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侯府被当表小姐,真千金她不伺候了》 第1章 重生归来 “慕清漪,你竟然将侯府真假千金之事传扬出去了?” 中年妇人几步上前,粗鲁地掀开慕清漪的被子,“你起来!” 慕清漪耳边嗡嗡,从昏迷中醒来,费力睁开被强光刺痛的双眼,视线里映入李氏那张天姿国色的脸。 这张脸与自己有八分相似,属于她的生母,侯府嫡妻李氏。 慕清漪一怔,下意识地陷入恍惚。 她不是死了吗? “你这是在要挟我?要挟我们公开你侯府嫡女的身份?”李氏怒瞪着她。 慕清漪揉着晕眩的脑袋,闻着门外吹进来的冷风,忽然意识到,厢房里的煤炭味太重了。她下意识移开枕头,一只青色药瓶露出来。 “母亲面前,一点礼仪都不懂,给我下来!”李氏一把扯住慕清漪的手腕,将她从床上扯下来。 慕清漪猝不及防之下,双膝磕在冰凉的地板上,膝盖的痛感自下传来,她疼的脸色瞬间煞白。 “你装什么可怜?我可是知道你身壮如牛!” 李氏眼中没有丝毫母亲般的柔情,只余一片鄙夷,“有本事撺掇外人来逼我,没本事承认是吗?” 慕清漪中终于抬起头,眼神凉凉,“侯夫人贵为高门主母,自是知晓,凡事都需讲证据,那我请问,你有何证据证明这事儿是我传出去的?” 李氏一怔,随即脸色一沉,“你……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什么态度?再说,除了你还能有谁?偌大的侯府,只有你自小未有管束,野惯了。” 慕清漪拿起药瓶,取出一颗药丸服下,清凉之气使得头痛渐渐缓解,这才再度对上李氏满是厌弃的目光,“这事儿,侯夫人该去问问你那个宝贝女儿。” “你竟然往清瑶身上泼脏水!清瑶是我亲自教养长大,晓大义识大体,岂是你这乡野村姑能比的?”李氏拿起床头的细颈白玉瓷瓶,便要向慕清漪脊背上打下来。 啪— 哐当— 慕清漪一巴掌打向李氏手腕,瓷瓶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李氏大惊,呲牙咧嘴摸着通红的手腕,“慕清漪!你想造反吗?” “母亲!” 门口一道娇细的女声响起。 何清瑶提着裙摆,疾步来到李氏身旁,捧起她的手腕,“母亲您怎么样,都红了……” “母亲您别怪清漪妹妹,”何清瑶扶着李氏坐在圈椅中,“妹妹在穷乡僻壤长大,不曾得您这样一位端庄大气的母亲教导。言行失度,请母亲原谅妹妹。” “你别护着她了,她就是欠打!”李氏一脸盛怒地扫了一眼慕清漪,而后收回目光,爱怜地抚摸着何清瑶的鬓角。 “我可怜的瑶儿啊,早知当初,我就不该将她接回来,如今那逆女将真假千金之事传扬出去,日后你在世家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何清瑶垂下眼睑,声音微颤,“这里本就是清漪妹妹的家,瑶儿本就该离开。因为瑶儿割舍不了与父亲母亲,在妹妹认亲后还赖在这里。今日事发,为了侯府的名声,瑶儿该告辞了!” 何清瑶跪在地上,朝李氏重重磕了个头。 “不许胡说!”两道嗓音同时响起。 何侯爷一进门便见何清瑶跪地告辞,心中大恸,“瑶儿虽非本侯亲生,但在本侯心里,你与清漪一般,都是我的亲生骨肉!” “是啊瑶儿,母亲怎舍得你啊?” 说罢,李氏与何清瑶二人抱头痛哭。 “事情我已知晓,”何侯爷这才面露难色的望向慕清漪,“清漪,这事儿是你做的不对,你快向你母亲认错,这事便揭过。” “不经查证便往我身上扣罪名。我没错,何来认错?” 慕清漪打量着和稀泥的何侯爷、偏心的李氏和虚伪的何清瑶,眼底如浸冰霜。 前世,整个侯府都在吸她的血。 她是茅山道掌教法师唯一真传,以国师标准培养长大,自小随师父走南闯北,道法高深,年仅十三便晋升至道士最高等级,受封“上清箓”。 内心唯一的缺口是亲人的疼爱。 十五岁时,她在京城遇到李氏。李氏长着一张与慕清漪有八分相似的脸庞,有一个与慕清漪同年同日出生的女儿。 天下没有无端的巧合。 慕清漪派人打探,得知自己是侯府真千金。 师父说她亲情缘浅,要远离亲人,否则会有劫数。 她偏不信。 她心怀雀跃认亲侯府,可一切跟她想得不同。 侯府为了名声,隐瞒真假千金之事,让她先以表小姐的身份住在府中,说要慢慢想法子。 亲生父母说她顽劣、粗野、散漫……大到君子六艺,小到一根发丝,都比不上何清瑶。 她将这些责骂与嫌弃奉为圭臬,将自己修剪再修剪,只为了能融入侯府。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尚书府三小姐来府里做客,与李氏闲谈时,她“不小心”为慕清漪说了句公道话,“夫人让假千金做嫡女,真千金做表小姐,清漪妹妹也太可怜了!” 李氏闻言大怒,她觉得一定是慕清漪撺掇的。 她重重责打了慕清漪。 为了真假千金之事不再扩张,李氏快刀斩乱麻,让慕清漪入娘家族谱,将“表小姐”身份焊死在慕清漪身上。 上辈子,慕清漪从未埋怨过李氏,只以为是自己没有何清瑶优秀,才让母亲失望。她使用自己杰出的道法和医术结交权贵,让何氏成为百官之首。 可何氏觉得,慕清漪终究是李家宗祠。 为助何清瑶抢夺慕清漪的后位,何氏不惜将她万箭射杀。 死前她才得知,当年撺掇尚书府三小姐之人,是何清瑶。 老天开眼,让她重生回到认亲后的第一个月。 这段孽缘该有个了断了。 李氏沉怒地盯着慕清漪,“你看你回府这一月来,府内安生过吗?我怎会生出如此不明事理的女儿!” 慕清漪坐在镜前梳头,闻言头也没回,冷冷一哂,“巧了,我也不想做侯夫人的骨肉。” “不孝女!”李氏脸色铁青想要上来责打。 “夫人,夫人,消消气,跟个孩子计较什么?”何侯爷拦住李氏。 李氏闭了闭眼,似是下了某种决断。 “这可是你说的。” 她清了清嗓子,强硬道,“我派去西南郡同你外家洽谈之人已归,那边同意将你记在你舅父舅母名下。从今往后,你便以表小姐的身份住在侯府。” 慕清漪执梳的手一顿。 上辈子她太渴望亲情,忽略了很多细节。 京城到西南郡,即使最快的马一来一回也要一月。 也就是说,在她一月前上门认亲时,李氏便派人去了娘家。 李氏早便有这个想法,无关真假千金之事是否泄露。 “这怎么行?”何侯爷震惊,“清漪毕竟是侯府的血脉,怎能上李家族谱?” “侯爷,你看看她的德行,一个乡野村姑,顽劣不堪,心思歹毒。为了保全侯府的名声,我们必须有所牺牲。”李氏擦了擦何清瑶眼角的泪珠,“难道侯爷忍心牺牲瑶儿吗?” 何侯爷看着眼前捧在手心上养了十五年的何清瑶迟疑了,可一想到自己的亲生骨肉从此就入了他人祠堂,他只觉得心里难受。 可还未等他开口,一道声音率先传出—— “做梦!” 慕清漪梳妆整齐,施施然站直身子,讽刺道,“我知晓侯夫人身为人母,疼惜女儿,我错在不该从您的肚子里爬出来,既如此,那这亲情我不要也罢!晨曦,我们走!” 语毕,慕清漪抬脚朝外走去。 “这侯府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见慕清漪如此决绝,何侯爷也没了好脾气,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来人,将表小姐擒住!” 慕清漪和晨曦刚走到院外,便被一群体格精壮的护卫围住。 见状,叫做晨曦的丫头轻笑一声,“憋了一个月,正好练练手。小姐您往后退一些,免得误伤了您。” 连绵起伏的惨叫声响起。 何侯爷不可置信地望着地上七零八落瘫倒的众护卫。 他一直以为晨曦是个普通乡野丫头。 这一个月来,就算慕清漪被谩骂、训斥、责打,她也沉默寡言,从不出手。 没想到她的武功如此高强。 这边,晨曦牵了侯府一辆马车,扶慕清漪上了马车,驾车朝北街行去。 侯府上空,一团紫气越来越淡,随着慕清漪的离去快速消散,直至完全消散! 马车已经进入主街,晨曦问,“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想想真是可笑,一月来,侯府竟从未给过慕清漪银钱。 除了身上所佩首饰,唯一值钱的就是这辆金镶玉的马车。 “晨曦,你去当掉马车,去南街贫民窟租两间房。我留在主街,寻找赚钱之法。” 二人在一座石拱桥头暂别。 慕清漪凭栏远眺着浩浩汤汤的御津河。 前世已如东流之水,她斩断过往,重获新生。 “啊!她身上有魔气!” 一声惊呼传来,打破了慕清漪的思绪。 她循声四顾,对岸桥墩旁,有一位浑身冒着黑气的老媪一步步朝河心走去,此时河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膝盖。 老媪瞳仁全白无黑,步伐僵硬诡异,黑气如柔软的黑蛇,在她周身张牙舞爪。 第2章 魔气可祛 人群远远在岸边聚拢成弧形,他们皱眉眯眼,瞳孔微缩,一眨不眨盯着入魔老媪。 “你们这些贱民看什么看,还不快快退开!”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火急火燎跑来,横在老媪与人群之间,叉着腰,喘着粗气,“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家姑母是谁吗?我家姑母可是先皇后身边的红人,获封‘女尚书’出宫养老,百官都尊称她‘崔娘娘’。再看,小心我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众人嘘了一声,纷纷散开。 慕清漪闻言心中一亮,第一单生意有了。 “贫道茅山道嫡传,道号昙尊,我来救她!”慕清漪款款走下桥。 已经退出三米开外的百姓纷纷惊讶转头,接着目露惊艳。 这五官出色,身材窈窕,如晚霞般绚烂明媚,又如山岚般宁静高远的十五岁小姑娘是道士? 百姓们被这脱俗的美貌摄住了,一时竟没出口质疑。 “快让让,鉴妖司的玄真子道长来了!” 几位百姓簇拥着一名三旬左右、麻衣拂尘、气定神闲的道士走上前,看着慕清漪道,“哎哎哎!走开,魔气当前,小姑娘别添乱!” 慕清漪被挤去了一旁。 “道长您终于来了,我姑母有救了!”胖侄子一脸谄媚,双眼亮晶晶道。 百年前大祁建国,太平道有从龙之功,名声煊赫,人人只知太平道,而茅山道边缘化,渐渐被人遗忘。 太平道组建鉴妖司,降妖除魔,成为百姓心中唯一的信仰。 玄真子打量老媪片刻,掐了掐指尖,眉头渐渐凝重起来,片刻后叹了一口气道,“崔女官心脉已被魔气侵蚀殆尽,眼下只能与魔气同归于尽,才能护住她最后的体面。崔郎君,节哀顺变。” 男子只觉头昏脑胀,凄厉地痛哭出声。 姑母若死了,谁来庇护崔家的荣华富贵呢? 玄真子摇头,从腰间拔出铁尺,将其尖端对准老媪心脏,正欲刺去。 “她不必死,我可以治。”一道流水溅玉般的嗓音响起。 玄真子闻言不悦地皱眉。 他从小是神童,三岁便入了太平道修行,二十岁便受封“上清箓”,在鉴妖司公干十年,降妖除魔,屡立奇功,第一次听到有人质疑自己的诊断。 他看向一旁出声的少女,只见她指尖微动,一道金光击入黑蛇般的黑气。 黑气兹拉一声,像是进了油锅,顿时萎靡下去。 胖侄子惊喜过望。 玄真子愕然地望着眼前一幕。 百姓们驻足惊叹,竟然真的有人能驱除魔气,纷纷向慕清漪投去尊敬的目光。 慕清漪唇齿轻启,咒音低吟,仿若春蚕啮叶,细微簌簌,却绵绵不绝。 “住口!你这犄角旮旯来的道士,怎得如此莽撞?”玄真子厉声呵斥,“你是不是用了使人回光返照的禁咒?” 慕清漪没有理会他,继续念咒。 围观百姓轰的一声炸开。 是啊,连德高望重的玄真子都无法驱除的魔气,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 百姓们对慕清漪指指点点,嘘着声让她离开。 “江湖上自诩道士的骗子众多,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歹毒!”玄真子谩骂出声,吩咐百姓道,“给我堵上她的嘴!” 慕清漪被几名百姓扯开,她没有反抗,停止念咒。 “啪!” 就在她停止念咒的那一刻,一道清脆的耳光声骤然响起。 玄真子捂着发红的脸颊,望向突然发狂的老媪。 “不准欺负我的恩人!”老媪双眼血红,周身黑气大增,嗓音如地狱恶鬼般凌厉。 玄真子眼底闪过一抹惧色,然而很快被浓烈的狠绝之色淹没。 他举起铁尺便往老媪腹腔刺去。 然而老媪也不会坐以待毙,她后颈处一根黑蛇猛然胀大,“腾”得飞跃而起,一瞬间逼近玄真子,盘旋环绕,将他缠成一个茧,摔在十米开外。 “咚——” 铁尺掉入御津河,水面徒留一圈涟漪。 人群像炸开的锅子一样,纷纷惊叫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双脚好似黏在地上,分毫无法动弹。 低头一看,条条黑蛇锁住他们的脚踝。 有人痛哭出声,有人晕死过去。 连玄真子都对付不了的妖魔,他们今日必死无疑。 人群之中,唯有慕清漪不为黑气侵蚀,好整以暇地观察老媪下一步的行动。 老媪的目光似断头台的铡刀,凌厉地扫过人群。 众人纷纷低头,抖着身子,心中焦急地求神保佑。 终于,老媪的定格在一人身上。 胖侄子迎着老媪血红的目光,后背一寒,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容,“姑…姑母,我是迪儿啊,我是您最珍爱的侄子。您忘了吗?爹死时您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我……” 老媪一步步逼近,崔迪双腿发颤。 “姑母,您清醒一点!您入魔了……” “清醒?呵,我怕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 老媪自嘲地笑了笑,脸上浮起浓烈的恨意,“八岁,你爷爷送我入宫,我过得如履薄冰。冬天生冻疮,夏天吃馊饭,每天被人欺负。幸亏我有一双巧手,总是能刺绣出美丽衣裳,才过上衣食充足有尊严的生活。 我夹在后宫妃嫔之间,一边步步惊心应对算计,一边还要将宫中赏赐的银子寄回家里。养了你爷爷、你爹爹和你三代的富贵!” 老媪仰头望着青天,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反光,“我去年出宫才知道,我那成日跟我哭穷的父亲和弟弟,一个二十年前死在嘈杂的赌桌上,一个十年前死在妓女的帷帐里。哈哈哈哈—— 如今我还要养着你,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一句‘能者多劳’吗?啊?” 老媪几步行至崔迪身前,一手如钳子般抓住他的发髻,另一只手掌高高扬起,带着满腔的悲愤与绝望,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朝面前的这张脸扇去。 “啪!啪!啪!” 每一下都清脆响亮,手掌与肌肤猛烈撞击,在寂静的河畔炸开,震得人耳朵生疼。 崔迪两颊火辣辣疼却无法动弹,余光瞥见一旁安然无恙的慕清漪,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道,“救我,救我啊!你不是道士吗?快收了这魔头!我家有钱,我给你很多很多钱!” 慕清漪冷眼旁观。 善意虽是个好东西,但得用对时机。今日若不让这些百姓吃点苦头,他们又如何会信服自己? 老媪身上黑气越发浓重,她握住崔迪的小腿,将他倒吊起来,像是涮火锅一样,提着他在河里涮来涮去。 男子抽搐着,挣扎着,无奈自己身体太沉,他挣扎几下便要大口呼吸,张开嘴却吸进更多河水。 河水灌进肺腔腹腔,一寸寸挤压着其中的空气。 待到崔迪将要用光体内最后一口空气之前,慕清漪才在老媪额上贴了一张符咒。 符咒贴上之际,老媪的眼神霎时变得清明,手上力道一松。 崔迪终于得到喘息,昏死在岸边。 慕清漪复又将几道青光弹入她身体几处大穴内。 黑气渐渐消失,露出老媪本来的模样。 她年事虽高,却丝毫不减对穿着的讲究. 一袭锦缎对襟袄子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似是将流彩霞光都织了进去。 领口与袖口处,精致的绣工展露无遗,细密的针脚勾勒出缠枝花卉的纹样,栩栩如生,仿若即刻便能散发馥郁芬芳。 众人身上的黑气之蛇纷纷消散。 慕清漪望着河水,捏了个诀,那把铁尺从水中弹射而出,落在玄真子面前。 同为道士的她明白,贴身武器对道士来讲意义非凡。 玄真子鼻子眼睛被勒得青紫,如雪的麻衣上污迹斑斑. 他拾起铁尺,赤红着脸站起身,向慕清漪深深鞠了一躬,“贫道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对茅山道长多有冒犯,今日多谢您救命之恩。” 慕清漪微笑,“茅山道与太平道皆为守护天下万民而生,道友不必客气。” 既然玄真子有意认错,那她乐得化敌为友,之后穿梭京城贵人丛中,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玄真子撸下腕上的一条黑色手串,“这是天灵芝炭所制,有驱邪延寿之功效。今日冒犯道友,却为道友所救。这宝贝便当做赔礼和谢礼,还望道友收下!” “多谢道友。”慕清漪漫不经心地收下。 这类玩意师父给过自己很多,没什么好稀奇的。 玄真子告辞离开。 围观百姓一阵惊呼! 老京城人都知道,天灵芝碳手串是太平道传世的宝贝,竟被玄真子道长送给了这样一个小姑娘。 看来这小姑娘道术实在不凡。 围观百姓望着慕清漪,低声议论。 有人相互推诿,一个说自己是神算提前猜对了,另一个指责对方是马后炮。 有人鼻子一酸,眼中冒起水光,原来入魔能治,那他们的亲人是不是本不应该死? 老媪吩咐几名伙计抬崔迪去医馆,自己则请慕清漪到家中一叙。 屏退众人,老媪这才开口。 她脑海中回荡起方才的情景,有些难以置信,对慕清漪道,“多谢昙尊道长救我,老身名唤崔瑜,我这是怎么了?” 慕清漪淡淡道,“人的精魂本应与天地灵气畅意交互,可你的精魂却如断了线的纸鸢,飘摇无依,难以捕捉生命律动的暖煦能量。” 第3章 拆穿伪道 崔瑜闭了闭眼,“昙尊道长,断线的纸鸢要如何自处?老身在宫里多年,全靠思念家人才能坚持下来,如今这个幻想破灭。我突然无所皈依……” “你可以是断线的纸鸢,同样也可以是仙人掌的叶片,离开病株,独自寻找另一片土壤,扎根,生长。” 慕清漪勾了勾唇,“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崔瑜的眼睫湿润,微微颤动。 “恩人所言,老身字字入耳,铭记于心。”崔瑜启唇,声音略带沙哑,却字字沉稳,仿佛古钟鸣响,余韵悠长。 崔瑜远眺京城苍穹,银白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 慕清漪淡淡一笑,望向崔若瑜远眺的方向——天蓝楼远,山高水阔。 崔瑜平复心中情绪,转头望着慕清漪,一双饱经世事的眼眸泛着肯定的光芒,“昙尊道长,你会有大造化的。” “多谢尚书娘娘。” 崔瑜满眼赞许地看着面前钟灵毓秀的姑娘,看见她朴素的衣服,眉头微皱,“虽说这身衣服衬得您仙风道骨,但京城这个地方观衣看人。您参加重要宴会,要穿能震慑住世家众人的衣服。” 她当即吩咐婢女呈上几盘精美的丝线与宝石,手指动了起来,针尖起落间,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便渐渐浮现在慕清漪裙摆上。 她绣得极快,阵脚细密地几乎看不见,只有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一缕缕流动的霞。 饶是婢女们见惯了主人的绣技,此时也呆呆地注视着妇人手中丝线的韵律,一时忘记了呼吸。 忽然,崔若瑜手指一顿,挑出一根白线,手腕轻轻一转,针尖便带着丝线在绢布上游走,像一只灵巧的蝶。 青袍上的海棠越发鲜活起来,花瓣层层叠叠,仿佛能嗅到淡淡香气。 原本朴素的道袍焕然一新,在阳光下闪着璀璨光华,似有万千星河汇聚其上。 窗外路过的鸟儿纷纷驻足观望,似是在冬日发现了盛开的鲜花。 崔瑜递给慕清漪一只精致的锦囊,“这其中有银票千两,虽不足以偿还救命之恩,但可解道长急忧,还请道长笑纳。” 慕清漪感激地收下锦囊。 重生后,她第一次在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考虑到崔瑜还有家事要处理,慕清漪告辞离开。 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裙摆如同一阵海棠花雨在风中舞了个圈,中和了慕清漪清高出尘的气质,为她增添了几分娇俏。 崔瑜望着慕清漪踏出院门的背影,还是觉得不满意,她暗暗记下慕清漪的尺寸,打算为她研发新裙。 石拱桥处,晨曦牵着一辆简陋的马车左右四顾,寻找着慕清漪的身影。 一抹海棠花裙映入视线,晨曦心下赞叹一声,又立刻移开视线寻找慕清漪的身影。 但余光中,那抹海棠花裙却停在她的身旁,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位贵人,您有事吗?”晨曦目光落在别处,漫不经心道。 慕清漪打了个呵欠,“今晨没睡好,晨曦你快带我回去补觉。” “小姐?”晨曦闻声猛地转过头,惊呼出声,“小姐,您……您好美!” 她围着慕清漪转圈,“这衣服可比侯府赶制给您的哪些好太多了,他们还强迫您穿不喜欢的颜色!” 慕清漪婆娑着衣摆,心头升起阵阵满足,问道,“房子租好了?” “在城南,只不过……”晨曦洁白的贝齿轻咬下唇,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是很旧很小一个院子。” 二人来到城南,慕清漪看着门前破败的灯笼,天花板上的“星光”,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复又浮上愁色。 京城居,大不易。 二人将房间收拾一新,修补屋顶,更换灯笼。院子虽小,所幸一应俱全。每月租金花费也少。 不过坐吃山空不是办法。 慕清漪坐在院中,仰望明月。 师父是天外仙人,不理俗事。作为门派最出色的大师姐,振兴门派的任务便落在了她的头上。 要说起来,她来京城本就是为了振兴道法、让师门众人过上好日子。 认亲只是个意外。 如今梦醒,她该走正路了。 红日当空。 慕清漪站在荣王府门口。 京城世家附庸风雅皆爱种竹,而竹子最大的特点便是盘根错节、相互连通。 她捏决召唤了几只竹妖,得知荣王世子一年前突然卧床不起,空有呼吸却形同死人。 荣王悬金万两寻高人。 所以她来了。 毕竟她出身道门,眼看大好青年变成个活死人,她心里也不好受,绝不是因为万两酬金才这么急。 朱漆铜钉的大门缓缓打开,管家看到门口站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愣了下,上前问道,“小姑娘有何贵干?” 慕清漪扬了扬手中的悬赏告示,“我为驱邪而来。” 管家点点头,将慕清漪请到世子院中。 花厅里左右两列椅子上已经坐着三人。一名白髯老道,一中年乾道,一名中年坤道。 三人看着新来的慕清漪,纷纷好奇望过来。 又矜持着世外高人的身份,很快收回目光。 慕清漪在末尾落座,一旁正是那名白髯老道。 老道喝了一口茶,侧眼打量慕清漪,眉毛眼睛乱飞,搭话道,“小丫头也是揭榜过来为世子看病的?” 慕清漪淡淡应声。 中年坤道先进入世子厢房,一盏茶后,她嘴角溢血,捂着胸口跑出来。管家连忙上前搀扶她坐下。 中年乾道见此十分不屑,大步进了厢房。 片刻后,他也嘴角溢血脸色苍白而出,了然望向前面进入厢房的中年坤道。 管家连忙上前询问二人。 男道人叹了口气,“世子命格太弱,消受不了王府世子的福气,眼下命数已尽。” 女道人附和道,“节哀顺变。” 两名道士纷纷领了银子告辞,厅中剩下慕清漪与老道。 “他们道法不精,世子命数未尽!”白髯老道站起身来,取出一张符箓,“贫道悟尘子,昨日河边救下入魔女官的丫头便是我徒弟,带我进去!” 管家眼中冒着水光,殷切地将老道搀入厢房。 慕清漪眼尾挑了挑。 他徒弟? 她怎么不知道? 慕清漪跟随众人进入厢房。 瘦如竹竿面容枯槁的李珣躺在榻上,榻旁立着双眼红肿的王妃。 “王妃,世子邪祟缠身,待贫道将这邪祟从世子体内赶出去!” 王妃和管家眼中升起了希望,连忙退至一旁。 老道念念有词,将手中的符箓贴在李珣印堂之上,接着拔出桃木剑,脚步繁乱地绕着床榻手舞足蹈。 众人瞪大眼睛惊奇地望过来。 老道一边跳大神,一边满意地捕捉着四周惊奇赞叹的目光。 倏地,他微愣。 其中一双明眸里,透出的是清冷、威严和戏谑。 老道莫名有些心虚。 难道这小丫头看出来了? 不可能。 很难有人识破他行走江湖五十年的本事。 老道见慕清漪不走,不免有些着急。他五十年的老招牌,不允许有一丝砸坏的风险。 “嗬!”老道士大喊一声,视线与慕清漪淡淡的眸子对上,莫名心虚偏头,有点装不下去了,灵光之下他的剑锋转了个圈指向慕清漪,“邪祟已从世子身上转移到你这儿,快速速随老道至耳房无人处!” 一道火光从老道口中喷出又尽数收回,引起仆从连连惊呼,皆被唬住。 王妃有些歉意地对慕清漪道,“连累小姑娘受累,还请姑娘配合道长先除了邪祟。” 慕清漪两指捏住剑锋,冷笑道,“去无人处方便贿赂或威胁我?本事没有,装神弄鬼倒有一套。” 众人惊异,老道怒目横眉,“你这小丫头忒不懂事!难道要姑息邪祟危害在场之人吗?” 在场之人纷纷朝慕清漪投来责难的目光。 “世子天庭饱满,凤眼厚耳,身负紫气,此为大贵之相,邪祟无法侵害。”慕清漪讲道法时,周身散发着无法忽视的正气和辉光。 她看了眼李珣,然后对王妃道,“我是茅山掌教法师嫡传的弟子,道号昙尊,世子所受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王妃若信我,借一步说话。” 茅山道? 没听过。 王妃招来一名嬷嬷耳语。 嬷嬷皱起了眉,“我也没听过。” 王妃迟疑的目光落在慕清漪身上。 嬷嬷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昨日有一少女在御津河边救下入魔女官,此事闹得沸沸扬扬。那少女便自称茅山道嫡传。” 王妃眼前一亮,打量慕清漪片刻,见她气度不凡,当下道,“我信你,姑娘请。” 老道傻眼了,举着桃木剑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荣王府向来不与人交恶,照常结了银两给这位老道士让他出府。 “夫人心善。”慕清漪道。 荣王妃微叹口气,“人活世上皆是不易,就当是为我儿结善缘。” 慕清漪点头,直言,“世子之所以寿命将枯,是有人用巫术夺他的气运。” 荣王妃大惊失色,声音颤抖,“借命!” 第4章 拿回命数 “按照卦阵的方向看,行凶之人,就藏在王府内。”慕清漪淡淡道。 荣王妃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府内只有王爷、瑾儿和我,我对内外院管理严格,没有下人能私自布置这个法阵。” 瑾儿? 慕清漪掐算过李珣的命格,他生命中并不会出现亲生兄弟。 “瑾儿是谁?” 荣王妃叹了口气,“是珣儿的堂兄,名叫李瑾,他父母早逝,由我们夫妇抚养长大。” “他住的院子在府内哪个方向?” “东南方。” 慕清漪闭目捻指,复又睁开眼,“凶手便是他。” “这……”荣王妃如遭雷击,“他与珣儿是是朝夕相处一同长大的亲兄弟,怎么会?” 慕清漪沉默几息,待荣王妃冷静下来,才道,“王妃可以假借别的缘由,将李瑾请过来。使用巫术之人中指第一指节会出现一个“十”字形黑痕,一见便知。” “便依道长所言。”荣王妃抿唇,招呼下人去请瑾公子。 李瑾一脸担忧地走入厢房,“伯母,世子弟弟是不是不行了?您不要伤心,我会把您当作亲生母亲,替弟弟尽孝。” 荣王妃心口升起一丝寒意。 若是没见过慕清漪,她听这番话只会觉得温暖。 可今日听了慕清漪的分析,荣王妃总觉得李瑾的这番话怪怪的。 她掩下心中怪异,面色如常道,“瑾儿有心了,珣儿的病越发不好,府中内务全靠你操劳。” 李瑾眼底划过一丝失望,很快他覥着笑容,执起荣王妃的手,问候她日常起居,一派孝子模样。 荣王妃状似无意地打量他的两条中指。 右手中指指节上,赫然是一道十字形黑痕。 荣王妃身子一僵。 “李瑾,你残害兄弟,愧对养父母,还不给荣王妃跪下!”慕清漪道。 李瑾错愕一瞬,转而眼含迷茫皱着眉道,“这位姑娘怎得如此无礼,李某近日得罪你了?” 荣王妃冷了脸,捏着李瑾的手指举在众人眼前,“若你没有残害珣儿,中指指节上为何会有十字痕?” “叔母竟因为旁人的恶意栽赃怀疑我……”李瑾面色苍白,泫然欲泣,“这十字痕是前几日与友人相约作画,染上了难以去掉的珍贵颜料。您若不信,可请他来作证!” 听着李瑾掷地有声的话语,荣王妃心底升起一抹愧疚。 李瑾是她养了十六年的孩子,自小品学兼优。她怎能因为外人几句话,便去怀疑他? 慕清漪轻笑,仙容月貌愈发生动,引得众人一阵恍惚。 她捏诀念咒,两道黑色符咒分别从李珣和李瑾体内飞出。 李瑾身子一歪,吐出一口血来。他望着飞出李珣身体的符咒,脸上血色尽褪,嘶吼声破了音: “不!!!” 与此同时,鉴妖司的一间处所内,正闭眼打坐的男子猛地睁开眼,他能感应道,那抹咒被破了。 床上的李珣缓缓睁开眼,肌肤中的灰败之气逐渐褪去,渐渐恢复成莹白红润,努力睁开眼睛看向荣王妃,”母亲……” 荣王妃睁大眼睛,颤抖着身子,一时怔在原地,“珣儿?” “母亲,是我,我一直都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可是动不了,醒不来。”李珣道。 荣王妃眼中大滴泪珠滚落,上前去将李珣搂在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李瑾早就被管家按倒在地,此时目眦欲裂像一只发狂的野兽般盯着李珣,“凭什么!凭什么你还活着?世子之位本该是我的,是你父亲抢了我父亲的军功!” 荣王妃皱着眉头,抬步走到李瑾面前,“当年你父母去世时,你才四岁,你从哪听来这些谣言?” “谣言?”李瑾仰头大笑,脖子上青筋暴起,“你丈夫夺亲哥哥的军功,让他不明不白死于战场,才顺利承袭爵位,否则哪里轮到你们一家三口做荣王府的主人!” “唉……”荣王妃无奈地叹了口气,遣侍女取来一物,放在李瑾面前,“这是宗人府判决文书和犯人认罪书。你很熟悉你父亲的字迹,加盖皇玺的判决文书也做不得假。” 李瑾牙关颤抖,震惊地盯着朱红的玺印和父亲的笔迹。 李珣淡淡道,“真正夺人军功、戕害同袍之人是大伯父,也就是你的父亲。皇帝顾念皇室名声,没有将他的罪名昭告天下,而是秘密处决。” “你那时太小,我们怕你受他影响,未将他的真实死因告知于你,没想到你却走上了歪路。”荣王妃摇了摇头,“管家,送他去刑部大牢罢。” 几人挟着浑身无力的李瑾离开。 李珣下榻,端正礼仪,向慕清漪深深叩拜,“李珣多谢道长救我性命!” 荣王妃拍了拍手,一队彪形大汉走入室内。 他们一共二十人,乌泱泱地站在慕清漪面前,每人手捧着一封银子,一封银子大约四十斤,寻常人很难搬起来,在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手上却很轻松。 原来一万两银是这个模样,慕清漪暗戳戳惊叹。 继青衣坤道当街拯救入魔女官的奇闻后,京城又发现了一件离奇的事。 荣王府那卧床昏迷一年的世子醒了,姿容气度,作词文章更胜以往,听说他的堂兄远赴南海观音庙,替他还愿去了。 世子康复,荣王府邀请宾客,欲大宴三日为世子庆贺。 京城女眷纷纷重燃起爱慕之心,在家中收拾打扮,期待宴会与世子邂逅。 何清瑶的目标是做五皇子妃,但不妨碍她想要艳压群芳,让世子对她侧目的想法。 此时她正带着一大堆婢女在挑选头面和华服,研究出彩的妆容。 何清瑶优雅恬淡揽镜自照,再一次庆幸自己还是侯府唯一的嫡女。不然,饶是她打扮的再艳丽,又怎能出席荣王府的宴会? 衣香鬓影,宝马香车。这是他们上层人的生活。 慕清漪那个穷鬼,只配灰头土脸的整日为生活奔波,在惊鸿一瞥此等繁华后羡慕她,仰望她! 铜镜里,何清瑶咧着嘴角,眼里闪烁着阴鹜的光。 “砰、砰、砰。” 南街小院,有人小扣门扉,节奏轻缓。 晨曦应声开门,怔住一瞬,问,“公子何事?”。 那男子唇如菱角,鬓若刀裁,闻言淡淡微笑,好似夏日池塘碧波荡漾般温暖美好。 晨曦一阵恍惚。 “慕道长可在?”男子的声音如流水溅玉。 第5章 宴会惊艳 慕清漪认出来人,道,“荣王世子,有何贵干?” 李珣眼中闪过惊喜,碧海般的眸子熠熠生辉,“昙尊道长竟还记得我?” 七日前晤面时,李珣肌肤枯黄干瘦,与如今气宇轩昂的样子判若两人。不过道士以气观人,化成灰都能鉴别身份。 “嗯。”慕清漪淡淡应声。 李珣深深鞠躬,“多亏慕道长小生才能复生,今日母亲为我举办宴会,还请道长大驾光临,为座上宾。道长道法高深,非池中之物。明日将会来众多达官显贵,请给小生机会为您引荐。 晨曦眼前一亮。同样是高门大户,相比侯府一团烂泥,荣王府做事也太周到了。 慕清漪也不由抬眸与李珣对视。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李珣倏地与慕清漪目光相撞,似一抹绚烂的晚霞撞入眼底。 他心脏漏跳一拍,耳根微红。 慕清漪请李珣稍等片刻,入室内换衣。 她拉开衣柜,一袭破茧蝶舞绮罗衣在简朴的衣裙中显得格格不入。 三日前崔若瑜派家仆送来衣匣,家仆告罪说崔女官正要出门,却不巧被召入宫中,无暇相见。 但承诺给慕清漪的那身衣裙却是做好了。 荣王府宴会。 何清瑶寻寻觅觅,宴会上只有荣王夫妇与客人觥筹交错的身影,宴席的喜主李珣却不在列。 何清瑶皱起了眉,她近日盛装筹备,若是当事人不在,可不就媚眼抛给瞎子看了吗? 宴会上许多贵女与她想法相同。 这不,有好几位贵妇人替女儿打听世子在何处。 李氏覥着笑脸,终于与荣王妃搭上话。 “王妃,今日世子康乐大喜,世子怎么不见?” 荣王妃一听这话乐开了花,“我儿去请救他性命的道长了,众姐妹一定要多捧捧场啊!” 荣王妃认识李氏十多年了,平素最看不上这位侯夫人的小家子气。 可今日侯夫人说出口的话给了她台阶让她能够说出那位贵人,荣王妃多给了李氏三分笑脸。 “一定一定!”李氏有些受宠若惊。 尚书夫人林氏听见昙尊道长的名号,咦了一声,“昙尊道长?莫非是那个当街救下入魔女官的昙尊道长?” 众人纷纷被这句话吸引了视线。 他们这些有钱有权的贵人,平生什么都享受到了,最怕的是什么? 最怕重病,最怕死亡。 那么一个驱魔气除妖邪的道士对他们来说有如再造。 众人齐齐起了兴趣。 “是她,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她不但为除了附在我儿身上的巫术,还写下方子为我儿调理身体。让我儿七日后便恢复如初。” 众人得了准话,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纷纷期待昙尊道长的到来。 开始赞美道长,讨荣王妃开心。 何清瑶也看到了荣王妃对李氏的热络,心中十分得意。 一定是她今日端庄守礼,明艳动人的表现得了王妃青眼。幸亏她早早请来扬州最好的妆娘。 “母亲,我将昙尊道长请来了!”李珣引着慕清漪进门,朗声道。 众人远远地看着一对年轻男女进入跨入院门。 女子身着华丽罗衣,发丝细腻黑亮,发髻高高挽起,垂落下来宛如瀑布,随着她的步伐轻微摇曳,似九天神女下凡,一派仙气与朝气。 待她走近,那带着水波的眸子轻轻扫过来,宛若昙花一般的惊艳。 众人皆怔住。 饶是荣王妃上回近距离打量过慕清漪,再次见到这仙容月貌也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欠了欠身,“昙尊道长请上座!” 于是慕清漪被请去客座的首座。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人群窃窃私语。 最震惊的人便属李氏与何清瑶,二人瞪大眼睛,僵在原地。 李氏掐了掐自己手腕上的嫩肉。 这不可能! 她刚才口若悬河赞美的道士,怎么会变成慕清漪这个死丫头!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一定是看差了。 尚书夫人看看慕清漪,又看看李氏,蹙起了眉头。 细看之下,这昙尊道长怎么和侯府李氏长得八分相似,只是李氏缺乏了些仙气。 何清瑶看着慕清漪,脸色煞白,又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拿起酒杯递到唇边佯装小口品酒。 心中却如掀起滔天巨浪。 她看得分明,那就是慕清漪。 慕清漪是她心中的隐患,是她十五年顺遂人生中出现的第一个敌人。她比李氏还要了解慕清漪的一颦一笑。 何清瑶打量着慕清漪衣裙上闪着柔光的面料和精致的刺绣,再低头看着自己花重金请来做好绣娘缝制的衣裙,她捏着酒杯的指尖泛白,杯中液面因受力不均泛起涟漪。 众贵女看见李珣,连忙凑上去搭讪。李珣与她们攀谈几句,将她们引到慕清漪座位旁。 “这位昙尊道长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人品贵重,道法绝尘,诸位有什么疑难杂症或是家中发生了什么难言之隐,尽可找她。” 众贵女眼中一亮。 世子殿下居然这么关心她们,不愧是她们喜欢了许久的世子殿下! 她们瞬间便对慕清漪升起几分好感。 李珣一一为慕清漪介绍宴会宾客,并耐心地耳语给她诸多世家和勋贵的背景、人品与好恶。 慕清漪手中的酒杯就没放下过。 这一趟荣王府宴会,她收获颇丰。 何清瑶旁观这一切,恨得牙痒痒。 会捉鬼有什么了不起,顶多能当个出彩的下人。这里可是京城,有体面的人家都会培养子女琴棋书画,可慕清漪呢?一个草莽粗人,要是上台表演,定然贻笑大方! 何清瑶眼前一亮,计上心头。 宴会进行到一半,会有才艺展示。由于时间有限,会采用抽签方式选出表演者。 何清瑶独自走到后台,买通了负责抽签的小厮。接着志得意满地坐会座位,不屑地朝慕清漪望了一眼。 慕清漪敏锐地感知到背后传来一道恶意——来自何清瑶。 她漫不经心地笑笑,继续结识权贵去了。 很快,才艺表演开始。小厮端着签箱,正摸出第五只签。 众贵女摩拳擦掌,都想在世子面前露一手。 众公子跃跃欲试,他们很多人的心上人都恋慕李珣,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他们可不能让李珣一人独占风头。 “慕清漪——” 慕清漪挑了挑眉。 众权贵的目光齐齐落在慕清漪身上。 荣王妃皱起了眉,她在签内根本没放慕清漪的名字! 李珣冷冷扫了一眼小厮。 小厮后背一寒。他是在世子病中才进入王府当差的,外界都传言世子待人如沐春风,温和有礼。没想到世子竟还有这样令人胆寒的一面。 第6章 结识公明 前四位惊才绝艳,众人大饱眼福,对第五位表演者的期待便高了起来。 因此宴会抽签,最好便是抽中最开始和快结束那几位。开始几位给了观众足够的新鲜感,等到最后几位宾客眼福已饱眼福,没心思瞧,别不多评头论足。处在中间位置是最难的,观众兴致勃勃,口味也被养刁。 而慕清漪作为初次混入京城贵人圈的人,若是认怯不上台,便输了气势。 荣王妃深知这种局面难为到了慕清漪,便笑着对众人道,“昙尊道长是我儿的贵客,怎能劳动道长大驾?下一签——” “慢着!”何清瑶站起身来,笑盈盈对荣王妃道,“王妃,我们初次接触道长,想看道长表演才艺。再说,道家奉行“无我”,道长难道还怕上台表演欠佳伤了自尊?” 何惜瑶太想整治慕清漪了,为此不惜牺牲荣王妃对自己的好感。 荣王妃不悦地看向何惜瑶,正欲反驳。 慕清漪淡淡一笑,给了荣王妃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施施然上台,清瘦的背影好似一只窈窕的玉兰花。 何清瑶眼神微微眯起,慕清漪为何这么自信,她到底还藏着什么幺蛾子? 慕清漪抽出大厅中用来装饰的银剑,这是一把钝剑,刻着繁复花纹,泛出盈盈冷光。 厅中众人微愣。 这昙尊道长拿一把钝剑做什么? “铮——” 剑起,恰似夜枭尖啸,割破静谧,“嘶嘶”锐响。 玉兰花般的身姿翩跹,剑锋飞舞,剑柄垂落的水绿珠玉轻晃。 众人不自觉凝气屏息,仿佛误入仙境。 何清瑶也被舞剑的气势拿住了。 众人案几上的酒杯液面泛起皱纹,渐渐扭成一幅太极图。 慕清漪收起剑,酒杯液面上的太极图缓缓散开。 “好!” 有一道粗犷的声音拍案叫绝。 众人方才正领略仙境的美妙,猛地被一嗓子惊醒,纷纷不悦地朝此人望过来。 慕清漪也偏头看去。 此人脸膛宽阔,留着浓密的络腮胡,身材魁梧,仿佛一座铁塔,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罗公明眼睛亮亮的,迈着大步朝慕清漪走来,抬起熊掌般的大手便往慕清漪肩膀上拍去。 看到慕清漪单薄的肩膀,他的手落下一半又收了回去。 罗公明洪钟般的声音透着惊喜,“鄙人罗公明,现任通州军营四品将军,昙尊道长这剑舞气势如虹,可有兴趣来我营中当个客卿教习?” 通州大营是京城门户,罗公明虽只是四品官,但在朝中地位非寻常王侯可比。 何清瑶才从剑舞中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自责自己竟然被慕清漪这个晦气鬼的表演迷住之事,便看见这样一幕。她心头一堵,脸色赤白。 “多谢公明将军给贫道这个报效大祁的机会。”慕清漪从容自信,不卑不亢道。 二人又继续攀谈起剑招来。 众位权臣贵妇心中对慕清漪信任又增加几分,有几位贵人目光亮亮,朝慕清漪的方向打量,似是心中藏着秘密终于找到解救之法一般。 李珣的眼含仰慕望向慕清漪。 何清瑶心中的嫉恨之火熊熊燃烧,手中力气加大,捏着酒杯的手指骨节发白。 “何夫人,何小姐,王妃请两位西耳房一叙。”荣王府的丫鬟行至何清瑶身旁,冷冷道。 李氏察觉出丫鬟声音中的冷意,顿时有些不悦起来。 何清瑶脸色发白,扯起一抹笑容温和道,“有劳姐姐。” 西耳房内,荣王妃穿着诰命服饰,高贵威严坐在罗汉床上,面色平静,细致描画的柳叶眉锋带着冷肃。 房中明明燃着暖炉,何清瑶却觉得遍体生寒。 “王妃金安。”何清瑶敛眸躬身一礼。 荣王妃自顾自品茶,似是没听见眼前人的问安。 何清瑶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僵在原地,但她心里一点也不惧怕,而是头颅微偏,发髻上斜插的一枚金步摇突兀地摇摇晃晃,恰能落入荣王妃视线之中。 荣王妃微微一愣。 何清瑶勾了勾唇。 这只金步摇是宫廷御制,且并非随意赏赐的凡品。以荣王妃的眼力,必能看出来。 李珣一年前重病,那时她就算再喜欢他,也不得不更换目标。年前宫宴上,她有心筹谋,早已得到梁贵妃所出的五皇子青眼。这枚金步摇是皇帝年轻时赠与梁贵妃定情之物,梁贵妃将它传给五皇子。 五皇子又将它作为定情信物赠与自己。 荣王妃能随意惩处一个侯府嫡女,还能随意惩处一个未来皇妃吗? 何清瑶只等着荣王妃认错暖场。 良久。 何惜瑶肩颈酸痛,也未见荣王妃喊她起身。 难道荣王妃看不出此物来头? 正在何惜瑶苦恼之际,一道嗓音从头顶传出。 “我与梁贵妃是闺中密友,她最近正头疼五皇子选妃之事。你说巧不巧,选妃名单上刚好有你——何氏惜瑶。” 何清瑶心中苦恼尽数消散,浮上阵阵甘甜。 王妃站起身来,踱步至何清瑶身边,居高临下打量着她,“今日你所行龌龊之事,来日我会禀明贵妃,如此心术不正的贵女,不知贵妃如何作想?” 何清瑶心中大惊,后背溢出一阵冷汗,连忙跪下叩首。腰间精致装点的钗环,磕在地上叮当乱响。 “王妃恕罪,求王妃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为臣女瞒下此事!日后臣女做了五皇子妃,也可帮衬荣王府的前途!” 王妃冷哼一声,看都没看身后的女子,翩然离去。 何清瑶毒蛇般的眼光牢牢盯着王妃远去的背影,身侧的拳头攥紧,骨节发白。 荣王妃,你可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蠢货!既然你要断我前程,那别怪我心狠手辣! 宴席正酣,慕清漪今日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便与荣王一家告辞,上了马车回到南街小院。 小院虽简陋,但掩映在蓝天与翠竹之间,别有一番雅韵。 “小姐,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晨曦兴奋地跳下马车,奔向黑漆木门,绕过翠竹丛后脚步一顿。 何侯爷笑眯眯地站在门前,“清漪,别闹了,跟爹回家。” 第7章 渣爹上门 :|何侯爷今晨本要同妻女一同去荣王府赴宴,临走前收到探子的消息,说是慕清漪落脚之地已经找到,是在南街一个简陋小院。 南街,那个人也在南街。 何侯爷打起了精神。 “果然是穷乡僻壤长出来的,租的那是什么住处!”李氏讥讽,褪了繁重的诰命珠冠,欲换常服去找慕清漪。 何侯爷想起什么,连忙阻拦,“哎哎哎,夫人,你们母女气性相冲,还是我去劝,我去劝,啊。” 于是李氏携着何惜瑶赴宴,何侯爷来相劝慕清漪。 慕清漪今晨前脚随荣王世子离开,何侯爷后脚便上门扑了个空。 “除非让何惜瑶滚,否则我不回。”慕清漪斩钉截铁。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何侯爷按下心中的烦躁。 慕清漪虽教养粗野,但继承了李氏美貌,即使不能做高门主母,做个权贵妾室也能对侯府有所助益。 他并不想将这份资源拱手于人。 但若说为了慕清漪放弃何清瑶,那不可能。 何侯爷向慕清漪吐苦水,“孩子,爹爹身上担子不轻。在上要争取圣上对侯府的重视,在下要考虑何氏子弟的发展。在外要处理同僚之间的竞争,在内又要调节你们母女之间的矛盾。” 他理了理发梢几根白发,慈爱地望着清漪,“爹爹老了,也不知道能为你操心到什么时候。清漪早已不是孤儿,乖,跟爹回家。” 这一刻,没有哪个年幼缺爱的孩子不为其感动。 上辈子,慕清漪深深同情父亲的年迈劳累,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直到她成了弃子,命丧黄泉。 “侯爷顾左右而言他。这京城个个官员都和您担着相同的担子,可他们未必会做出偏心养女、轻贱亲女之事。”慕清漪冷冷开口,一针见血。 何侯爷动情的面容一瞬间凝固。 “清漪,你年纪不小了,要懂事。” 慕清漪撇了撇嘴,绕过何侯爷进院,正要合上门。 何侯爷急忙道,“我知道你一月来受苦了,父亲在这跟你保证,只要你回去,父亲马上让清瑶搬出去住,好不好?” “侯爷慢走。”慕清漪直视着何侯爷的眼睛,关上大门。 门外寂静了一息。 “清漪,没了侯府,你只是一个乡野丫头,将来只能嫁给粗鄙村夫!”何侯爷嗓音如冰,“为你的前途,你可仔细思量。” 慕清漪气笑了。 上辈子到底是谁庇佑了谁的前途? 听见门内的笑声,何侯爷额上青筋突突跳起,“侯府若将你不敬长辈的名声传出去,本侯看你在京城如何自处?” 慕清漪指着院中一只莲花缸,对晨曦道,“将这污水倒掉。” 晨曦会意,端起莲花缸攀上墙头。 “唰——” 一盆泥沙之水当头浇下。 何侯爷惊呼一声,连忙用手抹去口鼻处的污水,“呸呸呸……”顿时什么体面也顾不上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门内传来慕清漪的声音,“侯爷,看清楚了,这才叫不敬长辈。” “你……!”何侯爷目眦欲裂,怒骂,“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何家不需要这样的女儿!” 说完便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他的马车没有走大路回侯府,而是进了南街深处一条小巷。 慕清漪坐在院中石桌旁,体内气息流转,抚平着心中如万千蚂蚁啃噬的焦灼感,眼神无意识地仰望院墙屋檐与蓝色天空交界处耸立的黑色烟囱。 痛苦过,心寒过,愤怒过。待到完完全全放下所有期待,她的亲情劫数才真正得以度过。 黑色烟囱在慕清漪的注视下,突然抖了一下。 慕清漪回过神来,眼神一眯。 “黑色烟囱”一僵。 她站起身来,“黑色烟囱”由矩形变为无规则的一团,跳下屋檐,消失在慕清漪视野里。 慕清漪出了大门,一个黑色斗篷人消失在长长的巷道末尾。 慕清漪唇角勾了勾,是他。 斗篷人低头含胸快步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穿梭。 巷道七弯八绕,慕清漪进入巷道时,早已不见斗篷人的身影。 若是她只有普通人的两只眼睛,必然已是无所适从。 但她有第三只眼。 此刻,两眉之间的玉色肌肤之下隐隐有一枚红色圆点亮起。 慕清漪闭上双眼,周围之地磅礴的地形图便展示在她的脑海中。巷道如迷宫般交错纵横,其中斗篷人的身影在快速移动,最终推开一扇院门,脱掉斗篷,躺在院中躺椅上,气喘吁吁,白花花的长髯起起伏伏。 慕清漪嘴角勾起,这白髯老道慌称是她师父,借此招摇撞骗,她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他倒是来窥探自己了。 “砰砰砰” 慕清漪来到老道门前,十分有礼地叩门。 老道以为是上门讨要符咒的客人,清了清嗓子,端起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便打开了门。 “无量天尊,不知施主……” 老道卡了壳,瞪圆了眼望向门外之人。 “你你你……”老道瑟缩着肩膀,“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他特意在这迷宫巷道之中布置了阵法,寻常人根本找不到他,只有他暗自用术法标记过的那些顾客能找到他的家。 他原以为慕清漪能救回荣王世子,道术已经很高强了。 如今来看,慕清漪的道术,远超他的预测。 “牛头马面找将死鬼,那是一找一个准。”慕清漪跨进院中,老道步步后退。 “你想干什么?”老道双眼惊恐。 “你对这人世已经没有什么眷恋了吧?”慕清漪取出一张朱砂描画的符箓,“听闻你自称我的师父,这是催命符,还是您教“徒儿”画的呢,你应该见过吧?” 老道欲哭无泪,盯着那催命符,连连挥动着两只爪子,声音结巴,“不不不!我热爱生活,我眷恋!眷恋!” “这么说,你还承认自己是我的师父?”慕清漪语调压低,带了些冷意。 老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不该冒认仙人的师父,可是“借势”是游方道士惯用的伎俩啊。小人错了,还请仙人饶过小人!小人将这些年来赚过的银钱双手奉上,还请仙人饶小人一条命!” “做梦!”慕清漪念咒,将手中符咒贴在老道皱纹交错的脑门上。 霎时,一股刺骨的寒冷从老道额头蔓延至全身。 老道僵在原地,一时间,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像是消失了,花不香了,天不蓝了,鸟不叫了,就连面前这个表面美如天仙实则凶神恶煞的女子身影也渐渐恍惚起来。 老道觉得自己快死了,整张脸十分严肃,他转身走向一间耳房,打开门,房里是一口早已备好的棺材。 他默默的打开棺材盖,奋力地抬起嘎吱嘎吱响的老寒腿,就要爬进棺材。 “行了。”慕清漪默默翻白眼。 她贴的是普通的制冷符,他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吗? 老道将自己的老寒腿抱回原地,惊喜道,“大仙我可以不死了吗?” 慕清漪坐在躺椅上,懒洋洋往后一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慕清漪来找老道之前,在巷道了打听了老道的事迹。 他最然喜欢对富贵人家招摇撞骗,但拿钱接济慈幼堂。虽然整个人带着铜臭味,但除此之外气息干净,是个善恶分明之人。 老道顶着一条纸符,飞一般来到慕清漪身旁,为她捶背,谄媚道,“谢大仙不杀之恩!” “砰砰砰” 老道望向门,又目光询问地望向慕清漪。 “去做你的生意吧,我会在厅堂屏风后暂避。”慕清漪撕掉他头上的制冷符。 老道十分感激,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衣袍,打开门,仙风道骨般开口,“无量天尊,不知施主为何事烦恼?” 何清瑶福身一礼,虔诚道,“大师,我欲向您求一张姻缘符,价钱方面好说。” “出家人为众生平忧,应该的,应该的。”老道笑眯眯道,“施主请入内品茶。” 慕清漪在厅堂屏风后,听见何清瑶的所求,心生一计。 “大师,我有一心悦之人,奈何他身份尊贵,近日他母亲又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谣言,这让我们之间难上加难。求大师为我解忧。”何清瑶一脸真诚。 “小姐真是流年不利。”老道叹息,踱步至一方立柜前。 “我这正有三种样式的姻缘符,一种是普通符,九十八两银子,可求得露水姻缘;一种是中等符,二百九十八两银子,可求得金玉良缘——”老道停声,在柜子里翻找符咒。 “那第三种符咒呢?”何清瑶迫不及待地问。 “第三种符咒是高级符,可求得情比金坚。”老道语气一转,“不过嘛,这道符工艺复杂,所耗心神繁冗,道术要求极高。当然,看在小姐一片诚心的份上,我会给您优惠。” 何惜瑶问:“多少钱?” “只要九九八,九九八,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 何清瑶面不改色,“好,我买了!” 老道眼中的喜悦一闪而过,正欲取出符咒,屏风后忽然响起几道骨节敲击桌面的声音。 “噔噔噔” 老道眼波一转,向何惜瑶打了个哈哈,去了屏风后。 “大仙有何吩咐?”老道恭敬道。 慕清漪递给老道一张朱砂符咒,“把这个交给她,就说是特等符咒,价钱随你开,所得报酬分你六成。” 老道惊喜道,“多谢大仙!” 慕清漪望着老道风风火火出了屏风。 这道符咒是特制的,表面发散金光,触之有灵气。一看便不是凡品。 老道将符咒以四千四百九十八的价格卖给何清瑶。 何清瑶痛快地付了银子,翩然离去。 老道激动地数着银票,对慕清漪更加信服。 慕清漪辞别老道,漫步在巷道里。天幕星光点点,前世记忆浮现眼前。 她遥遥望向侯府的方向,有一道赭红光芒自侯府冲天而起。看来何惜瑶已经迫不及待使用了符咒,这她就放心了。 何惜瑶,五皇子,你们的“良缘”,我慕清漪会好好成全! 慕清漪一双黑色瞳仁流露出一抹凌厉,很快那抹狠厉便融进夜色里,眼底唯余月色清冷的倒影。 第8章 邵府老将 第二日鸡鸣时分,天色尚且昏暗,慕清漪的小院外,急急的叩门声响起。 来人有着铁塔般的身躯和浓密的络腮胡,慕清漪一眼便认出他的身份。 “公明将军?” 罗公明走至慕清漪身前,四顾无人后,才开口道,“道长,此时可否与我一同前往邵府?” “此时?公明将军有何事如此着急?”慕清漪心生疑窦。 罗公明道,“邵府有一贵人需您相救,您若信得过我,便上马车,公明在路上为您详说。” 罗公明嘴唇紧抿,眉梢带着几分急切,眼底带着几分对重要之人的担忧。 慕清漪白日测过罗公明的气,此人表里如一,不喜弯绕行事。 究竟发生何事?能让大名鼎鼎的公明将军如此扭捏。 慕清漪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罗公明眉梢微松,待慕清漪进入车厢后,驾车驶向巷道深处。 邵府相比荣王府,多了些雄浑简约的气质。 来时的路上罗公明已与慕清漪分说清楚,此处府邸住着大祁最尊贵的将军——邵希老将军。 到了府内最北边的庭院,院名牌匾的右下角是昭明帝的落款。 昭明帝是先帝,邵老将军如今六十有三,三十年前为先帝屡立战功,并将边境一小国领土并入大祁朝版图。 邵老将军深得先帝信任,深得现任皇帝敬重。 “公明将军,这位姑娘是?”迎面走来一个年过三旬白袍男子,蓄着短须,眼下有乌青,眉头深深皱成川字,有些防备地盯着慕清漪。 “邵将军!”罗公明福神一礼,连忙引荐,“这位是昙尊道长,前些日子救回中咒的荣王世子,深得荣王妃信任。” 慕清漪向邵将军行了一个道士礼。 邵将军看着慕清漪,眼底依旧是不信任与防备。 寻常人听到这样的引荐,早就双眼发亮看着慕清漪想要她救治自己的亲人。但对于邵将军来说,自母亲邵老将军中邪以来,大有名头的道士不知来了几位,都对母亲的病症束手无策。 他实在是不抱希望。 但母亲今早突然发疯,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慕清漪随着二人步入深宅大院,打量着周围环境,有些奇怪。 园中种着从天南海北移栽的各种珍稀植物,却无人打理,荒凉可怜。邵老将军得的究竟是什么疯病,连之前珍爱的东西都能忘却? 院中来来往往的下人极少,偶尔有一两个从远处回廊上走过,都低眉屏气不敢言语,像是这园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监视她们。 邵希对外是大祁最尊贵的将军,对内也是一府最大的长辈。她院中的下人怎么如此稀少,还一副大气不敢喘的模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慕清漪,最爱遇见的就是妖了。 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难逃她的法眼。 很快,三人来到厢房门前,还未推门,慕清漪便听见一阵刺破耳膜的咒骂声,“昭明你这个狗皇帝,你害我全族,你不得好死!你就应该断子绝孙!” 昭明?那不是先帝吗? 慕清漪望了一眼眉头紧皱的邵将军,她有点理解这园子里为何下人稀少了。虽然邵希中邪说疯话,但邵家本就树大招风,这些话被人听去,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三人进入室内,厢房中,有一名三旬贵妇正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钳制在圈椅上。 老太太年纪大,力气却依旧不小,嘴里一边说着胡话,一边奋力挣脱钳制。 三旬贵妇额头上冒起豆大的汗珠,幸而她武功高强,用了巧劲,才将老太太钳制在原地,她抬头望向来人,惊喜道,“夫君,公明,快请这位道长来看看母亲!” 邵将军和公明协助王氏钳制住邵希,慕清漪打开天眼,眉心中间红色圆点亮起,整个邵府在她视野之下。 邵府整个区域十分正常,只有邵希整个人散发着黑气。 这黑气十分驳杂,里面还混杂着青气。 黑气代表中邪,青气应该是邵希本来所具有的气息。俗话说的祖坟冒青烟,指的就是这个“青”。 而邵希本人命运也符合这个“青”,以女子之身建功立业,又儿孙满堂,是大气运之人。她命中不该有黑气啊。 邵希的院子并无鬼祟,邵希所住的这件厢房也十分正常。 她在马车上也问过罗公明,邵希发病之前并无外出。 这黑气是从哪来的? 慕清漪百思不得其解,本想一举除妖,如今看来得从长计议。 只有等取得邵家人信任后,才能知晓其中详细。 她取出两张清心符,分别贴在邵希的前胸与后背。 霎时间,邵希停止了挣扎与咒骂,安静地坐在绣凳上,瞳仁由浑浊变得清澈,面容也由狰狞变为慈祥。 邵希环顾周围几人,叹了口气,眼中浮起自责。 邵将军将母亲的变化尽收眼底,惊喜道,“母亲,你……你回来了?” “是我。佳儿佳媳,明儿,老身给你们添麻烦了。”邵希的眼中浮起泪花,愧疚地看着几个后辈。 邵将军眼眶一热,这半年来,母亲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甚至还做下许多荒唐事,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如今这一刻,他好似才真正与母亲重逢。 王氏也红了眼眶,问,“母亲,您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我也说不清楚。想当年战场取人头,荒漠绝粮草,我邵希从未怕过。不想如今遇到这种局面,让我难以适从。”邵希皱起眉,眼底流出迷茫,“我失去了对身体头脑的掌控,仿佛有另外的一种东西想要抢夺我身体头脑的掌控权。我就像掉入泥淖,如何挣扎都是窒息……” 慕清漪轻轻吐出二字,“夺舍。” 众人一惊,纷纷朝慕清漪望过来。 邵希望了一眼胸前的符咒,感激的望向慕清漪,起身鞠躬,“原是这位道长救了我,邵希感激不尽。” “邵老将军不必多礼。”慕清漪行了一个道士礼,“只是这符咒治标不治本,只能许您一刻的神志清明。想要治本,得另做打算。” 邵将军此刻眼中早已没有对慕清漪的怀疑,问,“道长所说的‘夺舍’是何意?” “有些亡魂怨气太重,不想回归地府,长久流于人世,附着在活人身上,欲将原主魂魄赶出身体,自己主宰。” 众人大惊,面上纷纷失了颜色。 “昙尊道长,这该如何是好?”邵将军急红了眼。 慕清漪道,“这夺舍的发生的几率极小,需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才能发生。按理来说邵老将军身负青气,本该大富大贵顺遂一生。邵老将军竟能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我亦百思不得其解。” “哪三个条件?还请道长详说。”邵希眼中恢复了平淡从容,问道。 第9章 夺舍三因 慕清漪道“第一,亡魂存世本就不易,在附身之前,它需要一件珍宝作为载体。半年前,老将军身边可曾出现过什么宝物?” 在场几人陷入了沉思。 邵希身份尊贵,收到珍宝是常有之事,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 王氏告辞离开,前往库房翻找宾客赠送珍宝的名册。 这名册翻找起来需要时间。剩余几人便继续听慕清漪讲述另外两个条件。 “第二,亡魂不是自己想附身,便能附身的,它需要满足‘天时’‘地利’‘人和’的契机。这也是恋世亡魂虽多,但夺舍之事发生概率极小的原因。‘天时’与‘地利’这两个契机,我白日会在邵府研究地形,夜晚在星月下计算星象,推测半年前您发病那日的情况。”慕清漪说到这里便停了声。 邵知章敏锐地听了出来,慕清漪只讲了自己会如何推算‘天时’‘地利’的契机,却未将推测‘人和’契机的方法讲出来。 这是为什么? 他混迹官场,也是世故圆滑之人,知道有些话既然没说,就有没说的理由。直接问并非上佳之策,反倒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傻瓜。 但如今母亲危在旦夕,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向慕清漪追问,“那‘人和’的契机要怎么找?” 慕清漪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落在面色平淡的邵希身上。 邵希眉间有凌厉之色,透过她的眉眼仿佛能看见战场的肃杀;双颊血色红润,比一些年轻人的气血还健康;面部和手部有深浅不一的皱纹,记录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为她整个人添了几分宽容慈祥。 “那这就要问邵老将军了。”慕清漪道。 “这不可能!”罗公明与邵知章同时开口否认。 罗公明粗犷的眉毛也皱了起来,疑惑地问,“邵老将军怎么会自己给亡魂附身的契机?慕道长是不是弄错了?” “我母亲一生心智坚韧,为人正直,爱国爱民,怎会主动求死?”邵知章话中带了怒意。 “哐当——” 绣凳在地板上滚动。 邵老将军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跌坐在地板上,双手捂着太阳穴,痛苦地哀嚎。 “母亲!” “老将军!” 邵知章与罗公明急忙去搀扶邵希。 慕清漪叹了口气。 果然。 这一生顺遂的邵老将军,有心魔呐。 “道长,快救救我母亲!”邵知章道。 慕清漪反手画符,指尖金光闪烁,一张地符成型。 “地”主沉淀,沉淀后才能生万物。 邵希眼下并不能靠自身力量冲破心魔,如今之计,只能让邵将军和那道亡魂同时沉睡,才能保得一线生机。 慕清漪将地符贴在邵希额头上,邵希双手失力垂下,缓缓闭上双眼,呼吸变轻,陷入沉睡。 邵知章与罗公明将邵希扶到榻上,掖好被子。三人出了厢房。 日上中天,阳光明媚。 明明只过了半日,邵知章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邵知章吩咐管事摆膳,并着人送一份去库房王氏处。 宴席上,邵知章与罗公明都没什么胃口,浅浅夹了几筷。 慕清漪并没有“关心则乱”的担忧,她抄起筷子,腮帮鼓动。 她的病人是很难治,但该做什么做什么就是,多余的担忧对身体无益。 邵知章等待慕清漪用完膳,才举起酒杯向慕清漪致礼,“能得道长驾临,实在是邵府的荣幸。请原谅本官此前无礼,知章在此自罚三杯!” 他说完便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连饮两杯,给足了慕清漪体面。 “来人呐,将金元宝端上来!” 有六名下人鱼贯而入,他们两人共抬一盘金元宝。 “金银俗物,原本不该献给道长,只是邵府一时间没有更珍贵的东西赠予您,这些是您早上花费三张符咒的酬劳,还请笑纳!” 慕清漪被这金灿灿的一片晃花了眼。 邵知章有一句话说得不对,金银不是俗物,是能让她翻修山中破旧道观的好东西! 尤记得数月前她离开山门之时,掌门师叔带领一帮师弟师妹汇聚在道观大厅,送别她这个百年来道观最有“钱途”的少观主。 掌门师叔道法平平,做人又不像其他道士那般油滑,挣不来钱。 慕清漪的师父掌教法师倒是道法高深,奈何他只想修仙,不理俗世,整天见不到人影。 掌教法师本来不想收徒,但他算出慕清漪有国师命格,才决定为天下人培养一个国师。 道观大厅的天花板上星罗棋布着一个个小洞,白日天光照耀下来,室内之人仰头看去,仿佛身处星空之下。 身负众望的慕清漪看着大厅内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双眼,心里第一次觉得,师父收她为徒的理由,真的有他说的那么高尚吗? 慕清漪甩了甩脑袋,从三盘金元宝的光辉中回过神。 “邵将军言重了,降妖除魔是我等修道之人的本分。再说,我终南山道法弘扬需要金银之物,我们彼此互相帮助,邵将军不必客气。”慕清漪落落大方,回敬一杯。 邵知章点了点头,三人移步书房,开始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邵将军着人去钦天监,借来大祁最先进的浑天仪与指南针,并请来工部督造之人,命一众家仆还原半年前的邵府园林布景。 夜晚,慕清漪观测星空,反推六个月零十三天前的星象图。 三日后,王氏将近三年的送礼名册整理出来,交给慕清漪。正如王氏所说,珍宝名册太多太杂。邵希发病前触碰过的,就有三十来件。 只有属性为阴的珍宝,适合亡魂附着。 慕清漪一一检查过去,其中有五件珍宝属性为阴。 这五件珍宝分别来自于皇帝、皇后、罗公明、一位新晋勋贵、一位今科状元。 五日后,邵府园林布景已经被还原,慕清漪漫步在园子内,心下了然,轻轻勾了勾唇角。 第二个条件中的‘天时’、‘地利’与‘人和’这三个契机,慕清漪已全弄明白。 要看亡魂是通过哪个珍宝附身的,只等引蛇出洞。 第10章 一座园林 晨起,墨色浓稠,天光未破。 肖悦照常坐马车去翰林院点卯。 他侧头依靠在车厢壁上补眠,头颅随着车轮辘辘一晃一晃的。 他心底犹自憋着闷气,若早知道汲汲营营求来的,是这披星戴月的苦日子,他当初又何必折腾。 “哐--”车厢剧烈晃动,停了下来。 肖悦疼得“嘶”了一声,捂着钝痛的额角,心里的闷气被点燃,厉声朝外头喊道,“你是怎么驾车的?” 车夫连忙告罪,跳下马车检查原委。 天色灰暗,车夫在右侧轱辘下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青铜块。 “大人,车轱辘上卡着此物。”车夫将青铜块从门帘缝隙中递进去。 肖悦眯着朦胧的睡眼,不耐烦地接过青铜块。 五指感知到它的轮廓,肖悦骤然清醒,双眼睁大。 怎么是……是它? 青铜错金银星宿纹乌龟。 整体以乌龟为造型,形态逼真,龟壳、龟足等细节刻画细致,运用错金银工艺,在龟壳上镶嵌金丝、银丝构成星宿纹图案,象征着长寿、永恒。 他明明已经把它送给邵府,完成了任务。 肖悦一把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惊慌地四处张望。 巷道极为安静,长长的巷道伸向远方,远方氤氲着迷茫的晨雾。 肖悦两股战战,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晨雾深处,慕清漪望着这一幕,眸光冷冽。 原来是他。 今科状元,肖悦。 “抓住他!”身旁的邵知章抬了抬手。 晨雾深处涌出一队身着冷光铁甲的士兵,将肖悦二人按趴在地。 他们用宝物一一试探原主人。 其他人都面目如常,只有肖悦如临大敌。 邵知章掰着指头计算: 第一个条件,承载亡魂的阴性珍宝。现已找到,便是这青铜错金银星宿纹乌龟。 第二个条件分为“天时、地利、人和”。他们也已经知晓。 第三个条件是什么呢? 慕清漪察觉到邵知章疑惑的目光,微笑道,“要想知道第三个条件,那得问问肖悦这青铜乌龟的来处了。” 肖悦梗着脖子抬头看向邵知章,怒道,“在下是翰林院编修,邵将军行此掳掠之事,不怕圣上怪罪?” 慕清漪冷哼一声,“你助亡魂夺舍,亡魂助你登科,可与亡魂做交易是有反噬的,你这几月怕是一天比一天嗜睡吧?” 肖悦紧咬牙关,嘴里发苦,袖子下的手指抖动,“阁下所言何事?我不清楚。” “不清楚?”慕清漪哂笑,“待你一觉睡下,却永不会醒来的那天,想必你便清楚了。” 慕清漪拔出铁尺,尖端迅速划过肖悦脸颊。 肖悦“嘶”了一声,抬眼恶狠狠地盯着慕清漪。 周遭骤然死寂。 只见肖悦脸上的口子深约一寸,皮肉翻卷,乳白的脂肪和浅灰的皮肉,大量绿血自伤口流淌而出,滴滴答答落在肖悦口鼻之下的地砖上。 刺鼻的臭味充斥鼻腔,肖悦瞪大眼珠看向面前的绿血。 “现在愿意说了吗?” 肖悦喉头滚动,口中发苦,绝望地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我自幼居住临邑城,一年前,我捞鱼时获得一只青铜乌龟,瞧着好看,便当个摆件放至书桌。 一日子时,我正挑灯夜读,打个哈欠的间隙,却猛然发现面前的白纸上出现一行字— ‘欲登科,寻秘术’ 这行字虽无高超书法造诣,却难得的遒劲有力。似荒原长空中犀利的鹰眼,直插进我内心的隐秘之地。 我并不满足于在偏僻的林城当一个小小秀才,连考九年却始终乡试落榜。 接着,青铜乌龟中袅袅飘出一个鬼影,他的面容如刀削斧凿的岩壁,深邃的眼窝爬满嗜血的狠厉,在一灯如豆的暗夜显得十分诡异。 ‘我帮你殿试登科,你只需将青铜乌龟送给邵希。’ 他给我一滴碧绿液体。我服下之后果然文思泉涌,乡试、会试和殿试,连中三元。 登科那天,我骑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 待热闹散尽,我回到住处,从包袱中取出那只青铜乌龟,我却犹豫了。 邵希是征战沙场的国之重臣,这鬼影明显不安好心。迎着毒辣的日头,我让下人在后院支了个熔炉,一把将它扔进熊熊烈火中。” “可你小看了他。”慕清漪淡淡道。 肖悦苦笑,“熊熊烈火中,鬼影扭曲地爬了出来,青黑色的长指甲插进我的脖颈……我没有办法,小邵将军,我没有办法!” 肖悦望向邵知章,眼底是浓浓的哀求。 “要不是你执迷不悟,何至于此!”邵知章懒得看他。 鬼影的面容已被肖悦绘出,邵知章凝望良久,摇了摇头。 “不认识。” 慕清漪望着画布上的鬼将军,心底已经有了答案,“邵老将军定是认的。” 病床前,邵希方才被唤醒,脸色有些苍白。她展开画布,看见那鬼将军的面容时,竟是一笑。 “这么快,我的身份就被你们找到了。” 慕清漪几人一怔,纷纷后退半步。 “邵希”笑容逐渐阴鹜,“但是,迟了!” 慕清漪袖袍下的拳头微微握紧。 还不迟。 她感受到邵希的魂魄还在,只是十分微弱。 亡魂夺舍的第三个条件是,与宿主有强烈渊源。 仇怨,便是其中一种。 只要知道仇怨的因果,慕清漪便可画符解怨。 “你这个鬼鬼祟祟霸占别人躯体的鼠辈,生前还是个将军呢?呸!”慕清漪声音洪亮,一脸鄙夷。 “邵希”闻言大怒,“你懂什么?邵希才是鼠辈,昭明帝才是鼠辈!他们霸占我的国家,杀尽我临邑皇室!相比他们,我这些算得了什么!” “沙场胜败,朝代更迭,历来如此。”邵知章终于明白了他的身份。 三十年前,临邑国大将军,肃怀。 临邑国战败灭国,变为大祁边陲之地,临邑城。 “住嘴!你这个黄口小儿都懂得我能不懂吗?”肃怀怒目圆睁,露出眼底蛰伏的凶兽,“可他们霸占之后竟然不好好珍惜,使临邑国百姓赋税太重,恩惠太轻。原本百姓安居乐业,如今却活得水深火热!这笔帐,我誓要讨回来!” 说罢,肃怀青黑色的长指甲摸上后脑,欲消除邵希最后一丝意识。 慕清漪叹了口气,葱白的手指迸出金芒,将虚空凝成墨砚。指尖舞动之间,一道金色符箓在半空中成型,如初阳光芒四射。 肃怀抱着头,脸颊肌肉扭曲成一团,周身响起群鸦般的嘶鸣。 “莫杀肃怀!” 邵希的声音蓦然响起,“大祁有负林邑,我要他看着临邑城日渐富强!” 闻言,肃怀痉挛的身躯一愣,似是吃了颗定心丸,不再挣扎反抗, “你说的,我信。” 第11章 师叔在上 u0005慕清漪点了点头,将肃怀魂魄抽出,封印进青铜乌龟内,又喂给邵希一颗药丸。 几人服侍邵希靠在病床上,邵夫人坐在床边,婆娑着邵希的后背; 邵将军捧着那座青铜乌龟; 罗公明拔出长剑,冷冽的眸光和剑尖直对着青铜乌龟。 慕清漪坐在人群之外的茶桌边,一边斟茶,一边聆听邵希的声音。 “我会奏明圣上,不日去临邑城驻守,复兴临邑农耕与经济。” 邵希环视几个后辈,目光最终落在邵知章手中的青铜乌龟上,“我会带着他的魂魄前往。” “母亲……”邵知章眼里满是担忧,“您年事已高,怎受得了奔波劳累之苦?” 邵希目光坚定。 邵夫人见母子二人僵持不下,脑中灵光一闪,“母亲,儿媳有一想法。 儿媳自小习武,却难逢用武之地;邵家功高为当今陛下忌惮,一直不曾重用夫君。 儿媳愿与夫君一同戍守临邑,复兴临邑,还请母亲放心。” 邵希有些动容。 邵知章连忙道,“夫人言之有理,邵家是该抽身京城权力漩涡了。 母亲您在京中颐养天年,在陛下看来,也算是邵家留在京城的人质,陛下给我军队和权力时不会吝啬。” “好。佳儿佳妇,临邑城就全靠你们了!”邵希眼眶一热,流下一行泪来。 几人各自前去忙碌,屋中只剩下邵希与慕清漪。 “道长大恩大德,邵希无以为报。我深知道长有发扬茅山道法之志,这是京郊一座五百亩的园林,山灵水秀,正适合作道观之用。” 邵希递给慕清漪一张地契。 慕清漪接过地契,“多谢邵将军。” 邵希拿出一个木匣,木匣里装着一枚青色莲花玉佩。 “大祁自妖魔横行后,每年除夕前三日都会举办道法竞赛,选拔能人异士,入主鉴妖司。正好我这里有一枚入场凭证,提早祝道长旗开得胜。” 慕清漪眼底浮起一层水光,似春潭晨露。 邵希给的东西比金银更加贵重,于她来说是帮了大忙。 “你是个有才有志的女子,理应翱翔九天。”邵希眼中含着慈爱。 慕清漪指尖轻轻攥住袖口,双手接过木匣,将木匣抱在胸前,“定不负将军期待!” 她给邵希留下几瓶药丸,便告辞离开。 京郊,浣溪云榭园。 飞檐斗拱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九曲回廊蜿蜒如蛟龙游走,贯通全园; 朱红漆柱撑起巍峨重檐,在碧空下勾勒出雄浑的天际线; 黛瓦错落间,忽现一汪清潭,倒映着雕梁画栋; 主殿以汉白玉为基,金丝楠木为梁,鎏金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廊柱上盘绕的祥龙雕刻栩栩如生,龙须随风轻颤,仿佛下一秒便要破壁而出; 窗棂间镶嵌着五色琉璃,折射出斑斓光影,与远处青山翠色遥相呼应,刚柔并济间尽显威严与雅致。 “小姐,这园子真大!”晨曦轻功簌簌,已将这五百亩的园林游览一遍,飞回慕清漪身旁道。 慕清漪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这便是我们茅山的青和观了。” 她为晨曦和自己各添了茶,又拿出第三个从茶杯斟茶放好。 晨曦正要发问,忽听身后远远传来一阵谄媚的声音。 “大仙,老夫来了,您看您,还专门租这样豪华的园林招待我,实在是太见外了。”白髯老道健步如飞,几步行至慕清漪身前,深鞠一躬,然后自来熟地坐在桌前,端起茶杯饮用。 慕清漪问道,“何惜瑶那边进展如何?” “哎呦呦,大仙您可不知道,何惜瑶那张脸烂得哟,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恶臭,差点给老夫我熏上西天。”白髯老道夸张地做了个捂鼻子的动作。 “不过就算再臭,老夫也得帮大仙把事办好不是。老夫硬生生忍着把她扫地出门的冲动,听她说完烦恼,说是给她想办法。还好大仙您找我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继续絮絮叨叨。 “她想要什么?”慕清漪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 “她五日后要与情郎见面,想让我尽快治好她的体臭之症。” 慕清漪冷哼一声,何惜瑶是着急与五皇子商量赐婚之事,而又怕自己的丑态惹五皇子不悦。 她眯了眯眼,计上心头,“你跟何惜瑶讲,她的症状无法在短短五日治愈,恐怕帮不上忙。” “啊这,那她若去找别的道士呢?”老道花白的眉尖蹙起。 “放心吧,我布的符,没人能破的了。她最终还是会回来找你。” “也是,也是。”老道摸了摸胡子,点了点头。 “她回来找你之时,你要表现出百般为难的样子,接着为她出主意。 你可以提供变声符和易容符,若她能找一位闺中密友代替她,也是一种好方法。” 慕清漪递给他两张符,“价钱随你开,权当给你的酬劳。” 老道笑嘻嘻双手接过符。 五日后,这两张符出现在何惜瑶的梳妆台上。 铜镜前端坐的,是有些拘谨的尚书府三小姐,胡兰依。 侍女彬儿正为胡兰依盘发。 胡兰依捏着裙角,嘴唇轻抿,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是尚书府的庶女,平时很难享受到这样精致繁复的盘发。 庶女的吃穿用度十分简朴,只有嫡女才有条件配备手艺精致的侍女。 “你盘起我常用的发髻,倒是秀丽。”何惜瑶眼下透着乌青,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 胡兰依受宠若惊,以往都是她奉承这位侯府嫡女的份,今日第一回被何惜瑶赞美,她面上不敢动色,心下生出一股诡异的甜意。 何惜瑶指尖抵着眉心轻柔两下,“去到醉仙居,见到五皇子后。你只需按我说的做,其余的莫要多言。” 胡兰依眼神恭敬地聆听。 何惜瑶墨色瞳仁凝着冰碴似的冷光,唇角抿成极淡的一条线,下颌绷得发白,“第一步,替我表达出对五皇子的爱慕之情,淌几行梨花欲落的眼泪。 第二步,待五皇子露出怜惜之色,你便委婉说出荣王妃插手我的婚事。 第三步,待五皇子流露出对荣王妃的怒意,你便假意为荣王妃说话,道出只是一场误会。 做完这三步之后,你要赶紧找由头离开,不可与五皇子久待,以利于五皇子对我保留足够多的新鲜感。最后一条十分重要,千万牢记。” “好,瑶瑶放心,我定会按你说的做。你身体还未恢复,快快休息吧。”胡兰依转头看向彬儿,吩咐道,“你先扶你家小姐进内室休息,稍后再为我梳妆,也来得及。” 彬儿与何惜瑶对视一眼,应了声诺。她将何惜瑶扶到内室躺下,并未马上离开。 何惜瑶见此问道,“彬儿,你有事?” 彬儿蹙了蹙眉,隔着屏风扫了外间的胡兰依一眼,压低声音道,“小姐给了那胡兰依靠近五皇子的机会,不怕她心生妄念?” 何惜瑶眼尾微挑,不屑道,“她自小做惯了我的跟屁虫,不敢违逆我一句。再说,她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本和我抢夫君?” “那好吧。”彬儿叹了口气,为何惜瑶拢好床幔,行礼退至外间。 她服侍胡兰依穿上何惜瑶的衣服首饰,为她用了变声符和易容符,二人乘马车到达醉仙居。 第12章 谋个前程 醉仙居飞檐斗拱层层叠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胡兰依由彬儿扶着下马车,踏进醉仙居大门。 彬儿报出五皇子的名号,掌柜恭敬地带二人上楼。 胡兰依踩上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砖,赞叹地望着墙面上镶嵌的精美木雕,梁柱是粗壮的红木,淡淡清香轻抚鼻尖。 掌柜推开雅间雕花木门,便行了礼告退。 “我在门外等你,记住,按照小姐说的做,莫要失了体统。”彬儿眸光微冷道。 胡兰依微笑点头,走进雅间,阖上门。 精美的木雕屏风将雅间分隔成不同的区域,屏风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人物、花鸟、山水等图案,每一处细节都展现出工匠的精湛技艺。 厅内悬挂着造型别致的宫灯,灯罩上绘有雅致的书画,烛光摇曳间,将整个厢房映照得温馨而典雅。 “瑶瑶,你来了。”屏风后响起一道惊喜的男声。 胡兰依有些拘谨地“嗯”了一声。 屏风轻晃,玉钩碰撞声里,墨色衣摆先如流云漫过屏角。 一双裹着暗纹锦缎的长腿斜斜迈出,宽肩几乎要撞破屏风边缘。 玄色大氅随转身荡开,露出腰间鎏金兽首佩饰。 烛火掠过他侧颜的瞬间,下颌线锋利如出鞘的剑,投在墙上的影子却先一步倾过来,像是要将人笼进他的衣褶里。 胡兰依心跳漏了一拍,呆呆地望着五皇子。 五皇子垂眸微笑,乌发划过肩头,“瑶瑶,你今天真可爱。” 胡兰依脸色一红,在脑中翻找何惜瑶的交代。 她眨了眨眼睛,几滴泪从浓密的睫毛下滴落。 “一别多日,我很想你。”胡兰依的声音带了几丝呻吟,似小猫的尾尖,撩动着五皇子的心房。 胡兰依骤然落进一个宽广温暖的怀抱里,五皇子身上龙涎香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 五皇子将胡兰依半搂在怀里,附在她耳边道,“我也想你,瑶瑶。” 男子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上,胡兰依心下小鹿乱撞。 她知道何惜瑶不会允许她和五皇子拥抱。 她知道她该进行第二步了。 但她舍不得这个怀抱。 反正是五皇子主动的。 反正门外的彬儿无法知晓。 胡兰依闭上眼。 一息。 两息。 三息。 …… 良久,胡兰依才从五皇子的怀抱中抽身。 “可是荣王妃说,她会让贵妃娘娘取消我的选妃资格。到时候,我们没办法在一起了怎么办?”胡兰依蹙起眉头,嗫嚅道。 五皇子眼睛微眯,脸上浮起怒意,“她一个小小的宗室夫人,竟然妄想插手本皇子的婚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殿下莫恼,也许是荣王妃对我有什么误会,她是贵妃娘娘的闺中密友,我们还是不要得罪她。” “瑶瑶你太善良了。她算个什么?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插手我们的婚事。”五皇子目光坚定。 “嗯,我相信你。”胡兰依眼中泛着水色。 五皇子心底一酥,复又将胡兰依搂入怀中。 胡兰依脸色红了又红,终究是没有拒绝。 “小姐,您要的八归汤好了。”门外传来彬儿响亮的声音。 胡兰依身子一僵。 这是在提醒她时间太久了。 胡兰依脸色微微发白,恋恋不舍地从五皇子怀抱中抽离,“殿下,我们下次能否早点见面?” 五皇子眼睛一亮,“十日后邵府践行宴,父皇让我代为出面。到时我们相约。” 胡兰依欣然点头。 二人分别。 侯府的马车车厢内,已经卸掉符咒的胡兰依和彬儿相对而坐。 彬儿轻撩车帘朝外看去,待到五皇子马车驶离,她放下帘子,冷着脸坐直身子,目光如针般向胡兰依刺来, “你竟然与五皇子相约到十日后?难道你不知道十日后我家小姐病好不了的吗?” “很抱歉。可这是五皇子说的,我无法违逆。”胡兰依顿首垂眸,语气温软。 彬儿眼中燃起怒意,随手摸过一个糕点扔到胡兰依脸上,“好你个贱蹄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抢我家小姐的夫君!” 胡兰依闪躲不及,点心碎成渣,沾到她肩膀上, “我不是,我没有。” 侯府的马车轱辘轱辘驶离,独留胡兰依在路边。 胡兰依微微一笑,从容地掸了掸肩头的点心渣,昂首阔步向尚书府的方向走去。 “胡三小姐,好久不见。” 人烟稀少的巷道内,慕清漪带着晨曦从胡兰依对面走来,寒暄道。 胡兰依一怔,很快又恢复了做小伏低的神色,“清漪姐姐受苦了,都怪我当时好心办坏事,我原想早日帮您拿回嫡女身份,结果没想到侯夫人那么生气。不过姐姐放心,您是侯府的亲骨肉,定会重回侯府的。” 慕清漪长长“哦”了一声,“原来你是好心的。” 接着语气一转,冷声道,“晨曦!” 晨曦应声,一把掐住胡兰依的脖颈,将她的头抵在墙上。 胡兰依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挣扎着从喉尖溢出声音,“对不起…我说错了……我故意那么说的……” 晨曦这才放开她。 胡兰依重重咳嗽几声,待气息平稳,才道,“我是尚书府庶女,爹不疼娘不爱,只能仰仗何惜瑶这个手帕交,为我谋个好前程。大家都不容易,还望姐姐体谅。” 晨曦冷嗤一声,“你身世惨淡,就可以来害我家小姐了吗?少在这装可怜!” 慕清漪漫不经心道,“五皇子这份好前程,不就摆在眼前吗?” 胡兰依大惊,“你怎么知道?” 她一是惊讶于慕清漪知道自己李代桃僵与五皇子见面之事。 二是,她心中萌发的贪念,连自己都尚未看清,却这样突然地被慕清漪点了出来。 她心中竟十分雀跃。 慕清漪微微一笑,“我自有法子知晓你们的事。我也有法子让你谋夺这份好前程。我给你一日时间,若你想清楚了,在尚书府门前大树上系上红绳。一日若过,我便不再等候。” 慕清漪说完便转身离开。 “小姐,您刚才就应该让我掐死她!”晨曦气哼哼道。 “留着她,看狗咬狗,岂不是更有趣。”慕清漪安抚晨曦,“我们现在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 晨曦疑惑片刻,突然恍然大悟,“宅子!我们有钱了,可以买个宅子住!” 京城主街,道路两旁商铺林立,有些院门外挂着幡子,上面写着出售信息。 一条条望过去,售价六千两的二进院子、售价两千两的一进院子倒是极为常见。 晨曦叹了口气,“六千两银子,在我们县买十座二进院子绰绰有余。来京城买,只能买一座?” 慕清漪眉头微微蹙起,她并不想花太多钱在买宅子上,实在不行,只好住得离主街远一些。 “小姐可是要购买宅子?”一个青年男子拦住慕清漪主仆,“我有一个祖传的一进宅子,地段好,前年刚翻修过,小姐可随我去瞧瞧?” 此人玉带锦衣,头戴儒冠,但面色灰败,眼下乌青,步伐虚浮,一副精力耗竭之相。 慕清漪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青年片刻,道,“烦请带路。” 二人随男子来到一方一进院落。宅门恢宏,正对宅门的影壁雕工精绝,院中花木珍稀精巧,厢房中家具俱全。 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晨曦心中十分满意,但神色平淡,“唉,你这房子年头有点久啊,售价多少?” 青年道:“一般的一进院子售价两千两,但我最近急需银子,您若诚心要,能一次付清,一口价,您给我一千五百两便可。” 晨曦第一次遇见这样爽快的房东。她望向慕清漪,慕清漪点了点头。 几人很快去长安县衙签订了文书,回到宅院。 青年男子名叫徐跃鸿,祖辈经商发家,父辈守成,到了他手里家业逐渐没落。 晨曦拿着加盖官印的文书喜形于色,兴致冲冲地参观各个大小房间,规划着它们的用途。 院中只剩慕清漪与徐跃鸿二人。 此时已近傍晚,清冷的白色日光投下来,空中带了几分凉意。 徐跃鸿将文书卷好,收入袖中,向外走了几步,又停下,转回身子,欲言又止。 第13章 一进宅子 慕清漪目光如深邃的潭水,与徐跃鸿对视,等待他开口。 徐跃鸿口腔发干,他咽了口口水,抿了抿唇,“慕姑娘若无要事,日落之后不要出门。” 他说完便左顾右盼,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 慕清漪嘴角微勾,看来这书生的良心并未完全泯灭。 她面色淡淡,眼角闪着寒光望了徐跃鸿一眼。 徐跃鸿有些心虚,快步离开。 慕清漪住北边三间正房,中间作为花厅,另外两间分别作为卧室和修道的静室。 晨曦住东边三间正房,中间作为花厅,另外两间分别作为卧室和练武室。 晨曦本不是慕清漪的丫鬟,她是慕清漪三年前随师父行走江湖时救下的女子。她无父无母,师门被灭,为报答清漪的救命之恩,坚持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月上梢头,二人各自闭门休息。 慕清漪并未入卧室休息,而是去了静室打坐。 窗棂外月色清冷,老鸦惊叫,打更人敲响梆子,拉长尾音喊更,声音渐渐远去,独留空寂。 “桀桀桀——” 院外蓦地响起诡异的笑声,如魔音入耳,刺破神经。 晨曦披上衣服,从窗户跃出,神色警惕守在慕清漪房门前,寻找着笑声传来的方向。 但那笑声好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晨曦眉头紧皱,心中焦急。 一团赤红的光从院中石砖下破土而出,像是将黑沉的夜幕烧出一个洞。 “砰!” 赤红光团直冲北房而去,在砸落北花厅门扉之前,被一道青色弧光拦截,硬生生在空中炸开。 “吱呀”北花厅的门缓缓打开。 慕清漪一袭青袍,凌虚御风,衣袂烈烈,清冷如明月的神色,仿佛能揉碎夜幕的深沉。 “小姐!”晨曦心中落定。 慕清漪淡淡嗯了一声,望着空中赤红光团化成光点散去。 躲在院中影壁墙根下的厚实鬼影心下一惊,便要绕过影壁溜之大吉。 慕清漪唇角微勾,轻弹指尖,一颗光点击入刘放眉心。 刘放鬼影一僵,瞳仁迷茫了一息,倏而变为火热。似有若悟般朝三条街外一方三进宅院行去。 三进宅院内,刘放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床榻上的徐跃鸿。 “桀桀——找到你了——桀桀——” 徐跃鸿沉沉入睡,梦中的他正漫步在铜钱垒成的金桥上,有一大群商人上前攀缘。 忽然,那群商人谄媚的面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黑乎乎的骷髅面孔。 脚下铜钱的孔洞里不断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黑气跃上半空,如万千毒蛇朝徐跃鸿涌来。 “啊!!!!!”徐跃鸿想逃跑,但双脚使不上任何力气,脚下铜钱融化成黑水,淹没他的脚背,脚踝,膝盖,大腿…… 这边,慕清漪走近院中影壁,这面影壁由汉白玉砖砌成,雕刻着富贵牡丹。 她轻屈食指骨节,敲击影壁。 “压制你的那只鬼走了,出来吧。” “小姐,你是说这院子不只一只鬼?”晨曦惊讶问道,想起什么,柳眉倒竖,“这个姓徐的狗东西,竟然敢诓骗我们!” 影壁沉默了三息,牡丹花渐渐泛起红色,一抹鬼影跳出来,颤颤巍巍站在地上。 这鬼影是个白发稀疏、面容枯槁的老头,单薄的鬼影几乎透明,与方才那厚实的鬼影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 然而那厚实鬼影未能成功吞噬它,只能压制,那说明这老头并不简单。 “你那败家孙子诓骗我住鬼宅,说说吧,打算怎么补偿我?”慕清漪试探道。 老头浑浊的瞳仁闪过惊讶,叹了口气道,“原也没打算瞒着道长,那徐跃鸿,确是小老儿的孙子。” 果然,老头是这宅子的主人,因此即使魂魄再弱,也能在强大鬼影的压制下留得一线生机。 “白日参观宅院时,我便察觉到这宅子有异象,便将计就计,入了他的骗局。”慕清漪娓娓道来。 老头深深鞠躬,“是我那不肖子孙德行有亏,连累道长受惊。多谢道长帮我们除掉鬼祟,我这宅子售价远远不止一千五百两,就不再多收您钱了,道长您好好享受。” 姜还是老的辣,徐老头这一番绵里藏针,一毛不拔,尽显奸商本色。 慕清漪唇角微勾,“谁说我已经帮你们除掉鬼祟了?” 徐老头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下巴轻微下坠,“那……那刘放去哪里了?” “我方才给他下了心想事成咒,他自然去了他想去的地方。” 徐老头的身体像被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双腿不自然地颤抖着,眼神尽是惊愕,双唇抖动,“跃鸿!他去了跃鸿那里!” 他拔腿就往门口跑去,半路却停住了。 他打不过刘放,去了也帮不上忙。更何况,离开这座宅子,他的灵魂根本支撑不到三条街之外。 他心底涌起一股浓烈的愤怒,转过身来,额上青筋根根凸起,赤红着双眼瞪着慕清漪,吼道,“你这大奸大恶的道士,好事你不做,偏偏去害人!你还我孙子,还我孙子!” “鬼是人生前未了的心愿所化,你怎么那样笃定,刘放的心愿是害你孙子?”慕清漪一针见血问道。 如同一桶凉水泼灭了燃烧通红的碳,徐老头瞬间蔫巴下来,脸色煞白,瞳孔急剧收缩。 他的眼神游移不定,慌乱地扫视着四周,却又不敢在任何一处停留太久,生怕看到什么更恐怖的景象。 晨曦眉头轻皱,“小姐,他这是怎么了?” “咚咚咚——”平缓的敲门声响起。 慕清漪道,“给我们讲故事的人来了。” 晨曦打开宅门,门外是黑黢黢的夜色和安静的街道。 “谁?” 晨曦视野里出现一双脚匀速下落。 刘放肩上扛着一个男子,笑嘻嘻地从半空中落下来。 晨曦吓得一抖,忍住抽他一巴掌的冲动,“进来吧。” 刘放见到徐老头,脸上神色瞬间狰狞起来,手臂肌肉膨胀起来,“姓徐的,你该死!你害我家破人亡,我要你断子绝孙!” 徐老头朝刘放跪下,“刘放,我知道你恨我,但跃鸿是无辜的,求求你,放过他!” 第14章 上辈恩怨 刘放哂笑,“当年你为了和我抢夺订单,竟然与山贼勾结,将我五花大绑,活活饿死在又闷又脏的马棚里。我父母憔悴而死,家业败落,而你徐家人丁兴旺,富贵发达,凭什么?!” 晨曦鼓起腮帮子,瞪着徐家祖孙,“好啊,原来你孙子这贪婪奸诈是遗传的你啊,活该你们落得如此境地!” 慕清漪微叹。 刘放收回徐跃鸿身上的黑气,“姓徐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迟迟未动手吗?因为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宝贝孙子痛苦死去!” 徐跃鸿一个激灵醒来,见自己肩膀被鬼捏着,嗷嗷叫出声,“祖父救我!” 刘放掐住徐跃鸿的脖颈,徐跃鸿太阳穴周围青筋暴起,逐渐呼吸困难,垂在地下的双腿剧烈地挣扎着。 “不要!”徐老头顿时似受惊的野兔般慌乱,双眼瞪大,两颊肌肉忍不住地抖动。 他自知哀求刘放无望,便向慕清漪不住地磕头,“道长,您若能救我孙儿,我将全部家产赠您!” 慕清漪眉梢动了动,不紧不慢道,“你此话当真?” 说完拿出一道誓言符,递到徐老头面前,等待他签字画押。 徐老头看着面前的黄纸符咒,想起自己打拼半辈子的家业就要拱手于人,心疼得胸口直揪揪。 此时徐跃鸿嘴唇泛紫,眼白上翻,腿脚抽搐的幅度也慢了下来。 徐老头把心一横,按下手印。 慕清漪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捏决,一道金光没入刘放眉心。 刘放面上的狰狞逐渐褪去,双手松开。 徐跃鸿失了力,瘫倒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徐老头爬过去,半搂着孙子,心底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慕清漪带着刘放进入北花厅,问,“我给了心想事成符,可你掐着徐跃鸿的脖子半天也没有杀死他,你在犹豫什么呢?” 刘放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你心底明白,他的孙子只是贪小贿,罪不至死。该死的人已经死了,该活的人也活不过来,一切已成定局。你只是不甘心,你想讨一个公平。” 刘放眼眶发红,眼中泛起水光。 慕清漪不再多言,拿出一只问灵符,口中念咒。 刘放眼前闪过一阵白光,他下意识眯起眼睛,待白光散去之后,两道熟悉的人影笑着望他。 “爹!娘!”刘放双目瞪得极大,眼中满是震惊,整个人愣了一瞬,接着那震惊便被狂喜所取代,嘴角不受控制地大幅度上扬。 “问灵符可从地府召唤亡魂一见,不过只有一盏茶时间。”慕清漪道。 “多谢道长!”刘放重重鞠躬。 “无妨,时间宝贵,你们慢聊。”慕清漪退出花厅,来到院中。 晨曦正与徐家祖孙交接田产地契。 徐家已经没有什么家业,现银早已经被徐跃鸿赔光,田地也已尽数典当。 只剩下这所一进院子,和徐跃鸿居住的那所三进院子,以及一张四千两银票。 徐老头直勾勾地盯着装着三张纸的匣子,眼中的光芒随着两张地契被人拿走而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落寞。 徐跃鸿握着他的手,“祖父,没了也好,孙儿不就不擅经营。守着家业如同小儿于闹市执金,这些年来被欺骗、被算计,孙儿真的累了……” 慕清漪拿起那张千两银票,递给徐跃鸿,“这张银票就留给公子,我掐算过,你家祖坟的青烟还没断,只是不在经商上。拿着这些钱回老家,亲自耕种,专心读书。耕读传家,你会有大造化的。” “好。”徐跃鸿眼眶噙着泪水。 祖荫,也会成为阻碍。 他早想走科举之路,奈何家中人说他心气太高,说老老实实经商才是他该走的路。 “这怎么行?鸿儿怎能亲自耕种,受那劳累之苦?”徐老头拉过徐跃鸿,“这四千两够你在京城买个一进宅子和若干奴仆,你再做点小生意运转,岂不是正好?” “祖父!”徐跃鸿心头涌起一阵无力感。 慕清漪叹了口气,“徐老先生,你孙儿眼底乌青,印堂发黑,脚步虚浮,身体孱弱,是将死之相。只有回老家吸收地气,亲自耕种顺应天时人和,才能转命。 徐老头一听这话,心头一惊,连忙改了主意,“那孙儿你还是听道长的,身体最重要。” 慕清漪吟诵往生咒语,徐老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透明。 祖孙两人相望落泪。 “鸿儿,你要照顾好自己啊。”最后一句话随着徐老头的消失飘散在风中。 “祖父......” 徐跃鸿抬起袖子重重一抹眼睛,再抬起头时,虽然眼眶红肿,但目光清亮,满是坚定。 他行了一礼,告辞离开。 一盏茶时间已到,刘放抹着眼泪从花厅走出,向慕清漪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道长!”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慕清漪问道。 刘放蹙起了眉,有些难为情道,“虽然知道这不好,但我不想往生,我想继续活着。” “可你是一只鬼,所做之事有限,所至之地有限,还处处面临不安。” “世人看似自由,却都喜欢在方寸之间汲汲营营,亦处处面临不安。阴者与阳人的日子看似天差地别,实际大同小异。” “是啊,若不阻碍别人,谁说死了的人就不能活着了呢?”慕清漪点了点头。 “我可以跟着道长吗?”刘放哀求的眼神望向慕清漪。 慕清漪指着大门,“这面大门背阳面是极好的附身之地,你可待在上面蕴养魂魄。以后,你便做我的守门鬼,你可愿意?” “愿意!”刘放单膝下跪,抱拳一躬。 刘放跳进大门内,如投水的石子,惊起一圈圈涟漪。 大门右上角多了枚绿色云痕。 夜阑如水,月华似练。慕清漪指尖掐诀,掌心忽地泛起幽幽青光,与空中月华遥遥相应。 月光如银链倾泻,缠绕在大门上,大门好似海浪,荡漾起银色水花。 片刻后,那枚绿色云痕镶了道银边。 慕清漪打了个哈欠,与晨曦各自回房睡去。 慕清漪一直睡到日中时分。 晨曦从街上买回早点,道,“胡府门前大树上,绑上了红绸。” 慕清漪挑了挑眉,事情果然如她所料。 第15章 假他人手 是夜,邵府。 灯笼高挂,红绸漫卷, "饯行 "金匾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三百盏琉璃灯缀满回廊,假山流水映着霓虹,芍药与牡丹开得正艳,馥郁香气弥漫。 紫檀长案铺着蜀锦桌布,羊脂玉碗盛着八珍玉食,鎏金酒壶旁立着冰鉴,瓜果珍馐堆成小山。 武将和士兵坐在席上,铠甲擦得锃亮,腰间佩刀坠着红缨,拍着桌子大声说笑,胡子都跟着抖动。 受邀的宾客不多,只有宰相、太傅和几位年迈的宗室王爷。 慕清漪坐在这些人之间,引得几位老家伙频频打量。 粟相先开了话头,端起酒杯主动上前与慕清漪攀谈,“听闻道长小小年纪便能解除夺舍危局,封印肃怀亡魂。本官在此感谢道长,为我大祁安定立了大功!” “小道只是会些除妖抓鬼的本事罢了,粟相才是国家栋梁,大祁安定离不开您。 粟相要是有难言之隐,尽可找小道帮忙。” 最后一句话似有所指,粟相一愣。 慕清漪面色如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余光却牢牢盯住粟相周身散发的—— 妖气。 粟相是人,这妖气显然是从别的地方沾染而来。 但能沾染成这种程度,必是来源于粟相亲近之人。 “我堂堂宰相,阖家欢乐,哪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不过还要多谢昙尊道长好意。”粟相哈哈一笑。 慕清漪不再追问。 粟相又与慕清漪寒暄几句。 “五皇子驾到!”小黄门嘹亮的嗓音传来,室内觥筹交错的人群一静,纷纷跪地相迎。 五皇子头戴金冠,身着赤色锦袍,锦袍上用银线绣着腾龙纹,腰悬羊脂玉佩。 他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明黄圣旨,低头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邵知章夫妇立志振兴临邑,此乃朕之福,大祁之福,特加封邵知章为三品镇东将军,拨军三十万。 封其夫人乔忍冬为六品怀瑜将军。 邵希年迈,仍不忘心怀天下。加封一品护国柱石将军。” “臣接旨!”邵府三人齐齐叩头。 五皇子交接圣旨,寒暄了几句,询问慕清漪的位置,说是有陛下口谕传达。 五皇子跟随邵希的指引,目光随意投向一处。 他眼前一亮,目光粘在慕清漪身上。 慕清漪一阵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前世,五皇子垂涎于她的容貌,每每总喜欢用这种眼光打量她。 前世的她十分开心,庆幸自己的容貌受未来夫君喜欢。 后来她才明白,那是一种打量玩物的目光。 听话的时候把玩,不听话的时候就毁灭。 慕清漪胸腔中翻涌着滚烫的恨意,灼烧着她的四肢百骸。 前世,狭长的宫道上,她仰头望去,洋洋得意的新帝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袍袖轻轻挥了挥,便宫墙四周士兵的箭矢便齐齐朝下,对着慕清漪万箭齐发。 洋洋得意的新帝丝毫不曾记得,是谁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帮他荣登九五。 狭长空寂的宫道两端被堵住,慕清漪避无可避,只能被动承受着血肉崩裂的痛楚,直到最后一丝心跳消失。 这一世,她要把他从高处,拉下来,踩进泥里。 邵希察觉了五皇子的目光,面露不悦,提醒道,“殿下要传陛下口谕,只是慕道长是方外之人,便不向您下跪了。” 五皇子猛然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尴尬,附和道,“那是,那是,道长不必行跪拜之礼。” 他清了清嗓子,“传圣上口谕,赏赐昙尊道长黄金百两,珍珠一斛。” “昙尊谢圣上隆恩。”慕清漪压下眼中翻滚的怒意,告辞离开。 今日她为胡兰依、何惜瑶与五皇子三人,设计好了一场大戏。 是时候开幕了。 慕清漪随意朝远方屋檐望了一眼,与潜伏良久的晨曦对了一个眼神。 晨曦从怀中拿出一把弹弓,捏住一只黑白相间的药丸,拉弓对准五皇子的太阳穴。 “嘣——” “嘶——”五皇子痛呼一声,手下意识地摸上太阳穴。 药丸撞上太阳穴的瞬间便钻入皮肤,不留一丝伤疤。 疼痛一转而逝,像是一场幻觉,五皇子抹着光滑的皮肤,心下狐疑。 他今日在邵府的应酬已经结束,是时候去见心上人了。 想起这个,他心情雀跃,将方才的小事抛到脑后。 瑶瑶最近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对他十分依恋,还一改孤高清冷的气质,温软可爱的样子十分惹人怜惜。 醉仙居。 五皇子专用的雅间内静悄悄的,只坐着胡兰依一人。 她大口呼吸,缓解心中的紧张。 今日何惜瑶给她安排的橙黄长裙被她脱下来,踢进了床底。 她换上了请绮罗坊坊主亲自设计的衣裙。 她低下头,轻轻拨开外罩的披风,看见自己披风内的穿着,脸颊红了又红。 桌上有一个药瓶,瓶中装着一颗黑白相间的药丸。 慕清漪说这是相思蛊,一公一母,两人分别服下,便可魂牵梦绕,非君不可,情定三生。 她怕有毒,暂时没吃。 该不该相信慕清漪呢? 正犹豫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瑶瑶,你在哪?” 胡兰依打起精神,将披风褪去,藕臂轻抬,嗓音带着三分旖旎,“殿下,你过来。” 五皇子望着月色鲛纱后,身材婉约的佳人, 他喉咙似火般烧了起来,声音干哑道,“瑶瑶,你……” 他语气有些迟疑,脚步却是迅速移动到床帐边。 胡兰依睫毛轻颤,眼底浮起蜜色涟漪,眉梢泛滥起一片潮红,与五皇子对望。 空气里像是漫开了暖融的甜香,叫人无端心颤。 他缓慢抬起手,拨开帘子,鼻尖充斥着少女的体香,他身体前倾,大手覆上她的脸颊。 在五皇子的抚摸下,胡兰依的皮肤愈发滚烫。 她情不自禁轻哼出声。 五皇子的头埋得更低了,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 “吱——轰!” 雕花木门发出撕裂般的长鸣,门板撞在墙面上发出闷响,几瓣碎屑簌簌落在地板上。 “胡兰依你这个贱人!”何惜瑶带着面纱,眼中燃烧着怒火。 第16章 相思蛊成 听到门口传来的女声,五皇子大惊,连忙整理衣袖,看看门口的何惜瑶,又看看床上的何惜瑶,眉头紧紧皱起,浑身透着不知所措。 “这……” 何惜瑶虽在盛怒之中,却还没忘记自己身上的恶臭,与五皇子保持着距离,不敢上前一步, “我才是何清瑶,近日我身染恶疾,又担忧你我婚事,这两回才让胡兰依帮忙相见。她竟然暗度陈仓勾引你,殿下,你忘了我们在除夕梅园中许下的誓言了吗?” 五皇子大惊,梅园誓言,这是只有他与瑶瑶才知道的秘密。 他脸上浮起愧疚之色,大步朝何惜瑶走来。 何惜瑶大惊,连忙推彬儿进去,却将自己关在门外。 五皇子脚步一顿,一脸错愕。 彬儿福了福身,走上前解释,“我家小姐身患恶疾,味道……不好,恐惹殿下不悦,已经动身回家养着了。” 五皇子捶胸顿足,“瑶瑶有心了,我却没能及时关心她,还让她动怒伤身。” “殿下若真有心认错,那就处死这个背信弃义的贱人!” 彬儿眸光轻蔑扫了眼像只老鼠般缩在纱帐后的胡兰依。 她几步走上前,除掉胡兰依身上的变声符和易容符。 胡兰依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清汤寡水,神情木讷。 胡兰依痛哭出声,连连磕头,“彬儿姑娘饶了我吧,是我鬼迷心窍,我会为瑶瑶磕一百个头,不,一千个头认罪……” 温软可怜的样子惹得五皇子心头轻颤,他想起这两回的亲密接触,心下有些不忍,道,“毕竟是一条人命,她罪不至死,让她永世不得回京,如何?” 彬儿从袖中取出匕首,呈给五皇子,“这是小姐的意思,小姐的性情想必殿下是了解的。 小姐说了,她与胡兰依你只能选一人活,若您放过胡兰依,便是把一道屈辱扣在她头上,她没有颜面苟活在世上。” 五皇子咽了口口水,狠了狠心,“好,那我就帮瑶瑶除掉这屈辱。” 他眼中浮起杀意,抽开匕首,直对准胡兰依的心脏。 胡兰依泪眼盈盈。 她真的要死了吗? 没有法子转圜了吗? 她不想死。 明明慕清漪才承诺了给她好前程。 胡兰依脑中灵光一闪。 对,慕清漪。 慕清漪给的那颗黑白相间的药丸,她还没吃。 胡兰依飞快向桌上望了一眼。 药瓶还放在旁边的桌上,巍然不动。 刀尖已经贴上了她的脖颈,胡兰依大口喘气,急切出声,“殿下,可否让我在死前遥拜父母,反正我也逃不掉,不是吗?” 五皇子持匕首的手一顿,“也罢,你先去拜。” 彬儿撇了撇嘴,没有制止。 胡兰依如蒙大赦,连忙爬下床。 她连鞋也顾不上穿,光脚行至桌前,右手拿起药瓶,左手拔出塞子,仰头将药丸倒入口中。 药丸接触到她口腔的一瞬间便钻了进去。 胡兰依顾不上口中一闪而过的刺痛,扔掉药瓶,身形摇摇晃晃,望着彬儿,得意地哈哈大笑。 彬儿莫名眯眼,呵斥道,“你疯了?” 这贱人火急火燎吃了个药丸,怎么跟吃了免死药似的。 “殿下,是时候该动手了,不然小姐要生气了。”彬儿转头望向五皇子,却在看到五皇子神情的瞬间一愣。 五皇子双目含着如海般深邃的情意,落在胡兰依身上。 “殿下?”彬儿抬高了语调,提醒道。 五皇子充耳不闻,走近胡兰依,将她打横抱起,轻柔地放在床上,“怎么这么不当心,光脚下地,受凉了可怎么好?” 语气满是宠溺。 彬儿身子猛的一抖,指甲插进掌心也不自知,嘴唇开合几次才发出细弱的气音,“殿下…你…” 五皇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我心悦兰依,绝不会杀她。她性子过于极端,她要是想死尽管去死!” 彬儿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胡兰依双眼噙着劫后重生的喜悦之泪。 慕清漪没有骗她。 她仰起头,脸上浮起从未有过的高傲神色,嗔怒道,“你这不懂事的丫鬟,还赖在这里干嘛?你的主子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五皇子下了命令,“来人,将永昌侯府的丫鬟绑出去,杖责三十!” 很快,两名孔武有力的婆子鱼贯而入,将彬儿手脚捆住。 彬儿躺在地上,死活不肯离开,双眼如凶狠的恶兽,剜向胡兰依。 婆子提不起来她,便将她像麻袋一样拖了出去。 下楼梯时,彬儿后背被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惨叫声远远传入雅间,胡兰依心下满足,莞尔一笑。 慕宅。 慕清漪正在静室画符,遥遥感知到相思蛊成的讯息,她搁下朱砂笔。 魔,活人所生。 鬼,死人所生。 妖,非人之活物所生。 怪,非人之死物所生。 相思蛊本质上是一种妖,她行走江湖时收服此物,原本已束之高阁,不想今日用上了。 胡兰依是一步好棋。 何惜瑶心火旺盛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她便放心了。 慕清漪拿起朱砂笔,继续绘制除妖符。 糯米纸上,赤色古朴花纹缠绕交叠,透出一股神圣之意。 她方才掐算过,有贵客会上门找她除妖,她正提前画符备用。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晨曦的声音,“小姐,有贵客光临,人就在北花厅。” “知道了。” 慕清漪将画好的符装好,腰间配上铁尺,来到北花厅。 粟相穿着斗篷,将自己牢牢遮住,看到慕清漪进来,这才除掉帽子。 “慕道长……” 粟相有很多内情要讲,但他的上牙和下牙就像是被黏住了一样,迟迟开不了口,最后化作一声长叹,“唉……” “我虽不知内情,但除妖多了,也能猜到您的心情。您若不方便讲,直接带我去看吧,我自有推断。”慕清漪开解道。 “道长您不知道,这事情实在是有悖人伦,老夫我实在是难以启齿……”粟相一张脸憋得又红又紫,半晌才开口,“都是我那个不孝女!她如今快死了,老夫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道长快随我去看看她!” 慕清漪微惊,连忙跟随粟相前往丞相府。 第17章 粟府千金 C慕清漪随粟相来到粟双双的院子,院外围着一圈孔武有力的女子打手,跨进院中,却是冷冷清清,连丫鬟也没几个。 绣楼二层的栏杆被加高加深,像是为了防止有人跳楼。 慕清漪跟着粟相踏上楼梯,前往二层。 依稀能听见女子的呜咽声和叫骂声。 粟相一脸烦躁,步伐更快,推开厢房的门。 厢房内,一少女与一妇人正在争执。旁边一个嬷嬷在收拾地上打碎的瓷片。 “你这个不孝女,当初我怀孕的时候就应该把你打掉!” “那还好了,我还不想从您肚子里爬出来呢!” “你……!”杨夫人扬起手便要打。 身旁的粟相清了清嗓子,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这位是慕道长,道法高深,双双,你乖一点,让人家道长给你看看!”粟相冷声冷气望向粟双双。 “什么破道长,给我滚出去!你们防我防得跟犯人一样,你们要逼死我吗?”粟双双声音凄厉,朝粟相夫妇嘶吼道。 “啪!” 粟相一巴掌扇在粟双双脸上。 巴掌声极重,震得窗下悬挂的鸟笼里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十分不安。 粟双双捂着发烫的脸颊,蓦地熄了声气,她无力跌坐在地上,空洞的双眼盯着地板,神情呆滞,不发一言。 外界传言,粟双双今年十四,云鬓花颜,腹有诗书。 母亲出身弘农杨氏,这个姓氏历经千年,历史上出过八位皇后,尊贵无比。 父亲是一国宰相,大权在握。 粟双双是未来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杨夫人背过身去,脊背轻轻抽搐,她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捻着帕子拭泪。 粟相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夫妻待在这里,会妨碍双双配合治疗。我们先出去了,至于双双的病情……” 粟相一噎,半晌才望着一旁的嬷嬷道,“孙嬷嬷,双双平日最依赖你,你留下来跟道长讲明白。” “是。”孙嬷嬷福了福身。 说完便扶着杨夫人离开厢房。 室内只剩下慕清漪三人。 孙嬷嬷放下正在收拾的碎瓷片,连忙去安慰粟双双。 她婆娑着粟双双的脊背,“小姐不哭,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嬷嬷,是不是就像父亲母亲说得那样,我枉顾人伦,不配活在这世上?” “不,小姐,那只是他们的气话罢了,老爷夫人哪里舍得你去死呢?你只是犯了个错——或者是,生病了……”孙嬷嬷皱着眉斟酌用词,却也是被难住了。 她的窘态很轻易便被粟双双察觉到。 粟双双自嘲一笑。 就连自小无条件包容她的嬷嬷,面对这种事,也哑口无言。 “嬷嬷别自欺欺人了,世上哪里有我这种病。”粟双双哈哈大笑,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年来,粟家小姐是稀里糊涂地自愿与异性苟合。 每次从他们的床上醒来,他们被相府的威严勒令缄口。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后来有一次,粟家小姐怀孕了。 她的父亲母亲震怒。打掉她肚中胎儿,将她关在府里,让她反思罪过。 事情到这里,已经是耸人听闻。 可那粟家小姐,死性不改,竟然与家仆厮混,再次怀上身孕。胎儿再次被打掉,那名家仆也被灭口。” 粟双双眼底漫上浓厚的疯癫之色,猛地上前几步,用力握住慕清漪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逼问,“道长是方外之人,你说,粟家小姐该不该死?该不该死?” 慕清漪双目如古井般平静无波,她反手握住粟双双的手腕。 粟双双被慕清漪的镇定气质感染,逐渐冷静下来。 慕清漪趁机为粟双双把脉,她眉头越皱越深。 “粟小姐体内,有一道妖咒。这妖咒很特别,会影响粟小姐的神智。” 粟双双一愣。 “吱呀——”厢房的门被重重推开。 粟相夫妇愣愣地站在门口,他们方才并未走远,而是躲在门后偷听。 孙嬷嬷痛哭出声,“老奴早便说要找道士,可老爷夫人总是顾及世家体面,宁愿拘禁着小姐,也不愿意求救。 老奴自己带大的孩子老奴还不了解吗? 她就算再出格,她也没有那么傻……” 慕清漪叹了口气。 粟相夫妇没有计较孙嬷嬷的失言。 可他们与女儿已经对抗数月,此时虽知道是自己失职,却也不好意思上前服软。 杨夫人开口向慕清漪道,“既如此,麻烦道长为双双祛除妖咒。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吩咐下人,我们夫妇去为道长准备住处。” 说完二人便关上门离开。 粟双双木着身子坐在绣凳上,滚烫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从两颊落下。 她哭了很久,很久。 从日照当空,到日薄西山。 慕清漪、孙嬷嬷甚至笼中那只蓝灰色的鸟儿,都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慕清漪等她心情平静后,才道,“粟小姐受此咒荼毒许久,早已伤了根本。今日我先为你疏通经脉,固本培元。” 粟双双乖巧地点了点头。 孙嬷嬷服侍粟双双盘坐在床上。 慕清漪在她对面盘坐,指尖轻叩她的膻中穴,沉声道:“守住心神!” 一缕青灰色真气如游蛇般自掌心钻入,初时如溪水漫石,在粟双双腕部寸关尺间迂回游走。 行至手肘少海穴时,突遇滞涩——此处经脉淤积如泥沙阻塞沟渠,真气撞在“淤塞”处激起细微震颤,粟双双不由得闷哼一声。 慕清漪双掌翻飞,指尖掐诀如穿花,真气陡然化作锋利“刃芒”,嗤啦一声切开淤堵! 刹那间,凝滞的气血如决堤之水轰然冲开,真气乘势而上,沿手少阴心经直抵心脉。 粟双双只觉一股热流自胸口向四肢百骸蔓延,指端发麻,足心发烫,仿佛有无数细小蚁虫顺着血管爬遍全身。 待真气循行任督二脉一周天,她额角已渗出黑汗,淤积多日的胀痛竟化作说不出的轻快。 慕清漪缓缓收起功力,拿出一颗培元丹,让粟双双和水吞服。 粟双双今日情绪起伏太大,吃了丹药之后很快昏睡过去。 孙嬷嬷拢好床幔,退至外间,郑重地跪在慕清漪面前,“道长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 第18章 压制妖咒 孙嬷嬷久经世事,打量慕清漪自从中午把脉后便神色郑重,便猜到这妖咒很难办。 慕清漪连忙扶起孙嬷嬷,“不是我不救,只是,解铃还需系铃人,现下不知道这妖咒来源,我只能想法子压制它,而不能根除。” 孙嬷嬷有些眼底浮起一丝失望,但她笑了笑,回道,“能压制也好。” 相府有权有势,大不了请鉴妖司司主出面。 可这样一来,粟双双的遭遇便瞒不住了。 大祁对女子的礼教,相比前朝虽然开明很多,但碰见粟双双这样的事,依旧是人人侧目。 她家小姐无缘太子妃之位事小,她只怕她受不了流言蜚语,自寻短见。 窗外的栏杆能够加高,可一个人要寻死,谁能防得住? 慕清漪心中同样沉重,她留给孙嬷嬷一瓶培元丹,一瓶清心丹,让她好好照顾粟双双。 接着去往粟府为她准备的厢房思考解咒之法。 临出门时,窗边鸟笼里,那只蓝灰色的鸟儿忽然叫了一声。 慕清漪回头瞥了一眼。 这是一只松鸦。 体长约九寸,羽毛以蓝灰色为主,翅膀和尾巴有醒目的黑色、白色或蓝色斑纹,肛周和尾下覆羽白色。 它善于模仿各种声音,观赏和玩赏价值都很高,在各家各户的鸟笼中很常见。 可慕清漪总觉得,这只松鸦有点眼熟。 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眼下最重要的是思考解咒之法。 慕清漪来到厢房,关上大门,打开赤色天眼。 整个粟府笼罩在妖气之中,但却不能定位妖气来源。 看来此妖妖力深厚,起码有四十年寿命。 还有粟双双体内那抹妖咒,不光妖力厚重,还隐隐掺杂着道法的气息。 道法,怎么会有道法?是她看错了吗? 若她没有看错,那只剩下两种情况。 某只大妖借一道士之布下此咒; 或者,某位道士借一只大妖之手布下此咒。 前世,粟双双也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后来渐渐销声匿迹。 但那时,慕清漪忙着用道法帮五皇子揽权。粟相是太子一派,自然不可能找慕清漪帮忙。 只是后来听说,粟双双得了一场重病,撒手人寰。 依今日的情形看,粟双双应该是痛苦到极致,自绝于人世。 她既然重生了,便要救下这个无辜女子的性命。 慕清漪请相府下人找来道法古籍,便一头扎进浩如烟海的资料里。 一夜未眠。 第二日早饭后,慕清漪来到粟双双房中。 粟双双一夜好眠,又在孙嬷嬷的照顾下梳妆整齐,脸色恢复了些许血色。 此时果真像外界传言那般,明媚而文雅,堪当京城贵女之首。 粟双双见到慕清漪,眼前一亮,嘴角漾起月牙般的笑容。 “慕姐姐,你来啦!”粟双双雀跃上前,握住慕清漪的手。 慕清漪指腹按上她的手腕,为她把脉。 慕清漪一愣。 粟双双察觉到她的神情,问道,“怎么了?是我的病又加重了?” 慕清漪摇了摇头,“不是加重了,相反,你体内妖咒之力竟然弱了两成。” 粟双双又惊又喜,“太好了,多谢慕姐姐!” 慕清漪眉头皱起,她今晨才研制出压制妖咒之法,还未来得及使用。 到底是什么引起了妖咒之力下降? 慕清漪环顾厢房,敏锐地发现一丝异样。 窗边鸟笼里的那只松鸦,不见了。 咒术会随着施咒者的远离而被削弱。 这么说,那只松鸦很有可能便是那只作乱的大妖。 慕清漪按下不表,先为粟双双压制妖咒更重要。 她指导粟双双盘腿运气,又将天地灵气引入粟双双体内。 天地灵气贯通经脉,硬生生将粟双双丹田的妖咒逼至头顶。 妖咒如乌云般盘旋在粟双双头顶,粟双双面色惨白,昏死过去。 慕清漪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她指尖轻颤,符纸燃起幽绿火焰,瞬间化作一条火蛇,朝着粟双双飞去,在其头顶盘旋游走,试图驱散那如乌云般的妖咒。 妖咒岂会轻易就范,一股黑色瘴气汹涌而出,与火蛇激烈碰撞。 火蛇嘶鸣,瘴气翻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慕清漪见状,立刻掐诀,口中大喝:“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 随着咒语落下,她掌心凝聚一团金光,如烈日般耀眼,狠狠砸向瘴气。 金光与瘴气接触刹那,爆发出刺目光芒,仿佛两个世界在激烈交锋。 慕清漪额头布满汗珠,这妖咒虽然只剩八成,但依旧十分厉害,若不尽快压制,依旧会影响粟双双神智。 说罢,慕清漪猛地抽出桃木剑,她脚踏禹步,身形如鬼魅般穿梭,每一剑刺出,都伴随着一道凌厉剑气,直逼妖咒核心。 妖咒似乎感受到威胁,疯狂挣扎,试图挣脱束缚,然而慕清漪不为所动,手中剑势愈发猛烈。 剑气每冲击一次,便是在妖咒之上刻下一道法咒。 一盏茶后,法咒如铁笼般将妖咒团团包住,慕清漪这才收起桃木剑,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喂给粟双双一颗清心丹。 粟双双醒了过来,她脸上的血色又恢复了几成。 慕清漪道:“妖咒已经压制,但仍需后续调养,不可掉以轻心。” 粟双双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感激。 孙嬷嬷服侍粟双双坐在桌边,为二人煮茶。 慕清漪随口问道,“窗边那只松鸦,今日怎么不见了?” 孙嬷嬷望着那只空鸟笼,轻轻笑了笑,“鸟笼的门没锁,它是只有灵性的鸟儿,每次出去打猎,都会带一些松籽、橡子和板栗给我。” 粟双双看着那鸟笼,眼神复杂,“我当惯了笼中鸟,自是不舍得它也不得自由。这段日子,幸亏有它陪我。” “这鸟是何时来到你身边的?”慕清漪又问。 “我八岁时,父亲送给我的。” 提起父亲,粟双双的神情有一丝不自然。 “怎么了道长?这鸟有什么问题吗?”孙嬷嬷问。 “无碍,随便问问。”慕清漪附扯开话题。 临走前,慕清漪在鸟笼中布置了一道机关。 如果那松鸦真是妖怪,必会受伤。 如果不是,这道机关对普通的鸟也没有害处。 第19章 关门打鸟 第三日早饭后,慕清漪照例来到粟双双房中,助她运转真气。 粟双双房中新添了若干金石字画,桌上还摆上了御赐的葡萄美酒。 孙嬷嬷说这是粟相夫妇送来的,二人羞于露面,只好送些吃的玩的来讨粟双双欢心。 慕清漪才为粟双双运转完真气,背后一声尖锐的啼鸣撕裂空气,似碎玻璃刮擦金属。 “啊呜——” 几人纷纷转头望向窗边,松鸦被笼子中射出的金光咬住,人形与鸟身虚影在光晕中交替闪现——墨色长发与斑斓羽毛同时生长,苍白指尖与利爪在蜷握间反复切换,灰色短羽从脖颈处时隐时现,又被人类皮肤迅速覆盖。 骨骼错位的脆响混着低哑嘶吼,整具躯体如水中倒影般震颤扭曲,在机关绞索收紧的刹那,化作半人半妖的诡谲形态悬在光影交界处。 孙嬷嬷连忙搂住受惊的粟双双,慕清漪让两人出门躲避。 她足踏禹步,指尖蘸朱砂在地板上连点九宫。左手拎起盛满无根水的葫芦,绕阵三匝泼洒成弧,水珠悬停半空竟凝而不落。右掌按在刻满符箓的青铜镜上,喝令声中镜面红光暴起,八卦光影自镜中铺展蔓延,如透明穹顶拔地而起,将整个房间包拢在内。 风卷落叶撞向光壁时碎成齑粉,远处人语风声忽被掐断,阵法内一片寂静。 唯余厢房内松鸦上下飞动,四处碰壁的声音。 “挺有本事的啊,这隔绝阵法老子还破不了。”松鸦捂着翅膀,骂骂咧咧道。 他舍弃一羽,得以从笼中机关抽身,却难以击破慕清漪的隔绝阵法。 “你这大妖狠毒至极,今日我便收了你!” “区区黄毛丫头竟然敢管老子的事,谁收了谁还不一定呢!”松鸦怒道。 慕清漪微微眯眼,打起精神。 今日是一场恶战。 慕清漪并未回答它,她左手扬出一沓灭妖符,右手拔出腰间铁尺划过半空,铁尺与空气摩擦出火花,火星四溅点燃朱砂符咒。 灭妖符星罗棋布般在松鸦头顶燃起,又似漫天的陨石,只待下一刻降落。 “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小丫头,回家找你师父哭鼻子去吧!” 松鸦不屑一笑,双手结印,口中念咒,一个法阵自头顶盘旋而起。 漫天的除妖符撞向法阵时一瞬间化成黑灰,扑簌簌落在地上。 紧接着,一只放大的鸟爪慕清漪头顶落下,深厚的威压压得慕清漪喘不过气来。 慕清漪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危急时刻,她右手上的银镯猛然射出红光。 红光演变成一把剑的模样,直砍向鸟爪。 这银镯是掌教法师留给慕清漪的,以应对一些慕清漪难以对付的大妖。 今日第一回派上用场。 松鸦见到银镯愣住了,连忙收回鸟爪,正欲上前说点什么。然而红剑伶俐,在他分神的一瞬间,擦伤了他另外一根翅膀。 松鸦疼得“咯咯”直叫,一边在地上滚来滚去,一边大叫,“我是你叔,我是你叔,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慕清漪只当他在胡言乱语,口中念咒,指挥红剑攻击继续攻击松鸦。 “我是鸦鸦,你三岁那年我总给你叼栗子吃,你忘了?” 慕清漪充耳不闻。 她从小到大只有一个掌门师叔。这妖怪死到临头,想活命想疯了吧? “慕清漪,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 慕清漪一愣。 这是,师父的声音。 却是从松鸦嘴里吐出。 松鸦欲哭无泪,“这下你信了吧。” 慕清漪收起红光剑,戴好镯子。 她依稀记起,师父说过一段往事。 茅山上有一个法力高深的鸟妖,名叫鸦鸦,一次出远门后,他的妻子和孩子不幸在一次洪水中丧生。 鸦鸦受不了打击神志不清,从此之后便热衷于去别人家巢穴投喂别人的幼崽。 山中众鸟妖忍无可忍,将他告状告到茅山道掌教法师处,掌教法师就开始对他进行教育。 鸦鸦明面上聆听教诲,背地里竟偷偷投喂慕清漪,那时她才三岁。 结果有一次慕清漪因此腹泻,这事被发现。 掌教法师发怒,直接将他丢出了茅山。 “你是那个把我喂得腹泻的鸟妖?”慕清漪问道。 鸦鸦两眼含泪,“腹泻只是个意外,咱别提了行不?” 慕清漪出声解释,“昨日你走了之后,我观察到粟双双体内妖咒削弱,这才怀疑上你。” 鸦鸦叹了口气,“我一直叼一些奇花异果为双双固本培元,只是起效不甚慢。 前日你用道法为双双固本培元,让她身体基础大好。 我心中急迫,便贸然出手帮她清除妖咒,可仅仅退了两成,我便受了内伤。于是前去野外捕食,补充元气。” 慕清漪了然,“原是如此。” 她正愁找不到解咒之法,如果鸦鸦能消除妖咒,那便再好不过。 鸦鸦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道,“我最多能将妖咒祛除四成,想要根除,解铃还须系铃人,需要找到妖咒之源。” 慕清漪略微失望,也是,鸦叔要是能拿下,何须等到她来。 “要我说,这事是人祸,而非妖灾。”鸦鸦叹了口气,抬眼望向慕清漪,“我想你也发现了,那妖咒之中暗含一丝道法之力。” “确是如此。”慕清漪眸色深深,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同为妖族,你可知那妖咒之源?” 鸦鸦施法为自己疗愈伤口,道,“那样强大的乱人心智的妖咒,只有九尾狐妖可以办到。” “这世上还有九尾狐妖?”慕清漪疑惑。 “自然是有的,不过只剩下一只。他如今被关在鉴妖司的特制牢笼之中。” “看来,这是一场针对粟相的阴谋,得告知粟相,以商议解决之法。” 粟府书房。 “啪!”粟相猛地一拍书案,书案上的碗莲盆内水珠四溅。 “竟敢如此算计相府,算计我的女儿,让我查出来,一定不会饶了他!” 慕清漪手中提着鸟笼,笼中是变回鸟身的鸦鸦,“相爷,如今最重要的是,在九尾狐身上找到解咒之法,让粟小姐的生活恢复正常。” 第20章 祛魔符咒 相爷还是早些联系鉴妖司人脉,为粟小姐求得除咒之法。” 慕清漪这便是在委婉地告辞了。 粟相面色有些迟疑,他请慕清漪坐下稍等,自己走入内间,从博古架上取下多宝盒,拨动齿轮,片刻后,多宝盒的盖子弹起。 一块纹理细腻,散发奇香的木料映入眼帘。 粟相将它放在慕清漪面前的案几上,“这奇楠香足有三寸,赠与道长,以感谢道长相助之恩。另外,鉴妖司司主的四徒弟,蔡月红,是我的人。” 慕清漪并未着急接过奇楠香,而是问,“既如此,相爷何不自行解决?” 这一块三寸的奇楠香,价值万金也不为过。 关键是有价无市,一般道士有钱也买不到。 粟相看出慕清漪的疑惑,他叹了一口气,“我们粟家树大招风,若我亲自出面,鉴妖司那边避必起波澜。背后之人听闻风声,若是偷偷处理掉九尾狐妖,那双双的妖咒,怕是再无机会可解。因此还要再劳烦道长一回。 道长放心,待此间事了,我必会给您丰厚的报酬,粟家也会欠您一个莫大的恩情。 慕清漪点了点头。 粟相望了望慕清漪手中鸟笼,“我听双双说了,这鸟是个妖怪。虽然他并未伤害过双双,反而一直保护她,但人妖毕竟殊途,还是请道长将它带走吧。” 鸟笼中的鸦鸦闻言,尾羽瞬间耷拉下来,头低低垂着,喙埋在翅膀下,黑珍珠般的眼睛泛起水光,整只鸟儿十分落寞。 慕清漪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摸了摸他的下巴,算是安慰。 时间紧迫,慕清漪准备好降妖用的物事变便准备出发。 临出门前,鸦鸦突然飞来。落在慕清漪的肩膀上,悠闲地啄了啄羽毛。 他的鸟嘴一张一合吐出人言,“嘿嘿,哈哈,要去抓九尾狐了吗?我和你一起去。我还能帮到你。” “呃。”慕清漪有点无奈。 毕竟鸦鸦方才还是一片苦闷忧郁,没想到这么快便恢复了活力。 慕清漪道,“这样也好,你们同为妖族,可以更快的让九尾狐束手就擒。” 一人一鸟来到鉴妖司。 数级台阶之上,鎏金巨匾「鉴妖司」悬于朱漆大门之上,笔锋如刀劈斧凿,隐约有庚金之气流转。 门高九丈,阔逾六丈,以南海玄铁为骨,外覆千年朱漆,色泽深沉如凝血。 门框雕刻七十二地煞纹,兽首衔环辅首吞口,黄铜兽目镶嵌夜明珠,幽光似能洞穿阴翳,逼得檐下蛛网皆不敢垂落。 大门两侧立着三丈高的石麒麟,左雄右雌,爪下踩碎饕餮首级,龙须以真金抽丝编织,尾鬃如烈焰翻卷。 檐角悬着十八枚铜铃,无风自鸣,声如碎玉,惊起檐下群鸽盘旋,翅影投在朱门上,似是无数金片簌簌坠落。 慕清漪看着鉴妖司的大门,想起自家茅山青和观那破旧的大门。 两者一对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慕清漪咬了咬牙,看来复兴茅山道势在必行,哪怕只为了这个好看的大门。 门前有两排接待的道士。 其中有一个圆脸的小道士见慕清漪驻足门前,便主动上前道,“敢问阁下来鉴妖司有何贵干?可有预约?” 慕清漪道:“我来找鉴妖司司主的四弟子蔡月红。” “嗯?” 小道士一脸诧异,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人人都知道鉴妖司四弟子蔡月红是司主九个徒弟中脾气最差的,每天只知道闭关修炼,研究符咒与术法,连宫中的娘娘想见他一面都难。 这人竟一上来就要见蔡师叔,真是没礼貌。 小道士撇了撇嘴,有些没好气道,“闲杂人等速速退开,我们鉴妖司每天忙得很,别打扰我们公干。” 鸦鸦站在慕清漪的肩膀上,两只翅膀叉腰,头上的两根鸟毛腾地炸起。 慕清漪拍了拍他的背,接着转头向小道士道,“听闻蔡道友曾赠一位贵客一方三寸大小的奇南香,而这枚奇南香如今被那位贵客转赠给了我。你说我够不够资格见他?” 慕清漪随意地扬了扬手中的奇楠香,像是在把玩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头。 小道是大惊,连忙关上谄媚的笑容,“贵人请进。” 他低着头,弯着腰,将慕清漪引入鉴妖司。 穿过几道连廊,终于来到一栋黑白相间的小楼前。 “贵人稍等,待小道去叩门。” 小道士几步上前轻轻扣了扣黑白相间的大门,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内便传出一阵暴躁的吼叫声。 “都说了不能来打扰我,是哪个找死?” 小道士吓得一抖,闭起呼吸,蹑手蹑脚退回慕清漪面前,无奈道,“唉,贵人你也看到了,我们家蔡师叔脾气忒差,尤其是在他闷头研究符咒的时候。” 慕清漪随口问,“他在研究什么符咒,你知道吗?” 小道士挠了挠脑袋,回答道,“是祛魔符。说来话长,百年来,鉴妖司一直用土方法来治疗入魔之人。 魔气轻的,将他们隔离起来,自行消散;魔气太重的人直接杀掉,以绝后患。 可前段日子御津河边有位名叫昙尊的道士竟然成功祛除了女官身上的魔气,这事被玄真子报告上来,轰动了整个鉴妖司。蔡师叔他好奇心和求知欲最重,主动揽下了研制祛魔符的重任。 可这祛魔符哪有那么好研制呢?蔡师叔已经把自己关了一个月了……”小道士望着小楼的方向,摊了摊手。 慕清漪心下道,原来是要研制祛魔符,这对她来说倒是简单。 她朝小楼走了几步,朝里面喊道,“祛魔符我能研制出来,请蔡道友出来一见。” “吱——轰!” 黑白相间大门猛然打开,一个头发油成条,衣着凌乱,双眼发红的男子,直直朝慕清漪扑过来。 他眼神伶俐地盯着慕清漪,“你说你会驱祛魔符!” 慕清漪面色平淡,“有朱砂吗?有糯米纸吗?我画给你。” 蔡月红一愣,反驳道,“朱砂糯米纸就行了吗?不需要其他的珍贵颜料了吗?不需要妖皮做纸吗?” 他有些怀疑地望了一眼慕清漪,“你真的会吗?你要是诓我,我把你的皮揭下来画符!” 语气里带了几句恐吓。 慕清漪不为所动,坚持道,“只要朱砂和糯米纸。怎么样,敢不敢赌?” 第21章 司主弟子 蔡月红的书房里一片狼藉,地板上散落着一团团揉皱的符纸,整个房间因久未通风,弥漫着一股臭味。 蔡月红随手拿过几张糯米纸摆在慕清漪面前,慕清漪捻起毛笔蘸了蘸朱砂,便开始在糯米纸上刻画符文。 她笔下生花,手腕轻灵敏捷。 蔡月红一眨不眨地盯着慕清漪的笔尖。 开始时他还神色如常,随后眉头便渐渐皱起,似是有些费解。 片刻后,慕清漪画完一张符,只见糯米纸上赤纹繁复,透着古朴神秘的气息。 蔡月红接过祛魔符凑近细看,整个头颅像是要钻入符中,眉头皱的更深,像是在费尽心力思索符咒的原理。 慕清漪在一旁安静等待。 半晌后,蔡月红从橱柜中取出一只密封的透明琉璃瓶,琉璃瓶里弥漫着一团蠕动的黑气。蔡月红打开瓶塞,将符咒塞入瓶中,又迅速堵上瓶塞。 “刺啦”一声。 琉璃瓶中的黑气就像水珠遇到火焰,随即消失不见。 蔡月红又惊又喜,后退一步一把抱住慕清漪的裙摆,“大佬啊!您缺徒弟吗?束脩随您开。能方便为徒儿讲讲祛魔符的原理吗?徒儿真是看不懂啊。” 蔡月红泪眼汪汪。 慕清漪有点无语。 这个蔡月红的性情实在是喜怒无常啊。 “祛魔符的原理很简单,我可以把诀窍告诉你,但在这之前,你得帮我一件事。” 慕清漪将粟双双的事转述给蔡月红。 蔡月红手掌婆娑着下巴上短短的胡茬,沉吟道,“九尾狐妖他关在第五牢狱的第三层,钥匙在六师弟那里。” 他眯了眯眼,“定是六师弟看管不力,玩忽职守,走,我带你去找他!” 鉴妖司司主的六弟子名叫陆醉逍,喜欢喝酒,没个正型。不过他的小楼倒是比蔡月红正常,是鉴妖司清一色的朱红漆琉璃瓦。 此时陆醉逍手执酒瓶斜坐在二楼栏杆之上,一边饮酒一边吟诗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哦吼吼吼——” 蔡月红仰头看到这一幕,眉毛深深皱起,吼道,“小六子你给我下来!” 陆醉逍一个趔趄,差点从栏杆上摔下来。 他双手抓着栏杆俯视楼下,“四哥,你怎么会来找我?” 他目光轻移看到一旁的慕清漪,眼睛亮了亮,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 来不及整理微微崴伤的脚踝,他一瘸一拐跑到慕清漪身边。 “小美娘,今天天气真好啊,请问你芳龄几何家住哪里呀?” 蔡月红有些尴尬的捂了捂脸。 今日天阴,还带了些许冷风。天气哪里好啦? 唉,这师弟真是丢死人了。 蔡月红抬起手便往陆醉逍脑袋上拍了一下。 “嗷呜——” 陆醉逍发出一声狗叫,捂着脑袋,目光幽怨,“师兄,你竟然打我,我要去告诉师傅!” “呵呵。”蔡月红冷哼一声,“你是不是弄丢过第五牢狱第三层的钥匙?” 陆醉逍愣了一瞬,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开始仔细回忆。 “哦哦哦,是那个九尾狐妖呀,她的钥匙我一直压箱底,用几把大锁锁着。都没拿出来过,怎么可能弄丢呢?” 蔡月红一脸不信。 陆醉逍带着两人来到贮藏室。 贮藏室除了几个积灰的箱子,其余都是大大小小的酒坛。 陆醉逍搬开上方几个箱子,移出最 接着他走入那大大小小的酒坛中,手婆娑摸着下巴,目光将酒坛扫了一圈儿,终于在一只酒坛上定住。 他去掉酒坛的红绸封口,将手伸进去在里面掏啊掏,终于掏出了一串钥匙。 这串钥匙共有五把。 陆醉逍先用最大的那把打开箱子,箱盖儿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小一点的箱子,陆俊瑶接着用第二把钥匙打开箱子,箱盖儿打开后又是一个更小的箱子…… 如此到直到第五回最小的那个箱子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把泛着古朴花纹的青铜钥匙。 这青铜钥匙锈迹斑斑,上面还泛着一层厚厚的灰。 “这下信了吧?我藏东西,那谁来了都找不到。”陆醉逍望着蔡月红,一脸傲气。 “那九尾狐的妖咒到底是从哪里流传出去的?”慕清漪问道。 陆醉逍望向慕清漪,语气瞬间软了下来,“九尾狐妖咒,我陪小美娘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蔡月红便将慕清漪交给陆醉逍,说自己要回到小楼亲自推演驱魔咒的解法。若是实在推演不出来,再让慕清漪为他讲解。 陆醉逍“嘘”了一声,“学霸病又犯了。” 蔡月红瞪了一眼陆醉逍,“好好对待慕姑娘,要是你敢没个正型……”蔡月红警告地转了转拳头。 陆醉逍眼里浮起惧色,两手挡在胸前,“不用了师哥,我听话,我一定听话!” 蔡月红这才离开。 “小美娘,原来你是受你师父委托来教他画符的呀,那真是贵客了。” 慕清漪道,“并非如此,那符咒是我发明的。” 陆醉逍一脸不信,“哈哈哈哈,小美娘真是说笑了。 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发明那种连四师兄都画不出的符咒呢?” 慕清漪沉默不语。 陆醉逍以为慕清漪生气了连忙哄道,“我说错了,那就当是小美娘你画的行不行?” 慕清漪不再解释。 陆醉逍围着慕清漪转圈圈,“小美娘,你渴不渴呀?饿不饿呀?我这里有美酒,还有点心。 小美娘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总不能老是小美娘,小美娘的叫你吧?” “慕清漪,道号昙尊。时不我待,我们还是尽快去查九尾狐的案子吧。” “小美…清漪妹妹说的对,我们走吧。” 第五牢狱第三层。 九尾狐关入鉴妖司已经百年,第三层少有人来,楼道内遍布蛛网。 陆醉逍一马当先,燃了个符咒去掉蛛网,还殷勤的点上了四周的蜡烛。 室内一下亮了起来。 第三层空空如也,只有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笼子上反射着银色光芒。 笼子里隐隐传来庞然大物粗长的呼吸声,在这寂静阴暗的室内显得十分诡异。 “清漪妹妹别怕,我会保护你的!”陆醉逍挡在慕清漪身前。 二人十分谨慎地行至笼子一丈外停下。 第22章 九尾狐妖 &铁栏上的铜铃随它呼吸轻晃,发出细碎的脆响。那团雪色狐毛间,九条尾巴正如活物般蜷曲绞动,尾尖扫过铁笼时,竟在栏杆上刮出刺啦声响。 它垂眸舔舐利爪,舌尖卷过泛着冷光的指甲,忽然抬眼——眼瞳是淬了冰的琥珀色,眼尾上挑的弧度却像浸透了蜜的刀,尾尖骤然绷直如钢鞭,“啪”地抽在笼壁上,惊得檐下灯笼剧烈摇晃。 “人类...”它开口时,尾尖卷住铁栏轻轻摇晃,声音甜腻得像裹着毒汁的蜜糖,犬齿咬破下唇,嫣红血迹顺着下巴滑进毛领,反倒衬得肌肤白得发蓝,“又来给我送血食了?” 九条尾巴突然炸开,笼中骤然腾起腥甜雾气,它歪头时,耳尖绒毛扫过铁栏,指尖已抠进掌心,渗出的血珠落在地上,竟化作黑色曼陀罗的虚影。 “清漪妹妹,小心!快躲到我身后。” 陆醉逍袖中符咒“唰”地展开,指尖蘸着朱砂点向笼中:“交出解咒之法,饶你不死!” 狐妖蜷在阴影里,九条尾巴懒洋洋绞着铁栏,忽然抬眼时,眼尾那抹丹红漫得更开,像浸透了人血的绸子。 “道士...”它尾尖卷住符咒轻轻一扯,朱砂字瞬间渗出血痕,“你闻过自己掌心的血吗?” 话音未落,笼中骤然腾起白雾,狐妖身影化作万千碎羽,待陆醉逍反应过来,冰凉的指尖已贴上他喉间——它不知何时破笼而出,尾尖缠绕着他腰间的乾坤袋,犬齿擦过他耳垂,呼出的气里混着曼陀罗香:“想解毒?先尝尝我的尾尖血如何?” 符咒在掌心爆成火星,陆醉逍掐诀的手刚要落下,狐妖忽然咬住他指尖,舌尖卷过伤口时,他浑身猛地僵住——不是疼痛,而是蚀骨的冰寒从指尖窜向心脉。 狐妖甩尾将他扫向墙壁,雪白绒毛掠过他眼皮时,他看见对方唇角勾起的笑,眼瞳里流转的分明是化不开的墨色,尾尖滴落的血珠在青砖上烧出焦黑纹路:“解咒之法?想得美!” “臭狐狸,纳命来!” 鸦鸦蜷缩在慕清漪的肩膀上,羽毛本是灰扑扑的雀儿模样,忽然颈间绒毛倒竖,骨骼发出“咔嚓”爆响。 它猛地支棱起翅膀,碎羽如雪崩般簌簌坠落,脊背拱成利箭形状时,体长已暴涨三倍,鸦喙裂开成弯钩状,瞳孔缩成血线——原本青灰色的羽毛瞬间染作铁黑色,翅骨上凸起尖锐的骨刺,“扑棱”振翅间,竟带起铁锈味的狂风,将笼顶灰尘卷成漩涡。 “嘶——”它喉咙里滚出破锣般的低鸣,尾羽扫过烛台,火舌瞬间被拍成幽蓝鬼火。 九条尾巴刚要扫来,鸦鸦已如黑色流星撞向九尾狐妖,鸦喙差半寸便要啄向那团雪色绒毛,翅膀上的骨刺却先一步划破狐妖耳尖,溅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冰晶,它却浑然不觉,喉间翻涌着腐叶般的腥气,每根羽毛都在叫嚣着撕碎眼前的妖怪。 “鸦鸦回来!”慕清漪连忙呼喊道。 鸦鸦听见慕清漪的声音,眼中癫狂的红色渐渐褪去,鸟身缩小,回到慕清漪肩头。 狐妖无法离开笼子太久,此时再次被一股大力吸回笼子。 她舔舐着身上的伤口,嘴角浮起一抹妖娆的笑容,“好久没能如此酣畅一战了。” 陆醉逍捂着伤口,一脸震惊。 一路上他竟完全没有看出来这松鸦是只妖。 看来此妖道法高深,能够很好地隐藏妖气。 陆醉逍心下有了猜测。有些道士喜欢养妖宠,但能收如此道行的妖宠十分罕见。 看来清漪妹妹师门优渥。 他一定要好好努力,到时才好有底气上门提亲。 片刻间陆醉逍心底已是百转千回,袖下的拳头握紧,暗暗为自己鼓了鼓劲。 “我们走吧。”慕清漪开口道。 “可是还未问到解咒之法,都怪我太弱,没能帮上你。”陆醉逍眼中带了些悔恨和歉意。 “这就要走了吗?真可惜,今天的血食没了呢。”狐妖深红色的舌头舔了舔牙齿,带着些幽怨地惋惜道。 陆醉逍冷冷横了一眼狐妖,才跟随慕清漪下楼。 两人回到陆醉逍的小楼里,慕清漪关上门,设置了一个隔绝阵法,让室内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 陆醉逍与鸦鸦不解地望着慕清漪。 慕清漪露出一个大功告成的笑容,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锦帕。 锦帕上一片血痕。 “这是狐妖的血?”陆醉逍轻易便看出了血污上散发的一缕缕妖气,他眉心一动,想到什么,问,“难道,这就解咒之法?” “那狐妖虽然凶恶,却并未真正伤害我们。虽然一直拒绝说出解咒之法,但却一直强调血这个字。到了后面,作为一只上古大妖,她竟然将自己的血随意遗落的青砖上。”慕清漪逐一分析。 陆醉逍恍然大悟,“那狐妖是在防备幕后之人的监视,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给我们解咒之法。” 鸦鸦梗着小脑袋,冷哼道,“便宜她了!” 在陆醉逍一哭二闹地挽留声中,慕清漪前往蔡月红的书房,为他讲解了祛魔咒原理。 接着便赶回了粟府。 粟双双饮下血水,慕清漪为粟双双推导体内真气,加快狐血起效。 粟双双脸颊发烫,紧紧闭着眼睛,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头顶如乌云般盘旋的妖咒剧烈抖动着,时不时发出一阵痉挛的嘶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真气每上冲一次,妖咒便变淡一分。 一天一夜后,粟双双体内妖咒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东方渐亮,墨蓝的天幕被划开一道银边。 第一缕曙光像淬了金的细针,轻轻挑破夜的茧房。 远处楼宇的轮廓从浓墨里浮出来,檐角挂着的露水晶莹欲滴,折射出碎钻般的光——那是黑夜遗落的星辰,正被晨光一寸寸收回掌心。 粟双双顶着一身冷透了的汗水行至窗边,指尖触到第一丝暖意时,忽然怔住。 劫后余生的心悸还未褪尽,胸腔里却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如破土的幼芽,带着刺痛的鲜活。 深吸一口气,她笑了。 这笑从唇角漫到眼底,震落睫尖的露水。 远处传来第一声鸟鸣,细碎的金光正顺着瓦当淌成溪流,漫过焦黑的断壁,漫过沾泥的裙摆。 原来重生不是废墟上的重建,而裂缝里长出翅膀。 第23章 珠玉头冠 粟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庆祝粟双双大病初愈。 花厅内,粟相夫妇陪慕清漪用完珍馐美酒,便着人抬上一座分量不轻的箱子。 箱盖打开,其中之物却非金银。 而是一箱书籍。 杨夫人亲切地拉过慕清漪的手,“听闻道长你已在邵老将军处获得一枚道法竞赛的入赛凭证。 这场竞赛由皇帝亲自主持,相府虽帮不了你什么,但可以提供二十年来历届道法竞赛的出题人信息、考试科目还有真题。 妾身知道昙尊道长道法高超,但应试之科还是得提前准备,以防万一。” 慕清漪连连道谢,相府真是有心了。 粟相挥了挥手,屏退下人,怀着歉意对慕清漪道,“昙尊道长接连破除邵老将军的夺舍之劫、小女的妖咒之劫,奈何这两样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本官以丞相之名发誓,定为昙尊道长争取到县主之位,分例按照亲王嫡女的地位来定,食邑八百户。 不知昙尊道长父母是谁?家住何方?我可为你的母亲请封诰命,为你的父亲提升官职。” 粟相掌握中枢机要大权,在规章制度内提携一下慕清漪的父亲,很轻易便能办到。 粟相此前已经暗中查过慕清漪的身份家世。 今日特地询问,是遵循礼节。 慕清漪是侯府丢失十五年的真千金,此前一直以表小姐的身份住在侯府。 虽说永昌侯胸无点墨,只是靠着点钻营手段在祖宗的荫蔽下乘凉。但若慕清漪主动为她父亲开口,粟相也会尽力提携。 慕清漪道,“我无父母,是个孤儿。从小跟着茅山道青和观的掌教法师长大。” 粟相和杨夫人对视一眼,面色如常道,“原来如此,那我便只为道长您请封县主之位。” 粟双双派孙嬷嬷过来,说自己有礼物送给慕清漪。慕清漪辞别粟相夫妇,去了绣楼。 花厅只剩下粟相和杨夫人二人。 杨夫人白眼一翻,斥责粟相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没注意听见父母,昙尊道长的脸色都变了吗?” 粟相讪讪,“是我欠考虑。” “让真千金流落在外,假千金做嫡女。永昌侯府真是脑子坏了!”粟相骂道。 杨夫人风眼圆睁,指尖捏紧绣帕,“可不是?慕道长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那永昌侯府真是有眼无珠,既如此,那便不让他们知道慕道长荣获封县主之位。 下次若在宴会上见到李氏,我必要整治她!” 慕道长对他们的女儿有再造之恩,她不会允许任何人给慕道长委屈受! 粟相也点了点头,沉吟道,“我也会敲打敲打永昌侯的上级。永昌侯府无所事事了三代,时间有些久了。 永昌侯府近日鸡飞狗跳。 上至侯爷夫妇,下人大门前打扫的下人,皆是满面愁容,心中烦躁。 嫡女的院落里传来一阵阵砸摔砸摔瓷器的声音。 何惜瑶几日前蒙着面纱出门一趟,回来时还兴高采烈地,直到大丫鬟彬儿满身是血地回来。 两人不知在房间里悄悄说了什么,自那之后,何惜瑶便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面哭泣,一连几日都吃不下饭。 李氏推不开门,只能难过的在门外抹眼泪,“瑶儿,莫哭坏了身子,你本就病着,怎么能不吃饭呢?至于你身上的顽疾,娘会帮你想办法,听话,先开开门......” 何夕瑶在屋内大喊,“有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我这个病已经多少日子了?我的身上还是巨臭难闻!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这几日来民间的神医宫中的太医不知看了几个,但何惜瑶身上恶臭还是无法消散。 李氏道,“瑶儿,你要坚强,这病总有方法治好的!” 何惜瑶声嘶力竭吼道,“母亲!我这不是病,是一白髯妖道给我下了咒!你们去把他抓回来啊!” “我们派了不少人进那迷宫巷道,可一进去就迷路,实在是找不到你说的那个白髯老道啊!”李氏嘴里发苦。 何侯爷刚从衙门回来,一脸的疲惫。他一进院子便见这边鸡飞狗跳,当即厉声道,“这是怎么了?瑶儿你又闹什么脾气?” “父亲怎么能说我闹脾气?我不是你最宝贝的女儿吗?我病成这样你为什么不去请鉴妖司的道长啊,为什么不去啊?” 侯爷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但是强忍下脾气道,“瑶儿,并非为父不尽力。