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玩家误进虫族》
3. 第3章·执行
浴室。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面,兰彻蜷缩在浴缸角落,任由热水漫过伤痕累累的身体。
水珠顺着银白的长发滚落,在氤氲的水雾中,兰彻终于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脆弱。
兰彻死死蜷缩在浴缸角落,修长的手指深深掐进小腿肌肉,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水珠顺着他紧绷的脊背滚落,在精瘦的腰线处汇成细流。
常年军旅生涯锻造出的身躯即便在放松时也蓄满力量,此刻每一寸肌理却都僵硬如铁。
他的指甲在苍白肌肤上犁出深红的痕迹,有几处甚至渗出血丝,可神经末梢仿佛已经麻木。
氤氲水雾中,那些旧伤疤若隐若现。
热水漫过他微微颤抖的膝盖,将新添的淤青泡得发红,这几天他被送到拍卖场,受到的苛责不计其数。
一滴水珠悬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要落不落。
兰彻。
曾经的兰彻少将。
军部颁发的勋章、要塞的捷报、同袍们信任的目光——一切荣耀都在叛国罪的指控下化为齑粉。
而现在,他像件商品般被拍卖,如果不是温丹莫名其妙的宽容,他的脖子上甚至还戴着象征屈辱的抑制器。
浴室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兰彻的身体瞬间绷紧。
温丹在外面,好像包厢的门被再次打开了。
兰彻盯着磨砂玻璃门上模糊的身影,想象着那个看似温文尔雅的雄虫会如何撕下伪装。
或许会像大部分贵族一样,喜欢用信息素强迫雌虫屈服?或者更残忍些,要亲眼看着他引以为傲的精神力一点一点崩溃?
雄虫的尊严一向很宝贵,他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过温丹,不知道现在会惹来什么样的报复。
水渐渐凉了。
兰彻机械地擦干身体,手指触到那套叠放整齐的贵族常服时微微发抖。
布料上还残留着阳光的气息,袖口的金线刺绣很漂亮——这太反常了。
说实话,兰彻宁愿面对完全的恶意,也好过这样温柔的陷阱。
温丹看起来装的太好了。
一个那么暴戾恣睢的雄虫,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就变得温柔又绅士?
兰彻踏出浴室时,发梢还滴着水。
昂贵的丝绸常服贴在身上,冰凉的面料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背。
温丹正背对着他站在外台栏杆边,修长的身影被灯光勾勒出一道银边。
兰彻悄无声息地走到茶几前,盯着那个精致的抑制器。
金属表面倒映出他苍白的脸——曾经指挥千军万马的少将,现在却要亲手给自己戴上枷锁。
但是没有办法。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微微发抖,咔嗒一声轻响,项圈严丝合缝地扣住了他的咽喉。
“你现在满意了?”
兰彻哑着嗓子开口。
温丹这才转过身,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的目光在兰彻颈间的抑制器上停留片刻,笑了笑。
“谢谢合作。”
“不敢。”
兰彻直直的站在那里,抬起眼,极地蓝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中像两簇幽冷的火。
温丹斜倚在鎏金扶手椅上,目光细细描摹着眼前的兰彻。
四面八方的灯光似乎都格外偏爱美人,为那银白微卷的长发镀上一层碎银般的光晕,发尾还带着未干的水汽,湿漉漉地贴在雪白的后颈上。
贵族常服严丝合缝地包裹着精瘦的身躯,却遮不住那股难驯的气息。
温丹的视线滑过对方紧绷的下颌线,落在那双极地蓝的眼睛上——此刻正戒备地眯起,像极了某种大型猫科动物。
真像只炸毛的猫猫。
温丹忽然轻笑出声,他看到兰彻因这个自己笑容而微微竖起眉毛,被抑制器束缚的喉结上下滚动,整个都散发着“敢靠近就咬断你喉咙”的气场。
他又想起曾经养过的那只布偶猫,也是这般,一开始真的警惕得要命,差点就不吃不喝了,应激反应很强,温丹想方设法的照顾了好久才能亲近一点。
思及此处,温丹突然倾身向前,在兰彻骤然绷紧的肌肉反应中,只是伸手拂开了对方肩上的一缕湿发。
“先把头发擦干吧,少将阁下。”
温丹退回安全距离,语气轻松温柔,他打开柜子里拿出毛巾递给兰彻。
“帝国可不需要一个感冒的少将。”
兰彻机械地擦拭着银白的长发,指尖无意识地绞紧毛巾。
他垂眸掩去眼中的自嘲,声音平静得像是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阁下抬举,我已然不是少将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剐过兰彻的心脏。
话音未落,展台方向突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骚动。
透过包厢的落地玻璃,只见拍卖师激动得满脸通红,正亲手揭开一个鎏金囚笼上的黑丝绒罩布。
“各位贵宾!今晚的压轴珍品——”拍卖师的声音因亢奋而变调,“一只雄虫!”
话音刚落,整个拍卖场瞬间沸腾。
兰彻的指尖一顿,实打实的经验,不自觉地望向展台。
只见拍卖场的聚光灯全部聚焦在中央展台。
金笼中竟是一位年轻雄虫。
那雄虫雪白的短发间挑染着几缕灿金,在灯光下如同流动的熔金。
那双上扬的金色狐眸慵懒地扫过全场,眼尾一颗泪痣平添几分妖冶。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如同暗夜中突然绽放的焰火,危险又滚烫。
事实上,根据星际公约,买卖雄虫是重罪。
不过只要有钱有权,什么规定什么公约,都是如同一戳就破的废纸。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这样品相的雄虫实在是太过少见。
整个拍卖场完全沸腾了。
包厢里的贵族们纷纷按下通讯器紧急调集资金,就连侍从们都忍不住探头张望。
在虫族社会,一只无主的雄虫意味着无上的财富与权力——原则上是根本不允许买卖的,或许十年之中才能买卖这样一只雄虫。
刚才那个拍卖师正声嘶力竭地报价:“起拍价——三亿星币!”
包厢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竞价声,数字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兰彻微微侧首,余光瞥见温丹正举着终端,镜头对准展台方向。
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棕色眼眸此刻很认真,正在录像。
真奇怪。
兰彻心想。
但他很快收回视线。毕竟雄虫的心思与他何干?
楼下的展台已陷入疯狂。
竞价声此起彼伏,数字眨眼间突破十亿大关。
那只白发的雄虫却显得异常从容,甚至悠闲地靠在笼中的软垫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颈间的锁链玩。
当价格飙升至十五亿时,雄虫突然抬头。
隔着汹涌的拍卖潮,兰彻清楚地看到——那双妖异的金瞳精准锁定了他们的包厢,雄虫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微微挑眉,就像打了个招呼。
展台之上,鎏金囚笼的栏杆在聚光灯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白发雄虫突然舒展身体站了起来,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自家花园散步,他黑色的长袍底擦过笼底的绒毯,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太反常了。
全场宾客都觉得莫名其妙。
寻常雄虫在这种场合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可眼前这位却闲适得仿佛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雄虫甚至还抬手整理了下领口,看起来大大方方的。
“哈喽,各位晚上好,我叫安基。”
雄虫突然开口,清越的嗓音传遍全场。
他金瞳微眯,眼尾上挑的弧度带着几分狡黠,
“希望大家记住这个名字。”
“记住我的名字,”
他忽然凑近笼边,笑起来有几分危险,
“以后你们想在牢里咒骂的时候,才有方向呀。”
拍卖师看到这个雄虫的反应也有点发懵了,从业数十年他没见到过这样的。
这……怎么还有这样的雄虫?
被吓疯了,脑子有病啊?
说是迟那是快,灯光骤然熄灭,整个会场陷入一片黑暗。
灯光熄灭的瞬间,整个拍卖场陷入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电源被切断了?!”
“该死,快启动备用能源——”
惊慌的喊叫声此起彼伏,黑暗中,有撞翻了酒杯,有绊倒在地,奢华的会场转眼间乱作一团。
温丹站在包厢的阴影处,神色平静。
应急光源亮起的刹那,血红色的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冷峻的轮廓。
他低头看了眼终端上跳动的倒计时——00:00:05。
“时间到了。”他低声道,伸手扣住兰彻的手腕,“走。”
兰彻没有反抗。
两人迅速穿过包厢侧门的隐蔽通道。
温丹步伐稳健,仿佛对这场突袭早有预料。
经过楼梯时,金笼里的雄虫,安基,忽然歪头看向他们,金色的瞳孔在暗处微微发亮。
他冲温丹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抹笑。
温丹看了安基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到时候回了学院还能再见,而且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没错,他和安基都是帝国学院的学生,并且,还没毕业呢。
这次穿越说起来很戏剧化。
《虫族》的游戏,温丹是建模组的,对于这个游戏,温丹可以说是熟悉无比。
看起来玩个游戏而已,又不危险对吧?
但是,万万没想到,一进这个游戏,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就袭来,再睁眼就是一屋子的醉鬼——醉死了的那种,是真死,不是夸张。
穿越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感受,接受醉死了的身体也是极端糟糕的体验。
一桌也就四个位子,都醉得四仰八叉的,一睁眼,都抢着去厕所吐得昏天黑地,没有当场再去一下世,就已经是生命的极度顽强了。
一桌也就四个,温丹,西朗,安基,莫行。
他们的身体居然还是同一个宿舍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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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读于帝国学院。
帝国学院的学制是一年,不同于之前的统一的教育,贵族学院主要是为了贵族进入社会化做准备,最要紧的事情是积极的社交,建立自己的圈子。
所以在这一年里面,大家都在积极拓展人脉圈,无论是军政圈还是学术圈,或者是医药圈……有很多虫族甚至是已经工作了,只是偶尔来报个到而已。
雄虫无论在哪里都是受到优待的。
在帝国学院里面,雄虫的宿舍是以层来作为分配的,
一栋宿舍楼一共五层,住四个雄虫,每一个雄虫分配一层,第一层作为公共区域使用,每一层都配备着独立电梯。
怪不得会一起喝酒,喝得都死了。
他们已经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过了好几个月了,一开始或许不习惯,但是人类的适应性是极高的。
温丹和西朗原本就关系比较好,他们两个都是克罗斯汀导师手下的学生。
温丹是全息建模组的组长,西朗是写代码的,工位就在隔壁,所以也算是饭友吧。
本来《虫族》终于推出了测试版,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没想到刚进一个测试就……就这样了。
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
在整个会场的慌乱之间,温丹直接拽着兰彻拐进安全通道离开。
原主确实暴戾恣睢,甚至有些违法妄为,但是温丹是一个百分之一万的守法好公民。
积极参与扫黄打非,拍摄非法交易的证据。
温丹今晚的主要拍摄任务已经完成。
至于剩下的烂摊子?
那是执行队该操心的事。
“砰——!”
顶层水晶玻璃轰然炸裂,无数碎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黑衣执行者从破口处疾速降下,绳索在空气中绷出凌厉的啸音。
他们全副武装,战术目镜泛着冷光,枪械上膛声整齐划一,如同死神的低语。
为首的雄虫执行官凌空一跃,黑色制服在气流中猎猎作响。
他身形修长,落地时军靴砸在展台上,震得金笼嗡嗡颤鸣。
雄虫紫罗兰色的眼眸在暗处冰冷如刃,淡色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第一执行队,莫行。
他连一句废话都没有,抬腿就是一记凌厉的侧踢。
“轰!”
金笼竟被硬生生踹开,金属栏杆扭曲变形,锁芯崩裂。
“安基。”莫行说,“自己出来。”
笼中的雄虫眨了眨眼,慢悠悠地爬了出来,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别这么严肃嘛。”
安基笑眯眯地歪头,金瞳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端了这么大一个窝,你高兴点呗?是吧,莫行。”
莫行连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从胸前抽出一张烫金执行令,手腕一抖,卷轴哗啦一声展开。
“第一执行队,莫行,奉命清扫。”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出鞘的军刀,压得全场死寂,
“请各位配合执行队行动。”
他的眼眸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惨白的脸,低声警告,
“否则,按违法处理。”
最后一个字落下,执行者们无声散开,黑洞洞的枪口封锁了每一条逃生路线。
今天他们的任务很繁重,之前出的拍卖品,如果能追回都是要追回的。
莫行本来就头大,安基闲得无聊找刺激,居然主动报名做诱饵。
这是一个基本腐烂的帝国,王权和神权交织,高度压榨雌虫。对于雌虫的买卖是完全合理合法的,但是,对于雄虫的伤害是不容忍的。
不得不说,这样一搞,确实效率翻倍。
这次的任务是从上面分下来的,已经在虫族生活了好几个月的莫行其实并不认为这个任务是一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任务。
或许表面上看确实这样,端掉了这个拍卖场,很多雌虫就可以因为拍卖方的对雄虫犯罪行为而被解放。
但是这个拍卖场已经运行了几十年了,那么在这几十年中,为什么它可以如此安然无恙的在主心如此盛行呢?
因为帝国法律上是允许的,也许这个灰色地带的存在。
这里的大量金币,都会以洗白的流水形式打入高层的钱包。
上面一层又一层,每一层都分了一杯羹。
简单的来说,没救了。
就像流了脓的面包里面,血浆一样的夹心不断的流出,上面有这么多的破洞,只补起来和针眼大小一样的破洞,是完全无法阻止这个面包的腐坏的。
安基倒是觉得无所谓,他是个极致的个人主义,只追求刺激感,到现在没把自己玩死,都是个奇迹。
就跟哥俩好一样,安基怼了怼莫行的肩膀:
“温丹把那个少将带回去了诶。”
莫行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枪没有问题,把安基带下了展台,在黑暗之中他开口:
“兰彻少将必须让他带走。”
“上面不希望兰彻少将被救,兰彻少将如果留在这里,只能是死路一条。”
4.第4章·锋芒
整座拍卖场已被执行队围得水泄不通,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夜空。
温丹拽着兰彻闪入应急通道,冰冷的金属楼梯在急促的脚步声中震颤。
地下停车场弥漫着机油与尘埃的气息,远处忽然亮起两道刺目的车灯。
“轰——”
一辆纯黑飞行器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两人面前,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嘶鸣。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玩世不恭的俊脸。
“哟,温丹。”
红发雄虫单手搭着方向盘,火红的卷发在颈后扎成小揪,眼下一颗泪痣在昏暗灯光中若隐若现。
他敞开的三颗衬衫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搭在肩头的风衣随着动作滑落半截,语气很骚包地说:
“这位就是价值四千万的大宝贝?”
雄虫挑眉,
“你这大宝贝太抢手了,再不上车,被黑势力抓住了我们一起完蛋。”
说着还向他们无差别抛了个媚眼。
太骚包了。
搞得温丹都沉默了,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一地。
飞行器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后座车门自动弹开。
红发雄虫火红的桃花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走咯。”
他故意踩了脚油门,引擎顿时发出猛兽般的咆哮,
“我倒数三个数,三,二——”
温丹一把将兰彻推进后座,车门关闭的瞬间,飞行器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停车场。
飞行器在低空轨道疾驰,窗外霓虹流光如彩练般掠过。
后座空间逼仄,兰彻银白的长发在光影交错间流转着碎银般的光泽,修长的脖颈上,金属抑制器折射出冷冽的寒光。
贵族常服考究的剪裁将他精瘦的腰线勾勒得分明,可那紧绷的肩背线条却像一张拉满的弓,蓄满未发的力道。
温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军雌锋利的下颌线绷得发白,极地蓝的瞳孔在暗处收缩成一道细线,像雪原上盯住猎物的雪豹。
那种与生俱来的凶性,即便被华服与枷锁束缚,也依然从每个毛孔里渗出来。
并不是无害的猫猫啊。
温丹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抬手调整了下袖扣。
“——!”
飞行器突然一个急转,惯性让两人肩膀猛地相撞。
兰彻条件反射般绷紧肌肉,温丹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只是伸手稳住了对方差点撞上车窗的身体。
“坐稳。”
温丹声音平静,指尖一触即离。
飞行器在夜色中疾驰,前座的红发雄虫,西朗,透过后视镜,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他唇角一勾,突然吹了个戏谑的口哨,桃花眼里闪烁着促狭的光。
“哟,这么绅士?”
他拖长了音调,语调轻佻,
“温大少爷什么时候学会怜香惜玉了?”
温丹连眼皮都懒得抬,简直是已经习惯了,道:
“西朗,你就不能给嘴上装个把门的。”
西朗顿时哈哈大笑,方向盘一打,飞行器猛地一个侧滑,猛的颠簸。
但他车技确实是没话说,西朗单手撑着下巴,从镜中瞥向温丹,笑得张扬:
“哎哟,不好意思,给你讲红温了?你这脸都红了,我这嘴实在是就这样,真不好意思哈。”
兰彻冷眼旁观,极地蓝的瞳孔微微眯起,警惕而疏离地审视着两人。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抑制器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温丹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不耐:“闭嘴吧你。”
西朗却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火上浇油:
“恭喜你啊,英雄救美,还火急火燎地给我发消息,生怕晚一步,你家‘大宝贝’就被人截胡了——”
他故意拉长尾音,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兰彻,“啧啧,四千万呢,真舍得。”
温丹终于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
西朗立刻举起右手,做投降状,可嘴角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不能说铁树开花吧,因为温丹显然是属于很绅士的那种类型,
他们两个在大学里面认识的时候,和万花丛中过的西朗不同,温丹从来都是很温柔的拒绝人家的表白。
当时大家都在猜,温丹学长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这个答案,估计到了现在才揭晓。
兰彻这样的类型呗。
不然干嘛眼睛都不眨,就砸了四千万,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西朗正想再调侃两句,突然神色骤变,瞳孔猛地收缩。
他狠狠握住方向盘,皱眉:“操!说曹操曹操就到!坐稳了——我们甩掉他们。”
温丹迅速回头,只见后方夜空中,数十架飞行器如嗜血的蜂群般穷追不舍,引擎喷出的幽蓝尾焰在黑暗中划出狰狞的光轨。
兰彻的指尖深深陷进座椅皮革,极地蓝的眸子暗沉如暴风雪前的海面。
他太清楚这些追兵是谁派来的了。
当今的虫帝陛下,劳伦斯。
“别发呆,坐稳了!”
西朗猛地将推进杆一推到底,飞行器瞬间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冲天而起,又在下一秒一个急转俯冲,舷窗外的高楼霓虹顿时扭曲成斑斓的色带。
整个舱体剧烈震颤,兰彻被惯性狠狠按在座椅上,银白长发凌乱地铺散开来。
温丹则因突如其来的变向直接摔进他怀里,手肘下意识撑在兰彻耳侧的座椅上,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
军雌瞬间绷成一张拉满的弓,被抑制器束缚的脖颈泛起青筋。
温丹能清晰感受到掌下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像只受惊的雪豹正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挣扎的冲动。
“抱、歉。”
温丹一字一顿地说,在又一次急转弯中艰难地撑起身子。
下一秒,西朗操控着飞行器以刁钻的角度从两栋摩天楼之间狭窄的缝隙中穿过,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有追兵来不及转向直接撞上了建筑。
“砰砰砰——!”
“砰——!”
一发弹擦着飞行器的尾翼掠过,在夜空中炸开刺目的红光。
“我靠!”
西朗猛地一打方向盘,飞行器几乎在半空横甩出九十度,他气极反笑,
“对面居然玩枪是吧?温丹!我睡得正香呢,你大半夜把我从里叫出来,可没说这活这么要命!”
温丹眉头紧锁,迅速俯身翻动后座座椅。
随着机械运转的轻响,隐藏式的武器舱缓缓展开——整整齐齐的枪械在暗格中泛着冷光。
他利落地抽出两把枪,一把抛给兰彻,一把自己上膛。
兰彻稳稳接住枪械,手指抚过熟悉的扳机护圈。
这把KR-7型正是他当年在舰队时的标配。
他抬眸,极地蓝的瞳孔深深望向温丹——
这个雄虫,就这么放心把武器交到一个被拍卖的军雌手里?
温丹似乎看穿他的疑虑,在又一次剧烈颠簸中凑近他耳边:
“要么相信我,”
温热的气息拂过军雌冰凉的耳尖,
“要么相信后面那些家伙。”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不想跟他们走。”
窗外,又一发炮弹炸开,将温丹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兰彻的指节在枪身上收紧,最终沉默地检查起弹匣。
西朗在前座提醒:
“后面有五辆飞行器,跟的太紧了,就跟耗子一样死死咬着我们,实在是甩不开,你们能不能干掉?”
温丹沉默地摩挲着枪柄,指节紧了紧。
这话他还真接不了。
事实上,温丹的射击水平并不足以支持他打活动靶,尤其是自己和对方都在剧烈移动的情况下。
术业有专攻,可能天赋点真没点满,这不能怪他,他也没有办法。
西朗从后视镜瞥见他的表情,顿时了然,立马就知道没戏了,他对兰彻说:
“喂,这位呃……兰彻少将,能不能麻烦你把后面那五辆飞行器干掉,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话音未落,兰彻已经利落地摇下车窗。
凛冽的夜风瞬间灌入舱内,将他银白的长发吹得狂舞。
没有犹豫,没有废话。
兰彻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修长的双臂稳稳架起枪。
子弹上膛的脆响淹没在引擎轰鸣中,下一秒——
“砰!砰!砰!”
三发点射划破夜空。
第一发精准击碎领头飞行器的前挡风玻璃,第二发直接贯穿驾驶员的眉心,第三发打在引擎盖上溅起刺目火花。
失控的飞行器顿时打着旋儿栽向下方建筑群,在夜色中炸成一团火球。
“漂亮!”
西朗称赞一声,飞行器趁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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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蛇形机动,
“还剩四个!”
温丹静默地凝视着兰彻的背影,瞳孔中映照着那个在枪火中凛然的身影。
军雌脖子上戴着抑制器,半个身子探在窗外,银白长发在狂风中猎猎飞舞,修长的手臂稳如磐石,
每一次扣动扳机都带着令人心悸的精准。
子弹划破夜空的轨迹映在他极地蓝的眼底,像是冰川中燃烧的冷焰。
——又帅又飒。
温丹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正以一种陌生的频率撞击着胸腔,比飞行器引擎的轰鸣还要剧烈。
这太不像他了。
只见一发流弹擦过飞行器外壳,迸溅的火星照亮了兰彻的侧脸。
那个瞬间,温丹看到军雌唇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静、不屑的弧度,像是终于找回了某种久违的、属于战场的气息。
兰彻眯起极地蓝的眼睛,任由子弹擦着脸颊飞过。
他换弹匣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玩命,而是在进行一场优雅的射击表演。
当第二辆飞行器进入射程时,他扣动扳机的节奏简直像一个完全的战争机器、精密仪器——两发子弹穿透右侧引擎,第三发精准命中油箱。
“轰——!!!”
