斯像是有点小失落,但还是听话地应了下来。
金发的祭司专注地坐在石碑前,一笔一划地刻下蒙德的历史。而那位风之魔神巴巴托斯,则坐在远处尚未完工的蒙德城边缘,静静地、远远地望着她。
祂并非不想靠近,但希尔薇说过,祂的靠近会给她带来困扰。于是,祂只能选择这样远远地陪伴。
也曾有人请求巴巴托斯大人亲自出手,用神力将文字刻在石碑上,这样既快速又庄严。
但巴巴托斯总是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人的历史,理应由人的双手来铭记。”
于是,希尔薇用她的双手,在石碑上刻下了这座新生城镇的起源,刻下了蒙德建立的艰辛与希望,更刻下了那些为自由而抗争的无名者的史诗。
连续数日的精雕细琢,耗费了希尔薇大量的精力,让她感到疲惫不堪。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抬头望向远方。
高塔之上,那道熟悉的身影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阵随时会融入天际的风。
人怎么会妄想捉住一缕永不停歇的风呢,她想。
·········
人们向你献上爱意,人们向你献上花朵。
一位脸颊泛红的少女,鼓起勇气,将一束洁白的塞西莉亚花扔进了巴巴托斯的怀里。希尔薇认得,那似乎是巴巴托斯最喜欢的花。
希尔薇站在稍远的地方,平静地看着。巴巴托斯有些意外地接住花束,手足无措,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希尔薇,似乎在寻找什么。
祂希望看到什么呢?是希尔薇脸上也出现一丝波动吗?
然而,希尔薇的神情依旧如常。那张美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只有她惯常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
她站在那里,安静得像一幅画。
巴巴托斯忽然明白了,希尔薇和那些因为感激或敬畏而向祂献上心意的人不同。
她尊敬祂,协助祂,但她的目光似乎永远落在更远的地方——她信仰的,似乎是“自由”这个概念本身,而非巴巴托斯。
这个认知让祂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祂拿着那束还带着露水的塞西莉亚花,走到希尔薇面前,站在蒙德城初具雏形的广场边缘,带着困惑直接问道:
“希尔薇,为什么……为什么你从不像别人那样?”祂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直白和不解。
为什么你不曾嫉妒?希尔薇
为什么你没有难过?希尔薇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平静?
祂翠绿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试图从那双沉静的金眸里找到答案。
希尔薇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祂会这样问。她看着巴巴托斯,这位拥有强大力量、带领人们走向新生的风之魔神,此刻的神情却像个迷茫的孩子。
虽然祂借用了逝去友人的外表,但内里那份属非人种的特质依旧清晰。
“巴巴托斯大人,”希尔薇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我不明白您为何这样问。”
巴巴托斯摇了摇头,眉头微蹙:“我就是不明白,她们献花给我,你会不高兴吗?看到别人靠近我,你心里不会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感觉吗?”祂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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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表达那种微妙的情绪,却找不到确切的词。
祂带领人们抗争,懂得了什么是自由。
祂与人相处,学会了责任与守护。
可是,祂还不曾接触到,什么是爱。
希尔薇怎么会用这种东西把神明拉下王座呢,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总有一天,名为巴巴托斯的魔神会远去。
如果不是因为新生的蒙德太过于脆弱,祂也不会为此停留,祂不喜欢处理繁琐的文书,她不喜欢接触那些虚伪的贵族,祂不喜欢那些因为利益而靠近祂的人。
巴巴托斯喜欢吹过蒙德的每一缕风,巴巴托斯喜欢秋日枝头熟透的苹果,巴巴托斯喜欢用日落果、蒲公英酿造的美酒。
就像祂曾经告诉过她那个属于祂自己的名字——温迪,一个简单、轻快,像风吟唱的名字。
可希尔薇一次都没有开口唤过那个名字。
面对巴巴托斯眼中越来越明显的困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希尔薇依旧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巴巴托斯大人,请不要这样为难我。”
“我和蒙德的每一个人一样,尊敬您,感激您带来的新生。”
“可是……”巴巴托斯张了张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祂想要的不只是尊敬和感激,但祂自己也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
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祂下意识地收拢了一下背后那对巨大的羽翼,像是要拂去什么。
“我要的不是这个!”祂终于有些懊恼地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祂自己也未曾预料到的急切。
祂低头看着手中那束无辜的塞西莉亚花,仿佛它成了此刻所有莫名情绪的象征。
最终,祂像是泄气一般,带着点孩子气的别扭,将那束花轻轻扔在了地上,白色的花瓣散落了几片。
祂翠绿的眼眸固执地看着希尔薇,固执地想要一个能填满祂心中那份空茫的答案。
希尔薇看着那束被遗落的花,又抬眼看向巴巴托斯那张写满困惑和执拗的年轻脸庞,沉默着向后退去。
等风之魔神的身影远去,希尔薇拿起了那束塞西莉亚花,拂去洁白花瓣上的灰尘,极其缓慢地将它抱进了自己怀里。
风遇到了岩石,阐述了自己的困惑,岩石沉默了,然后开口:“你喜欢上了一个人。”祂说。
“喜欢……喜欢是什么?”风不明白,是像咬一口秋天熟透的苹果那样?是像喝下亲手酿的蒲公英酒那样?还是像看着塞西莉亚花在风中摇曳那样?
岩石说:“喜欢是你见到那个人,就会自然而然地感到雀跃。”
于是,风想,祂应该是喜欢塞西莉亚花的,
祂喜欢那个名为希尔薇的祭司,她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来到了祂身边。
风的魔神不喜欢那些繁冗的政务,于是希尔薇接手了它们。比起巴巴托斯,希尔薇更像是实际的执政者。
她处理着蒙德大大小小的事务:从春耕的安排到秋收的分配,从房屋建造的纠纷到邻里间的口角调解……一沓沓等待处理的公文几乎堆满了她的案头。
她步履不停地走过新开垦的田地,倾听着农人们的需求和抱怨。她安静地待在议事厅里,耐心听取着每一位前来陈情的人的话语。
她也会安静地待在巴巴托斯身边,听着祂随心所欲的呢喃话语。
她用那双沉静的金色眼睛,注视着这座新生城邦从废墟中建立、壮大。
她热爱这片土地上自由的风,她喜爱秋天枝头沉甸甸的果实,她也喜爱那不畏风霜、只在险峻高山上绽放的塞西莉亚花。
在一个天气晴好的午后,希尔薇刚处理完一批公务,正想稍作休息。巴巴托斯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他洁白的羽翼忽然轻轻收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几乎将希尔薇整个人笼罩在他的气息里,将她一步步轻柔地逼至书桌与墙壁的角落,直至退无可退。
希尔薇背靠着微凉的墙壁,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额发。
巴巴托斯低下头,翠绿的眼眸里盛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种奇异的炽热,他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希尔薇,我喜欢你。”
希尔薇的心猛地一跳,呼吸微微一滞。
她知道,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她抬起头,望向近在咫尺的那张执着的年轻脸庞,明白自己必须给出一个答案了。
她没有惊慌,也没有羞涩,只是用那双能洞察人心的金色眼睛,平静地看着巴巴托斯,如同一位祭司向信仰的神明发出最庄重的叩问:
凡人向永恒的神明叩以三问。
其一为:“时光流转百年,您炽热的情感是否仍如初绽的塞西莉亚般纯粹?”
风毫不犹豫地回答:“永世不变。”
其二为:“假如有一天我容貌衰老,美丽不再,您是否会如初见之时一样喜欢我?”
风回答:“你的灵魂,是永不凋零的塞西莉亚。我爱的,正是这独一无二的灵魂。”
其三为:“假如有一天,我以凡人注定的方式死去,您是否不因我的离去而让您的心陷入长久的悲伤与荒芜?”
风沉默了。
祂说:“我不愿意。”
人从稚嫩年幼生长至迟暮,然后终将,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希尔薇再次问出那个问题,带着不容回避的决绝:“您是否接受这必然的结局?”
风的羽翼轻颤,最终归于沉寂。
祂说:“我……会学着接受的。”这声音轻得像一阵叹息,却仿佛用尽了祂所有的勇气。
24. 海棠醉日(一)
椎名青子端坐在幽暗的房间里,月光透过那扇狭小的窗户,落在她怀中抱着的长刀上,如同月华般清亮。
门外传来细微的窸窣声,她微微侧耳倾听,先是几下谨慎的敲击,接着是一个女孩压低了的声音:“姐姐,我给你带了吃的,你要吃一点吗?”
话音刚落,一个小包裹便精准地从窗口抛了进来,“啪”地一声轻响落在屋内地上。
看得出来,女孩做这种事已十分熟练。
事实上,椎名青子已经被饿了整整三天,她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但依旧保持着一种无可挑剔的礼仪,她轻声问到:“汐子,父亲大人最近怎么样?”
门外的椎名汐知道自己不像姐姐那样心思缜密,所以只是老老实实地复述着她所看到的场景。
椎名青子解开包袱,拿出里面已经冷透的饭团,小口小口地吃着。
门外,汐子并未离开,她继续小声说着话:“父亲大人已经让我开始接触茶道和香道了,还有诗歌。”
稻妻的贵族小姐通常会举行一些雅集,以茶会和歌会最为常见。椎名青子从汐子的话语里听出了弦外之音,那位椎名家的家主椎名悠真,显然已开始将汐子视为一种政治资源,准备用于未来的联姻。
“那些东西你学学也无妨,”椎名青子这样说着,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膝上的长刀,“但切记,不要过于投入。”
“夜深了,汐子,你也去歇息吧。”
“好的,姐姐,”脚步声略显迟疑,“父亲说明天应该就会放你出来。”
等妹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椎名青子心想:果然还是太大意了。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椎名悠真竟如此专横且疑心重重,连她与神里家明面上的往来都要如此严厉地干涉吗?真是令人厌烦。
随着母亲如月七绪的病情日益沉重,她的父亲椎名悠真显然已经等不及了,等不及接手母亲作为前任大巫女的丰厚遗产,更等不及染指社奉行那部分因神里家衰落而空悬的权力。
看来,椎名青子默默思索着,最近必须尝试接触一下鸣神大社的那位宫司大人。
第二天,果不其然,仆人推开了那间漆黑禁闭室的门。
骤然涌入的日光让习惯了黑暗的椎名青子感到一阵刺目眩晕,她下意识抬手遮挡了一下光线,然后对推门的仆人平静地道了一声:“多谢。”
室内的少女姿态依旧如春晓之花般沉静优雅,即使被关了三日禁闭,也丝毫不见狼狈之态。
仆人恭敬地低头应是,随即传达道:“家主大人请您过去。”
椎名青子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刀柄,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讥讽。这个时候叫她过去,无非是觉得她被饿了三天,意志力已被消磨,更容易被拿捏罢了。
再次向仆人道谢后,椎名青子迈步走出禁闭室,走向父亲的书房。
椎名悠真正端坐在主位,一旁的矮几上放着一碗粗陶茶盏。稻妻贵族推崇简朴的生活美学,时人常以清贫自律为风尚。
许多贵族少女除了学习歌道与雅乐,茶道也是必修课。房间另一侧还挂着几幅刻意模仿古拙风格的挂轴和障壁画,透着一股附庸风雅的气息。
“父亲,”椎名青子平静地开口行礼。
椎名悠真打量着底下身姿优美、神情自若的女儿,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青子,你应该明白,自从上一任神里家主夫妇因病相继亡故后,神里家已是日薄西山。你再与神里家来往,实属不智。”
“即便当年有过指腹为婚的口头约定,那也不过是旧日戏言,当不得真。”
他放下茶盏,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继续道:“况且,你也知道你母亲近来身体每况愈下。要知道,虽然神里家夫人与你母亲曾是闺中密友,但自神里夫妇过世后,我们椎名家对他们也算仁至义尽,多有接济。”
“是的,我明白了,父亲。”椎名青子的声音听不出波澜,“我最近会与神里家保持距离的。”
“嗯。”随着茶盏彻底放下的清响,椎名悠真发话,“去看看你的母亲吧。”
“是。”椎名青子微微欠身,退了出去。
她面色如常,踩着木屐,朝着母亲如月七绪的居所走去。
妹妹汐子已经在房间里守着了,眼圈通红,显然是刚哭过一场。椎名青子走进房间,将手中的长刀递给一旁侍立的下仆,然后蹲下身来,看向病榻上的母亲。
如月七绪的状态确实非常糟糕了,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病容憔悴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的残烛。
“母亲, ”椎名青子轻声唤着,指尖温柔地将母亲脸颊旁散乱的白发拢到耳后。她心里很清楚,椎名悠真绝不会让她的母亲长久地活下去。
似乎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如月七绪挣扎着想要起身。
椎名青子连忙小心地扶起母亲,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如月七绪喘息着,艰难地开口对椎名汐说道:“汐子…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有话…要单独同青子说…”
椎名汐哽咽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在看到姐姐椎名青子不赞同地微微摇头后,只好含着泪,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间。
如月七绪紧紧握住椎名青子的手,断断续续地咳嗽着,声音虚弱却急切:“我…怕是不行了…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汐子了…”
“青子…”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尽力气从枕下摸出一枚小巧的勾玉,郑重地放在椎名青子的手心,“这是…大巫女的信物…”
接着,这位即将油尽灯枯的母亲,没有抱怨自己当年错嫁给椎名悠真,只是用尽最后的气力,将自己名下为数不多、父亲尚不知晓或难以染指的几处资产和隐藏的人脉关系,一点一滴地交代给自己的长女。
事到如今,椎名青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椎名悠真当初求娶母亲,看中的不就是她作为出云大社前任巫女的身份,以及她与现任宫司八重大人那份深厚的情谊吗?
最后,这位耗尽所有心力的母亲疲惫地对青子摆了摆手:“出去吧,青子…我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椎名青子将勾玉仔细地藏进自己的振袖深处,轻轻推开门。椎名汐正像只受伤的小兽般倚靠着门框,压抑地呜咽着。
听到开门声,她慌忙用衣袖用力擦拭脸上的泪水,抬头看向姐姐:“阿姐,母亲她……”话未说完,声音便已哽咽得不成语调。
椎名青子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妹妹乌黑柔顺的长发,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汐子。现在,你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今天你太累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椎名青子将长刀置于刀架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开始仔细回想自己与神里家那位大小姐的书信往来是否还有遗漏。
如果神里绫人足够敏锐,他应当能从信中约定的代号“侘助”看出端倪,那是两位母亲当年约定的暗号。
她在信中已指明,在离岛某处仓库里存放着一批价值不菲的矿石。不过,这点资产对于风雨飘摇的神里家来说,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椎名青子眼前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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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黑,被关了三天又骤然接触强光,她的身体还有些吃不消。
她难得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自从稻妻的大御所决定深居一心净土,不再直接处理政务,稻妻的局势就一直动荡不安。三奉行中,社奉行因前任家主神里夫妇的早逝而意外衰落。
连原本由三奉行共同商议国事的评定所,现在也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排斥着社奉行的代表。加上……
椎名家目前依附于掌管财政的勘定奉行,平日里主要负责一些物资调配、账目核算等辅助性事务。
自从椎名悠真求娶了前任大巫女如月七绪后,与社奉行神里家的联系也曾一度紧密起来。
然而椎名悠真这个老于世故的人,可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把柄。表面上,他对勘定奉行忠心耿耿,又因妻子的关系与神里家维持着表面的礼节性来往,看上去行事圆融,没有半分可供指摘的错处。
物哀的风气在贵族间一直存在,随着母亲如月七绪的病重,一部分的内宅事务也交到了椎名青子手中。
然而,她现在真正能掌握的资源和力量,只有母亲临终托付的那点微薄遗产。
这局面,可真是艰难啊。
作为出云大社曾经的大巫女,如月七绪与现任宫司八重神子关系极为密切,与已故的神里家主夫人更是情同姐妹的手帕交。
若非如此,当年两位夫人也不会在青子和神里绫人尚在襁褓中时,就半开玩笑地说要为他们定下娃娃亲。
而当时,正是椎名悠真极力促成了这份口头婚约。那时神里家如日中天,身为三奉行之首,不知有多少家族想要攀附这门高枝。
当神里家主病重不起的消息传来,椎名悠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收回了当初的承诺。
虽然这让当时一些人私下里觉得他过于势利,但为了平息议论、维持体面,椎名悠真还是假惺惺地送去了不少名贵药材和市面上难寻的珍本古籍作为“慰问”。
贴身侍女知鸟在门外轻轻敲击了三下门扉,得到椎名青子“进来”的许可后,才恭敬地将一封信呈上。
信中的字迹端方典雅,笔锋藏而不露,既不过分张扬也不流于华丽。
看起来不太像是神里家大小姐神里绫华的字迹,反倒更接近她那位兄长,神里绫人的风格。
椎名青子此刻并不在意这封信究竟是谁代笔所写,对她而言,只要这封信来自神里家就足够了。
她一目十行地快速扫过信笺,目光在信末落款“神里绫人敬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随即,她对侍立一旁的知鸟吩咐道:“下去吧,今天,你也辛苦了。”
虽然椎名悠真将她和汐子视为联姻的工具,但平日里对她们的拘管倒也不算严密。
毕竟这位椎名家的家主,光是应付勘定奉行繁冗的事务就已足够焦头烂额了。
椎名青子对神里家本身并无太多特殊的情感,她那位父亲一生都在汲汲营营地攀附权贵,在她年幼时,就时常带着她拜访各个显赫家族,对各种宴会请帖趋之若鹜。
若非因为母亲如月七绪与神里夫人的深厚情谊,椎名青子或许根本不会对那个同样身处权力漩涡、如今已然没落的神里家多看一眼。
这座由雷霆与永恒统治的国度里,上演的阴谋与悲剧难道还少吗?
椎名青子站起身,腰间那枚冰蓝色的神之眼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清冷的光泽。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与身体的疲惫。
是的,是时候强迫自己休息片刻了。
25. 海棠醉日(二)
勘定奉行地处离岛,平日主要负责稻妻的贸易财税管理与外籍商人往来,同时也掌管着整个稻妻的公共财产。
走在回廊上,汐子跟在她身后,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揉着发红的手心。那位教授茶道和礼仪的老师实在太过严苛,稍有差池便会迎来训斥。
要不是椎名青子敏锐察觉到汐子状态不对劲,不然汐子现在怕是还在接受那位严苛的老师教导呢。
“姐姐,我不明白。”走到青子身边,椎名汐子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困惑和委屈,“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学习这些东西。”
椎名青子牵着妹妹的手,轻轻拢在掌心,指尖安抚地摩挲着她的手背。“汐子,你要知晓,”她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世如棋枰,非人力可轻为;顺势而为,乃世间常态耳。”
快到勘定奉行门口时,椎名青子停下脚步,侧首叮嘱道:“把你采的那些草药记得收好些,太惹眼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看着妹妹清澈又带着倔强的眼睛,“我知道你想学医,但在此之前,汐子,你要学会谨慎行事,莫要张扬。”
到了勘定奉行府邸,椎名青子松开牵着妹妹的手,朝着门役递上请柬:“有劳通传,椎名家青子携椎名汐,应柊千里小姐之邀前来雅集。”
那位门役仔细验看后才将人放进去。椎名青子其实也不喜欢参加这种雅集,那些虚情假意的应酬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
汐子的眼圈还有些红,但她很好地掩饰了下去,只是安静乖巧地跟在姐姐身边。
贵族小姐的服装当然称不上简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繁琐。姐妹二人皆身着宽大的正袖和服,衣料考究,纹饰含蓄。
等到了茶室,里面已精心布置停当。席位依照礼法规制安排,还有专门的茶师已经在茶盘后静候。
椎名青子目光沉静地打量着周围的人,都是一些熟面孔:柊千里小姐,以及鹰司家和松浦家的几位小姐,除却那位九条家的小姐已经开始接触天领奉行的事务,故并不在此。
坐在位置上,椎名青子想,似乎就差神里家的那位大小姐了。
伴随着神里家的没落,这位大小姐出行肯定也会面临议论。
正想着,神里绫华来了,她自廊下缓步而出,姿态从容优雅,如同白鹭般优美。
怪不得有着“白鹭公主”的雅称,椎名汐也向神里绫华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现在显然更惦记自己那些未完成的功课。
母亲还在的时候,尚能为她们挡下风雨,能为妹妹特意延请富有名望的医师来教导。如月七绪其实并不在乎自己的女儿必须长成什么特定的样子,对她来说,孩子们想做什么事,便尽力去成全便好。
比如说汐子喜欢医术,她就为她请来最好的老师。
而对于青子这个过于聪慧敏锐的长女,如月七绪也会不知不觉地寄予更深切的期望,因此在青子年幼时,就为她请来了当时名望甚高的武士教导剑术。
她腰间佩刀“千鸟”,便是恩师所赠。
等到宾客来齐,茶师为诸位依次奉上茶。不少人的目光都在悄悄打量神里绫华。
她的姿态沉静端雅,连奉茶时的仪态也无可挑剔,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椎名青子与这位柊家的大小姐关系倒还算亲近,因着父辈的交情,所以和这位柊家小姐也常有往来。
这种茶道雅集无非就是品茗、静坐、闲谈,椎名青子看似在聆听,心思却早已飘远。等到雅集结束,椎名青子站起身,同妹妹一道告辞。
那位神里家的大小姐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们身边,对青子低声道:“家兄托我转达谢意。”
青子并未客套推辞,只微微颔首。转而,她稍稍提高声音对神里绫华说道:“听闻神里家大小姐对花艺颇有研究,不知青子可否登门请教一二?”
神里绫华也听出了椎名青子话语中的深意,点头应是:“随时恭候。”
神里家虽然没落,但一辆马车还是置办得起。登上神里绫华的马车,汐子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车厢周边,很快便端正坐好,收回了目光。
椎名青子端坐一旁,沉吟片刻,直言道:“愚人众最近似乎在频繁接触天领奉行和勘定奉行。”
神里绫华闻言微怔。关于愚人众的名声她自然知道,至于他们为何接触两大奉行,个中缘由尚不明朗。
她很快压下心中疑虑,郑重向青子道:“多谢青子小姐提点。”
“不必言谢,时候差不多,我和汐子该回去了。”说完这句话,她微微欠身,同妹妹一同下了马车。
汐子对这些权谋之事一点也提不起兴趣。要是让她去研究那些草药,她或许还会兴致勃勃,可听这些,她只觉得厌烦。她抬头悄悄打量姐姐,从青子平静的脸色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汐子小小地叹了口气,对姐姐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上你。”
“怎么会呢?”青子停下脚步,伸手捧起妹妹的脸颊,直视她眼中的失落,“汐子,每个人擅长的事情本就不同。比如说,你就在医术上极有天赋,也真心喜爱它。这就很好。”
尽管有姐姐的安慰,汐子还是有点闷闷不乐。她深知以自己这样的身份,很多事情终究身不由己。
结果第二天一早,汐子万万没想到,姐姐青子告诉她,已经为她安排妥当,可以去新设的医寮修习了。
汐子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姐姐,似乎在思考这句话是真是假。
青子轻笑一声,看着呆呆愣愣的妹妹,忍不住抬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解释道:“昨天与那位鹰司家小姐闲谈时得知,九条家主似乎有意在奉行所内设立一处诊疗之所,正在筹备人手。”
“你也知道父亲是何等样人,所以,汐子,”她看着妹妹瞬间亮起的眼眸,“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汐子当然知道姐姐为自己争取这个机会费了多少心思。她紧紧握住姐姐的手,哽咽道:“姐姐……”
“好了好了,”青子轻轻捏了捏妹妹的鼻尖,语带怜惜,“莫哭了。”
平日里,稻妻的民众若遇疑难之事或心中祈愿,都会到鸣神大社去求签问卜,祈求指引。
小时候椎名青子还能仗着自己年纪小不懂事,经常前去鸣神大社。但如今情势不同,她若再用儿时的理由,必定会引起他那位位心思深沉的父亲注意。
她沉默地轻叩桌面,思虑片刻,拿出了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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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所赠的那枚象征大巫女身份的勾玉。指尖抚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第二日,当椎名青子向父亲椎名悠真言明欲往鸣神大社求问姻缘之事时,椎名悠真果然未加阻拦。
如今九条孝行年事渐高,其下附庸家族中,鹰司家发展势头正盛。且鹰司家那位公子鹰司勇有勇有谋,已擢升为奉行所的一把手。
勘定奉行的柊家唯有一位千金,若青子是男儿身倒也好联姻,可惜柊家这位备受宠爱的大小姐终归要嫁作人妇。
神里家则早已衰落,因此,椎名悠真盘算着,联姻人选还是着落在鹰司家或九条家更为稳妥。九条家的政仁、镰治两位公子尚且年轻,青子仍有良机。
寻了个“求姻缘需诚心,不宜旁人打扰”的由头支开一直跟随的下仆。椎名青子独自走向神社深处,面上维持着虔诚平静的神色。
那位八重宫司大人通常都在鸣神大社,向内务巫女禀明来意后,椎名青子被引至神社一处僻静的庭院。
八重神子正凭栏远眺,椎名青子垂眸敛衽,恭敬道:“见过八重宫司大人。”
话音刚落,一缕清雅的樱花气息便已近前。那位大人手持御币,语带促狭:“哎呀呀,不过一段时日没见,小家伙怎地对我如此生分了?”
椎名青子一时默然,这位八重大人性情着实难以捉摸。
她取出贴身珍藏的勾玉,双手奉上。
八重神子目光触及那枚代表大巫女身份的勾玉时,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椎名青子深深俯首,声音低沉却清晰:“母亲她……最近怕是不大好了。”
那位八重大人接过勾玉的手微微一颤,她的母亲如月七绪善良而富有责任心,一生不是在净化邪祟污秽,就是在调解人与妖之间的关系。
自从那场撼动提瓦特的坎瑞亚灾变之后,稻妻也未能幸免。其中,那位曾追随雷电将军的鬼族少女御舆千代,不幸被深渊的黑暗力量侵蚀了心智,竟在狂乱中对将军大人挥刀相向。
将军被迫出手自卫,御舆千代因此失去了她的鬼族双角和右臂。此事之后,人们对鬼族的恐惧和厌恶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
祸不单行,八酝岛上,曾经被雷电将军斩杀的强大蛇神奥罗巴斯,其巨大的尸骸并未彻底消散。残留的怨念与魔神之力日积月累,化作了名为“祟神”的污秽瘴气,不断侵蚀着岛屿。
这股污秽不仅毒害土地生灵,更引来了因怨念或深渊力量而诞生的妖邪鬼怪,在岛上及周边海域肆虐,使得本就紧张的人妖关系更加如履薄冰。
时移世易,在雷电将军的威光之下,如今的稻妻社会终于迎来了相对稳定的时期。
长久的对峙与伤痛,也让双方开始寻求共存之道。
如月七绪的身体因长年对抗深渊侵蚀和净化邪祟而耗损过甚,早已沉疴难愈,如今更是每况愈下。
纵然有珍贵药材,恐怕也只能勉强拖延些时日罢了。
“得空,我会去看看她。”八重神子沉默片刻,终是应承道。
得到这句承诺,椎名青子今日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她深知不宜久留,外面那位被她暂时支开的下仆恐生疑虑。遂低声应了句“是”,便依礼告退,转身离去。
26. 海棠醉日(三)
走出鸣神大社的时候,她正好与最近流言缠身的主角神里绫人擦肩而过。黑发的少女腰佩长刀,脚踏木屐,朝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旋即远去。
最近汐子回来的越来越晚,眼睛却越来越亮,每天拉着青子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医寮中遇到的那些病人。
可说着说着,她的语调骤然低落下来。椎名青子当然知道她这位妹妹的性子天真柔软,心地纯善。
她问:“姐姐,我可以抽空去绀田村那里为他们诊治吗?”
青子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妹妹的额头,不赞同地摇头:“我看你呀,是太天真了,光是免费的名头一打出去,你知道到时候来的人会有多少吗?你还要不要休息了,汐子?”
“那……那我象征性收点费用?”汐子急切地说,“这件事我会和父亲说的!嗯,嗯,理由就用……就用帮助椎名家博取好名声。”
“不,”椎名青子沉吟片刻,开口道:“要用帮天领奉行博取好名声。”
虽然不知道九条家设立医寮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想到如日中天的鹰司家,椎名青子不介意将这点功劳让给九条家。
正如大御所设立三奉行的那样,三奉行本就该相互制衡又同气连枝,不是吗?
汐子不太清楚为什么是天领奉行而不是勘定奉行,但她对姐姐有着一种盲目的信任,姐姐说的都是对的,姐姐做的当然也是有道理的。
“嗯嗯,”她乖巧地点着头,“我会去和父亲说的。”
“还有一件事,”椎名青子泡着茶,动作行云流水,“你的那位礼仪老师已经在我面前说了好几次你的缺课了,汐子。”
说起这个,椎名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声音细若蚊呐,小小的:“我知道错了,姐姐别生气。”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慌忙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香囊:“这是我用宁神花和清心磨成粉,然后混合特制香料做出来的,具有平心静气的安神功效,我给母亲那里也放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说起这个,她的声音不由得又低沉下去。
然后又强打起精神来:“那我先去准备和父亲说义诊的事了,姐姐。”
看着椎名汐逐渐走远的身影消失在廊角,椎名青子又开始思索愚人众的目的,她轻轻啧了一声,这帮贪婪的家伙,如同嗅到蜜的虫,一有机会就围了上来,真是让人厌烦。
椎名青子不光要负责椎名家的内部运转,还要打理一些明面上的资产。
就比如这家名为“花见”的花艺铺子,就是她母亲留下来的资产之一。
在稻妻,花艺、茶艺和歌道被统誉为‘风雅三道’,也有着不少以此为生的花艺匠人。
最近受时局影响,生意不好也不坏。
椎名青子仔细查看了账目,将店铺主事和账房叫来,指着一处异常问道:“为什么这一项支出这么大?”
两名管事对视一眼,然后答道:“椎名小姐有所不知,最近这名贵花卉‘琉璃百合’是从璃月进口而来,深受稻妻各位贵族小姐、夫人的喜爱,所以价格不菲。”
椎名青子轻哼一声:“既然如此,那为何账目上还是入不敷出?一株‘琉璃百合’报价二十万摩拉?据我所知,从远航之风的卡琵莉亚小姐那里买蒙德的蒲公英,一株也才六万摩拉吧。”
她摆摆手,示意不想再听他们的狡辩。他们这般做派,不就是仗着母亲如月七绪性子温和与父亲椎名悠真疏于管理吗?如今情况可不一样了,如果不借此杀鸡儆猴,怕是下面的人也不会安分。
看了看店里陈列的精美花器,她不知怎地想到了神里绫华,伸出手指了指:“将‘满月’与‘二重切’这两件花器,送去勘定奉行府,赠与柊千里小姐。”
这样算是糊弄椎名悠真,证明自己有好好跟勘定奉行打好关系。做完这些,她便离开了店铺。
走出“花见”店铺,恰巧遇到了神里绫华。见椎名青子旁边的下仆怀中抱着花器,神里绫华笑道:“这两件花器样式雅致,想来一定会让人喜欢的。”
椎名青子对花艺了解不深,见这位年纪尚幼的女孩脸上还没掩去明显的疲倦,她低声对下仆说了句:“你们先回去”。
然后朝神里绫华道:“不知我可否有这个荣幸,请白鹭公主同我走一走散散心?”神里绫华先是略显惊讶,然后欣然笑道:“当然。”
她努力收敛起脸上的倦怠,两个人并肩走在町街上。
与花见坂的烟火气不同,町街是整个稻妻城最主要的商业场所,物价和地租也更为昂贵。
两侧自然也少不了贵族的宅邸和一些仅供上流人士的私人娱乐场所,街道上弥漫着各种香料和小吃的混合气味。
来往行人的喧闹和商贩的叫卖声交织,这些嘈杂的声音反倒也让神里绫华小小的放松了一下,她看着旁边身形挺拔的女子,知道这位椎名家的小姐和自己哥哥一样,都不容易。
如月七绪身体尚算好的时候,还能对神里家伸出援手。随着神里家衰落,明处的援手就转到了暗处的默契。
“不用这样拘谨的,绫华。”是椎名青子的声音,她说,“今天就当是陪我随意逛逛,你该放松一点。”
看着这个和自己妹妹年岁相差无几却要背负更多的孩子,椎名青子如此开口。
“啊……”神里绫华脸上浮现出一点不好意思来,身体却微微地放松下来。她们就这样走了一段路,然后在町街的岔路口分别。
回到椎名家,椎名青子又去看了母亲。如月七绪的精神已经非常差了,昏昏沉沉地昏睡在病榻上,整个人虚弱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消散而去。
如月七绪身负狐妖血脉,自幼便跟随在那位八重宫司大人身边修习。
等到年纪稍长,便开始在稻妻各处奔波,处理那些常人无法看见、由怨念或深渊力量凝聚而成的污秽。
椎名青子知道,一些八重大人不便亲自出面或是需要隐秘处理的事情,都是由母亲如月七绪代为奔走。
为了维护稻妻的人与妖之间的平衡与稳定,这位母亲几乎付出了全部的心力。因此对两个孩子的日常教导难免有所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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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发现椎名悠真带着年幼的椎名青子去参加充斥着权谋与算计的宴会,以及强迫她学习取悦他人的技艺时,夫妻二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后来,因为神里家早年定下的指腹为婚实在不好取消,如月七绪便坚持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由她亲自教导两个女儿学问。
青子的剑术师父岩藏光造,师承岩藏道启。自从十岁那年在比试中击败师父的一名得意弟子后,青子便达到了岩藏流“初传”的境界。
随着年龄渐长,在她十四岁那年的一次切磋中,她成功击败了师父岩藏光造本人,便获准修习奥传的剑技。
他们年轻时确实相爱过吧?看着椎名家中那些母亲亲手布置的花艺摆设和她房中珍藏的泛黄书信,椎名青子想到。
可是这点情爱,又如何能与椎名悠真日益膨胀的权势野心,以及母亲所背负的净化污秽、维系平衡的职责相比呢?
第二日,处理完家中一些要紧的事务,回到椎名家院落时,见气氛不同寻常地肃穆寂静,椎名青子心下一沉,知道大抵是八重大人来了。
她快步走到母亲房门口,里面已经传来了压抑的啜泣声。
那位尊贵的宫司大人抱着一只毛色纯白、气息全无的狐狸走了出来。那狐狸体型不小,正是母亲常化的狐形。
八重神子平日慵懒的语调此刻带着一种沉重的平静,她对椎名青子开口道:“七绪不想留在这里了,她想回她最初修行、也是守护了一生的出云大社,去看看那片土地。我要带她走,你可有意见?”
许是因为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逝去,这位八重宫司的语气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自然没有,”椎名青子这样说着,最后忍不住请求道:“我可以……最后再看一看母亲吗?”
如月七绪性子温柔,嫁于椎名悠真一方面是因为两情相悦,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维护人与妖的关系。
在青子和汐子年幼的时候,她经常化为这比小马驹还略高些的优雅狐形,任由两姐妹在她柔软蓬松的毛发间玩耍嬉闹。
现在,那些温暖的,烦恼的,都随着母亲的离去离自己远去了。泪水无声地滚落,椎名青子深深低下头:“母亲的后事,就……麻烦八重大人了。”
她现在还要准备搭建仏间和料理母亲身后的一系列事件,她现在还不能倒下,她后面还有汐子呢。
强打起精神,吩咐下仆悬挂“葬中”灯笼,贴上白色丧贴。今夜她还要和汐子一同守灵。而另一边,椎名悠真已开始准备以家主身份操持葬礼、接待吊唁宾客等事宜。
内室中,椎名汐已哭得喘不上气,几乎晕厥过去。
与记事起便被父亲带在身边应酬的青子不同,椎名汐年幼时,如月七绪已察觉到丈夫对女儿教养的偏差,及时将两个女儿的教导权收归己手。
汐子与母亲的感情自然比青子更为深厚亲密,此刻悲痛难抑,哭得肝肠寸断。
椎名青子静立门外,待妹妹那失控的悲泣声稍稍平复一些,才轻轻推门而入。
27. 海棠醉日(四)
来椎名家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椎名青子和椎名汐一同跪在灵堂中央,两人皆身着肃穆的黑色留袖和服。
门外的侍从恭敬地从前来吊唁的宾客手中接过香典。那位鸣神大社的宫司大人八重神子,此刻手持御币,神情肃穆,口中吟诵着净化灵魂、引导往生的“祓词”。
椎名青子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连日来的悲痛与劳累几乎要将她压垮。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神里绫人,他与妹妹神里绫华一同前来吊唁。
这场景为何如此熟悉?椎名青子恍然忆起。几年前神里家主的葬礼,不也是如此景象吗?
只是那时与此刻不同,那时,神里家那些心怀叵测的附属家族,表面上是安慰神里绫人,实则暗地里想要架空神里家的权力。
她记得,记得自己和妹妹同样穿着黑色留袖,为逝去的神里家主献上了一枝杨桐枝,寓意逝者莫再留恋尘世。
那位年轻的家主神里绫人,今日同样带来了一支杨桐枝。三枝一束,代表着“天、地、人”三界,寓意灵魂得到安宁。
他口中说着什么,跪在下方的椎名青子其实已经听不真切了。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记得天边微露曙光时,父亲椎名悠真来到她们身边。
他为亡妻上了三炷香,转头看向两个女儿,脸上带着温和却疏离的笑容:“青子、汐子,你们若是累了,便先下去歇息片刻吧。”
椎名青子默默搀扶起几乎站立不稳的椎名汐,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沙哑与疲惫:“汐子,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椎名汐也知道自己硬撑下去身体会垮,反而会让姐姐更担心,便顺从地低声道:“好,姐姐。”
葬礼尘埃落定后,椎名青子终于明白了父亲椎名悠真那古怪态度的缘由。
原来,八重神子大人当着宾客的面对椎名悠真道:“哎呀呀,岁月如樱,转瞬即逝呢,青子不知不觉也到了能独当一面的年纪了。”
“七绪她呀,走得早了些,留下这偌大的神社,总得有人好好看着。风间那孩子,心思是纯的,只是嘛……”八重神子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初承重任,难免像刚出窝的幼狐,跌跌撞撞,尚需雕琢。”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不如就让青子去风间身边待些时日?一则替她那‘粗心’的母亲照拂照拂神社,二则嘛,也好帮衬帮衬这位新晋的大巫女,让她这位置,坐得更稳当些。”
“你不会舍不得吧,椎名悠真?”
“怎么会呢?”椎名悠真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
这确实是一个相当体面的安排,也意味着那位宫司大人正式将椎名青子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稻妻谁人不知,鸣神大社之中,地位最为尊贵、影响力最深远的,便是这位八重宫司大人。
椎名汐努力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近来一直在医寮忙碌。听她说,医寮中有个名叫城山的年轻人,似乎受九条家资助。得知这个消息,椎名青子只是点了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这些日子,椎名青子主要在出云大社新任巫女风间那里学习神社事务。虽说是在风间那里,其实也不尽然,更多时候,是在八重神子身边。
“呵呵…”八重神子忽然轻笑出声,“细论起来呀,七绪那丫头,可是该恭恭敬敬唤我一声‘母亲大人’的呢。”她目光流转,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么…我们聪明的小青子,你倒说说看,你该唤我什么才好呢?嗯?”
“宫司大人,”椎名青子打断了她的话,语调带着一种冬日寒泉般的清冷。或许是脱离了椎名家,她身上那层一贯温和的假面渐渐褪去。
对椎名青子而言,八重神子既是值得信任的长辈,也是能让她放下伪装的存在,所以她才会在这里展现出真实的自己。
站立在下方的少女身姿挺拔如松,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沉稳与锐利。腰佩千鸟,声音清冽,与她那位温柔似水的母亲截然不同。
她直接切入正题:“勘定奉行和天领奉行私下似乎在进行某些交易,柊家那位家主今日似乎向将军大人提交了一封关于稻妻锁国的公文。”
“此事么…”八重神子语气轻缓,“非鸣神大社所宜涉足。”
鸣神大社是稻妻最大的神社,主要负责供奉雷电将军,主持祭祀,和净化污秽、安抚民心。
一旦越俎代庖,干预奉行所政务,势必会引起其他三奉行的忌惮与不满。
椎名青子闻言沉默了,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自从五百年前将军大人创造了维持永恒的人偶后,整个稻妻便一直笼罩在“永恒”的意志之下。
永恒?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永恒?走出鸣神大社,椎名青子心中萦绕着这个无解的疑问。
她的剑术师父岩藏光造经营着一家道馆,门下弟子众多。
对于椎名青子这位亲传弟子,绝大多数同门的态度都是既带着亲近又怀有敬畏的。
毕竟,在她还是个小师妹的时候,道馆里谁没跟她切磋过呢?或者说,谁没被这位“小师妹”的剑术打服过呢?
与一些还在初传阶段艰难摸索的普通弟子不同,椎名青子如今已至“免许皆传”的境界。
连这一代的岩藏宗主都曾断言,椎名青子必将把岩藏流剑术发扬光大。
走进道馆,里面议论纷纷,话题自然围绕着最近将军大人颁布的锁国令,以及稻妻海域出现的恐怖雷暴。
起初,许多人并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直到椎名汐抱怨药材价格飞涨,直到在离岛经商的商人开始缴纳比以往沉重数倍的关税,直到市面上许多来自异国的货物渐渐消失,生活成本节节攀升。
说起来,这次在木漏茶室,才是椎名青子与神里绫人真正意义上的会面。
氤氲的茶香在两人之间缓缓弥漫,这位神里家家主对茶道显然也颇有造诣,举止优雅从容。
他将一杯清茶轻轻推到椎名青子面前。离得近了,椎名青子甚至能嗅到他宽袍大袖拂动时带起的清淡雅致的熏香。
椎名青子抿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道:“我是否该谢谢你?”
多亏社奉行给勘定奉行制造的那些‘麻烦’,让她那位父亲忙得焦头烂额,不得不将一部分家族产业的管理权交到椎名青子手上。
神里绫人轻轻一笑,语气温和:“礼尚往来罢了。”
听闻这位神里家主善弈棋,椎名青子倒不是不喜欢聪明人。聪明人好打交道,只是过于聪明,也容易让人心生戒备,难以看清其真实意图。
“神里家最近似乎在购置一批名贵茶道器物?”她抬手,宽大的衣袖不经意间遮掩了神情,只有声音依旧平淡:“我会想办法将那些名贵器物换成更低廉的茶具。”
“当然,应付外界查验的账目记录也会做得天衣无缝。”她这般说着,起身准备告辞,“不必说什么感谢的话,就当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礼尚往来’吧。”
椎名汐名下也有几处产业,可惜这些产业几乎被她折腾得入不敷出。椎名青子翻看着医寮和汐子名下铺子的账簿,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冷笑,目光落在下方垂着头、像只做错事的小鹌鹑般的椎名汐身上。
随着锁国令的颁布,原本权势稍逊的勘定奉行权力日渐膨胀。
他们向滞留离岛的外国商人征收重税,导致依靠进口的粮食价格因锁国和重税双重影响而节节攀升。
甚至连水果,也因为幕府为了维护自家果农利益,对进口水果施加了诸多限制而变得昂贵。
偏偏自己这个善良过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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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还将名下产业的盈利甚至本金都拿出去义诊。椎名青子放下账本,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汐子,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让那些依靠铺子谋生的掌柜、伙计们如何生活?他们的生计又该如何维持?”