鉴妖司那个最擅长符咒的四弟子闭关,不见客啊。” “那你就要看着你的女儿痛苦吗?”何惜瑶冷冷一笑,“不怪父亲不精心对我,我又不是你的亲女儿......” “瑶儿,闭嘴!”李氏连忙呵斥。 何侯爷脸色一白,心下五味杂陈。 有些话说破了,便是在情感里埋了根刺。 哪怕是在崩溃之时说的。 李氏连忙为两方打圆场,“侯爷你别气,瑶儿她就是太痛苦了才口不择言。” 何侯爷平静道,“我明白。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回书房了。” 说完便大步离开。 “瑶儿,你再生气你也不能对你父亲说那样的话啊?你的聪明都到哪里去了?母亲从小是怎么教你的?”李氏声音冷冽,斥责道。 何惜瑶喉间的怒意像被戳破的筏子,一时泄了气,她冷静下来,弱弱道,“母亲,是我失了分寸。” 这时,婢女远远端上来一方精美的楠木匣子,“夫人,小姐,这是胡三小姐送来的,说是为了讨咱们小姐开心。” “瑶儿,兰依送礼物了。”李氏朝门内哄劝道,“瑶儿你就算不见母亲,也要看看你平时最亲密的手帕交送的礼物啊,你看她多记挂你。” 何惜瑶听见胡兰依的名字,心头怒气如火焰般“噌”地窜起,她“砰”地一声推开门。 何惜瑶盯着楠木匣子,上面刻着她最爱的芍药花纹,古朴典雅,里面装的东西必是更为精致贵重。 何惜瑶冷哼一声,心下道: 胡兰依果然还是那个胆小怕事的怂样。看来她是知道自己身份卑微,要来巴结着我呢。 何惜瑶眼底带了几分得意,抬起高傲的头颅打开箱子。 箱子里是一顶碧绿色的翡翠珠玉冠,冠檐还镶嵌着稀有的孔雀翎。 “这冠子真是富丽堂皇!”李氏捧起玉冠,目露惊艳,“这胡三何时这么大方了。我女儿戴上,定是姝色无双!来来,快戴上......” 李氏说着便要把玉冠递给何惜瑶。 彬儿额头冒冷汗,低下头,不敢看何惜瑶的脸色。 她嘴唇蠕动片刻想对李氏说些什么,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砰”的一声。 何惜瑶身子一软,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李氏大惊,“瑶儿!” 第24章 飞箭警告 何侯爷冷着脸回到书房,脑海里回荡着何惜瑶毫无体统的模样。 他心下有些松动,这女儿怕是要砸在手里了。 原本还想着何惜瑶识大体,可没想到她遇到一件小事竟然如此模样?怎能成大器? 不行,他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不是还有一个亲生的女儿吗?那个女儿姿容俱佳,如今看来,比何惜瑶顶用。 何侯爷派出一名暗卫让他去再去南街破落院子打探。 暗卫进了南街那座狭小破旧的院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四下询问后才知道这家人早就搬走了。 暗卫正想出门回去禀报,刚一转身,远处的院门不知何时被紧紧关闭。 暗卫心里一惊,自小训练出的直觉告诉他,情况不对。 他一手作防御状,一手摸上腰上的剑,警惕地环顾四周。 头顶蓦然一暗。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暗卫牢牢压在地上。 四名黑衣蒙面侍卫再按位在旁围成一圈,还没等暗卫反应过来,拳脚便如雨点般砸了下来。 暗卫大惊,他竟没有一丝的还手之力,这四个黑衣蒙面人定是比他级别还高的暗卫。 四人打得差不多了,警告道:“回去告诉你家侯爷,要是再敢探听慕清漪的消息,小心自己的命!” 暗卫狼狈地回到侯府。 何侯爷见到鼻青脸肿的暗卫大惊,“你这是怎么了,谁能伤得了你?” 这是他最得力的暗卫,这么多年没出过一次岔子。 暗卫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何侯爷,并传话道,“那四名暗卫不许我们打听慕清漪小姐的消息,否则就会……” 暗卫话还没说完,虚空中突然“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窗外射来,直直插在何侯爷束冠的发髻上。 何侯爷只觉头皮一紧,胸腔血液滚烫朝上倒灌入脑海,后背却冷得发凉。 他僵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暗卫心脏突突直跳,连忙帮侯爷拔下头上的箭矢。 这枚箭矢平平无奇,是大街小巷随手可买之物。 唯一不同的是,箭矢上穿着一个纸条,上面墨迹未干,只有三个字。 “否则死……” 竟是连上了暗卫方才的话。 何侯爷如坠冰窟。 侯府好歹是世袭的爵位,其中的暗卫布置更是机密。既能轻而易举地进入侯府,还能设下件事,那定是中枢之上的人。 中枢之上能有几个人? 他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吗? 何侯爷不敢想。 他连忙跪在地上朝着四周虚空不断叩拜,“上官,永昌侯在此谢罪!还请上官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小人定听上官吩咐,不再打听我那女儿的事情……” 慕宅。 晨曦几日前便被慕清漪派去了京郊打理园林,家中只剩下慕清漪一人。 慕清漪料理完粟双双的事,便回府埋头进那一箱道法竞赛真题之中。 直到月上梢头,肚子咕噜噜响起,慕清漪才猛然回神。 “已经这么晚了……”慕清漪喃喃自语,她打开窗户,看着天边的明月,鼻尖却嗅到一丝食物的香气。 是街上的酒肆吗? 大祁朝亥时宵禁,此刻已经是子时一刻。 慕清漪眯了眯眼,出了大门,循着香气在街上摸索。 街上空无一人,萧条冷肃,灯火皆无,只有清冷的月光如纱般铺在青砖地上,半明半昧。 子时三刻,慕清漪已经跟着香气行至三条街之外,此处香气最浓。 慕清漪闭上双眼,打开额头天眼,天眼如红宝石般闪烁着莹润的光。 然而天眼下的景象却让她瞪圆了眼。 青石板缝里渗出幽蓝鬼火,「忘忧居」的朱漆牌楼下,悬着九盏人皮灯笼。 穿月白襦裙的女鬼踮脚调整灯笼穗子,指尖拂过灯面时,那些被封存的记忆便在皮面上泛出微光——有书生的墨痕、闺阁的泪痕,还有大漠里未寄的家书。 灶台前的老鬼正用骨筷翻动铁锅里的孟婆汤,汤面上浮着忘川水的磷光,偶尔滚出一两片前世的执念:可能是半块玉佩,或是半句未出口的誓言。 穿胡服的鬼商拍着木桌要加辣,指节叩处,桌板下渗出的尸油竟凝成了红油辣子。 邻座的吊死鬼解下脖子上的白绫当餐巾,笑眼弯弯地看小纸人端来血糯米糕,糕上点缀的不是红豆,而是坟头新开的曼珠沙华。 竹帘「唰啦」掀开,进来个浑身湿泥的水鬼,怀里还抱着个哭啼的婴灵。 女鬼老板娘抬手撒了把往生香灰,泥污瞬间化作蝴蝶飞去,婴灵抓着她鬓间的鬼针草,咯咯笑出了声。 更妙的是墙角那架骷髅琵琶,弦是用月老祠的红绳所制,每当有孤魂说起未了前缘,弦上便自动弹出《折柳曲》,惊得梁上的蝙蝠扑棱棱落下,翅膀上的磷粉簌簌飘进热汤里,像撒了把碎星星。 忽有阴差叩门,腰间的拘魂锁叮当作响。 满室鬼客霎时噤声,却见老板娘捧出温好的鬼酒「醉生」,琥珀色的酒液里泡着生前的遗憾——有人喝到金榜题名时的御酒,有人尝到初恋送的糖霜。 阴差舔了舔嘴角,锁头竟「咔嗒」开了半寸,于是今夜的生死簿上,又多了三个偷得半日闲的孤魂,在灶火摇曳中,把前世的爱恨煮成了一碗热汤。 他们身形虚幻,像是一道道虚影,举手投足却像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人。 是海市蜃楼吗? 这是将阴间酒肆的情景投射到阳间了吗? 可海市蜃楼只有景象,那她听到的声音、闻到的食物香气是怎么回事? 第25章 子夜馔香 慕清漪带着咕噜噜的肚子回到厢房,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早,晨曦回到家,买了包子、豆浆和四样小菜。 “小姐,这几日我把园林高高低低的蛛网和灰尘都打扫干净,园林俯视图也画了下来。”晨曦展开一个卷轴,平铺在石桌上。 浣溪云榭园轮廓方正,建筑布局错落有致,近景、中景与远景层次分明。 慕清漪一边吃饭,一边点了点头。 晨曦喜气洋洋,哼着歌卷起卷轴,看着慕清漪桌上的食物,随意道,“小姐,我只是几日不在,我们家附近几家早点铺的生意竟然门庭冷落,我跑了四家才买全一顿饭。” 慕清漪执筷的手一顿,“有这回事?” “是啊,几家早点铺的老板皆是愁容满面,做了又卖不出去,所及今天就干脆少做了。” 慕清漪想起昨夜追出门时遇到的香气和声音,脑海中有灵光闪过,却又一闪而逝。 “离我们家最近的那家【张大娘早点铺】,我在她那买过好多次早点,平常也跟她拉拉家常。 张大娘往日里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从没见过她这么发愁。 张大娘说,不光来买早点的人断崖式下降,还有顾客投诉张大娘做的食物味同嚼蜡。附近几家早点铺的老板也是面临这种情况。 可是小姐,明明很好吃啊。”晨曦夹起一块子小菜,闭眼感受着味蕾。 慕清漪咀嚼着口中的包子,确实,早点味道如常。 “大概是有人故意闹事吧。”晨曦放下筷子,“小姐你慢慢吃。” 晨曦说完便风风火火回房,敲敲打打,麻利地做出一个吊篮花盆,再从包袱里小心地取出一个木匣子。 木匣子里平躺着一株带根带泥的曼珠沙华。 白髯老道说过,曼珠沙华灵气可以滋养鬼的魂魄。 大门上的刘放饿了好久了,晨曦作为慕宅的掌家之人,怎么能让家中的鬼饿肚子? 晨曦将曼珠沙华栽种在盆里,出房门时瞧见慕清漪已经吃完回房。 她将曼珠沙华吊挂在大门后,门上的绿色云纹标记闪了闪,似是十分开心。 晨曦拍了拍手上的灰,前去收拾碗筷。 慕清漪搁下书卷,揉了揉发酸麻的颈椎,抬头向窗外望去。 夜色朦胧,月明星稀。 竟又是半夜了。 慕清漪鼻尖轻动,竟又嗅出一丝食物的香气。 所幸今日有晨曦监督,她三餐不落早已按时用过。 但这香气以及昨晚看到的【忘忧居】酒肆情景,实在太可疑了。 慕清漪又循着香气出了门。 然而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阖上大门远去后,门内横梁上悬挂的曼珠沙华被风吹得轻轻晃了晃。 慕清漪循着香气来到香气最浓之地,停下脚步,抬头一看,竟是【张大娘早点铺】。 铺面已经用几块木板封住,慕清漪打开天眼,观察宅内的情况。 张大娘和儿子各自在房里睡觉,被子下的胸脯均匀地起伏着。 没什么特别的。 慕清漪的天眼正要移开,却突然发现张大娘的儿子张铁蛋直直站在了地板上。 他轻车熟路推开房门,卸掉铺面前的木板走出门,步伐僵硬朝慕清漪走来,眼睛却一直紧紧闭着。 慕清漪右手握上腰间的铁尺,眼睛眯起,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张铁蛋步履不停,距离慕清漪越来越近,在快要撞上她时,他灵活地绕路,朝街上走去。 慕清漪鼻尖翕动,香味最浓之地转移了,恰好是张铁蛋前进的那个方向。 慕清漪尾随张铁蛋,跟着他行至十字路口。 另外三条岔路上,也有似张铁蛋般闭眼闷头直走的人。 四股人流竟然汇入同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不是路,而是路边一面白墙。 闭眼前行的人群如同饺子掉入沸汤,一茬一茬没入白墙内。 慕清漪闭上双眼,模仿人群步伐僵硬的模样,进了白墙。 青石板缝隙长着几棵野花,正中间是一个五尺来宽的小摊,摊位用青竹作骨架,用粗麻布作顶,竹节处用细麻绳绑扎,缝隙间渗出淡青色竹沥,泛着草木清香。 摊子一侧悬挂着一个木板,上书[忘忧小摊] 摊位后的男鬼头戴方巾,身穿干净整洁的白色围裙,正在切割食材,是一条肥瘦相间的不知名肉类。 摊位左边有一个放着一个木柜,有一只冻死鬼像蛇一样盘踞在木柜四周,他浑身青紫,不住颤抖,散发着一缕缕寒气。 摊位右边有一个生铁铸成方柱形炉子,四角镶着兽首纹铁包边,炉门刻着“招财进宝”字样,门缝漏出红光,炉壁结着层叠的灰垢,敲一下“咚咚”响,震落些铁锈末。 摊主扫了一眼面前熙熙攘攘的客人,干瘪的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热情地招呼他们坐在一侧摆放的若干竹桌竹椅上。 慕清漪入乡随俗,坐在竹桌旁,隐入人群内。 摊主扫了一眼火候,皱了皱眉,低下头,在摊位底部撕拽着什么东西。 摊位底部响起“嗷”的一声痛呼,摊主这才收了力,心满意足地直起腰。 他手中拽着一只鬼的胳膊,几步走到铸铁炉子前,“吱呀”一声打开炉门,将那根胳膊塞了进去。 “哗”一声,炉内火光瞬间大旺。 摊位后方跳出一只浑身火红色的鬼,他捂着肩头胳膊断掉的横截面,盯着厨子鬼,一脸幽怨,“大哥,你又扯我胳膊!” 摊主一只手揭开火炉上的锅盖,另一只手拿着汤勺,锅中咕噜噜冒着热气。 他连眼皮都懒得抬,道,“你是个烧死鬼,不用来烧火还用来干嘛,再说了,你那胳膊不是会长回来?” 果然,烧死鬼肩头的横断面上,如雨后春笋般长出了一只新胳膊。 摊主将一碗碗佳肴呈上来,人们端起碗,吃得很开心,发出一阵阵满足的吸溜声。 慕清漪面前也放着一碗羹汤。 汤是灰褐色的,里面有几块肉片和几样蔬菜。 慕清漪没有喝。 摊主嘴角扯着大大的笑容,满意地将人群扫视一圈。 看到慕清漪面前没动的那碗汤,摊主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来到慕清漪面前,头低着,下半张脸掩盖在阴影里,“客人,汤不好喝吗?” 第26章 掌勺鬼厨 摊主的两只大手伸过来,捧起那碗羹汤。 慕清漪的手伸进袖中,捏住一只符咒。 “看来不合您的胃口呢。”摊主微微皱起眉,端起羹汤走远,自言自语道,“小姑娘应该喜欢甜甜的东西吧。” 他走到木柜面前,待冻死鬼松开木柜后,他打开柜门。柜子上层放满了青翠欲滴的蔬菜,中层放着各种不知名的肉类,下层放着几碟冒着冰晶的酥山。 他从里面取出一盏酥山,端到慕清漪桌前。 酥山看着甜蜜可人,慕清漪依旧没有动。 “姑娘,别愣着呀,一会酥山化了,可就失了口感。”摊主催促道。 慕清漪答非所问,主动与摊主攀谈,“大哥开食肆,每日赚多少银钱啊?” “银钱是什么?能吃吗?”烧死鬼和饿死鬼大眼瞪小眼,纷纷发问。 摊主给了慕清漪一个失陪的笑容,走到两鬼之间,一人给了一个暴栗。 “嗒!” “嗒!” 他满脸无语地训斥道,“小客人说的银钱都不知道是什么,还配在我手底下混? 银钱当然是一种美味佳肴啊,记住了没?” “记住了。”冻死鬼道。 “记住了。”烧死鬼答应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大哥,我从没见过您做这道菜啊?” 慕清漪心下了然,看来这三只鬼离世已久,许多凡人的常识都记不得了。 “嗒!” 这次冻死鬼伸长手臂,给了烧死鬼一个暴栗,“大哥是天下第一厨,什么都会做!” “嗷……”烧死鬼捂着头上凸起的两个包,应声道。 慕清漪决定问问他们知不知道[忘忧居]的事。 毕竟一个是[忘忧居],一个是[忘忧小摊],还飘出了相同的子夜饌香。 肯定不是巧合。 “老板,你知道[忘忧居]食肆吗?”慕清漪十分有礼貌。 听到[忘忧居]三字,摊主脸色蓦地煞白,他捂住头,蹲下身子,痛苦哭出声。 “大哥你怎么了?”冻死鬼离开木柜跳到摊主身边。 木柜柜门豁然大开,里面的各种蔬菜纷纷以极快的速度发黄,腐烂,爬满蛆虫。 慕清漪面前的酥山上也生出几只苍蝇,散发着阵阵恶臭。 烧死鬼也从炉膛中跳出来,锅中的热气、客人们碗中的热气瞬间凝滞,羹汤的香味瞬间消失,像是不曾存在过。 客人们纷纷放下筷子,满面怒容转向慕清漪。 “吱呀。” “吱呀。” …… 一阵不完全重叠的椅子转动声响起,搭配上客人们诡异的姿势,满面怒容上紧闭的眼眸,显得十分诡异。 他们纷纷站起身来,将慕清漪团团围住,越逼越近。 慕清漪叹了口气,取出一把符咒,朝空中撒去。 符咒如蝴蝶般翩翩起舞,化解了四周一切景象。 寅时三刻,天刚蒙蒙亮,张大娘就已经在灶台前忙活了半个时辰。蒸笼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豆大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滑落,混入早已被汗水浸透的衣领。 "铁蛋!死小子还不起床! "张大娘用擀面杖敲了敲房梁,震得屋顶簌簌落灰。 阁楼上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是少年不情不愿的嘟囔: "来了来了... " 张铁蛋揉着眼睛从楼梯上晃下来,十六岁的少年瘦得像根竹竿,松松垮垮的短打挂在他身上,活像挂在衣架上。他打了个哈欠,眼角还糊着眼屎。 "就知道睡! "张大娘抄起擀面杖作势要打, "没看见你娘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 铁蛋敏捷地躲开,撇撇嘴: "反正又没几个客人... " 这句话戳中了张大娘的痛处。她放下擀面杖,叹了口气。确实,自从上个月起,她家这间祖传三代的 "张记早点 "生意就一落千丈。往日天不亮就有赶早市的商贩排队,如今日上三竿也坐不满三桌。 "去把桌椅擦擦。 "张大娘挥挥手,语气软了下来。 铁蛋拎着抹布晃到前堂,敷衍地抹了两下桌子。他总觉得最近浑身无力,夜里睡得沉,早上却还是困。更奇怪的是,明明没吃多少,肚子却总是饱饱的... "这位姑娘,要吃点什么? " 母亲的声音从灶台传来,铁蛋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她约莫十五六岁,容貌昳丽,眼下却透着几分乌青,腰间挂着一串铜铃,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碗豆浆,两个菜包子。 "女子选了最靠里的位置坐下,目光却不时瞟向门外。 铁蛋注意到她的眼睛在晨光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浅灰色,像是蒙着一层薄雾。他端着豆浆和包子过去时,那女子突然抬头直视他,铁蛋手一抖,差点打翻豆浆。 "小兄弟面色不太好啊。 "女子接过碗,声音轻柔, "最近睡得可好? " 铁蛋一愣: "还、还行... " "慕姑娘是吧? "张大娘擦着手走过来, "晨曦丫头来买早点,经常提起你。 " 女子微笑点头: "大娘好记性。我叫慕清漪,家住隔壁巷子,常吃您做的早点。 " 张大娘在围裙上搓着手,犹豫片刻后叹了口气: "慕姑娘,不瞒你说,最近生意实在不好...你见多识广,可知道这附近是不是新开了什么早点铺子? " 慕清漪的筷子微微一顿: "大娘的手艺很好,按理说不该如此... " 她环顾四周,压低声音, "不过我倒听说,最近夜里这附近开了家新酒楼,叫忘忧居,据说味道极好... " "啪嗒 "一声,铁蛋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铁蛋? "张大娘皱眉, "怎么了? " "没、没什么... "铁蛋弯腰捡起抹布,手却在发抖。 慕清漪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小兄弟知道这家忘忧居? " 张大娘摆摆手: "这孩子能知道什么,忘忧居在他出生前就关张了。 " "没关张! "铁蛋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吓人, "娘,那家的东西比你做的好吃多了!他们的包子馅儿鲜得能咬掉舌头,豆浆浓得像奶,还有那水晶虾饺,皮薄得能看见里面的馅儿... " 第27章 忘忧酒楼 凃张大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彻底黑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不知道? " "夜里... "铁蛋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夜里去的... " "胡说八道! "张大娘抄起扫帚, "夜里哪来的酒楼?你莫不是去赌钱了?还是跟那些混混去了不干净的地方? " 铁蛋连连后退: "真的!就在对面那条街,白天是空地,晚上就有座三层高的酒楼,挂着红灯笼,门口还有小二招呼... " 慕清漪猛地站起身,铜铃发出一串急促的声响。她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 "每晚都去?去了多久? " "七...七八天了... "铁蛋被她的反应吓到了, "怎么了? " 张大娘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好你个不孝子!家里生意不好,你倒有钱去酒楼挥霍!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 她抡起扫帚就朝铁蛋打去。铁蛋转身就跑,两人在狭小的店铺里追逐起来。慕清漪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大娘别急!这事有古怪! "她急声道。 但张大娘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 铁蛋被她追得慌不择路,一头撞翻了蒸笼,滚烫的蒸汽喷涌而出,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啊! "铁蛋发出一声惨叫。 张大娘顿时慌了神,扔下扫帚就要去拉儿子。 然而蒸汽散去后,原地站着的已经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头约莫百来斤的粉白色家猪! 那猪穿着铁蛋的衣衫碎片,正惊恐地原地转圈,发出 "哼哼 "的叫声。 张大娘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这...这... " 慕清漪一个箭步上前,从腰间取出一道黄符贴在猪头上。 那猪顿时安静下来,黑溜溜的小眼睛里流露出人类才有的恐惧和困惑。 "果然如此。 "慕清漪沉声道, "大娘,您儿子是被鬼噬了。 " "什...什么意思? "张大娘颤抖着问。 慕清漪示意她到里屋说话。两人将猪形态的铁蛋也带进去后,慕清漪关紧门窗,这才解释: "‘忘忧居’是鬼开的食肆,专吸活人精气。活人吃了鬼食,会渐渐被同化为食材。 " 她指了指铁蛋, "您儿子已经吃了七八天,魂魄被标记,身体开始异变。若不及时解救,三日后月圆之时,他将彻底变成一头供鬼享用的肉猪。 " 张大娘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慕清漪的手: "慕姑娘,你既然知道这些,一定有办法救我儿子是不是?求求你! " 慕清漪扶她坐下: "我本就是为此事而来。夜晚我跟着张铁蛋,亲眼见到了鬼厨呈汤喂给众人。只是当时受害者太多,我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出手。 " 猪形态的铁蛋用鼻子拱了拱母亲的手,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张大娘泪如雨下,摸着猪头: "我这傻儿子啊... " 慕清漪安慰张大娘说, "今晚子时,我要亲自去一趟‘忘忧居’,替张铁蛋找到解除鬼噬的办法。。 " "太危险了! "张大娘惊呼。 慕清漪看着就是一个小丫头,怎能冒这个险? 慕清漪浅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我是茅山道士,这是我的责任。再说...” 她看向铁蛋, "时间不多了。 " 猪眼里涌出大滴的泪水,铁蛋用头轻轻蹭着慕清漪的手,像是在道歉,又像是在感谢。 “只是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张大娘您刚才提到忘忧居在张铁蛋出生前便已经关张,其中有什么前缘?” 张大娘目光落向别处,似是在追寻遥远的记忆。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的姑娘,跟着父亲学厨艺。父亲从小便跟我说,忘忧居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我们以后也要开一个大酒楼。所以即使父亲死后,我也一直关注着忘忧居的动向。酒楼的老板叫做殷无咎,长相英俊,最爱穿暗紫色锦袍。但十六年前,一场大火带走了忘忧居,和里面的所有人。” “我明白了。”慕清漪点了点头,又严肃道,“第二,若还等待子时循着香气进入忘忧居,那时受害者太多,我又会投鼠忌器。所以今日我要在子时,主动将忘忧居召唤到铺子。” 她看了看铁蛋,又用询问的目光望向张大娘,“铁蛋正处于由阳间之人变为阴间之食的生死之际,身负混沌之气,可助我召唤忘忧居。” 张大娘含着泪点了点头,“慕道长都能为我家铁蛋冒险进入忘忧居,我担点风险算什么?您只管召唤!” 暮色渐沉,张记早点铺早早关了门。 后院里,慕清漪将朱砂画好的符咒贴在铁蛋身上,又用红线缠绕他的四蹄。 "这些能暂时阻隔鬼气蔓延。 "她对张大娘解释, "待会我去‘忘忧居’,无论听到什么动静,您千万别出来。活人阳气会引诱那些东西。 " 张大娘紧张地点头,将一把祖传的菜刀藏在袖中: "慕姑娘,千万小心。 " 子时将至,慕清漪站在早点铺后门,手中握着铁尺。 街对面的空地上,她早已经布置下一个隔绝气味的阵法。 当远处传来第一声更鼓时,她点燃一只符咒—— 刹那间,原本空无一物的街对面,凭空出现了一座雕梁画栋的三层酒楼。九盏人皮灯笼高高挂起,照亮了匾额上 "忘忧居 "三个烫金大字。 门口站着两个面色惨白的小二,正机械地招揽着 "客人 "。 只是今日,除了慕清漪,小二注定等不到任何客人。 慕清漪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不属于人间的酒楼。 她踏入 "忘忧居 "的瞬间,一股阴寒之气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门内门外,分明是两个世界。 楼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朱漆圆柱上盘着鎏金蟠龙,天花垂下数十盏琉璃宫灯,照得大堂亮如白昼。十几张八仙桌上摆满了杯盘碗碟,做好了迎接客人的准备。 "这位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慕清漪转头,看见一个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身侧。 他穿着暗紫色锦袍,面容俊美却透着股邪气,嘴角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睛却冷得像两口深井。 第28章 兄弟恩怨 殷老板?”慕清漪稳住心神,手悄悄按在腰间铜铃上。 男子眉毛微挑:“姑娘认识殷某?” ”忘忧居老板殷无咎,十六年前死于忘忧居大火。”慕清漪直视他的眼睛,“我是为今天新到的那头‘猪’而来。” 殷无咎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姑娘好眼力,竟然能寻知在下的前生。不过...”他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在这里,我们称它为‘特供食材’。” 慕清漪强忍着一掌拍向那张俊脸的冲动,”开个价吧。” ”爽快。”殷无咎拊掌轻笑,”不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请随我来。” 他领着慕清漪穿过喧闹的大堂,沿着雕花楼梯上到三楼。一路上,慕清漪看见小二们端着各色菜肴穿梭于桌间。 那些菜肴看起来色香俱全——水晶虾饺薄如蝉翼,红烧肉油光发亮,清蒸鱼眼睛还泛着活气......但当她经过一桌时,分明看见那盘”红烧肉”的横切面上,隐约浮现出一张痛苦的人脸! ”姑娘似乎不太适应本店的特色菜?”殷无咎推开走廊尽头的厢房门,”请进。” 厢房内陈设典雅,一张紫檀圆桌上摆着茶具。殷无咎亲手斟了杯茶推给慕清漪:”这是‘忘忧茶’,能安魂定魄。” 慕清漪没有碰那杯泛着诡异绿色的茶水:”殷老板,直说吧。怎样才能放了张铁蛋?” 殷无咎自顾自啜了口茶:“那少年吃了本店七日饭菜,魂魄已被打上‘食材印’。按理说,明晚月圆之时,他就该上桌了。”他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不过...既然慕姑娘亲自上门,殷某可以破这个例。” 慕清漪不动声色:”条件?” ”帮殷某处理一点...私事。“殷无咎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展开,”三年前,我雇了个大厨,名叫殷无忧。此人偷学了我忘忧居的秘方后叛逃,如今开了家‘忘忧小摊’,专与我作对。” 竹简上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简陋的摊位上,围着七八个食客。摊主是个与殷无咎有七分相似的青年,正在翻炒一口铁锅,锅中菜肴香气几乎要透过竹简溢出来。 "我要你杀了他。“殷无咎合上竹简,声音轻柔得像在讨论天气,”事成之后,解药双手奉上。 " 慕清漪心跳加速。杀鬼?她不是没做过。但眼前这事透着古怪——为何殷无咎自己不处理?为何偏偏找上她这个陌生人? "殷老板手下能人异士不少,何必假手于人?“她试探道。 殷无咎的笑容淡了几分:”那叛徒在摊子周围设了阵法,唯有活人可进。“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慕清漪,”特别是...像姑娘这样,半只脚踏在阴阳界的活人。 " 慕清漪握紧了铁尺。她活了两世,重生后又平白生出天眼,确实不算纯粹的 "阳间人 "。 “我如何信你?“她冷声问。 殷无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一缕淡金色的雾气飘出,在空中凝结成一头迷你小猪的形态——正是张铁蛋的魂魄! "这是定金。”殷无咎将瓷瓶放在桌上, "只要你答应,我先归还一魂一魄,那少年就能暂时恢复人形。剩下的...事成后一并交付。 " 慕清漪盯着那瓷瓶,内心天人交战。 帮一个杀人如麻的鬼杀掉另一只鬼,救一个无辜少年...这笔交易划算吗? 但若拒绝,张铁蛋必死无疑。 "给我一夜考虑。“她最终说道。 殷无咎似乎早料到这个回答,优雅地做了个 "请 "的手势:”明日此时,静候佳音。不过提醒姑娘,那少年只剩两日了。 " 离开 "忘忧居 "后,慕清漪没有直接回张记早点铺。她在街对面又布置了一个防护阵法,利用张铁蛋身上的混沌之气,将 "忘忧小摊 "召唤入其中。 与忘忧居的奢华截然不同,这个小摊只有一张油腻的摊棚,一口铁锅,一个木柜和一个忙碌的身影。 那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粗布短打,腰间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 他翻炒的动作行云流水,火光映照下,侧脸线条与殷无咎如出一辙。 "客官吃点什么? "青年头也不抬地问。 慕清漪在方桌前坐下: "听说这里的‘忘忧面’很有名。 " 青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活人? "他放下锅铲,仔细打量慕清漪, "姑娘不是普通食客吧? " "慕清漪,受殷无咎所托来杀你。 "她直言不讳,同时暗中戒备。 出乎意料的是,青年竟哈哈大笑起来: "终于来了!我就知道那老鬼迟早要动手。 "他擦了擦手,在慕清漪对面坐下, "在下殷无忧,如你所见,是那老不死的亲弟弟。 " 慕清漪一怔: "兄弟? " 殷无忧倒了杯浊酒推给她: "生前我们的关系还很好,他负责经营酒楼,我做掌厨。死后......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三年前我们大吵一架,因为我发现他用活人魂魄做菜。 " 慕清漪握杯的手一紧: "张铁蛋... " "又一个受害者。 "殷无忧叹气, "那老鬼在炼制‘鬼王丹’,需要集齐百个纯阳之体的魂魄。那少年命格特殊,是最后一块拼图。 " "所以你是为了阻止他?“慕清漪狐疑地问。 殷无忧苦笑,”一半是为了赎罪。当年我也曾帮他收集魂魄,直到看见一个孩子在我做的菜里吃出了自己母亲的手指... "他猛地灌了口酒,“我逃出来后,在这里摆摊,专做能化解鬼气的食物,想救回那些还能救的食客。 " 慕清漪想起张大娘早点铺的萧条生意:”所以张记早点铺的客人... " “都被老鬼勾走了。“殷无忧点头,”那铺子生意红火,老鬼特意选在那里下手。” 慕清漪沉思片刻,突然问:“如果我能拿到解药,你能救张铁蛋吗? " 殷无忧眼睛一亮:”你有办法接近老鬼的秘库?“他压低声音,”听着,真正的解药不是瓷瓶里的东西,而是老鬼贴身佩戴的‘魂玉’。只要打碎它,所有被标记的魂魄都能解脱。 " 第29章 酒楼惊变 配制醒魂汤共需要七种材料,三道工序。 鸡鸣时分采摘三朵兰花,去蕊留瓣; 年桃木根须七钱,阴干研磨; 取自寅时荷叶上的露珠,作为无根水; 三滴纯阳之体的指尖血,张铁蛋便是纯阳之体; 七滴被鬼噬者的眼泪,也就是张铁蛋的眼泪; 一小块张家祖传老面; 一盏陈年糯米酒。 慕清漪先将兰花花瓣与桃木粉置于青瓷碗中,以无根水调和成浆,接着加入指尖血与眼泪,顺时针搅拌四十九圈,最后放入老面,裹上湿黄纸埋入灶台余烬中烘烤。 取出后以糯米酒冲服,需在日落前服下。 暮色四合时,慕清漪将最后一道符咒贴在灶台上。 碗中的醒魂汤呈现出诡异的琥珀色,表面浮着一层金色光晕。 张大娘捧着碗的手在发抖,那头穿着人类衣衫的猪正用渴望的眼神望着药碗。 “喝下去会有些疼。”慕清漪将猪头扶正,“忍着点。” 药汤灌入猪嘴的瞬间,铁蛋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他的猪皮像沸水般鼓起无数气泡,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张大娘死死抱住儿子,眼泪砸在那些正在褪去的白色鬃毛上。 “啊——!”一声人类的惨叫从猪嘴里迸发出来。 当最后一缕夕阳消失时,地上蜷缩的不再是猪,而是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年。 铁蛋虚弱地睁开眼,眉心赫然多了一点朱砂印记。 “娘......”他颤抖着抓住母亲的手,声音细若蚊蝇。 慕清漪擦了擦额头的汗,“暂时压住了,但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她望向渐暗的天色,“我得再去一趟忘忧居。” 子时将至,慕清漪站在空荡荡的街中央。 昨夜布下的“绝味阵”依然有效——七盏青铜灯按照北斗方位排列,灯油里混着雄黄与朱砂,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忘忧居引诱客人的“子夜饌香”。 她点燃符咒,再次召唤出那座鬼气森森的酒楼。 与昨日不同,今晚的忘忧居门前没有迎客的小二,人皮灯笼也黯淡无光。 推门进去,大堂里空无一人。 桌上没有备好的菜肴,灶间没有忙碌的鬼厨,只有几缕青烟在梁柱间游荡。 慕清漪腰间的铜铃突然自行震动起来,发出急促的预警。 “慕姑娘果然守时。” 殷无咎从二楼缓步而下,今日他换了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缀着七枚形态各异的玉佩。 最显眼的是正中央那枚血红色的“魂玉”,随着他的步伐泛着妖异的光。 “考虑得如何?”他在最后一级台阶站定,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慕清漪从袖中取出一个琉璃瓶,瓶中悬浮着一颗双目紧闭的头颅—— 正是殷无忧的模样。 那头颅的断面还滴着黑色的“血液”,在瓶中形成诡异的漩涡。 “如你所愿。” 殷无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抢过琉璃瓶,苍白的手指抚摸着瓶壁,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半晌,他突然低笑起来,“弟弟啊弟弟......” 他的指尖划过瓶中头颅的面颊,“若你乖乖辅佐我,待我成就鬼王之位,你就是一人之下的鬼相。何必......何必落得如此下场?” 慕清漪冷眼旁观,藏在袖中的左手悄悄掐着诀。 昨夜她与殷无忧商定的计划正在推进—— 那颗头颅不过是幻术,真正的殷无忧此刻应该正在...... “不过...”殷无咎突然抬头,眼中的温情瞬间冻结,“慕姑娘以为这样就能换回那少年的魂魄?” 慕清漪心头一紧,“你想反悔?” 殷无咎将琉璃瓶系在腰间,轻抚着魂玉,“你昨夜布下的阵法,害我损失了三十八位贵客。”他忽然逼近一步,“这笔账,该怎么算?” 大堂里的温度骤降,慕清漪的铜铃疯狂震颤。 她后退半步,右手按在铃上,“你想怎样?” “很简单。”殷无咎袖中滑出一把骨扇,“再帮我做一件事。城南李员外家的小姐,纯阴之体,正好补上我缺失的...... " 话音未落,慕清漪突然暴起发难! 她腰间的铜铃腾空而起,化作七道金光射向殷无咎。同时左手甩出三张符咒,在空中燃起幽蓝火焰。 “找死!”殷无咎骨扇一挥,扇面展开竟是一张人皮。 皮上绘着百鬼夜行图,此刻图中恶鬼纷纷爬出,与金光缠斗在一起。 二人从大堂战至二楼,所过之处梁断柱折。 慕清漪的铜铃已现裂痕,而殷无咎的人皮扇也被烧出三个大洞。 正当她准备祭出杀招时,整座酒楼突然剧烈震动! “轰——!” 地下室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殷无咎脸色大变,腰间魂玉突然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他痛苦地捂住胸口,“你...你们...” 此刻的地下秘库,烟尘弥漫。 失去头颅的殷无忧正用左手捧着自己的两颗眼珠子探路,右手持剑警惕四周。 炼丹炉已经炸得粉碎,五十三道生魂如萤火般在室内飞舞。 然而炉心处,那颗半成品的鬼王丹依然悬浮在空中,被血色符文组成的阵法保护着。 “果然有后手......”殷无忧的“眼睛”盯着鬼王丹,突然从断颈处喷出一股黑气—— 那是他修炼十六年的本命鬼元。 黑气如利箭射向阵法最薄弱处,与血色符文相撞发出刺耳的尖啸。 楼上,正与慕清漪缠斗的殷无咎突然喷出一口黑血。 他踉跄着扶住栏杆,不可置信地望向地下,“不可能...无忧他...” 慕清漪岂会错过这个机会?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铜铃上。 铃铛顿时金光大盛,化作一柄三尺青锋直刺殷无咎心口!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无头身影突然从楼梯窜出,用身体挡在殷无咎面前。 长剑穿透殷无忧的胸膛,黑血溅了殷无咎满脸。 “无忧你...”殷无咎接住弟弟倒下的身体,手忙脚乱地去捂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伤口”。 殷无忧的“手”抓住兄长的衣襟,断颈处发出模糊的声音,“哥...收手吧...鬼王丹...会反噬...” 慕清漪持剑而立,警惕地看着这对诡异的兄弟。 殷无咎抱着渐渐消散的弟弟,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他疯狂地扯下腰间的魂玉塞进弟弟的断颈,可那些裂纹仍在蔓延。 “都是你!”他猛地抬头瞪向慕清漪,眼中流下两行血泪,“我要你们全都陪葬!” 殷无咎一把捏碎魂玉,无数光点如星河般倾泻而出。其中一道金光直飞窗外,朝着张记早点铺的方向而去—— 那是张铁蛋的魂魄! 与此同时,整座忘忧居开始崩塌,梁柱化为白骨,墙壁渗出鲜血...... “快走!”奄奄一息的殷无忧用最后的力气推开慕清漪,“他要引爆鬼王丹......” 慕清漪转身就逃,身后传来殷无咎疯狂的大笑和建筑坍塌的轰鸣。 当她冲出大门的瞬间,整座酒楼像被无形巨手捏碎般坍缩成一个黑点,随后—— “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一道黑影冲天而起。 慕清漪抬头,看见殷无咎的身影与半成品鬼王丹融合在一起,化作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正嘶吼着扑向城南方向…… 第30章 灭除鬼王 鬼王丹爆炸的余波震动了整座城池。 城南上空,黑云翻涌,阴风怒号。 殷无咎与半成品鬼王丹强行融合,化作一头三头六臂的狰狞怪物,浑身缠绕着血色煞气。 他时而狂笑,时而哀嚎,六只手臂胡乱挥舞,所过之处,房屋崩塌,地面龟裂,百姓惊慌逃窜。 官府紧急封锁城南,贴出告示,称有妖邪作祟,禁止百姓靠近。 而真正负责处理这类事件的,是朝廷直属的鉴妖司。 鉴妖司,议事堂。 司主萧无涯负手而立,神色凝重地望着案上的情报卷宗。 “城南突现鬼王级妖邪,已毁半条街,若不尽快镇压,恐酿成大祸。” 他抬眸扫过座下众弟子,“谁愿前往?” 众弟子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鬼王级妖邪,稍有不慎便会丧命,谁敢轻易接这烫手山芋? 就在此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我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倚在窗边,手里拎着酒壶,醉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 “陆醉逍?”萧无涯眉头微皱,“你平日不是最懒得出任务吗?” 陆醉逍仰头灌了一口酒,咧嘴一笑,\"司主,您这话说的,弟子这不是想为鉴妖司分忧嘛。” 萧无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眼下也无人可用,只得点头,“好,此事交给你,务必尽快解决。” “遵命。”陆醉逍笑嘻嘻地拱手,转身离开时,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他可不是心血来潮才接这任务的。 上次与慕清漪勠力同心,从九尾狐妖那里得到妖血。她一袭青衣,清冷如月,只一眼就让他魂牵梦萦。 可惜,后来他发现她随手就能拿出各种珍稀符箓、法器,还有强大的妖宠护身,显然师门底蕴深厚。 而他陆醉逍,不过是鉴妖司一个游手好闲的弟子,哪配得上她? 自那以后,他破天荒地开始修炼,甚至主动接任务,只为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 城南,废墟之中。 慕清漪站在断壁残垣间,凝望着远处肆虐的怪物,眉头紧锁。 “鬼王丹未成,殷无咎强行融合,已丧失理智,若不尽快镇压,整座城都会遭殃。” 她低声自语,“可凭我一人之力……降服鬼王倒是可以,却难免顾此失彼,殃及池鱼。” 正思索对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佻的笑—— “哟,这不是慕姑娘吗?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慕清漪猛然回头,只见一个青衫男子拎着酒壶,懒散地靠在半截断墙上,冲她眨了眨眼。 “……陆醉逍?”她微微蹙眉,“你怎么在这儿?” 陆醉逍笑眯眯地走近,“鉴妖司派我来处理城南动乱,没想到竟能遇见慕姑娘,真是天赐良缘。“ 慕清漪懒得理他的胡言乱语,直接道,“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对付那怪物?” 陆醉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远处肆虐的殷无咎,笑容收敛了几分,“鬼王级妖邪,硬拼不是办法,得先找到他的弱点。\" 慕清漪沉吟片刻,道,”他体内有半成品鬼王丹,若能毁掉核心,或许能让他魂飞魄散。” 陆醉逍挑眉,“慕姑娘似乎对这事很了解?” 慕清漪淡淡道,“此事因我而起,自然要负责到底。” 陆醉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那正好,咱们联手,胜算更大。\" 慕清漪瞥了他一眼,“你行吗?\" 陆醉逍晃了晃酒壶,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慕姑娘可别小瞧人,我陆醉逍虽然平时懒散,但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 慕清漪不再多言,点头道,“好,那便合作。” 远处,殷无咎的嘶吼声震天动地。 陆醉逍仰头灌了一口酒,眼中醉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罕见的认真。 “慕姑娘,待此事了结,我请你喝酒,如何?” 慕清漪头也不回,“先活下来再说。\" 陆醉逍低笑一声,“好,那就说定了。” 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城南废墟,殷无咎化作的三头六臂鬼王仰天咆哮,三张面孔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左侧头颅双目赤红,口中喷吐着灼热毒焰; 中间头颅面色铁青,眼中尽是癫狂之色; 右侧头颅却挂着诡异的笑容,涎水不断从嘴角滴落。 “贪、嗔、痴三毒具现。”慕清漪紧握破损的铜铃,铃身上的裂痕中渗出丝丝黑气,“必须同时斩灭,否则......” 她话音未落,鬼王六臂突然暴涨,三条手臂如巨蟒般朝她袭来。 慕清漪纵身后跃,却见另外三条手臂已封死退路。 “小心!” 一道青色身影倏然而至,陆醉逍手中酒壶凌空一抛,琼浆玉液在空中化作漫天剑雨。 “叮叮叮”一阵脆响,六条鬼臂被暂时逼退。 “你这酒鬼......”慕清漪瞥了眼悬在半空的酒壶,“倒是舍得用好酒。” 陆醉逍咧嘴一笑,“三十年陈酿换美人一笑,值了。” 说话间,他袖中滑出三枚铜钱,在掌心飞速旋转。 鬼王中间的头颅突然发出刺耳尖啸,声浪如刀,所过之处砖石尽碎。 慕清漪腰间的铜铃剧烈震颤,她咬破指尖,一滴鲜血落在铃身。 “镇魂!” 铜铃腾空而起,铃音化作有形波纹层层荡开。 鬼王动作顿时一滞,六条手臂如陷泥沼。 但铃身上的裂痕也随之扩大,黑气喷涌而出。 “我只能困住它三息!”慕清漪嘴角渗出血丝。 陆醉逍眼中精光暴涨,三枚铜钱分别贴于眉心、左右肩头。 他身形一晃,竟同时化出三道分身—— 左侧分身手持青锋剑,剑身缠绕紫色雷光; 右侧分身执玄铁重刀,刀刃泛起血色纹路; 中间本体则并指如剑,指尖一点金光璀璨。 “三分归元,斩!” 三道身影同时出手。 青锋剑刺入笑脸头颅的眉心,雷光顺着七窍灌入; 重刀劈开怒容头颅的天灵,血纹如活物般钻入脑髓; 金光指劲则直接洞穿痴相头颅的咽喉,从后脑贯出。 鬼王身躯剧烈抽搐,三张面孔同时扭曲。 慕清漪趁机捏诀召唤出一张火网,罩住鬼王整个身躯。 鬼王三首同时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脖颈断裂处喷出腥臭黑血。 但那些黑血在空中竟凝而不散,隐隐要重新聚拢。 “它的核心还在!”慕清漪从发间拔下一根玉簪。簪头雕刻的莲花突然绽放,一道清光直射鬼王心口。 黑血中浮现出半颗残缺的鬼王丹,丹体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陆醉逍见状,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铜钱上。 “天地人三才,封!” 三枚铜钱呈品字形钉入鬼王丹,金光如锁链般缠绕而上。鬼王丹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废墟中窜出——是仅剩半截身躯的殷无忧! 他残存的左手死死抓住鬼王丹,右臂则化作利刃刺入自己心口。 “哥...该醒了...” “轰”的一声巨响,鬼王丹当空炸裂。 刹那间,一道巨大的冲击力伴随强光迸发而出。 慕清漪见此连忙祭出七座青铜白虎,白虎齐声嘶鸣,各归其位,成为一道严密的隔绝阵法。 冲击波仅仅来得及荡出一丈,便被白虎的威严阻断。 烟尘散尽,原地只剩下一枚黯淡的玉佩,和满地晶莹的碎末。 陆醉逍艰难地支起身子,发现慕清漪正看着自己。他耳朵瞬间烧了起来,睫毛慌乱地垂下,在眼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慕清漪道,“你...没死吧?” “托姑娘的福......”陆醉逍咳嗽两声,似是在缓解刚才的窘态,他从怀里摸出个扁了的酒壶,\"就是可惜了我的...\" 他话未说完,便已经昏了过去。 第31章 满城流言 慕清漪站在废墟间,望着昏迷不醒的陆醉逍,眉头微蹙。 \"鸦鸦。\"她轻唤一声。 \"嘎——\"一声清亮的鸟鸣响起,响彻云霄。 天际出现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 一只羽毛乌黑发亮的松鸦向慕清漪飞来,在空中盘旋一圈,落在她肩头,歪着脑袋看她。 \"变大,带我们回鉴妖司。\" 鸦鸦闻言,翅膀一振,身形骤然膨胀,眨眼间化作一只丈余长的巨鸟,羽翼舒展间隐隐有风雷之声。 鸦鸦低头,叼起陆醉逍的衣领,脖子向后一甩,轻巧地将陆醉逍丢在自己的背上,接着匍匐下身子,让慕清漪就着他的翅膀走上来。 “抓稳了!” 鸦鸦长啸一声,振翅而起,载着二人朝鉴妖司方向飞去。 鉴妖司内,陆醉逍的四师兄蔡月红早已收到消息,亲自在门口等候。 见鸦鸦落地,他快步上前,伸手接过昏迷的陆醉逍,对慕清漪道, “多谢昙尊道长出手相助,否则我这不成器的师弟怕是要交代在那儿了。” 慕清漪淡淡点头,“举手之劳。” 蔡月红笑容更深,“鉴妖司向来赏罚分明,此番灭除鬼王的奖励,稍后会派人送上门。” “多谢。”慕清漪转身摇了摇手,告辞离开。 鉴妖司深处,一道黑影悄然退去,隐入暗处。 “慕清漪的实力比预想的更强,计划需要调整。”黑影低声汇报。 “无妨。”另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我们埋的棋还多着呢。她再强,也挡不住大势。” 陆醉逍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他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慕清漪那道清冷背影,以及……自己昏过去的丢人场景。 “……我竟然晕了?”他喃喃自语,一脸不可置信,“昙尊道长没事,我却倒了?是我太虚了吗?” 他猛地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摸了摸胸口,确认自己没缺胳膊少腿,这才松了口气。 “不行,得练功了,再这样下去,以后怎么保护她?” 短短一日,整个京城都在传—— “听说了吗?鉴妖司六弟子陆醉逍和茅山昙尊道长联手灭了鬼王!” “何止联手?我看他俩配合默契,怕不是……嘿嘿。”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陆醉逍坐在茶楼里,听着满城流言,笑得春风得意。 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心想,“传吧,传得越广越好。” 荣王府。 暮色中的荣王府笼罩着一层薄雾,檐角铜铃在晚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李珣独坐在书房内,指尖轻抚着一张字条,烛火将他清俊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也将纸条上的字迹照得分明: “陆醉逍与昙尊道长联手灭鬼王,共乘一骑回鉴妖司。市井皆传二人郎情妾意。” 李珣缓缓将字条置于烛火上,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墨迹。青烟袅袅升起,在他如玉的面容前缭绕。 他端起茶盏时,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茶汤映出他微微垂落的眼睫。 “来人。” 一道黑影无声跪在屏风外。 李珣的嗓音温润如常,“乔装成糖人师傅,守在昙尊道长门前,她有任何需要,立刻回报。” 待暗卫退下,李珣独自走到窗前。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案几旁的剑架上,一柄银制钝剑静静地横陈,剑穗上缀着的青玉在月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正是那日慕清漪在荣王府随手取来舞剑时用过的。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剑身,指尖在剑柄处微微停顿。 那里有一道几不可见的划痕,是当日慕清漪挽剑花时不小心留下的。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雕花地砖上,显得格外寂寥。 “郎情妾意......” 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融进月色里。 慕宅。 又日清晨,敲门声响起。 慕清漪打开门一看,陆醉逍倚在门框上,笑得风流倜傥,“昙尊道长,我亲自来送奖励,够诚意吧?” 慕清漪面无表情地接过锦盒,“送完了?可以走了。” 陆醉逍不依不饶,“别这么冷淡嘛,好歹我们也是共患难的交情……” 不远处,乔装成糖人师傅的暗卫死死盯着陆醉逍,手里的糖勺捏得咯吱作响,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陆醉逍似有所觉,回头瞥了一眼,见只是个卖糖人的,便没在意,继续道,“道长若是有空,不如陪我喝杯茶?” 慕清漪\"砰\"地关上门,刚踏进北花厅,忽听门外又传来\"咚咚\"的叩门声。 她眼中有些不耐烦,直接隔着窗户吩咐练武房里的晨曦,“晨曦,今夜去将陆醉逍揍一顿。” “是!”晨曦应声。 慕清漪打开门,门外却不是陆醉逍。 一名身着褐色短打的邮差恭敬地递上一封信笺,“道长,您的信。” 拆开一看,是茅山掌门师叔玄清子的亲笔: “清漪师侄: 银两已妥收,茅山青和观翻修事宜已着手。 至于你所问浣溪云榭园改成道观之事,此事大有可为。 不必再称青和观,可自行创立观名,自作观主。 浣溪云榭园其余建筑可保留,但切记主殿乃道观根本,不可轻率定案。你既在京中,可自行设计图样。 另闻你除鬼有功,师门甚慰。然修行之路漫长,勿忘本心。 ——掌门师叔玄清子” 慕清漪将信笺收入袖中,目光投向京郊方向。 那座占地五百亩的浣溪云榭园,是邵希将军送她的道观新址,对茅山教踏入京城权力中心十分重要。 慕清漪虽精通符箓阵法,但对建筑营造却非所长。经多方打听,得知京城首屈一指的建筑大师名叫程一南。 她备下厚礼:三张上品符箓,一盒百年桃木心雕琢的法器,另有一匣金锭,亲自登门求教。 程府门房接过拜帖,见落款是“茅山昙尊”,面露轻慢,“道长稍候,容小的通报。” 不多时,门房趾高气扬地回来,“我家老爷正忙着设计荣王府的园子,没空见闲杂人等。” 第32章 设计主殿 慕清漪眸光微冷,正欲开口,忽闻身后传来清润如玉的嗓音:\"程先生好大的架子。\" 回头望去,只见荣王世子李珣一袭月白锦袍,手持象牙骨扇,正踏着青石板缓步而来。 春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隙,在他肩头洒下细碎的光斑。 \"世子爷!\"门房扑通跪地,额头沁出冷汗。 李珣并未动怒,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去告诉程先生,就说本王带茅山昙尊道长来访。\"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程一南匆忙迎出,连连告罪。 书房内,慕清漪将园林图纸铺开,程一南执笔勾勒主殿雏形时,李珣始终安静地立在窗边,骨扇轻摇,目光却不时落在慕清漪执笔的指尖。 当慕清漪以灵力在图纸上勾勒出九宫八卦镇灵阵时,程一南惊得笔都掉了。 李珣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亮色,扇骨在掌心轻轻一叩,又恢复成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暮色渐沉时,李珣执意相送。 二人沿着护城河缓行,岸边的垂柳新芽在晚风中轻拂。 \"道长这座道观,本王很是期待。\"李珣的声音比春风还要柔和,\"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差人来王府说一声。\" 慕清漪驻足还礼:\"今日多谢世子。\" 李珣微微一笑,月光在他眼底流转:\"举手之劳。\" 他顿了顿,似要说些什么,终究只是轻轻颔首,\"夜露渐重,道长保重。\" 待那道青色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李珣才缓缓展开手中折扇。 暗处闪出一名侍卫,只听世子温声道:\"暗中将陆醉逍偷喝司主酒藏之事告诉司主。\" 那声音依旧和煦如春风,侍卫却不由自主偷偷瞥了眼自家世子,难掩震惊。 这还是他家的那个正直善良、光风霁月的世子吗? 慕清漪回到家,看着东厢房熄灭的灯火,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想,便见鸦鸦飞过来,落在她的肩头,“双双想问,她明日上门拜访方便吗?” 虽然粟相禁止粟双双和妖继续接触,但粟双双毕竟和鸦鸦有着六年感情,得知鸦鸦是妖,不但不害怕,反而很高兴。 鸦鸦经常偷偷去看双双,将自己在野外收集的栗子、松子、橡子、浆果和灵芝投喂给她。 慕清漪问,“粟相允许她出门了?” 上次那件事虽然已经水落石出,但粟双双与粟相夫妇的相处依旧不太自然。粟相依旧心有余悸,大多时候都让粟双双呆在府里。 “本来是不许的,但明日中午册封昙尊道长为县主的旨意便会到府。双双自告奋勇清晨来为你梳妆。”鸦鸦喜悦地扑闪着翅膀。 慕清漪点了点头,洗漱睡去。 丑时三刻,鉴妖司内万籁俱寂。 晨曦踏着猫儿般轻巧的步子,熟门熟路地摸到\"醉月轩\"二楼。 窗棂半掩,月光斜斜地照在床榻上,勾勒出一个修长的人形轮廓。 陆醉逍侧卧而眠,锦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登徒子...\"晨曦从腰间抽出一根裹着棉布的棒槌,眼中闪过厉色。 她一个箭步上前,猛地用被子捂住陆醉逍的头脸。 沉睡中的男子顿时惊醒,在被子下发出\"呜呜\"的闷哼声。 \"让你调戏我家姑娘!\" 棒槌重重砸在肩头。 \"让你整日纠缠!\" 又是一记闷响落在后背。 \"让你...\" 第三下正要落下,晨曦突然手腕一紧。 本该被捂得严严实实的陆醉逍,竟从被子里准确扣住了她的脉门! \"小丫头下手真狠啊。\"慵懒的嗓音从被子下传来,哪有半分吃痛的样子? 晨曦大惊,正要抽身,整床锦被突然飞旋而起。 月光下,陆醉逍好整以暇地倚在床头,中衣领口微敞,手里还端着半杯残酒。 而被子里裹着的,分明是个塞满棉絮的假人! \"你...!\"晨曦气得跺脚,棒槌直指他鼻尖,\"无耻!\" 陆醉逍轻笑一声,突然抬手打了个响指。四周烛火骤亮,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符咒——竟是个精心布置的阵法! \"我这人经常夜半被打,总该长点记性。\"他慢悠悠抿了口酒,\"回去告诉你家姑娘...\"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铃响。 陆醉逍脸色骤变,手中酒杯\"啪\"地落地。 \"道长亲自来了?\" 就这分神的刹那,晨曦一个鹞子翻身,棒槌狠狠扫向他膝弯。 陆醉逍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抬头时却见窗外月光如水,哪有半个人影? \"兵不厌诈。\"晨曦得意地晃了晃腰间铃铛,纵身跃出窗外,\"小姐说得对,你就是个呆子!\" 陆醉逍揉着膝盖,望着晨曦远去的背影,忽然低笑出声。 他掀开枕席,露出烫。 \"是啊...\"指尖抚过玉佩,他望向慕清漪宅邸的方向,\"在你家姑娘面前,我可不就是个呆子。\" 晨光熹微,慕清漪正在庭院中打坐调息,忽闻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声。 \"昙尊道长!\" 相府千金粟双双提着裙摆快步走来,身后侍女捧着数个雕花木匣。 她今日穿着鹅黄色襦裙,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只欢快的黄鹂鸟。 \"我带了最好的胭脂水粉来!\"粟双双不由分说拉着慕清漪进屋,\"今日可是您的大日子,定要好好梳妆才是。\" 慕清漪还未来得及推辞,粟双双已打开随身带来的紫檀木妆匣。 里面整齐摆放着鎏金花钿、珍珠耳珰、累丝金凤簪等贵重首饰,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这些都是我的压箱宝贝。\"粟双双俏皮地眨眨眼,\"连上元节都舍不得戴呢。\" 当粟双双打开慕清漪的衣橱时,突然惊呼出声:\"这、这不是宫中的蹙金绣云纹裙吗?\" 她小心翼翼抚摸着裙摆上精致的金线刺绣,\"连我父亲寿辰时,太后赏的衣裙都没这般精美!\" 慕清漪轻声道:\"是数日前救过一位退休的宫中绣娘,她非要答谢...\" \"是先皇后身边的那位崔姑姑吧?\"粟双双眼睛亮了起来,\"听说她绣的牡丹能引来真蝴蝶呢!\" 两个时辰后,当粟双双为慕清漪绾好最后一缕青丝,不由怔在原地。 铜镜中的女子眉如远山,眸若秋水,一袭湖蓝色蹙金绣裙衬得肌肤如雪。 素日里束起的青丝此刻挽成朝云近香髻,一支白玉簪斜插其间,清丽中透着几分雍容。 \"道长...\"粟双双喃喃道,\"您这样进宫,怕是要把那些公主都比下去了。\" 正午时分,宫中的仪仗队准时到来。 为首的太监宣读圣旨时,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 当听到\"册封为嘉城县主\"时,人群发出阵阵惊叹。 粟双双站在廊下,看着慕清漪跪接玉册的侧影。 阳光透过她发间的玉簪,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暗处,那个乔装成糖人师傅的暗卫早已惊得忘了手中的糖勺。 \"县主娘娘,\"太监恭敬道,\"陛下特意嘱咐,三日后在琼林苑设宴庆贺。\" 第33章 嘉城县主 琼林苑的冬日,宛若褪去华裳的仕女图,素净中自见风骨。 晨光为琉璃瓦镀上冷釉色,飞檐挑着薄雾,廊柱间浮动着靛青的天色。 几枝枯藤攀着汉白玉栏杆,铁画银钩的枝影投在冰裂纹花窗上,倒比春日的藤萝更添三分遒劲。 太液池凝作整块琉璃,倒映着九曲桥的雕栏,锦鲤在冰下游弋时,金鳞便化作冰下游走的星子。 西府海棠褪尽残叶,铁灰色枝桠擎着点点绛红花苞,恍若冻在空中的珊瑚珠。 宫人们以铜雀烛台替换了纱笼,鎏金烛泪顺着仙鹤脖颈垂落。 慕清漪立在偏殿暖阁中,透过雕花窗棂望向苑中景致。 她今日着了御赐的县主礼服——茜色绣金牡丹广袖长裙,腰间玉带上悬着象征身份的鱼袋。 晨曦正为她整理鬓边一支金凤步摇,那凤口衔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映得她肌肤如雪。 \"小姐今日真好看。\"晨曦小声赞叹,\"比那些世家贵女还要贵气三分。\" “就你嘴甜。”慕清漪嗔怪地看了晨曦一眼。 晨曦“嘿嘿”一笑。 慕清漪伸手抚过腰间玉带,触手生凉。 两个月前,她还是手中拮据的无家之女,如今却要在这皇家园林受封县主。若非救下邵希和粟双双,她断不会有今日际遇。 正思索间,外头传来清脆的环佩声响。 粟双双着一身鹅黄襦裙闯了进来,双颊因疾走而泛红:\"道长,她们……她们在正殿说您闲话!\" 慕清漪唇角微扬,眼中却无笑意,\"八百户食邑的县主,她们自然看不惯。\" “这些便罢了......”十四岁的相府千金气得眼眶发红,\"琼华那个贱人,竟说您是靠...靠...\" \"靠什么?\"慕清漪神色不变,只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说您靠美色攀附权贵才得来这封号!\"粟双双几乎要哭出来,\"我反驳她,可她仗着宗室身份压我...\" 慕清漪轻轻按住少女颤抖的肩:\"无妨。宴席将开,我们该入场了。\" 正殿内,鎏金兽炉吐着龙涎香,二十余名贵女分坐两侧。 当慕清漪踏入殿门时,窃窃私语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 她目不斜视,行至主座左侧首位落座——那是圣旨特赐的位置,高于在场所有非宗室的贵女。 \"嘉城县主好大的排场。\" 对面席位上,琼华县主把玩着手中琉璃盏,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全场听见,\"八百户食邑,都快赶上我这个先帝亲封的县主了。\" 她约莫二十出头,头戴金丝鬏髻,发间十二支花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粟双双刚要反驳,慕清漪在案下轻按她手背,自己却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温声道:\"琼华县主今日妆容精致,尤其是这发髻,丰盈饱满,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琼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摸了摸鬓角:\"自然。不像某些人,山野村妇的做派,穿上华服也不像贵人。\" 殿中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 慕清漪不恼,反而细细打量琼华头顶,忽然对晨曦使了个眼色。 晨曦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宴过三巡,宫娥们端上御赐的\"雪霞羹\"。 琼华正欲再出言讥讽,忽听\"嗖\"的一声破空轻响,她头顶猛地一轻—— 那支固定假髻的金凤钗不知被何物击中,当啷落地。 精心编织的假发随之滑脱,\"啪\"地掉在青玉地砖上。 满殿寂静。 琼华县主头顶赫然露出几块铜钱大小的秃斑,参差不齐如狗啃过一般。 不知是谁先憋不住笑,紧接着满堂贵女都掩面而笑,就连她身边的侍女也肩膀抖动。 \"谁!是谁!\"琼华面红如血,手忙脚乱去捡假发,却不慎踩到裙摆跌坐在地。 慕清漪起身相扶,却被一把推开。 \"是你!一定是你这妖道使的邪术!\"琼华歇斯底里地尖叫。 慕清漪面露讶色:\"县主何出此言?许是钗子没插稳……\" 她俯身拾起那顶假发,轻叹道:\"阳气不足则发落,县主若需要,贫道可开个方子。\" 琼华夺过假发掩面而逃,连鞋子掉了一只都顾不上捡。 满殿笑声更盛,粟双双笑得直揉肚子:\"活该!让她嘴贱!\" 日影西斜时,册封仪式正式开始。 二十四名彩衣宫娥手持金莲灯在前引路,慕清漪踏着红毡缓步走向琼林苑正中的高台。 台下贵女们按品阶排列,就连方才嘲笑她的人也不得不屈膝行礼。 崔女官站在观礼席最前排,眼中含泪。 这位曾因家丑入魔的退休女官,两个月前被慕清漪一道清心符救回神智。 今日她特意送来一袭自制的蹙金绣鸾袍,此刻见恩人受封,激动得双手发颤。 礼官展开圣旨,声音洪亮:\"......慕氏清漪,道法通玄,德润四方,特封嘉城县主,食邑八百户......\" 慕清漪跪接圣旨时,余光瞥见琼华躲在远处树后,怨毒的目光如淬了毒的针。 她心中暗叹——这皇家园林的富贵繁华下,暗流涌动只怕比山野精怪更难对付。 礼成,众贵女齐声恭贺。 粟双双第一个冲上来拉住她衣袖:\"道长,不,县主姐姐!我娘说请您过府用膳呢!\" 慕清漪微笑颔首,抬头时正对上崔女官欣慰的目光。 老绣娘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老身备了新衣。\" 苑中红梅映雪,暗香愈浓。 慕清漪缓步下台,裙裾拂过阶前残雪。她知道,从今日起,山姑慕清漪已成过往,嘉城县主的道路方才开始。 慕清漪从粟府告辞时,天色已暗。 杨夫人亲自送她至府门,又命人备了暖轿,嘱咐车夫务必平稳行驶。 \"县主今日学得极快。\" 杨夫人微微颔首,姿态端庄,弘农杨氏的贵气在她举手投足间展露无遗,\"宫中礼仪看似繁琐,实则暗含天地之理。县主虽出身山野,但悟性之高,实属罕见。\" 慕清漪浅笑行礼:\"全赖夫人指点。\"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广袖垂落如云,竟比世家贵女还要优雅三分。 粟双双在一旁看得眼睛发亮,拽着母亲袖子撒娇:\"娘!您都没这么夸过我!\" 杨夫人轻瞪她一眼:\"你若能像县主这般一点就透,为娘自然夸你。\" 说着转向慕清漪,眼中流露出罕见的赞赏,\"县主天资卓绝,假以时日,必成京中礼仪典范。\" 慕清漪含笑应下,临行前提了一句:\"明日是大雪节气,我夜观天象,恐有暴雪。夫人府上若无要事,最好闭门不出。\" 杨夫人眉头微蹙。鉴妖司晨间才发布消息,说明日晴空万里。 但看着慕清漪沉静如水的眸子,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县主既如此说,老身自当谨记。\" 翌日,午后。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得极低。 未时刚过,第一片雪花便飘落下来,转眼间化作鹅毛大雪,覆盖了整个京城。 杨夫人站在暖阁窗前,望着漫天飞雪暗暗心惊。 这位嘉城县主,竟比鉴妖司的观星官还要精准三分! 此时的慕宅内,慕清漪正与晨曦围炉煮茶。 \"小姐果然神机妙算。\"晨曦捧着热茶笑嘻嘻道,\"这下杨夫人怕是要把您供起来了。\" 慕清漪轻抿一口茶,眉头忽然一皱。 她放下茶盏,猛地推开窗—— 院中积雪已厚,一片素白。 然而雪地中央,竟有点点猩红光芒如萤火飘散,渐渐凝聚成一道人影。 那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一袭红衣凤袍,眉目温婉却带着化不开的哀愁。 她站在雪中轻叹:\"三百年了……\" 慕清漪瞳孔骤缩。 这不是游魂——而是因执念滞留人间三百年的亡魂!更可怕的是,这魂魄竟能在大雪之夜凝实显形! \"晨曦,取我朱砂符纸!\" 红衣女子似有所觉,抬眸望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慕清漪心头一震——这女子的眉眼竟有些熟悉。 \"你是……\" \"三百年了,终于有人能看见我。\"女子轻笑,指向大门高处悬挂的那盆曼珠沙华,\"多亏了它。\" 第34章 曼珠沙华 慕清漪顺指望去,只见门后高处的位置不知何时悬挂着一盆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正绽放出妖异红光,花瓣渗出的猩红液体正滴滴落入雪中。 ——原来如此! 曼珠沙华本是阴阳交界之物,今日恰逢大雪节气阴气极盛……种种机缘,竟让这位三百年前的亡魂短暂归来! 晨曦望向那盆曼珠沙华,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懊悔地捂住脑袋,“小姐,都怪我,呜呜呜......” 曼珠沙华确实能滋养鬼魂,但也能召唤鬼魂,还召唤了个三百年的亡魂!晨曦暗暗在心中的小本本上为白髯老道记上一笔。 “无妨。”慕清漪安慰晨曦,接着看向红衣女子,“你是......” \"我乃大魏永宁公主。\"女子轻抚过院中老树,\"这里,曾是我的寝殿。\" 慕宅这片土地上,三百年前是永宁公主府。 就算不曾熟读历史,也知道前朝永宁公主的名头,她的婚恋可谓是坎坷崎岖。 作为自小受宠的嫡出公主,她的父亲太宗扩大了中原版图,一母同胞的兄长高宗确立的官僚制度沿用至今。 太宗宠爱,将她嫁给宰相的长子苏诠,二人琴瑟和鸣,恩爱幸福,直到三年后,太宗去世,高宗登基,苏诠涉嫌参与谋反,被流放到蛮州,后被地方官乱棍打死,永宁公主大受打击。 高宗不忍心看妹妹消沉,将她嫁给了京城名门谢世明。 永宁公主因对前夫的感情无法忘怀,排斥谢世明,两人关系不好,甚至还传出驸马对公主无礼的谣言。 三年后,永宁公主病亡,年仅三十岁,高宗迁怒于驸马,下令将谢世明处死。 永宁公主短暂的一生,被后世之人编成各种结局的话本传阅。 这个版本只是其中一种。 永宁公主看了看慕清漪的神色,了然道,“你知道我?” “有所耳闻。”慕清漪认真道,“阳世不是公主该留之地,公主若无要事,还请回去安息。” 永宁公主轻笑,探究的目光落在慕清漪身上,“若是如此,你也不算纯粹的阳间之人,不是吗?” \"公主何意?\" 慕清漪话音未落,永宁公主广袖翻卷,猩红花瓣如蝶群暴起。 她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坠入血色漩涡。 恍惚间听见晨曦尖叫,接着便是无边黑暗。 冷。 慕清漪在刺骨寒意中睁眼,金丝鸾纹的锦被压得她喘不过气。 铜镜里映出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永宁公主年轻时的容貌,此刻正长在自己身上。 \"殿下,驸马在朱雀门外候着呢。\" 侍女捧着鎏金铜盆跪在榻前,水面浮着几片枯萎的曼珠沙华。 慕清漪猛然坐起,腕间玉镯磕在床沿发出脆响。 这触感太过真实,连雕花木窗透进的晨光都带着三百年前的温度。 * \"小姐!\" 晨曦扑到廊下时,积雪已没过脚踝。 慕清漪正攀着梯子擦拭曼珠沙华叶片,猩红汁液顺着瓷盆蜿蜒而下,在雪地绘出诡异图腾。 听到呼唤,她缓缓转身,金镶玉步摇在鬓边轻晃——那支本该收在妆奁最深处的首饰。 小姐从不喜欢戴这些金玉首饰。 \"慌什么。\"永宁公主学着慕清漪平日语气,指尖抚过花瓣上凝结的冰晶。 这具身体比想象中更契合。 她望向东南方,那里如今是谢氏宗祠的飞檐,琉璃瓦在雪光中泛着幽蓝。 * \"苏诠你疯了!\"慕清漪的手掌不受控制地拍向苏诠的脸颊。 幻境中的永宁公主正在为夫君系紧朝服玉带,却发现腰带上悬挂着那枚本该存放在皇宫禁地的虎符。 青年半张脸浸在阴影里,半张脸带着鲜红的手指印,他眼中神色不辨喜怒,紧握虎符:\"明日卯时三刻,玄武门换防......\" 记忆突然扭曲,慕清漪踉跄着扶住妆台。 铜镜泛起涟漪,映出永宁公主临终场景:素白手指扯断七重纱帐,汤药泼在青砖上腾起紫烟。屏风外传来谢世明与太医令的低语,每个字都淬着毒。 * \"这是小姐晨起要喝的姜茶。\"晨曦将青瓷碗往前推了推,暗中观察对方执匙的姿势。 往常慕清漪总会用左手托住碗底,此刻\"她\"却以三指捏着匙柄轻搅—— 晨曦心下狐疑,难道这是小姐跟杨夫人新学的大祁县主礼仪? 永宁公主抿了口茶汤,目光扫过窗外纷扬的雪片。 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庭院里曼珠沙华疯狂滋长,藤蔓攀着廊柱绽开血色花苞,好似一张血盆大口,正蛰伏待发要去吞食些什么。 第35章 前朝公主 慕清漪在虚空里踉跄,脑中走马观花般闪过无数记忆。 苏诠正满眼含笑为永宁簪花,湖上佳人如白鹭,成双成对; 永宁脸色苍白,攥紧了家仆呈上的讣告,上面明晃晃写着“苏驸马死于乱棍之下”,她吐了一口血,晕倒在地,耳边响起侍女的惊呼声; 大婚之夜,外边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喜床上对坐的新郎新娘起了争执,永宁自顾自扔掉头上的盖头,冷声将谢世明逐出婚房; 永宁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望着厚厚的门帘发呆,一阵疾风猛然掀开帘子,露出室外一景,鹅毛大雪纷纷飘落,廊下谢世明与太医令贴耳密谋,谢世明的眼角浮上恶毒的光芒,太医令一脸震惊与恐惧…… 慕清漪在幻境里抓住最关键的记忆碎片—— 门外谢世明与太医令密谈时,窗外闪过绣着苏家族徽的衣角。 苏家的人? 苏诠涉嫌谋反,苏家满门被灭。高宗高坐庙堂之上,无人再敢提苏家一个字。怎么会有人胆大到在把苏家族徽绣在衣服上? 按照永宁的记忆,是谢世明指使太医下毒杀了她。 可若真是如此,高宗直接用毒杀公主之罪杀死谢世明便是,史书也不会使用迁怒一词。 永宁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如话本所说,抑郁病亡? 如永宁记忆,谢郎毒害? 她现在被困在永宁的记忆中,可谓当局者迷,还是得想办法联系外面的人,如此内外兼攻,方可解此困局。 慕清漪抬起手腕,这是永宁的手腕,上面带着金银叮当镯。 她掀开镯子, 慕清漪轻笑,她猜的没错,这只师父给的银镯,能够跟着她来到幻境。 子夜。 雪花纷纷落下。 京城屋檐和道路上覆盖着白雪,整座城静谧而寒冷。 慕宅北边的厢房里,正躺着一个仙容月貌的十五岁少女。 少女的呼吸均匀地起伏着,显然已经进入梦乡。 突然,少女猛地睁开眼,眼神清亮,没有一丝睡眼惺忪,她嘴角浮起一抹淡笑。 心下却十分喜悦。 成功了! 慕清漪利用银镯,能够出幻境,夺回身体的主动权。 但每次只有三十息的时间。 她要怎么留下线索呢? 怎样留下线索,不会让永宁发现呢? 早饭后,晨曦进入厨房收拾,正要将案板挂起,却看见案板下压着一张纸条。 “我已被永宁投入幻境,她现在在我体内。 去找皇宫禁地翻阅《竹书纪年》,查找永宁公主的真正死因。” 晨曦看着自家小姐的字迹,又悄悄回头向院中看去。 院中,“慕清漪”正素手烹茶,赏雪观天。 晨曦脊背升起一阵寒意,像是温热的皮肤骤然覆盖上三尺雪花。 她将纸条塞进灶膛,看着熊熊大火燃尽最后一丝纸屑,接着借口买炭离家前往粟府,杨夫人说,“喝茶时以三指捏着匙柄轻搅”,这是大魏皇室独有的持器礼! 晨曦连忙前往鉴妖司,求助蔡月红和陆醉逍。 陆醉逍正因偷酒被司主关禁闭,蔡月红便代替师弟来了慕宅。 他担心打草惊蛇,待在慕宅对面楼顶,拿出符咒和法器起兵布阵。 “此鬼占据昙尊道长躯体多长时间了?”蔡月红问。 “从昨日傍晚到现在,已经有八个时辰。” 蔡月红眉头紧锁,“这么久了。” 他又问,“道长可有什么指示?” 晨曦连忙道,“小姐留下一张纸条,她要我去皇宫禁地,翻阅《竹书纪年》,寻找永宁公主的真实死因。” 虽然各朝各代都会修订历史,呈现在大众眼中,但都是经过美化加工,服务于政治需要所写。 只有《竹书纪年》,记录了真正的历史,只掌握在帝王手中,在每一代江山之主手中传递。 这是慕清漪告诉她的。 “皇宫禁地只有皇族宗室可进,鉴妖司虽掌管天下道法,但并无资格踏入皇族禁地。”蔡月红犯了难。 晨曦眉头紧锁,蓦地脑中灵光一闪,“荣王世子! 我知道怎么去皇宫禁地了!” 她直接向十米开外另一处屋顶飞跃而去,声音留在风中,“你守护好小姐!” 蔡月红盯着晨曦消失的背影,点了点头,盘腿坐下继续布置安魂阵法。 他虽不能救出慕清漪,但能保证那女鬼无法蚕食慕清漪躯体。 荣王府。 李珣正在绘制一幅丹青,画中隐约可见京郊浣溪云榭园的美景。 在主殿竣工之日,他要把这幅画送给慕清漪,祝贺乔迁之喜。 思及此,李珣执笔的手一顿。 只送一幅画会不会太冷清了? 但他又怕过于热情,吓跑慕清漪。 他搁下画笔,拿起折扇,扇骨轻轻敲击掌心。 “世子殿下!” 正思索间,书桌前的窗外一道人影闪过,一个女子从窗户跃入,一脚踩上书桌借力。 李珣眼睁睁看着她踩上方才的丹青,心底一股怒火窜起,但当他看清来人后,惊讶道,“晨曦姑娘?” 他眼底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但当他看到晨曦憔悴和沉重的脸色时,他眼中笑意退去,担忧地问,“县主出了何事?” 慕清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幻境。 只是经过之前的混乱,她现在终于能缓慢地体会一段记忆了。 她打量四周环境。 青玉莲花香炉腾起龙脑香的轻烟,掠过妆台前那面錾刻百子嬉春图的铜镜。十二幅泥金屏风将厢房隔作三进,最里间整面墙嵌着错金银博古架。 铜鎏金侍女捧灯盏映亮壁上挂的《璇玑图》,蚕丝绣线下埋着三千六百颗米珠。烛影在描金藻井间摇晃,恍若一场流动的黄金雨。 前朝秘色瓷与西域琉璃盏交相辉映,正中供着三尺高的红珊瑚树,枝桠间缀满夜明珠雕的玉兰花苞。 菱花镜前的水沉木妆匣半开着,露出鎏金点翠衔珠凤钗的尾翎。缠枝牡丹纹妆奁里盛着波斯螺子黛、拂林胭脂膏,玛瑙钵中调着晨露浸的珍珠粉。 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厢房,因此那放在床边案几上青白色的瓷瓶便显得格外寒碜,不像是这厢房主人的作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 慕清漪下床拿起青白色瓷瓶。这瓷瓶底部的印章显示它并非官窑所出。 这不像是内务府拨给永宁的器物,倒像是什么人,送给永宁的。 虽然质量不佳,但永宁好似十分珍爱,将它放在床头显眼处。 慕清漪放下瓷瓶,她要搞清楚,当下处于永宁人生中哪个时间段? 第36章 幻境解谜 李珣握着鎏金酒壶的手指骨节发白,武库大人颈间悬挂的玄铁钥匙正倒映在葡萄美酒中。 \"大人可听说过龟兹进贡的千日醉?\"他笑着将西域秘制的迷药倾入对方琉璃盏,看着老臣袖口银线绣的獬豸神兽渐渐浸在酒渍里。 李珣轻易便取下老臣颈上的钥匙。 宫墙阴影中,晨曦贴着冰冷的汉白玉浮雕,听见更漏声与侍卫铁靴声在第七次交汇时,绣春刀鞘上的金螭纹擦着她发梢掠过。 她将壁虎游墙术运用到极致,锁骨几乎要嵌进砖缝,才避过三重龙武卫的交叉巡视。 钥匙插入青铜饕餮锁眼的刹那,千年寒铁铸造的门扉渗出冰晶。 晨曦用火折子照亮整个库房。 库房书籍浩如烟海,晨曦一边注意门外的动静,一边翻找竹书纪年。 三刻钟后。 \"咔\"的一声轻响,封泥碎裂的瞬间,竹简缝隙中突然窜出一缕银灰色的尘雾。 晨曦下意识屏住呼吸,看着那些在光束中飞舞的微粒逐渐显露出竹简真容——原本青黄的竹片已氧化成赭石色,但被丝绳缠绕的位置却保留着诡异的鲜绿。 晨曦缓缓展开竹简。 《竹书纪年——魏高宗卷》 晨曦眼中浮起狂喜,找到了! 她阅读竹简内容,心下一惊。 永宁公主是被利器刺伤心脏而亡,公主被找到时还能说话,但公主迟迟不肯说出刺伤她的人是谁。 晨曦暗暗记下,和李珣一起返回慕宅。 永宁公主望着跟在晨曦身后跨进大门的青年公子,心下有些尴尬,面上只能装作认识的样子。 没能将慕清漪的记忆复制过来,真可惜啊。 李珣照样是那副如沐春风的模样,他知道面前这位“慕清漪”的窘态,便主动开口,“本世子在荣王府待得腻烦,特地来找昙尊道长围炉煮茶。” 永宁公主松了口气,接话道,“殿下若无事,尽可来慕宅。” 李珣顺势撩袍坐下,与永宁公主喝茶,面上未露出半分马脚。 晨曦借口去厨房,将为慕清漪准备的纸条压在案板之下,出房门时看见李珣竟然能面色如常坐在永宁对面,心下实在佩服。 晨曦是做不到的,她怕永宁公主看出自己的异样,火速回了自己的房间。 院中,永宁公主应付了李珣几句后,开始主动提问。 她询问了大祁如今的版图疆域,想看看比之大魏,多了什么,少了什么。 在得知比起大魏只多不少时,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询问大祁如今的官僚制度,徭役和赋税。 在倾听李珣的回答时,她偶尔皱了皱眉。 她询问如今李家历届皇帝的丰功伟绩。 听完李珣的回答,她眼里带着几分不屑。 幻境。 慕清漪推开房门,廊下早有一排侍女拿着洗漱用品和衣服首饰等候。 “殿下今日不是说要晚起,给那谢老夫人难堪么?”一个穿着紫色宫装的婢女疑惑道。 这个婢女慕清漪还是有印象的,她名叫萍儿,从小一直陪在永宁身边,直到永宁三十岁逝世。 她提到谢老夫人?难道是谢世明的娘? 慕清漪没有接话,吩咐道,“替我梳妆。” “是。”萍儿压下心底的疑惑。 慕清漪不好直接询问萍儿今日的日程,但她如今是永宁公主本人,可以釜底抽薪。 “今日一切安排都给我推了!”慕清漪道。 萍儿有些着急,也有些惊讶,“作为谢家新夫人,不参加婆母寿宴,这可是大不敬啊!” “无碍,我本就无意谢世明,我巴不得他生气,去跟皇兄请旨休妻!”慕清漪语气里带了几分任性道。 萍儿妥协道,“也是,您是陛下最宠爱的妹妹,陛下定不会责怪,他只希望您能开心自在!” 鎏金帷帐被侍女用银钩挽起,帐上垂落的珍珠流苏轻晃,映着晨光如碎玉倾泻;侍女捧来鎏金葵口盆,水中浸着新采的玫瑰露,慕清漪纤指轻点,水珠顺着指尖滚落,腕间翡翠镯碰着盆沿,发出清越的声响。 菱花镜前,象牙梳蘸了茉莉头油,从她如瀑的青丝间滑过,梳齿带起一缕幽香;眉笔是西域进贡的螺子黛,轻轻一扫,便勾出远山含翠的弧度;胭脂则是用晨露调制的牡丹膏,点在唇上,如初绽的樱瓣;侍女捧来金丝累珠凤钗,斜插入鬓,钗尾垂下的明珠随着她转首,在颊边投下细碎的光影。 檀木衣架上,早已备好今日的衣裙——云锦裁就的广袖襦裙,衣襟以金线绣着缠枝牡丹,裙摆层叠如烟霞流动;侍女们轻手轻脚地为她系上丝绦,腰间悬一枚羊脂玉佩,玉上雕着比翼双飞的鸾鸟,触之生温;披帛是轻若云雾的鲛绡纱,边缘缀着米粒大的珍珠,走动时如星河绕臂。 紫檀案几上已布好早膳:青瓷盏里盛着雪耳炖梨,清甜的香气氤氲;水晶碟中码着玲珑剔透的荷花酥,酥皮薄如蝉翼;另有新蒸的玫瑰茯苓糕,松软如云,入口即化。公主执起银匙,勺尖轻碰盏沿,声音如玉磬轻鸣;一旁的小炉上煨着梅花雪水,待水沸时,侍女素手点茶,茶汤泛起碧色涟漪,映着她低垂的睫羽。 待最后一盏茶饮尽,慕清漪抬眸,镜中之人已是华光流转,举手投足间,连空气都仿佛染上了金粉般的奢贵。 晨妆毕,萍儿让四周的侍女全部下去。 她探出头四下观望,确定周围没有人,这才放心的关上门,来到慕清漪身旁。 “您今日不是要与苏郎私会吗,这也要推掉吗?” 第37章 本宫心笨 慕清漪瞳孔骤然紧缩。 私会苏郎? 难道是苏诠? 传言中,永宁公主此生只爱过他。 可他不是死了吗? “公主,您怎么了?”萍儿察觉到永宁公主的异样,“若是身体不舒服,便不去了,奴婢去回了苏驸马。” “当然要去。”慕清漪斩钉截铁。 慕清漪在萍儿的陪同下来到旧日宰相府。 朱漆大门裂出蛛网般的纹路,铜环上凝着黑绿色锈迹,轻轻一叩便簌簌掉落。 廊下灯笼只剩焦黑骨架,府内野草疯长过膝,地砖缝中渗出的青苔正一点点吞噬“辅国良相”的御赐匾额。 “娇娇……” 一袭缥色衣衫映入眼帘,广袖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苏家族徽的印记,像新抽的竹枝浸在春水里。 乌发用羊脂玉冠松松挽住,发尾垂在肩胛,鼻尖那颗朱砂痣若隐若现,衬得肤色比案头新研的雪浪纸还要白,偏偏眼角泛着薄红。 “苏郎……”慕清漪模仿着永宁的口吻轻唤,一边不动声色打量苏诠。 “一别七年,昔日荣光无限的宰相府破败萧条,而你,我的妻子,已然变成他人之妻。”苏诠眼中含着泪水,抚摸着永宁公主的鬓角。 慕清漪的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捏住,喘不过气得开始悲伤和愧疚,眼角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 这是永宁公主的情绪,强大到她无法抵抗。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被永宁同化,彻底在幻境里迷失自己。 她得赶紧想到从幻境脱身的方法,即使付出一些代价。 然而当下要抓住机会向苏诠旁敲侧击,解答自己心中的疑问。 比如,苏诠明明已经被地方官乱棍打死,七年之后怎会出现在京城? “我的书童替我而死,我才能好端端回到你面前……”苏诠顿了顿,道,“谢公子他,对你好吗……” “本宫并不待见他。”慕清漪回答道。 这也是实情。 苏诠面上浮起喜色,一把将永宁公主揽入怀里。 慕清漪一个趔趄,却没落入苏诠的怀抱里,而是来到一片虚空之中。 对面一个穿着赤色凤袍的女子向她走来。 正是永宁公主。 “你扮演我,很聪明。”永宁夸奖道。 慕清漪不语,袖下的手却默默握住银镯,蓄势待发。 永宁扫了一眼慕清漪的手腕,“你这法宝若自爆,确实能帮助你离开我修筑了三百年的执念牢笼。不过这样一个难得的法宝,是不是可惜了?” “与你何干?”慕清漪冷冷道。 这法宝是师父花费五年炼制而成,倘若能有其他选择,她也不愿意浪费师父的心血。 慕清漪口中默念法诀,银镯开始亮起红光。 “你额头上的天眼,一直没升级过吧?”永宁公主道。 慕清漪如遭雷击。 永宁公主不光看破了她的两世之身,竟还能看破额头上这只赤色天眼。 如她所说,赤色天眼是可以升级的吗?慕清漪眼眸中划过一瞬间的疑惑。 这丝疑惑准确地被永宁公主收入眼中,“原来你不知道啊……小丫头,我可以告诉你天眼的秘密,以及,送你额头的天眼一份大礼。” “你将我带入你执念化作的幻境,到底意欲何为?”慕清漪问。 永宁公主轻笑,“看来你答应了。既然你有勇气重活一世……” 她顿了顿,目光落向远方,似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也帮我重活一世吧。” 说罢,她的身影渐渐消散在虚空里。 慕清漪连忙问,“你总得给一些信息和提示吧?” 空中传来永宁自嘲的嗓音,“我若活得明白,何须找你帮忙……我的话语会干扰你的判断。不要用眼睛看,要用心看,可惜,本宫的心太笨了。” 最后一句话声音很轻很淡,像是对慕清漪说的,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慕清漪无奈叹气,一转眼,她已经重新回到公主府永宁的厢房里。 慕清漪拿出一张宣纸,在上面写下“苏诠”“谢世明”,又在旁边写下“永宁公主”。 她执笔在谢世明三个字上画了个圈。 永宁在第二段婚姻里很痛苦,且谢世明还有在两年后将永宁公主毒死的嫌疑。 永宁公主无非是想让她帮自己活好,虽然慕清漪一时没有头绪。 但很明显,若继续跟谢世明绑在一起,那定是活不好的。 干脆闹和离。 慕清漪雷厉风行,来到谢府,谢府大门上悬挂的红绸还未来得及卸下,今日是谢老夫人的寿宴。 门口的下人见到公主,便要进门通报,被慕清漪拦住了。 “你家公子在吗?” “在的,现下正在老夫人房里。” 慕清漪跟着下人进入大门,宴席已经散去,下人正在打扫残羹冷炙。 她穿过抄手游廊,来到老夫人的院子。 暖阁的门紧紧闭着,隐隐传出老媪的训斥声,下人们都退至三尺开外,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当聋子。 嬷嬷看到永宁公主十分惊讶,望了望暖阁的方向,面上有点难堪。 众人齐齐向公主跪地行礼,嬷嬷对慕清漪道,“老夫人正与公子商议要事,公主不如随老奴去花厅用些茶点,稍后再过来?” “难道嬷嬷觉得,本宫不是谢家妇,听不得谢家商议要事?”慕清漪嗓音中带了些威严。 嬷嬷连忙告罪,眼睁睁看着永宁公主走近暖阁。 离得近了,慕清漪听出了谢老夫人训斥的内容。 “你说说你那个新妇啊,去岁你们办完婚礼,第二天没跟我敬茶就回了她的公主府;除夕时她说自己要进宫赴宴,竟连个年礼都不往谢家送;这些我也便忍了可今年我五十大寿这样重要的事,她竟然连个面都不露,当我这个婆婆好欺负的吗?” 暖阁内传来另一道声音,是道清冽的男声,带了些歉意,“母亲说得极是,儿子定当好好管教公主,母亲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原来是谢老夫人对永宁公主不满已久。 正好助她和离。 “吱……轰!” 慕清漪重重推开房门,门内一对母子齐齐望过来,见到永宁公主,面上有些心虚。 第38章 谢府世明 谢老夫人怔愣一瞬,率先俯首请安,“公主殿下金安!” 永宁公主是谢家妇,但更是皇族。 而他们是臣子。 “起来吧。”慕清漪摆了摆手,扶谢老夫人坐回主位上。 “你还知道来?宴席都散了,这就是你做人妇的礼节?你在苏家也是如此吗?”谢世明脸色阴沉,盯着永宁公主斥责道。 慕清漪心底一股怒火瞬间升起,这是永宁的情绪。 永宁与这位谢驸马积恶太深。 谢老夫人听见儿子训斥永宁公主为自己出气,心中好似雨过天晴,一年来对永宁公主的不满尽然消散。 “大胆,谁允许你这么跟本宫说话?”慕清漪顺着永宁的怒气,斥责道。 谢老夫人心中气已消,眼看儿子儿媳就要吵起来,她连忙几步上前,一手拉住儿子的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 谢世明回敬永宁公主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硬生生憋回嗓子里,他气得满脸通红。 “唔……”谢世明拿开谢老夫人的手,“娘你干什么?!” “你这个不孝子,你怎么能这样训斥你的妻子呢,更何况她还是公主,你不要命了?”谢老夫人道。 “他说得对,我们本就貌合神离。与其相互糟蹋,不如一拍两散。”慕清漪盯着谢世明的眼睛,“谢卿,我们和离吧。” 谢卿,我们和离吧。 这句话仿佛一到咒语,回荡在谢世明脑海中,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啊,这是为何?”谢老夫人连忙道,“公主啊,谢家可是哪里做得不好,您提出来,我们一定改。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哪,公主,婚姻之事儿戏不得……” 谢老夫人一脸急切,看看永宁公主,又看看谢世明,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乱转。 “我意已决!谢卿,还望成全本宫,也放过你自己,你值得真心待你的女子。”慕清漪拍了拍谢老夫人的手,看向谢世明。 “呵……” 谢世明嗤笑一声,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是傲然的冷光,“我谢世明若成了公主抛弃的驸马,以后如何在京城抬得起头来!想和离,做梦!”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暖阁,扬长而去。 “唉呦,这个犟脾气的!”谢老夫人连连叹气,走到慕清漪面前,拉过她的手坐下,“公主啊,我那儿子是我没教好,那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别听他说的那些话,啊?” 慕清漪对这位谢老夫人也有些疑惑了,刚才她还在说自己坏话呢。 她还以为谢老夫人乐得她和离,怎的如今又换了一张脸? 谢老夫人看着慕清漪的脸色,主动道,“唉,公主是否因为方才在门外听到了老身说的那些话生气?若是因为如此,那大可不必。都是些小事,老身只是在儿子跟前抱怨几句,讨些安慰罢了,公主若是气恼,老身以后便不做这碎嘴之人了。” 慕清漪心道,永宁这位婆婆倒是个明事理的。 只是这婚,她离定了。 慕清漪应付了谢老夫人几句,便告辞离开,临出院门时,老夫人突然叫住她,道,“公主权当是可怜我这个儿子吧,他从小是个凉薄性子,我本以为他要打一辈子光棍了。没想到一年前陛下为你择婿之时,他竟主动疏通关系要娶你——” 慕清漪脑海中一痛,谢老夫人的身影渐渐模糊,周围世界开始坍塌。 慕宅。 晨曦已经等了三天,案板下那张纸条依旧原封不动。 她急得嘴角生泡。 蔡月红说,幻境的时间与真实世界不同。有的比真实世界快,有的比真实世界慢。 若比真实世界慢,那自然是好。 可若这个幻境时间比真实世界快呢? 那代表慕清漪已经失联了不止三天。 小姐可能凶多吉少。 一想到这个可能,晨曦便如百爪挠心,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不行,她要快马加鞭,回到茅山找掌教法师帮忙。 掌教法师一定有办法的! 晨曦给自己打气,又回头看了看北房。 三日来,这位前朝公主浇花、喝茶、聊天、赏雪,完全把慕宅当做了自己的后花园,清闲的不亦乐乎。 晨曦的戒备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北房门口,对“慕清漪”道,“小姐,我刚才收到家书,我父亲重病,让我回去看望!” “去吧,代我问好。”永宁公主很有礼貌地回应道。 晨曦默默撇了撇嘴,她父母双亲早在初遇慕清漪时,便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这永宁公主伪装的技术,真是漏洞百出。 晨曦骑马扬长而去。 永宁公主听着马蹄声逐渐远去,直到再听不见,这才打开房门。 她手腕轻轻一抬,一道红光如箭矢般,直直射向慕宅对面楼顶正在打坐的蔡月红。 蔡月红根本来不及躲避,箭矢直直插进他的额头中。 他顺着瓦片哗啦啦滚下屋顶,砰地一声摔在地上,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唉,终于清净了,该浇花了呢。”永宁公主自言自语,朝院中那盆曼珠沙华走去。 永宁公主踏入谢府时,怀中那盆曼珠沙华开得正艳,猩红花瓣如裂开的唇,花蕊深处似有粘稠血珠滚动。 府中老仆引路,灯笼照在她素白裙裾上,却映不出一丝暖色,唯有花盆底渗出的暗红汁液,在青石板上蜿蜒如蛇。 谢允之正在书房临帖,忽觉一阵冷风穿堂,抬头便见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立于阶前。 她眉眼如画,却透着一股森然死气,怀中红花无风自动,花心直直对着他,仿佛一张即将噬人的血口。 \"谢公子。\"她轻笑,嗓音低柔,却让谢允之脊背生寒,\"这花,你可认得?\" 曼珠沙华的花瓣忽然簌簌震颤,花蕊深处竟浮出一张模糊人脸——赫然是三百年前谢世明的面容! 谢允之手中毛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宣纸上,如泼开的血。 \"你……你是谁?\"他嗓音发紧,本能地后退半步。 永宁公主缓步上前,指尖轻抚花瓣,花汁顺着她的手指滴落,竟在青砖上蚀出焦黑痕迹。 \"这花,是你先祖亲手种下的因果。\"她低语,花盆中的泥土突然翻涌,露出半截森森白骨,\"如今,该结果了。\" 谢允之瞳孔骤缩,那白骨腕上,赫然缠着一条褪色的红绳—— 谢家族志记载,谢世明下葬时,手腕上正系着这样一条姻缘线! 窗外狂风骤起,曼珠沙华的藤蔓如活物般爬满窗棂,花苞次第绽开,每一朵都浮现一张扭曲人脸,全是谢家历代嫡系亡魂! 永宁公主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谢家欠我的债,该还了。\" 第39章 权力之辩 “鸦鸦,拦住她!” 粟双双银牙紧咬,凤目圆睁,纤手死死攥住鸦鸦颈间羽毛。 她骑在这只通灵神鸟背上,如同一道黑色闪电,从云端俯冲而下,目标直指永宁公主手中那盆娇艳欲滴的曼珠沙华。 风在耳畔呼啸,粟双双的长发肆意飞扬,裙裾猎猎作响,带着决绝与愤怒。 她心中满是对永宁公主所作所为的不忿,那盆曼珠沙华背后,似乎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她绝不允许对方得逞。 “哐!” 一声巨响,瓦盆在地面炸裂,碎片四溅。 曼珠沙华的花叶被无情碾碎,与泥土混作一团,鲜红的花瓣如同凝固的血迹,诉说着这场冲突的惨烈。 谢允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脸色煞白,身形踉跄。 他瞪大了双眼,看着从天上如流星般砸下的一人一鸟,本能地撒开腿,慌乱中躲到了粟双双身后。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紧紧抓住粟双双的衣袖,声音都带着颤抖:“这……这可如何是好!” 永宁公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满脸怒容:“哪里来的野丫头,敢管本公主的闲事!” 她冷哼一声,眼中寒光一闪,抬手便从袖中射出一道凌厉的红光,如同一道赤色闪电,直取粟双双要害。 然而,就在红光即将触及粟双双的刹那,永宁公主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粟双双那绝美的面容,竟与她已故的母后有着七八分相似。 那眉眼,那神态,仿佛让她看到了记忆深处最温柔的身影。 永宁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慌乱中急忙收回那道攻击。 强大的反噬之力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她娇躯一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全然不顾。 粟双双也满脸惊讶,美目圆睁,小嘴微张。 她以为是慕清漪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心中又惊又喜,急忙飞奔过去,声音中满是关切与欣喜:“清漪姐姐!” 她伸出双手,想要扶住永宁公主摇摇欲坠的身子。 “粟小姐,别去!”谢允之惊恐地大喊一声,整个人又往后缩了缩,眼神中满是恐惧。他见粟双双如此莽撞,心中担忧不已,却又不敢上前。 永宁公主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自思量。 她深知粟双双把自己撤销攻击的行为,误认作慕清漪回到了身体里。 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想与粟双双接触,探寻更多秘密,便决定将计就计。 至于杀谢允之,倒也不急,来日方长。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装作有气无力地说道:“粟小姐,我是慕清漪,我回来了。” 说完,便双眼一闭,软软地晕了过去。 粟双双心急如焚,连忙招呼鸦鸦驮着二人,风驰电掣般地回到相府。 她心中暗自焦急,今天吃完早饭后偷偷出的门,若不能在午饭之前出现在粟相和杨夫人眼前,自己每天偷偷乘坐鸦鸦出府的秘密就要暴露了。 鸦鸦将二人送到相府后,便振翅飞向慕宅,准备收拾一些慕清漪的行李过来。 粟双双小心翼翼地将“慕清漪”藏在绣楼二层,心中忐忑不安。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赶来通报,让她去前厅陪粟相夫妇吃午饭。 粟双双无奈,只能咬了咬牙,出门而去,眼神中满是不舍与担忧。 厢房里,只剩下永宁公主。她待粟双双离开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形一闪,又偷偷回到了谢府。 此时的谢允之正坐在厢房里,双手捧着一碗安神汤,神色疲惫。 突然,他猛地抬头,看到永宁公主的瞬间,手一抖,碗“啪”地掉在地上,汤汁四溅。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惊恐地瞪大双眼,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怎么又来了!”说着,他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转身就往桌子底下钻,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永宁公主见状,嗤笑一声,眼神中满是轻蔑:“你真是没有你祖宗的一点风骨。” 她缓缓走到桌前,拿起桌上一个精美的陶瓷笔筒,在手中把玩着,眼神冰冷如霜:“今日我不杀你,但要问你一点事。你若敢说出去,那就如这只笔筒……” 话音未落,她手一松,笔筒重重地落在地上,“啪嗒”一声四分五裂,碎片散了一地。 谢允之吓得脸色发青,连连点头称是,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永宁公主便开始盘问他关于粟双双的事。 从谢允之口中,她得知粟双双的母亲姓杨,出身弘农杨氏,而自己的母后同样出身弘农杨氏。 她心中一惊,细细思索,原来粟双双竟是自己的晚辈,算起来,自己还是她的太姨奶奶。怪不得初见粟双双时,便觉得那般面熟。 永宁公主打听完消息,心中暗自盘算,连忙回到相府绣楼,又装晕躺在那里。 不一会儿,粟双双回来了。永宁公主适时地“醒”来,与粟双双相对而坐。 粟双双满心以为她是慕清漪,眼中满是信任与依赖。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心中的烦恼一股脑地倾诉出来。 说起自己之前因为婚前中九尾狐妖咒,经历怀孕堕胎之事,那段日子,她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日渐消瘦。 父亲母亲担心不已,将她关在家里。 她心中绝望,好几次都想一死了之。 幸亏慕清漪出现,解除了她身上的妖咒,救了她一命。 然而,即便如此,父亲母亲还是不放心,依旧将她关在府里,生怕她再出事。 他们常说,女子的贞节比性命重要,她将来是要当太子妃的人,不能出一点差错。 说到这里,粟双双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与不甘。 她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无奈:“可我最近听说,我为之恪守贞节的那个未来夫君,太子,却可以几次微服私访,四处留情,甚至留下子嗣。 凭什么,为什么我一遇到这种事就想要寻死,而太子遇上这种事就风轻云淡,甚至可以当成一段风流趣事。 凭什么呢?是因为我是女子,他是男子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中满是迷茫与痛苦。 永宁公主静静地听着,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她冷静地接收着粟双双的情绪,片刻后,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男女之别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权力。” “权力。” 粟双双喃喃自语,听到这两个字,她如遭雷击,眼神中满是震惊。 一瞬间,仿佛有一道光,照亮了她心中的迷雾,她一下子茅塞顿开。 她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光芒。 然而,这份喜悦很快便消失不见,她的肩膀又耷拉下来,脸上满是失落。 她最高也只能当个皇后,可就算是皇后,也依然生活在诸多条条框框之中,无法挣脱权力的束缚。 永宁公主眯了眯眼,脑海中浮现出一件久远的往事。 她记得父皇曾经埋下了一堆宝藏,也不知道如今还在不在。 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她想把宝藏送给粟双双,或许,这能改变些什么…… 第40章 真相欲出 眼前谢老夫人的身影渐渐模糊,慕清漪并不想再被迫体会永宁的情绪。 于是她趁着时空转换的契机,将自己的魂魄抽出,悬在半空之中,逐条观看永宁的记忆。 永泰三年,公主府。 谢世明踏入公主府时,正听见内院传来琵琶声。 那音色清越,却透着一股沙场肃杀之意,绝非寻常伶人所能奏出。 他沉着脸穿过回廊,果然看见永宁公主斜倚在软榻上,而那个叫怀昔的男人正垂眸拨弦,修长指节按在弦上,浑身气度丝毫不像一个面首。 ——更像钟鸣鼎食熏陶长大的世家贵子。 谢世明眼底一沉。 “公主。”他冷声开口,“此人来历不明,不宜久留府中。” 永宁公主懒懒抬眸,指尖捻着一颗葡萄,却不急着送入口中,反而递向念诠唇边。 “驸马多虑了。”她轻笑,“怀昔琴艺绝佳,本宫甚是喜爱,怎会赶他走?” 苏诠垂首,就着公主的手咬住葡萄,唇瓣若有似无擦过她的指尖。 谢世明袖中拳头攥紧,骨节泛白。 ——他认得这个眼神。 这个男人看公主的目光,绝非面首该有的恭顺,而是……一种收拢蛛网静待猎物的蛰伏。 傍晚,谢世明闯入书房,将一叠密报摔在永宁公主案前。 “怀昔根本不是乐师!”他厉声道,“他是三年前被流放的苏家余孽——苏诠!” 永宁公主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片。 她抬眸,唇角笑意不减:“驸马查得真仔细。” 谢世明不可置信:“你知道?!你明知他是逆臣,还敢将他藏在府中?!” 公主搁下笔,慢条斯理地折起密报,丢进炭盆。 火光映照下,她的眉眼艳丽如妖。 “那又如何?”她轻笑,“本宫喜欢。” 谢世明拂袖而去后,屏风后转出一道身影。 苏诠指尖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低笑道:“公主这是存心要气死他?” 永宁公主懒懒倚回榻上,任由他替自己揉捏肩颈。 “本宫只是好奇……”她眯起眼,“谢世明能忍到几时?” 苏诠低笑,指腹摩挲过她后颈肌肤,“公主不怕他狗急跳墙?” 永宁公主轻笑一声,从枕下抽出一柄匕首,寒光映照她幽深的眸。 “本宫倒希望他跳。” 慕清漪摇了摇头,看来永宁公主与谢驸马之间积怨越加深厚。 她划过这段记忆,来到下一个场景。 永泰四年,永宁公主厢房。 永宁公主倚在绣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上繁复的牡丹纹样。 窗外飘着枯枝败叶,殿内地龙烧得极旺,她却仍觉得冷,一股寒意从骨缝里渗出来,怎么也驱不散。 \"公主,喝药了。\" 苏诠端着青瓷药碗走近,他生得极好,眉目如画,一袭月白长衫衬得身形修长。 他跪坐在榻边,舀了一勺黑褐药汁送到永宁唇边。 药气苦涩,永宁皱了皱眉,还是张口咽下。 药汁滑过喉咙,灼烧般的疼。 \"太医说小产伤身,需好生调养。\"苏诠声音轻柔,指尖拂过她散落的发丝,\"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永宁猛地抬眼看他,那双杏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苏诠”恍然未觉,又舀了一勺药递来。 殿门突然被踹开,寒风卷着枯叶灌入。 谢世明一身玄色锦袍立在门口,面色铁青。 他大步走来,一把打翻“苏诠”手中的药碗。 瓷碗落地,碎成数片,药汁溅在猩红地毯上,像一滩污血。 \"你们还珠胎暗结!\"谢世明咬牙切齿,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一把揪住苏诠衣领,\"一个面首,也配让公主怀上你的种?\" 苏诠不躲不闪,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这目光更激怒了谢世明,他挥拳就要打下。 \"住手!\"永宁撑起身子,脸色苍白如纸,\"谢世明,你敢在公主府动手?\" 谢世明松开苏诠,转而俯身逼近永宁。 他身上带着酒气,混合着某种辛辣香料的味道,令人作呕。 \"永宁,\"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要你死。\"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殿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画面之上的慕清漪心中警铃大作。 就是这里! 慕清漪连忙施法进入永宁公主体内,跟随谢世明出了公主府。 夜色如墨,谢世明骑马直奔城南一家不起眼的药铺。 药铺内,掌柜是个驼背老人,见到谢世明便恭敬行礼。 \"驸马爷,您要的东西已经到了。\" 谢世明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扔在柜上。 \"西域乌头汁,确认无误?\" \"千真万确,\"掌柜压低声音,\"此物有价无市,小的费尽周折才从西域商人手中购得。按您吩咐,掺入了蜂蜜和桂花掩盖气味,无色无味,入喉即化。\" 谢世明满意点头。\"一个月后的大雪之夜,我要用它。\" \"驸马爷,此物剧毒,三滴便可致命......\" \"我自有分寸。\"谢世明打断他,\"再从西域商人那里购买一瓶天山雪芽露,届时一并送来。\" 掌柜连连称是,将两样东西记在账本上。 慕清漪借着永宁的眼睛,看清了那账本上的记录—— \"西域乌头汁,大雪日取;天山雪芽露,同日取\"。 第41章 调换毒药 一个月之后便是大雪,永宁毒发之日。 谢驸马与永宁公主处处交恶,永宁公主不敬婆母、豢养面首、甚至怀上子嗣,彻底耗尽了谢驸马最后一丝耐心。 谢驸马铤而走险,趁公主重病下毒杀害。 此事牵涉皇室丑闻,太宗不好直接发落,不惜用“迁怒“的名头处死谢世明,为皇妹报仇。 慕清漪握了握拳头,谢世明既有害人之心,那这剧毒的西域乌头汁,便让他自己饮下吧。 待谢世明骑马消失在街角,慕清漪踏入药铺。 驼背掌柜一惊,连忙将账本阖上,“夫人有何事?“ 慕清漪将带着皇族印记的玉佩拍在桌上。 驼背掌柜睁大了眼睛,连忙跪下叩首,“不知贵人驾临,小店有失远迎!“ 慕清漪面色骇人,“大雪之夜,调换这两种毒药与补药。听明白了吗?“ 掌柜后背发凉,“是!“ 慕清漪丢下一袋金叶子,回到公主府,“苏诠”正焦急地等在门口。 “公主您这是去哪了,这都子时了,当心受寒!“ “咚——当!“梆子声骤然划破死寂。 慕清漪轻笑,幻境时间流速太慢,过了这么久,她终于碰上了第二次子夜。 慕清漪启动银镯。 子夜。 雪花簌簌落下,这场雪已经下了四日。 慕清漪醒来时,发现卧榻之侧躺着粟双双,一旁的案几上,窝着鸦鸦。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粟府绣楼。 慕清漪伸出手指,戳了戳鸦鸦松软的羽毛。 鸦鸦睡眼朦胧,看到慕清漪,眉梢一挑,“叽?” “永宁怎么会睡在双双的床上?”慕清漪问。 鸦鸦闻言,两颗黑亮的眼珠子瞪得老大,“叽!!!” 慕清漪骑着鸦鸦风驰电掣前往慕宅,一路上吸着冷风,听鸦鸦讲完前因后果,感叹道,“原来这永宁还是有做人的良心的。” 鸦鸦想起一事,补充道,“清漪,那永宁白日说,后半夜要带粟双双去挖一个她父皇留下的宝藏。” 魏太宗留下的宝藏? 慕清漪没放在心上,她交代完鸦鸦定要保护好粟双双,慕宅便到了。 院中雪花积了厚厚一层,无人清扫。东厢房却并无活人气息。 晨曦,不在? 慕清漪只有三十息时间,已经耽搁了二十五息。 她连忙进入厨房,案板下压着两张纸条。 一张言明晨曦等不及慕清漪的消息,已经骑马回茅山求援。 慕清漪见此这才放下心,阅读另一张纸条。 纸条内容以《竹书纪年》开头…… 当慕清漪看见“公主死于匕首洞穿胸口“几字时,她猛然睁大双眼。 瞬间,永宁公主的叮咛浮现在脑海: “不要用眼睛看,要用心看……“ 慕清漪茅塞顿开,她连忙销毁纸条,回了幻境。 鸦鸦小心地驮着熟睡的永宁回到绣楼,接着便窝在床边的案几上假寐。 盯着永宁公主的异动。 大不了他这个大妖和这个大鬼打一场。 丑时。 天色像泼翻的墨汁漫过相府绣楼,鸦鸦收拢漆黑的羽翼停在窗前蓄势待发。 粟双双从睡眼惺忪中醒来。 永宁公主的亡魂借慕清漪的皮囊轻笑一声,冰凉的手指扣住粟双双的手腕:\"跟我走。\" 松鸦妖在夜空中划过墨痕,山谷的雾气裹胁着腐叶气息扑面而来。 永宁公主俯身拨开荆棘,指甲缝里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三百年来无人敢踏足这里。\"她的声音在空谷回荡,\"父皇...魏太宗当年用七十二道机关锁住入口,连最亲信的谋士都不知。\" 言及此处,永宁想起自己目前扮演的角色,补上一句,“我也是在幻境中永宁公主的记忆里知晓的......” 话音未落,脚下突然塌陷,两人坠入布满铜铃的暗室。 铜铃震荡的嗡鸣中,永宁公主摸索着墙壁凸起的龙纹浮雕,粟双双的指尖触到某处凹陷时,整面墙轰然转动。 烛火自青铜烛台腾起,映出满地金饼堆成的小山,丝绸锦缎裹着的翡翠玉璧折射冷光,成箱的玄铁兵器泛着幽幽寒光。 粟双双倒抽冷气,目光扫过角落那尊三丈高的纯金佛像,佛像耳垂上的夜明珠正滴下暗红色液体,不知是朱砂还是干涸的血。 \"这些够养百万雄兵。\" 永宁公主的亡魂发出尖锐笑声,惊起洞顶无数蝙蝠,\"可惜...我终究没等到那一天。\" 她的指尖抚过冰凉的金锭,在粟双双背后推了一把:\"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得在天亮前,把这些全都运出去......\" 第42章 一场阴谋 慕清漪回到幻境中永宁公主身体里时,已经是大雪,也就是历史上永宁公主身死之日。 寒风卷着雪粒扑打窗棂,永宁公主裹在狐裘里剧烈咳嗽,指节攥着锦被泛出青白。 苏诠作为最爱永宁的人,今天却没来。 反倒是谢世明来了。 门帘哗啦掀开,谢世明抖落斗篷上的积雪,玉瓶在掌心映出冷光:\"公主且饮下这天山雪莲露,臣跋涉千里才从西域商人手中求来。 慕清漪看着那瓶雪莲露,脊背汗毛倒竖,她差点害了永宁。 她谢过谢世明的好意,将那瓶雪莲露放在一旁的桌上,说自己待会会喝。 谢世明温柔的嗓音响起:\"安心睡吧。\" 门帘再度合拢的瞬间,慕清漪的魂魄如青烟般飘出。 廊下积雪咯吱作响,太医令缩着脖子哈气,白胡子上结了层薄霜。 谢世明摩挲着腰间玉佩,语调关切:\"公主何时能彻底康复?\" 太医令恭敬躬身:\"服下雪莲露,七日之内必定痊愈。\" 谢世明突然凑近,在太医耳边低语。 慕清漪屏息靠近,只听\"苏诠乌头汁\"几个字如冰锥刺入耳膜。 太医令踉跄后退,官帽险些滑落:\"这...这可是剧毒之物!\"却在谢世明森冷的目光下,颤抖着点头应允。 寒风吹散门帘,慕清漪猛地撞回永宁体内。 她强撑着坐起,对着门外虚弱唤道:\"谢...谢大人,本宫有话...要说...\" 窗外风雪呼啸,慕清漪死死攥住床单,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原来永宁公主前世的早夭,苏诠作为面首的生涯在历史上消失的了无痕迹,谢世明触怒龙颜而死,竟都源于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怎么了,公主?”谢世明掀起帘子进来,嗓音温柔,完全看不出方才吩咐太医令杀人的狠厉。 “谢郎,将苏诠绑起来,杀掉!皇兄若问起,就说是他重病死了。”慕清漪吩咐道。 “公主您终于想通了!”谢世明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笑容,他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上前握住永宁公主的手,“我早便告诉过您,与虎谋皮容易被伤,一个月前,那苏诠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你却还要继续和他逢场作戏,只为了对抗他背后那位。” 慕清漪闭了闭眼,虽然谢世明没有明说,但时至今日,慕清漪已经能猜出来,苏诠背后那个人是谁。 永宁公主大概是太过伤心,才在她的记忆幻境中一直有意无意避开这个人。 慕清漪划拉着永宁的记忆条,事情还得从太宗临死前说起。 太宗临死前,单独将永宁唤入厢房,交代她救国宝藏之事,并直言魏高宗直爱大兴土木,这些钱要是让他知道,很快便嚯嚯光了。命她二十年后再告诉魏高宗。 魏太宗咽下最后一口气,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着永宁公主的腕子:\"二十年...等你皇兄性子稳了...\" 殿外更鼓沉沉,烛火在龙纹帐幔上投下扭曲的影,这个秘密就此锁进了帝王的棺椁。 魏高宗踩着朱红台阶登基那日,金冠上的东珠晃得永宁眼花。 她攥着先帝遗诏的手沁出汗来,却见兄长正将新雕的玉佛供上神龛—— 那是用国库半年赋税换来的。 \"父皇说得对。\"她将密诏又往袖中藏了藏,雪落在披帛上转瞬成水。 流放的驼铃惊散了长安的暮云,苏诠戴着镣铐回头望向宫墙时,谢世明正为永宁公主披上狐裘。 这个新驸马会在深夜研磨时轻声问:\"殿下今日可曾想起什么旧事?\"永宁望着窗外的月亮摇头,却在心中对苏诠魂牵梦萦。 永泰二年的春风卷着柳絮扑进宣政殿,苏诠风尘仆仆的身影惊得魏高宗打翻了茶盏。 \"陛下可知先帝遗宝?\"沙哑的嗓音在空旷大殿回响,苏诠将脸贴在冰凉的青砖上,\"臣亲耳听见公主梦呓...\" 案几上的西域琉璃盏折射出诡谲光芒,魏高宗摩挲着腰间玉带。 他忽然想起幼时偷见父皇教永宁舞剑,想起登基那日妹妹藏在广袖里的异样神色。 对一个皇帝来说,面对一个备受宠爱的公主,和面对一个拥有能养活百万雄兵的宝藏的公主,是两码事。 \"好个不把朕放在眼里的太宗。\"他冷笑一声,将密诏摔在苏诠面前,\"明日起,你便回公主府当值吧。\" 宫墙下的海棠开得正艳,永宁倚在榻上绣着鸳鸯,全然不知窗外的玉兰树上,苏诠正将探听到的只言片语,悄悄写进密信。 那份救国的宝藏,终究成了悬在兄妹头顶的利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 历史上,魏高宗竟然能自认迁怒之罪,也要除掉谢世明。 皇帝长于儒家文化,奉行“不迁怒,不二过”的准则。即使是想要迁怒,也不会在世人眼中明晃晃的自认。 除非,他是想自认一个小错,来掩盖这背后他犯的一个更大的错误。 是他,引狼入室,将苏诠这个疯子放在了妹妹身边。 是他,害死了一心信任自己没有二心的亲妹妹。 雪夜的宫墙下,苏诠的斗篷沾满泥浆。 他攥着那封被雪水洇湿的密诏,看着永宁公主窗前跳跃的烛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年前流放途中,他亲眼看着老父被乱箭穿心,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幼弟投井自尽,血腥味至今仍萦绕在鼻尖。 永宁掀起珠帘时,看见苏诠立在院中,发梢结着冰碴。\"你终于来了...\"话音未落,冰凉的匕首已抵住咽喉。 她望着那双曾经盛满柔情的眼睛,如今却淬着比雪更冷的恨意。 \"为什么...\"她颤抖着问。 \"为什么?\"苏诠笑出声,笑声惊飞了檐下的寒鸦,\"你可知我全家是如何惨死?你皇兄的箭,穿透了我父亲的胸膛!\" 密诏在火盆中蜷曲成灰,永宁看着火焰映红苏诠扭曲的脸,终于明白了他为何要将宝藏的秘密告知皇帝。 \"原来...你从未想过找宝藏...\"永宁咳出带血的泡沫,伸手去够火盆里的灰烬,\"你要的...是让我们同归于尽...\" 苏诠的手微微颤抖,却还是狠狠刺下。永宁倒下的瞬间,窗外的雪忽然下得更急了。 他望着渐渐熄灭的火苗,轻声说:\"安息吧,公主殿下。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宝藏的秘密了。\" 宫墙外,更夫敲起三更鼓,雪掩盖了所有的血迹,就像掩盖了一个王朝最深的秘密。 慕清漪看完这些记忆,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她不知是该怪永宁公主心灵太脆弱竟然无法承受这些真相,宁愿去幻想谢世明毒杀了自己,也不愿意相信她此生挚爱苏诠和从小宠爱她的嫡亲兄长一起背叛了她。 地牢里弥漫着腐臭的血腥味,火把将苏诠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石墙上。 他的衣衫褴褛,铁链深深勒进血肉模糊的手腕,却仍死死盯着永宁公主,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 \"苏大人好记性,\"慕清漪裹紧狐裘,声音清冷,\"当年宰相府意图谋逆,证据确凿,满门抄斩是律法所定。\" \"律法?\"苏诠突然狂笑起来,震得铁链哗哗作响,\"不过是你们皇室铲除异己的借口!我父亲一生忠君报国,却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他猛地扑向慕清漪,被狱卒死死按住。 谢世明挡在慕清漪身前,抽出佩剑抵在苏诠咽喉:\"放肆!公主问话,岂容你这般无礼!\" 苏诠盯着慕清漪,眼中满是讥讽:\"永宁,你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罢了。等他找到了先帝的宝藏,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果然是这样,慕清漪猜的没错。 慕清漪适度露出惊讶害怕的神色:\"父皇的遗愿是保江山社稷,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 \"遗愿?\"苏诠突然冷笑,\"魏高宗大兴土木,挥霍无度,先帝若泉下有知,恐怕死不瞑目!你以为他真的相信你会乖乖交出宝藏?\" 慕清漪转身离去。 地牢深处,苏诠的笑声久久回荡,如同诅咒般缠绕着她的脚步。 第43章 天眼秘密 暮色如血,将巍峨的宫墙染成暗红。 慕清漪立在御花园的九曲回廊下,手中紧攥着密旨,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微风拂过,远处传来阵阵丝竹之声,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魏高宗的猜忌如同一团阴云,沉沉地压在她的头顶。 苏诠的死,不过是这场权力游戏的序幕,而她,已然深陷其中。 额间的赤色天眼突然发烫,宛如一颗燃烧的火炭。 慕清漪抬手按住额头,透过指缝,她看见御湖的水面泛起诡异的涟漪,倒映出自己额间那抹妖异的红光。 那是重生后便伴随她的神秘印记,此刻正闪烁着不祥的光芒,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交出宝藏,或许还能留你全尸。”魏高宗冰冷的话语在耳畔回响,字字如刀。 慕清漪知道,帝王的疑心一旦种下,便再难消除。 永宁在太宗临死前的承诺,如同枷锁,将她们困在这两难的境地。 失命,是万劫不复;失信,亦是身败名裂。 忽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为何非要在这两条绝路上徘徊?若将宝藏公之于众,交于几位辅政大臣共同看管,魏高宗即便心怀不满,也难以公然发难。 这或许是唯一能化解危机的办法。 “永宁,你出来!”慕清漪朝着虚空大喊,声音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 四周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宛如一幅被揉皱的画卷。 空气泛起层层涟漪,将她卷入一片混沌的虚空之中。 待她再次睁开眼,永宁公主正立在她面前。 月光般的光晕笼罩着永宁,她身着一袭素白广袖,衣袂随风飘动,宛如谪仙。 然而,细看之下,她眼底藏着深深的疲惫与哀伤,那是历经沧桑后的无奈。 “本宫正要找你。”永宁唇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你很聪明,这么快便参透了所有真相。那个连我自己都不敢面对的真相。”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过鬓边的银簪,“这些年,我在这皇宫之中,看似尊贵无比,实则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 慕清漪凝视着永宁,额间的天眼愈发灼热,“我已助你重活一世,是时候告诉我,天眼的秘密了。”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触碰那抹赤色,红光在指尖流转,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 永宁的目光瞬间凝固,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她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震惊。 “你......你的天眼......”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竟与那擎天巨人的眼球一模一样。确切地说,那就是他的眼眸。” 慕清漪皱起眉头,记忆中关于重生前的片段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自己死后,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再醒来时,便已拥有了这神秘的天眼。 “当年,我与你一样,死后获得了重生的机会。”永宁的声音变得悠远而苍凉,“幽冥血海之上,那擎天巨人伸出绿色大手,掌心托着一只琉璃盏,盏中盛着绿色的液体,他说,只要喝下,便能重活一世。”她闭上眼,似是在回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可我......我终究没有勇气。” 慕清漪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永宁初见她时那复杂眼神的含义。原来,从相遇的那一刻起,永宁便已认出了她魂魄中的秘密。 “我知道你失去了那段记忆。”永宁睁开眼,眼中满是理解,“不过,我答应过你的第二件事,定会做到。” 她深吸一口气,周身突然泛起金色的光芒,那是功德的力量,“那擎天巨人以妖魔鬼怪为食,等级越高,越是大补。你这赤色天眼,想必也是如此。今日,我便做它的第一口食物。” “不可!”慕清漪大惊,想要阻拦,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只见永宁双手结印,周身功德金光化作一道道流光,涌入她额间的天眼。 赤色眼眸疯狂地吸收着力量,光芒愈发耀眼。 永宁的脸色愈发苍白,却露出释然的笑容。 “我早便想摆脱这一身因果。” 她轻声说道,“来世,即便做个猫狗鸟鱼,也胜过在这权谋漩涡中挣扎。” 慕清漪看着永宁渐渐透明的身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们虽相识不久,却有着相似的命运,都在这乱世中艰难求生。 “还有一件事。”永宁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手中突然出现一盆曼珠沙华,血色的花瓣在虚空中轻轻摇曳,“谢世明的死,是一场阴谋。他的堂兄为了夺取家主之位,杀害了他,却将罪名扣在了皇兄头上。”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皇兄心虚,不敢辩驳。但我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我已对谢世明堂兄的子孙下了咒,他们活不过四十岁。” 她将曼珠沙华推向慕清漪,“若这一世谢允之广积善德,这诅咒便可消散。” 话音未落,永宁的身形已彻底消散在虚空中,只留下那盆曼珠沙华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血色花瓣上,隐隐有咒文闪烁,诉说着一段尘封的恩怨。 慕清漪伸手握住曼珠沙华,额间的天眼终于平息下来。 她知道,这只是新的开始。天眼的秘密尚未完全解开,而她将继续在这三百年后波谲云诡的京城,为了心中的正义与安宁,奋力前行。 夜色渐深,虚空之中,慕清漪的身影缓缓消失。 当她再次回到慕宅,京城的大雪依旧扑簌簌下着,屋中红泥火炉中炭火轻响,壶中水声轻沸。 好似永宁公主并不曾来过。 唯独慕清漪的眼中,多了一份坚定与决绝。 慕清漪去了谢府,交代谢允之解咒之法,之后步行返回慕宅。 京城的雪不知何时停了,凛冽的寒风卷着残雪掠过青石板路。 沿街商铺已扫净门前积雪,朱漆大门敞开,迎接往来行人。 琳琅居的鎏金匾额在暮色中泛着微光,作为京城首屈一指的珠宝铺子,这里向来是贵女们最爱流连的地方。 慕清漪身着月白色织锦斗篷,外披银狐大氅,缓缓步入店内。 晨曦生日将至,慕清漪特意进入琳琅居为晨曦挑选首饰。 暖香萦绕的空间里,各色珠宝在宫灯下流转着璀璨光芒,贵女们的谈笑声与珠翠相碰的轻响交织在一起。 她的目光掠过陈列的首饰,却在听到熟悉的名字时微微一顿。 \"听说了吗?何清瑶不知犯了什么忌讳,浑身恶臭失了宠。倒是胡尚书家的庶女胡兰依得了势,我看五皇子妃怕是要换人了......\"说话的高个贵女头戴赤金镶玉步摇,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第44章 给她解咒 矮个贵女轻轻摇头,鬓边珍珠钗随动作轻晃:\"就算不是何清瑶,胡兰依一个庶女也当不了正妃。五皇子志向远大,梁贵妃定会为他选个家世显赫的贵女。\"说到此处,二人默契的对视一眼,话外之音不言而喻。 五皇子有志于新帝之位,必是要选择一个位高权重的岳家。 慕清漪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展柜边缘。 上一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五皇子为了她身后的权贵人脉,假意与她定下婚约,用皇后之位哄得她倾尽全力相助。 可一旦登上皇位,便卸磨杀驴,将她乱箭穿心,转身迎娶心爱之人何惜瑶作为皇后。 这一世,五皇子移情别恋,爱上了胡府庶女,但胡府庶女终究家世不够。 五皇子为了权力,必要故伎重施,迎娶一位家世显赫的贵女,用未来皇后之位吊着她,让她为他倾尽全力。 但慕清漪怎会让他如愿?永昌侯府这个岳家虽然落魄,但配五皇子,足够了。 何清瑶,这个曾经的毒蝎子,如今虽失宠落魄,却是最趁手的棋子。 慕清漪相信,只要让何惜瑶的恶臭之症康复。以何清瑶的心机,定能趁热打铁,赢得五皇子妃的位置。 她的目光落在一支粉色珍珠簪上,圆润的珍珠在金丝缠绕的花托上泛着柔光。 \"包起来吧。\"慕清漪轻声道。 付过银钱后,她踏着残雪,朝着城南迷宫般的巷子走去。 她打开额头天眼,准确地找到了悟尘子的宅院。 青瓦白墙,竹影婆娑。白发苍苍的老道正倚在廊下晒太阳,手中握着个酒葫芦。 \"去把何清瑶身上的咒解了。\"慕清漪递出一张符咒,\"报酬照旧。\" 悟尘子瞪大眼睛,酒葫芦差点脱手:\"大仙,您之前特意让我下的咒,怎么又要解?\" \"我另有打算。\"慕清漪神色冷淡。 老道眼中闪过精光,刚要开口应下,却又皱起眉头:\"可那何小姐恨透了我,侯府的护卫也盯着我呢。老夫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啊!\" 慕清漪沉默片刻,抬眼望向渐暗的天空。 夕阳的余晖将雪地染成血色,寒风卷起她的发丝,拂过冷冽的眉眼。 确实是她疏忽了,以何清瑶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不会轻易放过下咒之人。 暮色渐浓,寒意更甚。 慕清漪转身离开,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的脚步沉稳而坚定,心中已有了新的盘算。 为胡兰依和五皇子种下相思蛊,让何惜瑶成日经受嫉妒之火的煎熬,这只是开胃小菜。 这场复仇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而何清瑶,注定要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刀,刺破五皇子虚伪的假面,斩断他妄图登顶的野心。 慕清漪获封嘉城县主后,还未来得及搬入县主府,便被永宁公主拉入幻境。 外界之人皆知出身乡野的昙尊道长成了嘉城县主。 但很少有人知道昙尊道长原是永昌侯府丢失十五年的嫡女。 但那个荣王府宴会上,何惜瑶定是认出她了,才故意处处针对。 至于李氏,看她的反应,应是没认出来。 就算她有些许怀疑,何惜瑶也会打消李氏的怀疑,毕竟,何惜瑶不想让李氏对慕清漪这个亲生女儿建立半点好印象。 这倒是给了慕清漪一个机会。 李氏不是正在为何惜瑶寻觅良医吗?她就以嘉城县主的名头,请李氏来县主府做客,将祛除恶臭的符咒拿给她。 顺便撬动一下永昌侯府的财产。 毕竟她才是永昌侯府的嫡女,虽然自请断亲,但这财产中,理应有一份是她的。 慕清漪着人收拾了县主府,便给永昌侯府下了帖子。 永昌侯夫人李氏见下人呈上嘉城县主的帖子,有些疑惑。 她与这位嘉成县主素无交集,只记得数日前在荣王世子康复宴上见过。 与她生的那个不孝女有几分相似。 但瑶儿说了,那人定然不是慕清漪。 也是,她那讨人嫌的女儿哪有那么大本事。 这嘉城县主怕是初到京城,想与世家各族交好。 永昌侯府虽说如今不掌权,但作为帮着开国皇帝打江山的功臣,到底经历了几代,底蕴深厚,正是嘉城县主这样的暴发户要费心巴结的对象。 李氏想到这里,挺了挺腰背,端起贵夫人的仪态,翻开帖子详细阅读。 然而当她看到“解除恶臭的符咒”这几个大字时,她双眼瞪得浑圆,立马从座位上弹起。 “备轿!”李氏吩咐下人。 她火急火燎来到县主府,却见府内十分冷清,没有一个下人活动的身影。 正对大门的花厅案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盏,仿佛知道她会立马过来赴约。 “嘉城县主?”李氏试探地向四周呼唤。 “侯夫人来了。”慕清漪缓缓从屏风后出来。 李氏心中一动。 她还是觉得,这位嘉城县主的相貌,与她那个粗鄙不堪的女儿太像了。 慕清漪假装没看见李氏的怔愣,她莲步轻移,纤手轻提月白襦裙下摆,端坐在湘妃竹榻上,脊背挺直如青竹。 她素白指尖轻执鎏金茶匙,从青瓷茶罐中舀出碧色茶末,动作舒缓如流云。注水时手腕轻转,沸水在建盏中划出优美弧线,旋即用茶筅击拂,盏中渐渐泛起雪沫乳花,细密如霜。 待茶汤点成,她双手捧起茶盏,微垂螓首,莲步轻移至侯夫人李氏身前,双膝微屈行了个万福礼,将茶盏稳稳递上:“请夫人品鉴。” 每一个动作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尽显皇家贵女的端庄与优雅,举手投足间皆是礼仪典范,贵气天成。 李氏望着慕清漪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禁看得怔忪。 眼前少女举手投足间的矜贵气度,与记忆中那个行事莽撞、毫无规矩的女儿判若两人。 鎏金茶匙在她手中宛若活物,击拂茶汤时腕间银镯轻晃,碎玉般的茶沫在建盏中翻涌,竟比宫宴上的茶艺女官还要精妙三分。 “这等仪态、这般功夫...”李氏攥紧帕子,喉间泛起酸涩。 记忆里女儿横冲直撞的模样与眼前人重叠,又瞬间破碎。 她望着少女垂眸奉茶时温婉的眉眼,心中只剩一个念头:这等钟灵毓秀的贵女典范,怎会是她那个粗鄙不堪的女儿?定是机缘巧合,生了相似的皮囊罢了。 第45章 还不跪下 李氏端起茶盏,指尖微微发颤,将滚烫的茶水送至唇边,浅啜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未能驱散她心中的焦灼。 何惜瑶身上那令人避之不及的恶臭之症,如同一团阴云,始终笼罩在她心头。 为了寻医问药,她踏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访遍了名医道士,可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慕清漪斜倚在雕花软榻上,身姿慵懒,眉眼间却透着几分狡黠,“永昌侯夫人如此急切,接到帖子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想必是寻遍名医道士,皆无济于事吧?令爱这恶臭之症,怕是极难根除。要祛除此症,我需耗费大量精力与法力,这报酬嘛……自然要丰厚些。” 李氏心中一紧,强压下内心的不安,连忙说道:“这自然。县主若能治好我女儿,永昌侯府愿双手奉上一千两银票。县主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日后若有需要,侯府必定全力照应。”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慕清漪接过银票,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随即发出一声轻笑,讥讽道:“一千两?夫人这是打算用这点银子,买下令爱一生的前途?未免也太小气了些。这一千两,只能算作定金,事成之后,我要永昌侯府一半的家产。” 李氏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瞪着眼前这个出身乡野却狮子大开口的县主,“县主也不照照镜子,竟妄想永昌侯府一半的家财,简直是白日做梦!更何况,你空口无凭,谁知道你究竟有没有本事治好我女儿?今日就此别过!” 说罢,她猛地一甩袖子,转身便朝大门走去,脚步虽快,却又隐隐带着一丝犹豫, 似在等待身后之人出言挽留。 慕清漪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任由茶香在口中散开。 待李氏即将踏上大门台阶时,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虽出身乡野,却因道法高深蒙陛下赐封县主。陛下金口玉言,岂会有假?再说了,令爱这恶臭之症若再不医治,怕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要没了。夫人可要想清楚,孰轻孰重。” 李氏脚步一顿,她想起昨日女儿房中传出的啜泣,以及那满地撕碎的绫罗绸缎——都是被恶臭染污后弃置的华服。 她咬了咬牙,心一横,缓缓转过身来。 \"四分之一...\"李氏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这是底线。\" 慕清漪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却故作沉吟:\"也罢,念在夫人爱女心切...\" 李氏看着慕清漪如此干脆的回答,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懊悔,暗自责怪自己方才太过心急,应该再狠狠杀价,或许八分之一她也会答应。 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她只能另想他法,“但这是治好我女儿后的价钱。为防县主拿了钱却不办事,我们须得立个字据。” 很快,字据拟好。内容写明: 若嘉成县主治好何惜瑶,永昌侯府给慕清漪四分之一家财;若未能治好,慕清漪需归还定金一千两银票,并赔偿永昌侯府一百两黄金。 李氏心中暗自盘算,那么多有名的道士都束手无策,这年纪轻轻的嘉城县主又能有什么本事? 待她治不好,这字据便是自己发财的凭证。 两人郑重地按下手印后,慕清漪叮嘱道:“届时记得将侯府的田产地契、印章一并带来,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多时,李氏将何惜瑶带到县主府。 何惜瑶浑身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即便蒙着厚厚的面纱,仍难掩憔悴之色。 当她看清眼前的嘉城县主竟是慕清漪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可转头看到一旁的李氏面色如常,似乎并未认出慕清漪,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让李氏知道慕清漪是她那被抛弃的亲生女儿,否则,她这个养女在侯府的地位必将岌岌可危。 何惜瑶正要坐下,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威严冰冷的声音:“我乃皇帝亲封的县主,而何小姐无任何品阶,见我不跪,是将大祁的礼度置于何地?” 李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哎呦,瞧我这记性,瑶儿,还不快拜见县主!” 何惜瑶紧咬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中满是不甘与屈辱。 曾经,她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而慕清漪不过是个被侯府抛弃的乡野村姑。 如今,却要向她下跪行礼。 她缓缓屈膝,跪伏在地,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有千斤重,行礼的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待何惜瑶行完礼,慕清漪便开始解咒。 她口中念念有词,双手飞速捏诀,朱砂笔在黄符上疾走如龙。 随着最后一道符纸燃起,那困扰何惜瑶许久的恶臭竟奇迹般消散无踪。 \"娘!我...我好了!\"她不可置信地嗅着自己的衣袖,泪水夺眶而出。 李氏也激动得老泪纵横,紧紧抱住女儿。 然而,喜悦转瞬即逝。 慕清漪优雅地伸出素手:\"地契,银票,还有...侯府的私印。\" 何惜瑶突然冲上前,拦住李氏:“娘,我如今已经痊愈,何必给她这么多钱财?她虽贵为县主,可在京城孤立无援,能把我们怎么样?” 慕清漪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轻蔑:“侯夫人方才可是立了字据,按了手印的。难不成,你们想公然违约?我倒要看看,若是我将此事告到府衙,你们母女该如何收场。何小姐,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你母亲身陷囹圄?” 何惜瑶脸色骤变,她万万没想到李氏竟会立下字据。 李氏此刻也是追悔莫及,当初满心以为慕清漪治不好病,这字据能让自己大赚一笔,如今却成了束缚自己的枷锁。 当沉甸甸的紫檀木匣终于入手时,慕清漪指尖轻抚过匣面上精美的螺钿镶嵌。 她故意慢慢清点: \"城南五百亩良田...西市三间铺面...呵,还有这座翡翠观音?\"她举起一尊通体碧绿的玉雕,\"听说这是先帝赐给老侯爷的?\" 李氏面如死灰,何惜瑶则死死咬住下唇。 无奈之下,母女俩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县主府。 回府的马车上,慕清漪慵懒地靠在软枕上。她随手打开一个锦囊,金叶子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在车厢里折射出令人迷醉的光芒。 \"县主,到了。\" 当她抱着满载而归的木匣踏入院门时,忽然瞳孔一缩—— 一道寒光破空而来,直取她咽喉! 第46章 湖天长老 暮色如墨,渐渐浸染了天际,将庭院笼在一片朦胧之中。 慕清漪神色急切,眸光中带着几分凝重,声音急促地说道:“永宁已死!” 蔡月红手中的剑尖微微一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他缓缓掏出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映出的并非预想中的女鬼,而是慕清漪清秀的面容。 他挑眉,眼中带着几分疑惑:“道长,那女鬼从你身体里走了?” 慕清漪轻轻颔首,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疲惫。 两人移步至院中,在石桌旁缓缓坐下。 夜风拂过,吹动着院中的草木,发出沙沙的轻响。 蔡月红静静地听着慕清漪讲述永宁的故事,随着故事的展开,他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复杂。 永宁公主那悲惨的身世,如同画卷般在他眼前徐徐展开,他不禁微微叹息,语气中满是唏嘘:“永宁公主一生坎坷,历经磨难,却未化作厉鬼肆意伤人,实在难得。” 作为鉴妖司主的四弟子,蔡月红这些年来为了师门任务,与无数鬼怪交锋,手中不知除灭了多少邪祟。 然而此刻,听着永宁的故事,他却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鬼与人一样,都有着自己的信仰与情感,并非都是穷凶极恶之辈。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思索,仿佛心中的某些认知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鸟鸣划破寂静。 只见鸦鸦驮着粟双双,从天际飞来,缓缓落在二人身边。 粟双双面色带着几分愧疚,眼神躲闪,低声说道:“县主姐姐,那日我将永宁公主认成了你……” \"傻丫头。\"慕清漪蹲下身,指尖轻轻拂去她鬓角的枯叶,\"永宁布了三百年的局,连我都险些着了道。