夜空中又绽放一朵绚烂的火莲。
西朗余光看见了,在前座鬼叫:“卧槽!兰彻少将牛逼啊!”
温丹没有出声,只是不动声色地攥紧了座椅扶手。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方才递枪时触碰到的温度——兰彻的指节冰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强大,锋利,又漂亮。
“轰!!!”
又一辆追击的飞行器在夜空中炸成火球,炽热的气浪掀得他们的飞行器一阵颠簸。
没子弹了。
这种枪的攻击力很强,冲击力也很强,但是相应的它的子弹容量很小,这么打了几发,就马上要换弹了。
兰彻利落地缩回身子,银发间还萦绕着硝烟的气息。
他转头看向温丹,兰彻那极地蓝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宛如融化的冰川。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还剩两架,我需要换弹。”
兰彻的声音沙哑中带着战后的余韵,手指轻抚过发烫的枪管。
其实现在情况并不算很糟糕,但显然也不属于安全情况,温丹深深吐纳,强迫自己紊乱的心跳平复下来。
他俯身从座椅后面中摸出一盒子弹,金属弹匣在掌心沉甸甸的冰凉。
“给。”
温丹将弹匣递给兰彻,对方头也不回地反手接住。
弹匣卡入枪柄的“咔嗒”声清脆利落。
兰彻再次探身出窗,银发在炮火掀起的狂风中如旗帜般飞扬。
“砰!砰!”
两声枪响几乎重叠。第一发子弹穿透追击者的引擎盖,第二发精准命中燃料箱。
夜空中炸开的火球将兰彻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收枪回身的动作干净利落,发梢还沾着未散的火星。
最后一架敌机见状急忙拉升高度,却被西朗一个刁钻的甩尾逼入死路。
兰彻眯起眼,极地蓝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砰!”
子弹穿过驾驶舱玻璃的脆响被爆炸声淹没。
对方失控的飞行器旋转着坠向远处的人工湖,溅起数十米高的水花。
打掉了。
所有的追兵都打掉了。
兰彻干脆利落地坐回来。
舱内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三人急促的呼吸声。
“……”
兰彻低头检查枪膛,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淡的阴影。
温丹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那是精神力长期被抑制后的肌肉痉挛。
“完事了。”
西朗笑了笑,将飞行器调回平稳模式,
“我看了一下,后面暂时没有追兵了,温大少爷,我送你们到哪儿?”
“去S区的那个别墅。”
温丹说。
现在他带着兰彻,基本上就跟带了个烫手山芋和定时炸弹的结合体差不多,最好还是不作死,就老老实实的藏起来。
闻言,兰彻只是沉默地将打空的枪放在座椅上。
温丹看着那个简单的动作,突然意识到——这是军雌在表明自己不会持枪反抗。
意外地……能屈能伸?
5.第5章·阿森德林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明面上的追兵甩掉了,暗处的追兵却没甩掉。
黑色的飞行器在S区别墅的停机坪上缓缓降落,引擎的嗡鸣还未完全停息,四周的树影中骤然亮起数十道猩红的瞄准激光。
“咔、咔、咔——”
整齐划一的枪械上膛声刺破寂静。
全副武装的第一军团精锐从黑暗中列队而出,战术目镜反射着冷光,将飞行器团团围住。
舱门打开的瞬间,探照灯刺目的白光直射而来。
坐在驾驶座,准备下飞行器,却差点被亮瞎眼的西朗:......
不是,今天这事没完了是吧?
温丹真是搞了个烫手山芋在手里,这不得烫死?
下一秒,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军阵中迈步而出。
阿森德林——第一军团最高统帅,兰彻的直系上司。
这是一个高大的、杀伐果断的军雌,他每走一步,高筒军靴都在石板上叩出令人心悸的回响。
墨绿色的将官制服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健硕的身躯,金绶带垂落至胯部,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月光描摹着他蜜色肌肤上那道贯穿左颊的陈旧疤痕,为他本就凌厉的面容更添几分肃杀。
“温丹阁下,冒犯了。”
阿森德林的声音冷淡,翡翠绿的瞳孔锁定舱内,
“根据《军事特别条例》第七条,协助叛国罪嫌疑犯潜逃,我有权向温丹阁下问责。”
温丹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兰彻,突然轻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挡在兰彻身前:
“军团长阁下深夜带着重兵造访私人领地,实在是冒犯。”
夜风卷起落叶,在剑拔弩张的空气中打着旋儿。
探照灯刺目的光束下,西朗的红发像一簇跳动的火焰。
西朗眯起桃花眼,用手肘捅了捅温丹,压低声音道:
“天呐,对面这家伙也太帅了吧?”
他目光在阿森德林身上,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真的是被帅昏了头。
温丹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对于西朗这种随时随地风流多情的性子,温丹完全麻了。
“眼睛没用可以捐了。”
“没看见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西朗定睛一看——阿森德林骨节分明的右手上,一枚低调的铂金钻戒在灯光下泛着内敛的光泽。
“靠!”
西朗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
“为何要英年早婚啊!”
他痛心疾首地摇头,“算了算了,我可是有原则的人,绝不碰已婚人士。”
温丹:“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可以先担心一下我们怎么脱身。”
西朗微微挑眉: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对方显然是来试探的,真要你命,动真格的,从你下车的那一刻起你就没命了。”
“我觉得,他倒像是那种严格的岳父来审核女婿的。”
温丹:“......说真的,你可以少看一点小说。”
与此同时,兰彻看了一眼温丹和西朗,他站的离他们很近,所以基本上每一句话都听清楚了。
阿森德林似乎察觉到这边的窃窃私语,翡翠绿的眸子危险地眯起。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后面的士兵立即齐刷刷举起枪械,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三人。
“好了,闲聊时间结束。”
阿森德林冷淡地说,
“请温丹阁下交出兰彻。”
温丹转身看向兰彻,夜风卷起军雌银白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晕。
兰彻站在那里,像一株在悬崖边绽放的雪兰花,挺拔而孤傲,那双极地蓝的眼眸里盛满了不信任与防备。
温丹忽然轻笑一声。
他转向阿森德林,修长的身影在探照灯下投下一道不容忽视的阴影:
“不行。”
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阿森德林眉头一皱,翡翠绿的眸子危险地眯起:
“温丹阁下,希望你清楚地认识到,我并不是在和你商量。”
“我也不是在征求上将的同意。”
温丹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地说。
他其实现在有些后悔。
当时西朗确定目的地的时候,他们就应该回家族,
虽说家族也不值得信任,但是至少,不会让他们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失策了。
可是,让温丹就这样放弃兰彻,他也做不到。
在游戏的设定里面,阿森德林毫无疑问是极强的角色,第一军团的军团长,最有威望的五星上将,也是兰彻的直系上司。
理论上来说,阿森德林是极其器重兰彻的,但是,温丹从来都不认为人性是稳定的。
兰彻在游戏之中,只不过是一个赚足了游戏玩家眼泪的配角而已。
他最终并没有死在法律的审判之下,兰彻少将因为叛国罪而不得不流亡在外,最终死在保护民众的暴乱当中。
他被推了出去,面对数百个穷凶极恶的掠夺者星盗,可以说是被他拼死保护的人背刺了。
所以说,人性太复杂。
为了各种利益,做出各种无底线的行为,太过常见。
如此大的叛国罪当前,如果真的让阿森德林上将带走了兰彻,兰彻是生是死,谁说的准呢。
说不定下次再见到兰彻,就是一具尸体或是在葬礼上。
其实真的到了不得已的地步,那温丹只能放弃兰彻,但是,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
思考片刻,温丹对阿森德林说:
“兰彻现在是我花了四千万买下的,根据《虫族财产保护法》,兰彻现在属于我。”
夜风骤烈,阿森德林的披风在风中翻卷如怒涛。
他胸前五枚金星勋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在死寂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威压极强、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温丹,阿森德林的翡翠绿的瞳孔里翻涌着冰冷的审视。
“温丹·埃尔斯米尔。”
阿森德林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个音节都裹着寒霜。
“你确定不交出兰彻?你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埃尔斯米尔家族的雄虫,在上流社会的名声早已烂透。
那些被玩坏的军雌,那些突然消失的反对者,还有那些在拍卖会上被刻意抬价到破产的小贵族...
这个家族里面完全都烂到这种程度了。
从腐烂的土壤里面培育出来的家伙,怎么可能长得正。
三个月前,兰彻曾在军部庆功宴上,当众拒绝温丹大庭广众之下的雌侍邀请,那时银发少将心高气傲,拒绝得无比干脆利落。
那件事情传播甚广,至今仍是星网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让身为A级雄虫的温丹丢尽了脸面。
事实上,追求过兰彻的雄虫,当然不止温丹一个,但是,温丹却是被拒绝后最丢脸的那个,也是最为小心眼的那个。
阿森德林实在是没有想到,兰彻会被温丹·埃尔斯米尔拍卖到手。
这是件麻烦事。
他原本以为稍微威胁一下这雄虫,这只雄虫就会像大多数雄虫一样屁滚尿流、欺软怕硬。
万万没想到,温丹似乎还有几分硬骨头。
这还是当初的那个雄虫吗?那个欺软怕硬、睚眦必报的温丹?
阿森德林的眼神暗了暗,现在兰彻身上,最麻烦的就是那个叛国罪名,让兰彻根本不能出现在社会面前。
一旦被抓住,兰彻绝对会被关进牢里处决。
现在多方都在穷追猛打,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洗清兰彻身上的罪名。
事情发展到现在,眼前这个雄虫,或许代表着他们能够剑走偏锋,赌一把。
眼前这个雄虫,如若当真有几分骨气,当真有几分聪明,合作也不是不行。
正如西朗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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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森德林当然是来帮兰彻的。
虽然西朗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是他看人可是很准的。
毕竟,万花丛中过,想要片叶不沾身,那真是得有几分看人的本事。
夜风呼啸,温丹的衣摆猎猎作响,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面对阿森德林咄咄逼人的质问,神色竟是从容不迫,甚至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的淡然。
兰彻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温丹身上。
在他的记忆里,温丹·埃尔斯米尔从来都是个被拒绝就会暴跳如雷的纨绔子弟。
三个月前在晚宴上,那个被拒绝后怒摔酒杯、当众失态的雄虫,和眼前这个沉稳镇定的雄虫简直判若两人。
夜色中,温丹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却不容置疑:
“阿森德林上将,恕我直言,我很确定我的答案。”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很稳,在寒风中铮然作响。
月光流淌在雄虫挺括的轮廓上,为这个向来以暴戾著称的雄虫镀上一层不可思议的柔光。
简直是叫人不敢相信。
兰彻的瞳孔微缩,轻轻的皱了皱眉。
他看见月光穿过雄虫纤长的睫毛,在那双记忆中总是盛满暴戾的棕色眼眸里投下细碎的光斑——此刻那里竟清澈得令人心惊。
似乎......足以让人信服。
“咔嗒——”
黑暗中传来整齐的收械声。
原本锁定在温丹身上的数十道激光瞄准点同时熄灭,如同退潮般无声消散。
阿森德林深深看了温丹一眼,墨绿军装外套在转身时掀起凌厉的弧度。
“进屋,谈一谈。”
上将的声音混着军靴踏碎落叶的脆响,
“温丹阁下,你最好别让我后悔今晚的决定。”
仍然站在原地,兰彻静静地凝视着温丹,目光如同极地冰川上折射的冷光,锐利而复杂。
夜风拂过,银白的长发在兰彻肩头流泻。
和他的性格一样,冰冷又防备。
——这太荒谬了。
记忆中那个暴戾恣睢的贵族雄虫,如今竟会顶着阿森德林的压力,不愿意交出自己。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是一个陷阱吗?
可是此刻,雄虫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那双记忆之中曾经盛满不屑鄙夷的棕色眼眸,此刻竟让兰彻想起边境星上罕见的琥珀矿脉,剔透得能望见最深处。
“为什么?”
他只说了三个字,但是,其实兰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后面应该问什么。
兰彻本该嗤之以鼻,本该冷笑着揭穿雄虫这场虚伪的表演。
可——兰彻从未被任何雄虫保护过。
军部的勋章是用血肉换来的,同僚的尊敬是靠实力打出来的。
哪怕在发热期最痛苦的时候,他也只会把自己锁进训练室,直到精神力透支昏迷。
那些觊觎他身体的雄虫?全部被他性格、言语里竖起的尖刺逼退。
可此刻,温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这种属于绅士的温柔,比任何强势的标记都更具破坏力——
它正悄无声息地,在兰彻铜墙铁壁般的防备上,腐蚀出一个细小的缺口。
眼看着事态往好的方向发展,温丹神色显然轻松下来,眼角眉梢转露出温柔。
月光流转,将那份笑意衬得格外清透。
他微微偏头,额前垂落的棕黑卷发在夜风中轻晃,整个人透着一种与传闻截然不同的温润气质。
“因为方才在飞行器上,少将救了我们。”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投桃报李,这本就是最基础的相处之道。”
“更何况...”温丹忽然上前半步,在兰彻骤然绷紧的脊背前恰到好处地停住,他说,
“能有机会帮助帝国最锋利的剑,是我的荣幸。”
6.第6章·谈判
别墅内。
客厅,水晶吊灯的光晕如水般倾泻,在真皮沙发上投下斑驳光影。
阿森德林带来的第一军团精锐正在屋内穿梭,手持精密仪器扫过每一个角落。
金属探测器的嗡鸣声、士兵靴跟叩击大理石的脆响,交织成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不愧是阿森德林上将,的确是很有警戒心的习惯。
温丹与阿森德林隔着一张鎏金茶几对坐。
西朗早已识相地开飞行器溜走——在溜走之前估计还被好好的威胁了一番得守口如瓶。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兰彻笔直地站在温丹身后。
银白的长发垂落肩头,身躯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他该跪下的。
作为被拍卖的物品,作为温丹名下的所有物,此刻跪伏在主人脚边才是常态。
可当余光瞥见阿森德林紧抿的唇角,兰彻的指节便不自觉地发白。
阿森德林上将那是将他从新兵营一手提拔的元帅,是战场上替他挡过粒子炮的上司,是在他雌父和雄父双亡之后照顾他的监护人。
如师如父。
兰彻自认为做不到,他的自尊绝不能允许他在此刻弯下膝盖。
一滴冷汗顺着兰彻的脊背滑下,他像柄不肯归鞘的军刀。
但是。
现在,阿森德林上将的处境,其实并没有那么好。
兰彻的困境是因为他站队在阿森德林上将这,阿森德林上将这段时间被牵扯到了勾结反叛军的案子里面,
劳伦斯陛下又要收权,这才把最终的这把刀刃指向了兰彻。
砍掉兰彻,就相当于砍掉了阿森德林上将的左膀右臂。
可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阿森德林上将依旧动用了第一军团前来营救兰彻。
和一切的责任、恩情相比,兰彻区区的自尊心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兰彻咬咬牙,终于是低下了头,在温丹脚边跪下,就像一只温顺的布偶猫一样。
于是,温丹刚想开口让兰彻坐下,没想到他就这样跪在了自己的脚边。
温丹:……
他大概也清楚,这个曾经在粒子炮轰击下都不肯弯腰的少将,此刻的屈膝意味着什么。
因为兰彻想要活下去,兰彻想要自由,所以兰彻可以忍受此刻的屈辱。
只是,温丹原本就无意侮辱他。
温丹垂眸看着脚边的军雌,兰彻绷紧的脊背线条像张拉满的弓,银白睫毛在苍白的脸颊投下阴影,遮住了那双极地蓝眼眸里所有的情绪。
不用猜也知道,兰彻此刻到底会觉得有多么的屈辱。
温丹想要扶一下兰彻,把他拉起来,至少不是跪在地上。
但是,暖黄的灯光下,温丹的手指悬在半空,保持着虚托的姿势。
他的指尖距离兰彻的手腕仅剩寸许,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少将,”
温丹平静地收回手,声音依然温和,没有一点被拒绝的不悦,
“请坐在那边吧。”
他修长的食指转向右侧的单人沙发。
“是,谢谢您。”
兰彻的银白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他起身的动作干脆利落,完美避开了温丹伸来的手。
温丹注视着军雌挺直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大概能完全理解兰彻对自己的态度。
雄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暗纹,将方才落空的手势自然地转为整理衣襟的动作。
——兰彻完全拒绝触碰。
这个认知让温丹无奈。
即使他没有恶意,但是这位少将对他的戒备,远比想象中更加根深蒂固。
阿森德林坐得笔直,墨绿军装上的金星勋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温丹阁下,我有一个提案,不知阁下是否有兴趣和我们合作。”
温丹笑了笑,“上将请讲。”
“兰彻现在深陷叛国罪,按帝国军事法庭的流程,连上诉的机会都没有。”
阿森德林翡翠绿的眸子扫过兰彻紧绷的侧脸,
“但《生育法》第十五条规定——”
“已婚且怀孕的雌虫,享有一次特别上诉权。”
“什么意思?”
温丹懵了一下,心里好像猜到了,但是他不敢相信的问了出来。
他棕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上将的意思是……”
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此刻,兰彻的银发垂落,遮住了他狼狈不堪的表情。
只有那死死攥紧的拳头暴露了情绪。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一滴、两滴,无声地砸在真皮沙发上。
阿森德林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
“字面意思。”
“你们结婚,兰彻怀上你的虫蛋,兰彻就能争取到翻案的机会。”
空气仿佛凝固了。
温丹看见兰彻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那截总是挺得笔直的脖颈,此刻弯出一道屈辱的弧度。
“这不好吧。”
温丹微微皱眉,理所当然的拒绝了。
“兰彻少将恐怕并不愿意结婚,结婚并不是那么随便的事情。”
“更何况,虫蛋也不是说怀就能怀上的。”
阿森德林上将面无表情地说:“温丹阁下,您多虑了。”
温丹眉头皱得更紧,他想要据理力争:“我……”
“我同意。”
兰彻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炸响。
他抬起头,极地蓝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惨烈的笑:
“温丹阁下不必担心,我完全接受且配合。”
完全,接受,且配合。
这三个词组成在一起,就好像温丹之后可以以雄主动身份对兰彻做任何事。
可温丹却看见军雌被咬破的唇瓣,看见那双本该握枪的手此刻正死死抓着膝盖,将昂贵的裤子布料抓出狰狞的褶皱。
窗外,夜风吹动窗帘,水晶吊灯的光影在三人之间摇晃。
温丹意识到,这盘棋局里,最痛苦的棋子,其实是兰彻。
因为兰彻没有选择,他没有路可以走,除了这条路以外,剩下的都是死路了,所以兰彻可以忍受和自己厌恶的雄虫结婚。
可温丹还在犹豫。
他的犹豫是理所当然的。
结婚,结婚啊。
结婚对温丹来说并不是嘴巴一张一片就可以决定的事情。
诚然,他并不否认对兰彻的好感,但是他们连恋爱都没有,就要结婚了吗?
还是说,真的要把这次结婚当成一个协议,当成一个合作,而不要赋予这次结婚任何的意义。
结婚之后他们就是法律意义上的伴侣,真的能够不赋予任何意义吗?
虽然温丹曾经是人类,但是他已经来这里三个月了,他也知道在虫族极力提倡生育,在生育至上的这个社会观念下,结婚是非常容易的,可是离婚就极其困难。
虫族的离婚,基本上需要满足各种条件,当然,这种条件大部分都是苛刻地面向雌虫的。
如果是雄虫提出的离婚,那就会好办一点,但,一旦被雄虫提出离婚,这个雌虫在婚恋市场上几乎是一败涂地了。
这就是极端性别比例之下的现实。
看到温丹很明显在犹豫,阿森德林的眼神暗沉如墨。
他心想,砝码还没亮呢。
阿森德林抬手示意,身后的士兵立即上前,将一张漆黑的金属卡片放在茶几上。
卡片表面泛着冷光,边缘刻着银行的徽记。
“温丹阁下,”阿森德林上将的指尖抵着卡片,缓缓推向温丹,“你花了四千万买下兰彻,这里——是八千万。”
“在你们离婚之后,兰彻名下的3座矿山行星会送给温丹阁下。”
“作为对阁下的感谢。”
温丹没有动。
他的目光落在卡片上,又缓缓移向阿森德林:“上将这是什么意思?”
阿森德林唇角微扬,露出一个近乎公式化的笑容:“合作的定金而已。”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仿佛在讨论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军事部署:
“怀孕对军雌来说并非易事,我会提供特制假孕药剂,足以骗过军部的检测。”
阿森德林上将翡翠绿的眸子直视温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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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阁下只需完成一件事——给兰彻一个深度标记。等到兰彻完全脱罪之后,我会立马安排你们离婚。”
闻言,一瞬间,兰彻的呼吸骤然加重,指节捏得发白。
看了一眼兰彻,阿森德林继续道:
“事实上,我认为这场婚姻对温丹阁下百利而无一害。婚后,第一军团将成为温丹阁下坚实的后盾。”
阿森德林上将意有所指地顿了顿,
“听说阁下最近成立了科技公司?很巧,我们对新兴技术也很有兴趣。”
“上将真是考虑周全。”
温丹面无表情,
“连我的公司动向都了如指掌。”
来到虫族之后,温丹对于自己的家族是完全不信任的,这种不信任是建立在道德之上。
他第一次回到家族观望,就被家族里面各种各样刑罚和不可言说的情景吓了一大跳,没有当场吐出来,都已经是拼命忍的结果了。
家族,简直就像是一个腐败的庞然大物。
这样的一个家族,完全就踩在温丹的雷点上面——毕竟温丹是一个绝对的道德洁癖者,他不能接受任何不道德的事情。
所以,对温丹来说,也算得上是天崩开局了。
那天之后,温丹就再也没有回过家族,并且飞速和西朗他们注册了一个公司。
如果想要脱离家族,钱,是个万万不可或缺的东西。
他们这事做的并不明显,没想到,阿森德林上将的手段非凡,直觉也非常准,一下就能把这个事情拿出来放到谈判桌上讲。
面对温丹的话,阿森德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合作,总要拿出诚意。”
茶几上的黑卡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温丹看了一眼,伸手接过了卡,黑卡在温丹指间翻转,金属表面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手里拿着银行卡,温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兰彻身上,
看着银发军雌死死低垂的头颅,看着那截绷得发颤的脖颈。
“兰彻少将。”
温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客厅的空气为之一滞。
他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重复:
“你同意这场交易?”