“将大部分流动资金都投入义诊,后果可想而知,你应该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椎名汐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姐姐椎名青子:“我知道的,可是姐姐,那些贫民连粮食都快买不起了,更何况是花钱看病呢?”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姐姐,那个人……那个人死了,就在我眼前,就是因为缺了一味关键却昂贵的药……”泪水终于滚落,“我也不想的,可是……可是……”她抽泣着,“就算有社奉行和鸣神大社一起发放救济粮,也还是太少了啊。”
“唉……”椎名青子妹妹揽入怀中,感受着胸前衣襟被泪水浸湿,“稻妻如今的艰难局面你我都看在眼里,汐子,我已经将一部分资金拿出来支持你义诊了。”
“可是,”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沉重:“你只有一个人,即使有这些钱,对于现在民生凋敝的稻妻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明白你的心,有一份力便出一份力。但你也该清楚,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勘定奉行,盯着我们椎名家。”
“姐姐,我也不想这样的,”汐子埋在姐姐怀里,声音闷闷的,“我已经拿自己的体己钱和月例补贴我名下的铺子了,我知道所有人都要生活,我只是……只是想尽力求一个圆满,让少一点人受苦,这也有错吗?”
说着说着,椎名汐忍不住再次啜泣起来,声音充满了不解与悲愤:“为什么……为什么要颁布锁国令呢?我们那位大御所大人……真的看不见子民的苦难了吗?不是说神明都会怜悯众生的吗?”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带着倔强:“我会尽我所能的,姐姐。”
看着怀中哭红了眼睛却依然固执的妹妹,椎名青子难得放缓了神色:“下周在勘定奉行府邸会有一场雅集。我想,不少贵族小姐都不会拒绝这个为家族博取善名、提高声望的机会。”
她顿了顿,“当然,汐子,这也是把双刃剑。一旦民众对三奉行的怨气积累爆发,你作为发起者很容易被波及,你可要想清楚了。”
“嗯嗯,”椎名汐用力点头,“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我的剑术已经……足够自保了。”
“好了,好了,”青子替她擦掉眼泪,“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椎名青子还要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鸣神大社的事务叠加椎名悠真那边需要她过目的文件,让她近来身心俱疲。
近百年来,鸣神大社一直恪守着中立的立场,专注于祈福解厄、驱邪祓魔以及守护神樱树。
稻妻人深信,神樱树能净化土地中的污秽瘴气,保护一方水土安宁。
因此,无论哪个家族都不会拒绝与鸣神大社交好。
只不过那位八重大人实在太过圆滑通透,除了因为净化污秽、维持结界等必要事务需要与社奉行合作外,对其余的政务纷争,她一贯是置身事外。
听下人说,她那位父亲大人椎名悠真的身体近来也每况愈下了。椎名青子心中冷笑:你可要好好活着啊,我的父亲。
为了替自己的孩子扫清未来的障碍,她那位母亲不惜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对这位昔日的爱人种下诅咒。
平日里与常人无异,但一旦身体频繁接触府邸中常年熏燃的熏香,便会迅速衰弱下去,寻常医术根本查不出缘由。这,便是母亲留给父亲的“礼物”。
终于处理完案头的公务,贴身侍女知鸟奉上温热的提神茶汤。椎名青子简单快速地查看了一下最后几份文书,确认无误后,起身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28. 海棠醉日(五)
近来,椎名青子与神里家那位家主神里绫人的会面逐渐频繁起来。
其一是因为稻妻当前动荡的局势,其二则是鸣神大社与社奉行在净化污秽、维护结界等事务上本就有着往来。
比起那固步自封的雷电将军,眼前这位人偶将军未免也太过于……不知变通。与其说她是统治国家的神明,倒不如说是一道冰冷执行‘永恒’指令的枷锁。
走进木漏茶室,椎名青子照例朝着看板犬太郎丸颔首致意。太郎丸欢快地摇了摇尾巴,蓬松的毛发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顺。
看到这一幕,椎名青子不由得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神里绫人推门而入时,恰好撞见佳人展颜的瞬间。灯下看美人,尤胜三分色。
他不由得微微一怔,待回过神,椎名青子已收敛了笑意,恢复了惯常的沉静。
“抱歉,我来迟了。”他温声道。
“无妨,”椎名青子示意他入座,“我也刚到。”
训练有素的侍女奉上清茶,清雅悠远的茶香弥漫开来,恰巧是椎名青子偏爱的白毫银针。
锁国令之下,稻妻民生凋敝,暗流涌动,她所能做的,也唯有尽力稳定局面。
愚人众表面上看似安分,只是私下频繁接触勘定奉行与天领奉行。在外交层面,贸然驱逐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离岛的局势暂时算是勉强稳住,多亏了那位来自璃月的传奇船长北斗,她竟率领船队突破了环绕稻妻的恐怖雷暴,带来了一大批急需的物资,价格也还算公道。
天领奉行掌管军事,勘定奉行掌管财税,社奉行则负责文化祭祀与部分民生,外交事务本也归属社奉行管辖。
八重神子大人的意思,是让社奉行设法接触愚人众,探明其意图。
对于愚人众为何选择了天领奉行和勘定奉行,却绕开了社奉行。椎名青子猜测,一方面是因为社奉行实力在三奉行中相对较弱,另一方面则可能是社奉行所辖的文化祭祀事务,与愚人众寻求的军事或经济渗透目标关联不大。
“最近终末番在八酝岛发现了愚人众活动的踪迹,”神里绫人放下茶杯。
“应是与其他两大奉行交易的环节之一,”椎名青子沉吟道。
八酝岛,除了魔神奥罗巴斯遗留的巨大残骸外,似乎再无他物值得关注……除了那些可用于强化武器的晶化骨髓。
但要说愚人众仅仅是为了晶化骨髓,椎名青子绝不相信。
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阴谋?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杯沿,“那就劳烦终末番多留意八酝岛的动静,回头我会寻机同九条裟罗提一提此事。”
九条家的几个后辈,比起老谋深算的九条孝行,确实称得上“歹竹出好笋”。
九条裟罗虽是其养女,但武艺高强,年纪轻轻便掌管了天领奉行一部分治安与防务。
更重要的是,或许源于天狗血脉中对雷霆与威权的天然敬畏,她对将军大人的忠诚无可置疑。
“好,”神里绫人点头应下,两人皆事务缠身,连这般会面都要抽空挤时间。这片刻的宁静,倒成了难得的喘息之机,算得上短暂的小憩了。
“对了,”椎名青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袖袋中取出一本……轻小说?如果神里绫人没看错的话。
她将书册轻轻放在茶桌上,声音难得褪去了平日的清冷,对着神里绫人眨了眨眼:“劳烦把这个转交给绫华,她上次说《珍说澄研真影打》第六册总也抢不到,就当是我送她的小礼物。”
神里绫人微愕,旋即脸上漾开一个笑容:“自然,我想绫华收到这份礼物,定会欣喜万分。”
椎名汐近来格外期盼着璃月商船的到来,不仅因为那位豪爽的北斗船长会带来物美价廉的各类商品,更重要的是来自璃月的医学传承。
作为拥有庞大船队、航行各国的“死兆星”号,船上自然少不了经验丰富的医师。仅仅是几次简短的交流,已让椎名汐获益匪浅。
她下定决心,下次船队抵达时,她定要随船前往璃月求学!
璃月有着悠久深厚的医学传承,“不卜庐”更是闻名遐迩,对于许多稻妻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也颇有独到见解。
况且璃月毗邻须弥,须弥常年受“死域”这种侵蚀生命的诡异现象困扰,其针对污染与侵蚀的医学研究也是走在前列。
她之前接手了几位受祟神气息严重侵蚀的病人,只能用昂贵稀有的药材勉强吊住性命,但病人仍不可避免地日渐衰弱下去。
向姐姐提起此事时,椎名汐尚不清楚姐姐的顾虑,只见对面的椎名青子陷入了沉思。
她以为姐姐是担忧自己的安全,立刻挺直腰板,带着几分急切与保证开口:“我很小心的!都是混在商人堆里,偷偷找‘死兆星’号上的医师交流的。”
“不,”椎名青子打断妹妹的话,“我并非忧虑这个,我只是在想……”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显然,椎名汐也想到了这个现实的问题:“父亲那边……父亲那边,我会去说的!”
自从椎名汐以“帮天领奉行博取善名”的名义进行义诊后,九条家在一段时间内对椎名家可谓礼遇有加。
这让椎名悠真看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与九条家联姻的可能性,至于椎名青子,椎名悠真纵然有心管束,也鞭长莫及。
毕竟这位“好女儿”名义上正忙于协助出云大社处理各项事务,让他一时难以插手。
而椎名汐,整日奔波于义诊与钻研医术之间,行动反而相对自由。
在勘定奉行举办的一次雅集上,椎名汐更是成功拉拢到不少贵族小姐的赞助,一时间声名鹊起。
出于谨慎,椎名青子向妹妹打听了一下她之前在医寮的同僚城山。
城山,在医寮里是个毫不起眼的人,总是灰扑扑的,仿佛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
若非椎名汐偶然撞见他与一名身着幕府差役服饰的同心低声交谈,也不会对他多留一分心。
城山被发现后神情尴尬,椎名汐对他人秘密并无兴趣。
过往的经历告诉她,知道太多并非好事。于是她只是对那年轻人温和地笑了笑,坦然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但令椎名汐意外的是,后来她在绀田村义诊时,城山竟主动前来帮忙。
偶尔闲聊间,椎名汐得知城山家中还有一位年迈的母亲和一个年幼的妹妹。
他说妹妹很可爱,约莫五六岁,上次回家时,小姑娘正拿着一个简陋的草编兔子玩耍,而且已经会甜甜地叫“哥哥”了。
比起早逝的母亲如月七绪,年长些许的椎名青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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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名汐心中更似母亲,年幼时,椎名汐牙牙学语,第一个清晰唤出的词便是“姐姐”。
或许因为这份相似的亲情,椎名汐与城山之间的距离无形中拉近了不少。
她将城山的近况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告诉姐姐,末了,仿佛不经意般提起:“他最近……好像在研究什么新药方子来着。”
死兆星号一年大约往返稻妻两三次。算算时间,再等五六个月左右,便能启程前往璃月了。
想到此处,椎名汐眉梢眼角都忍不住染上期待的光彩,开始着手整理自己积累的疑难病例笔记。
提起椎名家,人们首先想到的必然是姐姐椎名青子,至于椎名汐?在许多人看来不过是依附于椎名青子光芒之下的影子,毕竟姐姐的成就与声名已足够荫庇家族。
这主要归因于椎名青子幼年时便被父亲椎名悠真带在身边参与各种应酬,年纪稍长,便不得不融入贵族圈子,避无可免地出席诸多雅集。
那位乌发少女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雅致风仪,恰好契合稻妻所崇尚的“幽玄”的意境。
有的人只需静坐,便如一幅意境悠远的浮世绘。抬眼垂眸间,那份沉静从容的气度,难免让人心生倾慕。
这也是那些追求风雅与地位的贵族小姐们愿意同椎名青子交好的重要原因之一。
椎名汐对自己声名不显的状态十分满意,她深知这是姐姐保护她的方式。
她也会想起神里家那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神里绫华,小小年纪便要分担兄长的重担,成为神里家对外的门面。
那样的生活,想想都觉得疲惫压抑。椎名汐对神里绫华,心底总存着几分敬意。
岩藏光造的道馆主要依靠收取若者微薄的束脩以及稻妻民间零星的募捐维持运转。
岩藏光造择徒极严,徒弟需经过严格考核方能入门,对他而言:
无怜悯之心者,不收;
无正直品性者,拒之门外;
无坚守之道者,亦不传授。
她那位被称作「破门的赤鬼」师兄冈崎寅卫门找上了门,这位身材高大的武士已深得岩藏流真传,达到了“免许皆传”的境界,此刻却难得地显露出慌乱。
“小师妹!”他声音发沉,“师父……师父他竟想主动上缴神之眼!”
眼狩令,想来又是愚人众伙同勘定奉行、天领奉行那些人搞的鬼。定是又搬出“维持永恒”的借口,哄骗那位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偶将军签下了法令。
岩藏光造是一位纯粹的武人,更是自小信奉鸣神威光,光凭冈崎寅卫门几人,如何能说服这位视将军意志为圭臬的师父?
椎名青子听完,眉头紧锁,片刻后沉声道:“我知道了,我稍后便去道馆一趟。”
仿佛得到了主心骨或最有力的支持,冈崎寅卫门顿时松了口气:“拜托你了,小师妹。”
眼狩令的实际执行存在“内外有别”的潜规则,对平民和非体制内人员严格收缴,对幕府核心成员则网开一面。
例如天领奉行的大将九条裟罗,以及社奉行的神里兄妹,都未被收缴神之眼。
通过收缴人们寄托于神之眼中的愿望来维持所谓的永恒?勘定奉行及其背后的愚人众的胃口,竟已膨胀到如此地步了吗?
椎名青子心中冷笑,真是贪婪至极。
29. 海棠醉日(六)
随着眼狩令的颁布,民间的反抗情绪日益高涨。椎名青子听闻,一位无名武者竟闯入天守阁挑战将军,最终殒命于将军的无想一刀之下。
在将军追寻的永恒面前,凡人的愿望又算得了什么?
原本还算安稳有序的道馆,瞬间分崩离析。岩藏光造执意上缴神之眼,这并非旁人劝阻就能改变其心意的事情。
椎名青子甚至听闻师父要将两位已达“免许皆传”境界的师兄,柳叶岚士和冈崎寅卫门逐出师门。
得知此事,椎名青子内心充满了无力。仅仅失去了神之眼,岩藏光造的精神状态便肉眼可见地一天不如一天,眼神时常变得空洞迷茫。
她想,这就是寄托于神之眼的愿望所付出的代价吗?神之眼,究竟是恩赐还是灾祸?
她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千鸟,岩藏流刀法的精髓在于心境澄澈,内心不能有一丝迷惘,方能施展出凌厉剑技。
因此,门内弟子间流传着一个心照不宣的规矩:唯有在公平对决中证明自己信念的胜者,才有资格向师长提出质疑或请求。
此刻的椎名青子身着素色便服,衣襟绣着稻妻特有的海浪与樱花暗纹。她拔刀指向师父,声音清冽:“师父,您此刻的刀中,可有迷惘?请容弟子一试!”
千鸟刀身细长,装饰简洁,寒光流转。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剑道起手式,“请师父赐教!”话音未落,身形已如离弦之箭,疾速冲向岩藏光造,刀锋划破空气。
两道身影在道场中交错腾挪,刀光如电,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岩藏光造的招式依旧老辣,却失了往日的行云流水与一往无前的气势。
椎名青子的刀法则如疾风骤雨,精准而迅捷,每一次碰撞都逼迫着对方显露破绽。
稻妻武士对决讲究堂堂正正,不趁人之危。只见岩藏光造在一次激烈的交锋后,被震得踉跄后退,不得不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拄着刀才勉强稳住身形,气息微乱。
椎名青子收刀而立,目光清冷:“师父,您的心……乱了。”
她没有动用神之眼的力量,这完全是两个人最纯粹的刀术与心念的碰撞。
旁观的冈崎寅卫门和柳叶岚士看得如痴如醉,对于他这般境界的武者,观摩此等高水平的对决,本身就是难得的领悟。
回程路上,途经白狐之野,恰巧听闻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稻妻民间曾私斗成风,伤亡惨重。为遏制此风,雷电将军颁布法令禁止私斗,规定若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须通过“御前决斗”由将军亲自裁决。
胜者可陈述己见,败者则承受神罚,然而私下的小规模冲突仍时有发生。
身心俱疲的椎名青子本不欲理会,但当她走近巷口时,却敏锐地捕捉到一股熟悉的水元素波动气息,那感觉如同清泉流淌,却又带着锋利的剑意。
想到两人眼下尚处于盟友关系,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再次握紧了千鸟,刀柄传来熟悉的微麻感。
果然没有猜错,在那巷中与人缠斗的,正是社奉行的家主神里绫人,围攻他的数名蒙面武士招式狠辣。
椎名青子毫不犹豫,拔刀出鞘。千鸟划出一道清冷的寒光,如月光乍泄,精准地切入战局,瞬间格开袭向神里绫人后心的致命一刀。
无需言语,神里绫人的水形剑灵动多变,制造破绽与束缚;椎名青子的刀法则迅若雷霆,精准地抓住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给予对手重击。
刀光剑影交错,水华与寒芒共舞,围攻的武士在两人的配合下溃败。
等最后一名武士倒地,椎名青子利落地收刀入鞘,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她对神里家的私事并无探究的欲望,更无意过问。
“多谢援手。”神里绫人理了理微乱的衣襟,气息平稳地道谢,周身的水汽迅速收敛。
随即吩咐闻声赶来的终末番下属迅速处理现场和伤员,此刻的他,衣袖不染纤尘,神情依旧从容,仿佛方才的激战从未发生。
椎名青子看着他这副俊逸出尘的模样,心中不由想,即便神里家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单凭这位家主这份气度与风采,也足以·····
他们沉默地同行了一段路,离得近了,椎名青子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泠泠的气息。
等到了椎名府邸附近的岔路口,她怀抱千鸟,对神里绫人微微颔首,随即脚踏木屐,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盯着椎名青子远去的清瘦背影,神里绫人眸色微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后,椎名青子接纳了柳叶岚士、冈崎寅卫门两位师兄,以及尚在门生阶段的冈崎久仁彦。
至于师父岩藏光造,听闻他要去追寻自己心中的“道”,剩余几位门生和师范弟子则选择继续追随他。
情与义,如何两全?
若不能两全,便只能各寻前路,但求无愧于心。
道馆彻底散了,那块地契被椎名青子不动声色地买下。
与青子不同,椎名汐自幼所练的刀法并非精深的岩藏流,而是稻妻最为基础的防身刀术。一来椎名汐志不在此,二来,青子认为妹妹只需拥有自保之力便足矣,不必强求。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妹妹竟会惹出如此大的麻烦。
椎名汐的居所,全然不似寻常贵族小姐的香闺。除了基本的卧室、客厅、更衣室外,其余空间几乎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药房,堆满了各式草药、医书和制药工具,空气中常年弥漫着药草和提神醒脑的熏香味道。
此刻,她的卧榻之上,躺着一个陌生的身影。
“汐子,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椎名青子声音低沉,这已不知是第几波因眼狩令而被妹妹偷偷藏匿的人了。
椎名汐正眉眼柔和地调配着药方,闻言头也不抬:“姐姐,他是那位御前决斗牺牲者的好友。”
她手上的动作未停,苦涩中带着清冽的药香在两姐妹之间静静弥散。
“我想……我是敬佩这样的人。”她终于抬起头,眼中是椎名青子熟悉的、近乎固执的纯粹,“姐姐,我知道三奉行的核心成员可以凭借身份特权而无视眼狩令。对大多数没有神之眼的平民来说,收缴令或许无关痛痒。”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拥有神之眼的人就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这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孩子,无法理解世间为何会有如此残酷的禁令,为何要有眼狩令这种东西。
她原本只想尽己所能救助伤者,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在稻妻当前的局势下,渺小得如同投入怒海的一粒沙。
椎名汐皱着鼻子,声音带着哽咽:“我不想总是依靠你,姐姐。我也想成为你的依靠,但是……我做不到,除了这点还算拿得出手的医术和这没用的善心,我根本帮不到你什么!”
她想,她或许是羡慕神里绫华的,羡慕她能真正分担兄长的重任。
而不是像自己,对政局变幻迟钝不敏,连贵族礼仪都学得马马虎虎。她安静地研磨着药粉,却在向椎名青子无声地求救: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做,姐姐?
椎名青子凝视着妹妹柔和却坚定的眉眼,心头一沉。在这风雨飘摇的局势下,她可能……无法周全地保护妹妹了。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如月七绪虚弱得连睁眼都困难,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脸色苍白得毫无生气。
而后,椎名青子抬手,轻轻掀开卧榻旁的纱幔。里面的人不知何时已醒来,显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那双枫叶般赤红的眼眸平静地望了过来,腰间悬挂着两枚神之眼,其中一枚雷属性的已然光芒尽失,宛如灰暗的石头。
“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真诚的歉意。
椎名青子眼神平静,几乎在瞬间做出了决断:“我会找船送你尽快远离稻妻。”
她转头看向妹妹,“汐子,到时候,你也去。”
正低头研磨药粉的椎名汐动作停顿,猛地抬头,脸上写满抗拒:“我不愿意!我要留在你身边!”
这样的局势下,她怎能忍心让姐姐独自背负一切?
“不,汐子,”椎名青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让你和我一起护送他而已。”
她轻轻拂开妹妹的手,目光沉静地转向榻上之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想来阁下应当是枫原万叶。”
天领奉行的通缉令贴满了稻妻城,他的画像和特征早已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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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下。”枫原万叶微微一动,绷带上立刻渗出新的血迹,这样不顾伤势乱动的病人,正是医师最头疼的类型。
在外人面前,椎名汐是疏离的。她淡淡瞥了枫原万叶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医者的不容置疑:“若不想伤势恶化,就请安分躺着。”
锁国令之下,稻妻对外联络几乎断绝,但三奉行总有办法与外界保持隐秘的联系渠道,这是维持稻妻运转的必要手段。
稻妻本土可耕种的良田有限,粮食本就依赖进口。要想供应全境,谈何容易?
椎名汐对姐姐的安排向来言听计从,此前几次,也并非没有将受通缉或庇护的人送出稻妻的先例。
这一次,她虽然万般不愿,但想到能帮姐姐分担,还是强压下心中的不安。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在临上船前,姐姐竟趁她不备,一个利落的手刀精准地劈在她的颈侧。
她眼中的愕然还未来得及完全浮现,意识便已沉入黑暗。
像是没料到椎名青子竟会将自己的亲妹妹托付给自己,那位流浪的武士枫原万叶明显愣住了,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椎名青子稳稳接住软倒的妹妹,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的指尖带着眷恋拂过妹妹的脸庞。
“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仿佛察觉到万叶眼中强烈的困惑与疑虑,椎名青子提高了些许音量,“我相信你,也相信神里家的眼光。”她如是说道。
夜色如墨,海浪猛烈地拍打着隐秘的码头,空气中弥漫着咸腥味。椎名青子目送着那艘承载着妹妹与逃亡者的小船在嗡鸣声中逐渐远去,最终没入那片永恒不息的雷海之中。
一个身影悄然从她身后走出,无声地来到她的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椎名青子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转身,一把抓住神里绫人的衣领。力道之大,几乎将他拉至眼前。
她直视着对方那双依旧含着从容笑意的眸子:“下次,若再让我发现你利用我妹妹作为掩护或棋子……”
她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我想这早已超出我们‘礼尚往来’的界限了吧?”
以往,她的神情总是温雅得体的,唇角常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此刻,那层精心维持的假面被彻底撕破,展露出其下锋利如出鞘刀刃般、真实的自我。
椎名青子绝不相信,妹妹在绀田村义诊时“偶遇”那么多恰好需要藏匿的、被追捕的神之眼持有者,以及每次那些神之眼持有者总都能顺利搭上出海的船只.
会是纯粹的巧合,这背后必然有推手。
更何况,她分明记得,枫原家,本就是神里家世代效忠的附属家族。
出乎意料的是,神里绫人听了她这番近乎威胁的话,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在这沉沉的夜色中,远方雷暴瞬间撕裂天际光,也照亮了他那张被电光映得忽明忽暗、深不可测的脸。
他微微侧过头,声音低沉:“青子……你不是早就想将汐子送出这片漩涡了吗?”
“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更安全的途径和理由。”
这声过于亲昵的“青子”,实在不该出现在此情此景。椎名青子心头一凛,下意识地靠得更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毫无疑问,对方有着一双洞察人心、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压低了声音,温热的气息如丝如缕地缠绕在两人之间,她学着神里绫人的样子压低声音,:“……绫人。”
她刻意加重了名字的咬字,“你也不想让我把你私底下那些小动作,抖露给天领奉行吧?”她能感受到对方鬓边几缕微凉的发丝拂过自己的脸颊,带来一丝奇异的痒意。
仿佛被她的威胁逗乐了,神里绫人竟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而后,他收住笑声,只余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你舍不得的,”他笃定地说。
你舍不得让稻妻陷入更深的混乱。
也舍不得毁掉这维系你我、乃至稻妻仅存一丝安稳的脆弱同盟。
他微微前倾,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至少现在,我们同路。”
30. 海棠醉日(七)
海祇岛圣土化严重,无法耕种,居民只能依靠捕鱼、贩卖珍珠和珊瑚为生。如今贸易萧条,渔业资源也日渐枯竭。
想与幕府开展贸易,对方却态度冷淡,指望救济粮更是天方夜谭。
眼狩令颁布后,海祇岛的困境加剧,连邻近村落也开始出现野伏众的踪迹。活不下去的浪人武士开始落草为寇,打劫路人,成为游荡的匪徒。
椎名汐离去的第三日,椎名青子请几位师兄配合演了一出戏。
她的侍女知鸟假扮成椎名汐,在邻近村落活动时“恰好”遇上了野伏众,并在“恰好”有村民目击的情况下,“椎名汐”跌落悬崖,生死不明。
邻近村落的村民得知此事后群情激愤,纷纷要求天领奉行给个说法。
这件事或许只是导火索。连续三年的锁国令加上眼狩令,粮价飞涨,水果稀缺,渔民出海捕鱼都要担心遭遇雷暴。
社奉行私下散布消息,称将军此举是为考验国民意志。然而,连一向温和善良的椎名汐都因野伏众而生死不明,下一个又会轮到谁?恐慌在人群中蔓延。
愤怒的人群涌向天领奉行讨要说法,最终被九条裟罗压下,这位天领奉行的大将不日登门拜访椎名家。
她到来时,椎名青子正在焚香,清雅的香气在房间内弥漫。
椎名青子起身相迎,嗓音清润,如同被茶水浸润过:“不知九条将军可是为汐子的事情而来?”
她低眉顺眼,肩膀微微颤抖,这让原本准备问责的九条裟罗一时语塞。她直觉此事或有蹊跷,但稻妻当前的紧张局势,确实令人难以喘息。
面对九条裟罗的质疑,椎名青子微微侧头,眼根微湿:“我师父此刻正在九条家教授武艺,于情于理,我都没有捏造此事的动机。”
“况且,九条大人应当知晓,我妹妹时常去邻近村落义诊,谁能想到这次……”她话语一顿,声音里带上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
见她如此情状,九条裟罗也不好再追问。事后,天领奉行带兵清剿了村落周边的野伏众,局面才勉强安定下来。
她的父亲神色疲惫颓然,显然从这次事件中察觉到了什么。
父亲大人,椎名青子想,您最好活得久一些。
出乎意料,紧随九条裟罗之后找上门来的,竟是妹妹的同僚城山。听完他的诉说,椎名青子心中了然,果然如此。
城山坦白:九条家资助他,是为了让他接近勘定奉行鹰司家的新秀鹰司勇,他为此合成了毒药“白霜”。
后来鹰司勇反以城山的家人相胁,逼迫他为自己效力。城山将此事告知九条孝行,九条孝行却想借机用“白霜”毒害鹰司勇。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城山的声音充满绝望。
椎名青子沉默片刻,直接点破:“‘白霜’,你已经交给九条孝行了?”城山无奈点头。
她并不介意将此事告知九条裟罗,以其刚正不阿的性格,必然无法容忍。但在锁国令和眼狩令的高压下,九条家此刻绝不能生乱。看来,只能私下解决。
社奉行表面低调,其情报网络却几乎覆盖整个稻妻城。以妹妹意外身亡,故对其同僚多加关照,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受制于勘定奉行,九条孝行短期内不会轻易对鹰司勇动手。正好可以借助社奉行的力量解救城山的家人,只是……
椎名青子垂眸,看向跪在下方的城山,语气平淡无波:“你又能带给我什么?”
她并非汐子,没有对方那般泛滥的同情心。
城山紧咬着下唇,最后猛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姿态卑微至极。
“……算了。”椎名青子最终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你以后就接手汐子在邻近村落的义诊事务吧。”
近来,椎名青子对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感到一丝厌烦。她推开木漏茶室的门。这间隶属于社奉行的茶室,通常需要特殊请柬才能进入。
椎名青子对成为这里的“常客”并无兴趣。
今日,神里绫人不在,他的妹妹神里绫华正在茶室内轻声与人交谈,侍女将椎名青子引至雅间外等候。
直到门内的谈话声渐歇,椎名青子才轻叩门扉,得到允许后安静地步入。
见到是她,神里绫华明显有些惊讶,随即示意身后的侍女退下,房间内只剩下两人。
绫华似乎尚不知晓汐子的事情,带着关切试探性地问道:“青子小姐,你看起来有些疲惫?”
椎名青子心中微动,看来神里绫人将妹妹保护得很好。她难得地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将城山的事情和盘托出。
两人对坐,面前摆放着几碟精致茶点。椎名青子对甜食并无特别偏爱,仅止于能接受的程度。
听完城山的遭遇和椎名青子的计划,善良的绫华眼圈立刻红了,坚定地说:“我会将此事转告兄长的。”
目的达成,椎名青子无意久留,起身准备告辞,却被神里绫华轻声唤住。这位白鹭公主神情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和笨拙的关心:“青子小姐……这些糕点是我自己做的……不知,能否请你尝一尝?”
她似乎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唐突,微微低下头。
椎名青子的眉眼间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她自然看得出绫华是在安慰自己。
她依言重新坐下,桌上放着绯樱饼等点心。她拿起一块绯樱饼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远胜她自己所做,“很好吃,绫华小姐,多谢款待,”她坦诚道。
“没……没什么,”神里绫华连忙回应,又补充道,“之前送去的轻小说,第六卷……希望你也喜欢看。”
椎名青子心情尚可地走出木漏茶室,稻妻时局紧张,轻小说作为一种消遣,反倒意外地流行,听说背后也有那位八重宫司的手笔。
那位大人看似随心所欲,实则一直默默关注着尘世。
稻妻春日雅会也兼具男女相看的意味,此次雅会由鹰司家的小姐主办,因鹰司家近来势头正盛,庭园布置得颇为用心,是池泉回游式风格,景致雅致。
这类私人雅会规矩不多,神里绫华便直接坐在了椎名青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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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
雅会流程先是和歌,后是弦乐演奏。
在弦会上,男子可为心仪的女子弹奏雅乐,并请女子来跳“盆踊”或“神乐舞”。
椎名青子和神里绫华对这类雅会兴趣寥寥,各自上交了一首中规中矩的和歌后,绫华便凑近青子,小声说起近日的趣闻。
时人崇尚“物哀”,感叹人生无常,接纳宿命必然。
今日和歌主题定为“枯枝”,神里绫华在和歌中却表达了不同的见解:“枯枝的姿态固然萧瑟,但其中亦蕴含着新生的力量,终有一日会绽出新芽。”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温柔的坚定。
这令椎名青子感到一丝意外,众人皆见枯枝之哀,绫华却看见了枯枝后的生机。
“绫华小姐,”椎名青子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实的赞赏,“诚乃玉蕴昆山,清辉独映。”
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神里绫华微微一愣,耳朵悄悄染上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青子小姐过誉了。”
此时,雅会进行到弦乐环节。神里绫华容姿端丽,品行高洁,在稻妻城备受爱戴,却也引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例如勘定奉行下属松浦家的公子,其家族地位远不及椎名家,却妄图攀附神里家这棵大树。
眼看松浦公子又一次向绫华发出演奏邀请,这已是第三次了,教养良好的绫华虽感困扰,也不好连续拒绝。
以往这种场合,神里绫人总会替妹妹挡下,但绫华终究需要自己成长起来应对。
神里绫华正要无奈应允,旁边的椎名青子却缓缓站起身来。她今日身着千早,气质清冷,不似寻常武家小姐,倒如鸣神大社中侍奉神明的巫女。
她面向绫华,声音清晰平静:“不知可否请白鹭公主为我伴奏一曲?”虽无前例,但雅会本意轻松,众人也未觉不妥。
神里绫华眼中瞬间亮起光彩,立刻应道:“好……好的!”这种被维护的感觉于她而言弥足珍贵。
雅会乐器众多,神里绫华想了想,挑选了一架质地温润的木琴。
椎名青子又向绫华借用了她随身携带的那柄精美折扇,松浦公子见状,只得悻悻然坐了回去。
椎名青子的母亲曾是巫女,神乐舞于她而言自是熟稔。
清越的木琴声响起,椎名青子以折扇半掩面容,目光沉静如水。
正与几位宾客徐行而至的神里绫人,于廊下驻足,目光所及,恰是这一幕。
随着神里绫华纤指轻扬,落在古朴的木琴之上。
琴音如山涧清泉初融,自神里绫华指尖流淌。她坐姿端雅,背脊挺直如雪中青松,神情专注而宁静。
就在这清泠泠的琴音缭绕中,椎名青子身姿轻盈地舒展开来。她的舞姿庄重自持,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古老仪典般的严谨,没有丝毫轻佻,素色的千早衣袂随着她的旋转与回身而飘飞。
素雅的扇子开合之间,光影在她清冷的面容上流转,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疏离感。
琴音是流淌的河;琴音是拂过松林的清风···
31.海棠醉日(八)
初见椎名青子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幼女随父而至,脸上却全无这个年纪孩童常见的羞涩与好奇,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
神里绫人曾听母亲提起过那位出云大社的大巫女如月七绪,评价她是个过于纯粹、理想化的人。
稻妻绝大多数的人都在汲汲营营,争夺权势,而那位大巫女却整日奔波于神社内外的事务,不是在主持净化仪式,就是在处理妖邪作祟的怪事。
母亲和如月七绪是自幼相识的挚友,明明生为长生种,如月七绪却没有一般长生种常有的疏离感,她待人接物……和普通人并无二致。
幼时,神里绫人也见过这位大巫女前来家中拜访母亲。她总是笑得温柔而真诚,神色专注地与母亲交谈着什么趣事,母亲的脸上也浮现出难得的轻松笑容,两人之间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
这情景让年幼的神里绫人忍不住好奇:那位大巫女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呢?
当椎名青子同父亲椎名悠真一同前来的那个下午,神里绫人刚结束一日的课业。小妹妹绫华跟在他身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陌生的访客。
椎名悠真脸上挂着常年不变的、带着几分虚伪的笑容,正与神里家主商谈着什么。
椎名青子则安静地站在父亲身后,仪态大方,举止无可挑剔。然而,神里绫人却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仿佛被无形的枷锁困住了。
他心中其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原来那位总是带着笑意的大巫女的孩子,是这个样子的。
对于两人幼时被长辈半开玩笑定下的“婚事”,神里绫人并无特别想法,像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婚事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与其说是两个人的婚事,不如说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利益交换。椎名家在勘定奉行中根基稳固,步步为营,而那位椎名家主椎名悠真,更是出了名的圆滑世故。
后来,神里绫人又从母亲口中听到这个的名字,母亲带着几分感叹,如月七绪以超乎想象的强硬态度,将椎名青子和椎名汐的教导权从椎名悠真手中夺了回来,坚持由自己亲自教养。
据母亲说,如月七绪当时还曾想同神里家解除那口头婚约。母亲温和地转述着那位大巫女的话:“我希望青子的肩上不必背负那么多东西,以后她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等神里绫人再次见到椎名青子时,她已出落成少女,怀抱着师长所赠的佩刀“千鸟”,眉眼清冷,如高山雪莲,令人难以亲近。
镇守之森的溪流清澈见底,照着那张白皙的脸,恰如白露垂珠滴秋月。
她在这般好的月色下,忽然展颜一笑,随即抽出怀中的千鸟,剑光似寒霜。
神里绫人的剑术造诣在同辈中也属佼佼者,自然不难看出她剑术的精妙与千鸟这把刀的不凡。
这一夜,他听见了千鸟振翅之声。
月下人挥剑,溪边客静观。
等到后来神里家因家主病逝而声势衰弱,椎名家也渐渐与其断绝了公开往来,只有那位出云大社的大巫女以私人身份给予一些接济。
如月七绪也曾劝过他母亲几次,希望她能看开些,可随着神里家主的离世,母亲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神里绫人同妹妹神里绫华知晓家中的困境,却也无可奈何。内部暗流涌动,外部政敌虎视眈眈,社奉行的地位一落千丈。
伴随着如月七绪病重的消息传来,原本还能给予神里家的那点微薄帮助,在明面上也彻底中断了。
椎名青子的字迹与她的剑法一样,清雅灵秀,自成一格。
在一些雅集上,神里绫人也曾见过椎名青子几次,说是见面,其实也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她身姿挺拔,微翘的唇边浮着浅淡而得体的微笑。戴着一张无形的面具,将真实的自我隐藏在那份无可挑剔的仪态之下。
经过和妹妹绫华的商议,兄妹俩决定由更擅长交际、更得民心的绫华出面担当门面,而神里绫人则退居幕后处理更为棘手的事务。
因此,比起声名在外的“白鹭公主”神里绫华,确实少有人听闻这位现任的神里家家主。
在这样好的春色下,木琴声悠扬,歌谣婉转。跳着神乐舞的女子,身姿曼妙,折扇开合间更显其眉眼清丽脱俗。
神里绫人第一次,想拢住一只千鸟
当一舞结束,椎名青子将折扇递还给神里绫华,周围投来惊艳的目光,绫华的赞美真诚而毫不掩饰的:“青子姐姐,你跳得真美。”
“能够得到白鹭公主的赞誉,青子荣幸之至,”椎名青子一边道谢,一边对神里绫华展露出一个少见的、由衷的笑。
过往她的笑容总是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距离感,但在这明媚的春光里,对着绫华,笑意格外诚切。
彼时春光正好,流连于少女眉梢眼角。眸光轻触间,笑意如涟漪漾开,只此相视一笑,便定格为最隽永的那一帧。
雅集的后半段,那位天领奉行家的大公子九条镰治,邀请勘定奉行家唯一的女儿柊千里小姐为他弹奏一曲。
一个是天领奉行继承人,一个是勘定奉行家独女。看着两人在雅集上毫不掩饰的情意,椎名青子心中暗忖:如果换做是她,绝不会如此轻率地在公开场合贸然表露这般情愫表露。
若是让其他家族得知,难免会揣测勘定奉行是否意图与天领奉行结盟,下面的小家族们自然会因此蠢蠢欲动,打破现有的微妙平衡。
那位柊家小姐显然被保护得太好,养得过于天真单纯,未免有点不知时务。
社奉行拿捏着九条家主试图构陷排挤鹰司家的证据,如今又恰逢九条家公子与柊家小姐如此高调示好,真让人好奇,需要破局机会的神里家,会如何选择呢?
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但在看到神里绫人出现在视线中的那一刻敛去了笑,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模样。
看起来,被讨厌了呢。神里绫人这般想着,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对椎名青子露出了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唇角那颗小痣也随着笑意弯了弯。
明面上,鸣神大社主要负责处理神社的日常事务,如主持祭祀仪式、管理神社人员等。
但随着稻妻局势的日益复杂,在现任宫司八重神子的安排下,椎名青子也开始处理一些神社职责范围之外、更为敏感的事务。
最近,这类原本由八重神子亲自处理的事情,现在大多交由了这位名义上辅佐出云大社大巫女的椎名青子去办。
只是偶尔,当八重神子看着椎名青子汇报事务的身影时也,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那个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又站在了这里。
八重神子送走过很多人,其中也包括她敬爱的狐斋宫大人,她也抚养过尚且年幼就失去双亲、被她带回神社的如月七绪。
那是个……过于柔软的孩子。
记得一次神社庆典,八重神子身着华服。已晋升至正阶巫女的如月七绪,着一身同样华丽繁复的祭服,脸上戴着狐狸面具,恭敬地开口:“宫司大人,庆典即将开始。”
她微微俯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今日不如让我来代您主持庆典吧?您也该歇歇,去看看庆典的热闹。”
在公开场合,如月七绪总是恭敬地称呼她为“宫司大人”,只有在私底下,她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亲昵地叫她“神子大人”,偶尔甚至胆大地直呼“八重神子”。
每当这时,八重神子总会佯装生气,拿起御币轻轻敲敲她的额头,训斥道:“没大没小!”但语气里却并无多少真正的责备。
这种庆典,就算高坐祭台的大宫司临时换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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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狐狸面具,怕是也没人能发现吧。
八重神子向来随心所欲,听她这么一说,便欣然点头,从主祭的位置上走了下来,带着促狭的笑意说:“那今天就辛苦你了,嗯……我们临时的‘代宫司大人’。”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如月七绪的耳根后知后觉地泛起了红晕。
八重神子难得悠闲地混入庆典的人群中游玩,人间的烟火气果然有趣。庆典上灯火辉煌,游人如织,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等庆典结束,八重神子特意给她的“代宫司大人”带了一支苹果糖做的糖画,笑眯眯地问:“怎样,我亲爱的小代宫司大人,坐镇祭台的感觉如何?”
“很累,”如月七绪诚实地回答着。
看着少女略显耷拉的狐耳和尾巴,八重神子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知道我的辛苦了吧?”
小时候的如月七绪是个懵懂天真的孩子。她第一次见到八重神子时,初生的幼狐还没有那么多世俗的观念,还以为八重神子就是自己的母亲。
那时她还只有人膝盖那么高,就敢摇摇晃晃地伸出小手,想要八重神子抱抱,吓得旁边的巫女们大惊失色。
偶尔孩子心情低落时,八重神子也会化出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逗弄当时狐形的如月七绪。
对了,那个孩子最后一次开口叫她什么来着?八重神子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是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妈妈”。
明明都觉得是她的孩子了,遇见事情还是和以前一样,爱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如果不是椎名青子带着信物前来鸣神大社,八重神子甚至都不知道如月七绪的身体竟然已经糟糕到了那种地步。
跟性格柔软的如月七绪不同,她的女儿椎名青子足够清醒也足够果决。
只是,偶尔这位高高在上的宫司大人,也会想起那个在神社里长大的身影。
那个身影曾在鸣神大社的庭院里蹦蹦跳跳,拿着比她人还高的扫帚进行着巫女的修行,端着一盘自己做的、卖相不佳的油豆腐,就敢大言不惭地说:“神子大人,等我练好了,一定做得比您做的还好吃!”