\"她望着少女湿润的杏眼,突然想起永宁消散前说的那句\"替我护着她\",不由得将粟双双的手又握紧了些,\"她既知你是故人血脉,又怎会为难?\" 暮色漫过粟双双颤抖的指尖,粟双双心中五味杂陈,永宁公主的故事让她震撼不已。 那个被困在时光裂隙里三百年的亡魂,附身于慕清漪身上时,非但没有显露丝毫恶意,反而像春日暖阳般温柔地照拂着后辈,甚至还留下了足以撼动天下格局的巨大宝藏。 想到此处,粟双双突然攥紧裙摆,眼中泛起泪花:“永宁公主是县主姐姐打败的,她的宝藏应该归县主姐姐。” 慕清漪轻轻捧起她沾着草屑的脸颊,唇角扬起的弧度盛满星光:“如果永宁没遇见你,是不会将宝藏的秘密说出来的。她带你去挖,是真心想送给你,这是你应得的。” 粟双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泛红。 慕清漪之前对她的救命之恩,给予了她从低谷中重新站起的勇气;而永宁公主留下的宝藏,则给了她面对未来的底气。 她暗暗握紧了袖子下的拳头,心中立下远大志向。十四岁的少女,眼神中满是坚定与希望。 她决定好好走自己的路,将来也要回馈那些曾经帮助过她的人。 几日后,蔡月红神色匆忙地找上门来,脸上满是焦虑之色。 他看着慕清漪,语气中带着无奈与焦急:“鉴妖司出事了,有妖怪要挟我一个师叔,还请慕清漪姑娘过去帮忙。” 慕清漪微微皱眉,心中疑惑不解。 鉴妖司人才辈出,更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坐镇,按理说处理妖怪之事不在话下,蔡月红为何要来找她帮忙? 蔡月红叹了一口气,神情中满是无奈与感慨:“这都是我那湖天师叔,自食恶果啊。” 他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追忆,缓缓讲述起湖天师叔的过往。 湖天师叔出身太平道旁支,在钟灵毓秀的宗门里,不过是片无人问津的青苔。 彼时鉴妖司高层皆出自主干一脉,他连递拜帖的资格都没有。 但心高气傲的他不甘心就此埋没,一怒之下,独自前往深山修行。 六年后,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然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浑身浴血,提着一麻袋沉甸甸的妖丹,大步走进鉴妖司,将麻袋重重地甩在上一任鉴妖司司主面前,眼神中带着几分傲然与倔强,语气坚定地问道:“我能不能进鉴妖司?” 那袋妖丹轰然砸在司主案几上时,青铜台面都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红红绿绿的妖丹滚落在地上。 红的似凝血,绿的泛幽光,混杂着六阶雪狼、七阶赤蟒的内丹,血腥味裹着灵力在堂内炸开。 \"我能入鉴妖司了吗?\"他抹去嘴角血痕,眼神比出鞘的剑还锐利,再次出口问道。 满堂长老震得说不出话来。 自此,湖天的名字成了悬在妖怪头顶的铡刀。每次出任务,他都提着着个蒙着黑布的铁笼。 归来时笼中总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却无人见过内里究竟藏着什么。 有人瞥见他掀开黑布的瞬间,笼中闪过婴儿般蜷缩的身影,可追问时,只换来他森冷的目光:\"与尔等何干?\" 二十年光阴,他从籍籍无名的普通弟子,成了人人敬畏的湖天长老。 当师祖将司主印玺推到他面前,他却只是盯着掌心的老茧轻笑:\"这位子,留给能坐得稳的人吧。\" 他推荐了蔡月红的师父当下一任司主。 此后,他依旧独来独往。每次得胜归来,便把自己锁进那栋爬满紫藤的小楼。 透过斑驳的窗棂,偶尔能看见他对着笼子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隔着铁条轻轻晃动,像在安抚什么。 直到下次出任务的钟声响起,他又会提着铁笼消失在暮色里,之后满载妖丹而归,二十年如一日。 “无人知道他的铁笼中藏着什么,可是今日,湖天师叔那只铁笼上的黑布不见了,笼子里空空如也。” 第47章 吞湖天阙 慕清漪跟随蔡月红来到湖天长老的住处。 吞湖天阙是一座爬满紫藤的小楼,紫藤虬结的枝干像这小楼的主人一样,垂垂老矣。 静室布置简单,墙上挂着一张太平道道祖的画像,地板上铺着一个蒲团。 除此之外,角落放着一个笼子,笼门大开,倾倒在地上,如蔡月红所说,黑布没有了,笼子内空空如也。 然而笼子四周,却多了几点突兀的血迹。 是湖天长老的血迹。 “湖天长老已经消失三天了。”蔡月红道。 慕清漪蹲下身,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铁笼边缘。那铁条冰冷刺骨,上面布满了细密的抓痕,像是某种小动物经年累月留下的印记。 她的指尖在触碰到笼门时微微一颤——那里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妖气,与湖天长老房中弥漫的气息如出一辙。 \"这笼子里关的,是妖。\"慕清漪站起身,眉头紧锁。 蔡月红闻言,面色更加凝重:\"师叔他……养妖?\" \"不仅如此。\"慕清漪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上那幅道祖画像上。 画像中道祖的双眼竟被人用利器挖去,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这笼中之物与湖天长老关系匪浅,甚至可能……\" 她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被蒲团旁一小滩暗褐色的痕迹吸引。 那不是普通的血迹,而是混合了妖力的血,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绿色光泽。 蔡月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色骤变:\"师叔受伤了?\" \"恐怕不止是受伤。\"慕清漪轻声道,\"这血迹中有两种气息,一种是湖天长老的,另一种...与笼中残留的妖气相同。\"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紫藤花在风中沙沙作响。 蔡月红突然一拳砸在墙上,震得紫藤枝叶簌簌落下:\"我就知道!二十年前那袋妖丹来得蹊跷!师叔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慕清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窗前。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鉴妖司,那些飞檐翘角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庄严而肃穆。 谁能想到,在这象征正义的殿堂深处,竟藏着如此阴暗的秘密? \"蔡大人,\"她转身问道,\"湖天长老当年是如何在短短六年内猎杀那么多高阶妖怪的?\" 蔡月红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这也是鉴妖司多年的疑问。师叔从不透露,只说那是他的秘密武器。\" 他的目光落在空笼子上,声音低沉,\"现在看来,那武器恐怕就是这笼中之物。\" 慕清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纸,手指轻捻,符纸无风自燃。 她将燃烧的符纸在笼子上方缓缓移动,灰烬落在铁条上,竟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是一只不足三尺长的生物,似蛇非蛇,似人非人。 \"半人半蛇的妖物……\"慕清漪喃喃道,\"而且已经修炼出人形,至少有七阶道行。\" 蔡月红倒吸一口凉气:\"七阶?那岂不是相当于我们修道之人的金丹期?师叔他怎么可能……\" \"囚禁一只七阶妖物二十年?\"慕清漪接过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除非那妖物心甘情愿被他囚禁。\"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困惑。 \"不管怎样,先找到湖天长老要紧。\"慕清漪收起符纸,又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枚铜钱,在血迹上轻轻一沾,然后抛向空中。 铜钱在空中旋转,发出嗡嗡声响,最后指向西北方向。 \"寻踪术显示,湖天长老在西北方,距离约二十里。\"慕清漪收起铜钱,\"那里有什么?\" 蔡月红思索片刻,突然脸色一变:\"城郊废弃的义庄!那里阴气极重,常有小妖聚集......\" \"正是藏身的好地方。\"慕清漪点头,\"我们即刻出发。\" 暮色四合时,两人来到城郊的废弃义庄。 那是一座破败的院落,院墙坍塌了大半,院中杂草丛生。 几具无人认领的棺材散落在院中,有些已经腐朽开裂,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慕清漪抬手示意蔡月红停下,自己则闭上眼,细细感知周围的妖气。 夜风送来阵阵腐臭,但在那臭味之下,她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妖气—— 与笼中残留的一模一样。 \"在那里。\"她指向院落最深处一间尚算完好的屋子,那屋子门窗紧闭,但从缝隙中隐约透出微弱的青光。 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 慕清漪指尖凝聚一点灵力,轻轻点在门缝上。灵力如水般渗入,将屋内的景象反馈给她—— 一个白发老者被铁链锁在柱子上,浑身是血,气息奄奄。在他面前,一个青色的身影正来回游走,那身影下半身是蛇尾,上半身却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湖天师叔!\"蔡月红低呼一声,就要破门而入。 慕清漪一把拉住他:\"等等!那蛇妖至少七阶,贸然出手只会害了湖天长老。\" 就在两人犹豫之际,屋内的蛇妖突然转头看向门口,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鉴妖司的走狗!\"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韵律,仿佛蛇类吐信时的嘶嘶声。 随着她的话音,房门无风自开,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慕清漪与蔡月红对视一眼,迈步走入屋内。屋内烛火自燃,照亮了这诡异的一幕: 湖天长老被铁链锁在柱子上,胸口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而那蛇妖盘踞在他面前,青色的鳞片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湖天…...\"蛇妖用尾巴尖挑起老者的下巴,\"你的同伴来救你了。你不打个招呼吗?\" 湖天长老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月红...你不该来...\" \"师叔!\"蔡月红拔出佩剑,剑尖直指蛇妖,\"放开他!\" 蛇妖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那笑声中夹杂着说不尽的怨恨:\"二十年了,鉴妖司还是这般目中无人。\" 她突然收起笑容,金色的竖瞳缩成一条细线,\"你可知道这老东西对我做了什么?\" 第48章 青蛇讨债 慕清漪上前一步,挡在蔡月红前面:\"姑娘,无论湖天长老对你做了什么,现在他已经付出代价。不如我们好好谈谈?\" \"谈谈?\"蛇妖的尾巴猛地拍打地面,激起一片尘土,\"他囚禁我二十年,逼我帮他寻找同类,害死了多少无辜妖族!现在你跟我说谈谈?\" 湖天长老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鲜血:\"青菱...我...对不起...\" \"闭嘴!\" 青菱一尾巴抽在老者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这二十年的折磨?\" 慕清漪注意到,当湖天长老叫致歉时,青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只有恨,还有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青菱姑娘,\"慕清漪放缓语气,\"我能理解你的愤怒,不如...\" \"你懂什么!\"青菱突然暴起,蛇尾一摆就到了慕清漪面前,冰冷的手指掐住她的脖子,\"你们人类永远不懂!二十年前,我才刚刚化形,就被这老东西抓住。他逼我闻同类的气息,带他找到我的族人...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全都死在他手里!\" 慕清漪没有反抗,任由青菱掐着自己。她能感受到蛇妖手上传来的颤抖,那不是杀意,而是深入骨髓的悲痛。 \"然后呢?\"慕清漪轻声问,\"他为什么留你活着?\" 青菱的手松了松,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因为......我有用。\"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我能感应到方圆百里内的妖气,能分辨妖丹的等级......我是他最好的猎妖工具。\" 蔡月红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师叔......这是真的吗?\" 湖天长老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流下。 青菱松开慕清漪,转身游回湖天身边:\"二十年了,我每天都在等待机会。直到三天前,他终于大意了......\" 她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老者胸前的伤口,\"你知道被自己最信任的武器背叛是什么感觉吗,湖天?\" 慕清漪突然明白了什么:\"那铁笼......是你自愿进去的?\" 青菱发出一声凄厉的笑:\"自愿?谁会自愿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铁笼里?但我别无选择...他在我体内下了禁制,只要离开笼子超过一刻钟,就会痛不欲生。\"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但三天前,我发现禁制松动了——因为这老东西老了,灵力开始衰退了。\" 湖天长老艰难地睁开眼:\"青菱...我本打算...放你走的......\" \"谎言!\"青菱一尾巴将老者抽倒在地,\"你只是需要我帮你找到最后一只八阶大妖!你答应过,只要再帮你这一次,就还我自由......但你从未打算兑现!\" 慕清漪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她也曾遭遇背叛和欺侮,虽然她作为道士,保护人类才是她的职责,但青菱说的对。 奇怪的是,她感受到的不只是青菱对湖天的恨,还有湖天对青菱那种扭曲的......依赖? \"青菱姑娘,\"慕清漪再次开口,\"你现在已经自由了,为何不离开?为何还要……\" \"我要他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青菱嘶吼道,\"我要鉴妖司知道他们尊敬的湖天长老是个什么样的伪君子!\" 她转向蔡月红,\"你知道吗?你们鉴妖司引以为傲的那袋妖丹,有多少是我的功劳?\" 蔡月红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师叔......她说的是真的吗?\" 湖天长老躺在地上,气息越来越弱:\"真的...都是真的...\" 他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什么,\"青菱...我对不起你...\" 青菱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突然愣住了。 二十年来,这只手给过她食物,也给她带来痛苦;曾经抚摸过她的头发表示赞许,也曾掐住她的脖子逼迫她就范。而现在,这只手颤抖着,带着鲜血和悔恨,向她伸来...... \"太迟了......\"青菱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湖天,一切都太迟了。\" 她转身面对慕清漪和蔡月红:\"你们走吧。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 慕清漪摇头:\"我们不能丢下湖天长老。\" 虽然湖天长老罪大恶极,但慕清漪上次才受了蔡月红恩惠,这趟浑水她得帮他。 青菱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你以为我要杀他?\" 她苦笑一声,\"他已经活不过今晚了。那伤口上有我的妖毒,无药可解。\" 蔡月红闻言,立刻冲到湖天身边检查伤势,果然发现伤口周围已经泛出青黑色,毒素正在蔓延。 \"师叔!\"他急切地喊道,却见湖天微微摇头。 \"让她...说完...\"湖天气若游丝。 青菱游到窗前,月光照在她青色的鳞片上,泛着冰冷的光泽:\"二十年前,他杀光了我的族人,却留下了我,因为我有用。\"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二十年来,我帮他猎杀了三百二十七只妖怪,其中有一百零三只是已经化形的高阶妖物。\" 她转过身,金色的竖瞳直视慕清漪:\"现在,我要你们鉴妖司付出代价。不仅是湖天,还有整个鉴妖司——那些建立在妖族鲜血上的荣耀,都该被摧毁。\" 慕清漪心中一凛:\"青菱姑娘,冤有头债有主。鉴妖司其他人是无辜的。\" \"无辜?\"青菱冷笑,\"当年围剿我族人的,可不止湖天一个鉴妖师!\"她的目光转向蔡月红,\"你师父,现任司主,手上沾的妖血少吗?\" 蔡月红无言以对。 鉴妖司的职责就是除妖卫道,谁手上没有几条妖命?但若真如青蛇所说,湖天师叔利用妖族猎杀同类,那确实违背了最基本的道义。 湖天长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口中涌出。 青菱游到他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老者的眼睛突然睁大,然后慢慢失去了光彩。 \"师叔!\"蔡月红扑上去,却发现湖天已经气绝身亡。 青菱直起身,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他死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慕清漪警惕地看着她:\"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青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游向门口:\"三天后,月圆之夜,我会去鉴妖司。\" 她回头看了两人最后一眼,\"告诉你们司主,青菱一族最后的血脉,来讨债了。\" 说完,她的身影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夜色中。 蔡月红抱着湖天长老的尸体,神情恍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清漪蹲下身,轻轻合上老者的双眼:\"一段延续了二十年的恩怨。而现在,只是开始。\" 她看向窗外,月亮已经升到中天,再过三天就是月圆之夜。 青菱的复仇宣言绝非虚言,鉴妖司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而更令她不安的是,在青菱离开前的最后一刻,她分明感受到蛇妖眼中除了恨意,还有某种决绝的......悲伤? 第49章 日记玉瓶 湖天长老的尸体被带回鉴妖司时,东方已经泛白。 慕清漪站在紫藤小楼的台阶上,一袭青色道袍在晨风中轻扬。 几名太平道弟子抬着覆白布的担架从她面前匆匆走过,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戒备——这个茅山道的女冠,近来在京城风头太盛。 蔡月红站在她身旁,这位太平道青年翘楚此刻面色灰败:\"我得立刻向司主汇报此事。\" 他犹豫了一下,\"慕姑娘,能否请你......\" \"我会再检查一下湖天长老的房间。\"慕清漪道。 蔡月红感激地点点头,转身匆匆离去。 慕清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半月前她被永宁亡魂刁难时,蒙受这位鉴妖司四弟子护法六日。 如今投桃报李,却要小心与萧司主的关系。 茅山道立足京城必会分夺太平道的名声与权力。她已经在京城扬名数月,萧司主却并未有任何动作。 慕清漪看不透这位萧司主的想法。 重回小楼内,慕清漪径直走向那个倾倒的铁笼,将它扶正,手指抚过笼内那些细密的抓痕。 二十年囚禁,这铁笼竟是用茅山镇妖符加固过的,符纹走势却被人刻意修改过—— 太平道向来不屑研习别派符箓,湖天长老从何处习得茅山秘法? 慕清漪闭上眼,启动额头的赤色天眼。 自从天眼吞噬永宁亡魂后,慕清漪也获得了操作记忆的能力。 她的意识如水流般渗入铁笼的每一寸,捕捉那些残留的记忆碎片。刹那间,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漆黑的笼中,一只青色的小蛇蜷缩在角落,她的鳞片黯淡无光,眼中满是恐惧;笼外,年轻的湖天掀开黑布一角,投进一块生肉,眼神冷酷:\"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帮我找下一个。\" 山林深处,青蛇化为人形,却戴着特制的镣铐,被迫嗅闻空气中的妖气。当她指出某个方向时,湖天的剑便会出鞘,不久后远处就会传来凄厉的惨叫。 紫藤小楼内,青菱被锁链拴在柱子上,湖天手持符纸逼近:\"再忍耐一下,这禁制能让你永远听话…...\" 慕清漪猛地睁开眼,定了定神,走向墙上的道祖画像。 画像双眼被挖去的痕迹很新,应该是青菱逃脱时所为。 但奇怪的是,画像下方的案几上放着一盏油灯,灯芯却完好无损。 慕清漪伸手触碰油灯,发现它被牢牢固定在案几上。 她试着旋转油灯,突然听到\"咔嗒\"一声轻响。 道祖画像缓缓移开,露出后面墙壁上的一个暗格。 暗格中放着一本皮质日记和一个小小的青玉瓶。 慕清漪先拿起日记翻开,扉页上题着\"除妖录\"三个大字,落款是\"湖天\"。 她快速浏览了几页,越看越是心惊——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日记,而是湖天记录自己猎杀妖怪的详细清单。 \"七阶花蟒,雌性,于黑水潭诱捕。其幼子三只,皆毙。\"短短一行字后,附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三片细小的蛇鳞。 \"六阶灰狼,雄性,青菱引路至其巢穴。取其妖丹时,其配偶自爆内丹抵抗,同归于尽。\"这一页夹着一撮灰色狼毛。 慕清漪的手微微发抖。 她快速翻到最后几页,发现记录变得更加详细,字里行间甚至流露出一种病态的兴奋: \"青菱今日异常抗拒,不愿帮我寻找白蛇一族。不得已加重禁制,她痛得现出原形,在笼中翻滚哀鸣。我心有不忍,但大业当前,不能心软。八阶大妖难寻,唯有靠她…...\" 最后一篇日记写于三天前: \"禁制似乎有所松动,青菱这几日格外温顺,恐有诈。但她终于答应带我去找那只传说中的八阶蛇妖。若得手,我便放她自由。二十年了,我也累了…...\" 日记从这里中断。 慕清漪合上册子,心中五味杂陈。 她又拿起那个青玉瓶,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混合着蛇类特有的腥气。 瓶底残留着几滴青绿色的液体,与她在铁笼旁发现的血迹相同。 \"这是……青菱的血?\"慕清漪若有所思,\"湖天收集她的血做什么?\" 她正准备进一步检查,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慕清漪迅速将日记和玉瓶藏入袖中,刚转过身,蔡月红就推门而入,脸色异常难看。 \"司主不肯相信师叔是被蛇妖所杀。\"他声音沙哑,额角还有一道红印,像是被什么砸过,\"他说师叔修为高深,不可能被区区蛇妖所害,定是我们办事不力…...\"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鉴妖司主殿,\"司主下令三日后举行师叔的葬礼,并要求我们不得再提蛇妖复仇之事。\" \"三日后?\"慕清漪心头一震,\"正是月圆之夜,青菱说要来鉴妖司的日子。\" 蔡月红转身,眼中满是忧虑:\"慕姑娘,我跟随师叔多年,知道他行事有时...过于激进。但若真如那蛇妖所说,师叔利用她猎杀同类...\"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鉴妖司的根基就会被动摇。\" 慕清漪理解他的担忧。 鉴妖司以除妖卫道为己任,若被人知道他们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猎妖,不仅声誉扫地,更可能引发妖族大规模反抗。 \"蔡大人,你相信青菱的话吗?\"她直视蔡月红的眼睛。 蔡月红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师叔的铁笼......我小时候曾偷偷掀开黑布一角,看到里面有一双眼睛......\" 慕清漪从袖中取出那本日记:\"我在暗格里发现了这个。\" 蔡月红翻阅日记,脸色越来越苍白。 当他看到最后一页时,双手已经抖得几乎拿不住册子:\"师叔他......真的打算放青菱自由?\" \"或许他临终前的悔恨是真的。\"慕清漪轻声道,\"但二十年的伤害,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抹去的。\" 蔡月红合上日记,神情坚定起来:\"慕姑娘,我必须阻止青菱。不是为了包庇师叔的罪行,而是为了鉴妖司那些无辜的同门。他们中许多人并不知道这些事......\" \"我明白。\"慕清漪点头,\"但青菱的仇恨已经积蓄了二十年,不是简单劝说就能化解的。我们需要知道更多关于她和湖天长老之间的事。\" 她再次环顾房间,目光落在窗外那些紫藤上。 奇怪的是,其他地方的紫藤都已开花,唯独爬满这座小楼的紫藤只长叶子不见花。 慕清漪伸手触碰那些藤蔓——触感冰凉滑腻,不像普通植物。 \"这不是紫藤。\"她突然意识到,\"这是蛇藤,传说中只生长在蛇妖栖息地的植物。\" 第50章 恩将仇报 蔡月红也走过来查看:\"师叔的小楼外怎么会有蛇藤?鉴妖司内绝不可能允许妖植生长......\" \"除非是有人特意栽培。\"慕清漪顺着藤蔓看向根部,那里土壤明显被翻动过。 她蹲下身拨开泥土,发现一个小小的青玉匣子。 匣子打开,里面是一缕用红绳系着的青丝,旁边还有一枚褪色的蛇鳞。 慕清漪拿起那缕青丝,突然一阵眩晕——额间天眼瞬间捕捉到了这物品上的记忆残片: 一个山洞中,年轻的湖天受伤倒地,一条青蛇游到他身边,化为少女模样,割下一缕头发敷在他的伤口上...... \"青菱救过湖天长老。\"慕清漪震惊地说出这个发现,\"他们最初相遇时,她救了他的命。\" 蔡月红瞪大眼睛:\"这......这怎么可能?师叔从未提起......\" \"因为他后来对她做了那些事。\"慕清漪的声音低沉下来,\"恩将仇报,难怪青菱的恨意如此之深。\" 她将青丝和蛇鳞放回匣子,突然注意到匣子底部刻着几个小字:\"一念成魔\"。 正当两人沉默之际,院外突然传来嘈杂声。 蔡月红警觉地走到窗边查看:\"是鉴妖司的巡逻队!司主可能派人来搜查师叔的住处了。\" 慕清漪迅速将青玉匣子藏好:\"我们必须离开。若被他们发现我们在调查这些......\" 蔡月红点头:\"走后门。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两人匆匆离开紫藤小楼,绕开巡逻队,从鉴妖司侧门溜了出去。 蔡月红领着慕清漪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间不起眼的茶楼。 茶楼老板见到蔡月红,不动声色地引他们上了二楼最里间的雅室。 房间简朴但整洁,窗外正对着鉴妖司的围墙。 \"这是我私下会客的地方,没人知道。\"蔡月红关好门,为慕清漪倒了杯茶,\"我们可以在这里商量对策。\" 慕清漪抿了口茶,眉头紧锁:\"蔡大人,鉴妖司对青蛇了解多少?她提到的青蛇一族......\" 蔡月红放下茶杯,神情复杂:\"二十年前,确实有一支青蛇妖族盘踞在城外的黑水山脉。他们修炼多年,已有不少族人能够化形。当时鉴妖司接到线报,说青蛇族密谋袭击人类村庄......\" \"于是鉴妖司派湖天长老去剿灭他们?\"慕清漪问道。 蔡月红摇头:\"不,当时师叔还只是个普通弟子。是那次剿灭青蛇族后,他才崭露头角的。\" 他顿了顿,\"据说青蛇族拼死抵抗,去的鉴妖师死伤过半。只有师叔一人全身而退,还带回了大量妖丹。\" 慕清漪想起通灵时看到的记忆碎片:\"是青菱带他来到同族的藏身之处。\" \"如果真是这样......\"蔡月红握紧了拳头,\"那所谓的剿妖行动,根本就是一场背叛。\" 雅室陷入沉默。 窗外,鉴妖司的钟声响起,悠长而肃穆,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响警钟。 慕清漪望向窗外,突然看到鉴妖司围墙上一道青光闪过,速度快得几乎像是错觉。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青蛇已经开始行动了。 \"蔡大人,我们时间不多了。\"她转向蔡月红,\"青菱不会等到月圆之夜。她已经开始侦查鉴妖司的防御了。\" 蔡月红面色一变:\"我们必须警告司主!\" \"你认为他会相信吗?\"慕清漪反问,\"从他今天的反应看,他宁可装作不知情,也不愿面对这个可能动摇鉴妖司根基的真相。\"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青蛇杀上门来?\"蔡月红站起身来回踱步,\"鉴妖司中还有许多不知情的弟子,他们不该为师叔的罪行付出代价!\" 慕清漪沉思片刻:\"我们需要找到青菱,尝试与她沟通。如果能让她的复仇只针对该负责的人,而不是整个鉴妖司......\" \"你看到她对师叔的恨意了。\"蔡月红苦笑,\"二十年的囚禁与利用,这种仇恨怎么可能只针对一个人?\" 慕清漪想起青玉匣子里那缕救命的青丝:\"仇恨的另一面是受伤的信任。青菱曾经救过湖天长老,说明她本性不坏。如果我们能找到触动她的关键......\"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蔡月红警觉地按住剑柄:\"谁?\" \"蔡大人,是我,阿福。\"门外传来茶楼老板压低的声音,\"鉴妖司派人到处找您,说您擅离职守。司主大发雷霆......\" 蔡月红与慕清漪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待老板脚步声远去,蔡月红低声道:\"我必须回鉴妖司,否则会引起更大怀疑。慕姑娘,你......\" \"我会继续调查青菱的踪迹。\"慕清漪站起身,\"我们日落时在城西的老槐树下碰面。\" 蔡月红犹豫了一下:\"小心。青蛇现在极度危险,她可能不会听你解释。\" 慕清漪点头,目送蔡月红离开。她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鉴妖司高耸的楼阁,思绪万千。 直觉告诉她,这场恩怨背后还有更深的隐情。 青菱为何甘愿被囚禁二十年? 她取出袖中的青玉瓶,看着里面那几滴青绿色的液体,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第51章 蛇妖之盟 慕清漪离开茶楼,穿过熙攘的街巷,来到城西一处废弃的祠堂。这里阴气森森,鲜有人至,正是妖族藏身的绝佳之处。 她取出青玉瓶,将瓶口微微倾斜,让那几滴青绿色的液体滴落在地。 \"青菱姑娘,我知道你能感知到自己的血。\"她低声说道,\"我想与你谈谈。\" 祠堂内寂静无声,唯有穿堂风拂过腐朽的木梁,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慕清漪并不着急,只是静静等待。 片刻后,一道青影如烟雾般从墙角渗出,逐渐凝聚成人形。青菱站在她面前,眼中依旧带着冰冷的杀意。 \"茅山道的女冠。\"她冷笑,\"你身上有湖天的气息,是来替他报仇的吗?\" 慕清漪摇头:\"我是来帮你的。\" 青菱眯起眼睛:\"帮我?人类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你救过湖天。\"慕清漪直视她的双眼,\"而他背叛了你,甚至利用你猎杀同族。这样的仇恨,我理解。\" 青菱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微微颤抖:\"你...你怎么会知道?\" 慕清漪取出青玉匣子,递给她:\"这是我在紫藤小楼外找到的。\" 青菱接过匣子,看到那缕青丝和蛇鳞时,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但很快,她的表情再度冷硬:\"就算你知道这些,又能如何?鉴妖司上下,没一个干净的!\" \"并非所有鉴妖师都知情。\"慕清漪沉声道,\"湖天已死,你的仇已经报了一半。但若你继续滥杀无辜,只会让更多像你一样的妖族受害。\" 青菱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三日后月圆之夜,我定要踏平鉴妖司!那个叫蔡月红的弟子已经把我的话带给萧远山了,可惜...\"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他们太平道的人永远都这么自负。\" 慕清漪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萧远山不信你能杀得了湖天?\" \"他不仅不信,甚至没在葬礼当天布置任何防御。\"青菱舔了舔嘴唇,\"不过这样更好,我可以...\" \"但你想过没有,\"慕清漪突然打断她,\"萧远山执掌鉴妖司三十年,从未有过败绩。他府上供奉着三清道祖开光的镇妖镜,腰间悬着龙虎山天师亲赐的五雷印。你单枪匹马杀进去,恐怕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青菱眼中寒光一闪:\"那又如何?\" \"我可以帮你。\"慕清漪从袖中取出一张泛着金光的符箓,\"这是茅山至宝破界符,能破解鉴妖司外围七成阵法。\"她又取出一个罗盘,\"这是寻妖盘改造的寻阵盘,能帮你避开所有陷阱。\" 青菱的目光在这些法器上流连,显然被吸引了。慕清漪趁热打铁:\"更重要的是,我知道鉴妖司的秘密通道。萧远山在司主殿内布下了天罗地网阵,你若贸然闯入,必死无疑。\" \"你为什么要帮我?\"青菱狐疑地问,\"就为了你那套不伤及无辜的说辞?\" 慕清漪坦然道:\"各取所需罢了。茅山道想在京城立足,必须削弱太平道。而你需要一个了解鉴妖司内情的盟友。\"她顿了顿,\"我可以保证,只针对当年参与屠杀的长老,不伤及普通弟子。\" 青菱沉默良久,忽然凑近她,冰凉的指尖抵上她的眉心:\"你的天眼...很特别。\"她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若我吞噬了它,力量会更强。\" 慕清漪没有后退:\"但那样,你永远无法真正复仇。萧远山修习的是《太平要术》中最霸道的九转玄功,配合镇妖镜,方圆百步之内妖气尽散。没有我的帮助,你连他三丈之内都近不了。\" 青菱的手指微微一顿。 \"我有办法破解他的功法。\"慕清漪压低声音,\"茅山道有一门秘术,专克太平道的功法。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能亲手了结这段恩怨。\" 青菱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一个心思缜密的女冠。不过...\"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就不怕我事后反悔?\" 慕清漪从怀中取出一张泛着银光的符纸:\"这是同心符,你我各持一半。契约期间,谁若背叛,必遭反噬。\" 青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连这个都准备好了?看来是蓄谋已久啊。\"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慕清漪微微一笑,\"如何?\" 青菱沉默片刻,终于伸出手:\"成交。\"她接过半张符纸,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个蛇形印记,\"但若你敢耍花样——\" \"我会死得很惨。\"慕清漪也在自己那半张符纸上滴血画符,两张符纸同时亮起微光。 三日后,湖天长老的葬礼如期举行。鉴妖司内白幡飘荡,哀乐低回。 慕清漪以吊唁之名混入其中,暗中观察几位长老的动向。 她注意到整个鉴妖司确实如青菱所说,毫无防备,连最基本的警戒阵法都没开启。 \"萧司主也太托大了。\"一位年轻弟子小声嘀咕。 \"嘘!\"旁边的同伴紧张地制止他,\"司主说了,湖天长老是突发心疾而亡,哪来的什么蛇妖复仇...\" 慕清漪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缓步走向灵堂后方。 在那里,她\"不小心\"碰倒了一盏长明灯,灯油洒在地上,形成一条不易察觉的痕迹——这是给青菱指路的暗号。 葬礼结束后,几位长老各自回房。 慕清漪悄然跟上了其中一人——玄冥长老。他是当年围剿青蛇一族的主力,手段狠辣,曾亲手斩杀数十名妖族。 玄冥长老回到自己的院落,刚推开门,便察觉到一丝异样。他猛地转身,却见一道青光闪过,喉咙已被利爪划开。 他瞪大眼睛,还未发出声音,便倒地气绝。 青菱现出身形,舔了舔指尖的血,眼中满是快意:\"第一个。\" 慕清漪从暗处走出,低声道:\"下一个是赤霄长老,他在东厢房。记住,用我给你的隐气符,别惊动其他人。\" 青菱点头,从怀中取出那张泛着紫光的符箓贴在身上,身形顿时变得模糊不清。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赤霄长老修为较高,但有了隐气符的帮助,青菱潜入时没有泄露丝毫妖气。 直到她距离赤霄长老仅有一步之遥时,这个老道士才突然惊醒。 \"谁?!\"赤霄长老厉喝一声,手中拂尘横扫,逼得青菱现出原形。 \"妖孽!敢来鉴妖司撒野!\"赤霄长老怒目圆睁,袖中符箓飞射而出。 青菱冷笑,身形如鬼魅般闪避,同时吐出毒雾。 赤霄长老不慎吸入一口,顿时头晕目眩。 就在他踉跄后退时,青菱的蛇尾如鞭子般抽来,将他重重击飞。 赤霄长老撞破窗户,跌入院中。 他挣扎着想要呼救,却见慕清漪站在他面前,手中捏着一张泛着黑光的特殊符箓。 \"你...你是茅山道的...\"他瞪大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你们...\" 慕清漪面无表情地将符箓贴在他额头上:\"当年青蛇一族的冤魂,来向你索命了。\" 符箓燃起幽蓝火焰,赤霄长老发出凄厉惨叫,转眼化为灰烬。 这火焰很特别,没有温度,却能将一切焚烧殆尽,连灰烬都很快消散在夜风中,不留一丝痕迹。 青菱从房中走出,冷冷道:\"杀了两个长老,我倒是可以钻回我的深山蛇窟,你作为一个道士,不怕被鉴妖司通缉?\" 慕清漪道:“我自有应对之法。” 第52章 祸水东引 接连两位长老离奇死亡,鉴妖司内人心惶惶。 萧远山震怒,下令彻查。 他亲自检查了现场,发现残留的妖气和符箓痕迹,眉头紧锁。 \"这不是普通的妖物所为。\"他沉声道,\"有人类修士相助。\"突然,他眼神一厉:\"来人,去把那个茅山道的慕清漪给我带来!\" 蔡月红闻言大惊:\"师父!慕姑娘她...\" \"住口!\"萧远山厉声打断,\"她前日刚来吊唁,当晚就出事,哪有这么巧的事?\" 半个时辰后,慕清漪被\"请\"到了议事厅。她面色平静,但袖中的手指微微发颤。 \"慕姑娘,\"萧远山冷冷道,\"解释一下,为何你前脚刚走,后脚我鉴妖司就死了两位长老?\" 慕清漪抬眼,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惊惶:\"司主明鉴,弟子只是来吊唁湖天长老...\" \"胡说!\"萧远山拍案而起,\"现场发现的符箓痕迹,分明是茅山手法!\" 蔡月红急得额头冒汗,突然跪倒在地:\"师父!慕姑娘绝不是这种人!弟子以性命担保!\" 萧远山冷笑:\"你拿什么担保?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慕清漪看着蔡月红为自己求情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咬了咬唇,似乎下定了决心:\"司主...弟子...弟子确实隐瞒了一件事。\" 她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张储物符,双手奉上时还在微微发抖:\"弟子本不想拿出此物...但如今千夫所指...\" 萧远山狐疑地接过符纸:\"这是何物?\" \"弟子前些日子救治了一名被妖咒缠身的女子,\"慕清漪声音发颤,\"此女身份贵重,不便告知姓名。她身中催情妖咒,险些酿成大祸...\" 蔡月红猛地抬头——这正是慕清漪第一次与他打交道时解除的那道九尾狐妖咒! 萧远山眉头紧锁:\"这与鉴妖司何干?\" 慕清漪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莫大勇气:\"妖咒之中...混杂着太平道的法术气息。\" 殿内瞬间哗然! 萧远山脸色铁青:\"荒谬!你可知污蔑太平道是何罪名?\" 慕清漪突然跪下,声音带着哭腔:\"弟子起初也不敢相信!但仔细推演,发现此术并非正统太平道法,而是...邪修改良的禁术。\" 她抬头时眼中含泪,\"司主明鉴,弟子本不想得罪那些大人物,可如今...\" 萧远山指尖灵力一探符纸,脸色骤变。他死死盯着慕清漪:\"你为何现在才说?\" 慕清漪伏地不起,肩头微颤:\"弟子...弟子害怕...\" 蔡月红见状,再也忍不住:\"师父!慕姑娘分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才被人栽赃!您想想,若太平道真有人暗中操控权贵...\" 萧远山眼神阴晴不定,最终冷声道:\"此事本座会彻查。慕姑娘,你可以走了。\" 慕清漪颤巍巍起身,行礼告退。转身时,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祸水东引,已成。 慕清漪离开鉴妖司后,径直来到城西一处荒废的宅院。 推开斑驳的木门,青菱正倚在廊柱下,指尖把玩着一片青鳞。 \"如何?\"青菱头也不抬地问道。 \"萧远山已经上钩了。\"慕清漪轻掸衣袖,\"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太平道内部的叛徒,无暇他顾。\" 青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她直起身子,青色的裙裾在风中轻扬,\"既然如此,我也该告辞了。\" 慕清漪眉心微蹙:\"你要走?\" \"京城浊气太重,我要回深山修养。\"青菱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衣袖,\"接下来的事,你自己应付吧。\" 慕清漪凝视着青菱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异样。青菱向来杀伐果断,如今大仇未报,怎会突然抽身而退? 她脑海中闪过那日在湖天暗格里找到的青玉瓶——里面盛着的青蛇血液,色泽诡异得不似寻常妖血。 \"且慢。\"慕清漪上前一步,\"你我既已结盟,不如...\" \"不必了。\"青菱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你我各取所需,盟约到此为止。\" 说完,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光掠向天际。 慕清漪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青光,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湖天收集青蛇血液绝非偶然,而青菱此刻的突然离去更是蹊跷。 她忽然想起古籍上记载的一种邪术——以妖血为引,可炼制替身傀儡。若真如此... 她猛地转身,袖中飞出一道传讯符。不论青菱在谋划什么,她都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毕竟,在这盘棋局中,任何一枚棋子脱离掌控,都可能让她满盘皆输。 远处,那道青光在空中微微一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但终究没有回头,消失在暮色之中。 第53章 你骗了我 暮春的夜风裹着血腥气掠过京城屋脊。 慕清漪望着青蛇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青玉瓶。 瓶内几滴青绿色血液在幽暗中流转,像被困住的萤火般诡异明灭。 \"不对劲……\"她低声自语。 青蛇的突然离去太过反常。 她们刚刚联手除掉两位长老,萧远山正被祸水东引,此时正是乘胜追击的最佳时机。 可青蛇却选择抽身而退? ——除非,她另有打算。 慕清漪眸光一沉,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指尖轻点,符纸化作一只纸鹤,振翅飞向天际。 这是茅山秘术\"寻踪符\",能追踪妖气残留的痕迹。 纸鹤在空中盘旋片刻,随即朝着西北方向疾飞而去。 她毫不犹豫地跟上。 纸鹤最终停在第一回遇见青蛇的那个义庄外。 这里阴气森森,四周杂草丛生,屋檐下挂着几盏早已熄灭的白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慕清漪收敛气息,悄然潜入。 义庄内漆黑一片,唯有最里间的门缝透出一丝微弱的青光。腐朽的木门在夜风里吱呀作响,白灯笼蒙着的薄纱簌簌飘动。 她屏息靠近,指尖轻点门板,施了一道\"窥影术\"。 透过门缝,她看到青蛇正站在一口漆黑的棺材旁,棺材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而棺材内——赫然躺着湖天的尸体! \"果然……\"慕清漪瞳孔微缩。 青蛇并未察觉她的存在,她正专注地划破自己的手腕,让血液滴入湖天口中。 那血液并非寻常的妖血,而是泛着诡异的暗金色,每一滴落下,棺材上的符文便亮起一分。 \"以我之血,唤你之魂……\"青蛇低声念咒,\"湖天,你欠我的,还没还完。\" 慕清漪心头一震——青蛇竟是在施展\"血魂引\"! 这是一种上古妖术,以自身精血为祭,强行唤醒亡者残魂,使其短暂复生,受施术者操控。 但代价极大,轻则修为大损,重则魂飞魄散。 青蛇不惜做到这一步,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此时,棺材内的湖天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空洞无神,却泛着与青蛇血液相同的暗金色。 他缓缓坐起,脖颈上的致命伤口仍在,却诡异地没有流血。 \"很好……\"青蛇露出满意的笑容,\"现在,告诉我——萧远山的弱点是什么?\" 湖天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镇妖镜……镜背……有裂痕……\" 青蛇眼中闪过一丝狂喜:\"果然如此!\" 慕清漪终于明白——青蛇的真正目标,从来都不是那几个长老,而是萧远山本人! 她故意装作离开京城,实则暗中布局,利用湖天的残魂获取萧远山的致命弱点。 \"你骗了我。\"木门被震得粉碎,慕清漪捏着符箓缓步踏入,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青蛇猛然回头,眼中杀意骤现,周身妖气翻涌如沸腾的黑水:\"你跟踪我?\" \"彼此彼此。\"慕清漪冷冷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我真正合作,对吗?\" 青蛇嗤笑一声:\"人类与妖,本就只有利益,何来信任?\" 慕清漪目光扫过棺材上暗红的符文,接着落在湖天的尸体上,忽然笑了:\"可惜,你的计划有个漏洞。\" \"什么漏洞?\" \"血魂引虽然能狗唤醒亡魂,但所得亡魂的记忆残缺不全。\"慕清漪缓缓道,\"湖天说的镜背有裂痕,是真的吗?还是……萧远山故意留下的陷阱?\" 青蛇脸色骤变。 义庄内陷入死寂。 青蛇死死盯着慕清漪,忽然冷笑:\"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可以不信。\"慕清漪淡淡道,\"但若萧远山真那么容易对付,你何必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损耗精血施展禁术?\" 青蛇沉默片刻,眼中暗金色光芒闪烁,显然在权衡利弊。 慕清漪趁势道:\"我们的目标本就不冲突——你要杀萧远山,我要削弱太平道。与其各自为战,不如再合作一次。\" \"怎么合作?\" \"我可以帮你验证湖天的话是真是假。\"慕清漪唇角微勾,\"毕竟,我在鉴妖司里,还有一枚棋子。\" 青蛇眯起眼:\"蔡月红?\" 慕清漪笑而不语。 夜风呜咽,义庄内的烛火摇曳不定,映照出青蛇阴晴不定的面容。 她盯着慕清漪,指尖的妖血仍未干涸,暗金色的液体顺着她的手腕缓缓滴落,在地面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 \"蔡月红?\"青蛇冷笑,\"区区一个画符的弟子,能有什么用处?\" 慕清漪不疾不徐地收起符箓,走到棺材旁,低头看向湖天的尸体。 他的眼睛仍然睁着,空洞的瞳孔中倒映着烛光,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执念。 \"蔡月红虽不起眼,却是萧远山最信任的弟子之一。\"慕清漪轻声道,\"更重要的是——他对鉴妖司的黑暗一无所知,仍怀着一颗赤诚之心。\" 青蛇眯起眼:\"你想利用他的信任?\" \"不是利用,是合作。\"慕清漪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他对湖天之死心存疑虑,也对萧远山的某些决策感到不安。若有人引导他,他自然会去查证某些事。\" 青蛇沉默片刻,忽然嗤笑:\"你倒是把人心算得透彻。\" 慕清漪微微一笑:\"彼此彼此。\" 她伸手轻抚棺材边缘,指尖掠过那些诡异的符文,忽然一顿:\"这些符文……不是普通的血魂引。\" 青蛇眸光一冷:\"你懂什么?\" \"血魂引需以妖血为媒,但符文应当是朱砂所绘。\"慕清漪缓缓道,\"可这些符文……是用你的血写的。\" 青蛇的瞳孔骤然收缩。 慕清漪直视她:\"你在施展的不是普通的血魂引,而是血契复生术——你想让湖天彻底复活?\" 第54章 血镜诡局 义庄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死寂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青蛇的指尖微微颤抖,眼中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 她猛地抬手,一道青光直袭慕清漪咽喉! 慕清漪早有防备,袖中符箓瞬间燃起,金芒大盛,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金色屏障挡在身前。 青光撞上屏障,发出刺耳的撕裂声,能量四溢,最终消散于无形。 \"恼羞成怒?\"慕清漪挑眉,\"看来我猜对了。\" 青蛇的呼吸略显急促,妖力在周身疯狂翻涌:\"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只是好奇,\"慕清漪不退反进,步伐沉稳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湖天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值得你耗费精血,甚至不惜触犯禁忌也要让他复活?\" 青蛇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转瞬即逝。她冷冷道:\"与你无关。\" 慕清漪轻笑,目光如炬,似要看穿青蛇的灵魂:\"若你只是想复仇,大可让他魂飞魄散。可你偏偏选择最危险的方式——让他复活,再亲手杀他?\" 青蛇没有回答,但她的沉默已经说明一切。 慕清漪忽然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原来如此……你恨他,却也放不下他。\" \"闭嘴!\"青蛇厉喝,妖力爆发,整个义庄的烛火瞬间熄灭! 黑暗中,慕清漪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血契复生术需要活人祭品,你打算用谁?你自己?\" 黑暗中,青蛇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粗重而急促,仿佛在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良久,她终于开口:\"……萧远山。\" 慕清漪眸光一闪:\"你想用萧远山做祭品?\" \"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青蛇的声音冰冷刺骨,\"湖天不过是他手中的刀。\" 慕清漪若有所思。她早猜到萧远山与青蛇一族灭门有关,但没想到青蛇竟隐忍至此,甚至不惜与仇人合作,只为最终的复仇。 \"血契复生术需要活人祭品,但萧远山修为高深,你如何杀他?\"慕清漪问道。 青蛇冷笑:\"所以我才需要湖天——他知道萧远山的弱点。\" 慕清漪摇头,神色凝重:\"湖天的记忆残缺,他的话未必可信。\"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青蛇讥讽道,\"还是说,你怕了?\" 慕清漪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不,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换个方式。\" 她走到青蛇面前,指尖轻点棺材上的符文,符文微微发亮:\"血契复生术风险太大,稍有不慎,你也会被反噬。但若只是获取萧远山的弱点,未必需要这么极端。\" 青蛇眯起眼,眼中满是警惕:\"什么意思?\" \"蔡月红可以接触到镇妖镜。\"慕清漪低声道,\"若镜背真有裂痕,他一定能发现。\" 青蛇沉思片刻,周身翻涌的妖力终于缓缓收敛:\"……你要我怎么做?\" 义庄内,烛火重新燃起,昏黄的光芒照亮了两人各怀心思的面容。 慕清漪与青蛇相对而立,彼此眼中都藏着算计。 \"三日后,萧远山会在司主殿闭关。\"慕清漪道,\"届时,蔡月红会负责看守镇妖镜。\" 青蛇挑眉:\"你确定他会帮你?\" \"他会的。\"慕清漪唇角微勾,\"因为他相信,自己是在拯救鉴妖司。\" 青蛇嗤笑一声,却也没再反驳。 \"若镜背真有裂痕,\"慕清漪继续道,\"我们便联手攻其弱点。若没有……\" \"若没有,我便亲自杀进去。\"青蛇冷冷打断,眼中闪过决绝,\"大不了同归于尽。\" 慕清漪摇头:\"不必如此。萧远山若真有防备,我们大可另寻时机。\" 青蛇盯着她看了许久,眼中的警惕逐渐化为探究,忽然道:\"慕清漪,你究竟想要什么?\" 慕清漪微微一笑:\"我说过,各取所需。\" 义庄外,夜雨悄然而至。 慕清漪撑开油纸伞,青色的伞面上绘着细密的符纹,雨滴落在上面竟泛起微微金光。 她缓步走在泥泞的小路上,身后义庄的轮廓渐渐隐没在雨幕中。 \"跟了这么久,不打算现身吗?\"她忽然驻足,声音清冷。 树影晃动,蔡月红狼狈地从暗处走出。 他的道袍已被雨水浸透,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你……都知道了?\"他声音嘶哑。 慕清漪转身,伞沿微微抬起,露出她似笑非笑的面容:\"知道什么?知道你师父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是知道……你偷偷跟着我?\" 蔡月红浑身颤抖,突然跪倒在泥水中:\"慕姑娘,求你救救鉴妖司!\" 雨势渐急,将他的哀求声淹没。 三日后,司主殿。 蔡月红捧着镇妖镜的手在微微发抖。 镜面澄澈如水,背面的青铜纹路却隐约透着一丝血色。 \"果然有古怪...\"他喃喃自语。 忽然,镜中泛起涟漪,一张惨白的人脸缓缓浮现——竟是已故的湖天长老! \"月红……\"镜中的湖天开口,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快走...这是个陷阱……\" 蔡月红惊得差点脱手,却见镜面突然裂开一道细纹,一缕黑气顺着他的指尖缠绕而上。 \"啊!\"他痛呼一声,镜子坠落在地。 殿门在这时轰然关闭,萧远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徒儿,既然发现了秘密,就留下来陪为师吧……\" 漆黑的司主殿内,三道身影各据一方。 萧远山端坐高台,身后悬浮着血色的镇妖镜; 青蛇盘踞梁上,妖气森然; 慕清漪则站在殿门处,手中符箓泛着微光。 \"有意思,\"萧远山抚掌而笑,\"我养的蛇,我教出来的徒弟,还有……茅山派来的探子,今日都到齐了。\" 青蛇冷笑:\"老东西,你以为用血镜控制湖天就能高枕无忧?\" 慕清漪则看向角落:\"蔡道友,还不动手?\" 奄奄一息的蔡月红突然抬头,手中捏着一枚染血的铜钱——正是镇妖镜上缺失的那枚镇眼! 铜钱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整个司主殿开始剧烈震动,墙壁上的符咒接连爆裂。 萧远山终于变色:\"你竟敢...\" \"师父,\"蔡月红惨然一笑,\"您教我的,镇妖镜的关键从来不在镜面……\" 话未说完,青蛇已化作一道青光直取萧远山咽喉,慕清漪的符箓也同时出手。 第55章 碧涟主归 子夜时分,鉴妖司十二盏青铜灯无风自动,映得殿内忽明忽暗。 铜钱落地的脆响在大殿青砖上激起回音,那面供奉在玄坛中央的镇妖镜\"咔\"地绽开一道裂痕。 \"大胆!\" 萧远山紫棠面皮骤然绷紧,道袍广袖翻飞间,左手掐子午诀,右手并指如剑。指间一道裹着香灰的金光激射而出,直取那枚还在青砖上旋转的铜钱。 殿内供奉的三清像突然蒙上阴翳,供桌上的烛火齐刷刷矮了三寸。 \"萧大人,晚了。\" 慕清漪素手轻扬,发间银簪不知何时已化作三尺青锋。 剑尖挑着靛蓝色符箓与金光相撞,炸出漫天星火。 青蛇利爪距萧远山咽喉仅三寸时,殿内三十六根盘龙柱突然渗出暗红血珠。那些血珠在空中结成密网,将青蛇的攻势生生凝滞。 镜中传来湖天撕心裂肺的哀嚎,无数血丝从镜面裂隙中激射而出,如活物般缠住青蛇鳞甲,竟发出烙铁淬冰般的\"嗤嗤\"声。 \"破!\"蔡月红突然咬破舌尖,喷出的血箭在半空化作青鸾形状,尾羽扫过镜面时,那些蛛网般的裂痕突然泛起青光。 萧远山目眦欲裂:\"住手!\"——镜面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殿柱上凿出无数深坑,最远的一片竟钉入三清像眉心三寸。 大殿梁柱崩裂,瓦砾如雨。 烟尘弥漫间,萧远山玉冠上的犀角簪应声而断。 \"你们可知...毁掉镇妖镜会释放多少妖物?\"他踉跄后退时,腰间的象牙鱼袋撞上香案,洒出的朱砂在青砖上绘出诡谲的蛇形。 慕清漪以袖掩面,仍被一块镜片划破脸颊,血珠滚落在她杏色衣襟上,晕开成残梅状。 她抹去脸颊血痕:\"比如二十年前失踪的碧涟主?\" 她转向青蛇,\"你当真不记得,自己曾是青蛇一族族长?\" 青蛇浑身剧震,竖瞳骤缩。一块镜片突然飞入它眉心,记忆如潮涌来—— 二十年前满月夜,碧涟主赴鉴妖司议和。候选司主萧远山与妖王湖天设局,将她魂魄封入镇妖镜。次日\"碧涟主\"率妖屠村,人妖血战就此爆发... \"想起来了吗?\"慕清漪抛出的青玉瓶通体透亮,唯有瓶底一道血丝如活物游动,\"这是当年你留给族人的本命精血。\"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慕清漪发现,这几滴血虽属于青菱,但血中蕴含的法力比之现在的青菱高出百倍。 而青菱感应妖气的强大神通也证明了她并非普通青蛇。 青蛇的信子触及瓶身刹那,整座大殿的地砖突然浮现出连绵的蛇蜕纹路。 萧远山突然狞笑,萧远山摇响袖中青铜铃铛,铃铛上七枚星纹正对应北斗方位。 地面渗出的黑血中浮起十二具尸傀,皆着鉴妖司旧制玄色缺胯袍。 蔡月红右腿被骨爪刺穿,伤口竟渗出与尸傀相同的黑血。 青蛇化作十丈巨蟒横扫,却被金甲尸傀团团围住。 \"你以为就凭这些...\"萧远山脸上的狞笑突然凝固。穿透他胸膛的镜片上,湖天残魂的面容时而是青面獠牙的妖相,时而又恢复成当年那个白面书生模样。 镜片中涌出的黑水带着刺骨寒意,所过之处,萧远山锦袍下的皮肉竟如蜡油般融化,露出森森白骨。 \"师兄...\"湖天残魂在他耳边呢喃,\"当年你说只要我假扮碧涟主...就助我统一妖界...\" 暴雨倾盆而下,浇灭殿中残火。 青蛇——如今该称碧涟主了——颤抖着捧起青玉瓶。瓶中精血化作流光没入她眉心,额间浮现出青蛇族长特有的碧月纹。 沉重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 先入殿的是两对错金虎符杖,持杖的皂衣力士踏着禹步。 随后飘来沉水香的气息,七十岁的季桓大长老着素纱单衣,腰间五色丝绦系着的龟钮银印犹带墨香。 十二执事鱼贯而入时,手中提着的不是灯笼,而是封印妖物的青铜簋。 老人雪白的须发在风中飘动,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 \"老夫夜观星象,见妖星坠于司中...\"季桓的蟠龙杖重重顿地,\"果然出了这等祸事。\" 慕清漪拾起青铜铃,铃身刻着\"司主信物\"四字。\"季长老,二十年前老司主暴毙...\" \"老夫知道。\"季桓打断她,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这些年,老夫一直在查。\" 季桓展开的竹简上,墨迹间夹杂着暗红血渍。最触目惊心的是末尾处七个指印——正是二十年前暴毙的七位司中老臣。 老人枯瘦的手指划过\"萧远山私炼尸傀\"那行字时,竹简突然无火自燃,灰烬在空中组成一幅司狱地形图。 碧涟主望向雨中青山,声音清冷:\"鉴妖司欠我族一个交代。\" 季桓深深一揖:\"老朽代鉴妖司致歉。从今日起,青蛇一族可重归故地,朝廷永不追究。\" 蔡月红拄着断剑起身:\"那萧远山...\" \"按司规处置。\"季桓抬手,四名执事抬出一口玄铁棺材,\"永镇锁妖井底。\" 四名执事抬来的玄铁棺材内壁刻满《度人经》,当萧远山被投入时,那些经文突然流动如活蛇。锁妖井口的八卦石盘转动时,井下传来百鬼哭嚎之声,直到季桓将蟠龙杖尾端的玉圭投入,井中才归于寂静。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雨势渐歇。 慕清漪望向东方泛白的天际,伸手接住一滴檐溜,水珠里映出的朝霞竟如二十年前那般明净。 碧涟主蜕下的蛇鳞在晨光中化作青烟,随风散入青山。 第56章 长老棋局 “二十年冤孽,今日终得昭雪。”季桓叹息,目光复杂地看向碧涟主,“青蛇一族……可还愿与人族重修旧好?” 碧涟主指尖微颤,青玉瓶中的精血已与她融为一体,记忆如潮水般清晰。二十年前,她为平息两族战火而来,却遭萧远山与湖天联手算计,魂魄被囚于镇妖镜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率妖屠村,挑起血海深仇。 “仇恨因谎言而起,真相已明,再战无益。”她抬眸,忽然抬袖一挥,空中浮现出青蛇谷如今的破败景象:\"大长老请看,我族栖息地被战火摧毁,灵脉尽断,幼崽无处栖身。\" 她声音清冷如霜,\"若要重修旧好,鉴妖司需补偿我族三样东西。\" 季桓面露难色:\"这......\" \"其一,归还二十年前收缴的《青灵秘典》原本。 其二,开放南岭三处灵泉供我族使用百年。 其三,每年提供百颗养魂丹,医治我族在囚妖塔受伤的族人。\" 慕清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蔡月红则暗暗点头。 季桓沉吟片刻,忽然郑重拱手:\"理当如此。三日后,满载物资的车队会向青蛇谷进发。\" 碧涟主眸光微动,又补充道:\"还需立下血契,保证不再发生强征妖族精血之事。\" 她指尖凝聚一滴青翠精血,在空中划出契约符文。 \"好!\"季桓咬破手指,精血融入符文,\"鉴妖司若违此誓,当受天雷之刑。\" 血契结成刹那,整个大厅泛起红光。 碧涟主望向远处青山,那里曾是她的洞府,如今不知是否还在。 “你要回去?”慕清漪问。 碧涟主微微颔首:“青蛇一族因我‘背叛’而四分五裂,如今该回去了。” 慕清漪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镜碎片,递给她:“镇妖镜虽毁,但碎片仍残留妖力,或许能助你重聚族人。” 碧涟主接过,指尖触及镜面时,一缕黑气悄然钻入她的掌心。 她眉头微蹙,却未多言。 蔡月红敏锐地察觉到异样:“怎么了?” “无事。”碧涟主收回手,神色如常,“只是镜中残魂未散,需小心处置。” 慕清漪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言。 三日后,鉴妖司昭告天下,揭露萧远山勾结妖王湖天、囚禁碧涟主、挑起人妖之争的罪行。 青蛇一族冤屈得雪,部分流亡在外的妖族开始回归旧地。 碧涟主重返青蛇洞府,却发现族人早已离散,洞中只剩残垣断壁。她立于废墟前,指尖抚过石壁上的刻痕——那是幼时她与族人嬉戏留下的痕迹。 “族长……真的是您?”一道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碧涟主转身,见一青衣少女怯生生地站在洞口,眼中含泪。 “青萝?”她认出了她,当年族中最小的妹妹,如今已长大成人。 “我们……我们都以为您背叛了族人……”青萝哽咽道。 碧涟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坚定:“从今日起,我会让所有流离的族人,重回故土。” 慕清漪站在鉴妖司的高楼上,远眺青山方向。蔡月红走到她身旁,低声道:“你给了她镜片,是不是另有打算?” 慕清漪唇角微扬:“镜中残魂未散,若她心志不坚,恐会反噬。” “你试探她?”蔡月红皱眉。 “不是试探。”慕清漪淡淡道,“是看看这位曾经的碧涟主,是否还值得信任。” 夜风拂过,远处山林间,隐约传来蛇类的低鸣。 鉴妖司,内殿。 烛火摇曳,映出季桓大长老深邃的皱纹。他负手而立,目光如古井般幽深,静静注视着眼前的慕清漪。 “前几日,我鉴妖司的两位长老是你帮碧涟主杀的吧?” 慕清漪指尖微紧,银镯的冰凉触感让她稍稍定了心神。她抬眸直视季桓,不卑不亢:“大长老既然猜到了,何必再问?” 季桓捋须一笑,眼中竟闪过一丝赞许:“丫头,你倒是爽快。” 他缓缓踱步,声音低沉:“那两位长老,确实该死。” 慕清漪一怔,没想到季桓会如此直白。 “勾结湖天暗中助萧远山构陷碧涟主,甚至私炼禁术,抽取妖族精血。” 季桓冷哼一声,“若非你出手,鉴妖司迟早也会清理门户。” 慕清漪眉头微蹙:“那大长老今日找我,是……” 季桓忽然转身,目光灼灼:“我只是好奇,你为何要帮碧涟主?” 慕清漪沉默片刻,唇角微扬:“大长老不也在帮她吗?否则,青蛇一族的补偿,怎会如此顺利?” 季桓哈哈大笑,笑声震得烛火摇曳:“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笑声渐止,他眼中精光一闪:“不过,你帮碧涟主,恐怕不止是为了正义吧?” 慕清漪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大长老何意?” 季桓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茅山道与太平道之争,由来已久。你借碧涟主之手削弱太平道势力,倒是一步妙棋。” 慕清漪袖子下的手偷偷按上师父给的银镯。 师父说这个银镯破碎可释放出他全力一击,即使杀不了季桓,也可为她的逃跑创造时间。 慕清漪心下思索,大不了她这次先躲回山里,想到办法再来京城弘扬茅山道。 季桓却摆摆手:“不必紧张。老夫虽出身太平道,但更看重天下安定。你若有本事让茅山道压太平道一头,那也是你的能耐。” 慕清漪眸光微闪:“大长老不怪我插手鉴妖司内务?” 季桓哼笑一声:“鉴妖司本就不是太平道一家之地,茅山道想分一杯羹,各凭本事。” 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你接下来若还想在京城活动,最好收敛些。太平道的老家伙们,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慕清漪深深看了季桓一眼,忽而展颜一笑:“多谢大长老提点。” 季桓挥了挥手:“去吧。记住,京城的水,比你想象的深。” 慕清漪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殿门合上的瞬间,季桓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低声喃喃:“茅山道……看来这天下,又要起风了。” 京郊。 慕清漪站在高处,远眺京城灯火。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一丝凉意。 蔡月红从暗处走出,皱眉道:“季桓没为难你?” 慕清漪摇头,唇角微勾:“不仅没有,反而默许了我们的行动。” 蔡月红讶然:“他竟不护着太平道?” 慕清漪把玩着银镯,眸光深邃:“他护的不是太平道,而是鉴妖司。只要对鉴妖司有利,他不在乎是谁掌权。” 她顿了顿,忽然轻笑:“不过,他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么?” 第57章 雪叩朱门 “太平道的老家伙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慕清漪指尖摩挲着道袍袖口暗绣的镇邪纹,眼中寒芒转瞬即逝,“接下来,我得躲避锋芒,安心做一段时间嘉城县主,而非茅山昙尊道长。” 蔡月红无声点头。 细雪纷纷而落。 蔡月红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昙尊道长,我能跟着你吗?” 慕清漪抬眸,发间玉簪映着雪光:\"你要弃太平道,入我茅山?\" \"非也。\"蔡月红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腰间青铜令牌,积雪从他肩头簌簌滑落,\"道统不改,只是...\" 他喉结微动,呵出的白雾又很快消散,\"愿随师姐左右。\" \"我们不是早就在合作了?\"她转身轻笑出声,雪落在睫毛上凝成水珠,\"蔡师兄。\" 蔡月红眼尾浮起浅淡笑纹,霜雪在他睫毛上融成水珠:\"慕师妹。\" 暮冬的细雪如碎玉簌簌而落,慕清漪踏着薄雪立于荣王府朱漆大门前。玄色道袍上沾着点点霜花,更衬得她眉眼清冷淡然,恍若雪中一株遗世独立的梅。 铜环叩响的刹那,门扉应声而开。 管家见是她,眼中瞬间亮起惊喜的光,忙不迭迎上前,语气里满是热忱:“道长来了!世子若是知道,必定欢喜得很,快请进!” 尽管慕清漪已加封县主,可在管家心中,这位妙手回春的昙尊道长,远比寻常县主更值得敬重。 犹记当年,世子缠绵病榻,荣王府上下一片愁云惨雾。 是慕清漪以精湛道术力挽狂澜,给了世子新生,也让这座府邸重新焕发生机。 从那以后,管家便将这份恩情牢牢记在心底。 穿过回廊,绕过雕花影壁,慕清漪终于见到了荣王世子李珣。 只见书房内,李珣一袭月白长衫,身姿挺拔如松,正伏案作画。 察觉到有人到来,他神色微慌,匆忙将画纸掩于袖中,耳尖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随即,他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如玉,嘴角噙着浅浅笑意,亲自取出珍藏的茶点,殷勤招待。 慕清漪浑然未觉他的异样,放下茶盏,神色认真道:“世子,每年冬至的上林苑冬季围猎将至。按规矩,男子需携贵女为伴方能参加。不知……世子可否带我同去?” 这次冬日围猎,是何惜瑶病愈后第一回光明正大见到五皇子的机会,她定然会去。 而慕清漪要做的,是到场监督。