灯光在兰彻的银发上流淌,将他整个人笼在一层虚幻的光晕里。军雌的指尖深深掐入膝盖,军装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撕裂声。
“是。”
兰彻回答短促而干涩,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兰彻依然低着头,银白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指尖轻轻摩挲着黑卡边缘,温丹的突然轻笑一声:
“上将的诚意我收下了。”
他将卡片随意扔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过——我还想确认一下。”
“兰彻少将。”
温丹的声音很轻,却像钝刀般一点点剖开这场交易最血淋淋的部分,
“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
他缓缓站起身,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在兰彻少将脱罪之前,我们要同居一室,朝夕相处。”
雄虫一点一点靠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兰彻紧绷的神经上,
“为了不被戳穿,我还要给兰彻少将一个深度标记——”
温丹停在兰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始终低垂的头颅:
“兰彻少将真的能接受?”
在温丹一声又一声的逼问之下,兰彻的指尖深深掐入膝盖,军装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他不敢抬头,怕眼底翻涌的厌恶会刺痛雄虫的自尊,更怕自己会在这份屈辱前失控。
“是的,温丹阁下。”
兰彻那极地蓝的眸子里翻涌着无数情绪——屈辱、挣扎、不甘……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他只能说:“我愿意。”
三个字,
重若千钧。
为这场交易一锤定音。
温丹静静注视着兰彻发顶的旋涡,似乎是有些可怜,似乎是有些同情,最后,他开口说道:
“好,我知道了。”
“那,我也同意这场交易。”
7.第7章·结婚
在虫族,虽然说离婚千难万难,但是,结婚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甚至不需要去民政局。
光脑屏幕泛着幽蓝的光,温丹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
虫族的婚姻系统简洁得近乎冷漠——只需要雄虫提交申请,系统自动核验双方基因序列,十分钟后就能绑定为法定伴侣。
[审核中,请稍等。]
系统提示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兰彻坐在温丹一米开外,银白的长发垂在肩头,像一道冻结的瀑布。
——这本该是个简单的流程。
如果不是兰彻个人档案里那行刺目的红色标记:[叛国罪嫌疑人·限制民事权利]。
光脑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鲜红的警告框弹出:
[申请驳回:兰彻·雪莱涉及国家安全案件,婚姻权限已冻结。]
温丹的指尖顿了顿。
他转头看了看兰彻,兰彻面无表情,并看不出什么情绪。
见状,阿森德林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在耳麦上轻叩两下。
三分钟后,系统提示音突然转为悦耳的旋律:
[审核通过。婚姻关系已登记。祝您新婚愉快]
不愧是第一军团,在背后推一把,最困难的这一步一下子就跨过去了,先斩后奏。
兰彻看见自己的身份信息在光屏上刷新:
[雌君·隶属雄主:温丹·埃尔斯米尔。]
这行字像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兰彻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婚姻。
这个本就不该温暖的词汇,如今终于落到了他的头上。
就像高悬在头上的利剑,兰彻知道,总有一日会落下,但是他没有想到会是在这一日。
婚姻。
这个词在兰彻的认知里永远裹挟着地下室的霉味和刑具上的血腥气。
是极其可怕的,是极其恶心的,是极其让人厌恶的。
兰彻记得自己的雌父,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上校,却是婚姻中不折不扣的奴隶,可怜可悲。
让兰彻的愤怒和满腔的怨恨都无从发泄。
他记得雌父每次从前线归来时,总会先把勋章一枚枚摘下,再仔细整理好军装袖口,
那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上校,回到家后却连抬头直视自己雄主的勇气都没有。
“跪下。”
记忆中雄父的声音总是带着醉醺醺的黏腻。
年幼的兰彻曾亲眼看见,那个连枪都拿不稳的雄虫,是如何用带电的驯鞭将雌父抽得遍体鳞伤。
最可怕的是,当雌父被折磨到精神溃散时,脸上竟然还能保持着恭顺的表情——就像其他那些被玩坏的雌侍一样,像一具具会呼吸的尸体。
太可怕了。
这就是婚姻吗?原来这就是婚姻吗?
兰彻从小到大都非常抗拒婚姻,在他的认知里,婚姻会让自己变成雌父那样。
他很爱自己的雌父,但他不想成为雌父那样。
七岁那年,雌父奉命出征边境。
雄父找了很多雌虫回家一起“玩”,就把兰彻扔进了地下室。
那天又是大暴雨。
暴雨来临的时候,积水从门缝里渗进来,混着铁锈味的脏水漫过小兰彻的膝盖。
惊雷炸响时,整个地面都在震动,而比雷声更刺耳的,是楼上传来其他雌侍的惨叫声。
积水从门缝渗入,漫过年幼的兰彻蜷缩的身体。
三天,整整三天,直到雌父从前线赶回,才在地下室的角落里找到已经被冷水泡得昏迷的他。
三天后,当雌父浑身是血地破门而入时,兰彻已经高烧到意识模糊。
他永远记得雌父抱起他时,胸口新添的贯穿伤——那是违抗雄主命令提前返家的代价。
“为什么…不反抗呢?”小兰彻烧得通红的脸,贴在雌父冰凉的勋章上,小兰彻身体上很难受,但是他的心里更难受。
那一天,雌父没有回答,只是用颤抖的手指梳理着兰彻被冷汗浸湿的头发。
一下又一下。
直到很久以后,兰彻才明白。
不是雌父不想反抗,而是刻在雌虫基因里的信息素依赖,让再强大的军雌也逃不开雄虫的精神控制。
光幕上闪烁的“已婚”二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勒得兰彻几乎窒息。
当年,地下室的阴冷在如今这一刻仿佛顺着脊椎攀爬上来,潮湿的霉味在鼻腔中复苏,混合着记忆中难闻的气息。
兰彻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鲜血渗出,却感觉不到疼。比起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痛苦,这点皮肉伤算什么?
理智在耳边冰冷地陈述:这是唯一的生路。
嫁给温丹,接受标记,才能换来上诉的机会。
可尊严却在血肉里尖叫,撕扯着兰彻的五脏六腑。
那些被雄父玩坏的雌侍空洞的眼神,雌父跪在玄关整理伤口的背影,还有地下室里漫过膝盖的污水……所有记忆都在这一刻化为实质的刀刃,将他钉死在名为“婚姻”的刑架上。
仅仅是坐在这里,仅仅是在这个空间里,兰彻仿佛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是他的傲骨,还是那个曾经发誓绝不重蹈雌父覆辙的少年?
已婚。
已婚。
多么讽刺啊。
兰彻曾经用鲜血换来的军衔,如今竟要用尊严来赎回。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兰彻似乎一直都没有走出那个地下室,连带着他对婚姻和家庭的恐惧,兰彻永远都忘不了地下室的景象——潮湿的霉味、冰冷的锁链、渗入的雨水,还有永远照不进阳光的黑暗。
兰彻的灵魂在痛苦地挣扎。
——他憎恨婚姻。
憎恨那些冠冕堂皇的光鲜亮丽背后隐藏的暴行,憎恨雄虫用信息素和精神力将雌虫驯化成温顺的傀儡,憎恨自己不得不向这个扭曲的制度低头。
这一路走来,哪怕是最落魄的时候,兰彻的脊背依旧绷得笔直,仿佛这样就能维持最后一丝尊严。
可他知道,在虫族的社会里,婚姻从来不是平等的契约,而是雄虫对雌虫的合法占有。
温丹就站在不远处,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
可兰彻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被标记,被驯服,被烙上了所有物的印记。
——他厌恶这种感觉。
厌恶到连指尖都在发抖。
此刻,阿森德林的目光落在兰彻紧绷的侧脸上,那双翡翠般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看见那个自己一直照顾的、战友的孩子,此刻同样陷入了婚姻的漩涡。
但是哪怕是阿森德林也没有办法,这是唯一的办法,至少要让这个孩子活下去吧。
兰彻的银白睫毛微微颤动,在苍白的脸颊投下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兰彻。”
阿森德林上将胸口佩戴的五枚金星勋章随着起身的动作轻轻碰撞。
他站在兰彻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对方完全笼罩,却刻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让军雌感到压迫,又足够传递某种无言的支撑。
“从现在起,你有权申请特别听证会了。”
这句话像把双刃剑,既划开了希望的曙光,又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温丹关闭光脑的声响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寂静的客厅里。
随着蓝光的熄灭,这场没有誓言、没有戒指、甚至没有眼神交流的婚姻,就这样在冰冷的系统后台完成了认证。
阿森德林的目光扫过兰彻和温丹。
“十五天后。”阿森德林突然开口,军靴在地板上叩出沉闷的声响,
“我会派人来接你去军部,出席特别听证会。”
他又看向表情复杂的温丹:
“希望温丹阁下在十五天之内可以为自己的雌君做好深度标记。”
说完这句话就起身离开,阿森德林却在门口顿了顿,格外语重心长的说:
“兰彻。”
“别忘了,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被任何事困住,往前看,往前走。”
随着最后一名士兵的离去,别墅陷入一片沉寂。
温丹注视着仍坐在原地的兰彻,军雌修长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银白的长发垂落肩头,掩去了大半表情。
像一只受困的、极其失落的猫猫。
“兰彻。”
温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他保持着原来的距离,既不过分靠近,也不显得疏离。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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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很复杂。”他斟酌着词句,“但或许,我们可以试着聊一聊?”
兰彻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缓缓抬头,极地蓝的眸子对上温丹的视线,半晌才低声道:
“……好的,一切听从您的意见,温丹阁下。”
温丹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克制的笑容:
“首先,我知道我们之前有一些不愉快的记忆,我为之前的不愉快道歉。”
“关于这15天……”
他顿了顿,指向二楼的方向,温丹刻意放慢语速,每个字都说得清晰而平稳。
指向楼梯时,雄虫手臂划出的弧度都比平时大,让兰彻能完全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
“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深度标记的时间完全由你决定,在这期间,我们可以慢慢了解彼此。”
“智能系统可以录入你的生物信息,除了你,没人能打开那扇门。”
温丹顿了顿,补充道:“包括我。”
“希望你不要太有心理压力,就把这当成是一场合作,互惠共赢。”
“好吗?”
话虽如此,可温丹能清晰地感受到,尽管兰彻应了他的话,但军雌的每一寸肌肉仍如弓弦般紧绷。
他的新婚雌君、他的合作对象,银白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却遮不住那双极地蓝眼眸中闪烁的警惕。
兰彻的坐姿看似放松,实则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反击的姿态——那是常年征战的军雌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更明显的是,每当温丹稍有动作,兰彻的肩线就会微不可察地绷紧,连呼吸都变得轻而缓,就像在战场上规避狙击手的瞄准。
心理防线拉的太紧了。
就算是再好的弓,拉的太紧了,弦迟早会断掉。
“好的,一切遵循阁下的想法。”
军雌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这个细微的反应让温丹确信,即使是最简单的“是”或“否”的问题,此刻的兰彻也无法真正放松下来回答。
“好吧,看来我们需要一个破冰点。”
说着叹了口气,温丹起身走向厨房,从恒温柜中取出几个精致的食盒:
“比如,可以从彼此的口味开始……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他打开食盒,香甜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喜欢吃零食吗,蜂蜜松饼,或者椒盐脆饼?”
既然雄虫已经发问了,不回答雄虫的问题是一个极其冒犯的行为。
更何况他们刚才已经缔结了婚约。
“甜的。”兰彻说了一句。
雌虫的声音很轻,却让温丹的眼睛亮了起来。
温丹笑了笑,推过蜂蜜松饼,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喜欢茶还是咖啡?或者牛奶?柠檬水?”
这个问题如此平常,平常到几乎让兰彻忘记了,就在十分钟前,他们已经成为法律意义上的配偶。
客厅的智能系统自动调节着光线,将冷白的光过滤成温暖的橘黄。
在这个没有誓言的婚姻里,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始于最简单的口味偏好。
兰彻说:“茶。”
接受到了兰彻的反馈,温丹觉得这是他们能够正常交流的开始。
他说:
“好的。智能管家会为你准备夜宵,吃完之后,你可以完全自由活动,包括洗漱和休息或者出门,”
“但是尽量不要出门,毕竟以你现在的身份,外面应该比较危险。”
说完,温丹离开客厅,故意绕了远路走向楼梯,确保自己始终在兰彻的视线范围内。
当走到第三步台阶时,温丹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这声叹息太轻了,轻得几乎像是幻觉。
温丹知道,对现在的兰彻来说,独处或许才是最好的镇静剂,
毕竟兰彻在几个小时之前刚刚经历了被捕、被拍卖,心理防线拉得如此紧绷,不放松下来基本上是不能够平和交流的。
当然了,温丹不否认对于兰彻的好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从客观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温丹的初恋,是他的第一次动心。
但情况也不算太糟糕,不是吗?
温丹觉得,这个开头,或许是命运给他的一次机会。
8.第8章·警惕
这一晚温丹睡得不错,来到虫族三个月,他已经大概习惯了虫族社会,并且在这三个月之内对虫族进行一个整体的了解。
虫族。
是一个很强大的种族。
但是,虫族帝国国民的幸福指数很显然很低。
众所周知,雌虫深受僵化症的困扰,而雄虫大多都孱弱不堪一击,在极端的性别比例下,稀有的雌虫被奉为座上宾。
温丹在人类世界生活了二十几年,他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逻辑体系,基本上自洽,所以他不可能真的融入虫族,成为所谓的雄虫。
他永远都是一个人类。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晨光透过纱帘洒进卧室时,温丹已经醒了。
他靠在床头,凝视着掌心清晰的纹路,思绪飘回最初穿越到虫族世界的混乱时刻。
这个外表与雄虫无异的身体,内里却始终跳动着人类的灵魂。
虫族确实强大——他们的生物科技远超地球,星际殖民范围横跨三个星系。
但这份强大背后,是扭曲到令人窒息的社会结构。
光脑自动弹出今日新闻:
【雄虫保护协会最新数据:今年已有47名军雌因僵化症死亡!】
【贵族雄虫当街鞭打雌君事件持续发酵!】
温丹关闭弹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沿。
就三个月以来,温丹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悲剧:
强壮的军雌因为缺乏雄虫信息素,在痛苦中逐渐石化;而养尊处优的雄虫们,却把这种生理依赖变成施虐的工具。
所以温丹完全理解兰彻的抗拒,温丹本身就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
在大学的时候,同学们都说他很温柔,良好的教养和优秀的学识,让温丹很受欢迎。
但温丹没有接受任何一场表白。
并非是因为性别不对,除了很多女生以外,也有很多学长或者学弟向温丹表白,温丹只是觉得自己单纯的没有遇到那个人。
记忆里的阶梯教室洒满阳光,社会信息学教授的声音混着粉笔灰飘散。
总有人借着请教问题的名义,在课本里夹着电影票或情书,男男女女,不同性别的告白温丹收到过太多,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不是性别的问题。”每当被问起,他总会这样解释,
“只是还没遇到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人。”
学生会办公室里,学妹曾举着塔罗牌信誓旦旦:
“哈哈!温丹学长你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最后一定会栽在某个特别难搞的人手里!”
事实上,温丹的确是一个对爱情抱有期待的理想主义者。
他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其实温丹自己也不知道,只有当这个人真正出现了,在那一瞬间,温丹才会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喜欢他的。
或许学妹的预言成真了。
温丹心想。
戒备森严、满身是刺的兰彻,就像一本用密码写成的书。
而他想要破译每一个字符。
——
与此同时,客厅。
光穿过落地窗,在实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兰彻的拖鞋踩过温润的木纹,来到了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阳光。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一丛茂盛的龟背竹。
整栋别墅,有非常多的植物,完全可以说绿意盎然。
从前并没有听说,温丹是一个很喜欢养植物的雄虫。
琴叶榕伸展着油亮的叶片,虎尾兰剑形的枝叶笔直向上,角落里几盆多肉植物憨态可掬地挤在粗陶盆里。
兰彻的指尖悬在一朵盛放的蝴蝶兰上方。
没有哪个雄虫会耐心调节湿度、计算光照时长。
但在这里,每片叶子都舒展得近乎恣意,不过也有可能是专业人员定期来上门护理。
“喜欢吗?”
温丹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兰彻连忙转头,吓了一跳。
只见温丹笑了笑,
“如果要浇水的话,最好不要在阳光强烈的时候浇水,水珠凝结在叶片上会造成灼伤。”
“温丹阁下似乎很擅长这个。”眨了眨眼睛,兰彻干巴巴地说。
温丹笑了笑,伸手调整了某片龟背竹的朝向:
“植物比动物诚实。缺水就蔫叶,缺光就徒长。”
他的指尖抚过一片新生的嫩叶,
“只要给对条件,它们就会用最好的姿态回报你。”
兰彻眯起眼,看见温丹的轮廓被镀上一层金边。
这个会在清晨为植物调整角度的雄虫,和传闻中暴戾的埃尔斯米尔少爷判若两人。
现在是早餐时间,跟着温丹,兰彻转身走向餐厅,余光却扫过书架上整齐排列的植物图鉴,茶几上手写的养护日志——没有昂贵的装饰画,没有彰显地位的猎物标本,这栋别墅的每个细节都在诉说着主人对生命的敬畏。
和从前判若两人的一个雄虫。
一个雄虫,在三个月之内的变化真的可以有这么大吗 ?
还是说这一切只是伪装而已,只是为了让兰彻心甘情愿的跳进去做的局而已。
餐厅上,兰彻本来想要进厨房,但是被温丹拦住了。
兰彻突然反应过来,可能雄虫对自己并不信任,就像自己并不信任雄虫一样,所以雄虫不愿意吃他做的东西。
这当然是兰彻想太多了。
温丹只是,单纯的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
他之前在学校有社会课,也会在宿舍里面做饭吃,而西朗经常会来蹭他的饭吃,温丹的厨艺真的没得说。
对于食物上来说,温丹深刻地认为,吃、进食是生物的本能,如果连进食都不快乐的话,又怎么能快乐?
光吃营养剂,是一个让温丹很不能理解的、极其单调的行为。
温丹下了个厨房,把东西端出来放到对方面前:
“尝尝看吧,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于是现在,在兰彻面前摆着的不是军部标配的营养剂,而是一份精致的早餐。
金黄的太阳蛋边缘微焦,培根煎得恰到好处,旁边搭配着烤得酥脆的吐司和一小碟新鲜莓果。
热牛奶在玻璃杯里冒着白气,杯壁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
可以说,是很精致的一份早餐。
兰彻以前日复一日的三餐都是营养剂,简单方便没什么味道,但是一下子就饱了,又可以提供身体所需的能量,非常便捷。
“合口味吗?”
温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啊,”兰彻反应过来,有些坐立不安,“非常感谢您。”
只见雄虫腰间系着深蓝色的围裙,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兰彻的视线又扫过客厅角落堆积的快递箱,应该是今天早上送到的。
几个敞开的盒子里露出柔软的家居服,面料看起来舒适透气,尺码标签赫然是他的型号。
——太周到了。
“吃水果吗,兰彻,尝尝看?“
又从厨房走了出来,温丹将一盘水果沙拉推到他面前,切块的芒果和火龙果摆成了漂亮的星星形状。
是不是有些太奇怪,太殷勤了?
兰彻心里有些疑惑,但是并没有说出来他不会拒绝雄虫摆在明面上的好意,毕竟他现在已经成为了雄虫的雌君。
最重要的是在这15天之内,兰彻需要获得一个深度标记,所以他不想惹温丹不快。
餐叉尖端刺入鲜红的果肉,兰彻垂眸将那块火龙果送入口中。
很甜。
汁水在唇齿间迸溅的刹那,兰彻微微蹙眉——太甜了,很陌生的甜味,与军部特供的营养剂截然不同。
虫族在进化的时候,把所有能量都放在对外扩张的战争上面,
帝国对于军雌的要求几乎是苛刻的,他们需要更高效的节约时间,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训练上,进行更多的战争,获得更多的资源,为帝国送来更多的营养。
所以兰彻很少感受真正的食物。
之前他对食物也没什么兴趣。
温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兰彻嘴角。
他看到殷红的果汁沾染在兰彻淡色的唇上,将那总是紧抿的唇线染出惊心动魄的艳色。
军雌冷淡地咀嚼着,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唇角却残留着一抹妖冶的红,像是雪地里突然绽开的花。
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军雌,此刻被最普通的水果染上了情涩的痕迹。
越是冰冷,越让人想用心去融化。
“好吃吗?”
温丹期待的眼神让兰彻喉头发紧。
这太荒谬了——一个埃尔斯米尔家族的雄虫,怎么可能会为雌虫下厨?除非……
除非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就像驯兽师总会给不听话的野兽喂几块甜点。
“兰彻,擦一擦。”
温丹突然递过餐巾,声音比平时低哑几分。
当兰彻疑惑地看过去时,温丹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唇角示意。
“谢谢。”
极地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恍然,兰彻道谢,抬手接过纸巾,抹去那抹艳红——却不知这个动作让沾染果汁的指尖也泛起诱人的光泽。
“温丹阁下,我需要买一个新的终端,希望您允许。”
兰彻突然开口,声音冷淡,劈开旖旎的幻想。
温丹猝然回神,发现兰彻已经恢复成那个冷若冰霜的少将,仿佛刚才唇染艳色的模样只是幻觉。
只有餐盘里剩下的半块火龙果,还在无声诉说着那一刻的真实。
反应过来,温丹很温柔地笑着,他点点头说:
“当然可以。”
“对了。”
温丹忽然起身,木质餐椅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
只见雄虫走向书房,片刻后回来时,指间夹着那张泛着冷光的黑卡。
“给。”
他将卡片推到兰彻面前,金属边缘在晨光中折射出一道锐利的光线。
兰彻的银白睫毛猛地一颤,目光在那张卡和温丹的脸之间来回游移,眼里满是疑惑:
“温丹阁下……不收下吗?”
温丹没有立即回答。
他注视着兰彻不自觉绷紧的手指,他们现在建立信任这个道路真是任重而道远。
“不是不要。”
温丹轻轻叩击卡片表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是现在,兰彻,你比我更需要它。”
温丹看见军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毕竟,你的个人账户全被冻结,军部津贴也停了。”
温丹的声音很平静,
“我昨天看了一下,这张卡用的是第一军团的加密账户,监察院暂时动不了。”
“谢谢。”
收下卡,兰彻没有矫情,他需要就是真的需要。
更何况八千万而已,他以后可以还给温丹更多,以兰彻的军功和财产来看,多上十倍也不为过。
事实上,无论如何,兰彻仍然不愿意叫温丹“雄主”。
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个极其屈辱的称呼,所以兰彻始终称呼温丹为“温丹阁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兰彻在极力的抗拒这段婚姻。
——
虽然不属于狂热的植物爱好者,但是如果在家里,温丹会尽可能的去照顾家里的这些小生命。
如果不在家里,其实植物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心思,毕竟温丹基本上每天、或者每隔两天都会来一次这里。
温丹抱着刚修剪完的盆栽经过客厅时,看见兰彻正站在书架前出神。
兰彻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最终落在一本深蓝色封面的旧书上。书脊烫金的标题已经有些褪色。
“爱勒的《论虫族社会权力架构固化》?”