然后,那些画面渐渐远去,小的、清瘦的都不在了。
八重神子曾作为幼狐,喜欢攀在狐斋宫大人的肩头。而幼小的如月七绪,也曾喜欢趴在八重神子的膝盖上,任由她一下又一下,梳理着自己柔软的毛发。
等椎名青子有条不紊地汇报完近期的工作,八重神子才从回忆中抽离,慵懒地开口:“嗯,是这样啊,辛苦你了,小家伙。”
“不辛苦的,八重大人。”椎名青子恭敬地回道,她的语气并没有刻意保持以往那种过分疏离的礼仪,反而带着几分自然地亲近。
“对了,”八重神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轻盈地起身,从旁边的奉纳箱上取出一叠厚厚的小说原稿,“反正你今日事毕,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帮我批注一下这几本稿子?”
身为八重堂的总编辑,总有一些重要的投稿或特殊稿件需要八重神子亲自过目审阅。
她可没忘记,在八重堂刚刚创办之初,如月七绪就曾悄悄给八重堂投过稿。以八重神子挑剔的眼光来看,那篇名为《狐语》的小说,文笔尚显稚嫩,构思也称不上精巧,名字更是直白得很。
翻开一看,内容竟然是用质朴的语言记录着稻妻各地流传的关于狐狸的民间传说和小故事。
彼时已亭亭玉立的如月七绪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大人说过总有一些故事需要人来记录……所以我就写了。”
“而且……这也是想献给大人的生辰礼物。”
她顿了顿,轻声道:“祝大人……永远自在随心。”
如今,那本承载着心意的小说原稿,被八重神子珍藏。而此刻递给椎名青子的,是另一份等待审阅的新稿。
32.海棠醉日(九)
椎名青子对于轻小说其实并无太多的兴趣,但不得不承认,一些轻小说的故事确实光怪陆离,引人入胜,最近更是兴起了一股转生到异世界题材的风潮。
比如说《转生到异世界以后》、《当我穿越成雷电将军怎么办》之类的书名,让她一时间难以理解这种流行。
不过,和这位八重神子大人关系密切也有便利之处。比如每次都能第一时间拿到最新发售的书籍,其中甚至还有一些是作者的亲笔签名版本。
就比如她上次给神里绫华带去的那本《珍说澄研真影打》,就是沾了八重神子的光才拿到的签名本。
说起来,绫华似乎很喜欢看轻小说,她是不是应该再给绫华带几本新书?椎名青子这样想着。
她安静地坐在八重神子旁边,拿出苇笔,开始批注稿件。能送到八重神子面前的小说,并非全是时下流行的题材,换言之,是一些不受流行束缚、真正用心创作的故事。
等批注完那几本有潜力的小说后,因为八重神子身份敏感不便亲自去八重堂,这几本书稿还是由椎名青子代为送去。
今日的稻妻城天气阴雨绵绵,气氛也有些沉闷。
自从天领奉行大规模开采大蛇奥罗巴斯遗骸获取晶化骨髓,被海祇岛人视为亵渎圣骸,引发了对幕府的强烈不满。
尽管社奉行曾借机调查,将部分责任归咎于愚人众的挑拨,幕府也派兵加强了防卫。
但海祇岛本就享有高度自治权,名义上是稻妻的一部分,实际掌权者是那位深居简出的现人神巫女珊瑚宫心海。
随着愚人众对海祇岛内激进派的煽动,海祇岛同幕府之间也爆发了一些小规模冲突。
在纷繁复杂的消息中,一则奇特的传闻引起了椎名青子的注意。一位来自异世界的旅行者,参与解决蒙德的风魔龙之灾,又经历了璃月的请仙典仪,其脚步是否会最终来到稻妻?
也许他的到来,会打破稻妻这看似永恒不变的局面。
但是她没想到会在八重堂这里也遇上神里绫人,原本还带着轻松笑意的椎名青子,在骤然看见神里绫人后,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却不达眼底,只是礼貌性的回应。
那位颇有眼力见的资深家臣托马,敏锐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同寻常,立刻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还有要事处理,便识趣地自行告退了。
街上来往的行人熙熙攘攘,神里绫人对着椎名青子温和有礼地笑了笑。椎名青子暗自警惕,知道这次大概是绕不过去了。
和这位神里家主同行一段路,确实不会让人感到尴尬。他能很好地照顾到同行者的情绪,提出的交谈话题也把握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厌烦或冒犯。
如果说神里绫华身上或许沾染了清雅雪梅的熏香,那么这位神里家家主身上则是带着一种浅淡的樱花气息,闻起来清冽宜人。
她并非那种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之人,自然也能隐约察觉到这位神里家现任家主对她流露出的些许好感。
对于这种分寸感拿捏得极好的接触,椎名青子的态度是既不刻意过分排斥,也不会显得过于热切迎合。
他们同行了一段路,稻妻多樱树,春日正是樱树含苞待放、即将盛开的时节。
漫步在稻妻城内,可以看见道路两旁原本光秃的枝头,正悄然萌发出点点的新芽。
稻妻的春日,何时才能真正回暖呢?
受锁国令和眼狩令的影响,以往熙攘热闹的街道,此刻也显得有些冷清。
他们随意漫步到受近期冲突影响较小、摊位渐渐多起来的临时市集,椎名青子被一个摊位上的绳结与扎染布偶吸引去了注意力。
同旁人不同,椎名汐对于香袋和扫晴娘颇为感兴趣,平日也会在自家屋檐下挂上扫晴娘,期盼着:“晴天晴天快点到吧,让远方的雷暴停歇下来。”
见椎名青子的目光似乎被那些色彩鲜艳的布偶所吸引,神里绫人适时提出前去摊位看看。
椎名青子倒也并无不可,点头应是。等到了摊位上,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见到两位衣着光鲜、样貌出众的年轻人,老婆婆热情地招呼道:“两位要来看看吗?都是自己做的,手工小玩意,图个吉利。”
绳结编织得颇为精巧,扎染的布偶也憨态可掬,旁边还摆放着一些用漂亮贝壳做的项链。她蹲下身,开始挑挑拣拣,想了想不光拿了几个扎染布偶,想到神里绫华可能会喜欢,她的手往旁边伸去,拿了几个小巧精致的香袋。
正要往旁边那一个插着几支早樱的竹筒花伸去时,手却和神里绫人的手碰在了一起。
不知何时,神里绫人也蹲下身来,似乎也在挑拣着什么。椎名青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将竹筒花让给神里绫人。
稻妻女孩大多喜花,插在简单的竹筒中装饰房间,或用花瓣做香袋都很常见。
神里绫人笑着接过:“既然如此,就多谢青子割爱了。”
他们的目光在此刻短暂交汇,像溪流与浮萍般,又各自移开。
平日里,像这样闲暇的时光倒是难得,椎名青子很少去逛稻妻的市集。等临走时,椎名青子将手中挑好的几个扎染布偶和香袋递给神里绫人。
神里绫人先是错愕,而后愉悦地笑了起来。但在听到椎名青子说道“麻烦将这些小玩意儿带给绫华”时,神里绫人唇角的小痣沉了下去,看似平静地道了声:“自然。”
椎名青子对于父亲椎名悠真的态度始终如一,比起局中人,她更能看清这位父亲想要什么。
在复杂的政治漩涡中,父亲意图利用联姻让椎名家地位更上一层楼,同时似乎也期望能与母亲如月七绪重归于好。
在她看来,父亲太过贪心,既要权势又要旧情。对于母亲死后,父亲突然对她放权,椎名青子无意探究背后的原因,也谈不上感激。
对于她来说,她现在更看重实际能够得到的东西。
那位柊千里小姐同她那位强势的父亲柊家家主截然不同,性格温婉,为人和善。
她拉着椎名青子的手,忧心忡忡地说着最近眼狩令的影响,以及城中日益紧张的气氛。这位在内宅中的大小姐,虽然看到了民众的困苦,但还不够。
椎名青子只是稍稍提了最近因为失去神之眼或失业而被迫沦为野伏众、打家劫舍的武士,柊千里便立刻红了眼睛,她惊讶地说:“啊,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竟然这么严重了。”
在椎名青子的引导下,善良的柊千里一口应下帮忙招聘一些可靠武士,用于征收年贡、管理分配、调解纠纷的请求。
海祇岛与幕府军的冲突愈发严重了,椎名青子心想,招募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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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强地方管理也是必要的。毕竟,谁不想活着呢?
三船悟志和丹波铁生以及岩藏流剩下的几位弟子,因为和师父岩藏光造在对待眼狩令和幕府政策上的分歧越来越大,最终选择离开,投奔椎名青子。
现在,除了师父岩藏光造本人在九条家教授武艺,剩下的岩藏流的弟子都聚集到她这里了。
刚好椎名青子手头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可靠的武士去处理,他们的到来对椎名青子来说算是及时的助力,虽然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但还是让椎名青子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岩藏道启是岩藏流的创始人,本名为御舆道启,其母亲御舆千代是鬼族,因被魔兽感染,刺杀雷电将军失败后身陨。
为保命,道启隐居在影向山中,在此遇到天狗少女。天狗少女为其取名“岩藏”,意为磐座,即不受人言所害之物。
此刻,椎名青子问自己:磐座是否能在风雨飘摇中保持本心呢?
她自己是否也能在如今的复杂局势下,坚守自我呢?
屋檐下的扫晴娘,在微风中轻轻地晃动。
坐得笔直的少女,横卧长刀,轻合眉眼,静待风起。
随着那位北斗船长再次成功穿越了恐怖的雷暴,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转机——名为空的旅行者踏足了这片追求永恒的国土。
年幼时候的椎名青子也对母亲问过类似的问题,她问:“母亲,永恒是什么?”
母亲如月七绪当时给出的答案是:“情随意变,世事流转。执着于不变,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虚妄。”
母亲觉得,永恒或许并非静止不变。
自幼跟在八重神子身边的如月七绪,自然知道这位宫司大人背负了多少责任。
在雷电将军颁布追求永恒的政策后,在看过稻妻的变迁,在经历过无数悲欢离合后,如月七绪也曾困惑:为什么维持永恒会是那样一个冰冷的人偶呢?
她不曾见过稻妻真正的大御所,自童年到青年最后到死亡,白狐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追随着八重神子。
她甚至想过,为什么,维持永恒不能是八重大人呢?
魔神战争前,稻妻就生活着妖怪和人类。后来,雷神以感化万物的德行,招募妖怪成为眷属,其中狐妖一族成为重要的神使。
雷神的旗帜下,妖众以其神奇的力量,帮助人类度过艰难的时期,依山作险,傍海筑城,稻妻始立。
宫司之位并不意味着只有尊荣,还有沉重的责任。从普通的见习巫女到出云大社的大巫女,谁都不曾真正知道如月七绪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付出。
八重神子很少生气,至少在如月七绪面前是这样的。但当椎名悠真带着伤从鸣神大社的台阶上走出,却对站在门外的女子露出一个羞涩的、含着情意的笑。
当那位大宫司沉着脸,惯常含笑的狐狸眼此刻敛去了所有波光,她并未提高声量,声音里竟没了往日的亲昵甜腻,“如月七绪,你是真的,想清楚了?”尾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以往,八重神子总会带着亲切的笑意唤她“七绪”,少有如此正色的时候。
如月七绪当时坚定地点着头,说:“我想,我应该是爱他的。
可是……谁又能说得清,像狐狸这样自在的生灵,会不会真正为某个人而停留呢?
33.海棠醉日(十)
狐有千面,你怎能保证所见就一定真实呢?
“嫁入椎名家,拉拢勘定奉行,同社奉行交好……如月七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做着那些打算。”
是的,如月七绪在谋划。她谋划着有朝一日,让鸣神大社那位真正理解人心大宫司八重神子,取代那冰冷无情的雷电将军人偶。
这位曾经柔软、对永恒充满困惑的孩子,向她的母亲发问:“永恒到底是什么?”
如果彻底消除变化、以凝固一切来抵御时间的侵蚀,就是雷电将军追求的永恒。
那么如月七绪开口:“我为何要信仰那样的神明?”
她承认那位雷电将军的功绩,但她绝不认同这种冻结一切的“永恒”。
她真正信仰的,唯有八重神子而已。
在如月七绪看来,永恒在于把珍贵的东西传下去。人死后,他的信念和成就还能被人记住、延续,这些东西便能永远存在。
随着她的逝去,她对稻妻这片土地深沉的爱意,以及她对永恒的理解,一同传给了椎名青子和椎名汐。
椎名青子自然能感受到,八重大人对于愚人众在稻妻的一些小动作是容忍的。但只要愚人众胆敢真正威胁到稻妻的根本安危,八重神子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同样,八重神子对勘定奉行与天领奉行那些损害稻妻利益的小动作也心知肚明,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如果椎名青子掌握的消息无误,社奉行如今已经开始接触那位来自异世界的旅行者了。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虚空,落在那座矗立的、镶嵌着无数神之眼的千手百眼神像上。
收缴人们寄托愿望的神之眼,来达成所谓的永恒目标……这样的永恒,迟早有一天会崩塌的吧。
稻妻一直存在着类似“春日町”这样的区域,原本只是让人们弹奏雅乐、进行高雅娱乐的场所。
这几年,随着锁国令以及勘定奉行和天领奉行的腐败与纵容,这些地方在暗地里滋生出许多不光彩的交易。
如今稻妻陷入混乱,经济重建缓慢,人们精神空虚,对娱乐和消遣的需求激增,也使得这些地方迅速发展起来。
或许是因为最近事务繁多,到让椎名青子难得想起了那支早樱。
如月七绪以大巫女的身份对困境中的神里家进行过一些援助,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也代表了八重神子的某种态度,让九条家和柊家略有忌惮。
但这丝毫未能阻止他们私下的小动作,加上神里家附属的小家族开始蠢蠢欲动,神里家家主当时的处境之艰难,可见一斑。
春日町明面上是风雅之地,暗地里的交易自然上不了台面。
椎名青子本人对这种场所并无好感,她推开一间内室的格子门,里面的布置颇为雅致,任谁也想不到这里曾是进行风月交易的场所之一。
神里家掌管文化与祭祀,这类场所理论上也归属社奉行管辖。
但自从上任神里家家主逝去后,类似的风俗场所便逐渐脱离了控制,成为腐败的温床。
一位艺伎拨弄着怀中的三味线,稻妻特有的小调婉转流淌。若不是知鸟的恳求,椎名青子不会到这里来,若是被父亲知道,倒不好解释。
知鸟小心翼翼地缀在椎名青子身后。从春日町出来的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果不是当年椎名青子伸出援手,她恐怕还和那位艺伎一样,只能靠拨弄三味线取悦他人为生。
艺伎在完成与“置屋”的契约后,多数会被迫将自己卖给春日町继续从事这行。
她们自幼被卖入置屋,学习各种取悦人的技能,契约结束后,又因曾经的艺伎身份而遭到旁人歧视,难以找到正经出路。
知鸟当年就是因为家庭债务,幼年被卖入置屋,契约期内人身归属置屋,想要自由必须赎身。
她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但又根本看不到其他出路。
绝望之际,她想起一次宴席上,她为贵人弹奏三味线时看见一名侍女失手打碎茶盏,神情恹恹的少女主动扶起那名侍女,平静地对赶来的下仆说:“无事,是我不小心碰倒了。”
想到那一刻,知鸟做出了一个堪称冒险的举动,请求这位椎名家的小姐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事实证明,知鸟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位椎名家的小姐,有着一张清冷外表下同样剔透的心。
此刻,内室中,几名容貌秀美的女子脸上带着不安,低声交谈着,知鸟恭敬地为椎名青子奉上茶。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请求是多么大胆,她是在请求自己的小主人,给其他契约结束、无路可走的艺伎姐妹一个容身之所。
在椎名青子说出可以将她们安排到椎名家经营的纺织作坊和茶室工作后,几名女子皆露出惊喜的神情。
有人悄悄退出去,有人选择留在内室等待安排,椎名青子看着没说什么,她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
在经过一间内室时,微敞开的门户让椎名青子听清了里面的声音,也看清了室内的情形。
那位平日里温和内敛的神里家家主神里绫人,此刻正端坐着,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容,与身旁的人说笑着。
如果椎名青子没有看错,坐在神里绫人旁边的那位大人,正用一种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这位神里家家主毫无疑问有着一张松风水月般的容貌,此刻神里家式微,拥有这样的容貌,真不知是福是祸。
想到八重大人和母亲与神里家的渊源,椎名青子停下了脚步,轻轻敲击了几下门扉,迎着室内众人惊诧的目光走了进去。
“贸然打扰,是青子的不是了,”她语气平静。
“怎么会!”想到如今势头正盛的椎名家,室内的几位大人连忙讪笑着回应。
在交谈时,椎名青子不经意间提起了一件旧事:“说起来,家父与神里家前代家主似乎还提过两家的婚约之议……”
她敏锐地察觉到,那道粘在神里绫人身上、充满觊觎的目光消退了不少。
待到三味线的声音慢慢散去,内室中只余下三人,椎名青子稍稍放松了一下紧绷的脊背,长时间维持礼仪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负担。
眉似远山含黛的女子微微放松下来,在沉默中安静地小歇了片刻。在听到神里绫人道谢后,她朝着对方微微颔首,带着知鸟悄然离去。
知鸟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小主人和神里绫人,心中暗想:两人容貌都是如此出众,看起来真是般配……
但对于他们这样身处漩涡中心的人来说,般配与否,怕是毫无意义的奢望吧。
椎名青子只是恰巧路过,顺手让一支山茶归拢到他应有的姿态,仅此而已。
按照八重大人的意思,椎名青子将一些关于九条家主不利的消息透露给了社奉行。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她过多操心了,她继续埋头处理勘定奉行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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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杂事务。
只是写着写着,她手中的毛笔稍稍停滞了一瞬。目光落在一笔明显不合理的巨大支出上,最终还是提笔,稍稍做了些遮掩。
前些年神里家就曾以采购昂贵灯具为工匠提供生计为由申请资金,后来又有维护公共绿植为花匠谋生的名目。
原本经过她手的社奉行账目,只是有些不明显的纰漏。但最近,这种明目张胆的、几乎无法忽视的异常支出越来越频繁。
这种小小的试探,虽然暂时无伤大雅,但还是让椎名青子感到一丝不悦。
平日里,椎名家这种非三奉行的家族,面见雷电将军的机会可谓少之又少。如今这般声势浩大的场面,该怎么说?不愧是那位掀起波澜的旅行者吗?
听着知鸟为自己转述的消息,社奉行的家臣托马即将被天领奉行当众夺走神之眼,恰逢旅行者出现阻止,甚至在危急关头挡下了雷电将军攻击。
椎名青子脸上不免浮现些许惊讶之色,她心想,那位旅行者果然不同凡响。
但现在更让她在意的,是刚刚收到的另一封书信。信上的字迹无比熟悉,她绝不会认错,正是妹妹椎名汐。
安插在离岛的探子并未给她带来任何关于椎名汐的消息,看来是那位北斗船长帮忙遮掩了行踪。
盯着信上描述的“绯木村事件”,椎名青子深知事态紧急,连忙安排柳叶岚士和冈崎寅卫门几位师兄,将紧急物资和药品送往绯木村。
接着,她立刻动身前往鸣神大社,向八重宫司求借镇物。信中描述的病症,几乎无法用常规手段治愈。
绯木村位于八酝岛,曾接纳了许多从幕府矿洞逃出来的劳工。村民们生活艰难,只能靠向海贼购买粮食勉强维生。
此前,天领奉行为扩大武器生产规模,引入了名为“御影炉心”的大型锻造炉,需要大量晶化骨髓作为燃料,因此对大蛇奥罗巴斯的遗骸进行了大规模开采。
后来,海祇岛反抗军与幕府军在八酝岛爆发激战,反抗军破坏了用于镇压大蛇遗骨邪气的镇物,导致祟神气息失控爆发。
这股邪气严重侵蚀了绯木村村民的身体和精神,导致村民或死亡,或发疯。
晶化骨髓造成的身体侵蚀是永久性的,在稻妻如今这样混乱的局面下,椎名青子能做的,也只是阻止悲剧继续蔓延。
自从两家名义上的婚约解除后,椎名青子就很少踏足社奉行本部了。今日拜访实属情非得已,看样子那位事务缠身的神里家主神里绫人并不在府中。
当神里绫华主动提出由她代为转告兄长时,椎名青子适时地婉拒了这个提议。
她得知神里屋敷的人习惯将一些留言写在便签上,堆放在神里绫人的书桌上。但椎名青子万万没想到,与那位总是从容优雅的神里家主相比,这张书桌也未免太过于杂乱无章了。
神里绫华难得地显露出窘迫,不自在地看天看地,声音讷讷地解释道:“青子姐姐,哥哥他只是……太忙了。”
椎名青子没有去细看书桌上散落的纸张。她请神里绫华为自己拿来一只笔,入手便感觉比寻常毛笔沉重许多。
她提笔,在一张空白便签上,清晰写下了椎名汐告知她的关键信息:幕府军前线部队因士兵大规模感染邪气病症,畏战现象普遍。
更严重的是,九条家主九条孝行甚至企图用沉船的方式杀死患病村民以绝后患,并已派人前往绯木村“调查”。
34.海棠醉日(十一)
椎名青子现在需要社奉行对天领奉行施压,那位旅行者加入了反抗军,目前来看稻妻的局势依旧紧张和混乱。
她冒然前往八酝岛肯定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注视,在离开社奉行本部后,她将八重宫司交给她的镇物妥善收好。
椎名青子不得不庆幸,自己从小跟随在母亲如月七绪身边,学习过一些驱邪和净化污秽的法术。
坐在前往八酝岛的马车上,椎名青子开始复盘计划,仔细回想有没有遗漏或纰漏。
她已将反抗军破坏八酝岛镇物导致祟神气息外泄的消息告知了八重大人。如今的绯木村情况,绝对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糟糕。
驻扎在那里的幕府军士兵和村民们恐怕都深受其害,更重要的是,她不敢确定妹妹椎名汐此时此刻是否安全。
依照汐子那善良又固执的性子,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椎名青子思索着,可以借助祟神外泄这件事对海祇岛的那位现人神巫女珊瑚宫心海施压,加上神里绫人对天领奉行的牵制。
九条裟罗此刻应该已经知道她那位‘表面’光风霁月的父亲九条孝行背后做的那些龌龊事了,这倒不必太过担心。
无数纷乱复杂的思绪在她脑海中快速闪过,车窗外,骑着高头骏马的师兄冈崎寅卫门策马来到她的车窗旁,开口问道:“小师妹,我们还带了一些应急的药材和粮食,你看用得上不?”
武人大多性格直爽,听闻八酝岛的惨状,几位师兄甚至都将自己平时积攒的财物拿了出来购置物资。虽然这点东西对于整个八酝岛的需求来说算得上是杯水车薪,但也聊表心意。
椎名青子没有拒绝,清声道:“麻烦几位师兄了。”
她暗自思忖,等局势安稳下来,是不是可以披露祟神外泄这件事来获取其他家族或势力的援助?
仅仅依靠椎名家和鸣神大社的力量,未免太过于单薄。如果她没有猜错,在八酝岛上受祟神气息影响的幕府士兵绝不在少数,海祇岛的反抗军恐怕也是这样。
毕竟是死去魔神奥罗巴斯的骸骨,缺少了镇物,再加上天领奉行之前大规模的开采破坏,后果可想而知。
但椎名青子万万没想到会在绯木村见到这样的妹妹,汐子原本还有点婴儿肥的脸颊已经完全消瘦下去,整个人憔悴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唯有腰间挂着的一枚水属性神之眼散发出清润的光泽。
她站在椎名汐对面,看着对方用布巾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疲惫却坚定的眼睛,开口道:“你长大了,汐子。”
椎名汐先安置好手边呻吟的病人,才站定,刻意与姐姐保持了三尺远的距离,声音透过布巾传来:“姐姐,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好,祟神气息对人体的伤害很大。”
看到绯木村的凄惨景象,原本就带着悲愤心情前来的武士们瞬间切齿愤盈。
他们这一路而来,沿途所见绝对称不上轻松。入目皆是人间惨剧,路过名椎滩战场时,反抗军的、幕府军的士兵骸骨堆叠在一起,残破的服装被泥土和暗红色浸染。
一直待在相对安稳的稻妻城、只是偶尔听闻外面战事的岩藏流弟子们,此刻亲眼目睹这地狱般的景象,内心深受震撼。
如果没有跟随椎名师妹,他们是不是最终也会走上战场,变成这累累白骨中的一员?
“我只问你一件事,”椎名青子压下情绪,“你有没有办法遏制或者治愈祟神带来的症状?”
站在她身后请来的外援,来自出云大社的风间巫女,正指挥其他巫女开始布置净化仪式,安放带来的镇物。
“我和这里的医生保本尝试用本地草药制作药剂,能暂时减轻患者的痛苦。”椎名汐回答道。
“到了璃月,我先去不卜庐向白术大夫学习,也接触到了一些璃月的仙人方术。原本打算去须弥看看,但听说北斗船长的船不日就要前往稻妻,我便跟着一起回来了。”
“所以,我聘请了一些教令院的学者做顾问,之前就将祟神气息的病症详细写信寄给他们研究了。如今要说治愈还谈不上,最多只能遏制病情恶化,减轻痛苦。”她始终与姐姐保持着距离,声音清晰地传来。
“好,”椎名青子没有废话,“最后一件事,你有没有以身试药?”
椎名汐沉默了,片刻后,才低声道:“我,村长鹫津,加上医者保本,我们都是药人,姐姐。”她侧过头,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
握着千鸟的手在颤抖,唯有无声的沉默蔓延开来。
而后,她们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个转身继续去安置痛苦的病人,一个投身到对运来物资和随行人员的安排调度中。
受战争和锁国令的双重影响,海祇岛的消息本就难以传到稻妻城,加上天领奉行高层的有意封锁,让关于八酝岛真实情况的消息更是少之又少。
八酝岛的祟神外泄本就十分严重,以绯木村最为恶劣。当务之急是先利用带来的镇物重新镇压邪气,然后将绯木村的村民转移到其他受祟神气息影响较小的地点。
就在一两年前,雷电将军颁布锁国令和眼狩令后,珊瑚宫便借此为由起兵反抗。
先是制造了踏鞴沙爆炸,使得祟神能量泄露,御影炉心被迫停产,导致大量失业工人流离失所涌入绯木村;
随后反抗军突袭八酝岛守军,导致守护镇邪神龛的力量被破坏,最终形成了反抗军驻守藤兜砦,幕府军屯兵于九条阵屋,双方在名椎滩反复争夺的对峙局面。
椎名青子现在急需确定,破坏镇物导致祟神大规模外泄这件事,是否是海祇岛那位珊瑚宫心海亲自授意的。
她立刻派人将自己在绯木村了解到的情况和整起事件的严重性带给八重大人。战争之下,庶民何其无辜。
对于传递重要信件这种任务,柳叶岚士自然是义不容辞。他将手中的长刀按稳,郑重道:“小师妹放心,堵上武士的荣誉,我一定会将信件安全送达鸣神大社。”
“麻烦师兄了。”椎名青子点头,以柳叶岚士免许皆传的武艺和脚力,想来用不了三日就能将信件送到八重大人手上。
如果椎名青子没有记错,这位被镇压的魔神奥罗巴斯本身就是海祇岛所信仰的远古神明。
如果这次破坏镇物导致祟神外泄的事件并非珊瑚宫心海所授意,想必对方作为海祇岛的领导者,应该有压制甚至遏制祟神气息的方法。
如今在绯木村,对于那些受祟神影响而病倒的村民和流浪工人,病症较轻的主要依靠鸣草等草药熬制的汤剂来暂时压制痛苦。
病症严重的,则只能依靠椎名汐驱动神之眼的力量,尽量缓解他们的痛苦。
被祟神气息侵蚀入体的滋味痛苦不堪,或许是因为接触了太多病患和邪气,村长鹫津本就不太好的精神状态更是变得疯疯癫癫,整日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药,药,药。”
自从获得神之眼的那一天起,椎名汐就一直在祈祷。她先是虔诚地祈祷那位追求永恒的雷神,祈求她能降下神迹,拯救这些受苦的人。
后来,她甚至尝试向传说中司掌水元素的神明祈祷,祈求她能带来治愈的力量。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椎名汐叹了一口气,果然那些话本小说里写的,主角随便一祈祷就有神明回应的情节都是假的吧。
患上祟神病的又何止眼前绯木村的这些人?还有更多受战争波及的幕府士兵和海祇岛反抗军士兵,他们同样在承受着病痛的折磨。
要谈治愈,何其困难。
受锁国令影响,绯木村本就物资匮乏,可食用的东西不多。椎名汐初到绯木村时,这里的物资就处于极度匮乏的状态,她那点医术在祟神病面前显得杯水车薪。
随着患病人数的激增,以及局势越发严峻,她迫不得已才给远在稻妻城的姐姐写信求助。
想到之前在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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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时,她还曾和姐姐争论过眼狩令的不公,质问“为什么拥有神之眼的人就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现在她自己也有了神之眼,哈哈。
椎名汐对于姐姐椎名青子决定并不感到意外,如果是她,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现在,椎名汐却有些不敢面对姐姐,她不敢去看那双眼睛,那双怜惜和担忧的眼睛。
她可真过分啊。
幸好椎名青子也同样忙碌,在和风间大巫女协力将绯木村主要的祟神泄露点重新镇压后,她就带着剩余的镇物,马不停蹄地赶往八酝岛的其他区域进行镇压。
鸣神大社一直以来秉持着中立的态度,救助民众,反抗军那边对于几位前来镇压祟神气息的巫女倒也没太多为难。
椎名青子推测,这背后应该有那位珊瑚宫心海的默许甚至授意。
给八重大人的信件想必应该送到了。以那位宫司大人漫长的寿命和智慧,应该有一些特殊的方法与海祇岛的珊瑚宫心海取得联系。
果然,没过几日,一位身着反抗军服饰的士兵出现在眼含警惕的巫女们面前。
他对着为首的椎名青子恭敬地说道:“珊瑚宫大人想要见您。”
椎名青子倒是没想到那位珊瑚宫大人会亲自过来八酝岛,她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惊讶。
她现在的仪容可称不上整洁,巫女服也沾染了些许尘土。
椎名青子整理了一下千早,乌发少女镇定地跟在那位反抗军士兵身后,对想要一同前往的风间轻声道:“无事,不用担心我,我去去就来。”
那位珊瑚宫大人此刻的脸色也绝对称不上好,她站在临时营地中,身后跟着的巫女们抬着几个木箱。
其中一个箱子里装着一些看上去如同幽暗夜灯般微微发光的奇特蘑菇,另一个箱子里则堆满了如珍珠般圆润、散发着柔和光泽的珊瑚真珠。
珊瑚宫心海开口介绍道:“其一为幽灯蕈,蕴含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净化之力。其二为珊瑚真珠,它们与海祇岛的珊瑚相伴而生,握在手中会散发出如月光般的微微凉意。传说中,我们的大御神奥罗巴斯正是用这种皓月般的珍珠照亮了渊下宫,将先民引领到了地表之上。这些东西,应该能对压制祟神气息有所帮助。”
“光这些肯定不够整个八酝岛的需求,”椎名青子沉吟道,目光直视心海,“珊瑚宫是否后续会继续向绯木村以及其他受灾村落提供这些物资?”
“自然,后续的物资已经在筹备运送,”珊瑚宫心海肯定地回答。
她似乎不愿多谈其他细节,只是示意反抗军士兵将几箱物资搬到巫女们进行净化仪式的地方。临走时,椎名青子听见那位珊瑚宫大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我很抱歉,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并非我的本意。”
椎名青子什么也没有回应,看着反抗军士兵将物资搬到指定地点,椎名青子对着为首的士兵,平静地开口:“如果……如果真的研制出治愈祟神病的药方,我会派人给珊瑚宫大人也捎带一份的。”
好消息是,那些特殊的物资真的有用!尤其是珊瑚真珠,对于压制祟神病的症状有着显著的效果。
椎名汐这几天终于可以稍微喘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然而,她刚轻松没一会儿,就看到姐姐椎名青子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态度,直接搬进了她临时栖身的简陋小屋,要和她住在一起。
“不行!”椎名汐尖锐地反对,“姐姐,万一祟神气息影响到你了呢?绝对不行!”
她那点微弱的反对对椎名青子来说毫无作用。椎名青子盯着妹妹的眼睛:“汐子,不用骗我。我已经看见好几次你躲在角落里偷偷咳血了。”
椎名汐的声音立刻心虚地低了下去,辩解道:“我……我只是太忙了,有点累……”
连日来高强度地处理八酝岛各处残留的祟神气息,让这位椎名家的大小姐眉眼间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惙意。
35.海棠醉日(十二)
经过日复一日地调整药方,椎名汐终于成功研制出能够有效治愈轻度祟神病症的药方。
然而,对于那些受祟神病症深度侵蚀严重的患者,他们的身体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衰竭。
椎名汐和椎名青子连着许多天都在不停忙碌,几乎没有休息。昏黄的灯光下,椎名汐在铺开的纸上记录着不同剂量药物对患者的影响。
这份药方若能最终完善,其作用远不止于绯木村,还将惠及稻妻其他受崇神病症折磨的人们。
因此,椎名汐只能慎之又慎,仅凭她和同样疲惫不堪的保本医师,实在力不从心。
村长鹫津,精神早已被侵蚀得混乱不堪,严重的侵蚀让他时常陷入癫狂呓语之中。
幸好椎名青子此行不仅带来了经验丰富的医师和必需的物资,还有充足的摩拉。椎名汐计划接下来招募病情较重的患者试药,充当对较。
像是想起什么,椎名汐停下提笔,担忧地问:“姐姐,椎名家那边没事吗?你独自前来这么久,会不会引起麻烦?”
“无事,”同样伏案处理文书的椎名青子头也未抬,“家里有父亲坐镇呢。”
她顿了顿,补充道:“加上社奉行那边暗中协助,不会有事的,汐子,安心做你的事。”
“好吧。”椎名汐拢了拢身上的衣物,继续专注地誊写观察记录。
死者的遗体原本打算就地焚烧,但考虑到之前祟神气息污染严重,无人能预料焚烧会否引发更糟的后果。
于是,椎名汐在枫原万叶和病情较轻的村民协助下,将遗体统一安放到村外一处临时挖掘的、经过简易处理的洞穴。如今祟神气息的外泄得到初步遏制,应该将那些将遗体大规模处理。
椎名青子计划过几日,同其他几名巫女一起,为逝者举行一场庄重的安魂仪式。
如今祟神病的蔓延趋势已趋向稳定,是该有一场正式的告别,让生者得以慰藉,让亡魂得以安息。
在稻妻传统中,禁止遗弃“病者、孤子等、尸体于路边。
巫女们将为死者举行招魂、驱邪等仪式,让灵魂归于平静,安抚生者伤痛。椎名汐轻声补充道:“我还想将逝去之人的名字记录下来,他们理应被铭记,这场告别也应留下他们的名字。”
“好,”椎名青子应允:“明日我同你一道去做。”
三日后,在临时搭建的祭坛前。巫女们肃穆地颂念着悠远而安抚人心的悼词,跳起庄重的神乐舞,跃动的火光映照着她们的身影,舞姿庄严神圣,如同沟通生死的桥梁。
起初,人群中只有一道压抑不住的啜泣声,随后,悲伤的声音渐渐汇聚,越来越大,最终汇聚成一片怆然的河流。
椎名汐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幸得身旁的保本及时搀扶。
她的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落下。她望向祭坛中央起舞的姐姐,那身影在火光中沉静而坚定。
真美啊
她靠着保本,轻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之后,随着绯木村的局势逐渐平稳,椎名青子将几位师兄留在此地协助重建与后续治疗,自己则带着一本逝者名单和药方返回了稻妻城。
她第一时间将药方呈给了八重神子大人,只来得及匆匆换了一身衣物,椎名青子立于鸣神大社内,恭敬地补充:“药方我已誊抄一份,派人送往海祇岛珊瑚宫。”
那位一向从容慵懒的八重宫司,目光扫过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唇边惯常的笑意淡了下去。
这还仅仅是绯木村的部分记录,有更多的人无声无息地消逝在那场灾难中。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名单,语气依然保持着那份独特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郑重:“好吧,看来我呀也得去跟天领奉行那边‘周旋周旋’了,三奉行嘛…”
她尾音拖长,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讽意,“…确实该松松筋骨,动一动了呢。”
接着,她手中的御币随意却精准地搭在椎名青子略显单薄的肩上,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又仿佛只是长辈随意的抚慰。
“小狐狸,”她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关怀,却字字清晰,“你绷得太紧了,该去好好睡一觉了。”
她的目光落在椎名青子身上:“安心吧,小家伙。稻妻的春日,总会到来的。”
椎名青子表面应承下来,实则一回到椎名家,便立刻投身于堆积如山的事务中。
让她意外的是,留守家中的侍女知鸟呈上一些包裹,说是社奉行送来的。椎名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些极其珍贵的药材。
心情复杂地合上这些装着珍稀药材的盒子,椎名青子认出其中几味药是只生长险峻之地的草药,还有……一枝翠绿的杨桐枝。
在稻妻,杨桐枝寓意深远,不仅用于葬礼表达哀思与送别,在某些特殊的时刻,也是男女之间含表达心意的信物。
在一些重要的祈福仪式上,也常会使用杨桐枝,隐含着“愿神明见证此情此意”的祈愿。
椎名青子将那份逝者名单副本送往了社奉行,原本稻妻的公告栏主要用于张贴幕府法令与通缉告示,但经社奉行推动后,也逐渐开始记录一些公众事件。
想到八重神子大人关于“春日”的话语,椎名青子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春日后应有雷雨,也需要一场惊雷降临。
后来,在那位异乡旅行者的斡旋与见证下,固步自封的大御所大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政策失误,下令严查抓捕与愚人众勾结的罪人,并废除了不得人心的眼狩令。
旷日持久的战事也随之告一段落,绯木村的局面也已安稳下来,九条裟罗作为新上任的天领奉行大将,亲自接手了那里的防务与重建事宜。
当她亲眼目睹椎名汐的疲惫和那片经历人间惨剧的土地时,心中百感交集。
如今她深知雷暴与锁国令对稻妻子民是何等残酷,又怎能忍心指责这位因过度操劳救治病人而身体虚弱不堪的医者?
不久后,椎名青子带着恢复了些许精神的椎名汐一同前往鸣神大社参拜。
大御所大人并不在此,只有八重神子,比起威严莫测的大御所,椎名汐显然对八重宫司更为熟悉亲切。
每年的夏日祭,母亲如月七绪大多会带着她们姐妹俩来到鸣神大社,与这位尊贵的宫司大人共度佳节。
此刻正值春末夏初,离热闹的夏日祭尚有一段时间。椎名青子没有像往常一样恪守繁琐的贵族礼仪,而是如同寻常人家般,同妹妹一起自然地站在了八重神子身边。
看着眼前这两个与如月七绪如此相似的孩子,尤其看到椎名汐因力量损耗过度,连狐耳和蓬松的尾巴都无法完全收起的虚弱模样,八重神子心中泛起怜惜。
她伸出毛茸茸的巨大尾巴,温柔地将椎名汐和椎名青子轻轻圈拢在自己身边,“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汐子,还有青子。”
她来到这两位在她眼中永远算得上是孩子的女孩面前,脸上依旧是那副惯常的、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既不刻意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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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也不过分随意。
轻声念诵道:“凡御岁之祝礼,以徒名之令,遇其其之所求,遂其其之所愿,正心明神,以受萌荫庇佑。”
同时,她悄然引动神樱树纯净磅礴的力量,温柔地灌注进椎名汐体内,滋养这位因连日救治病患、心力交瘁而耗尽心力的医者。
在这份温暖的抚慰下,椎名汐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狐耳不自觉地轻轻颤动,她的尾巴也依赖般地缠上了八重神子的手臂,就像母亲还在时那样。
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椎名汐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姐姐和八重大人,那些积压在心头的悲伤、无助与对逝者的愧疚,化作泪水汹涌而出。
村长鹫津最终还是因为病入膏肓离世了,即便研制出了药方,对他而言也终究是迟了一步。
那位一直念叨着“药……药……要”的村长,怀着未能等到解药的遗憾死去了。
椎名汐时常在梦中惊醒,梦见每时每刻都有人痛苦死去。偶尔,她也会陷入深深的自责:是不是自己来得再早一点,就能救下更多人?是不是在最初接手祟神病患者时,就该更敏锐地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此刻,椎名青子也放松了下来,化出自己的狐尾,自然垂落。三条毛茸茸的尾巴就这样缠绕在一起。
将椎名汐暂时留在鸣神大社继续接受静养,椎名青子走在返回椎名家的路上。
如今的稻妻百废待兴,九条孝行和柊慎介两位家主相继因勾结愚人众而入狱,这使得原本相对低调的社奉行势力迅速壮大,隐约有重回执掌三奉行之牛耳的势头。
椎名悠真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府中日常账目上可以看见不少用于购置药物的支出。
原本结构紧密如’磐石’的勘定奉行,在柊慎介倒台后如同失去支柱的危楼,稍有不慎便会分崩离析。
依附于其下的众多小家族开始蠢蠢欲动,各自寻求出路,天领奉行那边也说不上情况好到哪里,原本势力不小的鹰司家趁机发难,却被正直的九条裟罗当众揭露鹰司家也并非清白无辜,其过往同样有着不少见不得光的不法勾当。
两家就此陷入僵持。
而像松浦家这样的势力,则积极计划着促成柊千里小姐与九条家公子镰治的联姻,试图以此稳定局面。
如果柊千里最终选择嫁入九条家,神里家是绝对不会坐视权力天平彻底失衡的吧?椎名青子冷静地分析着局势。
走在鸣神大社的静谧小径上,抬眼便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
还未完全收起狐耳狐尾的女子隔着飘落的樱花与神里绫人遥遥相望,她行至神里绫人身边,语气笃定:“你在等我。”
心思被人如此直接点破,神里绫人脸上依旧是那副从容优雅的模样,坦然承认道:“是。”
“是为柊千里与九条镰治联姻之事而来吗?”椎名青子暂时想不到,除了这件足以影响三奉行格局的大事,还有何事能让如今事务繁忙的社奉行家主特意在此等她。
神里绫人却轻轻摇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声音温和却清晰地说道:“不,我在想你,青子。”
这实在是一句出乎意料、不该出现在此情此景的话语。以至于椎名青子瞬间怔住,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
她身后那条蓬松的狐尾,更是不受控制地、带着一丝慌乱地快速摆动了一下。
这恰恰是椎名青子平日不喜欢轻易露出尾巴的原因——有时候,尾巴和耳朵,可是会诚实地暴露主人那不愿示人的真实情绪啊。
36.海棠醉日(十三)
稻妻男女表达爱意,多以含蓄内敛为主。
比如在雅会上即兴创作赠送聊表心意的和歌,或是弹奏一曲含蓄婉转的琴音。如此直白,如此不加掩饰的话语,让椎名青子一时怔然。
她早该猜到的,在看到那枝杨桐枝时。
此时,稻妻的樱花正值盛放,花瓣纷纷扬扬,粉红的、淡粉的堆叠在枝头与地面,斑驳的树影透过花枝投影在神里绫人那张过于风致的脸上,光影摇曳,让人一时间看得并不真切。
他以何种身份,何种理由说出这句话,此刻似乎都不再重要。
在这樱花纷飞中,椎名青子清晰地听见了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像是有某种无形的丝线轻轻牵扯住了她的心绪。
她生平难得地感到语塞,不知该作何回应。神里绫人却已主动来到她面前,神社多鸟居,她抬眼望去,可以看到层层叠叠数不清的朱红色鸟居沿着山道蜿蜒而下,与澄澈湛蓝的天空,以及眼前含笑的人,构成一幅鲜明的画卷。
今日,神里绫人身着简洁雅致的直垂,衣为窄袖,袴为浅色。人倒是和以往一样,那双温柔潋滟的眼眸含着笑意,唇角也微微扬起。
她沉静如墨的眼眸望进神里绫人那双倒映着湖光山色的眼中,忽而,也露出一抹清浅却真实的笑意。
指尖微动,一缕细小的冰刃擦过神里绫人的鬓角,但他却丝毫没有躲闪,依旧保持着那副从容含笑的模样。
一枝带着露珠的樱花被凛冽的冰元素力轻轻托起,稳稳地来到椎名青子手中。在这春光正好的晴朗日,她将这枝樱花轻轻别在神里绫人的耳畔,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对方柔软微凉的发丝。
“不走吗?”看着对方难得显露出一丝呆愣的样子,椎名青子如是问道。
“自然要走。”神里绫人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显得格外愉悦。两人并肩走在鸣神大社下樱花飘落的小径,神里绫人极其自然地侧首开口:“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吗,青子?”