既要保证何惜瑶顺利争取五皇子妃的位置,又要监督何惜瑶这只毒蝎子不随意咬人。 李珣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表面却仍维持着一贯的沉稳,嘴角笑意愈发温柔:“能与县主同行,是本世子的荣幸。” 冬至清晨,天光微亮,慕宅便被一阵敲门声打破寂静。 慕清漪打开门,只见荣王府的下人分成两拨,一拨牵着神骏的汗血宝马,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静静停在一旁; 另一拨则捧着精美的衣匣首饰,琳琅满目,璀璨夺目。 为首的嬷嬷上前福身,语气恭敬又亲切:“这都是世子殿下特意为县主准备的,请县主随意挑选。” 梳妆台前,嬷嬷手法娴熟地为慕清漪梳妆打扮。 当最后一支玉簪别上发间,嬷嬷望着铜镜中明艳动人的少女,不禁看呆了。 只见慕清漪眉眼如画,肌肤胜雪,一袭云锦华服更衬得她气质出尘,恍若画中仙。 嬷嬷心中暗叹:不愧是世子的心上人,如此姿容,到了围猎场,怕是要引得一众世家公子争相侧目。 想到这里,嬷嬷忽而有些懊恼,早知道,刚刚就该“失手”将她画得平凡些,她家世子的心上人,怎能轻易被旁人觊觎? 马车缓缓行驶在京城街道,慕清漪隔着车窗,看着街边热闹的景象。 行至荣王府,马车缓缓停下。李珣骑着一匹矫健的黑马立在车旁,身姿挺拔如竹。 他微微俯身贴近车窗,耳尖泛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不知嬷嬷送去的衣服首饰,县主可还满意?” 慕清漪不疑有他,随手掀开帘子,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眉眼含笑:“多谢世子费心,我很喜欢。” 刹那间,李珣呼吸一滞。 少女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鼻尖,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脸颊,让他心跳如擂鼓。 他望着那双澄澈如星的眼眸,只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眼前之人,连周遭的喧嚣都渐渐远去。 而慕清漪却浑然不觉,只当是寻常道谢。 李珣指节无意识攥紧了缰绳。汗血宝马似感知主人心绪,昂首打了个响鼻,惊起枝头一簇积雪。 \"世子?\"慕清漪见他迟迟不语,不由探出半张玉面。她发间金丝嵌玉的步摇随动作轻晃,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流光。 李珣倏然回神,喉结微动:\"围猎场风急,县主且披上这个。\" 说着解下自己的白狐裘,玄色大氅内衬竟绣着暗纹道符——正是当年慕清漪为他驱邪时留下的平安咒。 细密针脚间,还藏着几缕银丝,与慕清漪道袍上的银线如出一辙。 嬷嬷在车辕旁看得真切,险些捏皱了手中帕子。 那件狐裘是世子及冠时王爷亲赐的珍品,平日连碰都不许人碰的。此刻世子不仅亲手相赠,还特意将绣着符咒的里子朝外,分明是想让慕清漪一眼看见他的心意。 车轮碾过官道残雪,慕清漪忽然按住袖中轻颤的罗盘。 铜针疯狂转动后,最终死死指向东南方——那是上林苑猎场的方向。 她指尖抚过狐裘上的符咒,忽然想起蔡月红临别时的叮嘱:\"太平道新炼的邪术,会引动地脉阴气。\" 寒意顺着脊柱爬上后颈,她望着远处隐现的猎场旌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这场围猎,注定不会太平。 第58章 上林冬猎 上林苑朱漆牌楼下,积雪被马蹄踏成乱泥。 慕清漪刚下马车,便听见一阵娇笑刺破寒风。 胡兰依整个人几乎挂在五皇子臂弯里,茜红色斗篷下露出缠枝牡丹纹的裙裾——那分明是逾制的妃色。 她发间金雀钗随着笑声乱颤,竟当众将咬了一半的蜜饯喂到五皇子唇边。 金丝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擦过五皇子嘴角时,两人体内的相思蛊突然躁动起来,密密麻麻的虫鸣声只有慕清漪能听见——这是五皇子对胡兰依情动的征兆。 \"何姐姐,怎么躲在这儿?\"胡兰依忽然提高嗓音,目光直刺向老槐树后。 树影里,何惜瑶攥紧了帕子,指节发白。 她今日特意穿了五皇子最爱的月白云纹锦,可此刻却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被胡兰依当众点名羞辱。 \"殿下,您瞧,那不是何家小姐吗?\"胡兰依故作惊讶,嗓音甜腻,\"她怎么一个人躲在那儿?莫不是……还惦记着您呢?\" 五皇子眉头微皱,目光冷淡地扫过何惜瑶,随即捏了捏胡兰依的脸颊:\"胡说什么?本皇子眼里,如今只有你一人。\" 何惜瑶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死死盯着胡兰依得意的笑容,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的嘴。 ——曾几何时,胡兰依不过是个任她打骂的庶女,如今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慕清漪冷眼旁观,指尖轻抚袖中罗盘。铜针微微颤动,却尚未锁定邪气源头。 她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五皇子腰间玉佩——那上面赫然刻着异域图腾,与她在太平道密卷中见过的引兽阵纹如出一辙。 ——不急,猎场才刚刚开始。 她余光扫向何惜瑶,见她孤零零站在入口处,无人引荐,无法入场。 按照规矩,无男伴的贵女不得入内。 何惜瑶咬紧下唇,眼中满是屈辱与不甘。 她绝不会向慕清漪低头——这个被她夺走十五年人生的真千金,这个被她用手段赶出侯府的\"姐姐\"。 慕清漪唇角微勾,忽然抬手召来一名内侍,低声吩咐几句。 片刻后,内侍恭敬地走到何惜瑶面前:\"何小姐,粟相夫人请您入席观猎。\" 何惜瑶愕然抬头,正对上慕清漪平静的目光。——她为何帮她? 慕清漪没有解释,只是淡淡移开视线。 何惜瑶心中惊疑不定,却不得不跟着内侍入场。 五皇子正搂着胡兰依调笑,忽然瞥见慕清漪的身影。 雪光映照下,少女一袭云锦华服,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如霜。 他眯起眼,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流连,像在打量一件精致的玩物。 \"那是谁?\"他问身旁侍从。 \"回殿下,是嘉城县主,茅山昙尊道长。\" \"道长?\"五皇子嗤笑一声,\"倒是新鲜。\" 他完全忘记,上一次在邵府践行宴,他也曾用这种看玩物的眼光打量过慕清漪。 慕清漪察觉到他的视线,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予。 上一世,他就是用这种目光看着她,然后亲手将她推向死路。 围猎正式开始,慕清漪随李珣策马入林。 五皇子一马当先,箭无虚发,转眼便猎得数只麋鹿。 而其他世家子弟,哪怕是素有\"神射手\"之名的镇北侯世子,竟也一无所获。 上林苑猎场深处,松柏覆雪,马蹄踏碎一地琼瑶。 慕清漪与李珣并辔而行。 \"奇怪。\"李珣低声道,\"这些猎物像是主动往五皇子箭下撞。\" 慕清漪眸光微凝,忽然勒马停驻,她忽地按住李珣执缰的手:\"世子且慢。\" 李珣的手背被她指尖触及,顿时僵住。少女的指尖冰凉如玉,却在他皮肤上烙下灼热的印记。 他看见慕清漪从怀中取出一方素白帕子,帕角绣着银线符咒,正随风微微颤动。 \"东南方有异动。\"她将帕子系在李珣腕间,银线在雪光下流转如活物,\"世子命格贵重,这符可护你周全。\" 李珣喉结滚动,低声道:\"县主自己......\" 话音未落,慕清漪已策马向前,玄色斗篷在风中翻卷如鸦羽。 她回眸时,发间银簪折射的雪光刺痛了李珣的眼睛:\"世子可愿与我比试?看谁先猎得白狐。\" 李珣怔忡间,忽见前方雪地里闪过一道白影。 他下意识张弓搭箭,却见慕清漪袖中飞出一道金光——竟是三枚铜钱组成的锁妖阵。 那白狐被金光笼罩,竟化作一张符纸人偶。 \"果然如此。\"慕清漪拾起人偶,指腹摩挲着上面暗红的咒文。 李珣策马靠近,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降真香气,混着雪后松林的冷冽。 \"这是......\" \"五皇子的把戏。\"她冷笑,指尖轻点罗盘,铜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地脉深处。 那里,隐约有青灰色雾气升腾。 ——是引兽邪阵! 她终于明白过来。 五皇子根本不善骑射,上辈子围猎时,他连一只兔子都射不中。 如今这般\"骁勇\",不过是靠邪术作弊! \"通州军营……\"她喃喃自语,忽然想通关键。 皇帝今日亲临围猎,正是要考察皇子们的武艺。 五皇子若表现优异,极可能被派往通州,掌控京畿咽喉!这对五皇子日后与太子争夺皇位至关重要。 慕清漪神色凝重:\"世子切记,今日所见......\" \"我明白。\"李珣抚上她手中的罗盘,\"县主所谋之事,珣愿效犬马之劳。\" 松枝上的积雪突然坠落,惊起几只寒鸦。 慕清漪望着这个向来温润如玉的世子,此刻他眼底的灼热竟让她想起茅山古卷里记载的——可焚尽一切邪祟的三昧真火。 二人骑马出林子时,高台上正传来皇帝爽朗的笑声:\"老五今日倒是让朕刮目相看!\" 五皇子单膝跪地,故作谦逊:\"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若能去通州历练……\" 皇帝满意点头:\"准了!\" 慕清漪冷笑。 好一个欺君罔上的五皇子! 不过,这倒是一个趁手的把柄。 离场时,慕清漪\"偶然\"与何惜瑶擦肩而过。 \"五皇子用邪术作弊。\"她低声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今日的雪,\"若陛下知道,便是欺君之罪。\" 何惜瑶瞳孔骤缩:\"你……为何告诉我?\" 第59章 暗流涌动 慕清漪唇角微勾:\"你不是想当五皇子妃吗?\" 不等何惜瑶回应,她已翩然离去。 冬至的上林苑,夜色如墨。 猎场四周的火把在寒风中摇曳,将枯黄的草叶镀上一层暗金。远处帐篷里传来隐约的觥筹交错声,而此处偏僻的小径却只余枯枝在风中发出的脆响。 何惜瑶攥紧披风边缘,丝绸下摆扫过结了霜的草茎,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五皇子的身影刚从御帐方向转出,她便从老松后款步而出。月光透过枝桠,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滚开。\"五皇子脚步一顿,玄色大氅上银线绣的蟒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何惜瑶轻笑,腕间金镶玉的镯子撞出清越声响:\"殿下,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 她故意将尾音拖长,看着对方瞳孔骤然收缩。 五皇子猛然转身,腰间佩玉锵然相击。他眼底杀意如出鞘利刃:\"你胡说什么?\" \"猎场西侧的柏树林...\"何惜瑶向前一步,绣鞋碾碎地表的薄霜,\"那些用朱砂画的阵法,我看见了。\" 她仰起脸,让月光清晰地照出唇角弧度,\"但我可以帮殿下保守秘密,甚至...\"纤纤玉指划过对方袖口云纹,\"助殿下成事。\" 枯枝上的夜枭突然啼叫,五皇子眯起的眼中闪过一丝警觉:\"条件?\" \"我要当五皇子妃。\"何惜瑶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禁军巡逻的铠甲碰撞声。 她趁机贴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对方耳际:\"三日后酉时,我在听雪阁等殿下。\" 三十步外的了望台下,慕清漪静静立在旗幡的阴影里。 她望着那对逐渐靠近的身影,眸中映着猎场未熄的篝火,却凝着比霜雪更冷的寒意。 ——棋子,已经落位。 五皇子以为自己赢了通州,却不知,那将是他的葬身之地。 何惜瑶以为自己夺回了心上人,却不知,那不过是另一个深渊的开始。 而她,只需静待这场好戏,缓缓拉开帷幕。 围猎第二日,冬阳破云而出,积雪映着碎金般的光,猎场上的欢声笑语与烤肉的香气交织在一起。 贵女们锦衣华服,公子们意气风发,围坐在篝火旁,享用着昨日猎获的珍馐。 鹿肉炙烤得恰到好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四溢。 慕清漪执起银叉,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块鹿肉,眸光不经意间扫向五皇子的方向。只见他神色微凝,连胡兰依递来的菜肴都未察觉,目光沉沉地落在远处的角落—— 那里,何惜瑶正噙着浅笑,指尖轻抚杯沿,一派胜券在握的模样。 胡兰依顺着五皇子的视线望去,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慕清漪将三人之间的暗流尽收眼底,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低头将鹿肉送入口中。 “青柠酒清爽,可解油腻。”身旁的荣王世子递来一樽冰镇过的青柠酒,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多谢世子。”慕清漪接过酒杯,指尖微凉。 然而,就在她抬眸的瞬间,余光捕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琼华县主正端坐在不远处,一身华贵锦裙,珠翠琳琅,身旁的低眉男子正小心翼翼地替她斟酒。 见慕清漪望来,琼华县主竟冲她嫣然一笑,仿佛先前在册封宴上的难堪从未发生过。 慕清漪眸光微闪,心中暗忖——那日琼华县主当众被揭穿秃头,羞愤离席,如今竟能对她笑脸相迎?是贵人多忘事,还是另有所图? 宴席散后,荣王世子被召入御帐听训。 慕清漪独自牵马入林,取弓搭箭,准备猎些野兔,剥些皮毛带回府中。晨曦素来手巧,最爱用这些柔软的皮毛缝制玩偶。 林间积雪未消,马蹄踏过枯枝,发出轻微的脆响。 远处草丛微动,一只灰兔警觉地竖起耳朵。 慕清漪屏息凝神,弓弦拉满,箭矢破空而出—— \"啊!\" 一声男子的痛呼骤然响起,慕清漪心头一跳。 还未等她下马查看,草丛后已冲出一队人马。 只见男子捂着肩膀,指缝间渗出丝丝血迹,面色煞白地倒在琼华县主怀中。 \"嘉城县主好大的胆子!\"琼华县主厉声喝道,眼中却闪烁着得逞的光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暗箭伤我夫婿!\" 她紧紧搂着县马,声音却异常洪亮,分明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慕清漪眸光一沉,方才那一箭分明是朝着野兔而去,怎会突然射中躲在暗处的人? 她看着琼华县主嘴角那抹几不可察的笑意,顿时明白——这分明是个精心设计的局。 众人闻声纷纷围拢过来,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子。 琼华县主见状,立即将怀中面色苍白的夫婿搂得更紧了些,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诸位可要为我做主啊!\"她声音颤抖,带着几分凄楚,\"我与夫君新婚燕尔,今日竟遭此横祸...\" 她低头看向怀中人,一滴泪恰到好处地落在夫婿染血的衣襟上,\"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独活?\" 围观的人群中已有贵女面露不忍,窃窃私语声渐起。 琼华县主见状,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嘉城县主的心肠未免太狠了些!上次册封宴上,我不过是说了几句玩笑话,她竟记恨至今...\" \"是啊,这未免太过分了。\" \"应该报官才是。\" \"没想到嘉城县主是这样的人...\"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慕清漪却只是冷冷一笑:\"琼华县主,你为何不问问你的好夫婿,我明明瞄准的是兔子,他为何要往我的箭上撞?\" 第60章 戏演砸了 \"你!\"琼华县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天下哪有这般不惜命的人?嘉城县主,你血口喷人也要有个限度!\" 她突然瞥见慕清漪腰间悬挂的莲花玉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你执意狡辩,不如用你那枚除夕道法竞赛的入赛凭证来赔罪!\"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这莲花凭证在大祁世家之间珍贵非常,非大功德者不可得。 传闻慕清漪这枚是从一位权贵手中救人性命所得,如今琼华县主竟公然索要? 慕清漪眼中寒光一闪,手指不自觉地抚上玉佩。 白玉温润的触感让她想起当日救人的场景,这枚凭证来得何其不易。 \"嘉城妹妹,\"镇北侯世子忽然上前一步,温声劝道,\"女儿家射箭偶有失手也是常事。既然琼华县主都开口了...\" \"萧世子此言差矣。\"慕清漪冷声打断,\"我没有做错任何事,这枚凭证琼华也休想染指!\" \"诸位听听!\"琼华县主突然提高声调,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这就是嘉城县主的态度!我夫君性命攸关,她却连个赔罪的诚意都没有!\"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不满的议论声。 \"这也太傲慢了...\" \"就算不是故意的,伤了人总该表示一下吧?\" \"堂堂县主,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吗?\" 一位穿着鹅黄色襦裙的贵女小声嘀咕:\"我听说她原本就是个庶女出身,如今封了县主就这般目中无人...\" \"可不是嘛,\"旁边蓝衣公子接话,\"上次册封宴上就敢当众给琼华县主难堪,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了。\" 慕清漪冷眼扫过议论纷纷的人群,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她纤细的手指依然轻抚着腰间的莲花玉佩,白玉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诸位既然这么喜欢主持公道,\"她声音不大,却让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不如先看看这个。\" 说着,她突然伸手掀开琼华县主夫婿的衣襟。只见其肩头缠着的白布上,血迹早已干透发硬,与新鲜伤口该有的鲜红截然不同。 \"这...\"方才还在指责的贵女顿时语塞。 荣王世子适时地举起那支\"凶器\",声音慵懒却不容置疑:\"诸位请看,这支箭上的血迹也是干涸的。若真是方才所伤,血迹应当鲜红湿润才是。\"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哗然。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尴尬。 \"原来如此!\"一位年长的夫人恍然大悟,\"这是早就准备好的苦肉计啊!\" 琼华县主面如土色,怀中的夫婿更是抖如筛糠。她猛地推开怀中人,厉声道:\"都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个苦肉计都演不好!\" 那男子踉跄着跌坐在地,竟当众哭了起来:\"县主饶命啊!是您非要小的假装中箭,说这样就能...\" \"住口!\"琼华县主扬手就要打人,却被荣王世子一把扣住手腕。 \"县主,戏演砸了。\"他声音不疾不徐,却让琼华县主瞬间面如死灰。 琼华县主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几步。她精心描画的妆容已经被汗水浸花,额前的花钿也歪斜了几分。 \"不...不是这样的...\"她声音发颤,却再也无人相信。 慕清漪缓步上前,在琼华县主耳边轻声道:\"县主记性似乎不太好。上次的事还没长教训,这次又来自取其辱。\" 她直起身,声音清亮:\"今日之事,想必圣上会很感兴趣。\" 琼华县主双腿一软,终于跌坐在地。她环顾四周,只见众人或鄙夷或讥讽的目光,再无一人为她说话。而她心心念念的那枚莲花玉佩,依然安然悬挂在慕清漪腰间,在阳光下流转着清冷的光华。 荣王世子将箭矢随手一抛,对慕清漪温声道:\"林中景致正好,不如我陪县主继续狩猎?\" 慕清漪微微一笑:\"荣幸之至。\" 夕阳西沉,暮色渐染上林苑。 慕清漪与荣王世子并辔而归,马鞍两侧挂满了今日猎获的野味。远处营地已点起星星灯火,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今日多谢世子相助。\"慕清漪轻声道,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腰间的莲花玉佩。 荣王世子正要答话,一道修长的身影突然从帐篷阴影处走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镇北侯世子萧衡一身墨蓝色骑装,腰间佩剑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萧世子这是何意?\"荣王世子勒住缰绳,声音微冷。 萧衡抱拳一礼,目光却直直看向慕清漪腰间的玉佩:\"荣王殿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琼华县主从萧衡身后的帐篷缓步走出,眼睛还红肿着,却已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裙。 她站在萧衡身侧,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听闻殿下箭术超群,\"萧衡声音平静,\"在下想讨教一二。彩头嘛...\" 他目光再次落在那枚莲花玉佩上,\"就用嘉城县主腰间那枚凭证如何?\" 荣王世子眸光一沉:\"萧衡,你放肆!\" 慕清漪冷笑一声:\"萧世子与琼华县主果然情谊深厚,竟能为她做到这般地步。\" 萧衡面色微变,却仍坚持道:\"不过是寻常比试...\" \"且慢。\"慕清漪突然翻身下马,莲花玉佩在她腰间轻轻晃动,\"既然萧世子执意要比,不如换我来与世子比试。\" 她缓步走到萧衡面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过彩头要换一换。若我赢了,我要琼华县主在京城主街的一座市价五千两以上的宅院。\" 她顿了顿,\"若萧世子赢了,这枚莲花玉佩双手奉上。\" 围观众人顿时哗然。 京城主街的宅院价值连城,五千两已是最低估价,实际价值往往更高。 而莲花玉佩虽珍贵,终究比不得实实在在的房产。 萧衡闻言,眉头紧锁,转身将琼华拉到一旁,低声道:\"琼华姐,这赌注太大了。那宅院是你最重要的嫁妆,更是...\" \"我不管!\"琼华县主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死死盯着慕清漪腰间的玉佩,\"我就要那枚玉佩!阿衡,你箭术冠绝京城,难道还怕她不成?\" \"可是...\" \"没有可是!\"琼华县主声音陡然拔高,\"你若还当我是你义姐,就替我赢回那枚玉佩!\" 萧衡神色挣扎,最终长叹一声,转身对慕清漪道:\"好,我答应你。\" 慕清漪将玉佩解下,在暮色中高高举起:\"在场诸位都是见证。\" 第61章 箭折琼华 荣王世子眉头微蹙,低声道:\"县主......\" 慕清漪回以安抚的眼神,轻声道:\"殿下放心。\" 琼华县主站在萧衡身后,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手指紧紧绞着帕子,连指节都泛白了。 暮色四合,营地中央的火把次第亮起,将箭靶照得通明。 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都在窃窃私语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比试。 琼华县主站在最前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比试,即将开始。 慕清漪与萧衡分立两侧,各自调试着手中的长弓。 \"三箭定胜负,如何?\"萧衡沉声问道,手指轻抚弓弦。 \"正合我意。\"慕清漪淡然应道,指尖在箭羽上轻轻一捻,\"不过既然要赌,就请镇北侯府和琼华县主共同作保。若是我赢了,三日之内,地契必须送到我府上。\" 萧衡眉头微皱,正要说话,琼华县主却已迫不及待地应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她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那枚莲花玉佩挂在自己腰间。 第一箭,萧衡先发。只见他挽弓如满月,箭似流星,破空之声未绝,箭矢已正中靶心,尾羽犹自颤动。 围观众人爆发出一阵喝彩。 慕清漪不慌不忙,抬手便射。她的箭竟精准地劈开萧衡的箭杆,将前箭一分为二,自己的箭却稳稳钉在红心正中。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萧衡瞳孔微缩,第二箭出手更快。这一箭他用了巧劲,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慕清漪眸光一闪,突然侧身发箭,两支箭在半空中相撞,齐齐坠落。 \"这...\"琼华县主脸色煞白,手中锦帕已被绞得变形。 最后一箭,萧衡突然调转方向,竟是朝着百步外惊起的飞鸟射去。 慕清漪几乎同时出手,两支箭一前一后追着飞鸟而去。 萧衡的箭擦过鸟羽,而慕清漪的箭却精准地射断了系在鸟足上的红绸—— 那正是方才琼华县主系在发间的饰带! 红绸飘飘荡荡落下,正落在琼华县主脚边。 场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萧衡收弓长叹:\"萧某...甘拜下风。\" 琼华县主踉跄后退,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汗水浸花。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局,竟会以这样难堪的方式收场。 慕清漪缓步走到她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契约:\"请县主和萧世子签字画押。\" 她转向围观众人,\"诸位都是见证,今日比试,彩头是京城主街的一座市价五千两以上的宅院。\" 萧衡脸色铁青,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接过毛笔,在契约上签下名字。 琼华县主颤抖着手,迟迟不肯落笔。 \"县主若是反悔...\"慕清漪轻抚腰间的玉佩,\"那明日全京城都会知道,琼华县主不仅设局陷害,还当众毁约。\" 琼华县主咬破嘴唇,终于在契约上按下了手印。 三日后,晨曦初露时,一队镇北侯府的家仆抬着红木箱子来到慕宅。 箱中整整齐齐地放着地契、房契,以及一应过户文书。 慕清漪抚摸着崭新的地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县主,这宅院我就笑纳了。\"她轻声自语。 而在琼华县主的闺房中,传来一阵阵瓷器碎裂的声响。 “县主这般失态,若是传到主公耳中......”屏风后有一个蒙面女子缓步走近,指尖轻轻拂过碎裂的瓷片,声音如寒冰般刺骨:“县主有这功夫,倒不如想想其他办法。” 琼华县主猛地转身,眼中怒火未消:\"那慕清漪不知使了什么妖法,连萧衡都败在她手下!\" \"所以县主就打算认输了?\"蒙面女子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血色玉简,\"主公说了,除夕道法竞赛前,必须拿到那枚莲花凭证。\" 琼华县主盯着玉简上若隐若现的诡异符文,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可慕清漪现在有荣王世子庇护,硬抢只会打草惊蛇......\" 蒙面女子沉吟片刻,忽而冷笑一声: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让她‘名正言顺’地失去资格。\" 琼华县主皱眉:\"什么意思?\" 蒙面女子指尖轻敲桌面,缓缓道: \"鉴妖司的选拔,除了实力,更看重‘品行’——若慕清漪被当众揭发与妖邪勾结,她不仅会失去参赛资格,甚至可能被逐出道派。\" 琼华县主眸光一闪:\"可慕清漪行事谨慎,如何栽赃?\" 蒙面女子指尖轻捻一枚血色玉符,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既然要动手,不如干脆些——把血骨罗刹放进去。\" 琼华县主闻言手指一颤:\"那个连屠三庄的凶物?\" 女子冷笑:\"不错。这邪祟最喜吞噬通灵之人的精气,尤其是慕清漪这样天赋异禀的血肉...\" 琼华县主眼中闪过狠色:\"可若它失控...\" \"所以才要选在鉴妖司巡查之日。\"蒙面女子展开一张城南舆图,\"你带人在外围布下困邪阵,待它了结了慕清漪,再以除魔卫道之名将其诛灭。\" 她突然掐诀,玉符上浮现一张狰狞鬼面:\"况且这玉符中下了禁制,它若敢反噬...立时魂飞魄散。\" 琼华县主盯着鬼面,忽然诡笑:\"最好让她在被噬前,先意外被鉴妖司撞见与邪祟密谈...\" \"聪明。\"蒙面女子抛来一枚铜镜,\"用这个留影为证。记住...\" 她压低声音,\"子时三刻阴气最盛时动手,那时——\" 窗外一片枯叶无声飘落。 松鸦歪了歪头,悄无声息地振翅飞入夜色中。 京城主街,慕宅。 夜色沉沉,慕清漪正在书房提笔绘符,朱砂在黄纸上勾勒出繁复纹路。 忽然,窗外传来扑棱声,鸦鸦落在案头,鸟喙开合间竟发出人声:\"两日后子夜,血骨罗刹,琼华设局。\" 慕清漪笔尖一顿,唇角微扬:\"果然按捺不住了。\" 她取出一把松子喂给鸦鸦,指尖轻抚它乌黑的羽毛,\"辛苦你了。\" 她起身走向书架,取下一卷泛黄的《邪祟志》,指尖停在\"血骨罗刹\"的记载上—— \"凶煞成妖,嗜食通灵者魂魄,尤喜天赋异禀之人的精气\"。 \"想吞我的魂魄?\"她轻笑一声,眸中寒光微闪,\"那便看看,是谁吃谁。\" 第62章 请君入瓮 子时将至,琼华县主府邸。 蒙面女子指尖的血色玉符泛着诡异光泽,映得她露出的半张脸如同鬼魅。 \"这具血骨罗刹吸食了七七四十九个通灵者的魂魄\",她指甲轻轻刮擦玉符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待会慕清漪的惨叫声,定比那些贱民动听百倍。\" 琼华县主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本县主特意命人将困邪阵改成了留影阵,定要让她死前丑态传遍京城。待她死后,我们便以‘除妖卫道’之名收割她的莲花凭证!\" \"呵,区区一个野路子道修,也配进鉴妖司?\"蒙面女子讥讽道,\"待会儿她惨叫时,你可要好好欣赏。\" 琼华县主掩唇轻笑:\"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她跪地求饶的样子了。\" 然而—— 子时三刻,慕宅。 血骨罗刹翻墙而入,落地瞬间,檐角铜铃突然无声自鸣。 它腐烂的脚掌刚触及地面,青石板上暗藏的朱砂符咒骤然亮起,金色锁链如活物般缠上它的四肢。 锁链上竟生着细密的倒刺,每挣扎一分就深扎一寸。 \"怎么回事?!\"它狰狞咆哮,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等你很久了。\"慕清漪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慵懒的笑意。 她俯身时,发间一支青玉簪突然化作三尺青锋,剑尖轻挑着邪祟下颌:\"听说你最爱啃食通灵者的指骨?\" 剑锋突然下移,\"不如先尝尝自己的?\" 她指尖轻轻一勾—— \"砰!\" 血骨罗刹竟被一股无形之力狠狠按在地上,脸贴着泥土,狼狈至极! \"你……你做了什么?!\"它嘶吼着挣扎,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煞气正疯狂流失! \"改良版的噬灵阵,喜欢吗?\"慕清漪轻笑,\"专门为你准备的,吸得越狠,死得越快。\" 与此同时,院外。 琼华县主和蒙面女子正躲在暗处,等着看慕清漪被撕成碎片。 \"怎么没动静?\"琼华皱眉。 突然——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传来,琼华县主大喜:\"成了!\" 然而,下一秒,琼华县主突然捂住心口——她贴身佩戴的护心镜烫得吓人。 还未反应过来,腰间玉佩\"啪\"地炸成齑粉。 蒙面女子猛地拽住她后领:\"快走!这阵法在反噬布阵者!\" 话音未落,两人脚下土地突然塌陷,如同被无形巨手拽入深渊。 \"砰\"的一声闷响,两人以五体投地之姿摔在青石板上。 琼华县主精心描画的远山眉蹭满泥土,蒙面女子的面纱挂在了槐树枝头。 她们抬头时,正看见血骨罗刹像条被驯服的恶犬,用残缺的头颅讨好地蹭着慕清漪的绣鞋。 而慕清漪,正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血色玉符——正是操控血骨罗刹的禁制符!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蒙面女子惊骇欲绝。 慕清漪抬眸,唇角微扬:\"哦?这不是你们刚刚在府里商量着怎么害我的时候,亲手交给血骨罗刹的吗?\" 她指尖一弹,玉符悬浮空中,投射出一段清晰影像——正是琼华县主和蒙面女子密谋的画面! \"不……不可能!\"琼华县主尖叫,\"我们明明用了隔音结界!\" \"结界?\"慕清漪轻笑,\"你们那点小把戏,连我的灵鸦都骗不过。\" 鸦鸦得意地落在她肩上,鸟喙一张,竟模仿琼华县主的声音:\"‘让血骨罗刹啃食她魂魄时,恰好被鉴妖司撞见’——学得像吗?\" 琼华县主面如死灰。 下一秒—— \"轰!\" 鉴妖司众人破门而入,蔡月红冷声喝道:\"琼华县主,勾结邪祟,罪证确凿!拿下!\" 蒙面女子转身就逃,却被一道金光符箓击中,整个人倒飞回来,重重砸在琼华县主身上! 两人狼狈叠在一起,活像两只被掀翻的王八。 慕清漪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你们不是想看我跪地求饶吗?怎么自己先趴下了?\" 琼华县主浑身发抖,终于崩溃尖叫:\"慕清漪!你不得好死!\" \"哦?\"慕清漪微微一笑,指尖轻点—— \"啪!\" 琼华县主的嘴巴突然被一道符封住,再也发不出声音。 \"聒噪。\"她淡淡道,随即看向蔡月红,\"蔡大人,需要我帮忙审吗?\" 蔡月红嘴角抽搐:\"……不用了,您再出手,我怕她们直接吓死。\" 慕清漪轻笑,转身走向屋内,松鸦扑棱着翅膀跟上。 夜风拂过,她的声音淡淡传来: \"下次想算计我,记得找个像样的对手。\" 琼华县主和蒙面女子瘫软在地,眼中只剩下绝望。 地牢深处,琼华县主蜷缩在角落,十指深深掐入脖颈。她华服破碎,瞳孔中血骨罗刹的虚影不断闪现。 隔壁牢房传来\"咚咚\"闷响,蒙面女子正以头撞墙。她面皮下血管扭曲成\"奴\"字,每次撞击都带出碎骨黑血。 天亮时分,狱卒发现: 琼华县主眼眶空洞,指尖还挂着扯落的发丝; 蒙面女子脸皮融化,露出刻满咒文的森白头骨。 鸦鸦落在窗棂上时,慕清漪正在煮茶。 氤氲水汽中,她指尖轻叩那枚血色玉符的残片。 \"能驯养血骨罗刹这等凶物...\"她凝视茶汤里浮沉的茶叶,\"这位主公至少精通上古禁术。\" 窗外传来百姓唾骂囚犯的喧哗。慕清漪忽然轻笑:\"琼华不过棋子,真正有趣的...\" 她将玉符残片碾成粉末,\"是下棋的人。\" 鸦鸦歪头:\"你要追查?\" \"不必。\"慕清漪展开新得的莲花凭证,玉光映亮她含笑的眼,\"会自己送上门来的猎物...\" 她指尖轻弹,玉粉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鬼面,\"才最有趣。\" 第63章 通州军营 寒风凛冽,通州军营的校场上,士兵们整齐列队,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 慕清漪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披风,望着眼前的军营大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通州军营共有一个主将,两个副将军坐镇。罗公明是主将。 上一世五皇子用钱财和前途成功笼络了通州军营一个副将,魏虎。 但他使尽解数还是没能说服剩余的另一个副将来玄,以及主将罗公明。 奇怪的是,不久之后,通州军营突然传出一个丑闻:传言罗公明强奸了来玄的妻子,来玄一怒之下杀了罗公明,而罗公明是大祁战神邵希的门生,觉得自己闯了大祸,畏罪自杀了。 于是通州军营恰好就只剩下魏虎主持大局,而魏虎又被五皇子笼络在麾下。五皇子轻易便拿到了通州大权。 上一世的慕清漪一心为五皇子和永昌侯府揽权,听见这个传闻并没有多想。 可这一世,慕清漪选择了和上一世不同的人生轨迹,因此早早便在荣王府世子康复宴会上认识了罗公明,后来又经历一起为邵希驱鬼的事。 慕清漪不觉得以罗公明的人品,会干出强奸下属妻子的事。 \"嘉城县主,您来了。\"守卫见到她,立刻恭敬行礼。 慕清漪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罗公明的亲笔信函。 守卫验过后,连忙引她入内。 校场上,士兵们正在操练。 慕清漪的目光越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队伍中的五皇子李承煜。 他穿着普通士兵的装束,却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李承煜似乎察觉到了视线,转头望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慕清漪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恨意。 \"嘉城县主!\"罗公明洪亮的声音传来,他大步流星地走来,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您终于来了。\" 慕清漪福身行礼:\"罗将军。\" \"不必多礼。\"罗公明摆手,\"将士们已经等不及要向您请教剑术了。\" 他转身对士兵们高声道:\"这位是嘉城县主慕清漪,从今日起担任我通州军营的剑术教习!\" 士兵们齐声行礼:\"见过县主!\" 慕清漪目光扫过众人,在李承煜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罗将军过誉了,清漪不过是略通剑术皮毛。\"她谦虚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担任教习,自当尽心竭力。不如现在就让我看看各位的底子如何?\" 罗公明欣然同意。 慕清漪换上准备好的军装,英姿飒爽地走到校场中央。 \"贫道在茅山修行时,曾得师父传授太乙玄门剑。\"她拔出佩剑,剑身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冷光,\"今日先教诸位基础剑式。\" 李承煜站在队伍中,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场中央那道身影吸引。 慕清漪的剑法飘逸出尘,一招一式间透着道家独有的韵律。 他隐约记得曾在上林苑围猎时见过这位县主,却记不清具体情形了。 \"那位士兵。\"慕清漪突然指向李承煜,\"你的握剑姿势不对。\" 李承煜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是在说自己。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剑,确实握得有些随意。 \"请县主指教。\"他恭敬道。 慕清漪走到他面前,近距离地打量这位前世的仇人。 李承煜面容俊朗,眉目如画,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 若非重生一世,谁能想到这副温润如玉的皮囊下,藏着怎样狠毒的心肠? \"手腕要这样。\"她伸手调整李承煜的握姿,指尖故意用力,掐得他手腕生疼,\"剑乃百兵之君,持剑如持心,心不正则剑不直。\" 李承煜微微蹙眉,却仍保持着恭谨的表情:\"多谢县主教诲。\" \"既然明白了,就重复一百遍这个动作吧。\"慕清漪淡淡道,\"其他人继续下一个剑式。\" 李承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不好反驳,只得独自一人在一旁重复着基础动作。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衫,寒风一吹,刺骨冰凉。 罗公明远远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训练持续到日落西山。解散后,慕清漪被安排在军营东侧的一间独立院落。 她刚换下军装,就听到敲门声。 \"县主,罗将军请您过去一叙。\"门外士兵恭敬道。 慕清漪整理好衣衫,随士兵来到罗公明的营帐。 帐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除了罗公明,还有两位副将——魏虎和来玄。 \"县主请坐。\"罗公明示意她落座,\"今日训练,县主似乎对那位新来的参军格外严格?\" 慕清漪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将军慧眼。那人虽穿着士兵服饰,但举止气度不凡,想必身份不简单吧?\" 罗公明与两位副将对视一眼,笑道:\"县主好眼力。那是五皇子殿下,自请来军中历练。\" \"原来如此。\"慕清漪放下茶杯,\"正因为是皇子,更该严格要求。军中无贵贱,若因身份特殊就放松标准,如何服众?\" 来玄点头赞同:\"县主所言极是。末将观五皇子今日虽受罚,却毫无怨言,倒是个能吃苦的。\" 魏虎轻哼一声:\"皇子之尊,何必来军营受苦?我看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慕清漪暗中观察三人反应,心中已有计较。 前世就是魏虎被五皇子收买,成为其掌控通州军营的内应。 \"罗将军,\"她转移话题,\"听闻您是邵希将军的门生?\" 提到恩师,罗公明神色一肃:\"正是。恩师待我如子,可惜...\"他叹了口气,\"邵将军年过六旬,本该颐养天年,却多有烦忧......\" 慕清漪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邵将军乃国之栋梁,虽处境艰难,仍心系社稷,令人敬佩。\" 夜深人静,慕清漪回到自己的院落。她取出藏在枕下的密信,这是她近日搜集的关于五皇子的情报。 信中提到,五皇子近来频繁与朝中几位大臣密会,其中不乏手握兵权之人。 \"李承煜,\"她轻声念出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得逞。\" 第64章 布下陷阱 次日清晨,军营的号角声划破天际。 慕清漪早已梳洗完毕,一身戎装立于校场高台。 士兵们陆续集合,李承煜也在其中,他的手腕处隐约可见淤青,是昨日过度训练留下的痕迹。 \"今日我们练习实战对练。\"慕清漪高声道,\"两人一组,演练昨日所学剑式。\" 她故意将李承煜与军营中最强壮的士兵分在一组。 那士兵身材魁梧,手臂有李承煜两倍粗,一柄木剑在他手中虎虎生风。 \"开始!\" 随着慕清漪一声令下,校场上顿时响起木剑相击的声响。 李承煜面对强敌,很快落入下风,几次被击中手臂和后背,却咬牙坚持,不肯示弱。 \"手腕抬高!\"慕清漪走到他身旁,冷声指点,\"脚步要稳,不要后退!\" 李承煜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却仍按照她的指示调整姿势。 一个不慎,又被对手击中肩膀,踉跄后退几步。 \"再来!\"慕清漪命令道。 就这样,整整一个上午,李承煜被反复击倒又站起。 到训练结束时,他已是满身淤青,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今日训练到此为止。\"慕清漪宣布,\"明日继续。\" 士兵们行礼散去,李承煜却站在原地没动。等人都走光了,他才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慕清漪面前。 \"县主,\"他声音沙哑,\"不知承煜哪里得罪了县主,要受如此特别关照?\" 慕清漪转身,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委屈,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但慕清漪知道,这不过是李承煜惯用的伪装。 \"殿下何出此言?\"她故作惊讶,\"清漪不过是尽教习本分。若殿下觉得吃不消,大可让罗将军为您安排更轻松的差事。\" 李承煜苦笑道:\"县主误会了。承煜来军中,就是想与普通士兵同甘共苦。只是...\" 他顿了顿,\"县主的训练方式,似乎只对我一人特别严厉。\" \"原来殿下是在抱怨不公?\"慕清漪挑眉,\"那好,从明日起,所有人都按今日的标准训练。殿下以为如何?\" 李承煜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县主说笑了。承煜并非此意,只是...\" 他忽然压低声音,\"我总觉得县主对我似曾相识,莫非我们之前见过?\" \"殿下贵人多忘事。\"慕清漪淡然道,\"邵府践行宴时,有过点头之交;上林苑围猎时,也有过一面之缘。\" 李承煜恍然:\"原来如此。难怪县主眼熟。\" 他拱手行礼,\"打扰县主了,承煜告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慕清漪握紧了拳头。这只是开始,李承煜。前世的债,我会让你一点一点偿还。 接下来的日子,慕清漪一面继续在训练中\"关照\"五皇子,一面暗中调查他与通州军营将领的往来。 她发现魏虎经常在深夜秘密外出,而五皇子的亲信也频繁出入魏虎的营帐。 这天夜里,慕清漪换上夜行衣,悄然潜至魏虎营帐外。 透过缝隙,她看到魏虎正与一名黑衣人密谈。 \"...计划必须提前。\"黑衣人道,\"五殿下已经等不及了。\" 魏虎面露难色:\"来玄那厮油盐不进,罗公明更是铁板一块。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何下手?\" \"殿下已经安排好了。\"黑衣人递过一个药包,\"这是西域奇药醉梦散,无色无味,服下后会产生幻觉,任人摆布。\" 魏虎接过药包,神色阴晴不定:\"真要如此?罗公明毕竟是...\"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黑衣人冷声道,\"记住,三日后是来玄夫人的生辰,罗公明会去赴宴。这是最好的机会。\" 慕清漪心头一震。果然来了! 前世罗公明就是被诬陷强奸来玄夫人,身败名裂。 她必须阻止这场阴谋。 待黑衣人离开,慕清漪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的院落。 她连夜写了一封信,命鸦鸦送往邵希将军府。然后取出珍藏的一枚玉佩—— 这是前世李承煜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这一世她早早设法取得了它。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抚摸着玉佩上的龙纹,冷冷一笑。 次日训练时,慕清漪注意到李承煜频繁看向校场入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直到中午,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李承煜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恢复如常。 \"县主,\"训练结束后,李承煜主动找到慕清漪,\"明日是来玄将军夫人的生辰,将军邀请我们一同赴宴。不知县主可否赏光?\" 慕清漪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惊喜之色:\"原来如此。难怪今日见来将军行色匆匆。既然是夫人寿辰,清漪自当前往祝贺。\" 李承煜微笑:\"那明日未时,我们一同出发?\" \"好。\"慕清漪点头,目送他离去后,眼中寒光闪烁。陷阱已经布下,就等着猎物自投罗网了。 当晚,慕清漪秘密拜访了来玄将军的府邸。 来玄见到她,十分惊讶:\"县主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慕清漪直入主题:\"将军,有人要陷害您和罗将军。\" 来玄脸色大变:\"县主何出此言?\" 慕清漪取出那枚龙纹玉佩:\"将军可认得此物?\" 来玄接过玉佩,仔细端详后震惊道:\"这是...五皇子的信物?\" \"正是。\"慕清漪点头,\"我偶然截获了五皇子与魏虎的密谋。他们计划在明日宴会上,给尊夫人下药,然后嫁祸罗将军...\" \"荒谬!\"来玄拍案而起,怒发冲冠,\"魏虎这厮竟敢...我这就去宰了他!\" \"将军且慢。\"慕清漪拦住他,\"若无实证,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我有一计,可让他们自食其果。\" 来玄强压怒火:\"县主请讲。\" 慕清漪低声说出计划,来玄连连点头。 最后,他郑重向慕清漪行礼:\"多谢县主相救之恩。来玄没齿难忘!\" 第65章 猎物入网 来玄夫人生辰当日,天气晴好。 慕清漪换上正式的衣裙,与李承煜一同乘车前往来府。路上,李承煜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正在谋划一场阴谋。 \"县主剑术超凡脱俗,不知师从哪位高人?\"他好奇地问。 慕清漪望着窗外:\"不过是机缘巧合,得蒙茅山掌教法师收为嫡传弟子罢了。\" 李承煜惊讶道,\"那可是世外高人!难怪县主剑法中透着道骨仙风。\" 慕清漪心中冷笑。前世他也曾这样奉承她的剑术,那时她还天真地以为遇到了知音。 来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罗公明和魏虎已经先到,正在厅中与来玄寒暄。 来玄夫人阮氏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正忙着招呼女眷。 \"嘉城县主到!五殿下到!\"门童高声通报。 众人纷纷行礼。慕清漪注意到魏虎神色有些紧张,不时看向摆放酒水的方向。 \"诸位不必多礼。\"李承煜温和道,\"今日是私宴,大家随意就好。\" 宴席开始后,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慕清漪暗中观察,发现一名侍女按照魏虎的眼色,将一杯特制的酒端给了阮氏。 就在阮氏要举杯时,慕清漪突然起身:\"夫人,清漪敬您一杯。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阮氏连忙放下原来的酒杯,接过慕清漪递来的新杯。 魏虎见状,脸色微变,向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又端来一杯酒。 慕清漪假装没看见,继续与阮氏攀谈。 当侍女再次要将酒递给阮氏时,来玄突然走过来:\"夫人不胜酒力,这杯我替她喝。\" 魏虎急忙阻拦:\"将军,这是特意为夫人准备的甜酒...\" \"哦?\"来玄冷笑,\"什么甜酒,连我都不能尝?\"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来玄强行接过酒杯,作势要饮。 魏虎情急之下,竟冲上前打翻了酒杯。 \"魏虎!\"罗公明厉声喝道,\"你做什么?\" 场面一时混乱。 慕清漪趁机高声说道:\"魏将军为何如此紧张?莫非这酒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李承煜脸色一沉:\"县主慎言!魏将军只是一时失手罢了。\" \"是吗?\"慕清漪从袖中取出那个药包,\"那这包从魏将军房中搜出的醉梦散又作何解释?\" 魏虎面如土色:\"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一试便知。\"来玄怒道,\"来人,把刚才打翻的酒拿去检验!\" 李承煜见势不妙,起身道:\"看来今日宴席有些不愉快,本殿下先行告退。\" \"殿下且慢。\"慕清漪拦住他,\"好戏才刚开始呢。\" 她拍了拍手,两名侍卫押着昨晚那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李承煜一见此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此人昨夜与魏将军密谋,要陷害罗将军。\"慕清漪高声道,\"他亲口承认,是奉五殿下之命行事!\" 满座哗然。 李承煜强作镇定:\"县主可有证据?如此污蔑皇子,可是大罪。\" 慕清漪取出那枚龙纹玉佩:\"这是殿下的信物吧?从此人身上搜出。他供认是殿下赐予,用作联络凭证。\" 李承煜终于变了脸色:\"这...这玉佩我早前就遗失了...\" \"是吗?\"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将军在侍卫搀扶下走入。 \"邵将军!\"罗公明惊喜地迎上去。 邵希向众人点头致意,然后冷冷看向李承煜:\"五殿下,老身虽老迈,耳目却还清明。这些是你与魏虎往来的密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如何陷害罗公明,如何掌控通州军权。你还想狡辩?\" 铁证如山,李承煜终于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邵希环视众人:\"五皇子李承煜勾结将领,图谋不轨,即刻押回京城,听候圣上发落!魏虎同罪论处!\" 侍卫上前将两人拿下。 临走前,李承煜死死盯着慕清漪:\"你究竟是谁?为何坏我大事?\" 慕清漪走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李承煜,这是你欠我的。上一世你利用我、背叛我、杀害我,这一世,我要你血债血偿。\" 李承煜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是...\" \"带走!\"邵希一声令下,侍卫将不断回头的李承煜拖了出去。 宴席不欢而散。 事后,邵希、罗公明和来玄齐聚慕清漪的院落,向她道谢。 \"若非县主慧眼,我等险些遭人暗算。\"罗公明感慨道。 邵希目光深邃地看着慕清漪:\"老身本以为朝中再无正直之士,没想到县主竟有如此胆识谋略。\" 慕清漪道:\"守护天下太平是茅山道开山宗旨,也是师父这次让我出山的目的。\" 邵希闻言,郑重道:\"县主身世坎坷却心怀正义,邵某佩服。我那远在楼兰的儿子若有你这般见识,老身也不必日夜忧心了。\" 永昌侯府内,朱红绸带随风轻扬,鎏金灯笼将庭院照得宛如白昼。 侯夫人李氏身着织金襦裙,鬓间明珠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正拉着宾客的手笑得眉眼弯弯:“我那未来女婿,虽是皇子,却半点架子也无,只可惜陛下看重他,如今正在通州军营历练,这寿宴都抽不出身……” 满堂宾客纷纷举杯祝贺,恭维声此起彼伏。 人群中,何惜瑶倚着湘妃竹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羊脂玉镯,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浅笑。 五皇子妃的身份,即将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剑,斩断所有轻视与嘲讽。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喧闹。身着绯色宫袍的太监尖着嗓子喊道:“圣旨到——” 宴会上瞬间鸦雀无声,众人齐刷刷望向庭院中央。 太监展开明黄圣旨,声音冷得像冰:“五皇子李承煜勾结将领,图谋不轨,即刻押入天牢!五皇子临行前口谕,宣永昌侯嫡女何惜瑶前往天牢相见。” 第66章 大祁重孝 李氏的笑容僵在脸上,永昌侯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 惊呼声此起彼伏,无数道目光如芒在背,何惜瑶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李氏踉跄着抓住女儿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瑶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惜瑶强撑着挺直脊背,甩开母亲的手,跟着太监踏出侯府。 夜色浓稠如墨,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她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黑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李承煜许诺的凤冠霞帔还未到手,怎么就成了阶下囚? 天牢内,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何惜瑶捏着绣帕,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污水,终于在最深处的牢房见到了李承煜。 曾经意气风发的五皇子,此刻衣衫褴褛,脸上布满伤痕,却仍死死盯着她,眼中闪着疯狂的光:“你不是说,只要我许诺你当五皇子妃,就帮我成事吗?现在我正需要你。” 何惜瑶后退半步,强作镇定:“到底怎么回事?” 李承煜突然扑到牢栏前,铁索哗啦作响:“慕清漪!那个贱婢!若不是她,我早已掌握了通州大权,又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他近乎崩溃的嘶吼,“你得帮我,只要让慕清漪翻供,我定能翻身,到那时……” 何惜瑶望着眼前这个癫狂的男人,心中冷笑。 原来所谓的宏图霸业,不过是一场笑话。 但她不甘心,五皇子妃的位置近在咫尺,怎能轻易放弃? 指尖抚过冰凉的牢栏,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放心,大祁重视孝道……我会逼她翻供。” 暮色沉沉压着侯府朱门,何惜瑶攥着帕子的指尖发白,跪坐在青砖地上时,膝盖已经被硌得失去知觉。 李氏摔出的茶盏在她脚边炸开,滚烫的茶水溅上裙裾,她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死死盯着母亲骤然煞白的脸。 \"母亲,你那日在荣王府见到的昙尊道长,还有县主府里的嘉城县主,都是慕清漪。\" 她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她藏了身份,故意在我们面前扮作粗鄙村姑。\" 李氏踉跄着扶住太师椅,鎏金护甲在椅把上刮出刺耳声响。 她忽然想起宴会上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剑光如练劈开夜色时,所有人都在惊呼\"昙尊道长仙姿出尘\"。还有县主府里隔着鲛绡纱帐,嘉城县主慢条斯理品着君山银针,连持盏的手势都带着皇家教养的矜贵——这些画面与记忆里那个低头缩在角落、连筷子都拿不稳的表小姐重叠,撞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荒唐!\"永昌侯咒骂一声,却忽然大笑出声,腰间玉带扣随着动作轻响,\"不愧是我永昌侯的女儿!一个被丢在乡下十五年的丫头,竟能混成县主,这份本事...\" 他摩挲着下巴,眼底泛起狼一样的光,\"若能把她拉回侯府,何家...\" 何惜瑶指甲掐进掌心,父亲眼底的算计让她浑身发冷。 她之所以隐瞒这么久,便是不想看到慕清漪在永昌侯夫君心里压自己一头。可现在为了五皇子妃的位置,她别无它法,只能用孝道强迫慕清漪翻供。 \"父亲!\"她突然扑到永昌侯膝边,泪水打湿了他玄色锦袍,\"姐姐她记恨我,故意构陷五皇子谋反!\" 她仰头时露出脖颈上青紫的掐痕,\"上林苑冬猎那日,她说要让我永远当不成皇子妃...\" 李氏果然倒抽冷气,绣着金线的帕子狠狠甩在地上:\"这个孽障!当年就该让她在乡下自生自灭!\" 永昌侯眯起眼睛。 五皇子若倒,何家苦心经营的联姻便成泡影,可若能让嘉成县主出面翻供... 他指尖有节奏地叩着扶手,终于起身时,蟒纹靴踏碎满地残茶:\"备车,去县主府!\" 暮色中,三辆朱漆马车碾碎满地残阳,朝着县主府疾驰而去。 何惜瑶掀开轿帘,望着天边最后一抹血色,忽然想起慕清漪离开那日,也是这样的残阳如血。 那时她以为自己赢了,可如今才明白,这场关于身份与权势的博弈,不过刚刚开始。 鎏金兽首衔环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永昌侯一脚踹开半掩的朱漆大门,铜钉撞在门柱上发出闷响。 \"慕清漪!\" 他的怒吼惊飞檐下归巢的寒鸦,\"躲着不见父母,就是嘉城县主的教养?\" 老管家佝偻着背挡在垂花门前,浑浊的眼睛里浮着血丝:\"侯爷莫要为难小人,县主说了,她...\" \"说了无父无母?\"李氏尖笑打断,鎏金护甲划过管家脸颊,在暮色里划出一道血痕,\"当真是翅膀硬了,连生身父母都敢不认!\" 话音未落,何惜瑶已哭哭啼啼地扑到管家面前:\"老伯伯,姐姐从小没了爹娘,心里怨怼我们也是有的...\" 她哽咽着转头看向永昌侯,\"父亲,不如我们在府里等着,等姐姐回来,好歹听她说句话...\" 墙头上青瓦突然轻响,暗卫黑巾下的眼睛闪过冷光。 他足尖点地掠出三丈,转眼消失在巷陌深处。 相府书房里,粟相摩挲着翡翠扳指听完暗卫汇报,窗外海棠花影在宣纸上投下斑驳纹路,恍惚间竟像极了当日在相府中否认自己有亲生父母的那个身影。 \"告诉她,该了结的,终究躲不过。\"粟相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汤在青玉盏里荡出涟漪,\"就说故人赠她一句话——断亲要断得干净,莫要学藕断丝连的戏码。\" 戌时三刻,月光爬上飞檐鸱吻。 慕清漪玄色劲装外披着鹤氅,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在寂静的长街上踏出清越声响。 老管家几乎是踉跄着扑过来,花白胡子沾着夜色里的露水:\"县主!他们非要...\" \"我知道了。\"慕清漪抬手止住他的絮叨,目光扫过正厅里三个坐立不安的身影。 永昌侯膝头还沾着踹门时的尘土,李氏正对着铜镜补妆,何惜瑶绞着帕子的手指关节发白。 \"让诸位久等。\"她跨过门槛时,鹤氅下摆扫过满地月光,\"我是慕清漪,也是嘉成县主。\" 话音未落,李氏已尖叫着站起:\"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养你...\" \"养我?\"慕清漪突然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淬了冰的冷意。 她摘下鹤氅随手丢在檀木椅上,\"侯夫人怕是记错了,当初是谁让我到做表小姐,又让我上李家宗祠?\" 第67章 对簿公堂 何清瑶脸色骤变,数月前那个在侯府中任人打骂,唯唯诺诺的慕清漪,好似成了一场幻觉。 永昌侯咳了两声,试图缓和气氛:\"清漪,过去的事...\" \"侯爷想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慕清漪转身,嗤了一声,\"如今五皇子身陷囹圄,何家需要我翻供作伪证,所以突然想起有我这个女儿了?\" 正厅里死寂一片,唯有李氏的护甲在袖中碰撞出细碎声响。 慕清漪弯腰拾起地上的鹤氅,慢条斯理地系好带子:\"各位若想认亲,明日去宗人府递文书。但若想让我做违背良心的事...\" 她突然抽出腰间铁尺,剑光在李氏鬓边掠过,惊落几缕青丝,\"我这条命是自己挣来的,谁也别想拿去当筹码。\" 门扉在身后重重阖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三日后。 宗人府大堂内,檀木案几上的香炉青烟袅袅,却驱不散满堂剑拔弩张的气息。 张大人第三次擦拭额角的冷汗,手中惊堂木举起又放下,终究没敢重重拍下。 \"慕清漪,本官再问你一次。\"张大人抖开永昌侯府递上的文书,\"永昌侯夫妇坚称你乃他们十五年前送往西南郡寄养的女儿,你可认?\" 慕清漪一袭素白襦裙站在堂下,腰间玉佩纹丝不动。 她抬眸时,眼底似有寒星闪烁:\"大人明鉴,下官父母早亡,族谱可查。三岁丧母后由慕家村村民抚养,五岁随师父云游,何来侯府千金一说?\" \"放屁!\"永昌侯拍案而起,腰间玉带撞在案几上哐当作响。 他指着慕清漪鼻尖骂道:\"当年若不是本侯派人送银钱去慕家村,你早饿死在茅草堆里了!如今攀上高枝就翻脸不认人,畜生不如!\" 堂外围观的百姓顿时哗然。 几个挎着菜篮的妇人交头接耳:\"听说这嘉城县主最近风头正盛,没想到竟是个不认爹娘的白眼狼...\" 李氏适时地掏出手帕掩面啜泣,鎏金护甲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我苦命的儿啊...当年送你去乡下实属无奈,如今爹娘想补偿你,你怎能...\" 她突然踉跄着扑向慕清漪,\"难道要娘跪下来求你吗?\" 慕清漪侧身避开,李氏收势不及险些栽倒,引得堂外一片惊呼。 何惜瑶立刻冲上来扶住母亲,泪珠成串落下:\"姐姐,就算你恨我占了你的位置,也不该如此对待父母啊!\" 张大人头疼欲裂。 他瞥见师爷呈上的户籍档案,泛黄的纸页上清清楚楚记载着:慕清漪,西南郡慕家村人,父慕山猎户,死于狼吻;母柳氏,病逝于承平十二年。五岁被一云游的茅山道士收养,十五岁冬受封嘉城县主。中间十年,竟是一片空白。 \"肃静!\"张大人终于拍响惊堂木,\"此案尚有疑点,待本官...\" \"大人!\"永昌侯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这是当年护送这孽障去西南郡的侍卫亲笔证词,还有她出生时在侯府留下的手足印!\" 他得意地瞥向慕清漪,\"本侯倒要看看,铁证如山,你还能如何狡辩!\" 慕清漪指尖微微发颤。 她没想到永昌侯竟真能伪造这样的证据,看来为了救五皇子,侯府是铁了心要坐实这层关系。 堂外议论声越来越大,已有书生模样的人高声诵读《孝经》篇章。 就在此时,堂外传来一阵骚动。 八名锦衣侍卫开道,簇拥着一对华服夫妇踏入公堂。 张大人惊得从太师椅上弹起来:\"粟、粟相爷?\" 粟相一袭紫金蟒袍不怒自威,身侧的相国夫人扶着侍女的手,目光直接落在慕清漪身上。 永昌侯脸色骤变,慌忙行礼:\"下官参见相爷,不知相爷...\" \"本相听说,有人要抢我女儿?\"粟相冷笑一声,惊得永昌侯倒退半步。 杨夫人已快步走到慕清漪身旁,握住她冰凉的手:\"清漪别怕,爹娘来了。\" 满堂哗然中,张大人手中的惊堂木当啷落地。慕清漪眼眶微红,轻唤了声:\"母亲...\" \"荒谬!\"永昌侯气得胡须直抖,\"相爷明鉴,这分明是我永昌侯府的血脉!\" 永昌侯都能伪造证据,粟相自然能伪造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粟相从袖中取出一卷金册扔在案上:\"三年前本相就在宗人府办了收养文书,张大人要不要查查存档?\" 他忽然眯起眼睛,\"还是说,永昌侯觉得我宰相府好欺侮?\" 堂外百姓顿时炸开了锅。挎菜篮的妇人惊得松了手,鲜嫩的青菜撒了一地:\"天爷哟!这县主竟是相府千金?\" 李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何清瑶死死盯着慕清漪被相国夫人握住的手,指甲掐进掌心渗出鲜血。 她突然尖声道:\"不可能!姐姐明明说过她无父无母!\" \"本将军可以作证。\"一道苍劲的女声从堂外传来。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一位白发如银的老妇人踏着战靴走来,玄铁铠甲随着步伐铿锵作响。 张大人腿一软,直接跪下了:\"邵、邵老将军!\" 大祁朝唯一的女将军邵希虽已年过六旬,目光却比年轻人还锐利。 她看都不看永昌侯一眼,径直走到慕清漪面前拍了拍她的肩:\"好孙女,受委屈了。\" 永昌侯面如死灰。 他怎会不认得这位曾随先帝征战四方的一品诰命? 若说宰相还能论理,这位可是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的老祖宗! 慕清漪向邵希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孙女见过祖母。\"转身时,她腰间露出一枚青铜令牌——正是邵家军的虎符印记。 \"侯爷现在明白了?\"慕清漪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今年暮秋,我跋涉千里来侯府认亲,你们却让我以表小姐的身份寄人篱下,而将这个假的如珠似宝!\"她猛的指向何清瑶,嵩然的气势吓得何清瑶一抖。 慕清漪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抚过左臂,忽然掀开衣袖,一道狰狞的疤痕在雪肤上格外刺目,\"这道疤,是侯夫人亲自用戒尺打的,说我这野丫头学不会贵女的规矩。\" 疤痕像蜈蚣般盘踞在她纤细的手臂上,边缘还留着当时未及时处理的溃烂痕迹。 堂外有妇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分明是反复撕裂才能留下的伤疤。 \"说来可笑。\"慕清漪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我六岁便能辨识百草,九岁可施针救人,却偏偏留着这道疤不治。\" 她缓缓放下衣袖,布料遮住伤疤时发出轻微的摩挲声,\"总要有个物事提醒自己——\" 她抬眸直视永昌侯骤然惨白的脸,声音轻得像深秋最后一片落叶: \"有些亲情,沾手即毒。\" 堂外顿时一片死寂。方才诵读《孝经》的书生满脸通红地缩进人群。 \"如今五皇子事发,你们倒想起血脉亲情了?\"慕清漪冷笑,\"可惜我慕清漪的命,早就不姓何了。\" 粟相适时上前一步:\"张大人,现在可以结案了吧?\" 张大人抖如筛糠,正要开口,忽听堂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太监滚鞍下马,尖声道:\"圣旨到——\" 所有人齐刷刷跪下。 太监展开明黄绢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嘉成县主慕清漪忠勇可嘉,即日起晋封嘉成郡主!\" 何清瑶闻言直接瘫软在地。 李氏的鎏金护甲咔嚓折断在青砖地上。 慕清漪叩首谢恩时,余光看见永昌侯瘫坐在地的身影。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师父留给她银镯——幸亏有师父,她才能平安健康的长大,还学了一身本事。 \"清漪。\"杨夫人温柔地替她理了理鬓发,\"回家了。\" 邵老将军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她斜睨永昌侯一眼:\"有些人,不配为父母。\" 第68章 暖枝可依 粟氏祠堂内,沉水香在青铜鼎中袅袅升起。 十二位白发长老分列两侧,他们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在慕清漪身上来回扫视。 她脊背挺得笔直,素白襦裙上连一道褶皱都没有。 \"跪——\" 司礼官拖长的尾音在祠堂回荡。慕清漪双手交叠举至眉间,缓缓跪在蒲团上。膝盖触地的瞬间,她恍惚看见数月前跪在永昌侯府祠堂的自己——那时她额头磕出了血,却只换来李氏一句\"晦气\"。 \"粟氏第八代家主粟玉成之养女清漪,今日入我粟氏族谱。\"老族长颤抖的手翻开厚重的族谱,金粉在宣纸上勾勒出她的名字,\"从此生死相依,荣辱与共。\" 慕清漪接过青玉茶盏,恭敬地举过头顶:\"女儿清漪,拜见父亲、母亲。\" 茶水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她掌心。