温丹的声音让兰彻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
温丹抱着小盆栽走近,薄荷叶的清香混着泥土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
“现在很少看到实体书了。”
兰彻的指尖抚过书页边缘的批注,“尤其是…这种禁书。”
好吧,禁书。
温丹轻笑一声,将盆栽放在茶几上。阳光透过叶片,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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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的前二殿下死后第二年,皇室才公布爱勒的真实身份。”
“大名鼎鼎的作家爱勒,居然是曾经的帝国二殿下,克罗斯汀殿下。”
温丹随口一提,
“据说当年负责查抄的卫兵烧毁了三千万册,这本是漏网之鱼,之一。”
“机缘巧合吧,我这里也收了一本。”
在温丹说话间隙,兰彻注意到书页间夹着的金属书签,意味着温丹不仅读过这本书,还反复研读到需要标记重点的地步,因为书里面很明显还有一些批注。
“温丹阁下,您居然会…”兰彻斟酌着用词,“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吗?”
温丹没有立即回答。
其实这是一个比较危险的话题。
曾经,帝国二殿下克罗斯汀,和当时还是大殿下的劳伦斯陛下,是一场王位之争。
在这场极其残忍的权力斗争之中,二殿下落败于一场暗杀。
最终,第一继承权落到了劳伦斯陛下头上。
在成功上位之后,劳伦斯陛下下令销毁所有二殿下存在的痕迹,斩杀压迫其大部分党羽。
所以二殿下写出的书才被称之为禁书。
如果事实仅仅是这样的话,温丹其实并不会对这本书感兴趣。
事实上,这本书是他的老师送给他的。
既是温丹在人类的大学时期的老师,也是他来到虫族之后的老师。
所以温丹秉持着对老师的信任,在理解虫族社会结构的时候,自然会参考老师的想法。
“其实也说不上感兴趣吧,机缘巧合之下罢了。”
温丹笑了笑,很顺滑的绕过了这个话题。
兰彻没有说什么,只是又看了几眼这本书,把书合上放回书架了。
下一秒,兰彻的手指刚触到书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终端提示音。
兰彻微微侧首,余光瞥见温丹皱眉点开光屏,一个刻薄的声音立刻从扬声器里炸开:
“温丹!你还要在外面野到什么时候?我是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今晚是克罗诺斯家的宴会——”
“雄父。”
温丹的声音骤然降温,“我说过,暂时不回去。”
“……相亲?”
似乎换了一个话题争吵,温丹突然嗤笑一声,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兰彻的背影,
“好吧……如果您真的这么着急的话,我现在正好通知您,我已经登记结婚了。”
电话那头传来怒斥。
“是谁?”
尖锐的声音陡然拔高,“哪个家族的雌虫?”
“你又把家族利益放到哪里了?你现在已经二十几岁了,你以为你还是十几岁吗?!”
好吧,所以问他并不喜欢回家族,他也不喜欢和这里的虫族建立长辈和晚辈之间的家庭关系。
因为温丹之前就觉得,他和他们之间其实是不能交流的,思维观念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在虫族的社会结构里面,很多细节都体现出对于下一个阶层的压榨,不仅仅是雄虫对于雌虫的压榨,更体现在大量的贵族对于平民、或者说下一层群众的压榨。
虫族帝国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流着鲜血,这种血是历史意义上难以洗净的。
千千万万的虫族死在了战场上,但是同样也有千千万万的虫族死在了帝国的土地上。
不可否认,虫族是以战争的方式扩大自己,和异兽抢夺星际资源,
但是同样也不可否认的是,虫族帝国之内一层又一层之间的利益勾结压榨关系太过严重,而导致太多的虫族,基本上只有“活着”的这个概念。
简单的来说,就是麻木了。
这样复杂的社会关系,在一定程度上映射到了家庭关系当中。
当然了,前提是,如果这种畸形的模式可以被称为“家庭”的话。
在虫族的家庭当中,雄虫是家庭话语权的执掌者。
因为雄虫的稀少性让雄虫获得了在社会上更高的社会地位,他们可以付出更少的努力来得到更多的资源。
这种社会和法律的双重倾向性,给了雄虫在家庭中极大的权利。
那雄虫和雄虫之间有这种压迫体现吗?
当然是有的。
雄虫之间,不仅是等级之间的压迫关系,也是父辈和子辈之间的对抗关系。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在一个极其畸形的社会体制当中,有的可怜,有的可悲,有的可叹,有的可怒。
基本上不可能有幸福的存在。
这种关系在哪个社会之中都足够的常见,因为没有一个社会不是以家庭为单位而组成的。
一穿越就面对着这种不太友好的开局,温丹能做的,就是离开家族。
他不可能用自己过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跟无法沟通的群体陷在一起,那跟陷在沼泽里没有区别。
这就是温丹的态度。
对于必定不可能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当断则断,若是不断,必受其乱。
此刻。
温丹的视线落在兰彻银白的发梢上。
军雌正假装专注地整理书架,但绷紧的肩线暴露了他正在倾听的事实。
“恕我直言,是什么家族的并不重要,我想娶谁是我的自由。”
温丹的声音很稳,很平静,但是听得出来心情不太好,因为他平常说话绝不会这么锋芒毕露。
“……至于那个什么相亲沙龙,我也不会去的。……”
“我说过很多遍,我不感兴趣……”
“……希望您可以控制一下你自己,不要这么频繁的给我打电话,确实是太烦扰了,您难道不觉得,有损您所谓的贵族风度吗。”
然后电话被对面一瞬间挂断了。
兰彻转身的瞬间,温丹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温和表情,仿佛刚才那个锋芒毕露的雄虫只是兰彻的幻觉。
“抱歉,好像打扰你看书了。”
下一秒,温丹直接转换了话题,说:
“兰彻,我记得昨天你说喜欢喝茶,要喝红茶吗?刚到的锡兰肉桂。”
兰彻点点头。
“感谢您的细心,温丹阁下。”
9.第9章·意图
午后,
茶室。
温丹跪坐在矮几前,修长的手指正执着一把茶壶,袅袅热气从壶嘴升起,在空气中氤氲开淡淡的茶香。
二楼的茶室门虚掩着,留出一道恰到好处的缝隙。
足够飘出缕缕茶香,又不会显得刻意邀请。
温丹坐在茶几边上,执壶的手腕悬停在半空,壶嘴倾泻的水柱在杯中激起细小的漩涡。
“哗啦——”
君山银毫的香气如同小蛇一般游出房门,缠绕在走廊里那个踟蹰的身影脚边。
兰彻的脚步在茶室门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银白的长发随着偏头的动作从肩头滑落。
他的脖子上已经不配戴抑制器了,因为这栋别墅的主人允许他摘下抑制器。
兰彻停下来了脚步。
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他明白,这是雄虫没有说出口的邀请。
透过门缝,兰彻能看见温丹被灯光勾勒的侧影。
雄虫今天穿了件靛青色立领衫,袖口卷起露出的腕骨上戴着一串菩提,这种古玩在虫族贵族眼里该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但是,现在的温丹真的是一个非常奇怪的雄虫。贵族一般不会自己打理那些如此便宜廉价的植物,可是温丹会。
“兰彻,请进来吧。”
温丹突然出声。
他对着面前的空位斟了第二杯茶,仿佛早算准了门外有兰彻。
兰彻咬咬唇,进去了。
“温丹阁下,打扰了。”
事实上,这种若即若离的引诱比直接强迫更令人焦躁。
就像对待野性未驯的雪豹,不给笼子却每天定点投食,直到猎物自己走进无形的囚牢。
真是……恶劣的耐心。
兰彻入座,银白的长发束在脑后,身上穿着温丹今早送来的新衬衫黑长裤。
月白色的丝绸面料,袖口绣着暗纹,意外地合身。
温丹其实也就粗粗的看了一眼,估计了一下尺码。
如果兰彻有更喜欢的风格或者想自己买的话,之后再买就可以了。
“兰彻,衣服很适合你。”温丹笑了笑,抬起头来和对面的雌虫对视。
“……”
兰彻沉默了一会,似乎有些不擅长应对这种直白的夸赞,他说:
“谢谢您。”
“君山银毫。”
温丹将茶汤注入青瓷杯,
“尝尝看?”
茶香在室内弥漫,与温丹身上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微妙地重合。
兰彻不知道温丹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但他感觉这个茶香很适合温丹。
“连贵族之中都很少见到喝茶的,泡茶的更是少见。”
兰彻在矮几对面坐下,哪怕没有穿着那一身雪白的军装,姿势也依旧挺拔如松,
“温丹阁下居然对这方面有所研究。”
温丹的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
“茶,古地球的饮品。”
他的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看向兰彻,
“比酒精更适合清醒地思考。”
在这个世界里,人类在虫族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但这是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早就在几千年前融入了虫族。
古地球现在也已经不可以居住,完全处于荒废的状态,人类已经融入了虫族。
对于古地球和人类的记载已经少之又少,温丹也只是在一些很古老的旧书上面看到过寥寥几笔。
茶香在室内静静流淌,与窗外渐沉的暮色形成微妙对比。
温丹执壶的手势优雅而克制,与虫族贵族们惯常持酒杯的张扬姿态截然不同。
茶汤在杯中泛起涟漪。
兰彻垂眸,看见澄澈的茶水里倒映着自己紧绷的脸。
他忽然想起军部那些宴会——雄虫们总是举着酒杯,总喜欢借着醉意对军雌动手动脚。
喝醉了,所以就好像有了免死金牌一样,可以撕开最后的那一层体面肆意发挥。
如今,兰彻摸了摸茶杯,青瓷杯壁上的缠枝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与他记忆中那些水晶酒杯的奢靡截然不同。
真的是,很特别的雄虫。
温丹抬眸,看见军雌冷峻的侧脸倒映在茶汤里:
“兰彻,你们平常聚会会喝什么,伏特加?”
“朗姆,威士忌,白兰地。”
这个问题问的很奇怪,但是兰彻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他报出一串酒名,语气平淡得像在汇报军需,
最后,他补充道:“越烈越受欢迎。”
这是实话。
虫族的宴会永远充斥着酒精味,雄虫们借着酒劲释放信息素,而军雌则被要求一杯接一杯地陪饮,直到精神屏障被酒精泡软,成为更容易被标记的猎物。
酒文化不论在哪一个社会都屡见不鲜,劝酒作为一种权利的体现形式从而直接呈现。
温丹轻笑一声,对此并不发表意见。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茶盖上的水汽,那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情人的肌肤:
“酒麻痹脑神经,我更喜欢保持清醒。”
其实,雄虫的这个回答太过离经叛道——在虫族社会,拒绝饮酒几乎等同于拒绝社交。
那些最有权势的雄虫,往往也是最能豪饮的。
温丹阁下以前完全不是这样的,蜕变的简直就跟换了一个灵魂一样。
三个月,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雄虫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阁下的想法很特别。”
兰彻最终只吐出这几个字。
他低头啜饮杯中茶汤,任由茶的清香在唇齿间蔓延。
君山银毫。
初闻冷淡,细品却能在舌尖尝出极淡的甘甜。
没有酒精的麻痹,没有信息素的干扰,纯粹的、干净的苦后回甘。
是兰彻没有接触过的茶。
茶文化在虫族并不盛行,比较常见的茶也只有红茶,基本上都是伯爵红茶。
这种陌生感让兰彻不适,却又奇异地安心,至少此刻,他不必担心有人会借着酒劲强行释放信息素。
温丹阁下不喜欢喝酒。
这是一个好消息。
想到酒,兰彻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
“酒……”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融进茶汤升起的热气里。
君山银毫的清冽气息萦绕在鼻尖,却怎么也压不住兰彻记忆深处翻涌的酒精恶臭。
那种混合着阴暗潮湿又血腥的气味,总是先于疼痛到来。
兰彻银白的睫毛在灯光下颤动,如同雪原上濒临断裂的冰棱,再多一点力道就可以把它击碎。
他很讨厌酒精的气味。
因为小时候,兰彻的雄父的酒柜里永远不缺名酒,路易十三,麦卡伦典藏版……越昂贵的酒瓶,砸在雌侍身上时碎得越响。
他的雄父喝醉了之后总是会殴打雌虫,有时候是他的雌父,有时候是别的雌侍。
温丹阁下现在不喜欢喝酒。
至少这个雄虫没有酒后暴力的倾向,因为没有酒后,所以没有酒后暴力。
兰彻不怕被打,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不希望被暴力对待。
这的确算是一个好消息。
兰彻端起茶杯,茶汤入口的苦涩后泛起微妙的回甘。
就像他现在的心情,明知道该警惕,却还是被这份与众不同而微微动摇。
动摇。
怎么可以动摇呢?
又不是十几岁的青春期了,怎么会因为几句话一杯茶就动摇呢?
兰彻给了自己否定的答案。
他没有动摇。
因为他不相信。
三个月前那个被当众拒绝后暴怒的贵族少爷,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温柔体贴的雄主?
这种荒唐的转变,怕是连最拙劣的戏剧都不敢这么演。
连虫族幼崽都不会相信这种故事吧?因为这是连童话里都不会出现的。
兰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太能猜到这些表面功夫背后的算计——温丹怎么可能忘记军部晚宴上的羞辱?
那个摔碎酒杯的夜晚,雄虫离开时在他耳边留下的那句话,至今仍像毒蛇般盘踞在记忆里: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自己下跪,求着我玩烂你。”
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报复时机吗?
用温柔的假象瓦解他的防备,再在他最脆弱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这是贵族雄虫惯用的手段。
所以,永远不要相信雄虫的温柔,那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锁链。
醒醒吧。
差一点就被骗了。
兰彻突然意识到,这是温丹在打一鞭子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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颗糖。
“温丹阁下。”
下一秒,兰彻抬眸看向温丹,极地蓝的瞳孔里翻涌着决绝。
“请问,您现在想要深度标记我吗?”
把最终的面目露出来吧,不要再伪装了,不要再铺垫陷阱了,太过于恶心了。
几乎是安静的对视之中,温丹看见兰彻那双眼睛里近乎悲凉的嘲讽——那是一个早已对伤害习以为常的灵魂,才会有的眼神。
极其警惕的、一点都不亲近人的猫猫。
温丹觉得这个比喻真的很适合兰彻。
见雄虫并不回答,兰彻会错了意,他觉得自己猜准了、猜对了、猜中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个事实并不难猜。
兰彻手指抵在月白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上,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如果阁下想标记我——”
纽扣崩开的脆响像记枪声。
第二颗、第三颗……丝绸面料顺着精瘦的胸膛滑落,堆叠在榻榻米上如同凋零的花瓣。
雌虫后颈的银色虫纹在空气中微微发亮,那是雌虫最脆弱的部位,此刻却以假意驯服般的姿态完全暴露。
“如果您想标记我的话,现在就可以。”
兰彻的声音很轻。
他垂首的姿态看似顺从,脊椎却仍保持着战斗时的警惕,一点都没有放松下来,仿佛随时能暴起拧断谁的脖子。
灯光吻过雌虫的银发,在银色的虫纹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闪烁的银光犹如将死之蝶最后的挣扎。
兰彻后颈的虫纹,
就是银色蝴蝶的翅膀。
似乎只要一口,就可以把他咬死。
但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
没有这么轻易会死亡的生命,生命是脆弱的,生命是顽强的。
“标记……”
温丹停顿了一下,他好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进行这个话题。
标记并不是简单的咬一口,兰彻和温丹之间需要一个深度标记,这就相当于,人类世界的sex。
现在好像并不是能谈想不想标记的一个情境,这个问题其实温丹不太好回答。
该说什么?
如果说想,那和人类世界的性同意有什么区别,他们连彼此了解都说不上,就要先同意了吗?
如果说不想,那又未免太过冷漠无情了。
温丹原本的计划是,既然有15天的时间那么花5天到10天,去对对方进行一个基础的了解,是深度标记的前提吧。
“兰彻,稍微放松一点,你看,你真的太紧绷了。”
温丹的手指停在兰彻的衣领处,动作轻得像在整理一株已经濒临破碎、枯萎的雪兰花。
雪白的丝绸衬衫被一寸寸拉回肩头,布料摩擦过肩头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兰彻浑身的肌肉都绷起来了。
像极了炸毛猫科动物竖起的脊背。
兰彻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信息素正不受控地外溢,在茶室里掀起细小的风。
一缕极淡的风信子气息悄然逸散。
那是兰彻不经意间泄露的信息素——冷冽、清透,带着初雪压枝的寒意,却又在尾调里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
被风信子的味道扑面而来,温丹的声音落在兰彻耳畔,带着君山银毫的温润气息,
温丹开口:“我想,这件事情并不用这么着急,不是吗?”
下一秒,温丹笑了笑:
“放松,兰彻。我们并不是敌对关系,我们是合作关系。”
他又指了指兰彻攥紧的拳头,
“再用力的话,你掌心里的伤口要裂开了。”
“……”
闻言,兰彻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陷进掌心,昨夜的旧伤果然渗出了血丝。
“虽然说这是一场交易,但是,或许真的算是缘分,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不为过吧?”
温丹从边上的柜子里抽出医药箱,却只是推到兰彻面前,没有擅自触碰,
“所以你真的不必这么紧张,如果真的要动手的话,我大概率是打不过你的。”
这个雄虫的幽默感实在糟糕透顶,哪一个雌虫敢在帝国的境内对雄虫动手。
但奇怪的是,兰彻紧绷的肩线竟然真的松懈了些许。
他沉默地点点头,自己把衣服扣子扣好了。
10.第10章·鲜花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五天,兰彻偶尔会在健身房运动——温丹别墅里有顶层泳池,兰彻很喜欢游泳,温丹其实也喜欢游泳。
但是,他们没有一起游过。
如果泳池里面有谁在游的话,另一个人就不会靠近了,这是一个很礼貌的距离。
在兰彻新买的终端到了之后,他们就加了联系方式。
这两天,温丹其实在考虑,要不要在别墅里面养一点花。
因为他以前更倾向于养不开花的绿叶植物,别墅里的色彩基本上都是绿色,花太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想养花的想法。
因为漂亮吧。
温丹准备去花店挑一挑种子。
所以他今天的出门计划里加了“去花店”这一项。
在原本的计划当中,他今天要去宿舍把一些盆栽拿回家里。
——
宿舍,三层。
晚上七点。
西朗懒懒散散半倚在懒人沙发上,火红的发丝在RGB灯带下泛着妖冶的光,翘着二郎腿,手里抱着个吉他。
雄虫修长的手指拨过吉他弦,哼唱的旋律,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性感。
哼唱的是一首虫族民谣——关于星际旅者的孤独与自由。
唱了两句之后,他看了一眼弹幕和粉丝数。
粉丝数是惊人的两个亿。
“感谢‘想给主播生蛋’的星舰——”
西朗对着摄像头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名字挺有意思,但是婉拒了哈,我不搞粉丝。”
弹幕瞬间爆炸。
[用户【谁偷了我的伞】送出「流星雨」x10]
[用户【天上什么时候掉钱】: 主播看看我!S级雌虫申请连麦!]
[用户【昨天在公司门口捡到一把伞】: 这声音我腿软了啊啊啊]
[用户【37829】:救命……每次点进来都要被帅晕了……]
[用户【大乃不香吗】:我的天,这是颜值主播吗!]
[用户【谁还不是个颜狗了】:联系方式!联系方式!重金求一个联系方式!]
西朗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痞气的笑,他故意放慢节奏,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勾,尾音拖长,带着几分慵懒的挑逗。
“嗯?联系方式?”
他轻笑一声,嗓音低沉,
“那可不行,禁止私下联系哦。”
[用户【浅谈地】:主播对于兰彻少将叛国怎么看?]
[用户【谁丫的高空坠物】:政治话题不要谈比较好吧,不然等会儿把直播间都给封了。]
西朗点点头说:
“政治问题我们不谈哈,你们也不想看着看着直播间被封了吧?”
[用户【空调调低】:主播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西朗思考了一下:
“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嗯……喜欢帅爆了的那种,越帅越喜欢。”
[用户【今天也是牛马】:主播有没有心仪的雌虫?]
西朗:“有,但人家已经结婚了,我总不能横刀夺爱吧。”
弹幕区又炸了:
[用户【浅谈地】:主播居然有喜欢的雌虫!]
[用户【今天也是牛马】:更炸裂的是居然是已婚的!?]
[用户【哈哈哈哈哈哈嗝】:悲,原来这么帅的主播也会吃爱情的苦。]
西朗笑了笑:
“也不能说苦吧,还没吃到呢,我倒是想吃两口。”
“但我们要做个有道德的公民,不能破坏人家婚姻哈。”
“再说了,天底下的虫到处都是,也不缺这么一个,对吧?别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他还想说什么,但听到楼上好像有点动静,西朗猜可能是温丹回来了,所以就下播了。
西朗:“不好意思哈,今天有点累了,我们先下播了,情感故事我们下期再讲。”
弹幕一片“呜呜呜呜QAQ”。
西朗关掉直播间的瞬间,屏幕上的礼物特效还在闪烁。
他随手将两百五十星币买的吉他往沙发上一丢,踩着拖鞋就往电梯口走,四楼那家伙——温丹——八成是回来在捣鼓他那些宝贝绿植。
“叮——”
到了4楼,电梯门刚开,西朗就看见温丹正弯腰往纸箱里塞一盆又绿又黄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温丹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前臂上还沾着泥土,活像个刚下田回来的农夫。
“哟,温大少爷。”
西朗靠在电梯门框上,红发在走廊灯光下像团燃烧的火焰,
“稀客啊。”
温丹头也不抬,把最后那盆小心翼翼地包好:
“西朗,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些搬下去。”
“哈?”
西朗夸张地瞪大眼睛,
“我堂堂星网当红主播,给你当免费苦力?”
温丹终于直起身,怀里抱着两盆又绿又黄的植物,笑得人畜无害:“对。”
“……”
西朗接过:
“这玩意儿要是划伤我的脸,你赔得起吗?”