这位神里家的家主,似乎深谙在对方心防稍懈之时便得寸进尺之道,在经营感情上亦是如此。
椎名青子还未明确应允或拒绝,对方温暖的手掌已然伸出,指尖相触,带来一丝奇异的感觉。
他们的目光在此刻再次相撞,眼神交汇。
观我旧往,同我仰春。
在鸣神大社中,原本有一搭没一搭抚摸着怀中白狐的八重神子,此刻勾唇浅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神里家那小子……呵”
次日,椎名青子登门拜访了正处混乱与困境中的柊家。那位柊千里小姐只能勉强依靠父亲留下的几位老臣苦苦维持局面,原本与她交好的其他贵族小姐,或因家族立场,或因避嫌,早已与其疏远,指望她们提供实质帮助更是不可能。
她疲惫而茫然的眼睛看向不请自来的椎名青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要知道,这位椎名家实际上的掌权人,此刻的到来本身就足以让她感到意外甚至惊喜。
尤其是椎名青子只是对着主位上的柊千里微微颔首打过招呼后,便极其自然地开始同她一起处理堆积的公务、安抚躁动的人心时,柊千里心中的那份感激便达到了顶点。
但两人都深知,此刻并非深谈的好时候。
等初步将混乱的局面稳定下来后,柊千里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此刻的她已顾不上维持什么贵族体面,对着椎名青子真诚地道:“多谢你了,青子小姐。”两人屏退左右,在内室中对坐饮茶。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椎名青子开门见山,语气直接。
原本父亲锒铛入狱,前些日子才将自己从惊慌失措中勉强挣脱出来的柊家大小姐,骤然听见如此直白的问题,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我……我打算先尽力稳住柊家的局面,”她声音带着不确定,“然后……等九条家那边也稳定下来,再同镰治好好聊一聊我们的婚约之事。”
“父亲……虽然做错了很多事情,但我想……罪不至死……”她低声补充道。
这下好了,椎名青子是确确实实地被点燃了怒火。
她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感叹这位柊家小姐的过分天真还是不谙世事。
无论联姻还是其他,在柊家根基动摇、九条家自身难保的当下,都绝非明智之举。
况且,看柊千里的样子,她显然完全不清楚她那位父亲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想到绯木村那些被祟神病折磨至死的无辜村民,椎名青子知道自己不该对柊千里如此严厉,但声音还是压抑不住地泛冷:“天领奉行与勘定奉行联手推动了锁国令与眼狩令,导致海祇岛揭竿而起,反抗军与幕府军交战,无数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战争带来了苦难,更引发八酝岛祟神气息大规模泄露,祟神病患者数不胜数!”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绯木村更是十不存一,现在,你告诉我柊慎介大人罪不至死?!”
“那绯木村、八酝岛那些无辜惨死的人就活该去死吗?他和九条孝行若是清清白白,他们的罪责何以告慰亡魂?何以平息民愤?!”
她猛地一挥袖,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椎名青子站起身,直视因骤然得知父亲罪行之重而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柊千里。
“柊千里小姐,我觉得您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清楚了。”
“如果,下次登门前来,您告诉我的依旧是打算和九条镰治联姻的决定,那么,”椎名青子的声音冰冷而决绝,“椎名家将不得不慎重审视与勘定奉行未来的关系。”
没有再看身后脸色煞白、失魂落魄的柊千里,椎名青子直接拂袖而去。
她在生气,胸膛剧烈起伏着,一种名为愤懑与失望的怒火几乎将她焚烧殆尽。
椎名青子怎能接受这样轻描淡写的“罪不至死”?正是那位名为“永恒”的人偶将军,在勘定奉行与天领奉行的蛊惑推动下,颁布了锁国令与眼狩令,让如今的稻妻满目疮痍。
哪怕如今那位醒悟过来的大御所大人开始拨乱反正,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那些逝去的生命再也无法挽回。
人也是如此,一步行差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
她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烦躁的脚步一转,没有返回椎名家,而是径直往天领奉行的驻地走去。
椎名青子难得如此任性一回,没有像往常那样规规矩矩地递上拜帖,然后等待安排。
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和身份的便利,她畅通无阻地来到九条家后方的演武场。
岩藏光造的位置其实很好找,毕竟在受聘教授幕府士兵基础武艺后,他绝大多数时候都独自静立在场边,目光空洞地望向远处的天守阁,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狩令正式废除后,天领奉行已发布公告,会逐步将收缴上来的神之眼物归原主。
看着岩藏光造腰间已经挂上闪着雷光的神之眼,椎名青子径直走到师父面前,直视对方那双略显迷茫的眼睛。
对于收下这个徒弟,起初岩藏光造是有些不情愿的。但如月七绪给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摩拉,并承诺:如果椎名青子在剑术上达不到岩藏流的要求,岩藏光造随时可以终止教导。
如今,这位早已名满稻妻的师长,看着眼前这个已能独当一面的小徒弟,眼神复杂,如同长者审视着离家归来的游子。
时至今日,在经历了驱逐弟子、信仰动摇、独行至迷茫的尽头后,这位曾经固执的武者,终于开始尝试看清自己的心。
“师父。”椎名青子话音刚落,便见岩藏光造眼神微凝。两人仿佛心有灵犀,同时拔出了佩刀!
与上一次师徒间的比斗不同,这一次,两人不约而同地催动了神之眼的力量。
椎名青子所过之处,空气发出细微的悲鸣,她的动作精准、迅捷,眼神沉静。
岩藏光造稳如磐石,周身雷光隐现,面对青子那无声的冰锋,他刀势陡然变得厚重,刀锋裹挟着跳跃的电弧,每一次格挡都发出沉闷的轰鸣。
椎名青子身影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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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尖点地之处,薄霜蔓延。刀光织网,无声无息地笼向岩藏光造,冰元素在她操控下,时而化作突刺,时而在师父的刀锋前凝聚冰盾,折射着雷光。
岩藏光造则如风暴中的礁石,雷刀带着开山裂石的威势。刀锋怒劈而下,试图撕裂寒意。雷光炸响,轰击在冰盾上,激起漫天蒸腾的水雾。
两人身影在霜与电中高速交错,刀光剑影间,冰与雷共舞。
这场战斗,不仅是对武艺的较量,更是对信念与道路的叩问。
等到两人衣衫凌乱,额上布满细密汗珠,同时力竭收剑,毫无形象地直接坐在地上喘息。
岩藏光造盯着天空,忽然“哈”地一声,继而畅快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久违的释然,仿佛从未有哪一天能像今日这般痛快淋漓!
他并不后悔自己曾对将军的忠诚,稻妻崇尚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武者一旦决定追随心中的信念,便会贯彻始终。
他追随着他的神明,却也辜负了他的弟子。正如那句困扰他多时的话:情与义,如何两全?
一场倾尽全力的战斗,似乎也让椎名青子胸中的郁气消散了不少,心情明显畅快了许多。果然,适当的发泄有助于平复心绪。
她转头看向身旁喘息未定的师长,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开口问道:“如今,师父可曾寻回自己的心?”
岩藏光造闻言,先是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没有穿着那身象征幕府身份的厚重大铠,而是一身简便的修行服。“我如今只是看清了自己的迷惘,看清了过去的偏执,但要说到‘寻回’……还远远称不上。”
因为盲目追随将军的“义”,而让跟随他、爱戴他的弟子陷入抉择与痛苦的两难之中。如今的岩藏光造虽然明白眼狩令并非一件正确之事,但一步错,步步错,造成的裂痕难以弥补。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身旁那位通透坚韧的小弟子,忽然站起了身,对着他无比郑重、无比恭敬地执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那么,师父可还愿意……回到从前?”
椎名青子伸出了手,摊开的掌心静静躺着一把他无比熟悉的、象征着道馆归属的钥匙——正是那间已被她买下的旧日武馆的钥匙。
“我想,接下来,师父会有足够的时间去重新审视与寻找自己的心。”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希望下次对决时,弟子能看到师父真正无惑的信念。”
这份意料之外的礼物,让岩藏光造一时无言,他想起小时候,椎名青子总是满眼崇拜地仰望着他高大的身影。
偶尔在被他一招击败后,小姑娘会不服气地问到:“师父,师父,我什么时候才能赢过您呀?”
那时的岩藏光造总是哈哈一笑,爽朗地回应道:“等你什么时候,证明你的信念足够坚定,你的剑足够快的时候,便能赢过我了。”
此刻,岩藏光造没有虚伪的扭捏作态,没有犹豫,伸出布满老茧的手,郑重地接过小弟子掌心的钥匙,沉声感慨道:“你已经赢过我了,青子。”
无论是武艺,还是,心性,这位看似清冷却内心澄澈的小弟子,确实已经走到了他的前方。
“如今,柳叶师兄和冈崎师兄他们大多在绯木村协助重建和维持秩序,”椎名青子补充道,“我想他们应该也会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师父。”
想到自己曾决意要逐出师门的柳叶岚士和冈崎寅卫门,岩藏光造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这事……终究是我对不起他们。”
武人性情大多拿得起,放得下。很快,这位心胸渐渐开阔的师者便调整了心绪,开始认真地向自己的小弟子询问:“若是去绯木村,该给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带些什么好?”
“柳叶师兄和寅卫门师兄的话钟爱武艺,师父可以带一些上好的保养刀具的油和砥石。他弟弟久仁彦倒跟他兄长不同,性子跳脱些,或许会喜欢稻妻城新出的一些精巧点心。”
随着师父与弟子之间久违的对话,天光也渐渐染上了暮色。
37.海棠醉日(十四)
如今的忙碌不堪的椎名青子不光要处理椎名家原有的事务,还要处理勘定奉行移交过来的一部分事务。
许是看到了这位年轻的椎名家掌权人的不易,八重神子便将鸣神大社的事务移交给大巫女风间处理。
这般繁忙中,来自社奉行那位家主送来的一些精巧小玩意,倒也难得地带来一丝慰藉。
只是……
只是神里绫华看着这一切,心中隐隐担忧。
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她看着窗外纷飞的樱花,轻声叹息。
察觉到兄长的变化对她而言显而易见,起初一支早樱,和一些明显不符合兄长风格的物件,比如几个普通的香囊和造型别致的布偶。
随后是提及椎名家那位大小姐时,兄长不经意间改用了“青子”这样更亲近的称呼,桌上也多了一张被特意放置的便签,甚至开始询问她衣着是否得体之类的问题。
看向身着素雅直垂、显得沉静庄重、气质典雅的兄长,神里绫华大致猜到了缘由。
然而…想到神里家表面上依旧艰难,实则兄长早已暗中掌控局面,扭转了劣势
只不过他隐藏得太好,连九条家和柊家都被他巧妙的布置蒙骗过去。
在那些有神里绫人参与的多方博弈里,他从不急功近利地放肆掠取,也不争强好胜,甚至常常愿意出让部分利益。
更明显的是,在那位椎名家的前任家主夫人、大巫女如月七绪病重去世后,来自椎名家的对神里家的援助却依旧持续不断,甚至不减反增。
后来,那位高高在上、不通人情的人偶将军颁布眼狩令后,带着几分忧虑的神里绫华曾对兄长开口:“如今...我们要不要把神里家的真实情况告诉青子姐姐?”
那个时候的神里绫人摇着头,眉峰微蹙间带着不容置喙的从容:“此事急不得。眼下时机尚未成熟。”
想到青子姐姐,绫华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女孩子之间,总有一些事情不方便告诉兄长。在母亲去世的冰冷长夜里,连日的悲痛几乎让绫华无法维持贵族的仪态。
接着,她听到了那位大巫女温和的声音:“都是女儿家,青子,你去陪陪绫华吧。”
门轴转动发出轻轻的推门声,然后是衣料摩擦的淅索声。那位椎名家的大小姐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神里绫华,默默倾听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
等到绫华终于哭累了,情绪渐渐平复,椎名青子已悄然离去。留在矮几上的,是一支由冰元素凝成的、颇为精巧的山茶花。
她的手颤抖着拿起了那只晶莹剔透的山茶,花瓣触感真实,带着一丝凉意。
再者,是在各种雅会上不动声色的提醒与照顾。当绫华初次开始处理一些社奉行具体事务时,难免手忙脚乱,那位总是看似清冷的椎名青子倒也愿意指点一二。
那样好、那样通透的一个人,若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援手”其实建立在不完全真实的境况上,怕是无法轻易接受这种程度的隐瞒吧?看着此刻似乎陷入某种涡旋中的兄长,神里绫华难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果然,几日后,看着脸上带着几分苦恼地询问自己“女子通常喜欢什么样东西”的兄长,神里绫华也只能报以爱莫能助的眼神。
寻常女子大多喜欢精致的桧木梳、时兴的轻小说、别致的发簪和一些可爱的小玩意儿。但要她去揣测椎名青子那样独特的人会喜欢什么,这着实难倒了她。
这位心思细腻的白鹭公主对着兄长如是开口:“哥哥,你...还没有将神里家的真实情况和我们之前的困境告诉青子姐姐吗?”
神里绫人难得地露出了窘迫的神情,苦笑着承认:“她……啊,不愿听我分说呢。”
这话一出,兄妹两个都陷入沉默中。绫华忍不住对着兄长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早就同你说了,对信赖之人隐瞒真相,终非善策。”
这大概就是昨日因种今日果吧。
此刻,椎名家。
身体稍有好转的椎名汐提高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三奉行对于柊慎介和九条孝行给出的处置是暂时羁押而不是立即审判定罪?
“还说什么这两位大人过去对维护稻妻稳定有突出贡献?姐姐,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汐子,”看着胸膛剧烈起伏的妹妹,椎名青子强压下心中的郁结,尽量平静地开口,“你要明白,现在还不是彻底清算的时候。”
时候?又是时候!
椎名汐愤怒地打断姐姐,激动地开口:“姐姐总要我等一等,等一等就好了!”
“于是锁国令的时候,我等那些因为封锁而变得极其稀缺的药材;眼狩令的时候,我等一个裁决。”
“椎名家的时候我在等,绯木村的时候我也在等!现在你告诉我,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苦涩的笑:“哈,我知道,又是那些维持三奉行表面平衡的理由,又是那些维护稻妻暂时稳定的理由!”
没有人能在那些惨状面前无动于衷的,无奈看着妹妹因为愤怒和失望而离去的身影,椎名青子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等待,确实是最无聊,最枯燥,最让人心力交瘁的事情。
想到神里家,她的头疼又添了几分。神里绫人最近送来的都是些寻常贵族小姐会喜欢的物件:造型雅致的和果子,气味独特的熏香料...
她烦躁地推开那扇弥漫着药香的门,椎名悠真虚弱的身体靠在榻上,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不断响起。
说来真是有趣,椎名汐的性子明明和母亲如月七绪一般无二的纯善柔软,容貌却遗传了父亲的狭长眼型和略显沉毅的轮廓线条。而椎名青子遗传了母亲精致秀美的容貌,眉眼细长而温润,
此刻拢着衣袖的椎名青子站在椎名悠真面前,恍惚间让他看到了亡妻的影子。
他的声音带着恍惚,唤道:“七绪…?”
狐狸这种生物,爱憎分明,他早该明白的。
在与如月七绪成婚之初,他们确实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美好时光。要知道,当时如月七绪几乎与鸣神大社那位宫司大人断绝了密切来往,连自己病重的消息都瞒得严严实实。
若非椎名青子带着母亲的信物去拜访八重神子,怕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想到他见到被病魔缠身、形容枯槁的如月七绪时,这位昔日的爱人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口吻对他说:“这是我为你准备的鸩毒,虽然不会让人立刻毙命,但若长时间闻到熏香,身体便会不可逆转地衰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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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她压抑着低低咳嗽着,“悠真,你也不想见到一个被你亲手搅得支离破碎的椎名家吧?”
“请不要低估一个已经失去孩子母亲能做出的决绝事情。”她这样说着,眼神冰冷而绝望。
于是在那个黄昏,椎名悠真沉默地饮下了那碗苦涩无比的药汤。
在他试图用牺牲女儿来换取家族利益,试图以此“挽回”如月七绪的那一刻,两人之间其实就已走上了彻底决裂的道路。
如今,在这间充满药味的内室里,椎名家大多数事务其实都已由椎名青子掌控。还能说什么呢?好像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对于这个女儿,椎名悠真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悔恨与疏离。
最后,只能挣扎着,说出一声:“对不起...”这句来自父亲的、早已迟到的道歉。
又有什么意义呢?椎名青子沉默着,眼中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沉寂的深潭。
她在父亲的房间待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空气。
很快,先是一场席卷稻妻城的舆论风暴,然后是民众的愤怒爆发。椎名青子看着下属焦急呈上来的报告,她应该早有预料,或者说并非完全意外,椎名汐同那位神里家的大小姐神里绫华,两个人居然联手将那位绯木村及周边的遇难者名单整理并张贴在稻妻城最显眼的公告栏上。
原本就对三奉行特别是九条家和柊家存着怨气的民众,此刻被彻底点燃了怒火。
人们议论纷纷,群情激愤,不少人聚集起来走上街头,高喊着要求严惩九条孝行和柊慎介,更要求立刻进行审判。
街头巷尾挤满了愤怒的人群,呼喊声此起彼伏,要求公正和惩罚的声音响彻稻妻城。
她立刻动身赶往勘定奉行府邸,倒没想到神里绫人已先她一步抵达。
此刻的柊家可谓人心惶惶、乱作一团,那位柊千里大小姐忙得焦头烂额,却在看到赶来的椎名青子时,眼神坚定地开口:“我想清楚了,关于我与九条镰治的婚约...那些儿女情谊,在三奉行的职责和稻妻的大局面前,其实都无关紧要。”
“我是柊家的大小姐,其次才是九条镰治的爱人。”
提及父亲,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声音平稳:“我从没想到,每次回家对我嘘寒问暖的父亲,竟会犯下如此罄竹难书的罪孽...”
柊千里的声音微微哽咽,随即又坚定起来:“我接受大御所大人的一切裁决,我会接受将军大人的最终判决。”
“谢谢你,青子。”她的目光真诚而复杂。
“不必客气,”椎名青子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椎名家同柊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平息民怒。”她转向柊千里,侧首询问这位柊家如今的主事人:“你打算怎么做?”
面对这样汹涌的民情,柊千里确实有些经验不足的茫然。但她明白,自己必须学习去处理这些。
她抬眼看向身旁这位容颜如海棠醉日般明丽、气质却如寒潭般沉静的女子,心中忍不住在想:在那位大巫女病逝、椎名家主病重的情况下,这位年轻的椎名家大小姐,是如何一步步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掌握实权,将椎名家和勘定奉行部分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呢?
能与这样的人并肩同行,确实是她的一份幸运。
38.海棠醉日(十五)
“既然民愤已经爆发,倒不如直接承认下来,椎名青子这样说着。
先是惊雷,而后是一场春雨。
“但你也需知道另外一件事,一旦这件事情落实,九条孝行和柊慎介的罪名绝对不会轻判。”
“我知道的,”柊千里的声音低低的,“这是必要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父亲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你能想明白最好,千里,”椎名青子语气缓和了些,“或许下次见面,我就该称呼你一声柊大人了。”
“哈哈,”听到对方的打趣,柊千里在脸上努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意,“多谢你,青子,”她再次朝着椎名青子道谢。
“说起来,神里家家主不久前也来过,”柊千里若有所思地提起,复述着神里绫人的话,“他说,那时的神里家也只能接受现状,一边寻找强大的依靠,一边默默忍受诸多污蔑与盘剥。”
说这话时,柊千里没注意到旁边的椎名青子动作微微一僵,脸上的微笑也有些勉强。
“所幸有你,青子,”柊千里感慨道,“要不然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同柊千里告别,处理完勘定奉行这边急需安抚的事务后,椎名青子才走出府邸。刚出门,她一眼就看见人群中那个熟悉的、鹤立鸡群的身影,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走到神里绫人身边,这下椎名青子看清他提的是什么了——是团子牛奶。
她虽然能理解神里绫人当初对神里家真实状况的隐瞒是情势所迫,但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来自智树的什锦奶茶,青子要尝尝吗?”神里绫人这样说着,很自然地将手中的奶茶递向椎名青子,脸上依旧是那温和从容的笑容。
椎名青子没有立刻去接那杯奶茶,开口问道:“你等了多久?”
“没多久,”神里绫人答得轻快,同时试图用没拿奶茶的另一只手去牵椎名青子的手。
椎名青子却先一步接过了奶茶,巧妙地避开了他伸来的手,“这样可一点都不像你。”她这般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绫华和汐子的事,你怎么看?”
“我确实没想到她们能做出这种事情呢,”虽然是一句像是抱怨的话,可神里绫人的语气了然,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宠溺。
两位心思通透的人相顾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有个同样善良又贴心的妹妹,早早就习惯为其扫尾的兄长或姐姐,面对这种情况还是会有些头疼啊。
三奉行当然是不能乱的,是九条孝行和柊慎介如若不严惩,难免会让人心寒,也会让民众觉是在包庇。
“所以,”椎名青子插入吸管抿了一口,下一刻就皱起了眉,“名单的事情,”她的语气难免带了几分对甜度的嫌弃,“只能提前了。”
“你已经去过天领奉行了?”她看向神里绫人。
“嗯,刚处理完。”神里绫人点头。
椎名青子又吸了一口,眉头皱得更紧,这奶茶也未免也太甜了些。对甜食接受程度不高的椎名青子想了想,带回家,给汐子吧。
神里绫人一边笑着应是,一边很自然地伸手拿过椎名青子手中的奶茶,“甜度,我倒觉得刚刚好呢。”他这样说着,就着椎名青子用过的吸管,浅笑着喝了一口,对上椎名青子略带惊讶的眼神,这位神里家家主笑得像只计谋得逞的狐狸,带着点促狭的狡黠。
椎名青子下意识地离神里绫人稍稍远了一步,心里却无端地想,果然还是神里绫人这家伙更适合做狐狸吧。她庆幸地想,幸好,自己已经把狐耳收起来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回奉行所的路上,不似上次同行时的轻松,而是以沉默为主。偶尔是椎名青子开口,神里绫人简短回答。偶尔是神里绫人挑起话头,椎名青子淡淡回应。
一个问题回答完后,接着便又陷入一种安静中。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椎名家门口。椎名青子停下脚步,对着神里绫人展颜一笑:“稍等片刻,我有件东西想要送你。”
“哦?”这下神里绫人倒是真的有些意外了,好心情地笑了起来。
椎名青子唤来知鸟,让她取来一个精致的锦囊。椎名青子接过,将里面那只淡粉色的御守递给神里绫人。
神里绫人仔细看去,御守的样式与其他祈福御守似乎别无二致,但在背面却用金线清晰地绣着“久安长治”四个字。
“这可是找八重大人亲自祝祷过的,”椎名青子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神里绫人接过御守的手顿了一下,要知道他当时敢在鸣神大社那般等待椎名青子,本身目的就不单纯。
那段时间,鸣神大社和社奉行交接的各种事务因为八重宫司小小的“报复心”而变得格外繁杂,但他没想到椎名青子会特意去鸣神大社为他求取御守。
粉色的御守在稻妻,常常用来象征爱情与美好的祝愿。
他笑了起来,唇角那颗小痣随着笑意生动地扬起,衬得那张脸愈发清逸。
他珍重地将御守握在手心,直视着椎名青子的眼睛,声音温柔:“我很高兴,青子,我真心喜欢收到这样的礼物。”
椎名青子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喜悦,也笑了起来,忽而伸出手,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这种行为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悸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神里绫人含笑的唇,“喜欢就好。”她如此说道。
情由心起,椎名青子不会抗拒心动的感觉。然而情之一字,易生痴缠,她倒也不会沉溺其中。
那些过分相信情爱、以为爱能战胜一切的人,最终往往像之前的柊千里一样,在关键时刻看不清自己所处的位置和面临的真正形势,反而被情爱所累。
她欣赏神里绫人,这份好感真实而清晰。这份情愫明晰真切,并无虚饰。
然此花可赏,却不可障目;
此情可悦,却不可摇动立身之本。
若使其蒙蔽心志,动摇根基,则非她所取。
美好的感情应当如同溪流,自然流淌,滋养彼此,而非汹涌的洪水,冲垮理智的堤坝。
她愿承神里绫人心意,与之同行一程,看这世间的风景。然步履之间,她心中自有方向,足下自有根基,断不会因相伴而迷失。
情动与持重,心契与清醒,此间分寸,她自会把握。
情之所至,发乎自然;行之所依,归于本分,如此而已。
椎名汐这几天一直在刻意躲着姐姐。看着矮几上时不时出现的、来自汐子的各种小点心和小玩意,椎名青子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她理解妹妹的倔强和那份想要独立的心,遏恶扬善,举直错枉,乃宽德之行也。她自己虽未必能做到完美,但也绝不会阻止汐子去走她认为正确的道路。
此前,椎名青子也曾向八重神子询问过那位追求永恒的大御所大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八重大人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那位鸣神啊,心思纯粹得像个孩子,只是太过固执己见。”
拥有漫长寿命的神明却被形容为“孩子”,这让椎名青子心下微动。若非拥有这般纯粹的心性,也不会创造出那具冰冷的人偶来维持她所理解的“永恒”吧。
说起来,神里绫人的生辰似乎快到了。三奉行家主的生辰宴,从来就不只是简单的庆祝,更是稻妻上层家族间维系关系的重要场合。
心情颇好的神里绫人,状似无意地向妹妹绫华问起了椎名青子往年送她的生辰礼物。
“青子姐姐啊,”绫华眼睛一亮,掰着手指数道:“去年送了我一个她亲手做的木质花瓶;前年是一支用上好沉水香木雕刻的山茶花发簪,香气清雅;再往前……啊,是《鬼武道》的限量签名版,我珍藏了好久呢!”
她说着说着,注意到兄长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些,神里绫华眼神也有些飘忽,声音不由得小了下去。看这样子,青子姐姐送给兄长的礼物,恐怕……没那么合心意?
岂止是不合心意,简直是敷衍得明明白白。
在外人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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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神里家主雅好书法,因此每年生辰,稻妻各家族送来的贺礼,无不是名家字帖、珍贵砚台或是传世书画。
而椎名青子呢?
去年,送的是一支名贵的狼毫笔。
前年,送的是一支镶了螺钿的紫毫笔。
再往前一年,送的是一支做工精良的兼毫笔。
……清一色的笔。
当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神里绫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御守,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期待。所以……今年的生辰礼,会是什么呢?
对于绫华从原本礼貌的“青子小姐”改口成亲昵的“青子姐姐”,椎名青子并未觉得不妥。
在她看来,多一个像绫华这样聪慧又懂事的妹妹,并非坏事。况且绫华本身性格温婉善良,相处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随着九条孝行与柊慎介罪行的最终审判,以及稻妻各项重建事务的稳步推进,锁国令被正式废除。
离岛重新变得热闹非凡,来自各国的商船带来了琳琅满目的异国商品,稻妻城的街市也恢复了往日的繁荣景象。
这几日,为庆祝锁国结束与新生活的开始,民众自发聚集起来,在社奉行的组织下,举办几场盛大的庆典,热闹的氛围感染着每个人。
椎名汐和神里绫华竟不约而同地邀请椎名青子一同去逛庆典,看着妹妹和绫华期待的眼神,椎名青子难得地心情轻松,笑着应允下来。
然而,当她按约定时间来到碰头地点时,等待她的却不是两个妹妹的身影。
站在那里的是另一道熟悉的、挺拔的身影。
发觉来人,神里绫人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今日没有穿着华贵的家主服饰,而是换了一身简便的深蓝色和服,显得格外俊逸。
自从上次因隐瞒神里家真实境况而惹恼了椎名青子后,若非必要场合相遇,她总是淡淡地避开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青子,”神里绫人走上前,声音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愉悦,朝她伸出手,“如此良辰美景,赏灯同游,可愿与我共度?”
看来汐子和绫华联手“出卖”了她,带着几分了然的无奈,也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椎名青子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他的掌心,声音平静却不再疏离:“走吧。”
庆典果然热闹非凡,这是稻妻沉寂多年后首次如此盛大的欢庆。街道两旁挂满了五彩斑斓的灯笼,绘着樱花、金鱼、海浪等吉祥图案,将夜色映照得亮如白昼。
临时搭建的屋台鳞次栉比,售卖着香气四溢的章鱼烧、金平糖、苹果糖,还有各种精巧的玩具和纪念品。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穿插着巡游的队伍,太鼓声和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勃勃生机。
椎名青子尝了尝神里绫人递过来的三彩团子,软糯香甜,只是对她而言还是偏甜了些。
绯樱饼的味道不错,但私心里觉得,似乎还是绫华亲手做的更胜一筹。
两人都不是热衷喧闹的性格,对各种小吃大多浅尝辄止,更享受漫步在光影交错、人声鼎沸的街道上这份难得的闲适与默契。
灯笼温暖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并肩而行的两人,四周是鼎沸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
经过一处挂满绘马和祈愿签的摊位时,神里绫人忽然停下脚步,侧首看向椎名青子。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相触的指尖传来,清晰而温暖。
“青子,”他声音低缓,“那日鸣神大社樱树下的话,是我的真心。并非因局势所需,亦非权宜之计。”
椎名青子抬眼望进他幽长的眼眸,那里清晰地映着万家灯火,也映着她的身影。没有算计,没有权衡,只有纯粹的、不容错辨的情意。
她没有抽回手,反而微微收紧了指尖,回握住他的。唇角扬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声音虽轻,却清晰地落入对方耳中:
“我知道。”
无需更多言语,灯笼的光影在他们身上流转,喧闹的庆典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
39.海棠醉日(十六)
绘马,承载着稻妻民众朴实的心愿与对福祉的期盼。人们将心中所盼描绘或书写其上,悬挂于神社的绘马架上,祈求神明垂听心声并给予祝福。
想到稻妻城近来发生的变化,那位追求永恒的大御所大人似乎真的开始倾听子民的声音,椎名青子不禁莞尔,或许如今许下的愿望,真有实现的可能。
两人在绘马摊位前停下脚步,摊位上悬挂着各式各样描绘稻妻风光的绘马:壮丽的无想刃峡间、宁静的白狐之野、热闹的花见坂,还有庄严的鸣神大社……
椎名青子挑选了一块绘着神樱的鸣神大社绘马,神里绫人则拿起了一块苍翠柏木的绘马。
看到对方的选择,两人都愣了一下,摊主热情地递上笔墨:“两位大人,可要将心愿写在绘马上?”
既是庆典游玩,自然不必拘束,两人欣然应允。椎名青子提笔,在绘马背后认真写下心愿,神里绫人也俯身书写。
写罢,椎名青子有些好奇:“你许了什么愿?”
神里绫人轻笑,眼中带着促狭:“这可不能轻易告诉你,除非……青子先告诉我你的心愿?”
这倒也公平,椎名青子大方地将自己的绘马递给他,神里绫人也含笑递过他的。
两人翻过绘马一看,都怔住了,随即笑意更深。
一者为民安物阜,一者为万家和楽。
随着夜色渐深,祭典的喧嚣也慢慢沉淀下来。漫步至静谧的镇守之森,皎洁的月光洒落林间,清澈的溪流倒映着星与月。
诗和雪缴缠,一笑琅然。
她见过他身处困境时的隐忍,也见过他运筹帷幄的从容。知晓他守护家族的责任,也理解他那份渴望稻妻所有人家平安喜乐的心愿。
“其实,在那次相遇之前,”神里绫人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我们就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在神里家,在镇守之森,在春日町,在无数次擦肩而过的雅会上。
他解下腰间的佩剑,眉眼含笑,借着这美好的月色发出邀请:“不知此刻,我是否有幸能与青子切磋一番?”
椎名青子眼中也浮现出跃跃欲试的光芒。她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拔出了千鸟:“乐意奉陪!”
刀光剑影间,是无声的默契与棋逢对手的快意,无关胜负,只在当下。
等到尽兴收剑,踏上归途时,月色被云层遮掩,林间小径骤然暗了下来。椎名青子下意识地攥紧了神里绫人的衣袖,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怕黑。”
神里绫人立刻察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变化,这次出来得随意,并未携带照明之物。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握住对方微凉的手。
关于她的父亲椎名悠真,那个严厉、利用女儿、甚至动辄将人关入黑暗禁闭室的父亲,椎名青子极少提起。
在这个看不清前路时刻,椎名青子难得地轻声诉说起那些压抑的过往。神里绫人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握着她的手始终融融。
当听到她幼时被父亲一言不合就关进漆黑禁闭室时,神里绫人的手明显收紧了些。
感受到了这份无声的宽慰,椎名青子反而笑了:“都过去了。”
那些好的、坏的、温情的、利用的……都已经过去了。
她转而好奇地问起神里绫人的童年,自从母亲如月七绪从父亲手中夺回她和汐子的教养权,她的童年便是在跟随母亲处理神社事务和向师父岩藏光造学习剑术中度过的。
神里绫人回想了一下,语气带着点自嘲:“像我这样的人,小时候大概挺枯燥的。”
不是在学习祭典礼仪的繁琐规矩,就是在练习各种剑术和埋头书本。但他很快语气轻快起来,挑了些幼时和妹妹绫华玩闹的趣事说给椎名青子听。听着他描述绫华小时候的糗事,椎名青子忍不住笑出声。
他边走边自然地换了个话题:“你知道吗?古时候稻妻的柏叶常被当作供奉神明的食器。”
如今虽然时代变迁,但供奉柏叶的传统依旧保留着。自幼学习过祭典礼仪的椎名青子当然知晓这个习俗,点了点头。
神里家作为世代供奉神明的家族,以椿为家纹,更为人所熟知的,是历代家主几乎都是痴情种,椎名青子脚步微顿,在这样深的夜色里,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面对这份感情时曾有的那丝犹豫。
之前对于神里绫人的含蓄示好,尚未心动时,她并未放在心上。这位神里家家主,虽然手段了得,倒碍于两家情分,不会对她出手。况且,八重大人会护着她的。
快走出镇守之森时,前方逐渐有民居的灯火透出光亮,椎名青子下意识地抬起衣袖遮挡了一下骤然的光线。
待放下衣袖,神里绫人朝她伸出手,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朵由水元素力凝结而成的、晶莹剔透的鸣神大社神樱。
被对方的小巧思所惊,椎名青子像个收到心爱礼物的孩子,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朵冰凉的“神樱”。
眼前仿佛浮现出母亲带着她和汐子,在巨大的神樱树下与八重大人分享一盘油豆腐的情景;又或是夏日祭时,站在鸣神大社的高处,俯瞰下方万千璀璨烟花同时绽放,五彩斑斓的光芒交织成一片盛景——那真是人间好时节。
“很漂亮。”她赞叹道,霁颜一笑。
接着,椎名青子下意识想收回自己的手,没收回来,便也由着对方去了。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社奉行府邸门口。
她正欲告辞,却被神里绫人一句话堵了回去:“夜色这么深了,青子一个人回去,我实在不放心。”
椎名青子沉默地看着神里绫人含笑的双眸,直至他笑意加深,她出口,声音带着些了然妥协:“好吧。”
他知椎名青子性情,转而提议,“不若就在此歇下,与绫华同宿一室?”
椎名青子这才点头,任他牵着手,带着几分被看穿心思的无奈,走进了社奉行大门。
对于椎名青子的到来,神里绫华惊喜万分。想到自己小小的“欺瞒”,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偷偷打量了椎名青子好几眼。此时夜已深沉,社奉行虽大部分公务由兄长处理,但绫华也需分担不少,兄妹二人常需忙碌至深夜。
刚换上舒适寝衣的绫华,完全没想到兄长会把青子姐姐直接带回家,更没想到青子姐姐会说今晚和她同住。
年幼时突逢家族变故,年纪稍长便开始协助兄长分担重任。外人只看到优雅的“白鹭公主”,却少有人得见她真正的心。
窗外庭院灯笼透进来的柔和光亮,虽不明亮,却足够温馨。她们低声细语,直到夜色更深,倦意袭来,方才沉沉睡去。
翌日,作息规律的椎名青子早早醒来。想到社奉行府邸白日里人来人往,若被人撞见自己留宿在此,难免惹来闲言碎语。她轻手轻脚起身,打算先行返回椎名家。
刚走到回廊,便遇见了同样早起的托马。这位神里家的得力家臣看见椎名青子,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温和笑容,丝毫没有惊讶,反而体贴地问道:“青子小姐早,昨夜休息得可好?”
椎名青子微微一怔,随即坦然回应:“早,托马,我有事先回椎名家一趟。”
“好的,您请便。”
回到椎名家,椎名青子刚洗漱完,就见妹妹椎名汐像一阵风似的快步走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姐姐!”椎名汐拉住她的手,语气急切,“你昨晚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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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实在担心,还提着灯去庆典上找你!结果……结果听人说你跟那位神里家家主一起走了!”
她对那位心思深沉得像狐狸一样的神里绫人,本能地抱着防备和审视的态度。但既然是姐姐的选择,她会试着去尊重。
要不是神里绫华用公告栏名单的事“要挟”她帮忙支开姐姐,她才不会答应呢!
椎名汐像只紧张的小动物,仔仔细细绕着姐姐看了一圈,确认椎名青子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抱怨:“昨晚,我等了你好久呢!”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撒娇和控诉。
椎名青子知道妹妹是担心自己,笑着安抚:“好好好,汐子,我知道了。”
“怎么样?”椎名汐还是不放心,凑近了压低声音问,“那个神里绫人……他没为难你吧?有没有……有没有欺负你?”她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话本里的情节。
椎名青子被妹妹的过度联想逗笑了,回答道:“没有。”
椎名汐看着姐姐的神情,虽然心里对神里绫人还是有点嘀咕,但姐姐的笑容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她嘟囔着:“那就好……不过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绝对要跟着去!”
人类的心思啊,真是既有趣又麻烦。八重神子慵懒地倚在神樱树下,看着下方恭敬站立的神里绫人,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一个两个的,都来拐走她看顾的小狐狸,真当她是摆设吗?先是那个椎名悠真,现在又来个神里家的小子!
稻妻真正的统治者,雷电影,也罕见地没有待在一心净土,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情景,神情是一贯的平静无波。
神里绫人正言辞恳切地向八重神子陈诉着自己的心意,八重神子听着,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发梢,显然并未完全被打动。
等神里绫人说完,她才抬起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直指核心问题:
“哦?说得倒是动听。神里家的小子,你拿什么向我保证,如果青子嫁入社奉行,不会像柊家那位小姑娘一样?”
她的话语犀利,毫不留情,“一样被家族联姻的责任束缚,一样在情爱与责任间挣扎,最终可能连自己原本的位置都失去?”