这与永昌侯府那碗凉透的认亲茶截然不同。粟相接过茶盏时,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那温度一直暖到她心尖上。 \"好孩子。\"杨夫人亲自为她戴上嵌着东珠的金镯,\"这是娘当年出嫁时,你外祖母给的。\" \"姐姐!\" 清脆的嗓音打破祠堂肃穆。 一个穿着杏红襦裙的少女提着裙摆跑进来,发间金步摇叮当作响。 慕清漪还未起身,就被扑了个满怀。 \"双双!\"粟相皱眉,\"祠堂内不可喧哗。\" 粟双双吐了吐舌头,却仍紧紧抱着慕清漪的手臂:\"爹,我的救命恩人成了我的亲姐姐,还不许我高兴么?\"她仰起小脸,杏眼里盛满星光,“若没有姐姐相救,我早就死在绣楼了!” \"咳咳。\"杨夫人突然轻咳两声,打断了粟双双的话,\"先让你姐姐完成入谱仪式。\" 长老们并未察觉异样,最年长的三叔公捋着白须连连点头:\"妙哉!清漪医术精湛,入我粟家正是天意。\" 祠堂内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慕清漪被众人簇拥着走向祠堂后的宴席,粟双双一直挽着她的手臂,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说个不停。 \"姐姐的院子我亲自盯着布置的,就在我隔壁!窗下种了你喜欢的白梅,还从南边移来了几株雪茶花...\" 转过回廊,眼前豁然开朗。一座三进的院落坐落在湖心岛上,九曲桥蜿蜒如带。 慕清漪脚步一顿——这规模堪比侯府正院! \"这...太贵重了。\"她声音有些发涩。 粟双双歪着头:\"姐姐不喜欢?\" 慕清漪眼前闪过永昌侯府那个偏僻小院。 漏雨的屋顶,发霉的帐幔,还有冬日里永远烧不暖的炭盆。 \"长姐?\"粟双双担忧地拽了拽她袖子。 慕清漪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不快的记忆压回心底。 她反握住妹妹柔软的小手:\"喜欢极了。\" \"姐姐现在有家了。\"粟双双突然正色,十四岁的少女脸上浮现出超乎年龄的坚毅,\"相府永远是你的后盾,我永远是你最贴心的妹妹。\" 晚风拂过湖面,带起粼粼波光。 慕清漪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急忙仰头去看廊下悬挂的琉璃灯。那些灯火在水雾中晕染开来,像是化开的胭脂。 次日清晨,慕清漪被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惊醒。她推开雕花窗,只见粟双双正在院中扑蝶,杏红的裙摆旋开如花。阳光透过梅枝,在她发间投下细碎的光斑。 \"姐姐醒了!\"粟双双抬头招手,\"快换衣裳,我带你去逛朱雀大街!\" 慕清漪失笑。数月前这个时候,她正跪在永昌侯府的后院洗衣裳。冰凉的井水冻得她手指通红,何清瑶却嫌她洗得不够干净,一盆脏水泼了她满身。 \"姑娘,这是小姐送来的新衣裳。\"侍女捧着叠得齐整的衣裙进来。 鹅黄色的云锦上绣着折枝海棠,正是时下最流行的式样。 半个时辰后,姐妹俩手挽手出了相府角门。 朱雀大街上人声鼎沸,各色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粟双双像只出笼的小鸟,拉着慕清漪在各个摊位间穿梭。 \"姐姐尝尝这个蜜饯果子!\" \"这匹流光锦衬姐姐肤色极好!\" 慕清漪任由她拉着,唇边笑意越来越深。那些阴霾似乎正在这喧闹的市井中渐渐淡去。 \"让开!都让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人群慌忙避让,粟双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慕清漪眼疾手快将她拉到身后,自己却被撞得后退几步。 \"姐姐!\"粟双双惊呼。 慕清漪摆摆手示意无碍,正要说话,忽然一个黑影从街边扑来——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妇人死死抱住粟双双的腿。 她面容憔悴却难掩秀丽,腹部明显隆起,显然是有了身孕。 \"这位娘子认错人了...\"粟双双慌乱地想要挣脱。 \"我怎么会认错!\"妇人歇斯底里地哭喊,\"你是粟相家的千金,太子的未婚妻!你派人抢走了我的孩子,就因为我怀的是太子的骨肉!\" 人群顿时哗然。 慕清漪敏锐地注意到,粟双双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你胡说!\"粟双双声音发颤,\"我从未...\" \"上个月十五,太子在东郊别院亲口承认的!\"妇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是他给我的信物!你们粟家为了保住太子妃之位,什么事做不出来?\" 慕清漪瞳孔骤缩——那玉佩上分明刻着东宫徽记! 第69章 厨娘柳氏 慕清漪眸中寒光一闪,指尖已悄然捏住一张符咒。她上前一步挡在粟双双身前,居高临下俯视那妇人:\"这位娘子,你可知道污蔑太子未婚妻是何等大罪?\" 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喧闹的街市骤然一静。 妇人被她气势所慑,手上力道不由松了松。 \"我...我有证据!\"妇人抖着手举起玉佩,\"这是太子亲手...\" \"哦?\"慕清漪忽然绽开一抹冷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你可知道,私藏东宫信物——是要诛九族的?\" 妇人浑身一颤。 慕清漪握住妇人手臂,却感应到了妇人体内有一丝淡淡的诅咒之力。 \"不过...\"慕清漪话音一转,声音忽然温柔下来,\"若是受人蒙蔽,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她从荷包取出一枚金叶子,在妇人眼前一晃,\"告诉我谁指使你来的,这金子就是你的。\" 阳光照在金叶子上折射出刺目光芒,妇人眼神开始涣散。 慕清漪趁机将一粒清心丹弹入她口中,指尖在她后颈某处穴位轻轻一按。 \"我...我...\"妇人突然抱住头尖叫起来,\"有鬼!有鬼追我!\" 她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孩子...我的孩子被恶鬼吃掉了!\" 围观人群哗然退开。 慕清漪高声叹道:\"原来是个失心疯的可怜人。\" 她转头对赶来的巡城卫兵道:\"这位官爷,这妇人怕是受了刺激神志不清,不如让我带她去医馆诊治?\" 卫兵见是相府小姐发话,自然应允。 慕清漪搀扶着仍在胡言乱语的妇人,低声对粟双双道:\"先离开这里。\" 三人匆匆拐进附近一家茶楼。 进了雅间,慕清漪反手锁门,取出银针在妇人颈后连刺三下。 妇人浑身一抖,眼神渐渐清明。 \"现在,说说你是谁。\"慕清漪坐在她对面,手上把玩着铁尺。 妇人突然跪地痛哭:\"民女柳氏,原是东郊食肆的厨娘。三个月前太子微服私访,强迫了我...\" 她掀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青紫的掐痕,\"后来听说我有了身孕,昨夜突然来了一群黑衣人,给我灌了药,说...说要打掉孩子...\" 粟双双闻言猛地站起,打翻了茶盏:\"不可能!太子他...\" 慕清漪按住妹妹发抖的手,继续问道:\"那玉佩从何而来?\" \"是...是今早一个蒙面人给的,说只要我当街指认粟小姐,就保我母子平安。\"柳氏突然抓住慕清漪裙角,\"姑娘,我腹中孩儿真的没了么?\" 慕清漪搭上她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 忽然,她指尖一顿,脸色骤变:\"不对!你根本没...\" 话音未落,窗外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正中柳氏心口! 柳氏身体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前突然出现的箭矢。鲜血瞬间浸透了她的粗布衣衫,在杏黄色的衣料上洇开一朵刺目的红梅。 \"有刺客!\"慕清漪一把将粟双双推到屏风后,反手甩出一枚符咒越过窗棂。 窗外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柳氏倒在血泊中,嘴唇颤抖着:\"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手死死攥住慕清漪的衣袖,留下五道血痕。 \"别说话。\"慕清漪快速点住她几处大穴,从荷包中取出一粒赤色药丸塞入她口中,\"这药能保你一时...\" \"来...来不及了...\"柳氏突然瞪大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帕子,\"食...食肆...地窖...\" 话音未落,她的手重重垂落,眼中的光彩瞬间消散。 粟双双从屏风后冲出,小脸煞白:\"她...她死了?\"十四岁的少女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双腿一软就要跌倒。 慕清漪一把扶住妹妹,顺手将那块染血的帕子塞入袖中。 她耳尖微动,听到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双双,听我说。\"她按住妹妹颤抖的肩膀,\"你现在立刻从后门回府,告诉父亲有人要陷害相府。\" \"那姐姐你呢?\" \"我断后。\"慕清漪从发间拔下一支银簪,指尖在簪尾轻轻一旋,露出里面暗藏的粉末,\"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咬定我们今日从未见过这个妇人。\" 楼下脚步声越来越近。 慕清漪推开后窗,将粟双双扶上窗台:\"快走!\" 待粟双双的身影消失在巷尾,慕清漪迅速从腰间香囊取出一只碧色小瓶。 她将瓶中液体倒在柳氏伤口处,鲜血立刻凝固成暗红色的胶状物。 接着她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雅间的帷帐。 浓烟升起时,她最后看了一眼柳氏那张定格在惊恐表情上的脸,轻声道:\"你放心,这个仇,我替你报。\" 当茶楼伙计撞开房门时,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在火中手舞足蹈,口中喊着\"太子负我\",随即被坍塌的房梁淹没。 而那位相府养女,早已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朱雀大街的暗巷中,一个黑衣人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踉跄前行。 他刚拐过墙角,就撞上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身影。 \"这位郎君,伤得不轻啊。\"慕清漪把玩着手中的铁尺,笑靥如花,\"不如让我帮你看看?\" 黑衣人瞳孔骤缩,转身就要逃跑,却发现自己双腿不知何时已经麻木。 更让他惊恐的是,自己肩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别怕,只是些小玩意。\"慕清漪缓步上前,从袖子中拿出一枚药丸,\"告诉我,是谁指使你杀柳氏灭口,我就给你解药。\" 黑衣人突然狞笑一声,嘴角溢出黑血:\"你...永远...不会知道...\" 话音未落,他已气绝身亡。 慕清漪皱眉查看他的口腔,果然在牙后发现毒囊残渣。 她正欲搜身,忽听巷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巡防营的人马! 她当机立断,从黑衣人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随即纵身跃上屋顶。 在她身后,火势已经蔓延至整座茶楼,滚滚浓烟遮蔽了半个天空。 第70章 东郊食肆 暮色四合时,慕清漪的身影如一片落叶飘进相府后院。 她刚落地,便听见父亲低沉的声音从梧桐树下传来: "清漪,过来。 " "父亲。 "她快步上前,发现粟相脸色凝重得可怕。 "宫里来人说太子突发癔症,指名要你入宫诊治。 "粟相大掌重重拍在桌上, "鉴妖司那么多太平道高手不用,偏要请一个刚入京的茅山道士,你不觉得蹊跷? " 慕清漪心头一跳。确实,太平道作为朝廷钦定的道门正统,鉴妖司里能人辈出,怎会轮到她这个外人? "前脚柳氏当街污蔑太子与相府,后脚太子就出事... "粟相冷笑一声, "这是要把相府架在火上烤啊。若太子诊治过程中有个闪失... " 慕清漪指尖轻抚腰间铁尺: "父亲是说,有人想一石二鸟? " "记住,入宫后所有药材器具都要亲自检查。 "粟相道。 慕清漪忽然想起什么: "柳氏临终提到食肆地窖,女儿在她身上发现了诅咒残留... " "诅咒? "粟相手中茶盏突然倾斜,滚烫的茶水溅在官袍上却浑然不觉, "此事入宫后再议,你先入宫去查看情况。 " 宫门前,守卫查验过相府令牌后,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迎上来: "郡主请随老奴来,太子殿下情况不妙。 " 慕清漪暗中掐诀,天眼微开,发现这太监印堂发黑,周身缠绕着淡淡怨气。 她佯装整理衣袖,悄悄将一张驱邪符折成三角塞进腰带。 东宫内药香弥漫,太子躺在龙榻上双目紧闭,眉心一道黑气若隐若现。几位鉴妖司的道士围在四周念咒,却毫无效果。 "郡主可算来了! "一个蓝袍太医迎上来, "殿下今晨起便昏迷不醒,一直喊着绣球花... " 慕清漪不动声色地扫视殿内。鎏金香炉、织锦帷帐、甚至连太医手中的银针都泛着不祥的黑气。 她暗中打开天眼,顿时毛骨悚然——镜中显示的东宫竟被密密麻麻的诅咒红线缠绕,如同蛛网! "需要净水一碗,白烛七支。 "她故意高声吩咐,同时暗中观察众人反应。 果然,有个小太监眼神闪烁,悄悄退到阴影处。 当宫女取来器具,慕清漪假装专注画符,实则余光紧盯那个太监。 只见他趁人不备,将一撮粉末撒入烛芯! "找死! "慕清漪突然暴起,一道定身符如电光射出。那太监身形一僵,手中纸包啪嗒落地,竟是掺了诅咒的骨灰! 殿内大乱。侍卫按住太监时,那人突然狞笑: "明日小寒,诅咒发作,你们都得死! "说罢口吐黑血而亡。 慕清漪顾不得其他,迅速为太子施符镇压诅咒。 符咒贴上穴位时,她清晰看到黑气如毒蛇般缠绕上来——这与柳氏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浓烈百倍! "陛下,太子中的是七煞锁魂咒,需找到咒物才能彻底解除。 "她收起符囊,面色凝重, "眼下只能暂时压制,若明日小寒前还找不到... " 皇帝面色铁青: "爱卿需要什么尽管说! " "东郊食肆。 "慕清漪直视皇帝双眼, "柳氏临终提到那里,臣女怀疑咒物就藏在地窖。 " 听到 "东郊食肆 "四字,皇帝手中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那是...先皇后最爱的食肆... " 回府路上,慕清漪总觉得有人跟踪。转过一条暗巷时,额头天眼突然发烫! 她猛地转身,一个戴斗笠的身影骤然远去——那人腰间赫然挂着绣球花玉佩! 相府书房内,粟相听完女儿讲述,突然推开暗格取出一卷泛黄的手札: "十年前小寒夜,先皇后暴毙,太平道的玄真子道长曾在寝殿发现诅咒痕迹。 " 他翻开手札,指着一幅草图: "你看这个符纹,是否与太子身上的相似? " 慕清漪倒吸一口凉气——图上所绘正是七煞锁魂阵!而落款日期,正是十年前的腊月十三...明日小寒,恰好十年整。 "玄真子当年查到什么? " "他只说诅咒与食物有关,还没查清就... " 慕清漪突然示意粟相噤声,警惕地望向窗外, "有人来了。 " 窗外竹影轻摇,一声细微的铜铃脆响刺破寂静。 慕清漪掌心铁尺瞬间出鞘,寒光划过窗棂时,三支淬毒弩箭 "叮 "地钉在梁柱上,箭头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保护相爷! "慕清漪旋身挡在粟相身前,天眼洞开的刹那,她看见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攀附在屋檐,每个人周身都缠绕着与东宫太监相同的怨气。 为首之人袖中藏着半块绣球花玉佩,正是方才巷中跟踪者。 粟相虽不懂术法,却也察觉危险,猛地推开暗格后的密道: "清漪,你先走! " "来不及了。 "慕清漪咬破指尖,血珠在铁尺上绽开,符咒化作火蛇射向屋顶。 黑影们发出非人的嘶吼,竟从皮肤下钻出赤红咒文,赫然是七煞锁魂阵的变体! 混战中,慕清漪瞥见领头人抬手结印,整个相府上空顿时乌云翻涌。 十年前先皇后暴毙的日期、太子身中咒术的时间、东郊食肆的地窖...所有线索在她脑中炸开——这根本不是针对太子的阴谋,而是一场横跨十年的血祭! "父亲,他们要在小寒夜集齐皇室血脉! "慕清漪甩出捆仙索缠住黑影, "先皇后、太子,还有... " 她突然瞳孔骤缩,铁尺指向粟相腰间玉佩,那正是先帝御赐的麒麟珏, "相府世代守护皇室血脉,他们要拿你当最后祭品! " 话音未落,领头人已破窗而入,斗笠下露出半张腐烂的脸: "不愧是茅山传人,可惜太晚了! " 他手中玉佩与慕清漪在巷中所见合二为一,相府四周的槐树竟开始渗血,化作巨大的镇魂幡。 粟相攥紧袖中先帝密诏,突然将玉佩掷向慕清漪: "带着它去东郊食肆!那里藏着先皇后留给太子的... " 话未说完,一道咒印已贯穿他胸口。 第71章 阻止血祭 父亲! "慕清漪红了眼眶,铁尺迸发万道金光。 她将粟相的血抹在麒麟珏上,古老纹路瞬间亮起,竟冲破镇魂幡的压制。 此时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子时已到,小寒降临。 领头人癫狂大笑: "血祭已成,新的七煞锁魂阵将吞噬整个京城! " 他身后的槐树轰然倒塌,露出地底深埋的青铜祭坛,坛上供奉的正是先皇后生前最爱的绣球花糕,糕点里密密麻麻爬满符咒蜈蚣。 慕清漪握紧麒麟珏,突然想起柳氏临终前的话。 她翻开粟相留下的手札,泛黄纸页间飘落半块绣帕,上面用金线绣着: "食肆地窖第三块砖下,藏着破解... " 祭坛传来阵阵轰鸣,整个京城的灯火开始诡异地明灭。 慕清漪深吸一口气,将铁尺插入麒麟珏: "既然你们要血祭,那便让我以血为引,破了这百年邪阵! " 夜色中,一道金光冲天而起,与漫天乌云激烈碰撞。 慕清漪 将铁尺深深刺入麒麟珏,滚烫的鲜血顺着尺刃蜿蜒而下,古老的纹路如同活物般闪烁起来。金光所到之处,镇魂幡上渗血的槐树开始皲裂,树皮簌簌剥落,露出内里被咒术侵蚀的漆黑树干。 领头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疯狂取代:“你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破阵?太天真了!” 他双手快速结印,青铜祭坛上的符咒蜈蚣突然集体腾空,密密麻麻地朝慕清漪扑来。 与此同时,整个京城的怨气仿佛受到召唤,化作黑色的雾霭,顺着街道涌向相府。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城中百姓的魂魄竟被这股力量强行抽离身体,化作血祭的一部分。 慕清漪咬破舌尖,口中喷出一口精血,在空中凝成一道巨大的符箓。符箓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扑来的符咒蜈蚣尽数灼烧殆尽。 但她的脸色也愈发苍白,天眼洞开消耗极大,如今又强行催动麒麟珏,体内灵力已经濒临枯竭。 “不能在这里倒下。”慕清漪咬牙坚持,她想起粟相临终前的嘱托,想起先皇后、太子,还有无数无辜的百姓。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朝着东郊食肆的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领头人带着残余的黑影紧追不舍,镇魂幡虽被暂时压制,但血祭的力量仍在不断增强。 当慕清漪赶到东郊食肆时,子时的梆子声已经敲过第三响。 地窖的入口被一层黑雾笼罩,隐约传来阵阵诡异的吟唱声。她握紧麒麟珏,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 第三块砖下,果然藏着一个古朴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卷泛黄的帛书和一枚晶莹剔透的玉坠。 帛书上记载着七煞锁魂阵的完整破解之法,而玉坠正是先皇后留给太子的信物,也是破解阵法的关键所在。 慕清漪还没来得及细看,地窖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领头人带着黑影破墙而入,他的脸上已经完全腐烂,露出森森白骨,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把东西交出来!” 慕清漪将帛书和玉坠紧紧护在胸前,冷笑道:“你们作恶多端,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她按照帛书上的记载,将玉坠嵌入麒麟珏的凹槽之中。 刹那间,三件信物共鸣,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地窖。 领头人见状,疯狂地扑了过来。慕清漪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金光化作无数道剑影,朝着黑影们射去。 黑影们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化作飞灰。 领头人虽然实力强大,但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也渐渐支撑不住。 “不可能...不可能...”他嘶吼着,“我筹划了十年,怎么可能失败!” 慕清漪眼神坚定:“邪不胜正,你们的阴谋永远不会得逞!” 随着最后一道金光闪过,领头人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彻底消散在金光之中。 与此同时,京城上空的乌云开始消散,被抽离的魂魄也纷纷回到百姓体内。 慕清漪瘫坐在地,望着手中的信物,泪水模糊了双眼。这场横跨十年的血祭阴谋,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慕清漪握紧手中的信物,拖着伤体爬出地窖,天边泛起鱼肚白。 寒风卷着几片残雪掠过食肆屋檐,她忽然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 抬眼望去,三个蒙着黑纱的人正朝着地窖方向逼近,为首者腰间悬挂的玉牌刻着玄鸟纹样——是皇家暗卫的标记。 "慕姑娘,陛下有令,请随我们回宫。 "暗卫首领掀开黑纱,露出脸上狰狞的旧疤, "方才相府异动,惊动了宫中结界。 " 麒麟珏在袖中微微发烫,慕清漪将帛书和玉坠贴身藏好。她知道,粟相之死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而自己掌握的秘密,足以撼动整个朝堂。 "我要先去相府料理后事。 " "陛下已派人处理。 "暗卫首领抬手示意,身后的马车缓缓驶来, "太子殿下也在宫中恭候。 " 踏入宫门的刹那,慕清漪顿感寒意刺骨。御花园的湖水结着薄冰,冰面下隐约可见几尾红鲤僵死的身影。 乾清宫内,皇帝倚在龙榻上咳嗽不止,太子跪坐在旁,额间的咒印虽已消退,却仍残留着淡淡的青痕。 "粟爱卿...当真... "皇帝声音沙哑,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慕清漪, "你可知幕后主使是谁? " 慕清漪正要开口,忽觉袖口的麒麟珏剧烈震动。 她瞥见屏风后闪过一抹明黄衣角,那是皇后的服饰纹样。 十年前先皇后离奇暴毙,如今新皇后掌权,而东郊食肆地窖里的绣球花糕...所有线索在脑中连成一线。 "陛下,此事恐怕与七煞锁魂阵有关。 "慕清漪故意避开关键信息, "相爷临终前让我将麒麟珏交还给皇室。 " 她取出玉佩时,暗藏的帛书一角不慎滑落。 太子眼疾手快接住帛书,展开的瞬间脸色骤变。 皇后突然从屏风后转出,凤目圆睁: "大胆妖女!竟敢私藏先皇后密诏! " 第72章 瑶煜大婚 o+慕清漪心中冷笑,天眼洞开。 她看见皇后周身缠绕着与领头人相似的怨气,袖口还沾着槐树汁液的暗红痕迹。 "皇后娘娘对密诏之事如此上心,莫不是... " "住口! "皇后厉声打断, "来人,将这妖女拖下去! " 千钧一发之际,太子突然站起: "母后且慢!慕姑娘是功臣,理应重赏。 " 他将帛书呈给皇帝, "父皇请看,这上面记载着破解咒术之法,或许能根治您的顽疾。 " 皇帝接过帛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慕清漪趁机道: "陛下,东郊食肆地窖里藏着先皇后留下的遗物,或许能揭开当年真相。 " 皇后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强作镇定: "妖言惑众!先皇后薨逝已久,何必再提陈年旧事? " 正在僵持之际,一名小太监匆匆跑入: "启禀陛下,大理寺卿求见,说在相府密室发现...发现粟相留下的奏折! " 奏折展开的瞬间,殿内气氛凝固。 上面赫然写着: "臣怀疑先皇后之死与...与后宫有人豢养邪修有关。 " 皇后踉跄后退半步,撞翻了案上的香炉。 殿内空气仿佛被冻结,皇帝死死攥着奏折,指节泛白,脖颈青筋暴起:“粟爱卿生前...为何不将此事禀明?” “回陛下,”慕清漪注意到太子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相爷曾在密信中提及,证据不足,且忌惮宫中势力盘根错节。如今东郊地窖里的物证,或许能...” “够了!”皇后突然尖笑,凤冠上的东珠随着晃动叮当作响,“不过是几张泛黄的纸,就想构陷本宫?陛下难道忘了,粟相私藏先帝密诏,分明是谋逆之举!” 她猛地转身,指向慕清漪,“还有这个妖女,精通邪术,定是她勾结粟相,妄图颠覆朝纲!” 大理寺卿捧着木匣匆匆上前:“陛下,在相府密室还发现这个。” 匣中躺着半卷残破的账册,记载着近年宫中采购朱砂、尸油等邪物的明细,落款处赫然印着皇后宫中的玉印。 皇后脸色瞬间煞白,踉跄着扶住立柱。太子却突然跪叩:“母后!您为何...” 话音未落,皇后袖中甩出三道淬毒银针,直取皇帝咽喉! 慕清漪反应极快,铁尺横挡在皇帝身前,“叮”地弹开银针。 皇后趁机夺门而逃,院中却传来凄厉惨叫。 众人赶到时,只见皇后倒在血泊中,七窍流出黑血,尸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竟是中了七煞锁魂阵的反噬! 慕清漪握紧铁尺,寒光在暗处闪烁。这场血祭阴谋看似落幕,实则是更大风暴的开端。 皇后暴毙的消息传遍京城,朝野震动。 五皇子府邸的暗室内,幕僚们低声交谈,烛火摇曳,映照出他们阴晴不定的神色。 白须老者抚掌冷笑:“皇后这步棋,走得妙啊!她替我们除掉了粟相,太子的势力大减,陛下如今被血祭案搅得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追究五殿下在通州军营那点‘小错’?” 靛蓝长衫的谋士阴恻恻一笑:“是啊,只要五殿下能顺利脱身,通州军营的事,迟早还能再谋划。” 白须老者道,“多亏我们鉴妖司的那位朋友,才让皇后及时受到反噬身死,没让皇后说出一句不该说的。” 五皇子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宾客盈门。 皇帝轻轻责罚了五皇子,将他放出来,并赐婚他迎娶永昌侯嫡女何清瑶,表面上是安抚朝局,实则暗藏玄机。 毕竟,何清瑶是假千金,而真正的侯府嫡女慕清漪早已成了相府千金,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五皇子一身大红喜袍,面容俊美,却笑意不达眼底。 他站在喜堂上,目光扫过满座宾客,唯独在掠过太子、粟双双和慕清漪时,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一拜天地——” 何清瑶凤冠霞帔,红纱遮面,姿态端庄地行礼。她低垂着头,无人看见她眼底的算计。 “二拜高堂——” 皇帝并未亲临,只派了内侍监代为主婚。 五皇子心中冷笑,父皇这是对他仍有芥蒂。 “夫妻对拜——” 五皇子敷衍地躬身,何清瑶却微微一顿,红唇轻抿,似在隐忍什么。 夜渐深,宾客散去。 新房内,红烛高燃,喜床上铺满红枣、花生、桂圆,寓意“早生贵子”。 何清瑶端坐床沿,指尖微微发颤。 门外传来脚步声,五皇子推门而入,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他冷冷扫了一眼何清瑶,反手锁上门,语气森寒:“装模作样给谁看?” 何清瑶心头一颤,勉强笑道:“殿下,妾身……” “闭嘴!”五皇子猛地掀开她的盖头,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永昌侯府养了你这么多年,就养出你这么个废物?我入狱时,你在哪?嗯?” 何清瑶眼眶泛红,声音微颤:“殿下,妾身一直在想办法……” “啪!” 一记耳光重重甩在她脸上,何清瑶猝不及防,整个人摔倒在喜床上,凤冠歪斜,鬓发散乱。 五皇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厌恶:“若不是父皇赐婚,你以为我会娶你?一个冒牌货,也配当我的正妃?” 何清瑶捂着脸颊,泪水滚落,却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五皇子冷笑一声,转身走向房门,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今晚我去书房睡,你最好安分点,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张晦气的脸!” 房门“砰”地关上,何清瑶终于瘫软在地,眼泪无声滑落。 库房内,五皇子翻箱倒柜,亲自挑选聘礼。 “殿下,您这是……”贴身侍卫小心翼翼地问。 “我要娶胡兰依。”五皇子冷声道,“她父亲是户部尚书,比永昌侯那个没用的假女儿强多了!” 侍卫欲言又止:“可陛下刚赐婚,您若立刻纳侧妃,恐怕……” 五皇子冷笑:“父皇现在没空管这些。再说,何清瑶算什么东西?一个冒牌货,也配当我的正妃?” 红烛燃尽,新房内一片死寂。 何清瑶缓缓站起身,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脸颊红肿,妆容凌乱,哪里还有半分侯府千金的尊贵? 她抬手擦去眼泪,唇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五殿下,你以为这样就能羞辱我?”她低声呢喃,指尖抚过红肿的脸颊,“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第73章 粟家风云 太子府内慕清漪站在窗前,望着五皇子府的方向,神色淡漠。 "听说五弟大婚之夜,把新娘子打了一顿,自己跑去书房睡了? "太子轻笑一声, "还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 " 慕清漪淡淡道: "何清瑶不会善罢甘休的。 " 太子挑眉: "哦?郡主似乎很了解她? " 慕清漪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毕竟...我们曾是姐妹啊。 " 她忽然想起什么,抬眸看向太子: "殿下,可否请宫中画师画一幅粟家大公子的肖像? " 太子微怔: "粟大公子远在北境,你要他的画像作甚? " 慕清漪唇角微扬: "自有妙用。 " 太子虽不解,但仍命人召来画师。不多时,一幅栩栩如生的粟大公子肖像便呈了上来。 慕清漪接过画像,指尖轻点,一缕灵光隐入画中。 她推开窗,轻吹一声口哨,一只通体蓝灰的松鸦振翅飞来,稳稳落在她肩头。 慕清漪将画卷系在鸦鸦脚上,低声道: "鸦鸦,去找他。 " 松鸦 "嘎 "地一声,叼起画卷,如一道黑色闪电般消失在夜色中。 太子眼中闪过惊叹,笑道: "郡主手段,当真神妙。 " 慕清漪淡淡道: "只是借风传信罢了。 " 粟相葬礼上,白幡飘荡,哀乐低回。 慕清漪一身素衣,静立灵前,心中思绪翻涌。 上一世,粟相是因女儿跳楼而悲痛离世;这一世,她虽救下粟双双,却又碰上皇后血祭的事...... 正沉思间,人群中忽有人高声道: "都是这慕清漪!自从她出现,粟家就没好事!先是大姑娘中邪,如今相爷又... " "就是!她就是个灾星! "几个旁支子弟跟着起哄,为首的粟明德更是满脸讥讽, "克父克母的扫把星,也配站在这里? " "你们胡说! "一声带着哭腔的娇叱突然响起。 粟双双红肿着双眼冲出来,像只发怒的小兽般挡在慕清漪面前, "清漪姐姐救了我的命!爹爹遇害明明是皇后那个妖妇所为! " 粟明德冷声斥责道,“你现在没有爹了,收起你那套大小姐的做派!我是你的堂叔,大哥死后,我就是粟家家主!” 粟双双呸了一声, "你做梦!怀章哥哥才是父亲择定的下任家主! " 粟明德嗤笑一声: "你兄长远在北境处理外交事宜,等他回来... "他故意拖长声调, "你堂叔我早就当上粟家家主了。 " "你! "粟双双气得浑身发抖,珍珠般的泪珠大颗大颗滚落, "等怀章哥哥回来,定要你们好看! "除非他能马上飞回来。 "粟明德阴阳怪气地学着小姑娘说话,引得几个旁支哄堂大笑,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是谁让谁好看? " 慕清漪眼中寒光一闪,伸手将哭得发抖的粟双双揽入怀中。少女单薄的肩膀在她掌心下轻颤,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 "够了! "杨氏厉声呵斥,素白的孝服衬得她面色愈发威严, "郡主是相爷亲认的义女,更是双双的救命恩人。今日先夫灵前,岂容你们这般放肆! " 粟明德却变本加厉: "嫂子,您一个妇道人家,还是安心在后院守寡吧。 " 他故意提高声音, "诸位族老都看见了,如今粟家连个主事的男人都没有,按族规... " "按族规当如何? "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从空中传来。 众人惊愕抬头,只见一只蓝灰松鸦盘旋而下,而在它身后—— 一道挺拔身影踏风而来,玄色衣袍猎猎作响,腰间佩剑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来人足尖轻点屋檐,一个纵身便落在灵堂前,惊起满地纸钱纷飞。 "怀章哥哥! "粟双双破涕为笑,挣脱慕清漪的怀抱就要扑过去,却被兄长一个眼神制止。 粟怀章目光如刀,缓缓扫过那几个旁支子弟。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粟明德此刻面如土色,双腿不自觉地打起摆子。 "大、大公子?!您怎么... " "怎么回来了? "粟怀章冷笑,右手按在剑柄上, "再不回来,岂不是要看着你们欺负我母亲和妹妹? " 他每说一个字就向前一步,粟明德等人便后退一步,最后竟跌坐在灵前,打翻了香炉。 "家不可一日无主是吧? "粟怀章突然拔剑,剑尖直指粟明德咽喉, "那我今日就告诉你们—— " 剑光一闪,家主印信从袖中飞出,稳稳落在杨氏手中: "从今日起,我母亲杨氏便是粟家新任家主! " "这不合规矩! "一个族老忍不住出声, "历来... " "锵 "的一声,长剑入地三分。粟怀章冷眼扫过众人: "我父亲尸骨未寒,你们就敢欺辱他的妻女。现在跟我讲规矩? " 他猛地提高声量, "谁还有异议?! " 满堂寂静,只听得粟明德牙齿打颤的声音。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旁支子弟们此刻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粟怀章这才转身,向慕清漪郑重一礼: "多谢郡主照顾家母和小妹。 " 慕清漪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衣摆未干的露水上——看来是接到画像后日夜兼程赶回的。 葬礼过后,慕清漪与粟怀章在偏厅对坐。 粟怀章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郡主,北境有异。” 慕清漪眸光一凝:“哦?” “我在北境查探时,发现有一股势力渗透鉴妖司。”粟怀章沉声道,“他们专挑朝廷重臣下手。” 慕清漪指尖轻扣桌案,忽而冷笑:“原来如此……借命李珣、夺舍邵希、双双中咒……桩桩件件,皆对敌国有利,他们是想从内部瓦解大祁。” 粟怀章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递给慕清漪:“此物是北境暗桩的信物,我意外得来。” 慕清漪摩挲着令牌上隐秘的乌鸦纹饰,眼底寒光闪烁: "好,那便……钓一钓这条大鱼。 " 第74章 寒鸦现影 粟怀章料理完杨氏继任家主之事,便乘坐鸦鸦匆匆赶回北境。 慕清漪踏入鉴妖司的大门,本是为了引蛇出洞,却没想到会遇见陆醉逍。 他站在回廊的阴影处,一袭青衫黯淡无光,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却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透着颓唐与消沉。 他低着头,目光涣散地盯着地面,直到慕清漪的脚步声靠近,才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郡主。”他嗓音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慕清漪脚步微顿,神色平静:“陆公子。” 两人相对而立,空气仿佛凝固。 陆醉逍的指尖微微发抖,半晌,才艰难开口:“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清漪看着他,淡淡道:“你不需要说什么。” “可我师父……”陆醉逍声音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他……” “萧远山作恶多端,罪有应得。”慕清漪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你无需替他辩解。” 陆醉逍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知道……我知道他罪无可赦,他竟然为了掩盖罪证,想要杀了你,可是……” 他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可他毕竟……是我师父。” 慕清漪看着他,没有接话。 陆醉逍苦笑一声,自嘲道:“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我这些年学的道术、斩的妖邪,是不是都是错的?我是不是……也成了他的帮凶?” 慕清漪沉默片刻,才道:“你是你,他是他。” 陆醉逍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郡主……你会看不起我吗?” 慕清漪摇头:“我看不起的是萧远山,不是你。” 陆醉逍怔住,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苦笑:“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 他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我甚至……不敢见你。” 慕清漪看着他,忽然道:“陆醉逍。” 他猛地抬头。 “你若真觉得愧疚,不如帮我做件事。”她淡淡道。 陆醉逍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什么事?” 慕清漪从袖中取出那枚青铜令牌,递到他面前:“帮我查一查,鉴妖司里,谁认得这个。” 陆醉逍接过令牌端详,眉头渐渐皱起:“这是……” 慕清漪点头:“北境暗桩的信物。” 陆醉逍神色一凛:“郡主的意思是……鉴妖司里有北境的细作?” 慕清漪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你敢查吗?” 陆醉逍攥紧令牌,眼中终于燃起一丝久违的锐气:“敢。”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郡主放心,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他将令牌纹路深深印在掌心。 慕清漪微微颔首,转身欲走,却听陆醉逍在身后低声唤她:“郡主!” 她回头。 陆醉逍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最终只低声道:“……谢谢。” 慕清漪没有回应,只是淡淡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慕清漪走出回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鉴妖司内来往的修士,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行色匆匆的肃穆,却看不出半分异样。 "郡主留步。 "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慕清漪转身,看见一位身着墨蓝道袍的女子站在廊柱旁,腰间悬着的玉牌显示她是鉴妖司三品执事。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清丽却透着几分凌厉,眉间一点朱砂痣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执事有何指教? "慕清漪神色如常。 女子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 "方才看见陆师弟与郡主交谈...... "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他这些日子过得不易。 " 慕清漪眸光微动: "执事与陆公子相熟? " "我是他师姐,林寒衣。 "女子轻叹一声,袖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露出内里绣着的银色暗纹, "自从萧......那件事后,他整日闭门不出,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他出来走动。 " 慕清漪的目光在那银色暗纹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这花纹与青铜令牌上的纹路如出一辙,蜿蜒的线条仿佛某种神秘的图腾,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林执事似乎很关心陆公子。 "慕清漪状似无意地问道,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令牌, "不知你们师从何人? " "家师是鉴妖司七长老。 "林寒衣神色坦然,却又补充道, "不过陆师弟一直由萧......由那个人亲自教导。 " 正说话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名修士匆匆跑过,口中喊着: "镇妖井有异动! " 林寒衣脸色骤变,原本平静的眸子闪过一丝慌乱。她匆匆拱手: "郡主恕我失礼! "说罢便快步离去。 慕清漪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正要跟上去查看,忽然感觉袖中陆醉逍留下的磁石微微震动,指向一个方向。 她神色一凛,转身朝相反方向的藏书阁走去,脚步轻盈如猫,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藏书阁内光线昏暗,檀木书架间弥漫着陈旧的书卷气息。 慕清漪指尖轻抚过书架,最终停在一本《北境妖物志》上。书脊上烫金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却依然能辨认出那凌厉的笔锋。 "郡主果然来了。 " 陆醉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压抑的沙哑。 慕清漪回头,看见他站在阴影处,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唯有眼睛亮得惊人。 "查到了? "她问。 陆醉逍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握着一卷竹简。他的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 "这令牌......是北境寒鸦组织的信物。持有者不仅可以在鉴妖司内自由行动,甚至...... "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 "可以接近镇妖井,参与每月一次的封印加固仪式。 " 慕清漪眼中寒光一闪,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方才镇妖井异动...... " "是调虎离山。 "陆醉逍沉声道,将竹简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近半年来的封印日志, "有人故意引发骚动,想趁乱做些什么。 " 第75章 广场捉“鬼” 慕清漪的手指在竹简上轻轻划过,指尖停留在最近一次封印记录的日期上。 "每次异动都发生在朔月之夜。 "她低声道, "而今日,恰好又是朔月。 " 陆醉逍眉头紧锁: "他们故意制造混乱,引开鉴妖司的主力,必然另有所图。 " 慕清漪眸光微冷: "镇妖井只是幌子,他们真正的目标...... " 她话音未落,藏书阁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隐入书架后的阴影处。 几名黑衣人匆匆掠过,手中捧着漆黑的木匣,匣面上刻着与青铜令牌相同的寒鸦纹路。他们直奔藏书阁深处的禁书区,其中一人低声催促: "快!必须在子时前完成仪式! " 慕清漪眯起眼睛,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陆醉逍紧随其后,掌心已凝聚起一缕青光,随时准备出手。 禁书区深处,一面古老的铜镜被黑衣人从暗格中取出。铜镜边缘缠绕着血色符文,镜面却漆黑如墨,仿佛连通着另一个世界。 为首的黑衣人突然割破手腕,将鲜血滴在铜镜上。镜面顿时泛起诡异的红光,整个藏书阁的温度骤降,书架上的古籍无风自动,发出簌簌声响。 黑衣首领随手拉过一个下属,将其额头重重抵上铜镜。有什么东西通过额心钻入下属体内,他浑身痉挛,不消片刻,他的眼神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仿佛久困牢狱的杀人犯重见光。 "果然如此。 "慕清漪心中了然, "他们在开启幽冥镜。 " 陆醉逍呼吸一滞: "幽冥镜?那不是传说中连接阴阳两界的禁器吗? " 慕清漪点头: "北境想借幽冥镜之力,将封印在井底的妖物魂魄引出,再通过夺舍之术,将其转移到活人体内。 " 她目光冰冷,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计划——不是破坏封印,而是偷取妖力。 " "不能再等了。 "慕清漪握住腰间铁尺, "我去破坏仪式,你拦住其他人。 " 陆醉逍却按住她的手腕: "等等,你看—— " 只见铜镜的红光突然变得不稳定,镜面剧烈震颤起来。黑衣人们慌乱地后退,其中一人惊呼: "不对!镜中的魂魄不是我们要找的! " 慕清漪瞳孔微缩: "他们弄错了目标......镜中出现的,是更危险的东西。 " 话音未落,铜镜 "咔嚓 "一声裂开一道缝隙,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镜中伸出,抓住了最近的黑衣首领! 惨叫声中,慕清漪当机立断,甩手掷出铁尺。 她的铁尺还未触及铜镜,那只苍白的手突然暴涨数尺,五指如钩,猛地抓向最近的黑衣人! "啊——! " 凄厉的惨叫声中,黑衣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迅速灰败,转眼间便化作一具枯骨。 方才妖化的黑衣人眼底浮起一抹惧色,连忙跪地,“小妖愿追随妖君!”但他究竟是被北境打上烙印的妖,表面上臣服这个大妖是为了保命,私底下却偷偷将掉落在地上的幽冥铜镜捡起藏入袖中。 其余黑衣人惊恐后退,却见那只手骤然分裂,化作数道苍白鬼影,瞬间穿透他们的胸膛! "不好! "陆醉逍一把拽住慕清漪的手腕,带着她急速后退。 那些鬼影吞噬完黑衣人后,竟缓缓转头, "看 "向了他们。没有五官的脸上一片空白,却让人毛骨悚然地感觉到——它在笑。 "跑! " 慕清漪甩手掷出三张符箓,符纸在空中燃起金色火焰,暂时阻隔了鬼影的追击。两人冲出藏书阁,身后传来木架倒塌的巨响,整座阁楼都在震颤。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醉逍气息不稳,脸色煞白。 慕清漪眸光沉冷: "那是无相妖,茅山古籍记载,它能随意夺舍,吞噬魂魄成长。 "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名鉴妖司弟子惊慌跑来: "有、有妖怪跑出来了!张师弟突然发狂,见人就咬! " 慕清漪与陆醉逍对视一眼——无相鬼已经夺舍成功了! "立刻封锁鉴妖司所有出口! "陆醉逍厉声喝道, "启动诛妖大阵! " 弟子们慌乱领命而去。 慕清漪却拉住陆醉逍: "等等,北境的人也要找,那块能控制无相妖的幽冥镜被他们藏起来了。 " 陆醉逍气得咬牙,“这帮龟孙,自己闯了祸,却要我鉴妖司弟子的命来赔!” "分头行动。 "慕清漪快速道, "你去组织弟子布阵,我去追无相妖。它刚夺舍,力量还不稳定,必须趁现在—— " 话音未落,西侧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笑。两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年轻弟子悬浮在半空,双眼漆黑如墨,嘴角咧到耳根,正发出非人的笑声。 "找到......你们了...... " 它猛地俯冲而下! 慕清漪推开陆醉逍,反手抽出腰间铁尺劈去,却只斩下一缕黑气——无相妖早已脱离宿主,又消失在人群中。 "它在戏耍我们。 "陆醉逍咬牙道, "这样下去,会有更多弟子被夺舍。 " 慕清漪跃上广场中央的石台,铁尺重重敲击地面。 "所有人听着! " 她的声音裹挟着灵力传遍整个鉴妖司, "无相妖已经夺舍了我们中的一人,此刻就藏在你们中间! " 弟子们顿时骚动起来,惊恐地互相打量。 陆醉逍手持青光符箓,在人群中快速穿行: "现在所有人以清心诀为号,三息之内必须结印回应! " "清心如水—— "慕清漪突然高喝。 "——浊秽自消! "大部分弟子立即结出法印,灵力在指尖流转。却有五个人动作明显迟缓,其中两人甚至结错了手诀。 "东南角! "陆醉逍一声厉喝,三道青光直射而去。 那两人顿时面露狰狞,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 "噗嗤 "一声,慕清漪的铁尺已穿透其中一人的胸膛。没有鲜血,只有黑雾喷涌而出。 "是障眼法! "她猛地抽回铁尺, "它已经转移了! " 广场上顿时乱作一团。一个女弟子突然尖叫: "李师兄你的脸! " 被点名的男子一脸平静,“师妹你看错了吧?” 这句话让他瞬间暴露——未被夺舍的弟子根本不会如此自信。 "抓住他! "三名长老同时出手。 第76章 无相妖灭 那 "李师兄 "却咧嘴一笑,整个人突然炸成漫天黑羽。羽毛所到之处,三名弟子眼神骤变。 "它在戏耍我们。 "陆醉逍咬牙道,手中剑光不断斩向被附身的弟子。 慕清漪突然注意到什么,瞳孔微缩: "不对,它每次转移都在往西北方向移动! "她猛地抬头看向西北方高耸的观星台, "它要去观星台! " 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发冷。观星台汇聚千年星斗之力,若是让无相妖吸收... "所有人注意! "慕清漪高声喊道,声音刻意让隐藏在暗处的北境势力也能听见, "无相妖要夺取观星台的星斗之力!一旦让它得逞,整个鉴妖司无人能制! " 暗处的北境修士们闻言变色。为首的林寒衣握紧了袖中的幽冥镜,脸色阴晴不定。 她原本打算坐收渔利,但若真让无相妖恢复全盛状态,即使有幽冥镜也无法控制。 "不能再等了。 "林寒衣咬牙道, "启动幽冥镜! " 慕清漪眼角余光瞥见北境修士的动作,嘴角微勾。她早料到北境不会坐视无相妖壮大,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让两方互相牵制。 "陆醉逍! "慕清漪高喊, "封住观星台的入口! " 陆醉逍会意,手中剑诀一变,七十二道青光如游龙般飞向观星台四周,结成天罗地网。 几乎同时,一道黑影从人群中冲天而起,正是已经换了七次躯壳的无相妖! "晚了! "无相妖发出刺耳的笑声,身形如鬼魅般穿过剑网缝隙, "星斗之力是我的了! " 就在它即将触及观星台的刹那,一面铜镜突然从斜刺里飞来,镜面射出一道血光,将无相妖定在半空。 "幽冥镜?! "无相妖发出愤怒的嘶吼, "北境的蝼蚁也敢阻我! " 林寒衣带着三名北境修士现身,手中法诀不断: "收! " 镜光收缩,无相妖的身体开始扭曲。但它突然狂笑一声,周身爆发出刺目黑芒: "就凭这残破的幽冥镜也想收我? " "咔嚓 "一声,铜镜表面出现裂痕。 林寒衣脸色大变: "不好!它要挣脱了! " 慕清漪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早已悄然绕到观星台另一侧,此时突然出手,铁尺如电,直取无相妖后心! "噗! " 铁尺贯穿无相妖的灵体,它发出凄厉惨叫。 慕清漪知道这远远不够——无相妖最可怕之处在于它几乎不死不灭。 "陆醉逍!现在! " 早已准备好的陆醉逍突然变阵,七十二道青光化作锁链,将无相妖牢牢捆住。更惊人的是,这些锁链另一端竟连接着观星台的星斗之力! "你们...竟然... "无相妖终于露出惊恐之色。 慕清漪冷笑: "你不是想要星斗之力吗?我们送你一程! " 随着她话音落下,浩瀚的星力如天河倾泻,顺着锁链轰入无相妖体内。它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灵体开始膨胀、扭曲... "退! "慕清漪拉着陆醉逍急速后退。 "轰! "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无相妖的灵体被过载的星力撑爆,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烟尘散去,观星台完好无损。北境修士早已不见踪影,想必是见势不妙逃走了。 陆醉逍长舒一口气: "总算... " 他话未说完,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慕清漪急忙扶住他,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 "陆醉逍? "她心头一紧。 陆醉逍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清明: "没事,只是灵力透支。 "但慕清漪分明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 远处,一片不起眼的黑羽悄然飘落,融入阴影之中。 尘埃落定,鉴妖司内一片狼藉。 慕清漪站在观星台下,看着被符咒锁链捆住的林寒衣和三名北境道士。他们面色惨白,嘴角带血,显然在刚才的混战中受了伤。 蔡月红蹲在林寒衣面前,手里捏着一张 "真言符 ",眉头紧锁: "师姐,你为什么要帮北境? " 林寒衣冷笑一声,嘴角的血迹衬得她面容更加阴冷: "蔡师弟,你还不明白吗?我本来就是北境之人。” 慕清漪抬手拦住想要争辩的蔡月红,淡淡道: "林执事,现在不是讨论立场的时候。 " 她蹲下身,与林寒衣平视, "告诉我,鉴妖司里还有多少北境的暗桩? " 林寒衣别过脸,拒绝回答。 慕清漪也不恼,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针尖泛着幽幽蓝光: "这是搜魂针,你应该听说过它的作用。 " 林寒衣瞳孔微缩,但很快又恢复镇定: "你敢?搜魂之术有违天道,用了必遭反噬! " "为了大祁,我不在乎。 "慕清漪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 "更何况,对付叛徒,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 她作势要将银针刺入林寒衣的眉心,林寒衣终于慌了: "等等! " 慕清漪停手,挑眉看她。 林寒衣咬牙道: "我说了,你能保证不杀我吗? " "不能。 "慕清漪干脆利落, "但如果你配合,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 林寒衣脸色铁青,半晌,终于颓然道: "鉴妖司内......还有七人。 " "名字。 "慕清漪冷声道。 林寒衣闭了闭眼,报出七个名字。 蔡月红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些人都是各堂的精英弟子啊! " 慕清漪记下名字,又问: "北境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 林寒衣摇头: "我只是奉命行事,具体计划只有寒鸦大人知道。 " 寒鸦大人? "慕清漪眯起眼睛, "他是谁? " 林寒衣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七窍流出黑血。 慕清漪脸色一变,急忙后退: "小心!她体内有禁制! " "砰! " 林寒衣的头颅突然炸开,黑血溅了一地。其余三名北境道士也相继爆体而亡,死状凄惨。 蔡月红吓得脸色惨白: "这、这是...... " "灭口。 "慕清漪冷声道, "北境为了防止泄密,在他们体内种下了禁制。 "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 "不过没关系,至少我们知道了七个名字。 " 蔡月红咽了咽口水: "那现在...... " 慕清漪看向远处陆醉逍休息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她总觉得,无相妖被消灭得太过顺利。 不过清除鉴妖司的北境势力迫在眉睫,她道,“我们逐一去会会这七名弟子。” 慕清漪和蔡月红按照林寒衣临死前供出的名单,逐一搜寻那七名北境暗桩。 然而,当他们来到第三名弟子——太平道弟子赵青的住处时,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张燃烧殆尽的符纸残灰。 "不好! "蔡月红脸色骤变, "他们收到风声,逃了! " 慕清漪眸光一冷: "追!他们跑不远! " 两人刚冲出院子,迎面便撞上了怒气冲冲的太平道七长老——白须白发的周玄通。 他身后跟着数名太平道弟子,个个面色不善。 "慕清漪! "周玄通厉声喝道, "你杀我徒儿林寒衣还不够,现在又要对我太平道弟子赶尽杀绝?! " 第77章 暗渊计划 慕清漪神色不变: "周长老,林寒衣是北境细作,她临死前供出七名同党,赵青便是其中之一。 " "放屁! "周玄通怒发冲冠,一掌拍碎身旁的石柱, "寒衣是我从小带大的弟子,她怎么可能是北境细作?!分明是你茅山道借机铲除异己! " 蔡月红急忙解释: "七长老,此事千真万确!北境利用幽冥镜放出无相妖,林师姐她—— " "住口! "周玄通怒目圆睁, "蔡月红,你背叛师门投靠茅山,还有脸替他们说话?! " 话音未落,他袖中突然飞出一道金光,直取蔡月红咽喉! 慕清漪眼疾手快,铁尺横扫,将金光击落——竟是一枚淬了剧毒的金针! "周长老! "慕清漪寒声道, "你这是要杀人灭口? " 周玄通冷笑: "对付叛徒,何须留情? " 他不再多言,双手结印,周身灵力暴涨。七道金色符箓凭空浮现,化作狰狞虎首,咆哮着扑向慕清漪和蔡月红! 慕清漪挥尺抵挡,却被震得连退数步,虎口崩裂。周玄通毕竟是太平道七长老,修为深厚,她一时难以招架。 蔡月红更是不堪,被一道符光击中胸口,吐血倒地。 "今日,老夫就替鉴妖司清理门户! "周玄通目露杀意,掌心凝聚起刺目金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苍老却浑厚的声音传来: "住手。 " 周玄通的动作猛然顿住。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缓步而来。他身着朴素灰袍,面容慈祥,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鉴妖司大长老——季桓。 "大长老! "周玄通不甘地收手, "此女残杀我太平道弟子,又污蔑赵青等人是北境细作,其心可诛! " 季桓淡淡扫了他一眼: "证据呢? " 周玄通一滞: "这...... " 季桓又看向慕清漪: "慕丫头,你说他们是北境细作,可有凭证? " 慕清漪取出那枚青铜令牌: "此物是北境暗桩信物,从林寒衣身上所得。她临死前亲口供出七人名单,赵青便在其中。 " 季桓接过令牌,端详,眉头微皱: "确是北境之物。 " 周玄通急了: "大长老!这令牌说不定是她伪造的! " "够了。 "季桓抬手打断, "太平道与茅山道同属道门,各凭本事,何须互相倾轧? " 他看向周玄通,语气转冷: "若赵青等人清白,自会还他们公道。但若真如慕丫头所说......周长老,你可想过后果? " 周玄通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季桓将令牌还给慕清漪,意味深长道: "丫头,鉴妖司的水很深,小心行事。 " 慕清漪郑重点头: "多谢大长老。 " 待季桓离去,蔡月红捂着胸口爬起来: "郡主,现在怎么办?赵青他们肯定躲起来了...... " 慕清漪望向远处,眸光幽深: "不急,他们会自己跳出来的。 " 夜幕笼罩鉴妖司,慕清漪站在观星台顶层,望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星轨。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灵力波动从鉴妖司东南角传来。 慕清漪瞳孔微缩,那是她之前在藏书阁感受到的北境气息! 她立刻施展轻功,朝着气息来源处疾驰而去。 一处废弃的庭院中,聚集了三名鬼鬼祟祟的身影,他们围在一起,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他们正是名单上逃走的北境暗桩。 慕清漪隐匿气息,悄悄靠近,只听见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说道:“寒鸦大人传来密令,让我们立刻启动‘暗渊计划’!” “可我们已经暴露,幽冥镜也破损严重,现在启动计划,能成功吗?”另一人担忧地问道。 “寒鸦大人自有安排。别忘了,我们手中还有那支妖军!只要能将幽冥镜修复,控制住妖军,大祁便指日可破!”为首的暗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慕清漪心中一惊。 是了,之前的每个朔月,北境暗桩不知在藏经阁做过多少次召唤妖夺舍人的事。 那支妖军,很可能是他们这些年通过幽冥镜,不断召唤妖物夺舍活人组建而成的。 慕清漪屏住呼吸,指尖悄然捏住三张符咒。 她必须弄清楚这 "暗渊计划 "究竟是什么,而那支所谓的 "妖军 "又藏在哪里。 就在她凝神细听时,其中一名暗桩突然警觉地抬头: "有人! " 慕清漪心头一紧,却见一只黑猫从草丛中蹿出,那暗桩松了口气,骂道: "该死的畜生! " "别耽搁了, "为首的暗桩沉声道, "寒鸦大人已经等不及了。幽冥镜虽然破损,但勉强还能用一次。我们必须在子时前赶到养妖池,唤醒妖军! " 养妖池? 慕清漪眸光一冷。她曾在茅山古籍中见过记载——养妖池是北境秘术,以活人为皿,豢养妖物。若真让他们唤醒这支妖军...... 她不再犹豫,指尖灵力迸发,三张符咒瞬间化作三道赤红火光破空而去! "轰!轰!轰! " 符咒轰然炸开,三名暗桩应声倒地,但其中一人在倒下前,竟拼尽最后力气捏碎了一枚玉符。刺目的红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朵妖异的血莲。 "不好! "慕清漪脸色骤变, "是传讯符! " 她迅速在三人身上搜寻,果然从为首者怀中摸出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鉴妖司地下密道的路线,终点赫然写着 "养妖池 "。 "原来藏在地下...... "慕清漪冷笑, "难怪一直找不到。 " 她正要离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是北境的援兵! 慕清漪当机立断,纵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她必须赶在北境之前找到养妖池,更要阻止他们唤醒妖军! 与此同时,鉴妖司地底深处。 幽暗的甬道尽头,是一方巨大的血池。池中漂浮着数十具 "躯体 ",有男有女,皆闭目沉睡。他们皮肤苍白如纸,胸口却微微起伏——竟都是活人! 池边站着一名黑袍人,面具下的眼睛泛着猩红的光。他手中捧着破损的幽冥镜,镜面映出池中景象,每一具躯体上都隐约浮现出狰狞的妖影。 "快了...... "黑袍人沙哑低笑, "再有一个时辰,我的妖军就能彻底苏醒...... " 突然,他猛地抬头,面具下的瞳孔收缩: "有人闯进来了! " 这边,慕清漪沿着地图指引,终于找到密道入口。 推开沉重的石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气。 她握紧铁尺,掌心贴着一张金色符咒,缓步前行。 越往深处,血腥味越浓。甬道两侧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北境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有生命般,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红光。 突然,前方传来 "滴答 "的水声。慕清漪屏息靠近,终于看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一幕—— 血池中,数十具躯体整齐排列。而在池边,黑袍人正将幽冥镜悬于血池之上,镜中射出的血光笼罩着每一具躯体。最可怕的是,那些躯体的眼皮正在轻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 "住手! "慕清漪厉喝一声,掌心符咒化作百丈金芒,裹挟着凌厉剑气直取黑袍人后心! 黑袍人却头也不回,反手一挥,一道血幕凭空出现,硬生生挡住了金芒。 "慕清漪...... "黑袍人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我等你多时了。 " 他缓缓转身,摘 面具下,竟是一张与陆醉逍有七分相似的脸! 慕清漪瞳孔骤缩: "你是...... " "寒鸦。 "男人微笑,眼中却毫无温度, "或者说,陆醉逍的......亲哥哥。 " 第78章 湖中奇遇 陆醉逍手中的青光符箓掉落,看着血池边寒鸦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记忆瞬间回到八岁那年。 那时他们上山玩耍,偶遇妖怪,哥哥为救他,和妖怪一同坠入悬崖。他踉跄着向前,被慕清漪拉住手腕。 “为什么?”陆醉逍声音发颤,“你当年为救我连命都不要,现在却用活人养妖,背叛大祁?” 寒鸦冷笑,幽冥镜残片浮起,血池中苍白手臂拽出活人,妖化躯体破水而出。 “因为死人才能被记住。” 寒鸦用锁链缠住他咽喉,“被北境救活后我才明白,善心无用。你以为鉴妖司五弟子的位置是等我?不过是给‘烈士遗孤’你的牌坊。” 慕清漪挥尺劈开妖物,掷出镇魔符困住妖群。陆醉逍猛地挥剑斩断锁链:“你早已不是我哥!” 青光剑阵骤然爆发,与慕清漪的铁尺配合,硬是在妖群中撕开一道缺口。 混战中,寒鸦被季桓的拂尘扫中肩头,喷出一口黑血。 他趁机抓住陆醉逍,在其耳边低语:“你真的将无相妖灭了吗?它的最后一丝魂魄,可是被我藏进了你体内。你说要是你的心上人慕清漪知道了你会一步步变成一个怪物,她还会和你做朋友吗,还会和你并肩作战吗?” 陆醉逍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寒鸦大笑着退入血雾:“只要我回了北境,你们能奈我何?北境兵强马壮,大祁迟早是囊中之物!” 待鉴妖司众人冲破血雾,只余满地妖尸与空荡荡的血池。 皇宫内殿。 大祁皇帝将奏报摔在案上,龙颜大怒:“北境细作竟敢在鉴妖司如此放肆!” 贴身太监躬身提醒:“陛下,十日后便是一年一度的道法大赛,不如……” 皇帝摩挲着腰间玉佩,眼中闪过寒光:“传旨下去,让鉴妖司最有前途的弟子参赛,赢了便去北境走一遭,好好挫挫他们的锐气!” 十日后便是一年一度的道法竞赛。各大道士闭门苦读临时抱佛脚,唯有慕清漪早早便于一月前便完成复习。 粟双双担忧她绷得太紧,提议租船游湖放松。慕清漪恭敬不如从命。 冬日湖面薄雾氤氲,画舫往来如织。 慕清漪凭栏远眺,忽见邻舟上一个熟悉的背影—— 永昌侯正搂着纤弱女子调笑,那女子眉眼含春,分明不是她那生母李氏。 慕清漪指尖符咒“嘶啦”裂成两半,半张化作流光飞走,贴在永昌侯船舷; 另一半在掌心发烫。 霎时间,对面私语声清晰传来。 “侯爷~”女子将头埋进男人怀里,腰肢轻摆,“总不能让妾身一辈子顶着外室名头……您上次说要抬我进侯府……” 永昌侯闻言,眉头皱成川字,伸手将女子推开些许:“此事休要再提!李家对何家有大恩,当年若不是岳父大人出手相助,何家哪有今日?我不能违背对她的承诺!” 女子柳眉倒竖,猛地从永昌侯怀中挣脱,杏眼圆睁:“好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侯爷说得倒是好听,那我们母子算什么?妾身无名无分也就罢了,可你我儿子马上要上国子监,没有个正经出身,他如何能堂堂正正入学?” 她越说越气,眼眶泛红,抬手便要去打永昌侯,“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被人耻笑吗?” 永昌侯慌忙抓住她的手腕,满脸无奈:“我的小祖宗,你莫要胡闹!国子监的事我自会想办法,断不会让孩儿受委屈。但进侯府之事,绝无可能!” 见女子依旧气鼓鼓地别过头,他又软下语气,温声哄道:“乖,别气坏了身子。只要你安心待着,要什么我都给你,可好?” 女子突然冷笑一声,猛地甩开他的手:“侯爷说得轻巧!前日王侍郎家的庶子,不过因生母是个通房,就被同窗当众羞辱,险些投湖自尽!你让我如何放心?” 她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狠狠摔在永昌侯身上,“看看吧!这是儿子写来的信,字字泣血,说同窗都骂他是野种!” 永昌侯拾起信笺的手微微颤抖,匆匆扫过几眼后脸色煞白。 沉默良久,他突然将信攥成一团,咬牙道:“是哪个混帐东西敢如此欺辱我儿?我定要让他好看!” “那又如何?”女子泪流满面,“身份不解决,这样的事只会没完没了。侯爷,你若真疼我们母子,就该明白,只有进了侯府,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永昌侯背过身去,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声音低沉而坚定:“我说过,绝无可能。何家世代重诺,我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好!好一个重诺!”女子突然破涕为笑,笑声中满是绝望,“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带着儿子去你侯府门前,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永昌侯是如何薄情寡义,如何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管不顾!” 话音未落,永昌侯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一句:“你回去冷静些吧!” 二人不欢而散。 慕清漪和双双暗中跟上外室。 第79章 侯府蒙尘 u001f城南的巷子狭窄阴暗,马车无法驶入,只得停在巷口。 她拢了拢狐裘披风,踩着薄雪覆盖的青石板路,与粟双双一前一后走向白氏的院子。 还未走近,便听见院内传来少年愤怒的喊声。 "他们骂我是野种!