“放心。”
温丹按下电梯按钮,“就你这脸皮,大炮都打不穿。”
西朗:“……6。”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金属壁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
温丹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突然开口:
“西朗,如果……你对一个人有好感,但对方很排斥你,会怎么做?”
西朗的红发在电梯顶灯下晃,他自信咧嘴一笑:“靠脸啊。”
温丹:“……”
西朗哈哈大笑:
“不好意思,哥们,你问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了,你就直接说你遇到了什么情感问题吧,我这个情感主播给你解答一下。”
温丹轻咳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绿植的叶片:
“我喜欢的对象好像很排斥我。”
“噢~”
西朗拖长音调,思考了一下:“人家排斥你,可能是,没对上点。”
“爱情的关系就像是相互需要,只有你们彼此需要的彼此正好都有,这个时候才会对上点。”
“但问题是,”
温丹苦笑,
“‘我’曾经给他留下过很糟糕的印象。”
西朗突然沉默,幽幽开口:
“那总比我好,我之前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结果人家结婚了。你这个还有点可能呢,我这个是完全没有可能了。”
“综上所述,我更惨好吧。”
温丹:……
温丹:“阿森德林上将早就结婚了。”
西朗咬牙:“好了,不要说了,再说就冒饭了。”
“让我们来说回你的问题,把你的问题归结为追求问题吧。”
“追求嘛,简单一点就是投其所好,你有没有在他的兴趣上下功夫?”
“人家喜欢花你就送花,人家喜欢大钻石你就送大钻石,多简单的事,好感不就是这么累加的吗?”
温丹:“但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他没有特别喜欢的,但是也没有特别讨厌的。”
西朗给出建议:
“那可以从大众路线走啊,比如说,出去约会或者在家里看电影营造气氛,或者留下具有特殊意义的礼物。”
温丹点点头。
西朗突然又想到了一个惊天大瓜,他开口:
“不过我还不是最惨的,我有个朋友,哎,那哥们真的是开局地狱模式。”
温丹茫然:“什么?”
西朗为人家叹了口气,意思意思默哀了一下:
“我顶多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是个贼拉纯情的款,结果原来的烂摊子风流债可不是盖的,给他搞崩溃了。”
“而且,他那个角色,居然和他雄父的雌君搞上了!!!”
温丹目瞪口呆。
“这不是,乱……”
西朗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我没说是雌父啊。”
温丹吸收了这个消息:“好大一个瓜。”
西朗很认同的点点头:“所以,世界上更惨的人总是存在的。”
温丹:……啊这。
也就这几句话的时间,电梯就已经到达地下一层了。
西朗哼哧哼哧把最后一盆绿植塞进飞行器后备箱,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衣袖,红发在车库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张扬。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衬衫,袖口已经蹭上了几道显眼的泥痕。
“温大少爷,”
他故意拉长声调,一脸痛心疾首,
“我这身衣服可是珍藏款,你得赔。”
温丹挑眉,慢悠悠地合上后备箱:“想讹我?”
他拍了拍西朗的肩,“最多帮你送去干洗。”
西朗夸张地叹了口气:
“哎,真的是,又被你识破了,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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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珍藏款。”
他摆摆手,转身往电梯走,
“不跟你扯了,待会儿还有个情感咨询的大客户要来,慢走不送啊。”
温丹:“……”
他刚准备启动飞行器,车库入口处突然亮起刺目的飞行器前灯。
一辆纯黑的军用飞行器缓缓驶入,流畅的线条和低调的暗纹彰显着主人的身份——皇室专属座驾。
车门无声滑开,一双锃亮的军靴踏在地面上。
一个雄虫,如今皇室唯一的小殿下,据说骄奢淫逸,但却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位继承者。
这个小殿下是劳伦斯陛下第一任雌君所出,因为难产所以去世。小殿下年幼就失去了亲生的雌父,性格极其差。
到现在,这二十几年来花边绯闻不断。
只见艾斯卡利殿下从驾驶座走出,车库的顶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将艾斯卡利殿下的身影镀上一层冷色调的光晕。
这位雄虫殿下有着极为罕见的粉白色卷发,发梢微微翘起,虽然眼睛也是粉色的,但是整个人都长得很高挑,目测应该有1米9以上。
人一高就跟衣架子一样,他身穿剪裁利落的皇室制服,胸前别着一枚暗金色的徽章,整个人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温丹愣了愣。
他记得这个小殿下是他们学校的。
但是每一栋楼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地下车库,他们这一栋楼,一共也就4层,如果温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应该没有小殿下的房间吧。
所以这个小殿下是来找谁的?
……不会吧。
温丹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特别离谱的猜测。
他往电梯门口一看,果不其然,这个小殿下是去找西朗的。
出于好奇心的驱使,温丹把飞行器的车窗微微摇下来一点。
他听到这个小殿下用特别柔和多情的声音,讲特别粗犷直男的话,带着一股糙米碴子味:
“丫的服了,路上有个眼睛长脑门上的雄虫敢别老子的车,真是眉毛下面挂两蛋,只会眨眼不会看!”
然后这个糙米碴子味的小殿下和差点笑喷了的西朗,往电梯口走了两步,就直接上了电梯。
——
飞行器驶离校区后,温丹特意绕路去了城郊的花圃。
玻璃温室里,他驻足在一排排花架前良久,最终选了一株雪兰与风信子的混装。
雪白的花瓣上凝着未干的露珠,风信子的蓝紫色花穗低垂,
两种截然不同的花枝被园艺师剪裁掉根部之后,巧妙缠绕,在牛皮纸的包裹下散发着清冽的冷香。
回家路上,温丹又买了特制的保鲜营养液。
店主信誓旦旦地保证:“这种配方能让鲜切花保持十天不败。”
然后温丹就回别墅了。
温丹推门而入时,怀里抱着那束雪兰与风信子的混装。
花瓣上还沾着花店的露水,在夜色中泛着细碎的光。
兰彻正在沙发上看新闻直播,但是很奇怪,他的眼神明显是不聚焦的,根本就没有看进去,下一秒,兰彻闻声抬头——
花束被递到眼前。
雪兰的纯白与风信子的蓝紫交织,在牛皮纸的包裹下显得格外漂亮清丽。
当温丹把花束递给兰彻时,兰彻脸上很明显是诧异的,接过花束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极地蓝的眸子在花影间闪烁,像冰川映照极光,简直比花还要漂亮。
温丹笑了笑:“在路上顺手买的,觉得很适合你,所以带回来了。”
接过花束时,兰彻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温丹的手背,一触即离,快得像错觉。
“谢谢您……我,很喜欢。”
兰彻的声音很轻,他说话的时候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花上,并没有看温丹。
所以温丹并没有看到,兰彻的情绪其实是——很糟糕的。
然后,兰彻安静地找来一个透明的水晶瓶,注入三分之二的清水,把花插进去。
他虽然没有收到过花,但是这种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温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看着兰彻将花束安置在客厅窗台。
此时此刻倒确实是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突然让温丹生出了一种依恋和“家的感觉”。
在夜色之中归来,但在家里却亮着灯,这是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也可以被简单的概括成“家的感觉”。
此刻,在花瓶里面,风信子的冷香悄悄弥漫开来,奇异地芬芳、热烈。
11.第11章·标记
花真的很漂亮,白色的雪兰和紫蓝色的风信子。
不是那种很俗气的大红大紫,格外有情调的配色,这样一束花……如果送给别的雌虫的话,一定会俘获雌虫的芳心。
但是,那些雌虫里面绝对不包括兰彻。
其实,兰彻今天收到了阿森德林上将送来的假孕药。
也就意味着,他今天需要温丹的一个深度标记。
假孕药,这种禁药在军部的黑市上能卖出天价,但之所以成为禁药,不是因为它能伪造怀孕的假象,而是因为它可怕的副作用。
药效发作时,会强行榨取雌虫体内所有的生殖能力,在体腔内凝结成一枚永远不会孵化的死蛋。
整个过程就像把生命之泉彻底抽干,让孕育的温床永远荒芜。
只要服下,兰彻就能获得申诉的机会,虽然代价是永远失去生育能力。
但是那又如何呢?
那就是兰彻想要的,他本身就不对雄虫抱有任何希望,他也不对婚姻抱有任何期许,他更不想生下一个同样是悲剧的虫蛋。
只是看着眼前绽放的风信子和白雪兰,这花太漂亮了。
兰彻苍白的唇角扯出一抹苦笑,银白色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现在这花对兰彻来说都太奢侈了,兰彻接受不起。
从被诬陷叛国的那一刻起,兰彻就已经失去了一切。
军衔、荣誉、自由…现在连最基本的生育权也将亲手放弃。
这和兰彻主观意愿上愿不愿意孕育虫蛋无关,这是属于任何一个虫族的基本权利。
但是兰彻现在也失去了。
他一路走来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一路都在失去。
这束风信子和白雪兰已经被切掉了根部,迟早会枯萎,就像兰彻和温丹的婚姻一样,这花能活多久呢?
7天?8天?9天?
其实差不多。
终归会死去。
兰彻不认为自己对这段婚姻有任何的留恋。
因为这本身并不是一场婚姻,而是一场交易。
兰彻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窗台边的雪兰花瓣,银白长发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当时温丹挑选室内装修的时候,对于灯具来说,并没有做什么要求,他只是选了较为简约的灯具。
但是哪怕是在普通的光,打到兰彻身上也显得格外神圣。
兰彻的指尖在花瓣上停留了片刻,像是留恋,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他说:“温丹阁下。”
温丹正倚在门边,他安静地等待着兰彻的下文,目光温柔而专注,像是归巢的倦鸟。
客厅温暖的灯光在雄虫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温丹整个人透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松弛感。
这是温丹第一次送花。
这也是他第一次喜欢上另外一个灵魂。
只见兰彻垂下眼帘,银白色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深吸一口气,极地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如果您方便的话,今晚我们把深度标记做了吧。”
一瞬间,温丹愣了愣,瞳孔微微扩大,棕褐色的眼眸中瞬间亮起惊喜的光芒。
他下意识猜测。
是那束花起作用了吗?
还是这些日子的相处终于融化了兰彻心上的坚冰?
温丹不敢确定答案,或许每一个答案都不是,或许每一个答案都是,但此刻温丹胸腔里跳动的心脏确实比平时快了几分。
不可否认,在他们相遇的那个时候,温丹确实为兰彻那副近乎完美的皮囊着迷——银白如雪的长发,极地蓝般冷冽的双眸,还有那具在军装下若隐若现的矫健身躯。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但真正让温丹无法自拔的,是兰彻骨子里那股永不屈服的倔强。
这位曾经的军部少将,就像一只被迫流浪的雪豹。
即便跌落尘埃,依然保持着与生俱来的骄傲。
温丹小心翼翼地将他带回家,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般细心照料。
这些日子的相处试探,让温丹更加确定——他的初恋始于一见钟情,忠于那个坚韧的灵魂。
这五天,温丹尽量的给兰彻自由的空间,也尽力的建立他们之间的信任连接,
他期待有一天,警惕的兰彻能够主动卸下心防,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真正地注视他,而不是透过他看向某个想象中的威胁。
而现在,当兰彻主动提出深度标记的请求时,温丹几乎要压抑不住内心的雀跃。
所以现在是进了一大步吗?
他们之间已经成功了一点点吗?
“如果这是你的意愿的话,”
温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掩饰不住的温柔,
“我当然愿意配合。”
因为过于高兴和激动,温丹难免有些一叶障目,所以更加没有看到,兰彻那双向来清冷的蓝眸中,似乎藏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
片刻后。
在兰彻走进浴室之后,温丹迅速整理着卧室。
他刚沐浴完,白色浴袍松松地系在腰间,发梢还滴着水珠。
雄虫小心翼翼地将客厅那束白雪兰与风信子移到床头柜上,修长的手指调整着每一片花瓣的角度,让它们在柔和的灯光下呈现出最完美的姿态。
“会不会太刻意了…”
温丹低声自语,却又忍不住将枕头拍得更松软些。
他向来从容的举止此刻透着一丝难得的慌乱,连信息素都不自觉地溢出些许,君山银毫的茶香在房间里静静弥漫。
哪怕是再怎么优雅绅士的人,在遇到心仪的对象允许自己亲密接触的时候,都会有失态,这完全是人之常情。
当浴室的水声停歇,温丹立刻在床边正襟危坐。
温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虽然他没有经验,但是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可靠一点。
下一秒,浴室门被轻轻推开,氤氲的水汽中,兰彻缓步走出。
同样的白色浴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截然不同,在温丹身上是温润,但是在兰彻身上是清傲。
兰彻银白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浴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苍白的锁骨,上面还沾着未擦干的水痕。
那双极地蓝的眼眸在蒸汽中显得格外朦胧,长而密的银色睫毛低垂着,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确实是直击人心的美貌。
不能怪温丹动心。
温丹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注意到兰彻的手指正紧紧攥着浴袍的袖口,骨节都微微发白——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将,此刻竟在微微发抖。
房间里的光线很柔和,温丹看着兰彻紧绷的侧脸,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兰彻,不用紧张。”
温丹眉眼天生带着温柔的弧度,笑起来时眼尾会微微下垂,是标准的柔情。
此刻,温丹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床垫微微下陷,发出细微的声响。
“兰彻,先过来坐吧。”
“好。”
闻言,兰彻缓步走近,浴袍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
他安静地坐下,银白的长发还带着湿意,有几缕黏在颈侧,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疏远,也不过分亲密。
对于社交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完美的距离,但是对于两人即将进行sex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太疏远的距离。
于是,温丹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兰彻的手背。
兰彻的那双手修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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皙,骨节分明,掌心却布满了粗糙的枪茧——这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每一道茧子都诉说着这位少将在战场上的功勋。
温丹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那些茧子,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什么珍贵的宝物。
“你的手非常漂亮。”
温丹低声说,棕色的眼眸里盛满温柔。
他能感觉到兰彻的手在他掌心里微微颤抖,像一只受惊的鸟儿,随时准备飞走,却又强自按捺着逃跑的冲动。
循序渐进是温丹的原则。
他此刻其实并不急切。
可是兰彻很着急。
他怕自己再不快一点的话,他就要承受不住这种气氛而逃跑了,兰彻实在是不想当一个逃兵。
兰彻的指尖突然攥紧了浴袍的系带,极地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然。
他等不及了——温丹这样温柔的,这样珍视的态度,反而让他的心脏揪得更紧。
“等……”温丹的话还没说完,兰彻已经干脆利落地扯开了浴袍的系带。
“温丹阁下。”
兰彻的指尖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雪白的布料从肩头滑落,在腰间堪堪挂住。
最后在床单上堆叠成柔软的褶皱。
普普通通的灯光在兰彻光洁的肌肤上镀了一层极其艳丽银辉,让兰彻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特别的玉雕。
因为常年训练和徘徊在生死战线当中,兰彻少将的身体线条优美而凌厉,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处地彰显精瘦。
薄薄的肌肉覆盖着匀称的骨骼,既不显得过分壮硕,又充满力量感。
腹肌的轮廓在呼吸间若隐若现,雪白锁骨凹陷处盛着浅浅的阴影。
“等一下,真的太……”刺激了。
温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君山银毫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散开来。
他兰彻的睫毛在剧烈颤抖,极地蓝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将,此刻却像个初次上阵的新兵,用近乎决绝的姿态将自己献祭。
“……”
感受到雄虫的目光过来,兰彻下意识绷紧了背肌,肩胛骨的线条像即将展翅的蝶翼般清晰可见。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落荒而逃的冲动。
风信子的信息素也散发出来了。
房间里的空气被搅得一团糟。
兰彻能清晰地感受到温丹的信息素在周身萦绕——那是一种清冽的君山银毫茶香,初闻带着微苦的冷意,细品却透出温润的回甘。
就像温丹一样,表面克制内敛,骨子里却藏着很奇怪的一种沉稳和沉着。
不过,此刻想那么多也没什么用。
兰彻的指尖深深陷入床单,他屈起修长的双腿,缓缓跪爬上床。
银白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在洁白的床单上铺开一片朦胧的光晕。
他双手撑在身前,微微俯下身去,露出一截纤细的后颈——那里是虫族最隐私的部位,也是接受标记的地方。
“温丹阁下,请您标记我吧……”
兰彻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极地蓝的眼眸紧紧闭着,纤长的银色睫毛不住颤动。
这个姿势让兰彻少将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脆弱的姿态,完全的消去了那股锋利感,
雪白的后背绷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肩胛骨像即将展翅的蝶翼般微微耸起。
温丹的呼吸明显加重了。
他能看到兰彻后颈处细小的绒毛在灯光下泛着金色,能看到对方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腰线,
甚至能看到那颗在银发间若隐若现的、微微发红的耳尖。
君山银毫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变得浓郁,茶香中混入了一丝灼热的气息。
“好。”
温丹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对方滚烫又颤抖的耳垂。
12.第12章·失恋
“啪”。
卧室的灯被一只青筋微起的手关掉了。
温丹关了灯,收回的时候,另一只手按在兰彻的腰上。
那一截腰又细又浸润,覆盖着薄的肌肉,哪怕在黑暗之中也借着一点点,外面洒进来的月光而泛着微光。
即使是最弱小最微弱的光,在兰彻身上也变得极其耀眼。
黑暗中传来衣料摩挲的细碎声响。
温丹的手掌贴着那截劲瘦的腰线缓缓下移,掌心下的肌肤冰凉如玉,却在触碰的瞬间腾起灼人的温度。
“……!”
兰彻的呼吸骤然乱了,他下意识绷紧腰腹,薄薄的肌肉在温丹掌下勾勒出漂亮的起伏线条。
被浓密的信息素裹挟着,兰彻猛地低下头去,喉结剧烈滚动。
此刻后颈的腺体正不受控制地发烫,本能地渴求着标记,可绷直的脊背却写满抗拒。
这种矛盾让兰彻的呼吸越来越乱,脊背剧烈起伏着,在月光下划出混乱的弧度。
“别怕。”
温丹的唇贴近兰彻耳畔,温热的吐息染红了那片耳廓。
君山银针的茶香在黑暗中愈发浓郁,将两人紧密缠绕。
兰彻的银发铺了满床,像一汪凝固的月光。
他不得不仰起头,后颈完全暴露在温丹唇边,这个本能的臣服姿态让他浑身发抖。
就像兰彻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需要一个深度标记。
不,是兰彻自己需要一个深度标记,毕竟,在深度标记之后再服用假孕药才会有效。
只是这个标记来的太快了,下一秒,温丹的犬齿轻轻磨蹭着那块柔软的皮肤,感受到身下人瞬间的僵直。
“呃——!”
尖锐的疼痛让兰彻浑身发抖,银白的长发在床单上凌乱地铺散开来。
这种疼痛和战场上的枪林弹雨所受的伤完全不同,这种疼痛是几乎侵入到脑子、骨髓、每一寸血肉里面,让身体的归属权都彻底转换了。
就好像身上的每一滴血都不再属于兰彻,而属于温丹。
抗拒,想逃。
但是不能逃,必须要被钉在这里。
“…嗬呃……”
兰彻猛地弓起腰背,瞳孔骤然紧缩,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声求饶。
苍白的唇瓣被咬得渗出血丝,他发狠地将手腕塞进口中,犬齿深深陷入皮肉,鲜红的血珠顺着瓷白的手臂蜿蜒而下,在床单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温丹的犬齿深深陷入那片银色的虫纹,那对破碎蝶翼般的银色纹路在黑暗中泛起微热。
“兰彻,坚持一下。”
温丹的声音沙哑,唇齿间全是铁锈味。
他尝到了兰彻的血的味道。
他一手死死扣住兰彻的腰,压着掌下肌肉痉挛般的抽动。
标记的痛苦无法避免——这是刻在虫族基因里的残酷法则,越是高阶的雌虫,被标记时的痛楚就越强烈。
兰彻是s级军雌少将。
这样高的等级赋予了兰彻极强的身体素质,让他在战场上无往不利,但同时也注定,兰彻被标记时是让强者屈膝的痛苦。
“……嗬……”
兰彻仰着脖颈,银发湿漉漉地黏在汗湿的额角,像条濒死的鱼般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背上的蝴蝶骨嶙峋得惊人,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瞳孔涣散又聚焦,他,几乎要被雄虫的信息素缠死了。
如同陷入蛛网的蝴蝶,挣扎,却只会越缠越紧。
好像感觉要死了……
混合着信息素的血液滑过温丹的喉咙,君山银毫的茶香与风信子的苦涩在空气中纠缠厮杀,最终融成一种全新的气味。
当最后的标记完成时,兰彻终于脱力般松开了嘴。
“呃……嗬……”
可怜的、被标记了的雌虫瘫软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腕无力地垂在床边,血珠“啪嗒”滴落在地板上,流了满手臂的血,完全看得出来他对自己有多狠。
温丹撑起身子,眉头紧锁。
“兰彻,你放松,别绷这么紧,你自己也不好受…”
言语之中,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至少现在,温丹觉得他们之间是朋友以上的关系,他应该有立场来对兰彻表示关心和关怀。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恰好落在兰彻的手腕上——那处咬痕深得骇人,皮肉翻卷间几乎能看见森白的骨。
只有一个牙印,却像是用尽全身力气留下的,暗红的血迹顺着苍白的手臂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兰彻对自己是真的狠。
温丹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释放出更多信息素,温柔的君山银毫茶香如雾般笼罩着兰彻。
此刻房间里交织着两种气息——清冽的茶香与风信子冷冽的花香,因为这一场掠夺一样的标记,奇异地交融。
温丹在那风信子的尾调里,他尝到了一丝挥之不去的苦涩,就像兰彻,美丽的外表下总藏着说不出的痛楚。
兰彻的银发凌乱地铺散在枕上,眼眸半阖着,里面盛满了月光也照不亮的阴影。
是一片混乱的绝望和迷茫。
标记带来的余痛还未消散,被标记的感觉十分明显,浑身的血肉都是空虚的,只有靠近那个雄虫的时候才会有一点点的满足。
不要……不要被信息素控制……不要屈服于雄虫……不然只会得到一场巨大的悲剧……
不要变得悲惨。
不要变得像雌父一样悲惨。
兰彻死死咬住下唇,苍白的唇瓣被咬得泛白,眸子里浮着一层水光,却执着地不肯让眼泪落下。
温丹看着他这副隐忍的模样,心头一软。
虫族的标记不仅对雌虫有影响,对雄虫也有一定的影响,就像此刻温丹蓬勃的占有欲和怜爱欲,忍不住倾身想要吻去兰彻——自己的雌虫——唇上的血痕。
信息素在房间里面格外浓烈,生物的本能是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标记,
温丹坐在床边,俯身弯腰,贴近那个狼狈的身影。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就在双唇即将相触的刹那,兰彻突然脸色剧变。
“不!”