神里绫人神色不变,依旧从容:“宫司大人明鉴,我绝不会让青子陷入那样的境地。稻妻家族观念深厚,我深知其中利害。柊千里小姐若嫁入九条家,勘定奉行后继无人,柊家基业必然动摇,但青子不同。”
他清晰阐述着自己的承诺:“青子嫁入神里家,只是名义上的联姻。实际上,她依然会是椎名家的掌舵人,继续处理椎名家的事务。社奉行与椎名家将是平等的盟友,而非吞并。”
爱一个人,就像爱上了一只飞鸟。
她的羽翼,生来丈量云朵的疆域;
她的歌喉,只为天空而奔涌。
别让世俗的绳索,
缚住她真性的方向。
莫赠金笼,赠她整片蔚蓝;
莫求静默,静默是歌的荒原。
任其奔涌,向着日光或幽涧。
八重神子静静地听着,脸上惯常的慵懒笑意淡去。她想起了那个孩子,拿着那枚粉色的御守,清泠泠地站在自己面前,坦然地说“请八重大人赐福”,连带着她看那御守都不顺眼起来。
那份冷静自持,那份对自己决定的笃定,像极了她那倔强的母亲。
跟她的母亲一样固执,一样……知道自己要什么。
八重神子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家主沉稳的目光,又想到那孩子的心性,最终,那微微绷紧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弧度。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40.海棠醉日(十七)
在神里家尚未衰弱的时候,神里绫人就是雅集上的焦点。那时的神里家身为三奉行之首,地位尊崇,身为神里家长子的绫人平日出行自然备受各方关注。
随着九条家和柊家的当家人双双落马,神里家一下子又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先是对神里家大小姐绫华的种种示好,以及各种各样的宴会邀约和登门拜访便纷至沓来。
原本就不太热衷这种应酬的绫华,这些时日更是连门都不想出,对那些推脱不掉的雅集也提不起兴致参加。
看着自己手上堆积起来的、为数不少的或含蓄或直白表达心意的礼物,其中不光有送给她的,甚至还有不少是送给兄长,神里绫华只觉得更加困扰。
一想到之后还有接连不断的类似场合和应酬,神里绫华的头就更痛了。果然,处理这种过于热情的追捧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
可是,这种事情身为神里家的大小姐却又不得不参与,哎,她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倒是没想到,今天的雅集居然能见到兄长神里绫人。看了一眼身旁端坐着的椎名青子,神里绫华便立刻明白兄长是为何而来了。
真是的,绫华心里小声嘀咕,兄长果然一旦有了喜欢的人,就连妹妹也顾不上心疼了。
神里绫华打算给兄长一点小小的“报复”,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矮几上、靠近椎名青子那边的一碟糯米团子,语气带了点恰到好处的撒娇:“青子姐姐,我想吃那个团子。”
反正现在全场的目光都被正在与人交谈的哥哥所吸引过去了,她这点小小的“任性”,应该算得上是无关紧要吧。
椎名青子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很自然地用公筷稳稳夹起那份甜腻的点心,放入绫华面前的碗碟中。
绫华的目光没有去追随备受瞩目的兄长,而是专注到面前的餐食上。今日的雅集由九条家主办,所筹备的餐食自然也颇为精巧可爱,其中有不少是迎合兄长口味的食物。
说是雅集,其实也是稻妻各个家族用来联络感情、交换信息的场合。况且,如果椎名青子没有记错的话,过些日子就是神里绫人的生辰了。
届时,各个家族应该会借此机会,向这位已经重回权力中心的神里家家主献上自己的贺礼。
九条家的新任家主九条镰治此刻坐在上首,与柊家的那位新任家主柊千里交换着眼神。
围在神里绫人身旁的人们所提的话题都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感到厌烦,也不会让人徒生尴尬或不适。
神里绫人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坐在妹妹绫华身旁的椎名青子。
或许是这位神里家家主在街边茶摊购买奶茶的事迹实在流传甚广,今日雅集上的不少餐点口味都偏甜。椎名青子将一枚三彩团子送入口中,下一刻就微微皱起了眉。
她放下筷子,没有再动甜点。一只手托着腮,侧过脸,望向神里绫人那边。只见他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笑容,正与围在身边的几位贵族小姐从容交谈。
椎名青子眼中掠过些许调侃,捕捉到这一瞥的神里绫人,只能无可奈何地弯了弯唇角。
与椎名青子相熟的天领奉行鹰司家的小姐,因家族尚武之风浓厚,性格也颇为直爽,此时竟直接开口问道:“不知神里家家主,心中可有属意之人?”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
与其说是出于爱慕,倒不如说是出于对权力地位的向往。既然九条家的养女都可以执掌兵力,柊家的小姐柊千里都能成为当家人,为什么她鹰司家的小姐不可以尝试争取一下神里家主夫人的位置呢?
她刚问完,就见神里绫人的目光,坦然而直接地投向了椎名青子的方向。
在场的都是心思通透之人,如此一来,倒也看清了这位神里家主的心意所在,便识趣地不再追问。
坐在椎名青子旁边的绫华,正小声向她抱怨着最近收到的各种烦人邀约,又假装不经意地提了提那些堆积如山、意图明显的、送给兄长的礼物,还对着椎名青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椎名青子心想:这位社奉行的当家人看上去什么都不缺,今年的生辰礼该送什么呢?要不和去年一样,再送一支名贵的笔吧?
她这样想着,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趣事,用振袖优雅地遮掩住下半张脸,无声地笑了笑。
在稻妻人眼中,婚姻是一件关乎家族的大事。
传统的婚礼上也有着繁复的仪式,比如三献九酌之礼、宣读婚书、交换信物等。
婚姻也意味着归属,在平民之间,婚约的约束和利益关联倒不是那么严苛,但在贵族之间,婚姻就意味着两个家族政治资源的整合,以及未来利益的深度绑定。
所以,椎名青子心中暗自思量……或许可以用另一种更契合彼此心意的形式,而非仅仅遵循这种充满政治考量的传统联姻模式。
雅集结束,走出天领奉行安排的庭院时,椎名青子仍在思索着。
忽然,她注意到绫华的神色有点微妙,像是猜到了什么。椎名青子抬眼望去,撞入了神里绫人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
看到这幅场景,绫华正想识趣地先行离开,却被椎名青子轻声叫住:“不用了,我们一起走吧。”
他们各自都是事务繁忙之人,况且,椎名青子还要回奉行所处理一部分积压的文书工作。
走在返回路上,三个人自然而然地聊起了一些日常公务。神里绫华难得有一种家人同行、无需拘束的感觉。
注意到绫华放松下来的神情,椎名青子笑了笑,主动提起了话题:“说起来,几日后的夏日祭,绫华还要负责祭典的筹备和布置吧?”
每逢夏日祭,长野原烟花店便会忙碌起来。椎名青子记得那里的店主宵宫是个活泼热情、笑容像烟花一样灿烂的姑娘。
没有人会不喜欢那个活力四射的姑娘。
今年的夏日祭,椎名青子还是带着妹妹汐子前往鸣神大社。八重神子已经等在那里了,正指挥着巫女们在神社周围布置些什么。
不少角落已经挂起了用竹子做的灯笼,灯盏散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
那位尊贵的雷电将军大人今日也在,椎名青子和椎名汐连忙对视了一眼,然后恭敬地朝着雷电将军行礼。
“不用那么拘束的,”一个慵懒随意的声音从八重神子那里传来,“就当是一次普通的聚会就好了,放松点。”八重神子笑着这样说着。
话是这么说,姐妹俩也不可能真正地完全放松下来了,毕竟面前坐着的是统御稻妻的雷电将军。
两人只是恭敬地应了声“是”,便缀在八重神子身后,像两只安静的小狐狸。
平日里见到雷电将军的机会可谓少之又少,椎名汐子年纪小,好奇心重,忍不住偷偷抬起头去打量祂。
之前她也会想,那位创造了追求永恒的人偶、将自己封闭在一心净土里面的雷电将军会是什么样子的?
最先让人注意到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那双紫色的、仿佛能洞悉万物的眼睛,平静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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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不会被任何东西所动摇。
此刻庭院中已经支好了矮桌,巫女们正摆放上琳琅满目的食物:不光有八重大人平日里所钟爱的油豆腐,还有各种精致的甜点和时令水果,坐在主位的八重神子热情地招呼着几个人坐过来。
要知道,自从大御所大人开始重新关注政务之后,不仅肃清了愚人众和勾结他们的奉行所势力,还有……不动声色地警告了八重神子和神里绫人的某些小动作。
椎名青子并不盲目崇拜这位大御所大人,事实上,她和母亲如月七绪一样,选择忠于八重大人,更忠于稻妻。
妹妹汐子要比姐姐活泼一点,又偷偷打量了一眼雷电将军,见她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便也稍微放松了些,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此刻,坐在鸣神大社地势较高的庭院内,可以俯瞰稻妻城中的万家灯火。以及那即将燃放的、几乎要点亮夜空的烟花。
烟花升腾而起,不光有各种绚丽形态的,还有组成雷电将军家纹图案的——“雷之三重巴”的图案在夜空中格外醒目。
虽然比不上上一次宵宫接任店长时燃放的那一场,那一年的烟火可以称得上是空前盛大。数以百计的发射筒,燃放的烟花在夜空中构成了一幅壮丽的画卷,那是……整个稻妻城的轮廓图。
接着,在漫天烟火最绚烂的时刻,椎名青子站起身,向着这位尊贵的大御所大人行了一个庄重的礼。
她朗声道:“请允许我冒昧,在这个盛大的节日中,为大人献舞。”
传说五百年前,面容如月的鬼族少女曾与狐斋宫大人一同在将军面前献艺。五百年后的现在,这位习得岩藏流奥义的女子,持“千鸟”,为将军大人同样执剑起舞。
此刻她身后的烟火流光溢彩,正好将那双沉静的眼眸也染上了绚烂的赤色。
千鸟划破夜色,剑光如练,时而迅疾,时而舒缓。她的身姿挺拔而灵动,每一次挥剑都带着破风之声,却又蕴含着独特的韵律之美。剑锋所指,似有千鸟清鸣。
恍惚间,影好像看见了昔日好友御舆千代。
那个时候在相似的庆典上,她好像也曾这样,带着张扬的笑意,睁着一双粹美的红色眼眸望向她。
一旁的狐斋宫抚掌笑赞:“若千代的美貌、勇武与仪态,能够为千年后的人久久传颂,那也算是一种不灭的永恒了。”
旧时景依稀在目,眼前人却非旧时人。
稻妻的传统能剧,常以三幕之名相连为剧名,譬如《堇染》《山月》《虎啮鉴》三幕,合为《堇染山月虎啮鉴》。
此刻椎名青子所舞,其意韵姿态,正暗合第二幕《山月》之清冷孤高。
持着千鸟的女子,身着洁白的千早,她的背后是万千绽放的烟花,光影在她身上流转,一时间让人看得尤其分不真切。
她在这喧嚣的、盛大的庆典中,向追求永恒的神明诘问最纯粹的疑惑。
何为永恒?
蜉蝣不好吗?万物瞬生即灭,可朝饮白露暮尘土,亦可怀有热烈之梦,燃尽短暂一生。
昙花不好吗?一夜花开花谢。亦是观者见过便无法从心中抹去的光景,刹那即是隽永。
于此刻,于此时,这位永恒的神明端坐于烟火与剑光之中,面容沉静,并未给出言语的答案,只是那亘古不变的紫色眼眸中,似乎映入了更多人间灯火的光彩。
“噗嗤,”刚吃完一块油豆腐的八重神子,看着眼前这一幕,像只满足又狡黠的狐狸。
41.海棠醉日(十八)
离开鸣神大社时,八重神子特地吩咐巫女取来一盏精巧的灯笼,递给椎名青子。
“多谢大人。”椎名青子笑着接过了那盏散发着暖黄光晕的灯笼。
她站在鸣神大社高高的石阶顶端,低头注视着下方提着灯笼的椎名青子。身后的烟火明明灭灭,映照着那张惯常挂着慵懒笑意的脸,此刻却颇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青子,”八重神子的声音在烟火间隙中显得格外清晰,“你真的想好了吗?”
椎名青子提竿的手指节微微一紧,她抬起头,目光沉静:“是,大人。”
八重神子凝视了她片刻,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又恢复到平时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也罢,记住,遇到什么委屈或者实在难解的麻烦,就回来给我说,别学……”她顿了顿:“别像……你母亲那样。”
“是,青子记下了。”
走在回家的山路上,椎名汐跟在姐姐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发出单调而清脆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山路上回荡。
“姐姐,”汐子忽然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少女特有的困惑和一丝不平,“那位大人……她做的那些决定,真的都是对的吗?”
如果没有错的话,为什么会有锁国令和眼狩令呢?
她仰起小脸,望着姐姐被灯笼映照得格外柔和的侧脸,“为什么……”
“嘘——”提着灯笼的椎名青子立刻转过身,对着妹妹竖起食指,轻轻抵在自己唇边,“汐子,不可以再说了。”
她看着妹妹有些委屈又倔强的眼神,心中轻叹。或许在永恒的神明眼中,凡人所纠结的“对错”与否,本身就不是最重要的衡量标准吧?
正如漂泊的旅人终会为温暖的灯火停留一样,在这喧嚣的夏日祭里,椎名青子已经从那位神明沉静的眼眸中,得到了她所寻求的、关于自己未来道路选择的无声确认。
所以,不用再说了。
神里绫人今年的生辰上,椎名青子送上了一份特殊的礼物——一块温润通透、雕刻着菱纹样的白玉佩。
这枚玉佩意义非凡,当年,在两家婚约尚未解除之时,神里家与椎名家曾依循古礼交换过作为婚约凭证的信物玉佩。
后来随着社奉行的衰落,椎名悠真亲自上门退婚,也将当时两家用来交换的玉佩一并退还了回去。
而此刻,椎名青子在神里绫人的生辰礼上,重新送出了当年那块玉佩。其含义,不言而喻。
坐在柊千里的茶室对面,椎名青子低头啜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柊千里看着她,关切地问道:“你父亲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可有好转?”
说起这个,椎名青子沉默着微微低下头。从她的沉默中,柊千里立刻明白了什么,心中懊悔,连忙摆手带着歉意说:“抱歉,我不该问这个的……”
“无妨,”椎名青子抬起头,朝柊千里扬起一个温和的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对了,”椎名青子放下茶杯,语气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听说你和九条镰治……最近决定要缔结婚约了?”
说起这个,柊千里就有些烦闷地叹了口气。之前因为父亲柊慎介和九条孝行入狱的事情,九条家和其他一些依附于九条家的势力在背后没少搞小动作,试图削弱勘定奉行。如今得知两家有意通过她和镰治的联姻重新合作,勘定奉行下面那些依附的小家族们更是人心浮动,各种试探、提议甚至逼迫联姻后如何分配利益的言论让她不胜其烦,感觉压力巨大。
“那么,”椎名青子看着她烦恼的样子,平静地抛出一个想法,“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尝试另一种形式?”
柊千里像是没想到椎名青子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惊讶地看向她,眼神含明隐迹,随即像想到了什么:“你和神里家那位……”
椎名青子笑了笑,坦然承认:“算是吧。”
“不是以往那种依古制,妇从夫居,终融于彼族的传统联姻模式,”椎名青子详细解释道:“而是通过缔结婚书,两个人依然各自管理自己家族的核心事务,保有独立的身份和权力。双方家族是平等的盟友关系,而非一方吞并另一方。”
柊千里认真地听着,越听眼睛越亮。稻妻的传统婚姻多由家族主导,通过“媒人”沟通意向、交换文书。椎名青子提出的这种新形式,听起来确实更尊重个人意愿,也更能保障柊家和勘定奉行的未来。
“听起来是很好,非常理想,”柊千里轻轻叹了口气,眉头又蹙了起来,“可推行这种新形式,需要打破太多陈规旧俗了。那些老顽固们……”她一想到奉行所里那些守旧派,就感到头疼。
椎名青语气依旧平:“如果三奉行联手推动这件事呢?再加上,”她顿了顿,“鸣神大社的支持呢?”
想到椎名青子与鸣神大社那位宫司的密切关系,柊千里沉吟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如果真能获得这些支持……勘定奉行会全力配合推动此事。”
从柊千里处告辞回到椎名家时,神里家那边也送来了回礼——正是当年神里家作为婚约信物送给椎名家的那块玉佩。两块历经波折的玉佩,终于玉成其美。
指尖轻轻摸索着玉佩上熟悉的椿花纹路,椎名青子唇角上扬,一同带来的还有神里绫华的邀约,邀请她和妹妹汐子前往木漏茶室参加火锅聚会。
前一阵子刚下过雨,将夏日的暑气散去不少。空气里浮着潮湿的草木香,像是被揉碎的薄荷叶,连街角的樱花都被雨打落了几片花瓣。
向知鸟询问妹妹汐子的下落,果不其然得到了对方带着笑意的回答:“二小姐一早就跑去医寮帮忙了,得过几天才能回来呢。”
推开木漏茶室的门,熟悉的看板犬太郎丸像往常一样欢快地“汪”了一声,对着椎名青子热情地摇着蓬松的尾巴。
走进内室,火锅特有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里面不光有起身相迎的神里绫华,还有坐在主位的神里绫人,以及正忙着准备食材的家政官托马。虽然名义上是家政官,但托马对于神里兄妹而言,早已是密不可分的家人。
“青子姐姐,你来了。”绫华开心地招呼,随即朝她身后望去,没看见椎名汐,好奇地问道:“汐子呢?她没一起来吗?”
椎名青子无奈地笑着解释:“她呀,一大早就跑去医寮了,看来还得过几天才回得来。”
她正打算在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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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身边的空位坐下,结果却看到其他几人不约而同地给她留出了神里绫人旁边的位置。椎名青子微微一怔,随即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
火锅已经在桌上咕嘟咕嘟地沸腾着,氤氲的热气将围坐的几人笼罩在一片和畅的氛围中。
刚刚在神里绫人身边坐稳,就感觉桌下有一只温热的手,带着试探和不容拒绝的温柔,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椎名青子指尖微颤,却没有抽回。
她侧头看了神里绫人一眼,只见他神色如常,依旧是那副清风朗月般的温和模样,正从容地与托马说着关于食材的话,仿佛桌下的小动作与他无关。
这时,托马将最后一盘食材放下,兴致勃勃地提议:“食材都准备好了!难得聚在一起,要不要玩火锅游戏?”
此话一出,神里绫人和神里绫华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甚至可以说带着点无奈的忍俊不禁。
椎名青子好奇地问:“火锅游戏?规则是什么?”
托马热情地解释:“很简单,每个人悄悄准备一样特别的、最好是意想不到的食材,不能让别人看到是什么。等锅底煮沸后,大家闭上眼睛,轮流用漏勺往锅里捞,捞到什么就吃什么,并且要猜是谁放进去的!”
椎名青子觉得有趣,欣然同意。她准备的是几片新鲜的堇瓜。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特别”食材,会让神里兄妹露出那样的表情?
锅底沸腾翻滚,椎名青子捞起一块裹着可疑绿色酱汁的年糕,怀着疑惑咬下去时——一股浓烈的薄荷巧克力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又甜又凉又带着年糕的软糯,与咸香的火锅汤底形成了灾难性的冲突。
“咳咳!”椎名青子差点呛到,她下意识地指着旁边神色自若的神里绫人,结果绫华立刻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小声承认:“青子姐姐,那个……是我放的。我、我觉得薄荷巧克力很特别……”声音越说越小。
紧接着,托马又捞起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蒟蒻果冻,咬下去却是辛辣的芥末味。托马的脸瞬间皱成一团,强忍着喉咙里翻涌的痒意。
椎名青子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食材组合,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一轮游戏下来,只有她放的清爽堇瓜片和神里绫人放的鲜嫩鱼片还算正常,如果忽略掉他试图把一颗三彩团子偷偷放进锅里。
连一向给人稳重可靠印象的托马,居然也放了裹着厚厚蜂蜜的肉丸。甜腻的蜂蜜在火锅里化开,让汤底都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甜味。
更让人“佩服”的是,托马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将这些混搭了奇怪味道的食物一一咽下去,还评价“别有风味”。
椎名青子看着眼前场面,忍不住发出拷问:“所以……你们社奉行平时的伙食……都是这么‘创新’的吗?”
看着椎名青子那混合着难以置信和好笑的目光,神里绫华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神里绫人眼中也盈满了笑意。
“偶尔为之,也算是一种独特的体验,不是吗?”神里绫人从容地夹起一块煮得恰到好处的嫩豆腐放入椎名青子的碗中,带着笑意说道,“至少,今晚的火锅,足够令人难忘。”
火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众人的面容。
42.海棠醉日(十九)
出云大社坐落于神无冢一处清幽的山腰平台,在这里可以看到稻妻城与广阔海域交织的壮阔景象。
人生是如此短暂,又是如此顽强,可最终不过化为一杯归于大地的尘土。
病榻上,椎名悠真的身体已衰弱到了极点,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几乎看不出往日的轮廓。
椎名汐的性格是那种心思单纯,一有什么情绪就写在脸上的人,对这位父亲也是。这些时日为了避免在病榻前情绪失控或争吵,她干脆躲到了医寮中忙碌。
面对姐姐委婉的劝说,她语气生硬而疏离:“等父亲什么时候真死了,再来告诉我吧。”
自从母亲走后,椎名汐就将自己困在了那一天。她不算怨恨父亲,但也谈不上爱。爱一个人也好,恨一个人也好,都太累了。
正如母亲临走时,握着她的手轻声说:“汐子,你要往前走,别回头。”
只是偶尔,椎名汐也会想起母亲。想起她牵着自己的手走过樱花纷飞的鸣神大社,走过幽光点点的镇守之森,站在自己身前,沉稳而专注地处理着那些常人看不见的污秽邪祟。
她只是觉得疲惫,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椎名悠真生命之火终如风中残烛般走到了尽头,他那双因久病而混浊、早已算不上清明的眼睛,费力地转向床边的椎名青子,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床上,人已没有了生命的迹象。椎名青子沉默地伫立片刻,像母亲离世时一样,开始冷静地布置灵堂,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
出云大社屋顶覆盖着灰色的瓦片,屋檐四角微微上翘,给人以轻盈而庄重的观感。道路两旁常常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高大挺拔,枝叶繁茂。
椎名青子很少去出云大社,至少在母亲走后是这样的。她去的时候,大巫女风间刚刚正诵读完祝词,略带些探寻看向这位神情沉寂的不速之客。
出云大社的巫女多是由苏醒的天狐和地狐担任,自从狐斋宫大人因对抗深渊的灾厄而牺牲后,追随她的天狐和地狐眷属也因力量耗尽或重伤化作了遍布稻妻各处的石像,沉眠于稻妻以待灵脉的滋养,以待再次苏醒。
遗憾的是,时至今日,稻妻的地脉依旧未能完全恢复。
那场灾厄带来的创伤仍在稻妻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在过往的百年里,如月七绪曾遇到一些因缘际会而苏醒的天狐和地狐,故在八重神子的支持下,重建并执掌了这座出云大社。
神社狐狸石像与活泼的小狐妖,一进门便能看见宝相庄严的天狐石像矗立在主殿前方。
风间温柔地伸手摸了摸椎名青子的发梢:“要吃点心吗?我做的樱饼可是连八重大人和七绪大人都称赞过的。”
“谢谢风间大人,”椎名青子轻声拒绝,“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吧。”风间善解人意地这般说着,安静地退了出去,将这片宁静的空间留给这位沉浸在哀思中的故人之女。
接着,她轻声警告在附近嬉戏的天狐和地狐们不要打扰殿内的人。
刚生灵智没多久的山女不明白,她小声嘀咕:“那个人,看上去…好伤心啊。”
“是因为七绪大人吗?”她困惑地问旁边的同伴。
风间蓬松的尾巴轻轻拂过小妖怪的头顶,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络新妇倒没有像山女那般多愁善感,她慵懒地倚着廊柱,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自己的红唇,语带几分看透世情的感慨:“唉…人间的情爱啊。人啊,因爱而生嗔,因情而生痴。”
风间板起脸提醒:“络新妇,今日教小妖们认识文字的功课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络新妇立刻就垮下了脸,她抱着手臂,一本正经地抱怨:“我们可是妖怪!天生地养、自在随心的妖怪!你居然让我去教那些刚开灵智的小妖什么人类的知识和繁琐的礼仪?”
“要知道‘百妖夜行’的盛况都已是只存在于人类古老传说里的故事了!”
除了更亲近人类的狐妖和天狗,自从五百年前那场毁灭性的灾厄后,稻妻哪里还能见到成群结队的大妖呢?
“三川花祭也是一样,近乎五百年未曾举行过了。我真不知道你们费心费力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
“总会有意义的。”风间的尾巴摆动了一下,“那位大人所做的一切,都会有意义的。”
络新妇嗤笑一声,随手揪起还在发呆的山女,声调依旧懒洋洋的:“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教就是了。”
她转身离开前又嘀咕了一句:“说起来,我都快怀疑如月七绪那个傻姑娘,是不是把稻妻仅存的、还能活动的妖怪都搜罗到这神社里来了。”
在络新妇走后,风间独自抬起头,望着神社外被晚霞染红的景色。偶尔有调皮的地狐垫着脚尖悄声走到她身边,毛茸茸的小尾巴撒娇般地拂过她的衣摆。
如今的稻妻,妖怪与人,又将走向何方呢?
得益于柊千里这位勘定奉行新任当家的信任与配合,加上椎名家大半事务本就由椎名青子负责,椎名家内部倒没有多少趁机发难的声音。
看了一眼仍在忙碌操办丧仪的椎名宅邸,椎名青子心头却无端涌起一阵巨大的萧然感。
真空啊,空得让人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又像往常那样专注于处理手头公务。
倒没想到等吊唁的宾客散尽后,还能看见神里绫人独自等候的身影。
应该说,这在意料之中。
他朝着椎名青子伸出手:“要出去走走吗?”
真好奇,在父母接连离世后,神里绫人又是何种心境呢?她也这般问出口了。
初夏的夜晚带着微凉的海风与虫鸣,衬着身旁人的声音也格外清晰温和。
“啊…那个时候啊,”神里绫人回忆的声音很平静,“我想,我一定要护住我所珍视的家族,护住绫华。唯有家族,不可动摇。”
“是这样啊…”椎名青子低低应了一声,握紧了神里绫人伸来的手,神情依旧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恹恹,低着头,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
漫步到影向山下方一处罕有人迹的沙滩,在这个只有海浪声的寂静角落,椎名青子忽然停步,将神里绫人轻轻拉到自己面前。
迎着对方略带讶异却纵容的神色,她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轻柔、浅尝辄止的吻,触及即分。
椎名青子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往前走吧。”
“会的。”神里绫人回握她的手。
还是从活泼的妹妹口中得知了关于三川花祭的事情,连母亲都是只在那些更年长的天狐和地狐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说是属于妖怪的古老庆典。
椎名汐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是在镇守之森那一块传开的,听说有人误入困在一场幻象般的庆典中长达三个时辰呢!你猜后来我遇到了什么?”
看见妹妹一副“快问我”的样子,椎名青子配合地笑着问:“嗯…是遇到了妖怪吗?”
话音刚落,就见椎名汐一副被看穿的样子:“真是的,这你都能想到吗?”
椎名汐掰着手指,“有狐妖、河童、还有独眼小僧,真是难得一见的热闹!”
说起来,她又带着点好奇问道:“我们…算是狐妖吗?”
椎名青子略作思索,认真回答:“算吧。”
“那八重大人应该也算吧?”
三川花祭已经接近五百年未曾举行过了。
不过看妹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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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既然有胆量提出这件事,椎名青子心中了然,转头问道:“那三只小妖怪在哪里?”话音刚落,就见椎名汐的尾巴欢快地摇晃起来,指向庭院角落几个探头探脑的小身影。
“你…你又猜到了!”椎名汐惊讶。
而后,她的尾巴又带着点忐忑地垂了下来:“我…我想和他们试着办一场真正的三川花祭!”
“出云大社就有不少参加过三川花祭的大妖怪,加上姐姐您的支持,和八重大人的威望,我们一定能办成!”
“我想见见传说中的盛况,也想让那三只满怀期待的小妖怪开心。”
椎名青子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开口:“带他们过来吧。”
了解自己姐姐的椎名汐立刻知道椎名青子大抵是同意了。
她欣喜地“嗯”了一声,朝着角落将三只小心翼翼的小妖怪引了过来。
看着因为紧张和对大人物的敬畏而瑟瑟发抖的、明显还是孩子心性的三只小妖,椎名青子轻笑一声。
其中一只胆子稍大的狐妖鼓起勇气:“听…听说您是奉行所的大人物…我们…我们从古老的传闻中听说了三川花祭…所以…我们想试着…举办一场三川花祭”
孩子的愿望有时比大人更有勇气,也更敢于直接提出。
椎名青子蹲下身,摸了摸小狐妖头顶柔软的耳朵,语气温和:“我知道了。”
“那…那您真的会帮我们办一场三川花祭吗?”小狐妖怯生生地问。
此话一出,三个小妖怪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起来,连椎名汐的眼神也充满了期盼。
“会的。”她如此承诺道。
或许…如今的稻妻,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后,正好需要一场属于妖怪与人共同回忆的三川花祭呢。
想了想,她决定先去社奉行一趟找神里绫人。
镇守之森本就毗邻社奉行,连椎名汐都听说过的事情,神里绫人应该也早已知晓。
况且,庆典和祭典之类的事务也多由鸣神大社和社奉行来负责。
她去的时候,恰逢神里绫人刚处理完手头的公务。两人简单沟通了想法,很快达成共识。
原本社奉行只打算办场小型的试胆大会,神里绫人当即拍板,办一场真正的三川花祭!
说起来,神里绫人想起什么,“说来也是桩趣事。镇守之森里,有块羽子板,许是在秋津游艺浸染了几分烟火,竟也悄然生出了几分灵性呢…”
椎名青子轻声道:“一些事情总有人会记得的。”
哪怕故人不再,那些寄托着深刻情感与回忆的物品也会记得。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又要忙起来了呢。
事情商议完毕,椎名青子起身说完这件事就要告辞。
“这就要走了吗?”神里绫人拉住她的手。
“嗯?”椎名青子不解地回头,却见神里绫人难得流露出一点类似耍赖的神情。
他说:“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椎名青子倒也不好再推拒。她又坐回他身边,顺手将与鸣神大社交涉庆典细节的重任推给神里绫人:“那说服八重大人的事情,就劳烦你了,我得去出云大社那边看看情况。”
谈起八重神子,神里绫人就忍不住头疼。要知道上次拜访,临走时八重神子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而是意味深长地笑着说:“等你什么时候真的把筹划做成了,再来同我细说吧。”
见对方的沉默,椎名青子了然地开口:“…八重大人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神里绫人当然知道这是八重神子的一贯作风,这般小小的刁难倒也不必说与椎名青子听。
他自然地转移话题:“要来点团子牛奶吗?无糖版本的。”
43.海棠醉日(二十)
同风间说起重新筹划举办三川花祭的时候,对方明显怔住了,“三川花祭啊……”
“真是好久,都没见过这般景象了。”她的声音带着邈远的回忆,
自从苏醒后,面对如今大变样的稻妻,像她这样的天狐也得学会适应,然后才是融入其中。
在日常人们的交谈中,这个久远的祭典名称已经很少被提起了。
“只可惜···”风间轻轻叹息,过往的人终究无法悉数再回来了。那些当年一同参加过三川花祭的故人好友,历经岁月,死的死,伤的伤,最终只余寥寥。
她下意识摸摸椎名青子的头,得到对方略带无奈的回应:“风间大人,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风间收回手,温和地笑了,“你母亲要是能看见重新举办的三川花祭的话,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她接着关切地问:“庆典筹备起来想必很麻烦吧?需要我从出云大社派些巫女帮忙吗?”
椎名青子摇摇头,解释道:“八重大人和社奉行应该会一同负责筹备庆典的核心事务。出云大社只需要负责引导游人体验庆典和维持部分区域的秩序就好了。”
“原来如此,”风间了然地点点头,“既然有八重大人亲自坐镇的话,那确实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我有那么一二好友,会立刻传信与他们。如果他们得知消息,知道能再次举办三川花祭的话,一定会感到很开心的。”
“对了,还有秋津游艺,”像是突然想起了那时的热闹欢快场景,风间的声音里浸着几分温柔。
庆典筹备期间,连平日总在医寮中忙碌的椎名汐都被椎名青子不由分说地拽来帮忙。与习惯收敛妖力的椎名青子不同,母亲和妹妹更习惯于自然地露出自己的狐耳和狐尾。那时的母亲常说,耳朵也好,尾巴也好,都是身体的一部分,无需刻意隐藏。
临近庆典的筹备事务紧张繁重,加上椎名青子正全力推行新的婚姻登记制度,让她整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等好不容易在庆典揭幕当晚能歇下来,椎名汐就拉着姐姐椎名青子的手,说是忙了这么多天,怎么能不亲自去享受一下这久违的庆典呢?
眼前的景象,比她想象的要热闹得多。长着醒目鬼角的少女自在地穿行在庆典中,人群中还有夹杂着一些难得一见的妖怪身影。形形色色的人类与妖怪穿行于灯火璀璨的街道上,欢声笑语交织成一片。
当然,还有许多熟悉的身影。看着不远处那粉色和紫色的两个身影,椎名青子也不禁露出笑容,。
椎名汐的尾巴自然而然缠绕上姐姐的手腕,“神里绫人那个家伙倒是会挑时候,”她小声嘀咕,“原本以为三川花祭停办多年,第一天没多少人会来呢。不过,妖怪倒是来的不少。”
“也不知道他怎么宣传的,”椎名汐继续道,“第二天的时候,来的人就明显不少。”
“等到第三天晚上,我都快怀疑整个稻妻城的人是不是都在这里了!”
“真热闹啊,”八重神子望着熙攘的人群,由衷地感叹道。
在她身边的影也轻轻点头,表示深以为然。
有不少上了年纪的大妖都还认识昔日这位威名赫赫的雷电将军,朝着她微微颔首致意,倒没有平日里稻妻人普遍的敬畏。偶尔一个擦肩而过的小妖还会朝着影热情地打招呼:“大御所大人也来参加庆典啊!”
“前面拐角的那家日落鲷鱼烧,味道不错,大御所大人可以尝试一下。”
只是偶尔间,有个顶着头上醒目双角的鬼族少女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影还是会难免恍惚一瞬,盯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微微出神,庆典的热闹声响仿佛都暂时模糊了。
那道熟悉的、令人怀念的身影突然在灯火摇曳中变成了笑意盈盈的狐斋宫的模样,变成了记忆中温柔撑着伞的真,接着又变成了英姿飒爽、长着翅膀的大天狗笹百合,然后是爽朗笑着转身的鬼族少女御舆千代。她那双标志性的、光彩溢目的红色眼眸正温和地看着她。
在这转瞬即逝的幻象里,她的身边仿佛站着真、狐斋宫和大天狗笹百合。御舆千代的声音蒙眬传来:“要好好走下去啊,大人。”
然后,那些熟悉的面孔,温暖的身影朝着她微笑着挥着手告别,如同融入光晕般,渐渐隐入了庆典璀璨夺目却虚幻的光影中。
就在影望着那片光影消散处微微失神时,身旁响起了八重神子的声音:“影?你还好吗?”
于千万人中,提着精巧花灯同自己妹妹说笑的女子从庆典的灯火阑珊处走来。发间狐耳轻动,看见神里绫人和神里绫华兄妹也在不远处,朝着他们油然露出灼灼的笑意。
烟雨海棠花,春夜沈沈酌。
不再掩饰自己狐耳和狐尾的椎名青子走到了神里绫人面前,率先对着绫华开口:“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呢,绫华。”
椎名汐难免在一旁小声嘟囔,双手环胸:“我也很辛苦的好不好!”
“哈哈,”椎名青子轻笑,身后柔软的尾巴尖儿轻轻拂过椎名汐的手臂,拂过神里绫华的肩头,最后不经意地拂过神里绫人垂在身侧的手背,让神里绫人下意识想要伸手抓住那蓬松的尾尖。他的指尖微动,唇角已含了温润的笑意。
“诸位都辛苦了。”他温声说道。
“要去尝尝前面摊位的绯樱虾仙贝吗?”椎名青子好心情地说着,“我请客买单。”
“好呀!”椎名汐率先响应。在这般轻松热闹的庆典氛围中,白鹭公主就算不保持平日里的一丝不苟的礼仪想必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吧。绫华也放松地下来,笑着点头应好:“嗯,好。”
目光扫过神里兄妹二人,椎名青子又向绫华看去:“托马呢?没和你们一起吗?”
神里绫华笑着解释:“托马他,也去寻些庆典的乐子了。”
两个妹妹自然而然手挽手走在前面,将身后的空间留给了椎名青子和神里绫人。这次,神里绫人终于摸到了狐狸的尾巴,柔软而细腻。
椎名青子反手握住神里绫人的手,侧头看他,语气带着点促狭:“狐狸的尾巴可不能乱摸哦。”
神里绫人被她握住手,也不挣脱,只是轻轻眨了下眼睛,笑意更深。
身着传统服饰、头戴巨大山彦面具的妖怪挥舞着锅铲,热情地招呼着来往游人品尝他摊位上卖相颇佳的绯樱虾仙贝。有人类孩童被他奇特长相吓了一跳的,但很快就被香气吸引,然后乖乖坐到摊位前,不一会儿就和摊主山彦愉快地交谈起来。
不一会儿,椎名青子买了四个新鲜出炉的绯樱虾仙贝,分别递给椎名汐、神里绫华以及神里绫人。她咬了一口,味道竟出其不错。见几人都露出满意的模样,山彦得意地大笑道:“哈哈哈哈,怎么样?没骗你们吧?”
“这可是我一百年前跟天守阁御膳房一位退休的老师傅学的呢!我当时可是诚心诚意地学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山彦回忆着,语气带着怀念,长到连教他做绯樱虾仙贝的师傅都寿终正寝,安然送走了。
椎名青子闻言莞尔,山彦拍着胸脯保证:“这味道可是连八重大人和将军大人尝了都说好呢!”
华灯初上,庆典人流如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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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装的女孩手中握着樱枝,清脆的谈笑声与悠扬的庆典乐曲交融在一起。
花灯的光芒柔和地洒落,在这样一片明媚温暖的灯火映照下,神里绫人看着身边人姣好的侧颜,若有所思。他忽然侧过头,极快又轻柔地吻了吻身边人的额角,如同亲吻一朵静谧的海棠,换来了对方微微一怔后,眼中漾开的温柔笑意。
椎名青子抬起手,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他唇角那粒小痣,低语道:“这也是···一种礼尚往来吗。”
远处,借助妖狸们变幻之术搭建起来的秋津游艺平台上,有人类的年轻武士正手持长剑,与一位高大的鬼族妖怪笑着对峙:“来!让我来见识见识阁下真正的武艺吧!”
平台边缘,一位气质沉静、黑发的、身形略显虚幻的物灵,用一双酒红的眼眸平静而带着笑意注视着这场盛大的庆典,尤其注视着那比斗台上因为棋逢对手而酣畅大笑的人类与妖怪。
在椎名青子、神里绫人、柊千里等多方势力的共同推行下,新的婚姻登记制度逐渐铺开。虽然一些守旧的小家族明面上不说什么,但私底下还是采用着以往的婚约形式,甚至私下嘲笑着在他们眼中行事过于‘离经叛道’的这几位年轻的当家人,断言此举必不长久。
直到柊千里同九条镰治按照新制完成了婚姻登记,但柊千里却依旧像以往那样在勘定奉行处理公务,雷厉风行。除了那一纸婚书所证明的关系和两人共同居住的宅邸,几乎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她依然是那位手握实权、能力出众的柊家大小姐。
这个时候,那些反应迟钝的、固守陈规的小家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作为九条家重要下属的鹰司家的那位性格刚烈小姐也立刻有学有样。在跟古板的父亲因为强迫婚姻的事情闹掰之后,她干脆直接投奔了上司九条裟罗寻求庇护和支持。
同她早有情意的联姻对象,最终两方也依照新制签订了婚书,结为伴侣。那位鹰司家的小姐婚后依旧待在天领奉行,甚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申请跟着她所敬仰的天领奉行那位天狗大将九条裟罗处理各项军务。
看着这些活生生的例子,那些守旧派才瞠目结舌地想: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椎名青子和神里绫人两个人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情,不是这个奉行所有紧急公务,就是那个家族有重要会议。好不容易有一点空闲的时间约着见面,就见对方眼底带着倦色却依然强打精神。
连他们自己婚约的具体事宜,也因为双方父母都早已逝去,草草商议着定下,婚礼日期难得挑了个两人手头事务都暂告一段落的相对清闲日子。
婚礼仪式简洁而庄重:
遗我素丝,酬以清酎;
贻我织纨,报之粉粢。
象征着誓言与承诺的传统仪式在亲友见证下完成。
连那位高居天守阁的大御所大人也为这对新人送上了简短的祝福。看着并肩而立、眉眼间尽是默契的如今的两人,八重神子站在影的身侧,脸上略带着几分感慨的神情,为他们奉上了寓意吉祥的贺礼。
身着典雅白无垢的椎名青子与礼服笔挺的神里绫人向着神棚恭敬行礼,随后,两人行“三三九度”之礼,共饮清酒。酒杯分三次传递,每人各饮三次。
仪式完毕,他们的目光再次在满堂宾客的祝福声中交汇,如同坠下寒隙的云冰碎片与温柔流淌的清泉相遇。清澈明亮,心意相通。
观我旧往,同我仰春,
知我晦暗,许我春朝;
过我嶙峋,拥我九春,
视我斑驳,享我清秋。
44.狐说[番外]
狐狸的修行是一件漫长而需静心的事情,至少对如月七绪来说是这样的。
从「直阶」到「正阶」,再升为「明阶」,直至「净阶」。
稻妻「净阶」位阶的巫女只有一位,那便是作为雷神眷属、供奉神明的执掌鸣神大社的宫司——八重神子。
年幼的狐狸对这些修行阶段都没有太多的概念,直到八重神子笑眯眯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说起来,我可是一开始就到正阶阶段了哦。”
如月七绪这才有了紧迫感,原来达到“正阶”对母亲来说这么轻而易举。
说这话的时候,如月七绪自然没有注意到八重神子身后的巫女一副强忍笑意的样子,心里嘀咕着宫司大人还是这么随性地哄骗幼狐。
作为一只年幼的白狐,如月七绪没多少称谓尊卑的观念,经常是“母亲大人”和“宫司大人”混着叫,因此常常被八重神子拿着御币轻轻点着白狐的额头,轻笑着嗔怪:“没大没小。”
懵懂的白狐疑惑,仰头问道:“那母亲大人和宫司大人,哪个更大呢?”
这个时候,八重神子通常会忍俊不禁地揉乱她的毛发。
学会人类的语言,达到「直阶」阶段对如月七绪是一件格外困难的事情。
要知道狐狸学会人的语言本身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等她终于磕磕绊绊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八重神子身边的巫女也早已换了一批人。
她不明白。白狐趴在八重神子膝上,柔软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的,仰头问道:“母亲···宫司大人,那些巫女姐姐去哪里了?”
这个时候,八重神子指尖轻轻梳理着如月七绪柔软的毛发,唇角弯起弧度,“她们呀,不过是像飘落的樱花一样,回到该去的地方了。”
如月七绪眨着眼睛,依旧不明白。
幼狐总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为什么人类之间要互相争斗,为什么时光会让熟悉的面孔消失不见。
等磕磕绊绊终于来到「正阶」阶段时,她还是怀揣着许多不明白。
看着眼前这幅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少女模样的如月七绪,八重神子笑着:“那就自己去看吧,用你的眼睛,自己去看,自己去体会。”
如月七绪用力点点头,当晚便背着小包裹,走下了鸣神大社长长的台阶。
鸟居下,八重神子静静站着高处,看着少女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山路的尽头不见。
独自游历的如月七绪开始尝试处理稻妻各处的邪祟污秽,顺手在荒海救下因为地脉异常而苏醒的天狐。
这只纯粹的狐狸开始学会独立,学会思考,开始走进稻妻城,这个对她而言既陌生又惊奇的地方。
距离那位创造人偶将军的雷神隐入一心净土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了,如今执政稻妻的,是为了维护统治而创造的人偶将军。
刚开始设立时,受限于初始设定的程序,确实严格实施了一系列有助于稻妻民生的政策。
但随着三奉行逐渐摸清楚这位大人物的行事规律和刻板秉性,最近也开始伴随着各种欺上瞒下、为自己家族谋利的行为。
稻妻虽说不上民不聊生,但也称不上海晏河清、百姓富足。
白狐的目光由山林转向了人。
她还是有许多不明白:为什么人要互相欺骗和伤害,为什么如今不见昔日遍布山野的妖精鬼怪的踪迹,为什么神明对这一切似乎无动于衷?
带着一箩筐的疑惑白狐再次回到了鸣神大社,这次面对她的困惑,八重神子依旧温和而坚定地说:“再去看看吧。”
再去看看,这次用什么去看呢?白狐这次走进了更深的人世间。
「镇火事会」曾是由天领奉行牵头,鸣神大社操持的例行法事,旨在祈求福荫庇佑,来年不受火灾侵扰。
她曾在「镇火事会」上娱神祝祷,为稻妻的神明献舞。
可是……什么是神明呢?是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还是心怀苍生、温暖慈悲的?她思索着,却找不到答案。
后来她发现天领奉行打算借助镇火事会敛财:巫女娉婷起舞,民众慷慨解囊…募得的捐款再由天领奉行和神社私下四六分账。
而那位端坐天守阁的大御所却好像对此毫无察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她是追求永恒的神明,和永恒无关的人间疾苦与蝇营狗苟,仿佛都入不了她的眼。
她心中升起一股怨气,怨恨那躲在净土里高高在上的神明,躲入一心净土,将这纷乱的人世丢给一个僵化的人偶,让她的母亲承担着斡旋各方、维系平衡的沉重压力。
于是,如月七绪想,她不要这样的神明。她想让宫司大人取代那个冷漠的人偶将军。
取代神明,成为稻妻真正的掌权者?一开始,这个念头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白狐开始尝试着去接触人,人是这样一种复杂又脆弱的存在,拥有如此短暂的寿命和炽热的情感。
她想,抛开那些争斗和欺骗,她应该是喜欢人的纯粹与温暖的。
白狐在神无冢建立出云大社,收拢庇护各处的妖怪,处理各地滋生的污秽,主动接触社奉行寻求合作,一步步成为受人尊敬的大巫女。
在一次处理污秽时,手持御币大巫女和年少的椎名悠真在樱花树下对视了一眼。
看起来是个漂亮的孩子,如月七绪想。
等回到鸣神大社,迎来的却是八重神子罕见的怒火。她说:“我可没教过这些。”
她走到如月七绪面前,带着一丝审视,指尖点着她的眉心。可如月七绪却笑了,她说:“是母亲教我的啊!”
“是母亲教我去看,用眼睛去看,用心去看。”
“…这些都是我‘看’到后,认为该做的事。”
所以,她带着自己的答案和决心,再次走上了鸣神大社的山阶,回到了宫司大人面前。
听完她的陈述,那位宫司大人终于敛下眼中的愠怒,一字一句对着如月七绪开口:“我是鸣神的眷属。我的存在,我的力量,皆系于神明。我所做的一切,皆为践行神明的意志,维护稻妻的根基。你明白吗?”
啊,如月七绪明白了。就像八重神子追随守护将军是她存在的意义一样,就像她追随着八重神子一样。
她说出了心底盘旋已久的疑问:“什么是永恒呢?”
心中再度充满了不解的孩子朝着她视若母亲的宫司大人追问:“什么是永恒呢?”
“若是以不变来应对万变,这就是永恒的话,可为什么人心会变,为什么世事会变,为什么连我们脚下的土地,都在缓慢地改变模样?”
她再次下了山,她曾三次走入人间,每一次都带着不同的疑问与目的。
这一次,正值春日。椎名悠真对着一见钟情的大巫女如月七绪发起了热烈而笨拙的攻势。
什么是人间的情爱呢?少年人手中拿着一枝还未开放的早樱,眼神躲闪,脸颊微红,却执意将手中的早樱递给身着巫女服的如月七绪。
这就是人间的情爱吗?带着好奇与一丝悸动,如月七绪接过了少年人手中的早樱,在他紧张得微微颤抖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不久后,如月七绪和椎名悠真一同走上鸣神大社,请求宫司的认可。
年轻的椎名少主在八重神子审视而略带威压的目光下难免紧张得手心出汗,但他强作镇定,带着坚定走出鸣神大社,对着等在门外的如月七绪露出一个真心含着情意的笑。
八重神子站在殿内,冷着脸,注视着台阶下方相视而笑的两人。
沉默的白狐在神社前郑重三叩首,然后牵着自己选择的爱人的手,走下了鸣神大社的山阶。
此去一别,便是长久的疏离与沉默。
鸟居前,八重神子站在熟悉的高处,再次看着那道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身影,渐渐地远去,远去,直至消失在山路的尽头不见。
狐狸真的会爱上一个人吗?椎名悠真后来时常想这个问题。自从他为了家族利益,利用如月七绪和八重神子的这层特殊关系,试图从鸣神大社咬下一块肉后,如月七绪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哦,他明白了,唯有那位宫司大人是如月七绪心中不可逾越的底线。
他曾试图挽回,对她说:“我们是一体的,椎名家兴盛壮大,荣耀共享,难道不是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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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回应他的是如月七绪狠狠甩在他脸上的一巴掌。她冷着脸:“椎名家与我何关,你千不该万不该利用我和八重大人的关系。”
起初她好像并不爱她的孩子,就算椎名悠真带着年幼的椎名青子参加各种贵族雅会,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如月七绪的目光也不会有丝毫动容,仿佛那孩子与他无关。
就算他后来故意利用孩子犯错为借口,将椎名青子关禁闭,想试探她的反应,如月七绪依旧是那副淡漠疏离的模样,表现出不在乎的态度。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记不清了。是椎名青子明明被他责骂后委屈含泪,却对着她的母亲努力挤出礼貌的微笑,轻轻唤着“母亲大人”的时候吗?
是第二个孩子椎名汐出生后,像个小太阳一样,整日缠上如月七绪的衣角,甜甜地叫着“妈妈”时候吗?
她开始发自内心地爱她的孩子,倾注了所有的温柔,却始终不爱他。
因此,夫妻情分早已名存实亡,便如此了吧。
每逢夏日祭,如月七绪都会带着两个孩子去往鸣神大社山脚。她站在鸟居之外,俯身温柔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额头:“去吧,去鸣神大社。”
见见我的母亲。
“母亲不一起去吗?”心思敏锐的椎名青子率先察觉到母亲每次都止步于此。
如月七绪笑意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我呀,还没有做好再次相见的准备呢。”
于是,两只跌跌撞撞的幼狐带着母亲无法言说的牵挂,走进了鸣神大社。
站在廊下,八重神子静静注视着远处山下鸟居的方向,暗想:她们有足够长的时间,足够那个碍眼的、利用七绪的家伙老去,死亡。
也足够如月七绪放下心结,回心转意,回到她的身边。
天地间任何人都不能轻易保证永恒不变,更何况是她呢?
年复一年,陪着参加夏日祭的两只幼狐出落成了明媚的少女,而山下的白狐却在无声的岁月中渐渐衰败。
直到椎名青子带着象征身份的勾玉走上了鸣神大社长长的石阶。
她见到了病榻上形销骨立、气息奄奄的白狐。
怎么会那么瘦,那么虚弱?八重神子想:明明,之前在自己怀里撒娇打滚的时候,还是那样蓬松柔软。
已经连人形都难以维持的如月七绪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去寻找那个身影,狐狸的头眷念地、用尽最后力气蹭着八重神子伸过来的手,气若游丝地呢喃道:“妈妈……”
“我想回家了…”
门外,椎名悠真挂着惯常的、虚伪的笑,听着里面传来椎名汐遏制不住的悲恸哭声。
他想起父亲总是在说,要让椎名家壮大起来,成为勘定奉行一把手,成为稻妻举足轻重的家族。
于是他也这样做了,用尽了手段,甚至利用了最亲近的人。
可到最后,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抓住。椎名家的权势是这样,如月七绪也是这样。
后来,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八重神子抚摸着冰冷的勾玉,总是在想:就算如月七绪当年选择留在鸣神大社又能怎样呢?
反正,她护得住她,鸣神大社的宫司,怎么可能会护不住一只白狐呢?
你何时入我梦中呢,我的孩子?
在盛大的三川花祭结束后,的八重神子沉沉睡去,难得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梦。
梦中,言笑盈盈的如月七绪站在一片朦胧的微光里,那地方感觉那么黑,那么冷寂。八重神子急切地想着那个身影伸出手:“七绪,过来!”
不要在哪里!不要去那么黑,那么冷的地方!
如月七绪只是温柔地笑,笑着说:“妈妈,我明白了。”
“执着于过去,执着于未能改变的遗憾,对于您来说的话,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吧。”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
她说:“请不要因为我而停下脚步,因我而悲伤。往前走吧,妈妈。”
“请不要试图留住我的灵魂。”
“请不要忘记我曾经存在过,曾经那样依恋过您。”
“请不要为我难过……”
“妈妈……”
45.当获得攻略系统后(一)[番外]
后来,神里绫人又从母亲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母亲带着几分感叹,讲述了如月七绪如何以超乎想象的强硬态度,将椎名青子和椎名汐的教导权从椎名悠真手中夺了回来,坚持由自己亲自教养两个女儿。
据母亲说,如月七绪当时甚至还想过同神里家解除那桩口头约定的婚约。母亲温和地转述着那位大巫女的话:“我希望青子的肩上不必背负那么多东西。以后,她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神里绫人明白,母亲这话不仅是转述,也是说给他听的。
母亲是在告诉他:如果绫人自己对这桩婚约并不情愿,那么放手也没关系。
神里华代的手轻轻抚摸着神里绫人的头发,声音温柔而坚定:“我希望,绫人也是这样的。不必勉强自己,遵循自己的心意就好。”
最初只是一场谁都没放在心上的小小伤寒,连神里绫人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就一次入睡时,脑海中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东西——一个散发着幽幽蓝光、带着几分虚幻感、外形如同三彩团子般的东西。
一个冰冷、毫无人类感情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它说:你的父亲,将在三月后死去。
稻妻民间传说里常有喜欢捉弄人的狐妖和狸猫,起初,神里绫人也以为这是某个精怪的恶作剧。
直到父亲的身体真的开始迅速衰弱下去,请来的医师们纷纷摇头,表示束手无策。
焦急的母亲甚至亲自去请了出云大社那位大巫女,得到的答案依旧是:病因不明,难以治愈。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攫住了神里绫人,他别无选择,只能在心中询问那个古怪的、自称“系统”的东西:“我该怎么做?”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攻略椎名青子,获取她的爱意值与痛苦值,两项数值均需达到60点以上。
神里绫人还想询问其他的信息,可是那个圆滚滚的,自称系统的东西,只会重复这么一句话:
攻略椎名青子
攻略椎名青子
攻略她
攻略椎名青子?神里绫人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边缘,陷入了沉默。忽而想起那个夜晚,在镇守之森偶然瞥见的身影。
母亲将父亲病重的消息瞒得很好,因此,当神里绫人出现在雅集上时,周围那些贵女们投来的目光,依旧是充满了爱慕与欣赏的。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很快找到了目标。
椎名青子独自坐在稍远的角落,指尖轻轻点着面前的案几边缘,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清清冷冷的,像一株雪莲。
像是察觉到了神里绫人注视的目光,她微微侧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神里绫人立刻调整好表情,唇角弯起,眉眼也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最容易让人感到亲切和放松的温和笑容。
他内心冷静地想着:这个样子,最容易降低别人的防备心了吧。
果不其然,对方看到他友善的笑容,也礼节性地微微颔首,回了一个淡淡的浅笑。
神里绫人想要接近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情,况且,他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
在外人眼中,这不过是一对早有婚约的年轻人,在长辈的安排下开始尝试接触和培养感情罢了。
一切都按照神里绫人冷静的计划进行着,先是一株精心挑选的早樱作为初见礼物,然后是不经意间的“偶遇”,恰到好处的交谈……毕竟,谁能想到世上会有“系统”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存在呢?
然而,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
在一次护送椎名青子返程的路上,他们遭遇了凶悍的海乱鬼。刀光剑影中,神里绫人目锋一闪,侧身将椎名青子护在身后。
几乎是同时,长剑刺穿了他的右肩。
椎名青子先是一愣,而后毫不犹豫地抽出佩剑,凛冽的冰元素与剑光一同贯穿了海乱鬼破旧的盔甲,锋利的剑尖精准地没入了敌人的头颅。
温热的鲜血飞溅而出,有几滴落在了神里绫人那张因疼痛而微微苍白的脸上,竟为他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脆弱感。
神情冷寂的少女踏过倒下的敌人,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指尖虚按在他肩头狰狞的伤口附近,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疼吗?”
神里绫人忍着剧痛,扯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还可以……”
话音刚落,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那柄深深刺入他肩膀的长剑,被椎名青子干脆利落地拔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神里绫人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椎名青子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翻找出应急的草药,手法熟练地为他止血、包扎。
“你不用为我做这些。”她低着头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不用为我挡剑的,我躲得开。”
都到这个时候了……神里绫人看着少女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眼睫,唇边努力维持着那抹带着痛楚的笑意,声音低哑地说:“可是……我会担心你的。”
椎名青子为他包扎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她抿紧了唇,没有再接话。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距离稻妻城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谁也无法确定沿途是否还会有其他的海乱鬼埋伏。椎名青子迅速检查了周围环境,果断地说:“你的伤需要处理,天黑赶路太危险,今晚我们只能在这里露宿了。”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寻找合适的避风处,月光勾勒出她的侧影。神里绫人靠在树干上,沉默着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他可真卑鄙啊。
“还起得来吗?”椎名青子勘察后找到一处山洞并解决了盘踞那里的海乱鬼,返回神里绫人身边,朝他伸出手问道。
肩膀上的伤口虽然不致命,但失血和疼痛难免让神里绫人行动不便。
借着椎名青子的力,神里绫人忍着痛站起身来。收好千鸟,椎名青子继续问道:“需要我扶着你吗?”
话音刚落,神里绫人整个人就轻轻靠了过来,眉眼间带着几分示弱的倚赖,声音也放软了些:“那就麻烦青子了。”
椎名青子没有多言,只是虚揽着他的腰,小心避开伤口支撑着他。也许是夜色中的氛围太过于沉默,神里绫人率先挑起了话题。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这样,一个沉默寡言,一个主动搭话。
“有神之眼是什么感觉呢?”神里绫人状似随意地问起。
“神之眼?”说起这个,椎名青子似乎思考了一下,才平淡地开口,“感觉没什么特别。”
“你应该知道我是狐妖,”她说着,身后一条蓬松柔软的白色大尾巴悄然显现,不经意间拂过神里绫人的手背,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然后又很快收了回去,“所以神之眼对我们来说没什么意义,不管有没有,都可以运用元素力。”
他们又断断续续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说来惭愧,”神里绫人唇角噙着一贯温和的笑意,目光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认真,“若我侥幸也能获得神明的注视,得赐神之眼…届时,不知是否能有这份荣幸,向你讨教一二关于元素力的运用之道?”
“这没什么不可以的。”椎名青子干脆地同意了,并未深究神里绫人为何如此笃定自己一定能获得神之眼。
山洞就在前方。无论是跟随母亲处理污秽,还是跟着师父在野外修行,椎名青子都有不少野外生存的经验,她将神里绫人小心安置在相对干燥的角落。
周围环境尚可,海乱鬼还留下了未燃尽的篝火和一些简陋的锅碗瓢盆。椎名青子简单收拾了一下,让火堆重新燃起,驱散了些许寒意。
然后,她转向神里绫人,认真地说:“我随身携带的只是些勉强止血的草药,你的伤口只是做了简单处理,还没有好好清理和上药,等明日一早,我会带你去医馆的。”
最后,椎名青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睡吧,今晚我会守夜。”
这般让少女守夜显然不是君子所为,但神里绫人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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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麻烦你了……青子。”
对方的身影似乎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出声纠正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
山洞里只剩下火焰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啪声,一夜无话。
作为社奉行的少主,神里绫人惯常起得很早,今日也不例外。他醒来后捂着伤口走出山洞时,椎名青子正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怀抱千鸟,目光沉静地望着远方初升朝阳下波光粼粼的大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处的浪一层叠着一层,碎在滩头的声响像揉皱了的素帛,浪声裹着咸涩的风。
他只是不自觉站在那里,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你醒了?醒了我们就出发吧。”
“好。”神里绫人轻声应道。
清晨的医馆少有早早开门的,椎名青子的妹妹椎名汐醉心于医术,母亲如月七绪特意为她请来了稻妻城医术高明的医师教导。椎名青子耳濡目染,也懂得不少医理知识。
医馆的门紧闭着,椎名青子干脆利落地直接撬开了门锁——里面空无一人,但草药和器具倒是一应俱全。
医馆临近居民区,处理伤口的工具和消毒用品倒是齐全。准备好所需的物品,椎名青子转头问安静坐在椅子上的神里绫人:“你怕痛吗?”
像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神里绫人愣了一下,随即坦然笑道:“会呀。”回答得倒是很诚实。
“那就忍着。”椎名青子面无表情地说着,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小刀。她用火焰仔细灼烧消毒了小刀,然后看向他,语气平静,“麻烦你自己把上衣脱了。”
听到这个要求,神里绫人依言褪下自己的衣物。布料与凝固的血痂粘连在一起,撕扯时难免带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椎名青子先用低度的米酒仔细清洗伤口周围,然后拿着消过毒的小刀,手法稳定而精准地,一点点剔除昨晚伤口中残留的污物和坏死组织。
耳畔是神里绫人压抑的、属于疼痛的闷哼声和吸气声。椎名青子手下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干净利落地处理完,敷上促进愈合的草药,再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
处理过程中,椎名青子难免会触碰到神里绫人的肌肤,触碰到他因疼痛而绷紧的肌肉。神里绫人则静静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认真而专注的神情,衬得那双纯黑的眸子如同浸在清泉中的石子,剔透而深邃。
像什么呢?
像某个家族曾送给父亲作为贺礼的、价值连城的墨玉。
等处理完伤口,椎名青子的额上也难免渗出细密的汗珠。尽管经历了这样一场清创缝合,神里绫人却依旧是那副眉眼含笑的模样。那双内敛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在看她。椎名青子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她抬起头,黑色的眼眸径直对上他靛青的瞳孔,两人谁也没有率先移开视线。
离开医馆时,椎名青子往桌上放了一袋颇为丰厚的摩拉作为补偿。
等回到社奉行府邸门前时,先探出头的是一脸担忧的神里绫华。小姑娘怯生生地看向椎名青子,然后才扑向自己的兄长:“哥哥!母亲昨晚很担心你呢!”
说完这句话,她又看向椎名青子,带着孩童的纯真邀请道:“青子姐姐要进来坐一坐吗?”
“不用了。”椎名青子松开搀扶神里绫人的手,语气疏离,“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见兄长的目光还久久停留在椎名青子远去的身影上,神里绫华小声地、带着点期待地问:“哥哥,是喜欢青子姐姐吗?”
“……应该是吧。”神里绫人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声音很轻,听不出太多情绪。
脑海中,那个冰冷的系统播报声如约而至:【椎名青子好感度40】。
卑鄙者也在奢求真心吗?他自嘲地想。
父亲的病情越来越沉重,母亲脸上的忧色也日益加深。神里绫人知道,自己必须加快行动了。
如今距离系统预言的日期,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46.攻略(二)[番外]
女孩子会喜欢什么呢?他思索着。
烟火在平日里可不常见,除了盛大的夏日祭。
离岛岸边的枫树,已悄然变了颜色。叶子尖儿先染上了点红,夹杂着未褪掉的绿色,在风里轻轻摇晃,投下零零碎碎的影子。
夜晚的海边也足够静谧。在这个特意安排的夜晚,被神里绫人邀请出来的椎名青子,沉默地与他并肩走在洒满月光的小路上,听着他温润的嗓音,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绚烂的烟火声骤然划破夜空,“咻”的一声锐响刺破平静,紧接着“嘭”的炸开,一簇金红的烟火猛地窜上高空,无数光点拖着长尾往下坠。
在这般美好的夜色下,椎名青子下意识抬头,看见了漫天绽放的璀璨花火。几乎同时,身旁传来了神里绫人清晰而认真的声音:
“我欢喜你。”
她却没有像寻常女子般羞涩或喜悦,反而下意识地转过头,问了一句全然不合时宜的话:“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
这语气平淡得像平日里随口的一句问候,却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是猜到了什么吗?这个念头让神里绫人心中一紧。
却见椎名青子忽然轻轻笑了,那笑容在烟火映照下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她抬起手,拂掉他肩上散落的发丝,声音依旧平静:“很漂亮的烟火。”
以及脑海中系统那依旧冰冷的播报声:【椎名青子好感度75】。
谁也没想到之前还形影不离、状似亲密的两个人,突然就关系破裂了。不光要解除婚约,还闹得相当不愉快,一时间稻妻城贵族圈子里难免议论纷纷。
“啪!”来自母亲神里华代的一巴掌火辣辣地印在脸上。神里华代眼中满是痛心和愤怒:“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神里绫人当然知道。可此刻,他只是沉默,唯有沉默能掩盖内心的复杂与不堪。
“你这样让我改如何面对七绪?!”神里华代的声音带着颤抖。
在这种事情上,女儿家总比男子要吃亏得多。她难免想到椎名青子,那个和其他登门拜访、只知称呼她为“神里夫人”的贵女们不同的孩子。椎名青子第一次正式来访时,开口便是恭敬而清晰的:“华代大人。”
她确实挺喜欢那个孩子的,神里华代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酸楚,做出了决定:“我会对外宣布,收青子为义女。神里绫人,我对你失望透顶!”
等到母亲带着怒气离开后,从门外探出神里绫华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着自家兄长脸上那抹笑容,小姑娘难过地说:“哥哥,你还是不要笑了……你笑起来就跟哭起来一样。”
那块象征着两家婚约的玉佩,是神里绫人亲自上门归还的。那位平日里温和的大巫女,此刻也沉下了脸。终究还是维持着礼节,将神里绫人引到了内室。
神里绫人推开门,里面的人正端坐着,身姿笔直,千鸟横放在膝上。她缓缓睁开眼,看向走进来的人,手中正拿着那枚菱形玉佩——在稻妻,菱形常用来象征长久与稳固。
椎名青子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意:“神里绫人,我给你一个机会。无论你现在说什么,我都原谅你的机会。”
回应她的,唯有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神里绫人走后,椎名青子垂下眼睫,看着掌心冰冷的玉佩,久久未动。
走在离开椎名家的路上。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依旧冰冷,毫无感情地播报着:
【椎名青子痛苦值20】
【椎名青子痛苦值40】
【椎名青子痛苦值55】
【椎名青子痛苦值60】
【椎名青子痛苦值65】
“姐姐一天都没有出来呢。”刚满十岁的椎名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侍女告知她姐姐不愿吃晚饭后,她疑惑地问母亲:“姐姐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了,是生病了吗?”
“不要去打扰你姐姐了。”如月七绪轻轻摸了摸小女儿的头,语气带着安抚。
“是因为神里绫人那个坏家伙吗?”椎名汐开口问道。虽然姐姐在神里绫人身边好像笑的很开心,但她还是不喜欢那个心思深沉的少年。
“那我要把他送给我的那些小风车和点心盒子都还回去吗?”
虽然很好玩,但跟姐姐比起来,这些都不重要。
“不用了。”如月七绪再次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神复杂,“留着吧。”
神里家家主的身体奇迹般地迅速好转,让下方原本蠢蠢欲动觊觎社奉行之位的小家族也暂时偃旗息鼓。
神里华代似乎知道了什么,她没有再责怪儿子,只是深深地叹着气:“终究是我们神里家对不住青子那孩子。”
接着,她安排心腹之人,往椎名家送去了一批珍贵稀有的药材和礼物作为补偿。
“哥哥,你还会和青子姐姐在一起吗?”神里绫华带着失落问。
要知道,青子姐姐会带她去镇守之森看晶蝶,会带着她和椎名汐一起在院子里堆雪人玩耍,还会用冰元素力给她做漂亮的冰花玩。
看着自家兄长脸上那抹苦涩又疏离的笑容,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便懂事地不再追问了。
再次听闻椎名青子的消息,是她跟随母亲如月七绪前往出云大社进行长期的修行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回稻妻城。
神里绫人看着椎名家送还的那块刻着椿花纹样的玉佩。
熟悉的,陌生的……椿花。
耳边好像响起了母亲那句话,一开始就欺骗的爱注定无法长久。
稻妻城下了好大一场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一年后。
离岛的码头上,柊千里兴奋地拉着归来的椎名青子的手,兴致勃勃地说着她离开后稻妻发生的各种趣事。
比如松浦家的小姐如何热烈追求神里绫人,又比如天领奉行和勘定奉行之间新起的摩擦……
椎名青子只是淡淡笑着听着,然后便听柊千里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今晚有一场雅会,你要去吗?我打听过了,没有邀请神里绫人!”
然而到了雅会现场,椎名青子却没想到,竟然还是见到了神里绫人。
她的目光扫过他腰间那枚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水元素神之眼,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烦人。
周围那些探究的、打量的目光对她来说倒没什么。
她其实一直不相信这世上能有无缘无故、突如其来的爱意,尤其是在他们解除婚约后,神里家那位家主的身体就立刻好转这件事。
或许是需要什么古怪的药方,比如“真心”之类的虚无缥缈之物作为药引?
这并非空穴来风,椎名青子曾在出云大社见过不少记载着古老而邪异药方的典籍。那些方子往往需要极其古怪、甚至残忍的东西作为引子——比如死去婴孩未曾落地的眼泪,浪荡子幡然悔悟时流下的第一滴泪,或是至死未能说出口的爱语……诸如此类,光怪陆离。
她猜测,神里绫人当初接近她,或许就是用她的“真心”入药。
并非不可理解的事情,毕竟,如果换作是她,为了救至亲之人,大概也会不择手段吧。
椎名青子很快寻了个借口向主人告退,离开了这让她感到不快的场合。
不久后,一次跟随母亲处理强大污秽的战斗中,椎名青子惊慌地发现母亲如月七绪竟在施法后剧烈咳嗽,甚至咳出了血.要知道母亲的力量一向强大稳定,虽然如月七绪摆着手,强撑着说:“没什么大碍,缓一缓就好。”
但椎名青子根本放心不下,她当机立断,立刻将这个消息带给了鸣神大社那位地位尊崇的宫司大人。
三天后,笑眯眯的八重宫司亲自驾临出云大社,几乎是“拎”着那只病恹恹的白狐离开了。于是,这些时日来自出云大社的大小事务,便全数堆到了椎名青子肩上。
而且不知为何,社奉行那边在处理与出云大社相关的公文审批和资源调配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拖延、卡壳。稍一联想,椎名青子便知道是谁在背后授意。
径直走进社奉行,出乎意料,没有人阻拦她,那位向来机敏的家臣托马甚至主动为她指明了神里绫人所在的地方。
走进笔屋,椎名青子难免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开门见山地质问:“此为何意?出云大社与社奉行素来合作无间,为何最近处处刁难?”
沉默中,一道带着复杂情绪的声音响起:“……我想你了。”
“哈!”椎名青子简直被气笑了。时至今日,他还有什么立场来说这句话?!带着被冒犯的怒火,她绕过屏风,直接来到神里绫人面前,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千鸟,剑尖直指对方:“你在说什么?”
神里绫人却做了一件让她意想不到的事,他抬手,一把握住了千鸟冰冷的剑刃,殷红的鲜血瞬间顺着锋利的剑锋流淌下来。
“放手!”椎名青子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将剑锋带向自己心口的位置:“是不是……这样……你心里就能好受一点?”
“我说放手!”椎名青子的声音更冷厉了。可神里绫人依旧紧握着不放。椎名青子双目微眯,冰元素力顺延着剑身迫使神里绫人不得不松开了手。
椎名青子怒气冲冲地收刀入鞘,转身走向门口。刚跨过门槛,她突然停下脚步,廊下的侍从道:"麻烦帮我取纱布、伤药和一块干净的软布。"
等侍从匆忙取来所需物品,她一把抓过,转身折返书房。将纱布和伤药重重地扔在神里绫人的书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然后,她拿出那块软布,极为认真地、一下下擦拭着剑身沾染的鲜血。
等擦拭完后,怒气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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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的甩袖离去
生气了,总比不在乎的要好。
近来,椎名青子总能在各种场合偶遇神里绫人。
路过木漏茶室时,能看见他正在门口与托马低声交谈;在集市最热闹的摊位前,又见他为了一盒茶叶与店主讨价还价;就连去武馆练习时,都能撞见他在庭院里与师父切磋剑术。
这种刻意的"偶遇"频繁得令人起疑。
直到那天,神里绫人送来了一个她根本无法拒绝的礼物——"拨乱月白经津"。
这把刀承载着太多传说。数百年前,雷电将军曾将名为"波穗"的名刀赐予近侍御舆千代。后来千代堕入黑暗,将军亲手斩断其双角,"波穗"也在那场战斗中崩毁。
经津流的锻刀匠奉命重铸此刀,因其威势如暴雨疾风,故更名为"拨乱"。
这把刀与岩藏流也有着渊源,岩藏流的创始人,正是御舆千代之子。
"这把刀...你从何处得来?"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神里绫人笑意温润,双手恭敬地奉上名刀:"偶然所得。"
刀身出鞘的瞬间,寒光如水,映得人睁不开眼。椎名青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轻抚过刀身上流转的云纹。
"我们...扯平了。"她低声说道。
稻妻的神道文化中,名刀被视为至宝。有诗云:"有客赠我三尺刀,鱼须作靶青丝绠。"此刻握在手中的重量,让她难免心绪难平。
春日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樱花纷飞中,处理神社事务时难免要与社奉行打交道。更让她烦躁的是,无论走到哪里,耳边总能听到关于神里绫人的议论。
"那位少主年纪轻轻就开始处理家族要务了..."
"待人接物温文尔雅,真是难得..."
椎名青子冷哼一声。这些溢美之词与那个满腹算计的家伙哪有半分相似?分明是只黑心狐狸,表面装得人畜无害,内里却...
"讨人厌的骗子。"她咬着牙想。
更可气的是,他居然还能借着绫华的名义邀她赏樱。看着眼前绚烂的烟火,椎名青子忽然觉得那张永远含笑的脸格外刺眼。
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如此从容?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她猛地拽住神里绫人的衣领,狠狠咬上他的嘴唇。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的瞬间,她终于看到了那张假面碎裂的模样——错愕中夹杂着惊诧。
"没意思。"她松开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樱花雨中。
将那把"拨乱月白经津"送至道馆,恍惚间仿佛能看见当年名为御舆千代的武人在将军面前身着十二单衣舞剑的情景。如今这把刀重归岩藏流,又何尝不是一种宿命的轮回?
能见到拨乱月白经津,岩藏光造最近心情难免不错,连带着给弟子的训练强度都减轻了些,这无疑让几个还在初传的弟子们松了一口气,悄悄对椎名青子投来感激的目光。
今日的岩藏光造身着正式武人服饰,显得格外高大魁梧。他突然开口道:"神里家那位小子...武艺不错。"
不明白师父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椎名青子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见得意弟子这般反应,岩藏光造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要知道武人重诺,要不是那日用激将法败给神里绫人,他也不会对椎名青子开这个口。
岩藏光造神情不自在地拿出一个木雕,如果椎名青子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一个白狐木雕,外面还被人用颜料涂成了白色。
"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像是害怕看到椎名青子的反应,岩藏光造给完东西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手中的木雕触感粗糙,一看就是亲手雕刻的。椎名青子低头静静看着这个做工简陋的白狐木雕,然后伸手紧紧握住了它。
她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在跟绫华打听神里绫人最近的行程安排后,寻了个合适的日子,踏入木漏茶室。彼时,神里绫人正同家臣笑意盈盈地说着什么。
看见来者,他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寻了个由头支开旁人,椎名青子开门见山:"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的眼睛直视着神里绫人,一字一句道:"我给过你机会的。"
神里绫人声音很轻:"我...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吗?"
椎名青子慢慢摇着头:"我给过你机会的,"她重复着这句话。
所以,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神里绫人倒茶的手微微颤抖,面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重归于好吧,青子,请不要...不要这样彻底地拒绝我。"
"呵。"椎名青子冷笑一声。
离去时,她像是想起什么般突然转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就看你的表现了...兄长大人。"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47.攻心[番外]
母亲的病已经很重了,常年呆在出云大社养病,在外处理各种污秽积累的暗伤,等发现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都这个时候了,母亲居然还有心思安慰哭泣的椎名汐。
她没有说什么“我没事”之类的安慰话语,而是平静地说:“这是任何人都要经历的,汐子,别哭了。”
一旁站得笔直的椎名青子终于开口,声音滞涩:“如果,我去…鸣神大社找八重大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打断了:“没有办法的,孩子。”
毕竟这可是来自深渊的侵蚀力量。当初连雷神大人本人对于这种力量都束手无策,更何况是八重大人呢?
如月七绪开口:“无非就是徒增伤悲而已,因此,不必告诉了。”
让那位大人以为她还活着就好。
回到自己的内室,椎名青子跌坐在椅子上,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就在这时,脑海中却忽然出现一个声音,那声音努力装出活泼的样子,却无端带着一种机械的生涩感:
“叮咚!检测到强烈愿望!宿主别灰心呀,攻略神里绫人,让他对你心意足够深厚,就可以在系统商店兑换特效药,治愈你的母亲啦!”
紧接着,那道声音似乎才想起介绍自己:“嗨!宿主您好!我是攻略辅助系统5789号!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叫我小五或者七八九都行!”
宿主?系统?这一系列陌生的词语让椎名青子瞬间警惕,但稍一联想那“治愈母亲”的关键词,希望压过了疑虑。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探着在脑海中回应:“只要让神里绫人喜欢我,就可以兑换药物?”
“嗯嗯!理论上是这样的!”系统5789的声音听起来很雀跃。
椎名青子小心翼翼地继续问:“为什么是神里绫人?其他人不可以吗?”
“啊?这个…等等等等!让我翻翻系统新手指南!”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仿佛纸张飞舞的哗啦声,还夹杂着系统懊恼的自言自语,“哎呀,页码在哪…找到了!啊!因为系统的能量来源于重要人物的情感,越是地位崇高、能对国家或者世界做出影响的人,所能提供的情感能量就越充沛!质量也更好!”
椎名青子立刻想到另一个可能:“那八重大人不可以吗?攻略八重大人,感觉比攻略神里绫人要容易一些?”
又是一阵慌乱的翻书声。“不行不行!系统守则第…嗯…反正有一条!所有和宿主有情感羁绊的对象,她们的情感能量都是无法采集的!无效目标!不过也可以攻略其他拥有神之眼的角色哦!”
说着,一道淡蓝色的光幕在她面前闪现,上面快速滚动着名字:荒泷一斗、枫原万叶、九条裟罗等等。椎名青子快速扫视一眼,垂下眼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直接尝试获得神明的关注和情感呢?比如,将军大人?”
系统5789似乎被这个大胆的问题惊得卡壳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带着点惊叹和不确定地回答:“可…可以的!理论上!神明的关注和情感蕴含的能量层级是凡人无法比拟的!但是难度极高!非常非常高!唔…大概…神里绫人那种程度的好感累积很多次,才能勉强抵得上神明一点点的正面关注度吧?”
“多谢告知。”椎名青子心中已有了计较,神明虽然困难,但效率更高,时间是她最缺的东西。
“不用客气哦!我们和宿主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嘛!宿主加油!”系统5789元气满满地鼓励道。
椎名青子之前就跟神里绫人有过接触,说是接触,也不过是社交场合见过几面罢了。不过,两家曾定下过一纸婚约,这倒是一个接近的由头。
她冷静分析:面对来自椎名家的示好,如果神里绫人足够聪明,就不会轻易拒绝。如今正处于恢复期的神里家,刚好需要这样一个强势的姻亲来震慑下方那些不安分的小家族。
她迅速行动,趁父亲还不知道母亲病危的确切消息,大张旗鼓地往神里家送去了一批珍贵的物资——上好的丝绸、稀有的矿石和急需的经费。接着她又吩咐贴身侍女知鸟,说自己出去一趟。
来到鸣神大社,得知母亲病入膏肓的确切消息,那位总是笑眯眯的八重大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锐利,竟要当机立断下山探望。
却被椎名青子拦住。她深吸一口气,将系统的事情和盘托出。八重神子听完,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绕着椎名青子走了一圈,仔细探查了她的识海。只见她手指凌空一抓,竟真从虚空中揪出一个蓝色的、圆滚滚的光球!
那光球刚被揪出来就发出一声夸张的尖叫:“哇啊啊!被发现了!好强的力量!疼疼疼!”
在八重神子和椎名青子的审问下,这个自称5789的系统光球蔫蔫地解释:“说是攻略,其实就是一种能量交换啦!用目标人物产生的情感能量来驱动系统,兑换商店里的各种东西。宿主想要救母亲,就需要非常非常多的情感能量。”
如今,雷的神明虽然常居一心净土,但偶尔确实会通过将军人偶了解稻妻,或者短暂现身。要想见到真正的“影”并非完全不可能,难的是如何获得她真正的、能转化为能量的情感关注。
八重神子把玩着手中的御币,若有所思:“哼,有意思的小东西,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她转向椎名青子,狐狸眼微微眯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至于你母亲,告诉她,我很生气。”
话虽这么说,但八重神子还是立刻吩咐巫女将神社珍藏的灵药送往椎名家。
不出意料,神里家收下了椎名青子送去的那批厚礼。几天后,在一次贵族雅集上,椎名青子偶遇了神里绫华。对方见到她,立刻露出感激的笑容,真诚地道谢:“青子姐姐,多谢你之前的援助,解了社奉行的燃眉之急。”
椎名青子笑得温婉得体:“绫华客气了,这是应该的。”她状似无意地压低声音,“其实…我心悦你兄长。绫华也知道我们两家曾有过的婚约,故此…我想问问,你兄长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
绫华微微一愣,旋即感到一丝困惑。青子姐姐之前面对兄长时,可没表现出任何特殊情愫,完全不像一个心悦兄长之人该有的样子。难道…这两人背着自己有什么小秘密?
她压下疑惑,还是将兄长的一些喜好告诉了青子。就在谈话结束时,系统5789欢快的声音在青子脑中响起:“宿主宿主!神里绫人对你的印象好像好了一点点哦!”
椎名青子心中微哂:那么厚重的礼,只换来这么点反应?看来这位社奉行大人,心防甚重。
不太会追求人,但养过猫?又被猫抛弃的椎名青子大抵知道投其所好。于是隔三差五就往神里家送些东西。有时是不值钱但精巧的小玩意儿,有时是品质上乘的茶叶和熏香。借着两家若有若无的旧婚约和椎名家的示好,这些行为看起来倒也不算太突兀。
神里绫人和绫华兄妹关系极好,一次闲谈,绫华忍不住直接问兄长:“哥哥,青子姐姐是不是喜欢你啊?”
神里绫人正批阅公文,闻言笔尖一顿,头也没抬,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哪有人是这么喜欢的?”
“好吧,”绫华从哥哥平淡的反应中读懂了答案,她托着腮,语出惊人,“那哥哥,你是不是没机会了?”
神里绫人:“……”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觉得妹妹的思维有时候真是跳跃得可爱又头疼。
所以,那位椎名家的大小姐,究竟在图谋什么呢?最近,他能明显感觉到来自其他家族对社奉行的刁难少了许多,尤其是勘定奉行那边,甚至开始释放一些模糊的善意。若说她无所求,他绝不相信。
在一次从勘定奉行府邸协商公务归来的路上,神里绫人“偶遇”了那位椎名家的青子小姐。对方见到他,只是礼貌而疏离地笑了笑,颔首示意,丝毫没有绫华口中“心悦”该有的热切模样。
神里绫人不动声色地与她同行了一段。两人都是聪明人,无需太多弯绕。神里绫人便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椎名小姐近日厚赠,社奉行上下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小姐所求为何?”
椎名青子停下脚步,侧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我心悦你,绫人。”
神里绫人微微一怔,随即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清朗却带着洞悉:“椎名小姐,恕我直言,哪有人表达喜欢是像你这般的?”
他走近一步,微微俯身,那双含笑的蓝眸直视着青子,声音带着一丝探究,“是看上我这张脸了吗?青子小姐?”
关于神里绫人容貌的话题在稻妻贵族少女间流传甚广,椎名青子自然也有所耳闻。她神色如常,甚至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嗯,是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没什么好否认的。
她如此直白地承认,反而让神里绫人笑得更开怀了,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这笑声让向来冷静自持的椎名青子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窘迫,甚至有些困惑: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与此同时,椎名青子的主要精力正放在神明那边。稻妻关于雷神的记载浩如烟海,但想要真正理解这位神明的内心,对她而言依旧困难重重。连着查了好多天资料,熬得眼圈都有些发青,她才再次登上鸣神大社。
看到她这副模样,八重神子大概猜到了原因,毫不客气地笑起来:“哎呀呀,不用那么紧张!放轻松,就像你平时那样就好。”
毕竟,那位神明大人无论如何,总归是爱着她的子民。
八重神子眨了眨眼,暗示道,“她喜欢甜点心,特别是三彩团子哦。”
在八重神子的安排下,椎名青子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将军”。外表与稻妻城的人偶将军极为相似,但气质更为沉静内敛,眼神深处仿佛沉淀着亘古的时光。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一种疏离而威严的气息,并不主动开口。
第一天,椎名青子只是安静地坐在不远处,陪着神明静坐。她能感受到神明偶尔投来的、带着审视和一丝好奇的目光。
系统5789激动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宿主宿主!有效果!神明大人对你产生了一点点的好奇和关注!能量!是纯净的能量!”
这效率,比神里绫人那边快多了,椎名青子心中一定。
第二天,她带来了精心准备的贡品,品质绝佳的绯樱绣球、晶莹剔透的鸣草凝露,都是鸣神大社常用于供奉神明的圣洁之物。
那位大人目光扫过贡品,微微颔首,算是收下了。
第三天,第四天…椎名青子并未过多打扰,只是安静地陪伴,或是奉上新的贡品。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她依然会像往常一样,隔几日就往神里家那里送些小礼物。
看着又一盒送到妹妹手上、明显是女孩子喜欢的点心匣子,再看看自己这边空无一物,绫华小声嘀咕:“果然,那天说什么心悦兄长的话,都是骗人的吧?”