他猛地推开温丹,捂住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踉跄着冲向浴室。
在受惊的雌虫这慌忙的动作之间,床头的那一束白雪兰和风信子的花束插在花瓶里,被直接带翻了,花瓶碎在地上。
“砰——!”
碎片四溅。
晶莹的水珠在空中划出无数道银线,与散落的花瓣一起飞溅开来。
花枝倒地,在冰冷的月光之中,溅了满地稀碎的水。
下一秒,温丹只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声从卫生间传来,伴随着水流冲刷的声音。
“呕——”
“咳咳……呕……”
等温丹追到浴室时,只见兰彻跪在瓷砖地上,银白的长发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苍白的指尖死死抠着马桶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听到脚步声,兰彻条件反射般瑟缩了一下,喉间又溢出一声压抑的呕声。
除了这个声音,四周静寂无声。
温丹没有说话。
温丹沉默地站在浴室门口,注视着兰彻弓起的后背,他一时间觉得对方可怜,一时间又只觉得有些茫然。
意识到长久的注视,是一种对对方的冒犯,温丹立马不动声色地退回房间,不再留在浴室,把浴室的空间留给兰彻。
来到床边上,温丹按下开关,暖黄的灯光瞬间驱散了满室黑暗。
他蹲下身,动作温柔地拾起散落的花枝。
白雪兰的花瓣已经沾了尘埃,风信子的花穗折断了几处。
花是摔不死的,只不过花瓶摔碎了。
温丹用毛巾裹住锋利的玻璃碎片。
“嘶——”
原来是指尖不小心被划破,血珠渗进毛巾的纤维里,晕开一小片暗红。
好吧。
好像不是很顺利。
没办法,温丹只能这么承认了。
就在他起身的刹那——
床头柜上未拆封的银色药盒刺入眼帘。
包装完好的假孕药静静躺在那里,铝箔封口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
温丹的手僵在半空。
假孕药?
兰彻,今天拿到了假孕药?
怪不得……兰彻突然说需要一场深度标记。
但凭这个事实更可悲的是,这是一盒没有拆封的假孕药。
如果药盒已经拆封,温丹至少可以欺骗自己,兰彻的呕吐是药物副作用所致。
但此刻,这个完好无损的包装,像一记极痛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因为这代表着,兰彻现在根本就还没吃假孕药。
只听浴室里又传来一阵干呕声,比先前更加撕心裂肺。
温丹的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君山银针的茶香信息素不受控制地紊乱起来。
原来不是药物……而是他的触碰,他的靠近,甚至是他自以为温柔的标记,都让兰彻恶心到难以自抑。
这个认知比任何武器都更具杀伤力。
温丹望着浴室磨砂玻璃后那个模糊的、颤抖的身影,突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
兰彻的顺从,从来不是出于信任,而是绝望到极点的自暴自弃。
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是一场交易,不含任何的柔情,
就像那束被摔碎的花,看似完好地插在花瓶里,其实早已从内部开始腐烂。
温丹原以为是那束漂亮、动人的花打动了兰彻,却不想竟是这盒假孕药逼得高傲的兰彻少将不得不委身于他。
偏偏是在今天,偏偏是在温丹买花的这一天。
安静地用毛巾把地上破碎的花瓶包起来、丢到垃圾桶里,又重新把花放在床头柜上。
温丹坐在落地窗前面,看着无边夜色,夜色如墨,他的倒影模糊地映在玻璃上,与远处的灯火重叠。
灯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孤独。
雄虫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渗血的伤口,他突然觉得可笑——自己竟真的是个情窦初开的蠢货,为一场沉默的交易就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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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若狂。
可是,在这一瞬间,温丹又控制不住地心想:
怎么这个药,偏偏就在今天呢,让他,空欢喜一场啊。
不然他们其实还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
真的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温丹想了很久,但最后依旧不得不承认,他们没有时间了,十五天只剩下十天了,深度标记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或者后天。
十五天的期限像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逼得兰彻不得不仓促完成这场标记。
温丹原以为可以慢慢来,等兰彻自己走出心防。
可直到现在,温丹终于明白,十五天太短,短到不足以治愈一个遍体鳞伤的灵魂。
他想要的细水长流、自然而然,在残酷的倒计时前,不过是一场奢望。
事实就是,温丹在十五天内根本就不可能寻求一段他所希望的恋情。
兰彻甚至是厌恶温丹的。
以至于有了躯体化的反应,乃至于会靠近接吻都不能承受,而导致呕吐。
温丹的教养不允许他强求,更不允许他怨恨。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有些花注定不属于任何人,就像雪山之巅的雪莲,远远欣赏才是对它最好的尊重。
对于无法得到的,注定逝去的,温丹决定,应该以示尊重。
这是温丹的教养。
今夜,
温丹的初次单恋,彻底宣告结束。
目光扫过浴室紧闭的门,温丹的眼神很深,又一点一点变得释然。
水声淅沥,掩盖了里面压抑的哽咽,兰彻已经在洗漱了。
温丹闭了闭眼,君山银毫的茶香在空气中缓缓收拢,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走出去倒了杯热水,回来放在床头柜上,最后还是离开了。
——
因为又吐又哭,身上都是汗,所以兰彻干脆洗了个澡。
……说不定也有拖延时间,不想面对这一场残局的心态,也有不知所措、不知应该如何面对雄虫的心态。
总之,当兰彻推开浴室门时,带着一身未散的水汽,银白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将浴袍浸出深色的水痕。
他站在门口怔了怔——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月光无声地流淌。
床单已经换过了,纯白的布料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仿佛几个小时前的纠缠只是一场幻觉。
连同所有温丹存在过的痕迹一起,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
兰彻的目光颤了颤。
他缓步走到床边,极地蓝的眸子扫过空荡的房间,空气还残留着极淡的君山银毫味道,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然后,兰彻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那束温丹精心挑选的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杯温水,水面泛着细微的热气,在月光下氤氲成模糊的雾。
这杯温水,正好放在他的假孕药边上。
兰彻极轻地抿了抿唇,他走过去他坐在床边,银白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半边苍白的脸。
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
兰彻伸出指尖碰了一下这杯温水的杯子。
温度刚好,不烫不冷。
静静的坐了一会,兰彻打开假孕药的铝箔包装,药片在掌心泛着冰冷的光。
“咕咚。”
温水滑过喉咙时,药片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兰彻却莫名尝到了一丝更深的苦味。
窗户微微打开,夜风吹动树影,沙沙作响。
好像太空旷了。
兰彻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知所措。
但这杯温水,应该是温丹特地留给兰彻的,所以兰彻一口一口的喝完了。
温丹好像生气了。
这个事实很容易就猜出来。
兰彻也知道,今天自己表现的很差,最后甚至还吐了,非常的扫兴。
他本意并非如此,他没有想表现的这么差。
可他还是搞砸了,还是表现的这么差。
好在,无论怎么说,深度标记完成了,假孕药也服下了。
再过几天,兰彻的身体就会产生孕期反应,军部不得不重新审理他的案子。
这本该是值得松一口气的事,可兰彻却觉得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怎么也填不满。
他缓缓躺下,蜷缩在床的一侧。
空气之中还残留着极淡的茶香,是温丹信息素的味道。
兰彻闭上眼,指尖揪紧了枕头一角。
原来被标记之后,生理反应居然如此强烈吗?
兰彻明明厌恶雄虫,厌恶标记,厌恶这种被支配的感觉。
可为什么……当温丹真的离开后,他却觉得更难受了?
是因为被标记之后影响了激素分泌吗?
对雄虫产生依赖是正常的吧,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只要等到离婚然后解除标记就好了。
兰彻知道,事实就是如此。
可是,兰彻的心里真的觉得很空很空,好像血肉都被挖走了,然而,兰彻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填满。
13.第13章·主播
次日。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餐厅,兰彻醒来的时候,温丹已经不在了。
而这个时候,才早上6点。
温丹到底是早上出去的,还是昨天晚上走的呢?
兰彻不知道。
他站在餐桌前,怔怔地望着那束被重新整理好的花。
这是昨天被他不小心摔到卧室地上的花。
雪兰与风信子被插在一个简朴的玻璃瓶里,花瓣上还带着昨夜摔落的伤痕,有几处边缘已经微微卷曲发黄,却依然被摆正了姿态。
很显然是温丹整理的。
所以,温丹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雄虫,兰彻平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雄虫。
花瓶下压着的纸条边缘平整,字迹工整。
兰彻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笔墨,纸张很凉,可他却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一片,看到温丹写下它时的神情——
平静的,疏离的,再没有昨晚之前那种温柔的期待。
因为昨天晚上,兰彻搞砸了一切。
被标记后的雌虫会进入虚弱期,本能地渴求雄虫的信息素安抚。
兰彻原本以为自己能克制住,可当他回过神时,已经不自觉地将纸条贴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
——极淡的君山银毫茶香,夹杂着一丝墨水的冷冽。
突然反应过来,兰彻猛地僵住,像是被烫到般松开手,纸条轻飘飘地落回桌面。
他在做什么?
他居然在……贪婪地汲取那个雄虫留下的气息?
兰彻握着纸条,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可更令他心惊的是,在意识到温丹真的离开后,那股从骨髓里渗出的空虚感,比标记时的疼痛更难忍受。
被标记后的空虚感,如潮水般淹没了兰彻。
尽管兰彻的理智仍在抗拒,可身体却早已背叛了他的骄傲。
兰彻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纸条,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上面残留的最后一丝气息。
直到,君山银毫的茶香淡去了
彻底消失了。
“啊……”
兰彻茫然地抬起头,偌大的别墅安静得可怕。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地板上。
兰彻本该松一口气的——温丹离开了,他不必再面对那双温柔到令他心慌的眼睛,也不必再忍受自己矛盾又狼狈的反应。
可为什么……
胸腔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
手里握着纸条,尽管上面不再留有雄虫的信息素,但是兰彻还是紧紧抓着不肯放手。
走了两步,兰彻缓缓蜷缩在沙发上,银白的长发凌乱地散落。
他抱紧自己的膝盖,指尖深深陷入手臂,试图用疼痛来抵抗那股从骨髓里渗出的、近乎绝望的渴望。
——他想要温丹回来。
——他们明明昨天刚刚标记结束,为什么第二天一早醒来,却不可以看到温丹呢?
——温丹为什么不能陪在自己身边呢?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兰彻自己都愣住了。
他或许有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是这个念头好像被风吹走的雾气一样,一下子就散了。
兰彻还是没有明白,只是在手里死死的握着那张纸条。
——
与此同时。
主星,东区。
温丹坐在星潮娱乐的会议室里,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全息投影屏,调出一份又一份数据报告。
星潮娱乐,是他和西朗合伙创立的公司,原本并不是很顺利,但是在阿森德林上将的帮助下,前两天刚刚上市。
窗外是悬浮车流穿梭不息的商业区。
“西朗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温丹问。
助理小心翼翼地递上几份合约:
“是的,西朗阁下已经和十七位主播全部到场,阿森德林上将引荐的军方频道也同意入驻。”
“今早八点有场联合直播,您要去看吗?”
温丹的目光在合约上停留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
是个好消息,应该去看看。
“告诉西朗,我会准时到场。”
温丹合上文件。
星潮娱乐的新兴科技主要是用来抵抗远距离的传输延时,还有平台专用的推荐算法。
一个娱乐平台要想起来,必须要有不少的大主播牵头,西朗确实是很有名气的主播,但是还不够,所以在阿森德林上将的安排下,又多了许多头部主播入驻。
这就差不多了。
这两天其实是公司最忙的两天,包括各种各样的会议,还有公司未来的战略决策。
温丹并不是这个专业的,他以前纯粹是搞技术的,也没有成立过公司,所以聘请了很多的专业人员来进行协助。
考虑到可能会连轴转好几天,所以在走之前,温丹甚至和阿森德林上将说,要派护卫去保卫别墅。
兰彻的身份毕竟很特殊,温丹怕自己离开之后出什么问题。
不过,不用猜也知道,平常阿森德林上将肯定是有眼线在那边的。
似乎也用不着温丹特意提醒。
温丹站在后台,面前是一群主播,全息投影上的实时数据如瀑布般滚动。
原本温丹就预估这场直播效果会不错,但没想到会火爆到这种程度——
开播仅仅十分钟,在线人数就突破了十亿大关。
直播间的环形中央,西朗那头标志性的火红短发在聚光灯下格外醒目。
他慵懒地靠在悬浮椅上,周围环绕着平台重金挖来的头部主播们:
有甜蜜互动的国民情侣档,有刚完成极限挑战的运动达人,还有以“大胃王”闻名的美食主播。
“这数据也太夸张了……”助理小声嘀咕。
温丹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疯狂刷新的弹幕墙上。
监控屏幕上的弹幕突然闪过一条醒目的留言:
[用户【下次一定去跳伞】:那个白头发的主播长得好像兰彻少将啊……]
[用户【谁把我背包偷了】:确实像。]
温丹微微一顿,只见在西朗左侧两个座位处,坐着一位银发蓝眸的雌虫主播。
那相似的轮廓让温丹的呼吸不自觉地滞了滞——雪白的长发,极地蓝的眼眸,眉眼之间有三分相似。
“Hello,我是可熙~”
那位主播对着镜头嫣然一笑,指尖轻点着虚拟屏幕,
“大家要是对我感兴趣的话,记得关注我的账号喔!”
虽然脸确实有点像兰彻,但是神情一点都不像,而且笑起来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然,感觉是整过的。
西朗离得更近一点,基本上可以看出来,这个可熙绝对动过下颚,削过颧骨,双眼皮应该也拉过。
他本身对整容行为没什么想法。
但现在这个话题不能再落在兰彻身上了,兰彻现在完全是政治话题,碰都不能碰的。
“好了,感谢大家的到来,今天给粉丝送上福利,粉丝可以点两首歌。”
“大家想听什么?”
西朗抱着吉他插科打诨地唱起歌来,一下子就转移了观众的注意力。
温丹看向西朗,西朗给温丹递了个眼神,秒懂的眼神。
昨天晚上凌晨,西朗还在打游戏呢,温丹突然说要安排一下明天的工作。
谁会在晚上凌晨去安排明天的工作啊,疯了吧,精力达人都没这么干的。
西朗在极度懵逼之下,硬生生被叫了出去。
结果还真是安排工作。
西朗愣是听了一个小时,发出了一个灵魂拷问。
“哥们,你到底怎么了?感觉挺奇怪的。”
温丹很平静地说:“我失恋了。”
失恋????
很平静????
西朗简直就目瞪口呆。
不过,如果温丹真的平静的话,那温丹应该在别墅里面睡觉,而不是大半夜的把西朗拉出来,莫名其妙的讲一堆话。
足以证明,这个平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而已。
西朗专业直接对口,轻车熟路地开导温丹,又说了一个小时。
这就导致他们昨天晚上凌晨三点才睡,温丹直接回宿舍睡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又硬生生爬起来到公司。
实话实说,西朗由衷的希望,温丹下次不要再失恋了,如此地烧睡眠时间,西朗就算是个大罗金仙都撑不住了,更别说他就是个肉体凡胎。
今天直播的时候,没有困得表演一个当场睡觉,都算他有毅力。
直播间的灯光熄灭后,休息室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
西朗随手将吉他斜靠在沙发上,火红的发丝在顶灯下极其惹眼。
他慵懒地陷进真皮沙发里,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却依然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就像小时候在街头巷尾当孩子王时那样,天生就是人群的焦点。
可熙不动声色地靠近,银白的长发在肩头滑落。
他微微倾身,蓝眸中流转着意味深长的光:
“西朗阁下,久仰大名。”
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西朗的手背,“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呢。”
西朗挑了挑眉,装作打了个哈欠,避开了对方的接触。
他虽然比较风流,但是他是有特定的喜欢类型的,他喜欢帅的,不喜欢这种柔的。
温丹看出了西朗的不乐意,他拿了瓶罐装饮料走过去:
“辛苦了。”
西朗顺手接过:“谢了哥们。”
易拉罐开启的“嗤”声在安静的休息室里格外清晰。
“合作愉快。”
西朗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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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
“平台刚起步,还得靠各位带,大家一起加油哦。”
角落里,那对情侣主播正咬耳朵,时不时的看一下可熙。
那个雌虫紧张地揪着伴侣的衣袖:“真的太像了……”
声音压得极低,“但兰彻少将不是已经被抓……”
“确实。”
他的雄主看起来是个比较沉默寡言的类型,只会木讷的说这两个字。
兰彻少将因为极高的等级和漂亮的脸,所以追求兰彻少将的雄虫也有不少。
这就导致兰彻少将的知名度在国民之间非常之高。
所以可熙是吃了这个流量,特地去整了个容,他原本的瞳色和发色就和兰彻很像,整容之后就更像了。
所以才能在两三年之内跻身头部主播。
可熙看似不经意的说:
“说起来,兰彻少将不是出事了吗。”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一片安静。
休息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所有主播都心照不宣——兰彻少将这三个字,本身就是流量密码。
当年军部的宣传片里,那个银发蓝眸的身影不知俘获了多少国民的心。
S级雌虫的稀有资质,加上那张堪比艺术品的美貌脸庞。
在一片安静之中,可熙慢条斯理地补着妆,银白的长发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这张脸确实值钱——原本就有六七分相似的瞳色与发色,经过精心雕琢后,几乎成了兰彻的翻版。
正是靠着这张脸,他才能在短短三年内从十八线小主播跻身顶流。
“虽然大家都说我像兰彻少将,”
可熙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漫不经心地卷着发尾,
“但我可不想和一个叛国者扯上什么关系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休息室陷入死寂。
连西朗把玩易拉罐的手指都顿住了,西朗微微挑眉,看向温丹。
然而,温丹只是看了一眼可熙,并没有说什么,当下就转身离开了。
西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浑然不觉的可熙。
他和温丹,认识了4年了。
所以西朗很清楚,温丹这个人生气的时候,是会直接和你谈的,谈到以此认知达到同一个程度为止。
如果说,温丹冷脸走开,那绝对是格外生气,已经达到愤怒的程度了。
可熙,应该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事情的发展和西朗猜的差不多。
这些主播的合同是今天准备过来签的,也就是还没签,温丹离开了直播室之后,直接把可熙的合同拿开了。
如果要问起理由的话,理由很简单。
温丹认为,德不配位的家伙不配拥有大量的流量,这样只会让舆论糟糕。
如果可熙不是借助兰彻起号的,如果这两三年之内,可熙没有利用和兰彻相似的这张脸,那温丹今天也不会针对他。
哪怕是现在,星网上也有许多为兰彻少将鸣不平的网友,兰彻少将最为著名的一场战役是三十七星的平民战役。
兰彻少将,用极少的军队数量打退了兽潮,守住了那一颗最贫困的平民星。
用最贫瘠的资源,打了一场最漂亮的仗。
因为那一场战役,在民众之间,才会把兰彻高高的举起,那场仗赢的实在是太漂亮了,至今仍然写在战争历史书上,说“帝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公民”。
连网友都没有完全放弃兰彻少将。
可是,凭借兰彻起号的可熙,理所当然的享有这张脸为其带来的所有便利和资源,却还要满不在乎地踩兰彻一脚。
温丹绝对不会签这样的主播。
到现在,温丹依旧相信兰彻具有很宽宏的爱,从鲜血淋漓中生长出来的。
所以温丹可以谅解兰彻无法爱他,兰彻只是无法爱他而已。
当一切属于荷尔蒙的滤镜散去,就只看对方的品性如何。
无论如何,温丹都对兰彻保留有最基本的尊重。
今天的直播结束之后,直到中午,可熙才知道,在这么多主播里,只有他没有被星潮签下。
可是,在听到跳槽机会的时候,他就已经和原来的娱乐公司签了协议,终止了合作!
可熙那一瞬间都懵了,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己的前途就这样没了吗?
这该让他何去何从?
他想要重新回到原来的娱乐公司,却吃了个闭门羹,这时候,可熙终于意识到,有谁故意在针对他。
可是他根本就不敢回星潮,星潮背后是阿森德林上将的支持,星潮不签他,别的小公司也不敢签他!