神里绫人瞥了一眼妹妹手中的礼物,又看了看自己案头堆积的公务,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眼神深沉。
不管这位椎名小姐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对于正在恢复元气的神里家而言,一个强大且持续释放善意的盟友,绝非坏事。
为了家族,他什么都能包容,什么都可以周旋。
又过了几日,他终于收到了来自椎名家的礼物——一套品质极佳的毛笔。神里绫人拿起一支,笔杆温润,笔锋细腻,确实是用了心的。他吩咐下属:“将这些笔收好。”
对于神里绫人这样深于城府的人,椎名青子从不指望能轻易获得他的真心。
她的核心目标是神明那更纯粹的关注度,况且近来椎名家对神里家多有扶持,一场双方都稳赚不亏的交易。
从八重大人那里得知雷神偏好甜食,尤其喜欢三彩团子后,椎名青子开始了更实际的行动。她并非完全不通厨艺,但仅限于能入口的水平。为了能达到“供奉神明”的标准,她特意拜访了稻妻城最负盛名的料理亭志村屋,向那里的主厨虚心求教。
做料理如同练剑,讲究时机、分寸和火候。什么时候揉面,加多少水,糖的比例,蒸制的火候和时间…每一步都需要精准把控。椎名青子学得异常认真。
从志村屋出来的路上,倒是没想到会遇见松浦家那位曾经热烈追求过神里绫人的小姐。在神里家势微时,松浦家早已渐渐疏远了往来。
松浦小姐屏退了下人,主动朝刚洗净手上烟火气的椎名青子走来。两人寻了个僻静角落,松浦小姐开门见山地问:“你喜欢神里绫人吗?”
椎名青子一愣,微微侧过头,似乎有些意外对方会这么问。
松浦小姐不等她回答,便急切地摇头,语气带着肯定:“你根本就不喜欢他!”
确实。经历了母亲和父亲那场貌合神离、充满算计的婚姻,椎名青子对情爱之事早已心冷。模样清冷的少女垂下眼睫,既没有被戳穿的窘迫,也没有辩解的意思,平静得像一株月光下的海棠。
“那又如何?”她的声音很淡。
松浦小姐眼眶一下子红了,手指有些颤抖地指向她:“你、你这样利用他的感情…”
椎名青子忽然上前一步,那双清澈却没什么温度的眼睛直视着对方:“松浦小姐,你说你喜欢他。那到底是喜欢他什么呢?是喜欢他的身份?喜欢他的才略?还是…仅仅喜欢他那张悦目的脸?”
她语气平淡地追问:“如果神里绫人没有这张脸,没有这份家世,只是一个普通的落魄武士,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他吗?”
她轻轻勾起唇角:“说起来,我自认为容貌也不差,家世也尚可,松浦小姐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少女的心事被如此直白地剖析,松浦小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语无伦次:“我、我就是喜欢他!”
他站在那里,就是…就是她少女心事最美好的样子,不需要任何理由!
话已至此,椎名青子无意再纠缠。她微微颔首,准备离开。
“等等!”松浦小姐却拉住了她的袖子,脸上带着羞赧和恳求,递过来一个精致的香囊,上面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白山茶,“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给他?我知道社奉行不会收松浦家的东西了…父亲他…也不允许…”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椎名青子看着那朵绣工精湛的山茶,沉默片刻,伸手接了过来:“我会转交。”
临走时,她的手指不经意拂过松浦小姐紧攥的手,声音缓和了些许:“下个月勘定奉行会组织一次前往璃月的商贸考察,我会提议让松浦家参与。”
人总要多出去走走,看看更广阔的世界,或许才能更清楚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喜欢的是什么。
或者说,放下什么。
神里绫华颇为通晓厨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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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的绯樱饼味道就极好。得知椎名青子最近苦练三彩团子,绫华热心地说可以帮她品鉴一下味道。椎名青子欣然同意,带着做好的团子前往神里家。
临出门时,妹妹椎名汐站在廊下,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眼圈却红红的:“姐姐,你和八重大人…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椎名青子的脚步顿住了。她可以将系统的事情告诉八重大人,因为对方见惯生死,智慧通明,更是一方强者。但她唯独不敢告诉妹妹。万一…万一系统失效,万一药物无用,这刚升起的希望再被掐灭,大喜大悲之下,妹妹如何承受?
她看着妹妹充满担忧和渴望的眼睛,只能低声道:“汐子,再等等。”
见姐姐这般说,椎名汐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她咬了咬唇,没再追问,转身快步走进了内室。
在神里家的茶室,椎名青子做的三彩团子得到了绫华的高度评价:“青子姐姐,你这手艺进步太快了!除了和面时水的比例或许可以再精确一点点,火候和口感已经非常完美了!”
椎名青子自己尝了一口,觉得还是偏甜,但神里绫华却笑着说:“对于喜欢甜食的人来说,这个甜度刚刚好!”
经过无数次尝试,椎名青子终于做出了她认为最完美的一批三彩团子。她细心地将它们装好,走出社奉行。
这几日她虽然忙于团子大业,但依旧往神里家依旧送了不少东西,故而,绫华下意识以为这次做团子也是送给兄长的。
暮色渐沉,神里绫人才回到府邸。刚进门,就见绫华绕着他转了一圈,目光在他身上搜寻着什么,见他从袖袋中只摸出公务印章,更是失望地叹了口气走开了。
神里绫人略感奇怪,问了下人才知道缘由。他走到小厨房那边,见众人正开心地分食着那些团子。神里家氛围一向宽松,仆人们见他来了也不拘谨,有人立刻递给他一个。
他咬了一口,软糯适中,豆沙细腻…只是这甜味之下,似乎隐约藏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苦涩?是豆沙没滤净,还是…吃团子的人心情使然?他慢慢吃完,没说什么。
椎名青子勤勤恳恳地在神明那边刷着存在感,陪伴、奉上贡品,尤其是精心制作的三彩团子,同时持续稳定地向社奉行输送着资源。
终于,在某个神明对她持续不断的“供奉”和安静陪伴流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温和赞许时,系统5789激动得快破音了:
“宿主!宿主!够了!能量攒够了!可以兑换特效药了!我们成功了!!!”
椎名青子强压住心脏,兑换了那瓶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药物。她没有丝毫犹豫,但谨慎地先请八重大人过目,八重神子仔细检查了药物,又动用妖力反复感知,确认无毒且蕴含着生机后,才郑重地点点头。
八重神子亲自守在屋外,身后的大尾巴罕见地没有悠闲晃动,而是带着一丝紧绷。椎名汐更是坐立不安,紧紧攥着手帕站在宫司大人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门。
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房门终于被轻轻推开。椎名青子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释然,眼中却亮得惊人,屋外连日笼罩的阴云恰在此时裂开一道缝隙。
她看着妹妹和八重神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无比:“有用…”
“母亲!”椎名汐再也按捺不住,像一阵风般冲了进去。只见床上,面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然平稳悠长的母亲正缓缓睁开眼,眼神虽然虚弱,却不再是死寂的灰败。
身为医者,椎名汐瞬间就确认,这绝非回光返照!母亲体内的那股侵蚀性的黑暗力量,真的被压制甚至驱散了。
巨大的狂喜冲击着她,她猛地转身冲出来,紧紧抱住姐姐,眼泪汹涌而出,声音哽咽沙哑,一遍遍重复着:“姐姐…姐姐!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母亲能下床走动后,就被“余怒未消”的八重神子“强行”带去了鸣神大社静养,美其名曰“就近看管,省得再出幺蛾子”。
送往神里家的物资依旧定时定量,只不过椎名青子本人的态度却肉眼可见地冷淡疏离下来,恢复到了最初的、纯粹基于家族利益的社交距离。除了偶尔给绫华送些时兴的小玩意儿或书籍,再也没给神里绫人送过任何带有私人意味的礼物,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
神里绫人看着妹妹新得的一套精致璃月瓷器,再看看自己这边依旧只有公务往来文书,绫华终于忍不住对兄长小声吐槽:“兄长,青子姐姐现在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吗?”
她怀疑地看向兄长案头那几支眼熟的、品质极佳的毛笔。
神里绫人面不改色地批阅着公文,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没听懂妹妹的言外之意,顺手将刚用完的一支笔放回笔架。
绫华看着兄长这理所当然的样子,一时语塞,最终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留下一个无奈又了然的眼神。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母亲的病情在鸣神大社的精心调养下稳步好转,椎名青子肩上的重担卸下,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系统5789在她脑中欢天喜地地庆祝任务完成,声音叽叽喳喳:
“太棒啦宿主!我们真的做到了!你妈妈得救了!我就说嘛,跟着本系统混,绝对靠谱!虽然我是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啦…嘿嘿,有点紧张,但结果完美!宿主你真是太厉害了!连神明大人都能搞定!”
椎名青子听着脑中系统兴奋的聒噪,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丝真实的弧度,“谢谢你,小五。”
“哎呀不用谢不用谢!宿主满意就好!那我…我差不多也该回去提交任务报告啦!宿主以后要好好的哦!记得按时吃饭,别太累。再见啦!”系统5789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舍,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务的自豪。
一阵轻微的、仿佛星光消散的波动后,椎名青子感觉脑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轻轻舒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然而,在神里屋敷,这份宁静似乎并未完全传递过去。
神里绫人放下最后一份公文,指尖习惯性地摩挲着那支触感极佳的毛笔。椎名青子的骤然“降温”,他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
之前的“心悦”、“送礼”,随着她母亲病愈,戛然而止,目的性简直清晰得像写在纸上。他并不生气,甚至觉得有趣——这位椎名小姐,行事风格真是…别具一格。
只是…他目光扫过妹妹书架上新添的几本医书,又看了看自己笔架上那几支被自己用得颇为顺手的笔,心中忽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异样。
仿佛一场精心布局的戏,主角突然谢幕,留下看客独自回味。
“托马。”他唤来近侍。
“家主大人?”
“上次椎名家送来的那套茶具,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套品质相当的璃月青瓷?”神里绫人语气平淡,“找出来,给椎名青子小姐送去。就说…社奉行近日得了一些不错的茶点,想邀青子小姐品鉴,顺便感谢椎名家一直以来的关照。”
他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神。这场交易,椎名青子单方面宣布结束了吗?
他神里绫人,可不习惯只做被动的接受者。至少,得当面问个清楚明白,才算有始有终。
至于答案是什么…他倒真有些好奇了。
48.障[一]
荻花洲得名于浅滩中大面积生长的芦苇丛,浅滩上、河岸旁,到处都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荻花。它们随风荡漾,此起彼伏。荻花的花穗呈银白色,细长而柔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
赫洛伊丝拢了拢身上的黑色斗篷,估算着自己的体力。还不错,应该足够支撑她走到望舒客栈。
她抬眼向远处望去,一棵巨大的树木托举起悬空式的客栈。对于这座悬于水泽之上、以奇木为基的客栈,赫洛伊丝早有耳闻。
同行的商队已经先一步离开,黑色的斗篷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进去,她裹紧斗篷,朝着望舒客栈的方向出发。
才走几步,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从不远处传来。赫洛伊丝在过往中学到的第一件事情是:过度的好奇心可能会带来麻烦。她脚步一转,下意识地离那股魔神残渣的气息远了几分。
没想到,竟会有魔物冲着她这边来。赫洛伊丝微微一愣,有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是魔鳞病又加重了吗?所以才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脑海中无数声音纷纷杂杂:
“将你的躯体献给我吧……”
“给我……”
比脑子更快的是手上的动作,她下意识从纳物戒中拿出丛林精油,朝着那团黑雾扔了过去。
黑雾周围的光泽暗淡了一点,接着又凶猛地朝她扑来。赫洛伊丝回过神,想从纳物戒里拿出火铳。但比她动作更快的,是一道绿色的身影。
一杆长枪贯穿了魔物的核心,绿衣的少年模样的人冰冷地说道:“凡人,此处危险,速速离去!”
赫洛伊丝感到一阵尴尬,她的璃月语还算不错,但仅限于日常交流,只能大概听懂意思。像是意识到什么,那位少年接着用提瓦特通用语开口,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
周围的瘴气散去,赫洛伊丝这才看清救她的少年,有着一张极其漂亮的脸。那张脸精致得不像凡人,让她心跳莫名加快。
她后退几步,斗篷遮住她大半神色:“多谢你救了我的命,不知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与你无关。”少年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赫洛伊丝便感觉到那股如同山间清泉般凛冽的气息消失了。
走得真干脆啊,她想。
不出所料,等到了望舒客栈,她的体力也差不多耗尽了。
翻了翻自己的摩拉,还好,还能撑几天。接下来用这里的材料制作一些常用药剂的话,也足以换取摩拉。赫洛伊丝计划着,在老板菲尔戈黛特那儿开了一间房。
她估计自己还要在璃月待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租了长期的房间,赫洛伊丝走到窗边。望舒客栈位于蒙德和璃月的交界处,从这里向外看去,不光能看到广阔的荻花洲,还能看到远处连绵的山峦。
这是和须弥完全不同的景象,须弥境内多是雨林,房屋也多是依托巨树而建,空气中总带着挥之不去的潮湿与闷热。雨林的景色虽美,看久了难免让人觉得单调乏味。
望舒客栈的食物是可以送餐上门的,赫洛伊丝纳物戒中的干粮这几天已经被她消耗得七七八八,那些产自雨林的麦饼味道自然说不上好。
须弥盛产大麦、粟米,人们用谷物磨粉烤制而成麦饼和杂粮饼,口感扎实,长期储存且不易变质,部分学者会在饼中加入少量椰枣泥或坚果碎提升风味。
而现在,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实在没力气,不想动。
再吃点麦饼凑合一下吧,赫洛伊丝想。
等第二天恢复了一点力气,赫洛伊丝开始打听关于璃月的风土人情以及昨晚遇见的那个少年。
客栈老板看上去不像是璃月人,赫洛伊丝随口问道:“老板不是璃月人吧?”
对方倒也爽快地承认:“我是蒙德人。”
对了,想起从前在须弥听到过的一些传说,赫洛伊丝接着问道:“璃月会有守护一方的仙人吗?”她简单说起了昨晚被救的事情。
菲尔戈黛特若有所思:“应该是魈上仙吧,他平日倒不会轻易现身。”
名字,是叫魈吗?赫洛伊丝想,不自觉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很好,还很灵活。
璃月人说话有种独特的韵律感,而且有时候一句话里会带上典籍里的词句,让人似懂非懂。听得多了,才知道那是他们的典籍用语,也可以说是成语之类的固定表达。
赫洛伊丝并不着急见到魈,她觉得自己可能对对方一见钟情了。那张漂亮得惊人的脸,让她念念不忘。
她的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最后竟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的那位老师是个享受过程的人,在跟随这位老师学习的时候,赫洛伊丝也学到了许多。
第二天,跟随去璃月港做交易的商队,赫洛伊丝到了这座千船万商之港。
璃月真不愧是七国的商业中心,有着贸易之都的美名。来往的不光可以见到璃月人,还能见到一些穿着蒙德、枫丹、至冬等他国特色服装的旅人,甚至还有身着教令院学者服饰的人。
在璃月港城西边的吃虎岩找到了炼金台,她从纳物戒中翻找出需要的材料,制作了一些常用的治疗药剂和元素试剂。
药剂的色泽纯净,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赫洛伊丝很满意,将药剂小心收好。下意识想要拿出纸笔开始记录实验过程,却又有些恍惚地回过神,讨厌的习惯,她想。
炼金台旁边就有一家店铺,专门收购炼金学徒制作的药剂和成品。赫洛伊丝将几瓶药剂放在柜台上,很快就有伙计上前,仔细查看药剂的颜色和状态。
色泽非常纯净!伙计又小心打开瓶塞闻了闻气味,药剂的浓度也非常好!
伙计的目光变得惊讶起来,态度也恭敬了许多:“客人请稍等,我去请管事来。”
管事很快走了出来,听完伙计的话,看赫洛伊丝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赞赏:“小姐,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店铺长期合作?我们对于品质好的药剂,收购价格也会很优厚。”
赫洛伊丝婉拒了管事的请求,她解释说自己是旅人,居无定所,不一定能固定在这里交易。但对方为了表示诚意,还是给出了一个相当高的收购价格。
拎着一袋沉甸甸的摩拉,赫洛伊丝走出了店铺。
接下来,她要去采购一些关于璃月历史和文化的书籍。璃月人平时说话喜欢引用典籍,稍不注意就会听到类似“螳臂当车”这样的词句。有些一听就能明白字面意思,有些就难免让人困惑。
街上人来人往,难免有那么几个行人和赫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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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丝擦肩而过。不经意间,有人碰到了她的黑色斗篷,斗篷滑落些许,露出了她近乎于雪一样白的皮肤,以及皮肤上隐隐浮现的细小黑色鳞片。
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离这里最近的书店叫万文集舍,书店位置并不好找,那儿的老板纪芳是个讲究人,颇为认真地整理维护着古籍。
和须弥随处可见的虚空终端不同,璃月人多是阅读着纸质书籍。
事实上,在须弥,纸质书已经很少见了,大部分人早已习惯用虚空来获取知识。
听着对方的推荐,赫洛伊丝买了一些关于璃月历史的书籍,其中一本《护法仙众夜叉录》引起了她的兴趣,她想了想,也买了下来。
不过,她有些困惑,这里的历史书籍,怎么大多数都是关于岩王帝君的。
或许,这就是现存最古老神明的影响力吧。
跟一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婆婆聊了一些家常,没说几句对方的话语便拐到岩王帝君身上去,于是赫洛伊丝被迫听了一下午关于岩王帝君的二三事。
那位被人们尊称为岩王帝君的神明在魔神战争期间,带领仙人建立璃月港。
说着说着,又拐到帝君每年请仙典仪时的英姿上。
赫洛伊丝感觉自己已经站了快两个时辰,腿脚都有些发麻了。然后那位婆婆像是想起什么般止住了话题,关心起赫洛伊丝来:“不好意思啊,小姑娘,人年纪大了,就会啰嗦些。”
“没事。”赫洛伊丝笑了笑。
走的时候,怀中被那位名叫阿山婆的老婆婆塞了一些龙角陀螺,岩块儿骰子,说是不管小姑娘还是大小伙都会喜欢的东西。
很新奇,也很独特。
须弥人多信仰大慈树王,平日在道成林遇到学者的时候,还会用“感谢草神的眷顾”这种话来打招呼,说是信仰,其实也不过是因为这些话语已经融入日常生活罢了。
璃月人虽然也把岩王帝君挂在嘴边,但赫洛伊丝能感受到,他们确确实实信仰着那位古老而强大的岩王帝君。
从望舒客栈到璃月港大约需要大半日的脚程,璃月港房租高昂,不少人会选择在望舒客栈那一带的地方租住,每天往返两地之间。
璃月七星得知这种情况,特意在两地间开设了公共马车,站点多沿着官道设置,乘客需按里程付费。
沿途也有千岩军驻守,不用担心魔物的袭击,这一点要比须弥好多了。赫洛伊斯垂下头,盘算着下次到璃月港要买一些甜甜花和常见的晶核。
璃月各国商品齐全,有些甚至比她在奥摩斯港买起来还要便宜。
但是,璃月港的房租是真的贵啊。
如今的公共马车多是使用驯化的驿站马拉车,远远地,便能听见它们挂在脖颈上铃铛的清脆响声。
上了马车,赫洛伊丝照常缩在一块不起眼的地方。此刻天色已晚,只有马车上小声的交谈声与车轮滚动的声音,还能看见旁边身着月海亭制服的人在埋首处理着文件。
看来,璃月的公务员也不好当。
到了望舒客栈,赫洛伊丝从马车下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盘点现在有的药剂:耐寒药剂,耐热药剂,防风药剂,绝缘药剂,还有一些磐石精油和惊雷精油。
..以及一支愚人众才有的火铳。
49.障[二]
追踪或是察觉到魈的踪迹对赫洛伊丝来说并非难事。那位仙人身上萦绕的魔神残渣,或者璃月说法——业障,可比她强烈得多。
远远地,她便望见那道墨绿色的身影在清理魔神残渣。赫洛伊丝驻足在一个不会被波及的安全距离外,任由水汽漫过碧水河面,拂在脸上,带来湿润的凉意。
她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魈手中那柄翠绿长枪的光芒彻底敛去,业障的气息稍稍平息,才缓步走上前。
然而,她的步伐远不及仙人的迅捷。魈的身影如同须弥沙漠中神出鬼没的狐灵,刹那间便出现在她眼前,带来一阵裹挟着清冷气息的风。他金色的眼眸锐利,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此地危险,速离。”
赫洛伊丝努力分辨着这简短璃月话的含义,微微歪头,用略显生涩的语调轻声确认:“是‘速速离去’的意思吗?”
回答她的只有空气的轻微震动。魈的身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已消散无踪,只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风掠过她的鬓角。赫洛伊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唇角无声地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有趣,比在那个沉闷的实验室里日复一日地摆弄仪器,要有趣得多。
他们的第三次相遇是在一个明朗的白天。这一次,解决掉最后一只魔物的魈,周身还带着未散的业障气息,竟主动朝她走来。
风穿过石门两侧高耸的崖壁,被撕扯成细碎的气流,卷起岩缝间的砂砾,打着旋儿掠过赫洛伊丝周身,掀开了她厚重斗篷的一角,短暂地暴露出底下那张比龙脊雪山终年不化的积雪更为苍白的脸庞。
魈停在她面前,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抬起,指尖凝聚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力量,轻轻点在她的眉间。冰凉的触感让赫洛伊丝微微一颤。
凡人与仙人对视。仙人金瞳沉静,声音低沉:“你业障深重。”
赫洛伊丝平静地点点头,斗篷下的翠绿眼眸没有半分波澜:“我知道。”
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
魈收回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那张总是冷峻的面容上罕见地掠过一丝困惑。他看着这个气息衰弱却异常平静的凡人旅者:“你想要什么?”
赫洛伊丝将被风吹乱的斗篷重新拉紧,只露出一个线条分明的苍白下巴。她仰起脸,目光直直迎上魈的金瞳,语气坦率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想要和你睡。”
“唰——!”
话音未落,眼前的身影已然消失,只余下一阵骤然卷起的疾风,吹得赫洛伊丝的斗篷猎猎作响。她站在原地,翠绿的眼中浮起一丝真实的茫然。
那位镀金旅团的罗莎琳德明明说过,和男人一起睡觉是世界上最愉悦也最刺激的事情……他为什么会拒绝?
从石门返回望舒客栈的路上,熟悉的眩晕和幻象再次汹涌袭来。视野瞬间模糊、扭曲,无数杂乱无序的色彩在她眼前疯狂堆叠、冲撞。
粘稠如泡烂朱砂的红色在视野边缘蠕动,深不见底的暗蓝色沉在底层,惨白的光像冻碎的月光,突兀地从那片暗蓝中渗出、流淌。
红、蓝、白三种色彩不断交融、撕扯,整个世界仿佛被揉成一团浸透了墨汁的湿纸,湿漉漉、黏糊糊。在那片混乱色彩的深处,赫洛伊丝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缓缓睁开眼。
她踉跄着扶住路旁粗糙的岩壁,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
传送锚点……不行,太远了。对了,七天神像,这附近最近的七天神像应该在石门外围。
赫洛伊丝强忍着恶心和天旋地转,颤抖着手从纳物戒中摸出一个细长的药剂瓶。
瓶中是来自须弥的提神药液,用月莲和毗波耶精心炼制,能短暂提振精神。
她咬掉瓶口的软木塞,仰头将苦涩粘稠的药液一饮而尽。那难以言喻的苦味瞬间在口腔炸开,让她胃里一阵翻腾。药力勉强驱散了些许虚弱感,但眼前的幻象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悬浮的血珠如同密密麻麻的眼球,深蓝已浓稠如墨潭,白色的光带则扭曲成了无数细长、蠕动、布满吸盘的惨白触手,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地挥舞、缠绕,发出无声的嘶鸣。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她身侧。魈眉头紧锁,双手快速而精准地结出一个繁复的印记。
青绿色的光芒在他指尖流淌、汇聚,最终凝成一个玄奥的符文。符文缓缓飘向赫洛伊丝,融入她的眉心。
一股温和的力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如同甘泉淌过干涸的河床,疯狂肆虐的幻象顿时减轻了不少,那些扭曲的触手和血珠变得模糊、淡化。
璃月的仙术?用法印沟通天地元素之力,来压制魔神残渣的侵蚀?
“谢谢,”赫洛伊丝的声音干涩沙哑,她强撑着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那双沉静的金眸,“能不能……扶我去最近的七天神像?”
魈似乎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微微一怔。短暂的沉默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克制与疏离,只是轻轻扶住她的胳膊。下一刻,赫洛伊丝感觉自己身体一轻,风声呼啸着掠过耳畔,周围的景物在高速移动中化为模糊的色块。
几个起落间,她便已被带到了石门旁那座散发着柔和光晕的七天神像之下。
“呼…呼…”赫洛伊丝几乎是扑倒在神像基座旁,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石座边缘,大口喘息着,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恶心感。
视野中那些扭曲怪诞的景象终于开始消散、褪色,如同潮水般退去。
她脱力地跌坐在神像旁一块冰凉的大石上,将头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像一尊苍白的雕塑,只有微微起伏的肩背显示她还活着。
她努力调整着呼吸,吸气,呼气……缓慢而用力。
果然……她的猜测没有错,璃月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确实存在着能压制“魔鳞病”的方法。
指尖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赫洛伊丝能感觉到,那位名为魈的仙人并未离去。
他静立在不远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心软?
她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平静,望向那抹墨绿的身影:“请问…像我这种被业障侵蚀的情况,仙人…能有办法根治吗?”
魈沉默地摇了摇头,金色的眼眸中映着神像的光辉,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赫洛伊丝垂下眼帘,沉默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回去的路程,多亏了这位面冷心软的仙人一路护送。夜风微凉,吹在脸上,也吹散了心头最后一丝侥幸。
赫洛伊丝裹紧了斗篷,心底涌起一阵自我埋怨:果然,不该独自跑这么远的。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并未好转。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象如同跗骨之蛆,时不时便会闯入她的视野,带来阵阵眩晕和心悸。
直到感觉精神稍微稳定了些,她才敢走出望舒客栈散心。
然而,刚踏出客栈大门,一个飘忽在半空中的、半透明的小女孩身影就毫无预兆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赫洛伊丝脚步猛地顿住——以往只能看见扭曲的残肢断臂和疯狂涌动的色块,现在好了,居然能清晰地看见“人形”的幻影了?
那扎着双麻花辫的小女孩悬在空中,空洞的眼睛直直望着她,用一种单调、毫无起伏的调子哼唱着:
“大丘丘病了,二丘丘瞧,三丘丘采药,四丘丘熬,五丘丘死掉,六丘丘抬,七丘丘挖坑……”
稚嫩的童音在寂静的晨间飘荡,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感,像老旧的八音盒卡住了齿轮,像风吹过腐朽的骨哨,唯独不像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该有的声音。
小女孩透明的身影倏地飘到赫洛伊丝身边,凑得极近,几乎要贴上她的脸,空洞的眼瞳里映着赫洛伊丝苍白的倒影:
“姐姐,姐姐,”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亲昵,“你很快就和我一样了……”
“你很快就要死了。”
幻觉……这只是业障引发的幻觉!和之前看到的扭曲景象一样,都是魔神残留怨念的具象化。
赫洛伊丝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将那声音和影像从脑中驱逐出去,加快脚步,走向望舒客栈的大门。
“只是幻象而已……只是幻象。”她在心中一遍遍默念。
刚踏上客栈门口的木阶,一个惊恐到完全变调的尖叫声猛地炸响,几乎刺穿耳膜:“鬼!有鬼啊!”赫洛伊丝心头一紧,循声望去——通往厨房的楼梯口,身材高大的厨子言笑正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一只手指着赫洛伊丝的身后方向,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嘶哑:“有鬼!就在她后面!”喊完这句,他双眼一翻,“砰”地一声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赫洛伊丝浑身一僵,居然……不是幻象?!
还是说……连她所见的言笑、听到的尖叫,都只是她疯狂感知中扭曲的假象?
她下意识地开始默念教令院六宗罪之一,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可慢言奥秘而心无惧怕之事……”
“不可慢言奥秘而心无惧怕之事……”
客栈老板菲尔戈黛特和掌柜淮安闻声迅速赶来。两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言笑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而那位来自须弥客人赫洛伊丝则僵立在门口,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翠绿的眼眸里翻涌着惊疑不定的波澜。
菲尔戈黛特经验老道,目光在赫洛伊丝和她身后空无一物的方向快速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立刻上前,带着十二分的歉意对赫洛伊丝深深一礼:“万分抱歉,让贵客受惊了!为表歉意,您在望舒客栈这几日的所有房费将全免,餐食也由客栈免费提供。”
她的语气真诚而恳切,赫洛伊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紧抿着唇,并未多言。
紧接着,菲尔戈黛特和淮安转向赫洛伊丝身侧的空处,脸上换上了恭敬的神情,微微欠身:“降魔大圣。”
赫洛伊丝猛地转身。
果然,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她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中,正是魈。他抱着手臂,目光沉静地扫过晕倒的言笑和惊魂未定的赫洛伊丝。
这位璃月的护法夜叉,当真是无处不在。
心力交瘁的赫洛伊丝只觉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她对着菲尔戈黛特和淮安再次微微颔首,转身便向楼梯走去。
现在,她迫切需要一场彻底的睡眠,祈祷醒来时一切能恢复“正常”。
夜半时分。
望舒客栈的客房内,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沉甸甸地包裹着一切。只有窗户缝隙里漏进一两缕清冷的月光,细若银丝,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赫洛伊丝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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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穿着那件几乎与她形影不离的厚重黑斗篷。只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坐在床边,领口松垮地垂落,露出一截纤细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颈。
她翠绿色的眼瞳映着那点微弱的月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此刻正穿透黑暗,直直地锁定在窗外那个不请自来的身影上。
她的声音带着被扰清梦的不悦:“这难道也是璃月人惯常的……打招呼方式?”
下一刻,魈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翻窗而入,轻盈落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站定,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小冥对你很感兴趣。接下来几日,你需待在客栈内,不得随意走动。”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的角落。
原本萦绕心头的不悦,在看清来人那张俊美得不似凡尘的面容时,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赫洛伊丝向来对美丽的事物抱有极高的容忍度。此刻,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魈吸引,一时竟忘了言语,只是微微歪着头,带着一丝探究和纯粹的欣赏,盯着他那张在月下更显清冷出尘的脸。
直到魈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眉头紧蹙,语气中带上明显的不悦,抬手指向她:“放肆!不敬仙师。”
赫洛伊丝依旧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翠绿的眸子里闪过极淡的光。
这时,魈才真正注意到,这个总是将自己裹在厚重斗篷下的旅人,有着一双渗人的眼睛——如同荒漠深处的野兽。
魈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身形如风般再次掠向窗户,瞬间消失在窗外浓重的夜色里。只有他清冷的声音,清晰地顺着夜风传入房内:“明日一早,我会再来。”
“哦。”赫洛伊丝眨了眨眼睛,对这个命令式的通知反应平淡。她重新把自己裹进柔软的被褥中,侧过身,将脸埋进枕头。
然而,几乎是同时,那熟悉的、带着空洞童稚感的歌谣再次在她耳边幽幽响起:
“大丘丘病了,二丘丘瞧,三丘丘采药,四丘丘熬,五丘丘死掉……”
她再次睁开眼。
床边不远处,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半透明小姑娘,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面无表情,嘴唇机械地开合着,一遍遍唱着那首诡异的歌谣。
赫洛伊丝静静地看着她。
至少……比那些扭曲狰狞的色块和触手要好得多。她有些疲惫地想着,目光落在小冥那双眼睛上,那是一种极其深沉却又异常纯粹的墨色。
她重新闭上眼。听久了……这单调的歌谣似乎还真有几分催眠的效果。
而且,今晚确实没有出现那些可怕的幻象。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清晨,赫洛伊丝醒来时,床边的小冥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又躲到客栈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去了。
既然菲尔戈黛特说了餐食免费,那自然是不吃白不吃。
璃月,除了闻名遐迩的矿石,其精妙的烹饪技艺同样令人神往。
她刚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还带着一丝慵懒的起床气,房门便无声地开了。
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并未看她,而是凝神环顾房间,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青色,如同无形的涟漪般扩散开,似乎在仔细搜寻着什么。
赫洛伊丝打了个哈欠,用手背掩着嘴,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这位尽职尽责的仙人一丝不苟地“检查”她的房间。然后,那双锐利如鹰隼的金色眼眸倏地转向了她。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无数飞舞的微尘。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是陈述事实般的肯定:“小冥昨晚来过。”
赫洛伊丝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才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确认了消息,魈的身影便如他来时一般迅疾,眨眼间又消失在了门外,只留下门扉轻微的晃动。赫洛伊丝只能捕捉到他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的一抹墨绿衣袂,以及门外走廊里渐渐响起的、客栈伙计们开始忙碌的轻微脚步声和人声。
她托着腮,侧头望向窗外。巨大的水车在晨光中缓缓转动,发出规律而悠长的“嘎吱——嘎吱——”声,水流哗哗作响,新的一天开始了。
走到楼梯口,脚下的木质阶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赫洛伊丝向下望去,恰好看见魈似乎已经找到了小冥。
他站在客栈底层的角落,正低声对那个飘浮在半空的小小身影说着什么。听到楼梯的声响,魈立刻警觉地抬头望来。
见是赫洛伊丝,他紧绷的神色才略微放松。这位身形瘦削、有着一张明显须弥长相的旅人,此刻正扶着栏杆,缓缓走下。
小冥此刻显得格外“乖巧”,她怯生生地举起三根透明的手指,孩童特有的尖细嗓音努力显得认真:“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吓人了。”那双空洞的墨色眼睛却忍不住瞟向楼梯上的赫洛伊丝。
魈抱着手臂,表情依旧严肃,目光在小冥和楼梯方向之间扫视了一个来回,才微微颔首。随即,他身影一闪,再次化作清风离去。
赫洛伊丝暗自松了口气。幸好,今天厨子言笑没被吓晕过去,不然她那顿免费的丰盛早餐恐怕就要泡汤了。
她走下楼梯,路过依旧飘在原处的小冥。沉默的气氛有些微妙,赫洛伊丝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她停下脚步,侧头看向那个半透明的“幽灵”,语气随意得仿佛在问候一个普通邻居:
“早安,五丘丘。”
50.障[三]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斜斜地洒在望舒客栈略显喧嚣的大堂里。赫洛伊丝用完早餐,便看见柜台前围拢了不少客人,七嘴八舌地向老板菲尔戈黛特询问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好奇与不安的情绪。
从只言片语中,她推测昨晚“幽灵”现身的事情,恐怕不止她一个人目睹了。
菲尔戈黛特站在柜台后,脸上挂着惯有的、温和得体的微笑:“各位请放心,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嗯,是的,作为补偿,这几天的房费我们会酌情减免。”她耐心地解释着,,逐一回应着客人们的疑虑,“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待到人群渐渐散去,赫洛伊丝才走上前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菲尔戈黛特老板,关于小冥……”
女老板的目光转向她,那温和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小冥啊,”她语气轻柔,“那孩子,是个从未伤过人的‘恶灵’。”
“‘恶灵’?”赫洛伊丝微微歪头,一缕褐色的发丝滑过脸颊,“既然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不能称之为‘善灵’?”
菲尔戈黛特轻轻摇头,解释道:“在璃月的说法里,凡人逝去后滞留人世的魂灵,无论本性如何,都统称为‘恶灵’,并不特指其善恶。不过小冥确实是个例外,她只是……喜欢在客栈里玩耍罢了。”赫洛伊丝了然地点点头,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时,菲尔戈黛特忽然微微倾身,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善意的提醒补充道:“对了,那位守护此地的魈上仙,似乎对杏仁豆腐情有独钟呢。”
赫洛伊丝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回头,目光穿过敞开的客栈大门,落在缓缓转动的巨大水车上。
不知为何,小冥似乎对赫洛伊丝格外亲近,时常飘忽地出现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此刻,赫洛伊丝正站在房间的简易炼金台前,手里捏着一管刚配置好的药剂,纤细的手指小心地倾斜管身,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药剂内部细微的颜色变化和气泡反应。小冥则盘腿漂浮在她侧前方的半空中,透明的身体随着她的讲述微微晃动。
“所以啊,那个大块头丘丘人跳舞可滑稽啦……”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空灵,当话题不经意间转到那晚客栈的混乱时,赫洛伊丝的眼睛依旧紧盯着试管,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天晚上,多谢你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正是小冥动用了某种力量,才将她体内躁动的魔神残渣暂时压制了下去。
小冥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再说话,只是无意识地前后晃荡着那双半透明的小腿,眼神有些飘忽。赫洛伊丝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她的沉默,她放下试管,手心一翻,几颗用彩色糖纸包裹、散发着清甜椰枣香气的糖果便躺在白皙的掌心里。她将手伸向小冥:“喏,给你。”
小冥飘近了些,低头看着那诱人的糖果,透明的喉咙似乎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点委屈:“我又吃不到,给我干什么呀?”
“吃不到吗?”赫洛伊丝纤长的睫毛眨了眨,露出思考的神情。她脑海中飞快地掠过在璃月港听到的只言片语,尝试着提议:“如果……供奉呢?”她小心地吐出这个词,“用璃月语,应该是‘供奉’没错吧?”
她看到小冥虚幻的身体似乎凝滞了一瞬,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睛骤然亮起微弱的光点。
“我又不是仙人,你供奉我干什么?”小冥撅起嘴,故作不满地别过脸去,眼神却偷偷瞟向糖果。
赫洛伊丝嘴角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她将那几颗椰枣糖在小冥眼前又晃了晃,糖纸在光线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难道……你就不想尝尝它们的味道吗?”她敏锐地捕捉到,小冥那半透明的轮廓明显地波动了一下,像是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在小冥带着雀跃的、时断时续的指引下,赫洛伊丝在客栈附近寻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望舒客栈依山傍水,周围的山坡上正盛开着大片大片的霓裳花。璃月人采摘这些娇艳的花瓣,由心灵手巧的织工织成华美的绸缎,远销七国。而晒干后的霓裳花,花瓣轻薄易燃,正是供奉时常用的香材。
赫洛伊丝找来几朵带着晨露的新鲜花朵,又寻了个小小的铜制香炉。跟随着小冥的指引,将花瓣铺在香炉底部,用火石小心点燃。微弱的火苗腾起,带着霓裳花特有的、清雅而略带甜腻的香气。
她将几颗椰枣糖郑重地放在香炉前的石头上,然后学着璃月人的样子,双手合十,像模像样地拜了拜。
火焰温柔地舔舐着糖果,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那糖果并未烧焦,反而在升腾的轻烟中渐渐虚化,最终化作几缕带着甜香的青烟,袅袅飘散。小冥开心地拍起手来,品尝着椰枣糖。
等收拾好香炉回到客栈房间时,小冥正背对着她坐在高高的窗台上。阳光穿透她半透明的身体,能清晰地看到她身后房间里的桌椅轮廓。小冥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奇特的空灵感,但此刻却充满了满足:“糖果的味道……很好呢。”
几天后,赫洛伊丝前往璃月港采购炼金所需的材料,繁华的港口城市总是充斥着各种信息。
路过一个瓷器摊位时,她听到一位商人正对着伙计抱怨:“唉,这请仙典仪快到了,连琉璃盏的进价都涨了不少!生意难做啊!”话音刚落,周围几个原本在挑选瓷器的璃月本地人立刻对他投来了不赞同甚至隐含怒意的目光。
旁边的伙计一脸窘迫,慌忙拉过自家老板,压低声音急切地解释:“主家!慎言!您是枫丹人,可能不太清楚……在璃月,‘请仙典仪’期间议论这些,尤其还带点抱怨,是对岩王爷的大不敬啊!”那枫丹商人这才恍然,讪讪地闭上了嘴,周围那几道锐利的目光才勉强移开。
赫洛伊丝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小插曲,继续她的采购。回到炼金台前,她立刻投入工作。神情专注,白皙的手指稳稳地捏着精巧的铜秤,小心地称量着粉末,再缓缓倾入烧瓶。
瓶中的液体随着不同材料的加入,发生着不同的发应。赫洛伊丝仔细观察着每一次细微的变化,动作流畅而精准。当烧瓶中的药剂最终稳定下来,赫洛伊丝难免有片刻的恍惚。
她的母亲,一位素论派的学者,她的父亲则来自因论派。这手扎实的炼金术功底,正是幼年时跟随母亲耳濡目染打下的基础。按照常理,等她长大,自然会进入教令院悉般多摩学院深造。
而且,她天赋出众,八岁就通过了教令院入学考核……
经历了小冥和“供奉”之事后,赫洛伊丝想:或许该学习一些璃月供奉仙人的正式仪轨?
望舒客栈的伙计闲聊时曾提到,奥藏山和绝云间常有仙人踪迹的传闻。当然,如今的璃月,仙人们大多已隐入尘世,除了月海亭那位甘雨小姐。
此刻,她正坐在璃月港一间热闹的茶馆里,面前摆着一杯浓酽的璃月香茗,苦涩的滋味让她微微蹙眉。
醒木“啪”地一声脆响,吸引了所有茶客的注意。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洪亮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混沌初开,群峰未显,帝君以无上神力……”茶馆里座无虚席,茶香氤氲,混合着桌上精致点心的甜香。
人们屏息凝神,说书先生用的是带着古韵的璃月腔调,许多遣词造句对赫洛伊丝这个异邦人来说,理解起来仍有些吃力。她努力分辨着那些古雅的词汇,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不疾不徐地步入茶馆,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很难说清是为什么,或许是那份气质太过独特——他身着考究的璃月传统长衫,仪态沉稳如山岳。
宛如一件被时光精心打磨、温养了千年的古玉。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一双沉静的金色眼眸,深邃如同凝固的熔岩。
仅仅是被那目光平静地扫过,便让人不由自主地收敛心神,生不起半分轻慢或随意。对于太过古老和庄重的事物,人们往往连触碰的念头都不会有,遑论占有。
他目光在茶馆内略一环视,便朝着赫洛伊丝的方向走来,极其自然地在她旁边的空位上落座。
“小友也对岩王爷的旧事感兴趣?”他开口,声音温和醇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又是岩王帝君!赫洛伊丝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自从踏上璃月的土地,就被这四个字编织的无形罗网包围了。
整个下午,她再次被迫沉浸在了“岩王帝君二三事”的海洋里。不同的是,这位古老的先生谈吐风雅,用词典奥,常常引经据典,让赫洛伊丝听得颇为费力,需要连蒙带猜才能跟上大致的脉络。
她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该去选修一下璃月古代语言研究,听说因论派的毕业生至少得掌握十三种语言才算合格。
几天后,在通往无妄坡的山路上。道路蜿蜒在陡峭的岩壁之间,两旁是茂密得几乎不透光的翠绿竹林,远处奇峰耸立,云雾缭绕其间,构成一幅典型的璃月山水画卷。
璃月多山的地形,使得千岩军的清剿总有鞭长莫及之处,一些偏僻的山道上,难免会有遗漏的丘丘人营地悄然滋生。
赫洛伊丝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前方竹林的深处,传来丘丘人特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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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混不清的呼噜声和木棒敲击地面的声响。她捏了捏手中那根临时削制的木棍,一端被磨得尖锐而坚硬,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丘丘人对强烈的气味和活跃的元素力极为敏感,但她这样的“普通人”,反而无需掩饰。丘丘人的面具、萨满的图腾,尤其是深渊法师地脉的旧枝,都是极有价值的炼金素材。
更稀有的地脉新芽,在教令院的材料市场上每次出现都会被高价抢购一空。她随身携带的那把改造火铳,在愚人众的标准里只能算半成品,其优点是不依赖神之眼就能激发,可惜子弹稀缺,每一颗都弥足珍贵。
她盘算着,下次若是“偶遇”愚人众的巡逻队,或许可以和他们进行一次“友好”的物资交流,换取一些补给。
林中的骚动声明显增大了。埋伏在茂密竹丛后的赫洛伊丝眼神一凛,看准时机,手臂挥出,一个装着粘稠液体的玻璃瓶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在营地中央那个挥舞着火焰法杖的深渊法师身上。
“哗啦!”瓶子碎裂,里面的丛林精油瞬间泼溅开来,遇到火元素,“轰”地一声腾起猛烈的火焰,瞬间将火深渊法师包裹!
“Gusha Unu!”被偷袭的火深渊法师发出一声尖利的咆哮,周身烈焰暴涨,带着灼人的热浪,愤怒地朝着赫洛伊丝藏身的方向猛冲过来!扑面而来的高温让空气都扭曲了,赫洛伊丝白皙的脸颊瞬间被烤得发烫。
幸亏她早有准备,事先服下了特制的耐热药剂,此刻才勉强能忍受这几乎要将人烤焦的热浪。她面色沉静如水,在火深渊法师裹挟着烈焰、嘶吼着冲到近前的刹那,另一瓶装着霜劫精油的药剂脱手而出!
“砰!”
冰雾药剂在火深渊法师脚下猛然炸开!极寒的冰雾与炽热的火焰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大片白气蒸腾而起。火焰被瞬间压制,火深渊法师身上的烈焰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动作也变得异常迟缓僵硬。
周围的丘丘人受到惊吓,慌乱地挥舞着棍棒,发出无意义的吼叫。深渊法师还在用急促而怪异的深渊语愤怒地咒骂着什么,可惜赫洛伊丝并非专攻深渊语的语言学者,只能从那尖锐的语调中感受到它的狂怒。
护盾破裂、元素被克制的深渊法师,此刻是最脆弱的时候。赫洛伊丝没有丝毫犹豫,握紧手中的尖头木棍,脚下发力,尖锐的木棍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地刺入了火深渊法师元素核心所在的位置!
噗嗤!
一声闷响。深渊法师身上跳跃的火焰骤然熄灭,那扭曲的身体僵直了一瞬,随即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倒了下去。
真漂亮啊……赫洛伊丝心中无声地赞叹着。
她面无表情地抽出木棍,开始熟练地收集战利品:丘丘人粗糙的面具、萨满的骨饰,以及最重要的——地脉的枯叶,看来她运气还不错。当所有有价值的部分都被稳妥地收入纳物戒中,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想到今日沉甸甸的收获,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掠过她的眼底。
她轻轻哼起一首轻快的须弥小调,仔细地在现场撒上掩盖血腥味的驱兽粉,并用中和药剂小心地处理掉燃烧和冰冻的痕迹,让整个现场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失控的元素反应引发的意外事故。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和茂密的竹林深处。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不远处的巨大山岩后阴影微动,一道高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踱了出来。深蓝色的短发利落干练,同色系的紧身衣勾勒出矫健的身形。夜兰双手环胸,姿态看似闲适,那双犀利的青色眼眸却精准地扫过一片狼藉的丘丘人营地,最终定格在那具火深渊法师被精准刺穿核心的残骸上,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弧度。
“呵……”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逸出唇瓣。
这位来自须弥的小姐,手法倒是相当干净利落,经验老道得远超一个普通学者的范畴。无论是那恰到好处的药剂投掷时机,面对深渊法师冲锋时毫不拖泥带水的近身搏杀,还是这近乎完美的战场清理——用药剂精准中和掉元素反应留下的焦痕与冰晶,撒上特制的驱兽粉彻底掩盖血腥气,将整个现场伪装成一场元素力失控引发的意外事故……每一个环节都处理得滴水不漏,堪称专业。
夜兰微微眯起那双洞察力惊人眼眸,指尖无意识地在臂弯处轻轻敲击着。这位“炼金术士”展现出的战斗素养和善后能力,让她的兴趣,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这不像是一个单纯的学者,看来最近她需要多留意一下这位神秘的须弥访客了。
51.障[四]
回到望舒客栈,刚踏进门,老板菲尔戈黛特便叫住了赫洛伊丝,递给她一个包裹严实的纸袋,笑容温和:“赫洛伊丝小姐,有您的包裹,从须弥来的。”
赫洛伊丝微微一怔,道了声谢接过包裹。
回到房间,她才拆开包裹。里面是几封信件,来自海芭夏和她的导师纳菲斯。
海芭夏的信件字迹带着她特有的跳跃,关切地询问她的魔鳞病状况是否有所缓解,并提到她的导师奥纳恩也很关心她。
而纳菲斯的信则严谨得多,告知她之前提交的关于魔鳞病研究的几篇论文已在教令院核心期刊《智识之环》上发表了。
但导师严谨的性格一如既往,信的后半部分详尽地指出了她论文中出现的几处格式错误。
随信件一同寄来的还有一个小巧的琉璃瓶,瓶身写着灵酚香,下面还有一行秀气的小字,林居狂语阶段专用。
赫洛伊丝小心地将瓶子放在桌上,自己则退开几步,谨慎地拔开瓶塞。
一股奇异而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带着明显的帕蒂沙兰的甜馥气息,但其中似乎还混杂了一丝……某种更古老、更难以名状的木质芬芳,或许是世界树嫩枝的碎屑?
这味道让她精神一振,却又感到一丝源于未知的警惕。她迅速盖好瓶盖,将信件整理收好。
看着窗外荻花洲水泽的粼粼波光,想到接下来还有一段空闲的时间,正好可以学习如何制作杏仁豆腐。或许是年少时的经历,她对食物有种近乎偏执的渴望。
言笑是个身材颇为高大壮实的男人,据说从前好像是道上混的,后来被老板收服,便在望舒客栈安心当起了厨子。
其厨艺也颇为精湛,尤其在璃月点心上造诣深厚。当赫洛伊丝提出想跟他学做杏仁豆腐时,言笑下意识地、带着点惊恐地朝着赫洛伊丝的背后和四周张望了好几眼,确认没有那个飘忽的小身影,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拍拍胸脯,十分豪爽自信地开口:“杏仁豆腐?简单!包在我身上,保证让你学得地道!”
赫洛伊丝便乖巧地站在一旁,像个认真的学生。言笑打量了她一眼,指着她那身几乎不离身的黑斗篷,有些为难地咂咂嘴:“做豆腐讲究干净利落,你这身……可不太行啊。”
赫洛伊丝闻言,立刻上楼,将那件标志性的厚重斗篷仔细收好,换了一身素净利落的衣裙下来。
言笑顺手递给她一条干净的围裙,系好后才开始示范:“看好了,我先做一遍,你跟着学。然后你再自己动手,有什么不对的我再提醒你。”
“嗯嗯。”赫洛伊丝点头应下,目光专注。
由于客栈常需供奉那位“上仙”,厨房的杏仁总是提前浸泡好的。言笑将泡发的杏仁加水倒入石磨,动作流畅地开始研磨。乳白的杏仁浆液汩汩流出。
接着是过筛,滤掉粗糙的颗粒,留下细腻的浆液倒入锅中。
在锅中加入适量的淡奶油、白砂糖,用长柄木勺均匀缓慢地搅拌,再加入琼脂粉继续搅匀。
开中火,随着温度升高,锅中液体开始冒起细小的气泡,言笑的手腕稳定地搅动着。当液体开始剧烈沸腾、边缘泛起白沫时,他迅速将火调成最小,防止暴沸溢出,同时毫不停歇地继续搅拌。
赫洛伊丝全程屏息凝神,将言笑的每一个动作、火候转换的时机、搅拌的频率和力度都刻印在脑海中。
走完一遍流程,她心里大致有了谱。轮到赫洛伊丝动手时,小心地称量杏仁,加水,打磨,过筛……
言笑在一旁看着,惊讶地发现这位看似纤弱的姑娘,竟几乎把他的动作完美复刻了一遍。
包括什么时候该用多大的火候,什么时候该加速搅拌,除了手腕的力道因体力稍显欠缺外,剩下的几乎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等赫洛伊丝做完自己的第一份杏仁豆腐,小心翼翼地将其倒入模具冷却定型,转头就看见言笑一脸难以置信、仿佛见了鬼的脸色。赫洛伊丝微微一笑:“只是,记性比较好而已。”
待豆腐凝固成型,她脱模切块,雪白晶莹,卖相竟也不差。她端着一小碟,说是要请师傅先尝。
言笑毫不客气地夹起一块送入口中,细细品咂,随即眼睛一亮,对着赫洛伊丝竖起大拇指:“嚯!第一次做成这样,真行!”
赫洛伊丝也夹起一小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味道……不够完美。”
她开始像分析实验数据一样复盘:“应该是煮沸时火力控制得还不够精准,导致香气有些流失。
还有加入琼脂后搅拌的时候,可能不够均匀,影响了凝结的质感。”她放下筷子,“这一盘做得不好,我要重新做一盘。”
言笑目瞪口呆地看着,忍不住劝道:“第一次做,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赫洛伊丝却已再次准备起材料:“材料的钱我会付的。”
她一边称量,一边念念叨叨:“火候是关键变量……数据需要实际操作的验证……”
这个时候也恰好有了客人点餐的订单,厨房足够宽敞,两人同时操作也绰绰有余。
言笑便也挽起袖子,开始热火朝天地准备客人需要的菜肴。
比起路边小摊来,望舒客栈的价格自然较高,没办法,方圆几十里就他们这一家规模像样的客栈,吃饭的多是过路的脚商、行旅和偶尔停留的千岩军。
等言笑忙完一波高峰,擦着汗回头,就见赫洛伊丝面前已经整齐摆放着三盘新做好的杏仁豆腐。
她指着其中一盘,再次请他尝一尝。言笑依言夹起一块送入口中,实话说,心里还挺复杂的.
这个徒弟做出来的成品,无论是口感、甜度还是凝结的完美度,竟然隐隐比他还要更胜一筹。
但赫洛伊丝显然还是不满意,仍在思考着微调的比例。
她做出来的份量刚刚好,是绝不会浪费的精确度。
最终,赫洛伊丝将一盘供奉给了躲在角落探头探脑的小冥,一盘送给了老板菲尔戈黛特表示感谢,还有一盘自己品尝。
连续在厨房钻研了三天,她才终于做出了一盘连自己都挑不出毛病的、堪称完美的杏仁豆腐。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盘杏仁豆腐盛在青瓷盘中,端着它,一步步走上望舒客栈的顶楼。
顶楼位于客栈最高处,是荻花洲视野最开阔的制高点。
可以将水泽、芦苇荡、远处的山峦尽收眼底,魈正背对着楼梯口,独自一人凭栏而立。
墨绿色的发梢在微风中拂动,身影挺拔,金色的眼眸远眺着广阔的水域。
听见身后细微而熟悉的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是那挺直的脊背似乎更紧绷了一分。直到脚步声停在身后不远,他才缓缓侧过身。
见是赫洛伊丝,手里还端着一盘晶莹剔透的杏仁豆腐,想必是老板或言笑告诉了她自己的习惯。
赫洛伊丝有些迟疑,她不确定是应该像璃月古籍中记载供奉仙人的仪式那样恭敬献上,还是更直接自然地递过去。
魈眸光微动,无声地向前迈了两步,来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瓷盘上,又抬眸看向她。
这时,赫洛伊丝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冷淡的仙人,似乎比她印象中还要略矮一点。
她今日没穿那身的黑斗篷,只着一身须弥常见的便装。这种服饰以藏青色为主基调,点缀着薄荷绿的绣线纹饰,布料是轻盈透气的细棉纱,便于在湿热的气候中活动。
风拂过,吹动她宽松的衣袖和裤脚,衬得她露出的手腕和脖颈愈发苍白,如同上好的素瓷。
黄昏悄然镀上赫洛伊丝的侧脸,映衬出缺乏血色的五官。尤其是那双如同淬火绿宝石般的眼睛,此刻正带着探究和一种奇异的坦诚看向魈。
魈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也因她今日不同的装扮而略有停顿。
赫洛伊丝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杏仁豆腐微微向前递了递:“我自认长得还可以,能力也行,”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盘中的甜品,“杏仁豆腐现在也能做得不错了。那么,”她翠绿的眸子直直看进魈的金瞳深处,抛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不考虑和我睡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魈那双总是沉静如渊的金色眼瞳骤然收缩,仿佛有巨浪翻滚而过,又被强行压制。
他周身原本只是若有似无的气息骤然变得凛冽,连带着顶楼的风都似乎变得急促锐利起来。
魈紧抿着唇,下颌线绷紧成一道冷硬的弧线,脸上瞬间褪去了最后一丝温度,只剩下纯粹的震惊和被冒犯的怒意。
他甚至没有再看赫洛伊丝一眼,也没有看那盘杏仁豆腐,身影猛地一晃,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冷哼,瞬间化作一青色流风,消失在顶楼的栏杆之外,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几片打着旋儿飘落的绿叶。
看着魈消失的方向和空气中残留的、明显带着巨大怒气的风元素波动,赫洛伊丝翠绿的眸子里充满了更深的困惑。
她不太理解,为什么每次提出这个请求,对方的反应都如此剧烈。
那盘被留下的、她耗费了三天心血才调制完美的杏仁豆腐,最后自然是她自己吃掉了。
味道确实不错,是这几天最接近她心中理想状态的成品。
顶楼这边少有人来,似乎客栈里的大多数人都默认这块地方属于那位仙人。
仗着这个不成文的“特权”,赫洛伊丝倒是经常到顶楼来,安静对于一个需要思考的学者是必不可少的。
这日午后,她照旧走上顶楼,想寻个清净角落继续研究。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却意外地看见一个颀长沉稳的身影正站在栏杆边。
走近一看,竟然是那位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先生。
钟离先生似乎在同魈说着什么,他的声音不高,语调平稳舒缓,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韵律。魈站在他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微微垂首,姿态是赫洛伊丝从未见过的恭谨。
赫洛伊丝脚步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扰。她安静地站在楼梯口,目光落在钟离先生身上。
这位先生看上去气度雍容,渊渟岳峙。
结合魈此刻的姿态,赫洛伊丝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愈发清晰:这位名为钟离的客卿,恐怕绝非凡人,十有八九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仙人吧?
钟离却早已注意到了楼梯口静立的赫洛伊丝,他眸光沉静地转向她,唇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的弧度。
手中那碗散发着奇异药香的汤药被他稳稳托着,他语气平和自然,如同在谈论天气:“此物予你。”
他很自然地将手上的药碗递向赫洛伊丝,“此乃‘连理镇心散’,想来对你身上的业障侵蚀有所裨益。”
“哦?”赫洛伊丝有些意外,但很快收敛神色,乖巧地应了一声,上前几步接过了那碗色泽深邃、气息微苦的药汤。
她这干脆的动作,倒引来魈略显探究的目光。
出于学者的本能,赫洛伊丝没有立刻喝下,而是先凑近碗沿,深深嗅了嗅。
她竟闻不出来到底添加了哪些核心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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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创制这方子的人,药理造诣深不可测。
药剂是药材精华的一种体现,或多或少都会保留主材料的一些特性。比如加了清心的药剂,整体会呈现一种清透的碧色;用了烈焰花花蕊的,则往往带着灼热的赤红感。
而这碗名为“连理镇心散”的漆黑药汤,气息却圆融一体,仿佛将所有材料的特性都完美地包裹、转化。
这……不应该。对于璃月的常见和不常见药材,赫洛伊丝也曾深入研究过,自认颇有涉猎。
她不再犹豫,屏住呼吸,仰头将药汤一饮而尽。实话说,有点苦,像浓缩的墨汁混合了陈年的树根。
紧接着,暖流自胃部升起,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随即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刺痛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经络中游走。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药碗边缘,指节泛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抬眼看向递药的钟离,对方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沉稳如山的面不改色模样。
当晚。
身上的沉重感果然消退了不少,久违的轻松感让赫洛伊丝靠在床头。
小冥悄无声息地从地板下冒出来半个身子,坐在她的床边晃着细瘦透明的双腿,语气带着点孩童式的天真和不容置疑:“姐姐,今晚需要我陪你吗?我还可以给你唱歌呢!”
赫洛伊丝立刻抬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先一步打住:“谢谢,但我不听丘丘歌。”
果然,一听她这么说,小冥整张小脸都垮了下来,鼓着腮帮子:“唔……可是除了丘丘歌,我也不会唱别的呀……”
看着那张空洞却努力表现出委屈的小脸,赫洛伊丝沉默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丘丘歌就丘丘歌吧。”
或许是那碗药的作用,或许是难得的安宁,赫洛伊丝竟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念头如同针刺入意识,等等,做梦?赫洛伊丝在沉眠中警醒,须弥人成年后便失去了做梦的能力,是那碗“连理镇心散”……?
然而意识已无法抽离。眼前的景象既非璃月的山水,也非须弥的雨林,甚至不似人间任何一处所在。
脚下是冰冷粘稠、深不见底的暗红泥沼,散发出浓烈的铁锈与腐朽气息。
目光所及,是堆积如山的骸骨,人的、兽的、庞大到难以辨认种族的……灰白的骨殖零散地堆积、嵌在泥沼中,形成连绵起伏、令人毛骨悚然的丘陵。
断裂的武器、破碎的甲胄如同枯枝败叶般点缀其间。
她下意识地往战场中央望去,只见在那座由无数巨大、扭曲骸骨堆积而成的惨白山峰的最顶端——跪伏着一个身形单薄、背负着巨大青黑色羽翼的少年。
他正痛苦地弯着腰,头颅低。双手死死抠进骨堆里,破碎的衣物下露出布满狰狞旧疤和新创的脊背。
一种非人的、充满痛苦的嘶鸣正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声音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钻入脑髓,又像是千万根生锈的铁钉在骨头上反复刮擦,层层叠叠,永无止境。
赫洛伊丝看着那痛苦挣扎的身影,嘴角却缓缓地、极其诡异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近乎纯净的笑容。
“真是……奇怪的请求呢。”她低声呢喃。
她的目光在脚边的骸骨堆中逡巡,最终定格在一根相对完整、修长的人肋骨上。
骨头的断口尖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惨白。
她弯腰将其拾起,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赫洛伊丝的脚步在死寂的战场上显得异常轻快,踩着咯吱作响、随时可能陷落的骸骨,一步步走向那座尸骸之山。
动作轻盈而稳定地攀爬,来到那个被无边痛苦淹没的身影面前。
不出意料,是魈。
赫洛伊丝微微低头,蹲下身来,与他痛苦扭曲的面容平视。此刻的魈衣袍早已碎裂不堪,露出底下遍布着新旧交错、深可见骨伤痕的肌肤。
赫洛伊丝凝视着他那双因痛苦而涣散、几乎失去焦距的金瞳,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毫不犹豫地、精准地将手中那根尖锐的肋骨刺向他的心口。
“噗嗤”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穿透声响起,赫洛伊丝的准头向来很好,肋骨尖端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层薄薄的、覆盖着伤痕的皮肤和肌肉,深深没入了心脏的位置。
确保没有痛苦,至少,是终结痛苦。
面对这具濒临破碎的躯壳总该说些什么?赫洛伊丝俯下身,凑近魈冰冷苍白的耳畔,用气声温柔地、如同吟诵诗歌般低语道:“睡吧……”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轻轻合上了对方那双终于归于平静、再无痛苦的金色眼瞳。
就在她合上他双眼的刹那,血液从伤口喷溅而出,有几滴,溅在了赫洛伊丝苍白的脸颊上。
她微微一怔,随即伸出舌尖,极其缓慢地舔舐了一下溅落在唇边的液体。一股铁锈味在口腔弥漫开。
啊,啊……原来,传说中的仙人,血也是红色的。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脸颊上那抹刺目的猩红,看着指腹上那抹在尸山血海的惨白背景中显得无比夺目的色彩,翠绿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燃起了近乎痴迷的、纯粹欣赏的光芒。
真漂亮……比初见时那拒人千里的冷漠模样,此刻他……要漂亮多了。
52.障[五]
魈很少做梦,身为夜叉,业障缠身,梦境往往被扭曲的痛苦回忆或无尽的厮杀所占据。但今日的梦境却格外不同。
眼前是望不到边际的金黄沙丘,炽热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空气在热浪中扭曲变形,蒸腾出蜃楼般的幻影。
这景象,绝非璃月,倒像是在须弥。魈下意识地想探查四周,却发现无形的壁垒束缚着他,仿佛置身于一个设定好的场景之中,只余下前方唯一的路途。
他迈开脚步,在滚烫的沙砾上留下浅浅的足迹,朝着唯一的路径前行。
一座被风沙侵蚀的巨大石砌建筑缓缓映入眼帘。
在漫天黄沙的遮蔽下,前方隐约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沙粒被搅动的簌簌声。
魈加快了脚步。
只见一片较为平坦的沙地上,两个人影正激烈地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正是那位来自须弥的旅者。
她的衣袍此刻被扯得凌乱不堪,一头略显凌乱的棕色长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
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状态,裸露在外的手臂青筋虬结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凶兽,正用尽全身蛮力死死地掐着压在她身下的那个人。
而被她压制的那人,身形笼罩在一件看似普通、只是样式有些奇特的深色外套下,水蓝色的短发在沙尘中略显凌乱。
在魈的感知中,此人身上毫无力量波动,完全是一个濒临窒息的普通人。
他一手徒劳地格挡着赫洛伊丝疯狂的扼颈,另一只手艰难地推拒着,脸庞因为缺氧而涨红,呈现出普通人垂死挣扎的惨状。
“住手!”
一声清喝骤然沙漠炸响,魈的目光锁定在状若疯魔的赫洛伊丝身上。
完全沉浸在狂暴中的赫洛伊丝,扼紧的双手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她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僵硬。
这千载难逢的、由外力制造的瞬间破绽,那个看似濒死、无力挣扎的“蓝发少年”,年轻脸庞上伪装出的痛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
“噗嗤!”
一声轻得如同叹息、却又清晰的利刃入肉声。
赫洛伊丝身体一僵,缓缓低下头。
一柄袖珍利刃,不知何时已从那只“挣扎”的手的袖口中弹出,精准无比贯穿了她松懈防御的、毫无防备的要害。
鲜血在素色的衣襟上洇开一朵刺目的红花。
她抬头往魈的方向看去,眼中只剩下惊愕和一片死寂的空茫。
扼住对方咽喉的双手彻底失去了力量,无力地垂下。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摇摇欲坠。
濒死的目光,穿透渐渐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转向因眼前剧变而瞬间僵立的身影。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满意与玩味的轻笑响起。水蓝色头发的人从容地从沙地上起身,动作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
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冰冷地扫过濒死的赫洛伊丝。
他的声音也很年轻,“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赫洛伊丝身上,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宣告:
“赫洛伊丝,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整个沙漠梦境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黄沙、烈日、遗迹……所有景象在魈眼前疯狂地扭曲、崩解、化作无数飞散的、闪烁着不祥光芒的碎片。
轰然崩塌。
望舒客栈顶楼,魈的身影从静坐中弹起。他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仿佛那里也被无形的利刃刺穿。
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收缩,那是一种惊悸和···被愚弄的愤怒。
他转头,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黑暗,落在望舒客栈下方某个房间的窗户上。那里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梦境结束了。
清晨,当魈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赫洛伊丝房门口时,她刚梳理好那头棕发。小冥在旁边飘来飘去,赫洛伊丝的目光扫过门口的身影,心中瞬间排除了“回心转意”这种荒谬想法。
魈的出现,必有缘由。
小冥倒是雀跃地凑到赫洛伊丝身边,扯着她的衣角:“我要吃莲花酥!你给我买嘛!”
魈的神情却异常复杂,那双金色的眼瞳锁定在赫洛伊丝身上,仿佛要穿透她的表象,他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
“赫洛伊丝。”
赫洛伊丝梳理头发的动作有了片刻停顿,她可从未向这位仙人透露过自己的名字。
联想到昨夜那场诡异而真实的梦境,她立刻推断出最合理的解释:他们的梦境应该由于某种原因相连了。
而且,对方可能看到了她最不愿示人的过去。
她心头微沉,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克制。或许,那位名为钟离的先生会有答案。
魈说完那句话,似乎也无意停留,身影如风般一闪,便从门口消失无踪。只留下一脸好奇的小冥和神色沉凝、若有所思的赫洛伊丝。
供奉完小冥后,赫洛伊丝便去了往生堂。那位名为钟离的仙人如今担任着往生堂的客卿,在璃月港也声名显著。
踏入略显肃穆的往生堂大门,却并未见到钟离的身影。堂内只有一个扎着活泼双马尾的姑娘,正哼着小曲擦拭器具。
赫洛伊丝扫过胡桃和她肩上那只笑嘻嘻的白色小幽灵,心中虽有讶异,面上却无波澜。
胡桃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视线,笑嘻嘻地蹦过来:“哟!稀客!我是往生堂堂主胡桃!姑娘气色……嗯,有点特别啊!”
她话锋一转,热情推销:“要不要看看我们往生堂最新款的‘福寿安康’系列?保准体面又风光!”
须弥习俗崇尚自然回归,多以树葬或简朴土葬为主。棺椁盛殓,确是璃月一大特色。
在须弥,有名望的学者去世后,常会举行追思仪式,朋友们会聚在一起讲述逝者的学术成就和生平故事。
她并未接推销的话茬,而是微微歪头,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璃月特色。嗯...要不要买一副呢?
这时,沉稳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钟离缓步而入,目光落在赫洛伊丝身上。
胡桃机灵地眨眨眼:“钟离客卿的客人来了!我去备茶点!”说完便蹦跳着进了内室。
赫洛伊丝言简意赅地将昨晚与今晨发生的、两人梦境相连的事情条理清晰地告知了钟离。
钟离听完,指尖轻叩桌面,沉吟片刻,用沉稳而清晰的语调解释道:“此乃因你与魈身上所负的‘业障’,又同服了‘连理镇心散’之故。药力压制业障时,引发奇特的共鸣,致使你们的精神在沉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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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相连,得以入梦。”
赫洛伊丝翠绿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钟离,其中涉及的概念对她而言陌生,她眨眨眼,流露出些许茫然。
见赫洛伊丝专注聆听,钟离微微颔首,用更贴近药理逻辑的方式补充道:“简而言之,是药效引发了你们体内业障的异常共鸣,在特定条件下形成了短暂的精神连接,梦境因此相通。”
赫洛伊丝这才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了。”
紧接着,她继续问道:“须弥人成年后不会做梦。可昨晚...”话还没说完。
钟离那双金珀色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他注视着赫洛伊丝,缓缓道:“你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来自‘梦境’的力量?”
赫洛伊丝心头微沉,面上依旧沉静。
“这种情况什么时候能结束?”她直截了当地问。
钟离神色平静:“待药力被身体完全吸收,业障重归稳定,这梦境间的联系,自然会断绝。”
临行前,钟离将一个雕刻着祥云纹路的精致食盒递来:“此乃两人份的‘连理镇心散’,烦请代交予魈。”
赫洛伊丝瞬间领会了其中“多多接触”的用意。她连连摆手:“钟离先生,我是见色起意,可不想日久生情。”应该是这个意思吧,她想。
然而,钟离那温和却带着无形分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同磐石。赫洛伊丝沉默片刻,权衡了一下拒绝这位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疑的客卿可能带来的麻烦,最终还是接过了食盒。
这位往生堂客卿的意志,似乎让人难以违逆。她提着那“沉甸甸的”、带有祥云纹的食盒,离开了往生堂。
回到望舒客栈,赫洛伊丝抬头望向琉璃瓦覆盖的尖顶,正考虑使用捕风瓶制造风场时,魈的身影已无声飘落至她面前。
她的风之翼使用资格证是在须弥考取的,须弥人很喜欢考证,用各种各样的证书和学术成果来证明自己掌握的知识和技能。
赫洛伊丝递过食盒,并将钟离关于梦境与药效的解释,用更简单直白的话复述了一遍。
魈接过食盒,听完转述,沉默了片刻。开口:“知道了。”
走的时候,他又转头看了一眼赫洛伊丝。
夜幕再次降临,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境与昨夜黄沙漫天的景象截然不同。赫洛伊丝刚一入梦,便敏锐地感知到不远处,一棵古树背后,一个身影正小心翼翼地藏匿着,只敢探出半个脑袋窥视。
那身影青涩单薄,少年模样,手指紧张地抠着粗糙的树皮。
赫洛伊丝冷静地观察着少年,一个推测浮现:莫非结束这个梦的关键,还是得“杀了他”?
此时,一个穿着朴素灰布衣、满脸焦虑的青年重重拍了拍赫洛伊丝的肩膀,语气急促:“喂!发什么呆!还不快走?!仙人都示警了,洪水不日将至!再磨蹭,咱们都得喂鱼了!”
赫洛伊丝回神,立刻察觉身体异状:纳物戒消失无踪,更显著的是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轻盈、有力,呼吸深长顺畅,心脏搏动强健稳定。
没有熟悉的沉重感,没有刺痛,四肢百骸都充满了鲜活的力量。
这久违的、甚至有些陌生的健康感,如此纯粹而令人沉醉。
她迅速适应了这具“新”身体,目光再次投向树后那惶恐的少年身影,评估着当前的处境和可能的“解决办法”。
53.障[六]
旁边的老人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他浑浊的眼睛望着远方,絮絮叨叨地陷入回忆,“那个时候,梦的魔神还没有现在这么疯狂,常常给人们带来安宁的美梦,驱散夜里的恐惧……”
赫洛伊丝安静地听着,她的璃月史才读到岩王帝君带领众仙建立了璃月港,对魔神战争前的细节一片空白。
她如今只模糊知晓,是那位强大的岩之魔神最终带领众仙战胜了其他魔神,赢得了尘世七执政的席位。
可以想见,魔神战争前那段混乱黑暗的岁月,留下的直接史料必然稀少。大部分记载恐怕早已湮灭在战火中,或是刻在无人踏足的险峻山壁,或是深埋于早已被遗忘的古代遗迹深处。
在因论派,这通常是学者们选择论文题目时会刻意绕开的选题方向——资料线索如同海底捞针,头绪纷乱如麻。
当然,也不乏有头铁的学者尝试钻研,结果往往是被导师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斥其方向不明、证据不足,纯属浪费光阴。
幸运的是,梦境的力量似乎弥平了语言的鸿沟。
老人的声音带着疲惫,继续低语:“梦的魔神已经完全陷入疯狂,不光拘下了夜叉,还有好多食梦魇和被污染的精怪……它们都成了魔神的爪牙,四处作恶,为祸一方啊……”
他还在说,刚刚那个催促队伍的青年赶紧打断了老人:“好了阿叔,别提以前那些没用的了!浮锦仙人亲口给咱庄子上的人说了,再晚一点,那位梦之魔神就会用滔天洪水淹了沉玉谷!把一切都冲走!”
“哎…”老人又重重叹了口气,“以前……以前祂不是这样的,祂常来我们沉玉谷,还和老头子我说过话呢……”
“都说了,以前是以前!”背着沉重行囊的青年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焦虑,“我不信老天爷会无缘无故淹了沉玉谷?可浮锦仙人的话,我信!她老人家什么时候骗过咱们?快走吧!再耽搁就来不及了!”他焦急地再次催促着这支疲惫的队伍。
赫洛伊丝冷静地打量着这支队伍。人少得出奇,大约只有三四十人,衣衫简朴,神色仓惶,显然是仓促间逃离家园。
她又状似无意地朝身后队伍末端望去。果然,那个青涩的身影偶尔从嶙峋的山石或稀疏的灌木后探出一个头,但一旦察觉到旁人的视线,便飞快地缩了回去,只留下轻微的枝叶晃动。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五六岁、紧紧跟着母亲的小姑娘猛地挣脱了母亲的手,小嘴一瘪,爆发出尖利刺耳的哭喊:“哇——我要回家!妈妈,我要回家!我不要走了!我要我的小枕头!”
孩童的哭嚎在压抑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引得不少人投来无奈又同情的目光。
行进的山路两旁多生着一种细长柔韧的野草,叶片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
赫洛伊丝脚步放缓,弯腰迅速拔了几把。
她的手指异常灵活,几个巧妙的折叠、穿插、缠绕,一只栩栩如生、耳朵竖立的草编小兔子便在她掌心诞生。
她来到哭闹的小姑娘身边蹲下,将手中的草兔子轻轻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
新奇的小玩意儿瞬间吸引了孩子的全部注意力,抽噎声奇迹般地变小了,挂着泪珠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那只绿色的“小兔子”。
女孩的母亲投来无比感激的目光,赫洛伊丝对这种直白的感谢稍感不自在,但仍尽力让声音显得柔和,轻声安慰了几句小姑娘。
等小姑娘终于破涕为笑,宝贝似地捧着草兔子把玩时,赫洛伊丝才起身,与这位年轻的母亲攀谈起来。
原来,他们这支队伍都来自沉玉谷边缘一个依水而建的小村落,村落世代在梦之魔神的庇护下过着平静的生活。
但不知从何时起,那位魔神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执念,性情大变,曾经的仁慈荡然无存。
管辖沉玉谷山川湖泊、每逢特定时节就会举行“投拢”仪式的浮锦仙人,不久前申饬,说梦之魔神已彻底疯狂,意图引动碧水河暴涨的洪水,摧毁下游的一切生灵。
年轻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本来……本来没多少人信的……那位魔神以前多好啊,她真的给过大家许多美梦……如今却……”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悲伤,“要不是我们这个村落正好建在水泽边上,能最早察觉到水流异常,又因常年在‘投拢’时供奉,与浮锦仙人有些交情,颇为信任她的申饬……大家也不会这么匆忙地、连家当都来不及收拾就逃到这里来……”
她环顾了一下这支小小的队伍,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
赫洛伊丝默默听着。与璃月魔神战争时期各据一方、激烈冲突的记载不同。须弥历史上长期信仰大慈树王,传说在更早的魔神战争时期也相对平和,甚至有记载称曾有三位神明共同治理过那片土地。
不知跋涉了多久,队伍终于疲惫不堪地抵达一个极其隐蔽的山洞口,赫洛伊丝见到了那位被称为浮锦的仙人。
她身着一袭样式古朴典雅、绣着水波纹样的裙装,袖口宽大飘逸,然而此刻她秀丽的脸上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在她身旁还有两人:一位身形高挑、气质清冷如冰泉的蓝衣女子,以及一位身着绿衣、笑容温和如春日的男子。
赫洛伊丝深知言多必失,为避免引人猜疑自己这“外来者”的身份,她安静地跟在那位年轻母亲身边。只是用那双沉静的翠绿眼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洞口处的三位仙人。
“只有……这么些人吗?”浮锦的声音并不高亢,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无力感。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赫洛伊丝心中了然,看来大部分沉玉谷的居民并未相信或来不及逃离。
她需要抓紧时间,找到如何在这个看似真实的梦境中“杀死”那个少年魈的方法,结束这场过于身临其境的冒险。
她对梦本身并无排斥,但这绝不意味着她乐意在梦中面对洪水猛兽和生死危机。
她悄无声息地隐入人群中,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沉默寡言的逃难者,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那位浮锦仙人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峻:“诸位乡亲,七日后,碧水河上游的堤坝将被魔神力量摧毁,滔天洪水必将降下!此洞地势颇高,或可暂避!”
此言一出,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恐惧的低语、惊呼和哭泣声交织在一起。
那位蓝衣女子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人群,一股无形的威严弥漫开来,躁动的声音才被勉强压制下去。
赫洛伊丝观察到,浮锦和那位绿衣仙人似乎在村民心中威望极高,浮锦一开口,人群便本能地选择了信任和服从。
在仙人和村中长老的指挥下,人们开始维持秩序,缓缓向山洞深处走去。
队伍里的青壮年男子几乎个个身上都背着沉重的背篓,被油布或草席覆盖着,但边角处仍隐约露出了晒干的猪腿肉、成捆的干菜和用宽大叶片仔细包裹起来的米粮。
显然,这是他们匆忙间能带走的最后的口粮。
山洞内部比预想的要开阔许多,像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厅堂。
一位须发皆白、眼神却睿智矍铄的长老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便指挥着村里的年轻人利用洞内天然的地形和巨石。划分出临时的居住区域,清理碎石,整理出相对平坦的休息地和存放物资的角落。
更让赫洛伊丝惊讶的是,淡淡的土黄色光芒从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身上散发出来,他们双手按在沉重的石块上,那些石头便仿佛轻了许多,被他们轻松地搬动、堆砌。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在提瓦特大陆遥远的亘古时期,一部分人类似乎天生就拥有引导元素力的能力,无需依赖神之眼这种外置魔力器官。
随着人群走到山洞深处,在一汪从岩缝中渗出、汇聚而成的清澈小水洼边。
赫洛伊丝俯身看到了自己水中的倒影,依旧是一头略显蓬松的棕发和沉静的翠绿眼眸,但脸型轮廓似乎比现实中更柔和了一些,更接近璃月人常见的样貌。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嗯,除了一身粗糙耐磨的麻布衣裳,什么都没有。
那件几乎与她形影不离的黑斗篷不在身上,让她感觉少了点什么,如同失去了某种保护色。
此刻,山洞外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几个手脚麻利的年轻姑娘采摘来了洞外干枯的树枝和油脂丰富的松果。
很快,队伍中一个能操控火元素的中年汉子便走上前,指尖轻点,一团温暖明亮的篝火便“噗”地一声在洞中央燃起,驱散了洞内的阴冷和黑暗。
赫洛伊丝借着跳跃的火光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洞壁潮湿,生长着一些颜色黯淡的苔藓和形态各异的蕈类。
她开始思考,是否能就地取材,利用这些材料尝试制作一些简单的药剂。
须弥蔷薇和电气水晶这种材料自然是奢望了。
潮湿的洞穴环境是蛙类的乐园。赫洛伊丝凭借还算敏捷的身手,很快就在水洼边缘和岩石缝隙中抓到了好几只滑溜溜的青蛙。
刚才被她用草兔子哄好的小姑娘也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脏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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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不断蹬腿挣扎的青蛙:“姐姐,你是需要这个吗?”
赫洛伊丝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她正需要这些活体材料。
她接过小姑娘手中的青蛙,将它放进向那位年轻母亲借来的空背篓里,然后蹲下身,目光与小丫头平视,语气真诚:“嗯,非常需要。谢谢你。”
“不客气的!”小姑娘开心地笑了,随即又有些扭捏地绞着衣角,小声说:“那个……姐姐……能不能……再给我编几只小兔子?花花和小草他们……也想要……”
她话音刚落,几个小脑袋便从她身后怯生生地探了出来,几双亮晶晶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望向赫洛伊丝。
赫洛伊丝看着这群孩子,心中有了主意。她温和地点点头:“可以。不过,你们能帮我一个忙吗?”
她很快“雇佣”了这群孩子,让他们帮忙在安全的范围内寻找更多的青蛙,以及洞内看起来可用的、无毒无害的植物。
她记得,制作基础的烈火精油、惊雷精油、激流精油大多会用到青蛙分泌的粘液作为稳定剂和催化剂。
幸运的是,她在洞壁的角落和岩缝里,又发现了一些散落的、体积较小的天然石珀碎块,以及几只误入山洞后死去、翅膀仍带着微弱元素光泽的晶蝶。
看样子,应该能勉强凑合着做一些简单的防潮驱虫药剂,或者提神醒脑的醒神香膏。
然而,最大的困难是没有合成台。没有那个能精确控制温度、压力并引导元素稳定融合的核心装置,徒手搓出稳定有效的药剂,其难度堪比登天。
这通常是诃般荼才能勉强尝试的领域,赫洛伊丝看着手中的简陋材料,感到一阵棘手。
向村民借个背篓装青蛙容易,但想要借用大铁锅来熬煮药剂?或者让那几个能操控岩元素力的年轻人专门耗费力量为她凝练出几个形状规整、能承受药剂反应的“岩石试管”?这想法实在过于异想天开,难以启齿。
“早知道在学炼金术的时候……”她看着篝火边嬉闹的孩子们,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低地嘀咕,“……就不该只盯着药剂配方和效果死磕,也该花点心思学学基础的造物塑形技巧,或者……应急炼金术就好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思考如何在最简陋的条件下,最大程度地利用手头的材料。
她将孩子们采集来的植物分门别类,挑拣出几种气味清冽、叶片厚实多汁的蕨类,又小心地将石珀碎块和晶蝶翅膀碾磨成细粉。
没有容器,她找了几片宽大厚实、边缘微微卷起的干燥苔藓,权当临时的“研钵”和“药碗”。
赫洛伊丝坐在篝火旁稍远些的干燥石头上,避开人群中心。
先将蕨类叶片揉碎挤出汁液,混合少许清水,再小心翼翼地加入少量青蛙粘液,用一根细树枝缓慢搅拌。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草木的清香混合着淡淡的腥气。
她专注地看着苔藓碗中混合的液体,观察着其粘稠度的变化,翠绿的眼眸映着火光,沉静而专注。
赫洛伊丝需要找到那个临界点,既能发挥效果,又不会因为青蛙粘液比例过高或处理不当而产生不良刺激的点。
这需要精细的感知和控制力,在缺乏仪器的情况下,只能依靠经验和直觉反复摸索尝试。
时间一点点流逝。篝火噼啪作响,山洞里充满了疲惫村民的低声交谈和孩子偶尔的嬉闹。赫洛伊丝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手中的混合物上。
失败了几次后,她终于得到了一小滩散发着微弱清凉气息、色泽呈现淡青色的粘稠液体。
虽然远不及合成台的产物精纯稳定,但其中蕴含的微弱草元素力和提神成分,应该能起到些许效果。
她用小木片蘸取了一点,凑近鼻尖嗅了嗅,清凉感直冲脑门,精神为之一振。成了,虽然是最简陋的版本,但在梦境里,已是难得。
她小心地将这来之不易的“醒神香膏”用干净的大树叶包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微微松了口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目光投向山洞入口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
她需要找到那个少年,结束这场过于真实的梦魇。
然而,就在她稍作休息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山洞深处某个不易察觉的阴影角落。那个青涩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溜了进来。
正蜷缩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却又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的金色眼瞳。
他的目光,正落在赫洛伊丝刚刚包好收起的那份简陋的“醒神香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