不用脑袋想也知道,可熙再怎么样,也没有实力跟人家硬碰硬,只能闷头吃了这个哑巴亏,眼看着自己的流量越来越差,却无可奈何,只能急得跳脚。
这里面有多少温丹的推波助澜,那就不得而知了。
14.第14章·筑巢
星潮刚刚起步,光是敲定各种章程,就已经几乎连轴转了两天,后面又花一天安排后续的事项,包括但是不限于与各大直播平台合作方案。
至于西朗,他三天开了九场直播,累得跟狗一样,恨不得瘫在沙发里再也不出来。
温丹则一直在和专业负责人员交流学习,之所以这么赶,是因为,之后很快就会有一个长假期,理论上来讲,长假期会让娱乐的流量更好。
他们需要抓住机会,不能让机会溜走。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并不是开玩笑的一句话。
所以三天一过,温丹和兰彻的十五天,就只剩下一周了。
回别墅之前,温丹还去了一趟医院,医院可以把雄虫的信息素压缩进瓶子。
温丹拿着压缩信息素回别墅的时候,正是雷雨天气,已经是晚上10点了。
暴雨。
雨在挡风玻璃上砸出密集的水痕,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摆动。
温丹握紧方向盘,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箱,里面那几个银色的小瓶子压缩着高浓度的君山银毫信息素,在医院特殊科室花了三小时才提取完成。
电子屏显示时间:22:07。
别墅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偶尔被闪电照亮。
今天这场雨实在是太大了。
其实主星很难得有这么糟糕的天气,因为作为一个高度宜居星球,主星的天气通常比较温和,一般是晴天或者多云,气温也维持在20度到25度之间。
飞行器悄无声息地滑入地下车库,温丹拎着银色金属箱迈出舱门时,整个别墅笼罩在暴雨的轰鸣中。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他反复确认信息素瓶的恒温锁——这些浓缩的君山银毫信息素足够支撑兰彻度过剩下的一周。
果然还是得感谢一下科技,让他们之间不必再进行sex,也可以让兰彻得到信息素的安抚。
电梯门很快打开。
“啪。”
开了客厅的灯。
环视了一眼,温丹发现水晶瓶中的雪兰花瓣边缘已泛起焦黄,风信子的蓝紫色花穗也低垂了头,几片枯萎的花瓣飘落在地上,像被遗弃的蝶翼。
鲜切花的生命总是短暂。
温丹的指尖轻轻拂过花瓣,触感不再饱满鲜嫩,而是带着微妙的干涩。
他想起买花时店主的话——“差不多能保存十天。”
可如今才第三天,它们就已显出颓势。
就像某些注定短暂的关系。
窗外暴雨如注,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
温丹小心地取出枯萎的花枝,断茎处渗出透明的汁液,沾在他指腹上,冰凉黏腻。
他又从储藏室找来新的水晶瓶,注入清水和营养剂。
在这期间,温丹看到兰彻都没有出现,故而,温丹理所当然地认为兰彻已经休息了。
因为兰彻的房间温丹是没有权限进去的,所以温丹也没有打算去确认兰彻到底是不是已经休息了,他也无法确认。
直到温丹推开主卧门,床头的感应灯自动亮起。
一瞬间,温丹愣住了。
因为……他居然看到了兰彻。
凌乱的被褥间,兰彻蜷缩在堆成小山的衣物里。
那些都是温丹最近穿过的衬衫、外套,甚至还有健身房的毛巾,全被粗暴地塞进被窝筑成巢穴。
而在巢穴中央,兰彻蜷缩成一团,银白的长发汗湿地贴在颈侧,后颈的虫纹在黑暗中泛着不正常的热光。
假孕期的热潮让兰彻无意识地把脸埋在一件白色睡衣里深呼吸。
下一秒,原本温丹手里拿着的那个金属箱,一下掉在地上。
“砰。”
温丹僵在门口,看着兰彻突然惊醒。
其实金属箱砸在毛毯上的声音很轻,却让床上的军雌猛地一颤。
又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照亮兰彻抬起的脸,极地蓝的瞳孔紧缩,像是受惊的猫科动物。
兰彻的指尖还死死攥着温丹之前穿过的睡衣,布料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
雷声轰然炸响。
“轰隆隆——”
温丹看见军雌的指尖深深掐进一件白色的睡衣,没错,正是温丹离开前穿过的那件。
但是,温丹明明记得自己走之前,就已经把衣服丢进了脏衣桶里面,机器人管家会去处理脏衣服,不知道兰彻怎么给拿回来了。
暴雨噼里啪啦拍打着玻璃幕墙。
“你回来了……”
兰彻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却还在试图维持威严。
可惜效果大打折扣,因为他正不自觉地用温丹的枕头挡住后颈,像是这样就能隐藏暴走的信息素。
“兰彻少将。”
温丹叹了口气,慢慢解开腕表放在门口柜子上。
他刻意放重脚步声,在距离床铺两米处停下:
“别紧张,我只是拿个毯子。”
说着从衣柜顶层抽出一条羊毛毯,看起来,今天他需要让出自己房间使用权了。
却在转身时被拽住了衣角——
兰彻的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骨节发白地揪住雄虫的衣摆。
假孕期的雌虫本能与理智激烈交战,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哀求:
“为什么要走?”
温丹站在原地。
他看见自己最喜欢的那件蓝衬衫正垫在兰彻腰下,看见兰彻那双总是冷若冰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脆弱。
窗外暴雨如注。
这是一个很糟糕的天气,而温丹同样面临着很糟糕的情况。
毫无疑问,假孕药对于兰彻的影响太过剧烈,甚至有可能已经违背了雌虫的意志。
但是服下假用药也是兰彻自己的选择。
最终,温丹只是把毯子轻轻抱着:“我去隔壁睡。”
下一秒,他的衣角却被攥得更紧了。
兰彻的手指骨节发白,却只扯住他一片衣角,像是用尽全力才克制住把雄虫拖进巢穴的冲动。
孕期的雌虫就是会疯狂索取信息素。
“就在这,”
兰彻的声音闷在枕头里,
“明明是我的,我的……不许走……”
这是骄傲的少将能做出的最大哀求了。
温丹在心底叹气,安静地坐在了床铺最边缘——那里刚好在巢穴范围之外。
只是温丹刚在床沿坐定,就感到背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温丹:“?”
只见兰彻在巢穴里不安地辗转,被褥发出窸窣的轻响。
忽然,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了温丹的腰——那双手曾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此刻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怕被推开。
紧接着,兰彻滚烫的脸颊贴上了温丹的脊背。
军雌的呼吸透过衬衫布料传来,灼热而潮湿。
温丹能清晰地感受到,兰彻正无意识地用鼻尖轻蹭他的肩胛骨,像只高冷的猫终于放下戒备,在主人背后偷偷撒娇。
温丹:“……兰彻少将?”
回应温丹的是腰间收紧的手臂。
兰彻整个人贴了上来,银白的长发如流水般散落在温丹腿边。假孕期的热潮让兰彻的体温高得吓人,隔着两层衣料都能感受到那份灼热。
简直像贴着个暖炉,没一会儿就让温丹背后汗流浃背。
温丹不由得想起兰彻平日冷若冰霜的模样,再看此刻黏人的姿态,反差大得令人啼笑皆非。
窗外的雷声又起,雨势未减。
兰彻的指尖悄悄揪住温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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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衣摆,将更多布料拽进巢穴。
君山银毫的信息素显然让他安心,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兰彻眨了眨眼睛,有点撒娇的意思:“我的。”
又一道惊雷炸响时,兰彻的身体猛地一颤,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温丹的衣角。
好吵……
记忆中的雷声总是伴随着拳脚和惨叫。
年幼的兰彻被雄父按在地下室的角落,耳边是雌父压抑的闷哼,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上校,却因为雄虫的一个眼神就跪在外面的地上不敢反抗。
可是小小的兰彻快要被雄父在醉酒之下打死了。
“砰!砰!”
不是雷声。
是枪响。
两声枪响。
那天的暴雨冲刷着窗户,却冲不散浓重的血腥味。
十二岁的兰彻蜷缩在地下室里,看着雌父的配枪从无力的手中滑落。
时间又过了多久?
阿森德林破门而入时,军靴踩在血泊里,发出黏腻的声响。
是谁的血?是他的雌父的血?还是雄父的血?
雄父是被第1颗子弹杀死的。
雌父,是被第2颗子弹杀死的。
“别看。”
阿森德林上将的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却挡不住尸体腐烂的气息。
后来兰彻才知道,在阿森德林上将赶到之前,原来整整三天,小兰彻都待在那个充满死亡味道的房子里,直到法医带走发臭的遗体。
——从那以后,雷声就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兰彻少将?”
温丹的声音将兰彻拉回现实。
兰彻这才发现,自己竟像个幼崽般紧紧贴着对方的后背,指尖甚至掐进了温丹的腰侧。
“抱歉。”
兰彻愣了愣,或许是因为得到了雄虫信息素的安抚,他脑子里稍微清醒了一点,立刻松手。
温丹很宽容:“没关系。”
不过比起所谓的宽容,现在,温丹显然已经意识到,兰彻很有可能是害怕打雷的,因为刚才,一打雷兰彻就发抖。
如此盛名远扬的帝国少将居然会害怕雷声。
还好主星基本上没什么雷雨天。
温丹转过身,雷光照亮他认真的表情。
君山银毫的信息素悄然释放,像是无形的拥抱。
或许是因为雄虫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并没有越界,也没有任何冒犯的举动,仅仅是一个信息素的安抚,所以兰彻竟然没有感到排斥——这种清冽的茶香,其实真的很好闻。
在兰彻的记忆当中,阿森德林从未给过他这样的安慰。
那个严厉的上将只会说:“恐惧是弱点,必须克服。”
可对于兰彻来说,他的一生之中势必有无法克服的东西,就像他从没有走出过那个雨夜。
兰彻只是表面上走出来了,他只是装作自己不在乎。
可实际上,兰彻的心里永远都记得,那个雨夜,永远都记得地下室那两滩挥之不去的血。
又一道闪电划过。兰彻条件反射地绷紧身体,却感到温丹的手轻轻覆上他的耳朵。
“兰彻少将,请数到三。”温丹说。
“一、二——”
雷声如期而至,却被温暖的掌心隔绝得模糊不清。
没那么刺耳,没那么疼痛,没那么恐惧。
兰彻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雄虫面容,忽然意识到,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雷雨中感到安全。
是因为标记吗?是因为信息素吗?还是因为眼前这个雄虫的温柔?
窗外,暴雨渐渐停息。
温丹的指尖还停留在兰彻发间,而兰彻破天荒地没有躲开。
两人之间,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无声,却真实存在。
15.第15章·孤独
时钟指向十一点半,窗外的雨声渐歇。
温丹轻轻拍了拍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兰彻少将,该休息了。”
那双手却收得更紧了。
“为什么不叫我兰彻了?”
兰彻的声音闷在他背后,带着罕见的执拗。
温丹能感觉到,对方滚烫的脸颊正无意识地蹭着自己的脊背,像只突然被主人冷落的猫。
温丹垂眸:“因为不合适。”
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认的疏离:“你现在因为吃了药,不清醒。”
兰彻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半晌,
温丹感到后背传来细微的震动:“多给我点信息素吧。”
这近乎示弱的请求让温丹呼吸一滞。
温丹闭了闭眼,一根根掰开腰间的手指。
兰彻的掌心很烫,指尖还带着轻微的战栗,像是离巢的幼鸟本能地抓着最后一根树枝。
起身时,温丹看到兰彻茫然地抬起脸——银白的长发凌乱地铺在巢穴里,极地蓝的眸子蒙着层水雾,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被放开了。
金属箱在门口,温丹走过去取出信息素瓶时,余光瞥见兰彻正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臂,表情像是被抢走玩具的孩子。
明明是你先推开我的。
区区一个假孕药,就可以让兰彻上将改变得如此彻底吗。
那等药效过了之后呢?等他们离婚之后呢?
想必答案也不需要猜了吧。
温丹在心里苦笑。
他回到床边,将信息素瓶放在床头,刻意避开那些被筑巢的衣物。
浓缩的君山银毫信息素在玻璃管中流转,足够安抚却不会诱发更深层的依赖。
温丹说:“兰彻少将,我想你应该更需要这个。”
“……”
没有回答,兰彻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假孕期的热潮让思维变得迟钝,但某个认知却异常清晰:
这个雄虫,在跟筑巢的他划清界限。
他肚子里不是已经有了他们的虫蛋吗?
为什么这个雄虫不愿意拥抱自己呢?为什么这个雄虫不愿意到自己的巢里?
这个问题兰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温丹当然也没有准备回答。
兰彻没有接过那一瓶信息素,却突然抓住雄虫的手腕。
军雌的掌心烫得惊人,指尖却微微发抖:“别走!”
温丹的看了一眼,握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
他看见兰彻咬破的嘴唇,看见对方后颈发光的虫纹,更看见那双总是冷若冰霜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连兰彻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从身体素质角度来说,兰彻绝对不处于弱者,但是恰恰是因为药效极强的假孕药,让兰彻以为自己怀孕了,所以精神状态十分的脆弱又敏感。
就好像很需要温丹照顾一样。
温丹会拒绝吗?
其实温丹也知道,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甩开兰彻的手,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在他们之间彻底划清界限,保持这个距离,直到他们离婚。
如果凡是都是一张考卷的话,那么这个做法就是最完美的答案。
然而生活不是应试,也不是卷子。
温丹无法做到就这样把被激起了筑巢反应的兰彻,一个人丢在这个房间里。
他觉得这样做未免也太残忍了。
“十分钟。”
温丹最终妥协地坐回床边。
十分钟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十分钟是多久呢?十个一分钟,六百秒,六百次心跳。
但是,温丹只是坐了一会儿,下一次看终端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了。
昏黄的床头感应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晃着交织又分离。
温丹把那个信息素的瓶子重新拿在手里,递给兰彻。
“这是我的信息素压缩品。”
兰彻看见温丹手中的玻璃瓶折射着微弱的光,里面的液体泛着浅金色的光泽——那是被提取出的、纯粹的君山银毫信息素,没有温度,没有心跳,没有拥抱时肌肤相贴的暖意。
“……”
兰彻盯着那个瓶子,指尖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接过。
他的银发在背后散开,像一片冰冷的月光,后颈的虫纹仍泛着淡淡的热光,假孕期的热潮让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也格外的焦躁,心律不齐。
“味道是一样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温丹轻声说,似乎是企图说服兰彻,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兰彻不接受。
总之,温丹将瓶子打开一点,又往前递了递。
下一秒,兰彻的睫毛颤了颤,极地蓝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悲伤。
他缓缓伸手,却在触碰到玻璃瓶的瞬间蜷缩了一下手指。
“可是……”
兰彻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窗外的雨声淹没,“没有温度。”
温丹怔住了:“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瓶子,又抬头看向兰彻,一时间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要……加热的吗?”
雄虫迟疑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仿佛真的在思考是否该把信息素瓶放进温水里暖一暖。
似乎是觉得有几分难堪,兰彻别过脸,喉结滚动了一下。
“不,没什么。”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兰彻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一瞬的脆弱只是错觉,
他说:“您不必在意。”
兰彻接过瓶子,指尖与温丹的短暂相触,又迅速分开。
玻璃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和记忆里雄虫拥抱时的体温截然不同。
兰彻要的不是加热的液体,而是活生生的温度。
是拥抱时胸膛的起伏,是说话时喉结的震动,是呼吸时落在发间的温热。
可这些话,兰彻就算是在假孕期,就算是被逼的筑巢了,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他都不可能说出口,强烈的自尊仍然在拉扯着兰彻。
而温丹只是沉默地退后一步,轻声道:
“晚安,兰彻少将。”
他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床头灯的光线被门缝切割成细线,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兰彻独自坐在床上,手里攥着那个冰冷的信息素瓶,听着门外渐远的脚步声。
终于,雨停了。
窗外的水痕蜿蜒在玻璃上,映着路灯昏黄的光,像一道道未干的泪痕。
兰彻坐在床边,手里仍攥着那只冰冷的信息素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表面,仿佛这样就能让它染上一点温度。
——他忽然希望这场雨不要停。
如果雷声还在轰鸣,如果闪电仍撕裂夜空,温丹是不是就会留下来?
是不是就会像刚才那样,任由他贴着后背,任由他攥紧衣角,任由他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偷偷汲取那份难得的体温?
……真是可悲的想法。
垂眸,或许真的是受假孕的影响,兰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一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军雌,一个阿森德林上将亲手训练出的铁血少将,现在居然像个乞求怜爱的宠物一样,渴望用一场雷雨、一次假孕期的脆弱,去换取雄虫片刻的停留。
可悲,却又无法控制。
信息素瓶被握得太紧,玻璃表面凝结的湿润顺着兰彻的指缝滑落,像是无声的泪。
瓶子被打开了。
兰彻深吸一口气,瓶中的君山银毫气息清冽依旧,可没有温丹的呼吸,没有他的心跳,没有他说话时胸腔微微的震动……这一切,终究只是冰冷的替代品。
他松开手,将瓶子放在床头,目光扫过床上凌乱的“巢穴”。
那里还堆着温丹的衬衫、外套。
兰彻沉默片刻,最终伸手,将那些衣物一件件叠好,整齐地放进脏衣篓。
假孕期的热潮仍在血液里翻涌,但他的眼神已恢复一点点清明。
窗外的夜空开始透出星光,云层散去后的月光格外冷冽,洒在床单上,像覆了一层霜。
不得不说,确实得益于高超的科学技术,雄虫的信息素如此高浓度的压缩,只要打开一瓶,就可以恰到好处的安抚兰彻焦躁不安的筑巢期。
可依旧是冰冷的。
兰彻陷在温丹的床褥间,被残留的君山银毫气息包裹。
他蜷缩起身子,银白的长发铺散在枕上,像一片寂寥的雪原。
——不该这样的。
“……该死。”
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身体里翻涌的渴望如此陌生又如此强烈,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贴近那个雄虫,想被拥抱,想被标记,想在那双棕色眼眸的注视下融化成一滩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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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明明,不过是生物本能罢了。
兰彻粗暴地将这些念头归咎于雌虫可悲的生理构造——就像那些被信息素支配的低等同僚,为了雄虫的一个眼神就能摇尾乞怜。
多年的训练本该让兰彻免疫这种软弱,可假孕期的热潮像一场高烧,烧穿了所有理智的防线。
如果真的是生物本能的话,那又如何解释内心汹涌上来、更深处的悲伤?
那是一种钝痛,从胸腔蔓延至喉头,像是有人在他心脏上凿了一个洞,而呼啸的风正从中穿过。
当温丹掰开他手指的那一刻,当房门轻轻关上的那一秒,为什么这么疼?
都怪窗外的雨停了,都怪窗外的雷声停了,窗外月光太亮,照得兰彻眼眶发涩。
兰彻把脸埋进温丹的枕头,呼吸间全是那股清冽的茶香。
他想起雄虫微微蹙起的眉,想起温丹递来信息素瓶时刻意保持的距离,更想起雷声中那个捂住他耳朵的温暖掌心。
真的是温柔的雄虫吗?温柔得像场幻觉,也真的温柔到几乎残忍,就这样把兰彻丢下了。
思及此处,兰彻猛地拽过被子裹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模拟被拥抱的触感。
真是疯了。
他闭上眼,任由假孕期的热潮与莫名的悲怆在血液里厮杀。
至少今夜,这方寸之间还留着温丹的气息。
至少此刻,他还能自欺欺人地假装,那些克制疏离的温柔,并不全都归结于礼貌和教养,而有一部分是真心。
可是,温丹今天一直都称呼兰彻为“兰彻少将”,带着军衔,没有再叫过亲密的“兰彻”。
月光冷冰冰地浇在床单上,兰彻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那里平坦如常,却已经孕育着一颗注定消亡的虫蛋——假孕药剂模拟出的幻象,一个永远不会破壳的生命。
明明知道是假的,身体却固执地渴求着雄虫的抚慰。
渴望被拥抱,渴望被亲吻,渴望那双修长的手能贴在腹部,哪怕只是做戏般地安抚这颗死卵。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着门板,用冰冷的信息素瓶打发他。
兰彻翻了个身,银发缠在温丹的枕头上,发尾还沾着未干的热汗。
他的身体正虔诚地履行着雌虫的天职:筑巢、索求信息素、渴望雄虫的抚触。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就像对着早已熄灭的灰烬祈祷光明。
温丹疏离的态度再合理不过。
三天前深度标记时,兰彻在雄虫面前吐得狼狈不堪,扫兴至极。
太狼狈了。
那样的场景,任谁看了都会倒胃口吧?更何况是挑剔的雄虫。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吞没,房间陷入浓稠的黑暗。
兰彻蜷缩得更紧,膝盖几乎抵到胸口。腹中那颗不存活的虫蛋仿佛在灼烧他的内脏,疼痛真实得可怕。
——事已至此。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
所有的退路都被兰彻自己亲手斩断。
第一次见面时的戒备,结婚的冷漠疏离,就连假孕期的依赖都显得如此可笑又廉价。
明年不过才几天,温丹大概早就厌烦了,厌烦他这个浑身是刺的军雌,厌烦这场始于交易的婚姻,更厌烦此刻像寄生虫般的自己。
枕边的信息素瓶泛着冷光。
越看越觉得刺眼,心中越来越烦躁,兰彻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它扫到地上,玻璃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啪——!”
君山银毫的气息瞬间溢满房间,浓得几乎窒息。
下一秒,兰彻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褥。
——反正这颗虫蛋注定要死。
——反正这场婚姻迟早要散。
——反正他这样的家伙,本来就不配得到温柔。
命运终是给了兰彻最公正的审判,一个永远徘徊在亲密关系之外的孤魂,一个连孕期的温暖都留不住的失败者。
而兰彻早已学会接受这样的结局。
阿森德林上将的教诲刻在兰彻骨髓里:暴露弱点就是自取灭亡。
这样最好。
兰彻蜷缩脊背,让被子压住所有不合时宜的柔弱。
孤独是兰彻最熟悉的牢笼,如今不过是将自己重新关回去。
命运的木槌落下之后,他似乎注定独自走向终局,像所有来不及绽放就被碾碎的风信子。
16.第16章·孕反
时光如流水,转眼七日已过。
别墅里的日子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在这七天里,温丹恪守着那份疏离的礼节,始终以“兰彻少将”相称,仿佛那夜的标记从未发生。
雄虫偶尔会外出处理公司事务,但总会准时回来陪兰彻用餐。
餐厅的餐桌上,香雪兰和风信子的那束花已经越来越萎靡了,而餐桌两端的人却始终保持着恰到疏远的距离。
但是兰彻的孕反来得又凶又急,脸色愈发苍白。
温丹经常亲眼看着兰彻刚咽下一口汤就冲进洗手间,纤细的手指死死扣着洗手台边缘,脊背绷成一道脆弱的弧线。
哪怕是死蛋,但也是真真正正的怀了一个蛋,兰彻的身体正在发生微妙而残酷的变化。
他的腰腹线条日渐柔软,曾经紧实的腹肌被一层薄薄的弧度取代。
原来买的衣柜的衣服不再合适了,因为兰彻只能换穿宽松的居家服,所以又买了很多家居服。
每当换衣服,兰彻的指尖都会在那处微微隆起的弧度上停留片刻,极地蓝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孕吐几乎折磨得他形销骨立。
银白的长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松散地垂在单薄的肩头。
原本就苍白的肤色现在近乎透明,连手腕内侧淡青的血管都清晰可见,颧骨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加突出,眼下挂着两抹淡淡的青影。
一开始最严重的时候,兰彻连喝口水都会吐得昏天黑地,劲韧的腰肢痉挛着弯折,整个人蜷缩在洗手间冰冷的瓷砖地上发抖。
吐到后来,喉间只剩下苦涩的胆汁,嘴角都磨出了血丝。
这些是看得见的痛苦,看不见的折磨仍然有很多。
温丹知道,兰彻半夜会因抽筋而惊醒。
那双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手,只能死死攥着床单,指节泛白地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好几天晚上,温丹会在门外听见兰彻压抑的闷哼,却只能站在原地,听着里面的人独自熬过这场漫长的折磨。
其实怀孕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哪怕是,看起来也觉得很折磨。
温丹尽力的去体谅一个孕夫的心情,他又去了几次医院,压了几罐信息素回来,但老是会对上兰彻的冷脸。
虽然不明缘由,但是温丹也只能默默的受了。
更为严重的是,兰彻根本就吃不下饭。
温丹这周换了四轮菜谱,终于发现兰彻只能接受最清淡的料理,而餐前一颗酸梅竟能让兰彻勉强吃下半碗粥。
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
可对于兰彻来说,却全部都是坏消息。
兰彻的心理防线正在被这场怀孕一点点瓦解。
他的手掌总是不自觉地抚上微隆的腹部,指尖在那处弧度上轻轻画圈,仿佛在安抚一个真实存在的生命。
明明知道里面孕育的不过是个死胎,兰彻却会在半夜惊醒时,下意识地用抱枕护住肚子,像守护什么珍宝。
别墅的每个角落都渐渐染上兰彻的习惯。
客厅的沙发要按照特定角度摆放,窗帘必须拉开三分之二,白天必须透光进来。
连温丹常用的茶杯都被兰彻悄悄挪到离自己更近的位置——这些细微的改变无声地宣告着:
这里已经是他的巢穴。
而温丹,就是他默认的雄主。
可兰彻的自尊心像道透明的墙。
每当需要温丹的信息素安抚时,他只会僵直地站在书房门口,银白的长发垂落肩头,极地蓝的眼眸执拗地盯着温丹看。
直到对方主动起身,他才会别过脸去,露出那段泛红的脖颈,却死活不肯开口说一个“求”字。
但他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安抚,而是得到了一罐冰冷的雄虫信息素。
兰彻很不高兴。
但他没有办法说出来,他知道自己不占理,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过荒谬了,绝对是是受了孕激素的影响。
最难受的是用餐时分。
明明闻到肉味就反胃,兰彻却偏要强撑着坐到餐桌前。
而当温丹默不作声地换上清粥小菜时,他的睫毛会轻轻颤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那种被看穿的羞恼与被照顾的隐秘喜悦,在兰彻本就苍白的脸上交织成复杂的表情。
毋庸置疑,温丹早已超越了绝大部分雄虫,对怀孕的雌虫已经足够体贴了。
雄虫能在兰彻蹙眉前就撤走那盘兰彻不喜欢的炖肉,在兰彻难受时就递上温热的毛巾。
当发现那道清蒸鲈鱼被多夹了两次,第二天餐桌上就会出现更精致的鱼羹。
可,温丹是温柔的,
却也是疏离的,残忍的。
君山银毫的信息素被收敛得极淡,只在兰彻吐得直不起腰时,才若有似无地萦绕在洗手间门口。
其他的时间,永远都是冰冷的压缩信息素陪伴着兰彻。
兰彻很失落。
但他同样也没有办法说出口。
一切都只是怀孕的反应而已,等打掉这个蛋之后,等到他们离婚之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兰彻拼尽全力的说服自己。
兰彻真的很失落。
他什么都没说。
因为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以为,一切都只是假孕带来的错觉罢了。
所以兰彻反复告诫自己,等这个死蛋取出后,等离婚协议签署后,所有不该有的眷恋都会烟消云散。
长久训练的本能让兰彻习惯于斩断退路,他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就像当年在边缘星系死守时那样,除了前进别无选择。
第七天。
终端突然亮起提示光。
兰彻点开最新检测报告,瞳孔微微收缩。
孕激素水平终于达到了申诉标准,军事法庭同意重新审理他的案件。
这是医疗中心的检测报告。
那一页眼花缭乱的数据,是兰彻用尊严换来的通行证,上面冰冷的治标终于撬动了军事法庭紧闭的大门。
这本该是值得庆祝的事,可兰彻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发抖,连简单的翻页操作都失误了三次。
明明是一个好消息,明明是所有坏消息之中的好消息,可是在那一瞬间,兰彻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胸腔里溃烂。
正如那种酸涩的、带着铁锈味的情绪,在每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里啃噬着兰彻的心脏。
这不过是假孕带来的激素紊乱罢了,兰彻这样告诉自己。
等军事法庭还他自由,等这个死胎被取出,等那份离婚协议签署完毕……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会的,一定会的。
——
温丹并不是从兰彻那里知道开庭的第一手消息的。
恰恰相反,温丹从公司电梯下来时,被他的雄父堵在了一楼大厅,从而得知了这个消息。
温丹的雄父——温文·埃尔斯米尔,埃尔斯米尔家族现任的家主,
他的弟弟、温丹的叔叔,温纳斯·埃尔斯米尔是如今的劳伦斯虫帝陛下的第二任雌君,掌管第二军团。
所以,埃尔斯米尔家族在如今的主星,几乎可以说是横着走。
话说回来,温丹刚踏出电梯,他正低头查看终端上星潮直播的最新数据,忽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压迫感——那是雄虫特有的信息素威压。
只见大厅的贵宾室里,温文·埃尔斯米尔正慢条斯理地看着终端。
温丹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他太熟悉这个场景了——从他穿越到虫族到现在,每当温文家主这样偶遇他,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雄父。”
温丹走到桌前,恭敬地行礼。
他注意到温文指尖把玩的那枚家族徽章扳指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那是要谈正事的信号。
下一秒,只见温文抬眼,锐利的目光像X光般将温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语气之中是熟悉的尖锐:
“军事法庭明天开庭审理兰彻·雪莱的案子,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个烫手山芋送走?”
面对这种叫人窒息的掌控,温丹不紧不慢地坐在对面。
温丹从容不迫地在真皮沙发上落座,修长的双腿优雅交叠。
他端起茶几上的骨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温丹平静的面容,温丹的眼神同样也是平静的。
茶,叫人清醒,也叫人平静。
“雄父,”
温丹轻啜一口茶,清香在唇齿间蔓延,他垂眸看了看碗中的茶叶,又抬眸。
“我想我的私人事务,还不至于需要向家族报备。”
闻言,温文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扶手,名贵的红木发出不堪重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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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声。
那双与温丹如出一辙的棕色眼眸里翻涌着怒火:
“你以为你这小打小闹的公司是靠什么起来的?”
他冷笑时眼角的皱纹像刀刻般深刻,
“你身上的每一寸血,每一根骨头,你从小到大吃的每一口饭,都是家族供给你的。”
“没有埃尔斯米尔这个姓氏,你连主星的商业许可证都拿不到!现在想撇清关系?晚了!”
温丹轻轻放下茶杯。
瓷器与玻璃茶几相触,发出清脆的“叮”声。
拒绝了对方的道德绑架,温丹嘴角噙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冷得像冰:
“雄父说笑了。人生什么时候重新开始都不算晚。”
事实上,刚才温文的这番话,对于温丹·埃尔斯米尔来说,是完全有效的,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温丹·埃尔斯米尔,那么这番指责完全合理。
但是,温丹永远都是温丹。
来到这个《虫族》游戏之中,并非他的本意,原来的温丹·埃尔斯米尔早就因为酗酒过度而酒精死亡了。
就算撑死了,温丹也只能算借尸还魂。
抛弃一切的前提和条件,温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每一种行为都是必须符合他内在逻辑的。
因为温丹是个人类,因为他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类,所以问他理所当然的追求公平与正义。
他清楚地知道完美世界并不存在,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该放弃对美好的向往。
就像明知道未知永无止境,人类依然前赴后继地探索宇宙;明知道人性复杂难测,法律依然坚持“无罪推定”的原则。
在这个将压迫行径美化为传统的社会里,温丹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清醒地注视着一切荒诞。
虫族社会的阶级制度令温丹作呕。
那些自诩高贵的贵族们,将雌虫、雄虫视为可以随意交易的财产;所谓保护,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买卖。
温丹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参加拍卖会时的场景——那些被锁在展示柜里的雌虫,眼神空洞得像被掏空的贝壳。
而举牌竞价的贵族们,谈笑间就决定了一个个鲜活生命的归宿。
当自由被赋予物价,那会是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市场。
贵族们的宴会上永远觥筹交错,却没人关心边缘星饿死的平民;军部高层为争权夺利不择手段,却让前线将士用血肉填平战壕。
温丹之所以对于兰彻有极高的好感,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兰彻指挥了三十七星战役,三十七星就是高层打算牺牲来喂饱异兽的一个星球。
为什么不打呢?因为打仗需要消耗太多的利益,但是舍弃一个贫民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
兰彻当年又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在做这件事呢?
总而言之,虫族社会这个腐朽的体系就像一台精密的绞肉机,将底层虫族的生命碾碎成上位者勋章上的金粉。
温丹不会留在一个以压迫和压榨作为底色的家族当中。
这是属于原则性的问题,根本无须犹豫,完全没得商量。
只听温丹慢条斯理地继续说,
“与其在这里做无谓的争执,不如省下这些时间。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您请回吧。”
干脆利落的作风,温丹真的没谈两句就赶人了。
听完这句话,温文额角的青筋暴起,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涨得通红。
作为埃尔斯米尔家族的族长,也就是温文,年近六十才得来的珍贵雄子,温丹从小就被寄予厚望。
没想到现在这么叛逆!
此刻老雄虫脸上的每道皱纹都在愤怒中变得愈发深刻,连精心打理的白发都散乱了几缕。
“好,很好!”
气得不行,温文猛地起身,手杖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
“我倒要看看,没有家族支持,你能犟到几时!”
“不妨告诉你吧,就算让兰彻·雪莱来怀孕、让军事法庭重新为他开庭,那又能怎么样?只要神殿不允许,兰彻就不会清白!”
“你以为想要让兰彻永远翻不了身的是谁?那是整个虫族的最高统治者!你以为你能和陛下对抗吗?我看你就是一个蠢货,从小蠢到大!”
“我看看你要蠢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错了!”
温丹坐在椅子上,闻言只是动了动手,指了指门口。
“慢走,不送。”
17.第17章·审判
很快就到了开庭当日。
军事法庭的穹顶高耸如囚笼,冰冷的金属光泽映照着肃杀的氛围。
当兰彻迈入法庭的刹那,那个嵌着暗纹的黑色颈环像毒蛇般缠绕在他苍白的脖颈上,随时准备释放足以让S级雌虫瘫软的电击——这是法庭对危险罪犯的“特殊关照”。
那个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将,此刻连最基本的自卫能力都被剥夺。
军部派来的护卫实则像押解重刑犯般,将兰彻围在被告席中央。
在外人面前,兰彻的表情更冷了。
兰彻笔直地站在那,面容冷静,所有情绪都沉入瞳孔深处,不见丝毫波澜。
曾经因假孕而流露的脆弱与柔软,此刻都被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属于军部少将的凛冽锋芒。
脊椎如剑般笔直。
他的尊严和自由,被放在审判庭之上,于今日进行审判。
在虫族,神权和王权交织,共同统治,神权主要被神殿所主导,进入神殿的神官必须是雄虫,所有的神官由大神官统领。
因为这一届的大神官还没有开始竞选,而上一届大神官刚刚退休,所以在这次听证席上出席的是八位神殿的神官。
只见审判席两侧,八位身披银白神袍的雄虫居高临下。
他们胸前佩戴的神殿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宛如八把悬顶之剑。
温丹的视线在其中一位神官身上停留——杰卡地,游戏的主角杰克那个道貌岸然的雄父。
对方正用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轻叩桌面,嘴角噙着胜券在握的微笑,目光在兰彻身上逡巡,像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观众席上的杰克更是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
在拍卖会上,他不得不让步于温丹,将兰彻拱手让出,但是兰彻终究逃不出既定的结局。
杰克知道自己的主角身份,他也知道兰彻的结局是无法脱罪,并且死在平民之中。
那么他可以在兰彻被彻底定罪,被彻底压垮的那一刻捡漏兰彻。
他像只盯上猎物的鬣狗,目光黏腻地舔舐过兰彻苍白的脖颈、被抑制器勒出红痕的锁骨,最后停留在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怀孕了。
杰克看中的猎物已经怀孕了,并且因此这个猎物才有一点反抗的机会。
意识到这个事实以后,杰克心里有些不满,
但是,他并不觉得这个虫蛋有什么,等兰彻掉到他手里,把这个虫蛋打掉就好了。
在《虫族》这个游戏里,主角并不像大多数的爽文主角一样手握金手指,杰克仅仅是拥有一个家族的支持,这个家族甚至不可以和大贵族相抗衡。
在原本的剧情里,主角杰克有两条线可以走,一条线是选择继承家族,另一条线是和家族脱离关系自主创业。
杰克理所当然的选择了继承家族。
在他选择的那一刻,他就来到了这个“游戏世界”里。
杰克一瞬间就领悟到了自己就像是被命运眷顾的天选之子,注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注定要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就像无数的爽文主角一样。
权力,美人,声望,他都要。
所以杰克看中了兰彻。
准确的来说,是看中了一开始被拍卖的兰彻。
穿越后的第一眼,杰克就认定了这是命运馈赠的游乐场。权力、美色、声望——所有欲·望都变得触手可及。
而拍卖会上那个被关在玻璃笼子里的银发少将,瞬间点燃了杰克骨子里的施虐欲。
当时兰彻破烂的军装下露出的锁骨,尤其是那双极地蓝眼眸中燃烧的倔强——就像最上等的醇酒,光是看着就让杰克浑身战栗。
他本打算慢慢折磨这只高傲的雪豹,却没想到被温丹横插一脚。
现在,杰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目光扫过兰彻颈间的抑制器。
这场审判不过是换个笼子罢了。
等剥掉那层保护壳,杰克觉得自己有的是办法让这位少将大人明白,一切剧情都应该依附于主角光环。
故而杰克的目光肆意,当温丹的视线扫过时,他甚至还挑衅地扬眉。
温丹:傻逼。
“开庭!”
随着审判长一声槌响,正式开庭。
现在,在整个巨大的军法庭之中,审判的主导方是七名审判员和一名审判长,还有八名神官。
神官都是雄虫,因为神殿之内的神官只允许雄虫担任。
而在观众席上,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除了杰克和温丹,还有阿森德林上将,艾斯卡利殿下,一些军部的要员,各种各样的记者,还有——帝国的首席财政官,米迦勒。
这位传说中放荡不堪的B级雌虫正优雅地交叠着双腿,白金镶边的制服将他的腰线收束得惊心动魄。
灿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翠绿的眼眸透过金丝眼镜漫不经心地扫视全场。
当他转动镶嵌帝国徽章的袖扣时,腰链发出细微的金属轻响,冷漠而倦怠,好像连抬眼看一下都算是施舍。
米迦勒,掌控帝国的财政大权,就连大贵族也必须得到他的首肯才能够进行大型交易。
温丹原本对于这位财政官并没有很深的了解,因为在《虫族》游戏里面,并没有出现这位财政官的任何剧情。
但是,温丹看见米迦勒之后,才恍然大悟他在哪里见过。
作为《虫族》游戏的建模师,温丹经手了所有的建模设计,除了一个角色——在克罗斯汀导师的建模包里,那个被标记为“未开放角色”的文件夹中,米迦勒的三维模型静静地沉睡。
当时他们团队还讨论过,这个角色明明建模完成度极高,为何最终没有投入使用。
而现在,这个角色,正活生生地坐在法庭上,翡翠般的眼眸若有似无地扫过被告席上的兰彻。
从手握重权的角度来讲,米迦勒是一个本应戏份及高的配角,但是在整个《虫族》游戏里面都没有任何的剧情涉及到他。
温丹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因为就建模成本来说,克罗斯汀导师对于米迦勒这个角色,绝对是投入了极多的心血,可最后却成了“未开放”。
就像是一场永远也揭不开的遗憾。
温丹并不知道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他只希望今天这场审判不要出什么岔子。
因为这从根本上关系着兰彻的自由,决定着兰彻如此巨大的付出和牺牲到底值不值得。
也决定着他们交易的成败。
——
寂静之后,法庭内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阿森德林上将请来的律师团队将证据一一陈列——边境驻防记录、通讯截获报告、物资调取清单,每一份文件都盖着军部的钢印,证明兰彻与叛军从未有过任何联系。
律师正将最后一组全息证据投射在空中——边缘星驻军的联名请愿书,三百七十六个指纹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这些将士愿意用性命担保,兰彻少将从未与叛军有任何接触。”
律师的声音铿锵有力,在穹顶下回荡:
“这些足以证明,兰彻少将是无罪的,我们申请审判长重新裁决。”
审判员们交头接耳,最终七位雄虫神官举起表决牌——三张象征无罪的银白,三张代表有罪的血红,有一张是灰色的,代表弃权。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审判长身上。
在众人的目光下,审判长皮笑肉不笑地发问:
“兰彻少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兰彻冷着脸,目光冷静,完全没有犹豫:
“我无罪。”
三个字,掷地有声。
兰彻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审判席,极地蓝的瞳孔倒映着神官们虚伪的面容。
于是,审判长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没想到这个孕雌竟还能保持如此锋芒。
兰彻站立的姿态仿佛一柄出鞘的军刀,笔直的脊背撑起制服,
微微隆起的小腹非但没有削弱他的气势,反而像某种残酷的勋章,昭示着兰彻为坚守原则付出的代价。
对自己狠的类型,对别人一般是更狠的。
如此让兰彻脱罪,岂不是放虎归山?
只见这位白发苍苍的雄虫审判长与杰克的雄父耳语几句,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肃静!”
审判长敲响法槌,厚重的回声在石壁上震荡,
“既然出现平票,按照帝国法典第3条,将由虫神意志来裁决兰彻·雪莱是否有罪!”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见状,米迦勒轻笑一声,金丝眼镜链随着他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所谓神裁,不过是贵族们玩弄权术的遮羞布,他太清楚那些机关暗格中的把戏了。
这世上当真有虫神吗?
其实没有,但是绝对有神殿对于公平正义的把控。
只见审判长一挥手,两名神官便捧着一个黑曜石水盆缓步上前。
盆中的液体浓稠如墨,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紫黑色泽,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荡漾。
“这是圣泉之水,承载着虫神千年的意志。”
审判长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枯瘦的手指划过水面,激起一圈浑浊的波纹,
“就让至高无上的虫神,来裁决你的罪孽。”
法庭内鸦雀无声。
阿森德林上将冷笑一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真是玩笑一样的审判方式,不愧是神殿,不愧是愚蠢的高位审判长。
兰彻却平静地伸出双手。
他的指尖在触及水面时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孕期虚弱还是抑制器的折磨。
漆黑的水面倒映出他苍白的脸,银白的长发垂落,与墨色液体形成刺目的对比。
“请虫神明鉴。”
兰彻笑了笑,声音很轻,却像利剑般锋利。
温丹在观众席上看着兰彻。
他心里其实知道,这一场审判他们是不会输的。
昨天晚上,西朗大半夜的到他们别墅里,说是老师让他送来一个新东西。
——便携式等离子体发生器。
可以向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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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射电弧,产生的高活性氧自由基会瞬间氧化所有有机色素,类似星际飞船废水处理系统,黑色物质被分解为无色二氧化碳和水。
那个东西,现在就绑在兰彻的手腕上。
至于如何通过军事法庭的安检,那自然有阿森德林上将的暗中帮助。
所以这一场审判他们不会输,这世上或许不存在虫神,但绝对存在科技。
果不其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污浊如墨的液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澄澈起来,渐渐变得透明如水晶。
满座哗然。
法庭内瞬间沸腾如滚水,惊呼声此起彼伏。
旁听席上的群众激动地站起身,有人甚至热泪盈眶
“看吧,我就说兰彻少将是无罪的!”
“天哪,连虫神都站在少将这一边!”
“这真的是神迹降临,果然是神殿,能如此公正的审判正义……”
记者们的摄像机疯狂闪烁。
米迦勒优雅地交叠双腿,指尖轻轻摩挲着金丝眼镜链。
他翡翠般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玩味,目光在兰彻挺直的背影和温丹的侧脸间游移。
还挺有趣的。
就像看了一场好戏一样,米迦勒笑了笑。
其实兰彻能把这个东西带进军事法庭,他也暗中帮了一手,毕竟,他和阿森德林上将是合作关系。
然而审判长面色铁青地杵在原地,法槌悬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
杰克不可置信地咬牙切齿,他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让兰彻脱罪了吗?
米迦勒恰到好处地出声提醒:“审判长,应该落锤了。”
僵持了良久,无奈,审判长的法槌重重落下,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本庭宣布……兰彻·雪莱叛国罪名……不成立。”
审判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按下控制钮。
兰彻颈间的抑制器“咔嗒”一声弹开,漆黑的金属项圈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
缓缓抬手,兰彻指尖抚过脖颈上被磨破的皮肤。
久违的自由空气涌入肺部,让他有一瞬的眩晕。
下一秒,他极地蓝的眼眸如冰刃般扫过审判席,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神官都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那眼神里淬着太多年积压的怒火与不屑,像极北之地永不融化的冰川。
他们这是放了一只极具攻击性的雪豹自由。
疯了真是疯了,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
当兰彻看向杰卡地时,银白的睫毛微微垂下,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这个刚才威风凛凛的神官、杰克的雄父,此刻正狼狈地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他和那些审判员有同样的预感,兰彻绝对会报复。
毕竟古语有言,慈不掌兵。
但事实上,他们真的只是奉了上面那位的意思来打压兰彻的,上面那位不希望兰彻脱罪,不希望兰彻重新成为阿森德林上将的左膀右臂。
谁都没有想到,兰彻少将居然能借助怀孕这个事情,重新申请一轮审判。
够狠,够绝。
也有足够精准强大的政治判断力。
因为,这个罪名,短时间之内翻不了身,那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而现在,是属于兰彻少将的自由。
兰彻站在法庭中央,沐浴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
阳光透过琉璃穹顶洒落,为他银白的长发镀上一层虚幻的光晕,仿佛真是什么人生赢家。
旁人的窃窃私语不断飘进耳中:
“真羡慕啊,有温丹阁下这样俊美的雄主,虽然说脾气不好,但是帅能当饭吃啊……”
“听说,婚后很恩爱,马上就有虫蛋呢……”
“这下军部该恢复他的职位了吧?”
“当然了!简直就是家庭事业双丰收。”
“……”
每一句赞叹都像刀子扎进心脏。
兰彻的指尖不着痕迹地抚过小腹,那里微微隆起的弧度下,藏着一个永远不会孵化的死胎。
在众人看来,兰彻少将无疑是赢家。
他洗脱了罪名,拥有了一个雄主,并且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虫蛋,是家庭事业双丰收。
可是,只有兰彻自己知道。
他没有什么所谓的家庭。
他的雄主,很快就要和他离婚了。
他肚子里的这个虫蛋也不过是个死蛋,毫无疑问,兰彻以后再也不能怀孕了。
兰彻转头,遥遥的望向温丹,而温丹只是很客气地对他笑了笑,好像在说恭喜。
恭喜。
恭喜吗。
兰彻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军装下伤痕累累的身躯绷成一道利剑。
没人能看到他藏在背后的左手,指甲已经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是的,兰彻自由了,以血的代价自由了。
这就是他所求的。
也算是,求仁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