说我没有爹! "少年的嗓音带着哭腔,却又倔强地压抑着, "娘,您就甘心让我一辈子这样吗? " "清轩...... "白氏的声音颤抖着, "你爹他......有他的难处...... " "难处? "何清轩冷笑, "他若是真在乎我们,为何不接我们回府?为何让我顶着外室子的名头受人耻笑? " 慕清漪站在门外,指尖轻轻抵在斑驳的木门上,透过缝隙望去。 院子里,白氏正抱着儿子低声啜泣,而何清轩——那个十二岁的少年,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永昌侯的影子,此刻却满眼愤恨。 她轻轻叩门。 门内的哭声戛然而止。白氏警觉地抬头: "谁? " "路过之人,见夫人母子似有烦忧,特来相询。 "慕清漪声音清冷。 白氏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了门。她见到慕清漪华贵的衣着,先是一怔,随即警惕地后退半步: "姑娘怕是走错了地方,我们这儿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 慕清漪微微一笑: "白夫人,令郎在学堂受的委屈,或许我能帮上忙。 " 白氏脸色骤变,下意识要关门,却被慕清漪抬手抵住。 "夫人不必惊慌。 "慕清漪目光平静, "我对永昌侯府,只有恨,没有情。 " 白氏的手微微发抖: "你......你是谁? " "嘉城郡主慕清漪。 "她坦然道, "永昌侯府的真千金。 " 白氏瞳孔一缩,显然听说过她的名字。前段时间,慕清漪与侯府断亲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她不可能不知。 何清轩从母亲身后探出头,眼中既有警惕,又有一丝希冀: "你......真是侯府的真千金?我的亲姐姐? " 慕清漪点头: "不错。 " 她看向白氏, "夫人若不信,大可以去打听。这事京城人人皆知。 " 白氏沉默良久,终于侧身让她们进了院子。 院内简陋得令人心惊。掉漆的木桌,漏风的窗纸,炭盆里的火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热气。 慕清漪环顾四周,心中冷笑——永昌侯宁可让亲生儿子住在这种地方,也要维持与李氏的表面和睦,真是虚伪至极。 "郡主为何来找我们? "白氏给她倒了杯粗茶,手指仍在微微发抖。 慕清漪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 "我在湖上听到了你们的争执。 " 白氏手中的茶盏 "啪 "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别怕。 "慕清漪淡淡道, "我与李氏早已恩断义绝。她为了一个假千金,不惜将我赶出侯府,这样的母亲,不值得我维护。 " 何清轩突然抬头: "那个何清瑶......真是假的? " "千真万确。 "慕清漪冷笑, "慕家偷梁换柱,让她占了侯府嫡女的身份。 " 白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郡主......想做什么? " "帮你们讨回公道。 "慕清漪直视她, "白夫人甘心让清轩一辈子做见不得光的外室子吗? " "当然不! "何清轩激动地站起来, "可是爹他...... " "他说他重诺? "慕清漪嗤笑, "不过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看重官声。 " 白氏低头绞着衣角,声音微弱: "我们......能怎么办? " "有我在。 "慕清漪声音平静却坚定, "我是皇上亲封的嘉城郡主,若我站在你们这边,没人敢轻视你们母子。 " 白氏与何清轩对视一眼,少年眼中燃起希望,而白氏仍在犹豫。 "娘! "何清轩突然跪下, "儿子求您了!儿子不想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 白氏看着儿子恳求的眼神,终于含泪点头。 回到相府,慕清漪又遇上了堵在相府门口的永昌侯。 他谄媚笑道,“清漪啊,你是我的亲生骨肉,可否帮爹在官场上通融通融?” 出乎他意料,慕清漪闻言驻足,嘴角勾起一抹难明的笑意,“亲生骨肉?会回家的。” 永昌侯摸不着头脑,心底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腊八节这日,大相国寺香客如云。 慕清漪早早带着粟双双在偏殿等候。 巳时刚过,白氏牵着何清轩出现在寺门前。二人穿着慕清漪特意送去的体面衣裳,虽仍有些局促,但已不像那日寒酸。 "去吧。 "慕清漪对粟双双使了个眼色。 粟双双会意,快步走向寺门处聚集的贵妇人们,故意提高声音: "哎呀,这不是永昌侯府的车驾吗? " 这一嗓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永昌侯府的车驾刚到,李氏正扶着丫鬟的手下车,何清瑶跟在身后,一副雍容华贵的皇子妃模样。 白氏深吸一口气,拉着何清轩走上前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李氏面前: "民妇白氏,携子何氏清轩,拜见侯夫人。 "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李氏的脸 "唰 "地白了,她身边的何清瑶更是惊得捂住嘴: "你......你胡说什么! " "夫人明鉴。 "白氏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永昌侯的亲笔信, "这是侯爷写给清轩的家书,上面还有侯府印鉴。 " 人群哗然。 永昌侯此时刚下马车,见此情景,脸色铁青地冲过来: "白氏!你疯了不成! " 何清轩突然举起那枚在冬日稀薄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玉佩,用尽全身力气高声道: "父亲!儿子实在受不了旁人欺凌,今日特来认祖归宗! " 这一声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人群! "天啊!真是永昌侯的儿子! "一位身着绛紫锦袍的夫人以帕掩口,惊呼出声。 "看那眉眼,那鼻梁,活脱脱就是侯爷年轻时的模样!错不了! "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眯着眼,斩钉截铁地对身边人说道。 "啧啧...李氏这下脸往哪搁?平日里端着侯夫人的架子,原来府里早就...... " 第80章 拒绝认亲 几个年轻些的妇人挤在一起,交换着幸灾乐祸的眼神,窃窃私语声虽刻意压低,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何清瑶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紧紧攥住了李氏的衣袖,眼中满是惊惶和无措。 李氏浑身筛糠般发抖,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面色的灰败,她颤抖着手指向永昌侯,嘴唇哆嗦着: "你......你竟敢...... " 永昌侯又惊又怒,被这突如其来的当众逼宫和四周火辣辣的目光刺得理智尽失,抬手就要向白氏掴去。 就在这时,慕清漪缓步走来: "侯爷,大庭广众之下,殴打妇孺不太合适吧? " "慕清漪! "李氏尖叫道, "是你!一定是你设计的! " 慕清漪故作惊讶: "侯夫人这话从何说起?本郡主不过是来上香,恰巧碰到这出好戏。 "她转向永昌侯,语气讥诮, "侯爷,既然有了儿子,为何藏着掖着?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 永昌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众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下,终于拂袖而去。 李氏狠狠瞪了慕清漪一眼,拉着何清瑶匆匆跟上。 白氏和何清轩仍跪在原地,不知所措。 慕清漪上前扶起他们: "白夫人,清轩弟弟,起来吧。从今日起,没人敢再说你们半句不是。 " 永昌侯府内,瓷器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何兆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李氏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当年若不是我父亲上山打猎救了你父亲,你们何家早绝后了!哪还有你今天养外室的威风! " 永昌侯铁青着脸: "你小声点! " "现在知道要脸了? "李氏冷笑, "养外室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还生了个野种! " "清轩不是野种! "永昌侯怒道, "他是我的亲生儿子! " "难道我没有生下侯府嫡子吗? "李氏突然红了眼眶, "清昭当年那么小...... " “住嘴,清昭事不能提!难道你忘了肃王的警告,你还想不想活了?” 李氏脸色一白,怒气却不消,“那清瑶呢?她才当上五皇子妃……如今你让一个外室子登堂入室,清瑶该如何自处?” 永昌侯沉默了一瞬,终究还是硬着心肠道: "清瑶毕竟不是何家血脉...... " "何兆兴! "李氏猛地抓起茶盏砸在地上, "你还有没有良心!清昭的事是你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我们母子,是清瑶的出生才让暂时忘记那些痛!我只剩下瑶儿了,侯府绝不能有其他子嗣!” “清昭”二字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进永昌侯何兆兴的心口。 他脸色由铁青转为惨白,额角青筋暴跳,却终究无法反驳。 李氏眼中的怨恨和绝望,连同那桩被肃王阴影笼罩的旧事,压得他喘不过气,也彻底浇灭了他方才因白氏当众闹事而起的怒火,只剩下心虚和烦躁。 “够了!”何兆兴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跳,“此事容后再议!府里如今乱成一团,你还嫌不够吗?清瑶刚成为五皇子妃,多少双眼睛盯着侯府!”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李氏的院子,留下李氏伏在桌上失声痛哭。 何兆兴没有回书房,而是带着一身郁气,径直策马再次来到了城南白氏那个破败的小院。 这一次,他脸上没有了在湖上时的哄劝,也没有了在大相国寺的惊怒,只剩下冰冷的疏离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院门被粗暴地推开,惊动了屋内正因父亲到来而升起一丝渺茫希望的何清轩。 “爹!”少年眼睛一亮,跑了过去。 “侯爷...”白氏也连忙起身,忐忑又期待地看着他。 何兆兴却无视了儿子伸出的手,目光沉沉地扫过这对母子,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寒意:“收拾东西,明日我会派人送你们去京郊的别庄。那里清净,不会再有人嚼舌根。” “什...什么?”白氏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侯爷...您...您不是...” “侯府你们不能进。”何兆兴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今日之事,已是天大的笑话!若非看在清轩是我骨血的份上......” 他话未说完,但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爹!”何清轩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眼中的光亮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失望和愤怒,“为什么?!就因为那个假惺惺的何清瑶当了皇子妃?还是因为那个李氏?!她根本就不是好人!她把清漪姐姐都赶走了!你也是坏人!你帮着她们欺负清漪姐姐,现在又不要我和娘!” 童言无忌,却字字如刀,戳在何兆兴最不愿面对的痛处。他脸上肌肉抽搐,厉声喝道:“放肆!谁教你如此目无尊长?!” “没人教我!我自己看见的!”何清轩倔强地仰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落下来,“清漪姐姐那么好,她才是真的侯府小姐!你们都不要她!现在也不要我!爹,你就是坏人!” 何清轩的哭喊像针一样扎着白氏的心,也让她彻底看清了永昌侯的无情。 指望他心软认回她们母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淹没了她,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住何兆兴的衣摆:“侯爷!侯爷开恩啊!清轩还小,他不懂事!求您别送我们走,我们...我们就在这儿,安分守己,绝不出去乱说...求您了侯爷!”她卑微地磕着头,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何兆兴看着跪地哀求的白氏和满脸愤恨倔强的儿子,心中烦躁更甚。 他甩开白氏的手,语气冰冷:“此事已定,无需多言。明日辰时,车马会到。”说完,他不再看这对母子一眼,转身大步离去,仿佛身后是什么避之不及的瘟神。 院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彻底击碎了白氏母子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何清轩扑进母亲怀里放声大哭,白氏搂着儿子,浑身冰凉,只觉得天旋地转。 不行!绝不能就这样被送走! 一旦去了那个偏僻的别庄,她们母子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清轩的前程,她的指望,都将化为泡影! 一个名字如同救命稻草般浮现在白氏混乱的脑海中——慕清漪! 是她给了她们希望,是她让她们当众认亲。如今眼看要跌入深渊,只有她能再拉她们一把! 白氏猛地推开儿子,胡乱擦了把脸:“轩儿别怕,娘去找人!娘去找你清漪姐姐!她一定有办法!” 她甚至来不及换下沾了尘土的衣服,抓起一件旧披风就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院门,朝着相府的方向奔去。 第81章 告他御状 相府内 慕清漪正悠闲地品着香茗,听粟双双绘声绘色地描述侯府如今鸡飞狗跳的境况。 李氏闭门不出,何清瑶以泪洗面,下人们噤若寒蝉。 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郡主,永昌侯去了城南,刚走不久。”粟双双补充道。 慕清漪放下茶盏,唇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哦?去安抚?还是去...斩草除根?” 正说着,侍女匆匆来报:“郡主,府外有位姓白的妇人求见,自称是城南来的,说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郡主!” 慕清漪与粟双双对视一眼,眼中毫无意外。“请她进来,直接带到暖阁。” 很快,发髻散乱的白氏被引了进来。 一见到慕清漪,她如同见到了救世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郡主!郡主救命啊!侯爷他要把我们母子送去京郊别庄,永远关起来!求郡主再帮帮我们!清轩...清轩他还小,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慕清漪示意粟双双将白氏扶起,赐了座。 她神色平静,仿佛白氏的哭诉早在意料之中。 仅仅靠舆论压力,还不足以让这个自私凉薄的父亲低头认回一个会动摇他现有“和谐”局面的儿子。 “看来,侯爷是铁了心要维护李氏和那位‘尊贵’的五皇子妃了。”慕清漪的声音带着一丝凉薄的笑意,“亲情、血脉,在他眼中,都比不过侯府的‘体面’和他自己的前程。” “郡主,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求您指点!”白氏急切地看着她。 慕清漪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萧瑟的庭院。 片刻后,她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舆论能让他丢脸,却不足以让他恐惧。要让他不得不认,就得动他最在乎的东西。” “侯爷最在乎什么?”白氏茫然地问。 “官声,前程,还有...”慕清漪顿了顿,唇边笑意加深,“他侯府的爵位传承。” 白氏不解:“爵位?可...可清轩不也是他的儿子吗?” “是儿子,但在他眼里,是个‘麻烦’的儿子,远不如安抚好李氏和肃王来得重要。”慕清漪走回桌边坐下,“所以,我们要让他明白,不认清轩,他失去的会更多,甚至可能动摇他爵位的根基。” “郡主的意思是...” “告御状。”慕清漪吐出三个字,声音清晰而坚定。 白氏倒吸一口冷气:“告...告御状?!告谁?” “不告谁。”慕清漪看着她,“以你白氏的名义,向京兆府递状子,不为申冤,只为‘归宗’。” 白氏听得心惊肉跳:“这...这能行吗?京兆府会管这种事?侯爷知道了岂不是...” “京兆尹周大人,为人刚正,最重礼法人伦。此状虽非寻常诉讼,但事关宗族血脉、人伦大义,他必会受理。” 慕清漪胸有成竹,“一旦状纸递上去,就由不得侯爷压下去了。京兆府过问,消息会立刻传开。这一次,不是市井流言,而是官府介入。侯爷若再矢口否认,便是欺瞒官府,蔑视朝廷法度!御史台那些闻风而动的言官,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扛不起这个压力。” 白氏听得心潮澎湃,又有些害怕:“可是郡主...递状子...民妇...民妇怕...” “你无需出面。”慕清漪安抚道,“我会安排可靠之人,以你之名写好状纸,直接递入京兆府。” 白氏看着慕清漪运筹帷幄的神情,心中的恐惧渐渐被希望取代。 “民妇...民妇一切听凭郡主安排!”白氏再次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慕清漪扶起她,眼中寒光闪烁:“好。这一次,我要让永昌侯,亲自把他的儿子,迎回侯府的大门。让他知道,有些债,躲不掉。” 白氏不再像来时那般绝望,她匆匆赶回城南小院,将慕清漪的计划告诉了儿子何清轩,尤其强调了郡主教他的那句关键的话。 “轩儿,记住郡主的话了吗?到时候一定要说出来,这是咱们母子唯一的指望了!”白氏紧紧抓着儿子的手,眼中含泪。 何清轩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娘,我记住了!我一定大声说出来!” 他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 翌日,一份言辞恳切、证据确凿的“归宗”状纸,悄无声息地递进了京兆府。 正如慕清漪所料,京兆尹周正元周大人,素以刚直、重礼法人伦著称。 接到这份状纸,他眉头紧锁。 状纸中字字泣血,尤其是白氏身为母亲,不为自身名分,只为儿子能堂堂正正、不再背负“野种”污名而求一个“归宗”认祖的机会,其情可悯,其理可究。 状纸中更点明,此子已在学堂因身份不明饱受欺凌,身心俱损。 周大人沉吟片刻,深知此事若处理不当,不仅关乎一个孩子的命运,更关乎朝廷倡导的孝悌人伦之根本。 他当即拍板:“传唤永昌侯何兆兴,并着白氏母子到堂问话!” 京兆府发下传票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比之大相国寺的偶遇,官府的正式介入,其分量和影响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无人不在议论此事。 “听说了吗?永昌侯的外室,把侯爷告到京兆府了!” “不是告,是求官府做主,让侯爷认儿子归宗!” “啧啧,连官府都惊动了,这下看永昌侯还怎么抵赖?” “那孩子可怜啊,被骂野种,亲爹都不认...” “周青天最重人伦,这事有看头了!” 消息传到永昌侯府,何兆兴惊怒交加,气得砸碎了书房里最心爱的砚台,“贱人!白氏这个蠢妇!她怎么敢?!” 第82章 认祖归宗 永昌侯万万没想到,白氏竟有如此胆量,闹到官府层面! 这比在大相国寺丢脸严重百倍,一旦官府坐实,他何兆兴罔顾骨肉、为父不慈的名声就彻底坐实了! 官声、前程、乃至爵位...陛下会怎么看?五皇子府会怎么看? 李氏得知后,大骂白氏和慕清漪蛇蝎心肠,要将侯府置于死地。 何清瑶则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自己假千金的身份被再次翻出,影响她皇子妃的地位。 无论永昌侯如何愤怒、如何想压下此事,京兆府的传票已到,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往。 白氏母子也在慕清漪暗中安排的人护送下,来到了京兆府衙门外。 公堂之上,气氛肃穆。京兆尹周正元端坐堂上,不怒自威。 堂下两侧,挤满了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和各家探子。 何兆兴身着侯爵常服,脸色铁青地站在堂中,竭力维持着镇定。 白氏则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牵着小脸绷紧的何清轩,跪在堂下。 周大人先让白氏陈述状情。 白氏牢记慕清漪的教导,声音虽带着颤抖,却条理清晰道出原委。 她特意拿出几封何清轩被撕毁的作业和同窗写的辱骂字条作为旁证,以及大相国寺认亲被拒、侯爷欲将她们母子远送别庄隔绝的经过。 “民妇不敢奢望名分富贵,只求侯爷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给清轩一个何家子孙的名分,允其归入族谱,使他能挺直腰杆做人,将来清明寒食,也能在何家祠堂给列祖列宗磕个头,尽了为人子孙的本分!” 字字悲切,句句在理,听得围观众人唏嘘不已。 轮到何兆兴辩解时,他强压怒火,以“家务事”搪塞,甚至暗示白氏受人指使,意欲攀诬。 “侯爷!”周大人沉声打断,“此信笺笔迹,与侯爷日常公文笔迹相同。侯爷一句‘家务事’恐难服众。血脉传承,关乎人伦大节,岂能以‘家务’二字轻掩?” 周大人的话掷地有声,堂下议论声更大了。 何兆兴额头渗出冷汗,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从未想过,一个外室子的问题,会让他站在公堂之上,被京兆尹如此质问。这简直是将他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跪着的何清轩,忽然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何兆兴的方向,带着哭腔大声喊道: “父亲!” 这一声呼喊,带着十二岁少年所有的委屈、渴望和不解,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孙儿何清轩,”他按照慕清漪的教导,清晰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将自己定位在何家子孙的位置上,然后说出了那句精心准备的话: “孙儿只想给何家祠堂里的先祖磕个头!求先祖保佑父亲平安康泰!这也不许吗?!” 稚嫩的声音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在肃静的公堂上回荡。 “祠堂”“先祖”“磕头”“保佑父亲”“孙儿”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何兆兴的心上! 侯府没有其他长辈了。 祠堂里供奉的,是他的父亲,何家的上一代永昌侯。 那是将爵位和家族传承交到他手中的人! 何清轩自称“孙儿”,要求给先祖磕头,就是在问:我难道不是何家的子孙吗?我连祭拜自己祖父、祈求他保佑父亲的资格都没有吗? 这不仅是对血脉的呼唤,更是对永昌侯作为人子、作为父亲、作为宗族继承者多重责任的拷问! 拒绝一个只想给祖宗磕头、祈求父亲平安的孩子,是何等的罔顾人伦!尤其是在这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 何兆兴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仿佛看到了祠堂里父亲牌位那冰冷的注视。 他想起了父亲临终的嘱托,想起了何家香火的延续…… 他看向跪在堂下,那个眉眼酷似自己年少时的儿子,眼中充满了不被承认的悲愤和绝望的哀求。 “祠堂……”何兆兴嘴唇哆嗦着,喃喃出声。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苦心维持的“体面”和“平衡”,在“祠堂”和“孙儿”这两个词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周大人和堂下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永昌侯的反应。 他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脸上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也彻底瓦解。 “……罢了。”何兆兴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颓然。他转向周正元,深深一揖: “周大人明鉴。白氏所言……俱是实情。何清轩……确是本侯骨血。” 公堂内外,一片哗然!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永昌侯,认了! 何清轩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白氏更是喜极而泣,紧紧搂住儿子。 周大人微微颔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既如此,侯爷意欲如何处置此事?” 何兆兴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道:“本侯……择吉日开祠堂,将何清轩之名,记入何氏族谱。从今往后,他便是永昌侯府二公子。” 他终究没敢提白氏的名分,但认下了儿子。 “好。”周大人拍下惊堂木,“此案已明!何清轩归宗之事,由永昌侯府依礼办理,不得有误!退堂!” “威武——”衙役们的水火棍敲击着地面。 尘埃落定。 何兆兴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脚步虚浮地走出了京兆府。 他知道,经此一役,他的官声、侯府的体面,蒙上了厚厚的阴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回头,目光阴沉地望向人群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他仿佛能看到慕清漪那带着冷冷笑意的眼睛。 白氏母子则被狂喜和激动包围。 何清轩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小脸上满是泪水,却绽放出明亮的光彩:“娘!爹认我了!我能进祠堂磕头了!” 慕清漪坐在相府精致的暖阁里,听着粟双双兴奋地汇报京兆府堂上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何清轩那句“只想给祠堂磕头”的话如何精准地击垮了永昌侯。 她轻轻啜了一口香茗,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摆明了自己的态度,想必永昌侯不会上门求自己帮他升官了。 第83章 魁首之争 十二月二十八日,鉴妖司演武场。 残阳如血,将擂台染成一片猩红。半决赛的战鼓刚刚擂响,台下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有人私下设了赌局,押注呼声最高的两位参赛者——茅山道的慕清漪与太平道的周逸晨谁能问鼎魁首。 赌注五花八门,从金银细软到珍稀法器,喧闹声中铜钱碰撞的叮当声格外刺耳。 慕清漪立在候场区的廊下,素色青衫衣角绣着暗纹云纹,手中古朴木剑正泛着微光。 忽有阴影笼罩,周逸晨摇着玉骨折扇逼近,金线绣边的锦袍扫落廊下灯笼穗子:“慕姑娘这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莫不是想等我手下留情?” 慕清漪指尖抚过剑穗,头也不抬:“听闻周公子前日降妖,错把芦花鸡当修炼成精的雉鸡精,不知今日可要我递块帕子擦汗?” 围观修士轰然大笑。 周逸晨脸色骤变,扇骨狠狠敲在廊柱上,震落几片金漆:“巧舌如簧!等明日擂台上,定让你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 慕清漪终于抬眼,眸中映着天边残霞:“原来周公子的术法都用在嘴上?倒省得我浪费符咒了。” 话音未落,裁判已高声宣布下一场比试开始,她旋身离去,青衫掠过周逸晨僵直的手背。 “慕清漪!”少年撕破斯文面具,在她身后嘶吼,“明日你若敢上台,我必让你爬着下去!” 次日,十二月二十九日,鉴妖司演武场。 巨大的擂台被符文结界笼罩,台下人山人海。 慕清漪与周逸晨分立两侧,一个青衫素净,一个锦袍华贵却掩不住眼底血丝——显然昨夜未曾安睡。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周逸晨把玩着扇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省得待会儿哭着喊爹娘。” 慕清漪掸了掸衣袖,目光扫过他刻意掩饰的黑眼圈:“周公子若是没睡醒,不如让裁判改日再赛?毕竟脸着地的滋味,总比输了比赛更丢人。” 哄笑声中,裁判高喝:“决赛——开始!” 周逸晨率先发难,折扇一挥,九道火蛇咆哮而出! 慕清漪足尖轻点,身形如风中柳絮,险险避开。 火蛇撞上结界,炸开刺目红光。 “躲得挺快!”周逸晨冷笑,双手结印,地面突然钻出数十条藤蔓,如毒蛇般缠向慕清漪脚踝。 慕清漪挥袖斩断藤蔓,却被一道暗藏的雷符击中肩头,踉跄后退。 周逸晨见状,攻势更猛,风雷火符漫天飞舞,逼得慕清漪节节败退,衣角甚至被烧焦一块。 “茅山道就这点本事?”周逸晨大笑,踏前一步,“给我跪下!” 就在他靴底落地的刹那—— “嗡!” 整个擂台突然亮起金色阵纹! 周逸晨骇然发现,自己方才追击时踩过的位置,竟连成一座繁复的困龙阵,符文如金链缠上他的四肢,灵力瞬间滞涩。 “你算计我?!”周逸晨目眦欲裂。 慕清漪擦去嘴角血迹,微微一笑:“周公子追得太急,连地上有符都看不见。” “贱人!”周逸晨破口大骂,“你使诈!” “兵不厌诈。”慕清漪飞起一脚—— “砰!” 周逸晨像个破麻袋般摔下擂台,脸朝下啃了满嘴泥。 他挣扎着抬头,发冠歪斜,鼻血横流,锦袍沾满尘土。 “周公子这五体投地的姿势,”慕清漪立在台边,声音清亮,“倒是比你在台上顺眼多了。” 全场爆发出震天哄笑。 周逸晨羞愤欲绝,指甲深深抠进泥土——他这辈子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道法魁首,慕清漪!” 高台上,皇帝亲手将一枚紫金令牌赐予她:“三月初三,持此令出使北境。扬我国威,便在卿肩!” 暮色初临,鉴妖司东院。 慕清漪推开院门,漫天流萤般的符纸灯倏然亮起,将小院照得如同白昼。 “恭迎魁首!”蔡月红捧着个玉匣冲上来,“这是我用三百张金光符叠的贺礼,能挡七阶大妖全力一击!” “俗气!”陆醉逍的声音从海棠树后传来。 他提着一盏素纱灯,灯面绘着星图:“此灯以星辉为引,郡主夜读时可用。” 灯影摇曳,映得他耳尖微红。 七八个曾与慕清漪并肩作战的弟子也涌上来,有的捧着新摘的灵果,有的举着写满祝福的卷轴,七嘴八舌热闹非凡。 慕清漪笑着接过一盏弟子递来的茶,暖意从掌心蔓延到心底。 夜晚,月色如水,洒在鉴妖司的青石板路上。 蔡月红烂醉如泥,由几位弟子搀扶着离开。 陆醉逍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将素纱灯轻轻塞进她怀中: "夜深露重,早些歇息。 " 慕清漪不疑有他,轻轻关上院门,靠在门后,微微有些眩晕。 酒意上头,她只觉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脚步也有些踉跄。 而在不远处的阴影中,周逸晨正躲在一棵大树后,双眼紧紧盯着慕清漪的小院,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 他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恶气,今日在擂台上被慕清漪如此羞辱,他发誓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看到慕清漪醉醺醺的模样,他觉得机会终于来了。 周逸晨身形一闪,如同鬼魅一般潜入小院。他轻车熟路地避开院中的禁制,悄悄靠近慕清漪的房间。 从怀中掏出利箭,搭在弓弦上,瞄准了屋内晃动的身影。 这套弓箭是他从父亲房中偷来,锋利无比,见血毙命。 “嗖!”箭矢如流星般射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 慕清漪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地侧身一躲,箭矢擦着她的衣角飞过,钉入身后的墙壁。 “哼,想杀我,没那么容易!”慕清漪瞬间清醒了许多,她迅速从腰间抽出木剑,警惕地环顾四周。 周逸晨见一击未中,心中暗恼,他从黑暗中跃出,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几道符咒,朝着慕清漪扑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慕清漪冷笑一声,她虽有些醉意,但身手依旧敏捷。只见她挥舞木剑,与周逸晨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周逸晨毕竟也是太平道的佼佼者,两人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不过,慕清漪早有准备。她在院中布置了一些小巧的陷阱,趁着周逸晨一个疏忽,巧妙地将他引入陷阱之中。周逸晨只觉脚下一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绳索缠住,动弹不得。 “周逸晨,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我?太天真了!”慕清漪手持木剑,指着被困住的周逸晨。 周逸晨满脸不服气,他拼命挣扎,想要挣脱绳索。 “放开我!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凭什么听你的?”慕清漪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周逸晨突然发力,想要撞开绳索。 可他用力过猛,腹部正好撞到了自己之前准备的那支锋利无比的箭上。 “啊!”周逸晨发出一声惨叫,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慕清漪微微一怔,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第84章 天际飞鹤 周玄通指尖掐诀的动作猛地凝滞,掌心燃烧的‘寻物符’突然爆出刺目青光。 那枚失窃的玄铁箭镞正以诡异的频率震颤,符文轨迹直指鉴妖司东院——那里,正是慕清漪的居所。 青石板在道靴下寸寸龟裂,周玄通撞开雕花木门时,血腥味扑面而来。 月光穿透破碎的窗纸,将满地狼藉照得惨白:廊下符咒灯流淌着未干的血迹,儿子周逸晨双目圆睁,那柄削铁如泥的箭矢正贯穿他的小腹,箭尾的金丝缠枝纹刺得人眼疼。 "慕清漪! "周玄通的怒吼震落檐角铜铃,道袍下摆无风自动, "你竟敢杀害我的儿子! " 慕清漪握着染血的缚仙索从阴影中走出,素色裙摆浸透暗红: "周长老,是他夜闯我院意图谋害。我以符咒生擒后,他挣脱时误触箭矢...... " 她话音未落,怀中玉佩已化作流光飞向对方, "此中封存了全部经过,还请您过目。 " 玉质温润的令牌在周玄通掌心泛着微光,却照不暖他铁青的脸。 当看到儿子狰狞的死亡瞬间,这位七长老突然将玉佩狠狠掷向地面: "雕虫小技!谁知道这东西有没有被你篡改?我儿的命,必须用血来偿! " 翌日,太平道广场人头攒动。 慕清漪被九根镇魂钉穿透琵琶骨,金链在她脚踝拖出蜿蜒血痕。 周玄通手持诛仙剑,剑尖挑起她凌乱的发丝: "茅山道的风光,今日便要终结! " 话音未落,天际忽现流云飞鹤。 一道青影踏着金铃祥云破空而来,所过之处符咒无风自燃。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来者白发如瀑,眉间朱砂痣配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广袖翻飞间仙气四溢,竟是茅山掌教亲临! "谁敢动我徒儿! "声如洪钟震得镇魂幡嗡嗡作响,掌教抬手轻挥,九根镇魂钉应声崩碎。 慕清漪感觉束缚骤然消失,下一刻已被揽入带着松木香的怀抱。 周玄通举剑欲拦,却见对方指尖划过虚空,一道金色符篆如锁链将他困在原地。 "凭一面之词便要定人生死? "掌教冷笑时,袖中飞出三枚铜钱,分别钉入三位太平道长老脚下的地砖,地面轰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你们仗势欺人,当我茅山道是摆设? " 璀璨灵光自掌教周身绽放,映得众人睁不开眼。 周玄通望着那道几乎与日月同辉的身影,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他从未出山的对手,竟藏着如此骇人的实力。 "今日且容你们退去。 "掌教揽着慕清漪转身时,鹤鸣响彻云霄, "但若再有下次,我定踏平这太平观! " 望着渐行渐远的仙影,周玄通咬碎钢牙。 广场上龟裂的地砖还在渗着灵力,仿佛在无声嘲笑太平道的颜面尽失。 鹤羽轻拂过慕清漪后背溃烂的伤口时,她疼得闷哼出声。 掌教法师将玉瓶倒转,一颗流转着霞光的丹药滚入手心: "吞了,这是用三十六味灵植炼的生肌丹。 " 他指尖凝出灵力化作银针,精准刺入慕清漪几处大穴, "三日前观星象见贪狼星冲月,便知你有血光之灾,连夜御剑赶来京城。 " 丹药入口化作暖流,慕清漪望着师父鬓角沾染的风霜,眼眶微热。 还未道谢,便听对方忽然发问: "侯府认亲的事,你打算如何? " 她低头摩挲着腰间新换的剑穗,声音清冷: "那府里的人当年弃我如敝履,如今见我前途无量便来攀亲,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 月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映出倔强的光, "我不会原谅,也不会再对他们抱有任何期望。 " 掌教法师满意地点头,忽然眯起眼凑近。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拨开慕清漪额前碎发,盯着她眉心的赤色天眼: "不对......这纹路怎么变了? " "是前些日子遇见的亡魂。 "慕清漪回忆起那个倔强高傲的永宁公主,那红衣女子消散前的微笑仿佛还在眼前, "三百年前的前朝公主,她被困在执念里不得解脱。我为她解开心结后,她主动献祭魂魄法力,说要助我天眼进阶。 " 她指尖拂过眉心,赤色纹路突然亮起微光, "现在已经是二阶了。 " 掌教法师抚须的动作骤然停顿,眼中闪过狂喜: "竟有这等事!既然天眼升级需顶级精怪献祭...... " 他猛地一拍大腿,鹤氅猎猎作响, "鉴妖司地牢里关着的上古九尾狐、千年旱魃,不正是现成的养料?! "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流光消失在夜色中。 慕清漪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又好气又好笑——她这位师父向来是说风就是雨。 可还没等她起身,远处已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伴随着九尾狐愤怒的嘶鸣和狱卒的惊叫声。 "完了。 "慕清漪扶额,匆匆抓起木剑追去。 夜空下,鉴妖司地牢方向腾起冲天妖气,她仿佛已经看到明日各大仙门震惊的嘴脸。 她那雷厉风行的师父,正揪着九尾狐的尾巴,笑眯眯地往她天眼方向拽: "来,让为师看看这二阶天眼,喂只神兽能升到什么地步...... " 第85章 天眼升级 九尾狐凄厉的尖啸戛然而止,它那曾引以为傲、足以魅惑众生的九条绯色狐尾,在浓郁得化不开的血雾中,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崩解,化作漫天猩红的齑粉。 千年旱魃引以为傲的、刀枪不入的枯槁身躯,此刻正被一个凭空出现的巨大血色漩涡无情吞噬。 那漩涡如同天地初开时最原始的磨盘,缓慢而不可抗拒地旋转着,每一次转动都带起刺耳的骨骼碎裂声和筋肉撕裂声,旱魃坚硬如铁的躯体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 地牢深处,慕清漪静立如渊。 她周身不再是简单的赤金符文缠绕,而是沸腾! 无数古老、玄奥、蕴含着天地至理的赤金符文如同活物般在她身周狂舞、咆哮,交织成一片焚尽万邪的神圣光焰。 她眉心的天眼,此刻已不再是“小型血月”,而是化作一轮真正高悬于意识之海的煌煌血阳!炽烈到足以灼瞎神魔的光芒轰然爆发,轻易洞穿了万斤玄铁铸造的地牢穹顶,直贯九霄! “轰——!” 整个京城,乃至方圆百里,瞬间被染成了令人心悸的绛紫色。 天空不再是云层,而是化作了翻涌的、粘稠的紫血之海。。 煌煌天威倾泻而下,无数凡人、修为深厚的术士、甚至深藏皇宫的龙气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异象所震慑,纷纷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天罚!或是禁忌现世! 当最后一丝顽固的千年妖魄被那轮血阳彻底吞噬、炼化,慕清漪深邃如星空的瞳孔深处,五道流淌着熔金般光泽的鎏金纹路缓缓浮现、旋转。 这纹路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的伟力,仅仅是目光流转,她脚下历经千年、刻满符文的青砖便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一股源自太古洪荒的苍茫龙吟,自她体内隐隐透出,低沉、威严,仿佛沉睡的祖龙正在苏醒,震得整个地牢、乃至整个京城的地下都隐隐共鸣、颤动! 恰在此时,一缕不合时宜的清风穿堂而过。 鉴妖司正堂,那幅由开国圣祖亲赐、供奉了百余年、蕴含无上道韵的道祖绢画,无风自动。 画中那位垂眸俯瞰众生的道祖,其面容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微转动。那双原本慈悲、淡漠的道眸,此刻竟似穿透了画纸的阻隔,蕴含着实质般的、洞穿万古的威严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庭院中央、被血色与金芒笼罩的少女——慕清漪身上。 “哐当!”“哐当!” 闻讯赶来的长老们,皆是修行数十年、修为深厚、名震一方的大术士,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心神,手中视若性命的千年桃木剑纷纷坠地。 他们望着天穹上那轮将整个京城映照得如同末日炼狱的泣血赤月,身体抖如筛糠,灵魂深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敬畏与恐惧。 这哪里是人间术法?分明是……行走于人间的禁忌! 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季桓大长老,拄着那柄象征着鉴妖司最高权柄、刻满神秘星纹的青铜杖,颤巍巍地拨开如同石化的人群。 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慕清漪,又望向那轮赤月,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发出梦呓般、却又石破天惊的嘶哑低吼: “应验了……观星阁二十年前的绝密血卷……‘赤瞳映九霄,妖劫自此消’!苍天……竟是真的!她……她就是预言中终结此世大妖之劫的……天命之人!” “天命之人……天命之人啊!” 季桓大长老的嘶吼如同惊雷,炸醒了被恐惧和敬畏淹没的众人。 那些闻讯赶来、原本对茅山道颇有不屑,甚至暗中鄙夷慕清漪年轻气盛的太平道长老们,此刻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地自容的羞愧和深深的惶恐。 “噗通!噗通!”接连几声闷响,几位须发皆白、平素眼高于顶的太平道老顽固,竟也随着鉴妖司的长老们重重跪倒在地。 他们头颅深埋,身躯颤抖得比旁人更甚。 想起往日对慕清漪的轻视、对茅山道传承的质疑,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仿佛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过。 这哪里是什么侥幸?分明是他们有眼无珠,不识真龙! 其中,尤以七长老周玄通最为不堪。他脸色惨白如金纸,豆大的汗珠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青砖上。 就在不久前,他还对慕清漪怀恨在心,甚至栽赃陷害,欲借鉴妖司之手除之后快! 此刻,那轮悬于九天的泣血赤月,那穿透万古的道祖目光,还有季桓口中那震耳发聩的预言,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我……我差点……差点就……”周玄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几乎将他吞噬。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庭院中央那道被血光金芒环绕的身影,眼中再无半分戾气,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虔诚。 他挣扎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几步,对着慕清漪的方向,“砰!”地一声,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老……老朽周玄通,有眼无珠,心怀叵测!竟……竟敢对天命之人起杀心!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嘶声力竭地哭喊,声音凄厉绝望,仿佛要将心肺都呕出来,“老朽……老朽自请入镇魔狱最底层,面壁十年!日日侍奉道祖画像,诵经思过!以赎……以赎此滔天大罪!恳请……恳请天命之人……宽恕!” 他一边哭嚎,一边不停地磕头,额角瞬间一片青紫,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青铜杖脱手滚落一旁,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差点亲手扼杀了预言中终结妖劫的希望,这份罪孽,让他灵魂都在战栗。 庭院中一片死寂,只有周玄通绝望的哭嚎和沉闷的磕头声回荡。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忏悔和自惩震慑住了。 季桓大长老看着昔日同僚如此凄惨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天命昭昭,岂容宵小亵渎? 周玄通此举,虽惨烈,却也是唯一能稍稍平息天命之怒、保全自身魂魄的方式了。 他深吸一口气,拄着青铜杖,再次看向慕清漪,眼神已变得无比郑重与谦卑:“天命之人……不,慕……慕观主。” 他斟酌着称呼,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鉴妖司司主之位,因前任司主殉职于大妖之手,已空缺多时。老朽斗胆,此位……非您莫属!唯有您执掌鉴妖司,方能涤荡妖氛,护我大祁安宁!” 这不仅是提议,更是一种臣服和托付。 血色金芒之中,慕清漪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跪伏一地的人群,在额头染血的周玄通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无悲无喜,却让周玄通浑身一僵,仿佛被剥开了所有伪装。 她并未回应周玄通的哭求,仿佛他的忏悔与自惩,于她而言不过尘埃。 第86章 青和收徒 面对季桓的提议,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冽,穿透了压抑的空气:“季长老抬爱了。青和观初立,百废待兴,清漪分身乏术。” 她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向跪在人群后方的一个身影——那是一位身着鉴妖司玄色劲装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面容坚毅,眼神沉稳,此刻正垂首跪着,但紧握的指节微微泛白,显露出内心的激动。 “鉴妖司事务繁杂,需熟悉章程、忠心耿耿之人。”慕清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四弟子蔡月红,自襁褓便在鉴妖司长大,熟稔司务,根基扎实。由他暂代司主之位,料理日常,最为妥当。季长老以为如何?” 蔡月红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深深的感激,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再次深深垂首。 暗地里,他早已是慕清漪布在鉴妖司的一枚重要棋子,此刻被如此公开、如此信任地推上高位,这份知遇之恩,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神魂。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此生此命,皆为观主所驱! 季桓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他看向蔡月红,这位平日里勤勉低调的四弟子,此刻在慕清漪的点名下,仿佛瞬间镀上了一层不容忽视的光芒。天命之人的眼光,岂会有错?他立刻躬身:“观主慧眼如炬!老朽……老朽及鉴妖司上下,谨遵观主安排!蔡师侄……不,蔡代司主,日后鉴妖司事务,还需你多多费心!”这无疑是将鉴妖司的实际权柄,通过蔡月红,牢牢系在了慕清漪的意志之上。 蔡月红强抑激动,对着慕清漪和季桓的方向深深叩首:“弟子……蔡月红,定不负观主信任,不负大长老所托!必竭尽全力,协助观主涤荡妖氛,护佑苍生!” 消息如同燎原的九天劫火,瞬间焚遍整个大祁王朝!从最北的冰原到最南的瘴谷,所有道观、玄门、隐秘传承,无不为之疯狂震动。 预言成真,天命所归!这是终结妖劫的希望! 而此时的慕清漪,早已洗尽铅华,褪去一身杀伐血气。 她将目光平静地投向京郊。 青和观主殿修缮完工,正沐浴在晨光之中。 飞檐斗拱之上,并非寻常瑞兽,而是整整二十四枚巨大无比的青铜铃铛,每一枚都刻满了周天星宿图,流淌着镇压气运、沟通天地的无上道韵。晨钟敲响,暮鼓回荡,声波涤荡四方,其巍峨神圣之势,甚至压过了江南烟雨朦胧中传承万载的茅山祖庭。这已非寻常道观,分明是人间的玄门圣地! 收徒大典那日,盛况空前。九天之上,百鸟翔集。丹顶鹤群优雅盘旋,朱鹮拖着长长的霞光尾羽,更有无数珍奇异鸟环绕,衔着天地间象征祥瑞的奇花异草,如雨点般洒落道观,浓郁的灵气几乎凝成实质的甘露! 百鸟朝宗,祥瑞天降。 慕清漪端坐在道场中央。玉坛是整块万年温心青玉髓雕琢而成,夜明珠镶嵌成玄奥的星图阵列,与飞檐上的青铜星宿铃遥相呼应,吞吐着浩瀚的天地之力。 她身着玄色道袍,袍上暗纹并非死物,而是流动的星轨与玄奥的符文。 眉心处,那五道鎏金纹路凝聚成的天眼,如同洞察命运的神瞳,缓缓流转,散发着勘破命格、明辨气运的至高威仪。 前来拜师的,无不是万里挑一的天骄、底蕴深厚的世家嫡传、甚至隐世高人的关门弟子。 当慕清漪的目光扫过,无论他们命格贵贱,气运盛衰,心性忠奸……所有一切,皆在她那双映照着鎏金纹路的眼眸中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主宰兴衰、明断吉凶的绝对意志。 被注视者无不心神剧震,仿佛赤身裸体站在神祇面前,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再无半分骄矜。 当最后一名天资卓绝、身负大气运的弟子,怀着无与伦比的虔诚,行完最为庄重的三跪九叩大礼时—— “叮铃——!!!” 飞檐之上,二十四枚青铜星宿铃,同时爆发出响彻云霄的清越鸣响。 这声音引动了九天罡风,更仿佛敲响了宣告一个新时代开启的洪钟。 声浪所及,满山白鹭惊飞,化作一片雪白的云海,整个京城的灵气都为之波动。 这是天地之力的共鸣,是玄门气运的昭示! 青玉坛前,掌教法师看着眼前这位气息已如渊似海、远超凡俗理解的弟子,眼中百感交集。 欣慰、不舍、释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交织。 他轻轻拂了拂沾染岁月尘埃的鹤氅,声音带着一丝解脱的飘渺: “徒弟,茅山道的未来,这天下玄门的薪火,便托付于你了。为师……”他望向天际,眼中流露出对未知的渴望,“这浩瀚尘世,还有太多亘古的秘辛等我去探寻,去印证。你,要好生照看这些承载着希望的孩子……” 话音未落,他足尖在青玉坛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化作一道清影,踏上早已等候在旁的神骏白鹤。 白鹤清唳一声,振翅高飞,瞬间没入漫天瑰丽的霞光之中,再无痕迹。 只留下青玉坛前袅袅升腾、仿佛蕴含着大道真意的道香,以及满堂朝气蓬勃、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对坛上那道身影绝对崇拜的新弟子们。 慕清漪静静地望着师父消失的方向。 远处,新入门的弟子们已经开始演练基础阵法,虽然稚嫩,但那清亮的呼喝声、充满活力的身影,如同初生的朝阳,充满了勃勃生机,在青和观这方新生的玄门圣地中回荡。 她缓缓收回目光,深吸一口蕴含着浓郁灵气与新生希望的空气。那气息清冽、纯净,涤荡着她过往所有的杀伐与沉重。 她转身,步履沉稳而坚定,踏入了青和观那巍峨庄严、象征着无上权柄与责任的主殿大门。 殿门在她身后无声关闭,将外界的喧嚣与生机暂时隔绝。 殿内,巨大的三清神像俯瞰着空寂的大殿,香炉中青烟笔直上升。 慕清漪走到主位蒲团前,并未立刻坐下。她抬头,目光仿佛再次看到了那轮曾映照九霄的赤月,看到了那洞穿万古的道祖目光。 属于天命者慕清漪的时代,于此刻,正式拉开了它波澜壮阔、注定要左右人间兴衰的序幕。 第87章 胡三有孕 $暮春时节的青和观,晨雾氤氲未散。 慕清漪正执着小弟子的手腕,指尖轻点,耐心纠正他掐诀的手势。 守门弟子疾步而来,躬身递上一封洒着玉兰香粉的信笺。 火漆印上,并蒂莲栩栩如生——是胡兰依的手笔。 展开信笺,簪花小楷字字婉转:“身孕三月已显,诚邀三日后府中春宴一聚。” 字里行间藏着隐晦的求助,末了那朵垂头的玉簪花,宛若无声啜泣。 三日后,五皇子府曲水阁。 丝竹盈耳,笑语喧阗。新柳嫩芽在春风中轻颤,湖心残雪映着朱红廊柱,一片初春景象。 慕清漪一袭月白道袍,踏上九曲桥的瞬间,周遭声浪如潮水退去,顷刻静若寒潭。 权贵们争相趋前,有人谄媚探问收徒机缘,有人恭敬讨教道法玄妙,目光交织,尽是敬畏。 主位之上,五皇子与胡兰依依偎一处。金镶玉的箸尖夹起樱桃酿肉,温柔送入侧妃口中,两人眼波流转,缱绻情意几乎溢出来。 反观正妃何清瑶,一身素白襦裙,裙摆寒梅清冷孤寂。她指尖死死绞着丝帕,目光如淬毒的针,狠狠钉在胡兰依微隆的小腹上,怨毒翻涌,浓得化不开。 “姐姐瞧这肚兜绣工可好?”胡兰依纤手轻抚腹部,故意将金线密绣的并蒂莲肚兜凑到何清瑶眼前,声音甜腻,“都说双生莲兆头最吉,比那独枝寒梅,更衬皇家喜庆呢。” 何清瑶唇瓣微启,尚未出声,五皇子已揽紧胡兰依的腰肢,温言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斥责:“瑶儿,当心些,莫冲撞了依儿。她怀着本王的骨肉,金贵着呢。” 下首,永昌侯夫人李氏捏紧了手中茶盏,指节发白。 养女何清瑶此刻的狼狈难堪,与不远处慕清漪的从容淡然,形成刺目对比。 当年遗失的婴孩,如今已是道祖钦定的天命之人,威震玄门。明明是她亲生的女儿,如今却成了斩断亲缘的仇敌。 苦涩悔恨,如毒蛇噬心。 宴席过半,胡兰依借赏花之名,将慕清漪引至僻静偏殿。 雕花木窗筛下斑驳光影。甫一入内,胡兰依双膝骤然跪地,珠钗轻颤,发出细碎哀鸣:“嘉城郡主救命!” 慕清漪垂眸,望着地上簌簌发抖的人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方冰凉的相思蛊银盒。 蛊虫蛰伏五皇子体内已数月,只需日日啜饮胡兰依的精血,便能教这位皇子眼中,再容不下旁人。 “你如今圣眷正浓,”她唇角噙着一丝淡不可见的弧度,声音清冷,“又何须旁人援手?” 胡兰依泣不成声,胭脂混着泪水在脸颊划出浅红的沟壑:“何清瑶!她日日用那眼神剜着我……她手段阴毒,我……我真怕护不住……” 话未竟,哽咽难言,竟伸手死死攥住慕清漪的衣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求郡主……赐几张镇邪符箓,护我腹中孩儿平安!” 慕清漪指尖微动,几道由朱砂绘就、隐现金芒的符箓便落入胡兰依颤抖的手中。 符箓触手微温,带着一股令人心神安定的气息。 “贴身放好,寻常阴邪之物近不得身。”她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胡兰依如获至宝,紧紧攥住符箓,泪眼婆娑地连声道谢:“多谢郡主!多谢郡主!有郡主这符箓,妾身…妾身安心多了!” 她慌忙将符箓塞入怀中,又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才由侍女搀扶着起身。 “你好自为之。”慕清漪不再看她,转身步出偏殿。 胡兰依望着那抹月白清冷的背影,心中既有感激,又莫名生出一丝寒意。 离开偏殿,慕清漪并未直接出府。她此行赴宴,胡兰依的求助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探查这五皇子府。 上次通州军营案,她费尽心机才抓住五皇子勾结副将、构陷主将的铁证,眼看就要将其钉死在耻辱柱上,却被突如其来的继皇后血祭案搅了局。 那血祭案闹得沸沸扬扬,最终却草草收场,继后更是莫名其妙“暴毙”,分明是有人抛出来转移视线的弃子!五皇子能如此轻易脱身,这府邸里必然藏着不为人知的猫腻。 她信步走在曲折的回廊上,春日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光影。行至一处临水的水榭附近,刻意压低的争执声顺着微风飘入她耳中。 “……你如今是五皇子妃!这府库里的东西,指缝里漏一点出来,就够填补侯府亏空了!你难道眼睁睁看着娘家败落不成?”是永昌侯夫人李氏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刻薄与急切。 紧接着是永昌侯低沉压抑的训斥:“妇人之见!钱算什么?清瑶,你该想的是如何替你父亲在兵部谋个实缺!五殿下如今虽有小挫,但圣眷犹在,你在他枕边吹吹风……” “够了!”何清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崩溃的尖锐,打断了父母的话,“父亲,母亲!你们眼里除了侯府的前程和亏空,可曾想过女儿在府中的处境?胡兰依那个贱人仗着身孕和殿下宠爱,处处压我一头!殿下更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何曾听过我半句?我连自身都难保,如何去谋权?如何去偷钱?!” 水榭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何清瑶压抑的啜泣声。 李氏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永昌侯一声冷哼打断:“没用的东西!当初就该……” 慕清漪隐在廊柱后的阴影里,静静听着这出闹剧。 李氏的贪婪,永昌侯的功利,何清瑶的绝望怨毒……这些声音,这些面目,何其熟悉。 上一世,在她还是何家“女儿”时,承受这些无休止索取、被压榨得喘不过气的人,是她慕清漪。而何清瑶,却躲在暗处,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平静与“福气”。 这一世,她早早斩断亲缘,跳出泥潭。 如今,这沉重的枷锁,终于落回了它真正的主人——何清瑶的肩上。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慕清漪心中无波无澜,只有一丝淡淡的、冰冷的嘲意。 她不再停留,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李氏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不甘的怨怼:“……若是嘉城还在府里,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何至于……” 后面的话模糊不清,但意思已明。 慕清漪脚步未停,心中却更添一层冷然。李氏还在妄想利用她?真是痴人说梦。 她快步离开水榭区域,将那些令人厌烦的声音甩在身后。思绪却飘到了北境细作之事上。 五皇子能从通州案中脱身,继后血祭案被草草压下……这背后若无人操纵、没有通天的能量,绝无可能。 五皇子府,必定是关键节点。 她沿着回廊继续前行,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四周的亭台楼阁、假山花木,神识却如无形的网,悄然铺开,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行至一处转角,迎面走来一位身着管事服色的中年男子,面相儒雅,举止得体。 那管事见到慕清漪,立刻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小人见过嘉城郡主。” 慕清漪微微颔首,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对方。 本是随意一瞥,却在对方拱手行礼、宽大衣袖自然下垂的瞬间,捕捉到了其袖口内侧一抹极其隐蔽的暗色花纹。 那花纹线条古朴诡异,交错扭曲,带着一种异域的冰冷气息,深深烙印在深色的锦缎上。 北境暗纹! 慕清漪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这花纹她绝不会认错,正是她在追查的、潜伏于大祁境内的北境细作联络时所用的特殊标记。 它竟然出现在五皇子府一个管事的袖口内侧! 电光火石间,通州军营案、继后血祭案、五皇子轻易脱身……所有的线索瞬间被这根暗线串联起来!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形——五皇子府,恐怕不仅仅是藏有猫腻那么简单,它极可能就是北境势力在京城、甚至在大祁朝堂内部的一个重要据点! 而这位看似普通的管事,就是隐藏在皇子府中的一枚钉子! 她面上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受了一礼,脚步未停,与那管事擦肩而过,口中淡然道:“免礼。” 然而,在她平静的外表下,心念已如惊涛骇浪。看来,这五皇子府的春宴,来得值了。 一条真正的大鱼,终于浮出了水面。 第88章 府中阴谋 慕清漪步履从容,月白的袍角拂过光洁的地面,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从未发生。 然而思绪已如高速运转的机括,将“北境暗纹”、“管事”、“五皇子府”这几个关键节点牢牢锁定。 她并未立刻采取行动。 打草惊蛇是下策。 这枚“钉子”的出现,反而让她此行的目标更加清晰——五皇子府的秘密,比她预想的更深、更危险。 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需要看清这张网到底有多大。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在府中“闲逛”,天眼却如最精密的探针,更加专注地扫描着府邸的每一处角落,尤其是人员往来的路径、库房重地以及看似不起眼的偏僻院落。 空气中弥漫的春日花香、丝竹管弦之声,此刻都成了她探查的掩护。 偏殿之内,胡兰依刚将慕清漪所赐的符箓贴身藏好,心有余悸地抚着心口。 那符箓带来的微暖气息确实让她安心不少。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仪容,正准备返回宴席。 然而,就在她踏出偏殿门槛的瞬间,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毫无征兆地袭来。 那气息并非寻常的寒意,而是带着浓重的血腥与怨毒,直刺骨髓! 胡兰依只觉得小腹猛地一抽,剧痛让她瞬间弓起了腰,冷汗涔涔而下。 “啊!” 她短促地痛呼一声,脸色煞白如纸。 腹中的胎儿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安地躁动着。 几乎是同时,她怀中那几道符箓骤然爆发出灼目的金光! 金光如利刃般刺破那无形的阴寒,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光晕护罩,将那股邪异的气息强行逼退! 胡兰依只觉得浑身一轻,剧痛稍缓,但残留的阴冷感和腹中胎儿的躁动依旧让她心胆俱裂! “是她……一定是她!”胡兰依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死死攥住怀中的符箓,如同攥着唯一的救命稻草,目光惊恐地投向正妃何清瑶所在的方向。 慕清漪的符箓……真的救了她一命! 何清瑶竟如此迫不及待,在府中就敢下手?! 城西,荒废的送子娘娘庙。 残破的瓦片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断壁残垣间蛛网密布。腐朽的供桌被粗暴地清理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黑狗血混合着不知名骨粉绘制的诡异法阵。法阵中央,立着一个扭曲的草人,草人身上贴着一张写着胡兰依生辰八字和名字的黄符。 一个身着灰黑道袍、面容枯槁、眼神阴鸷的老道士正盘坐于法阵之前。 他口中念念有词,枯瘦的手指不断变幻着诡异的手印。 随着他的咒语,法阵上蒸腾起缕缕黑红色的烟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烟雾如同有生命般,凝聚成一只模糊、狰狞的鬼爪,正遥遥指向五皇子府的方向! “疾!”老道猛地睁眼,眼中血光一闪,枯指狠狠点向草人的腹部! “嗡——!” 就在那鬼爪虚影即将穿透虚空、扑向目标的刹那,草人身上那张黄符猛地无火自燃!这并不是寻常火焰,而是一种纯净、炽烈的金色火焰! “啊!”老道猝不及防,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胸口,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他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护……护体金光?!怎么可能?!那贱人身边竟有如此高人?!” 他布下的阴毒咒法,竟被对方留下的护身符箓瞬间反噬!这金光不仅破了他的法,更伤了他的元气! “该死!”老道又惊又怒,强行稳住心神,眼中凶光毕露,“破我法术,损我道行!管你是谁,此仇必报!” 他抹去嘴角血迹,盯着那燃烧的金焰,如同毒蛇盯上了猎物。 第89章 北境巢穴 她丢出一道微型符咒,符咒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探向庙内。 以防打草惊蛇,符咒并未直接接触那老道,而是附着在那燃烧的法阵残余和草人灰烬之上。 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意念残留被她的天眼捕捉、回溯、解析。 画面碎片般闪过: 一间点着微弱烛火、陈设低调却透着一丝异域风情的密室。墙上挂着一幅绘制着大祁山川走势的舆图,几个关键节点被朱砂圈出,隐隐形成某种脉络。 一名白须老者端坐上首,须发皆白,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带着北境人特有的冷硬轮廓,只是被精心修饰过。 靛蓝长衫中年人立于老者身侧,正是慕清漪在回廊遇见的那位幕僚!此刻他脸上全无谦卑,只有阴鸷和精明。 何清瑶褪去了平日里的怨毒和骄矜,脸色苍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跪坐在下首。 “老道”此刻显露出本相,正是慕清漪在回廊偶遇的那位幕僚。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刻画着北境狼图腾的骨牌,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 意念残留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 白须老者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北境口音:“……五皇子不过是我等掌中玩物,助他争储,便是助我北境削弱大祁根基。待其登顶,便是大祁崩裂之始!” 靛蓝长衫中年人声音阴冷:“可惜,鉴妖司那条线,去年深冬被那慕清漪连根拔起,折损了我们不少好手!否则行事更为便利。” 何清瑶声音带着压抑的恨意和颤抖:“只要你们能帮我除掉胡兰依那个贱人和她肚子里的孽种!让我重新拿回正妃该有的一切!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白须老者目光锐利地审视何清瑶:“哦?何妃娘娘倒是豁得出去。不过,仅仅是争风吃醋,可换不来我等的鼎力相助。” 靛蓝长衫中年人将骨牌按在桌上,指向舆图上的一个朱砂圈:“我们需要一份东西。一份……能让我北境铁蹄踏碎大祁龙脉的东西!” 何清瑶顺着手指看去,瞳孔骤然收缩,声音艰涩:“龙……龙脉图?!这……这是叛国……” 白须老者冷笑:“娘娘现在才想起‘国’字怎么写?当你选择与我们合作,将五皇子府内的消息递出时,你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除掉胡兰依,只是开胃小菜。拿到龙脉图残卷,才是你的‘投名状’!事成之后,不仅胡兰依母子消失,我们更会助你牢牢掌控五皇子,甚至……未来的皇后之位,也未尝不可。” 靛蓝长衫中年人声音带着诱惑和威胁补充道:“娘娘别忘了,你在我们这里,可没有反悔的余地。想想永昌侯府?想想你的父母?他们的前程性命,可都系于你一念之间。” 何清瑶脸色惨白,身体剧烈颤抖,眼中最后一丝挣扎被绝望和贪婪吞噬,最终咬牙:“……好!我……我答应你们!但胡兰依必须死!越快越好!” 靛蓝长衫中年人满意地拿起骨牌,身形在烛光下开始扭曲变化,声音也变得苍老沙哑:“娘娘放心,贫道这‘七煞锁魂爪’,定让她母子魂飞魄散,查无可查!” 正是那邪道的声音! 画面到此中断。 慕清漪收回神识,眸中寒光乍现,如同凝结的玄冰。 原来如此! 这五皇子府,早已成了北境细作精心打造的巢穴! 幕僚团正副首领皆是北境高层细作,五皇子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成了他们削弱大祁的傀儡! 何清瑶,这个愚蠢又恶毒的女人,竟因争宠失意,主动投靠了豺狼,引狼入室! 她请来的“邪道”,根本就是幕僚团的二把手,那个靛蓝长衫中年人亲自假扮! 目的就是借何清瑶的手,名正言顺地除掉胡兰依这个“不稳定因素”,毕竟胡兰依受宠,枕边风难防。 同时彻底将何清瑶绑上他们的战车,利用她五皇子正妃的身份,去窃取关系大祁国运的龙脉图残卷! “好一招借刀杀人,釜底抽薪!”慕清漪心中杀机翻涌。 北境所图,绝非仅仅一个皇子府,而是整个大祁的根基! 何清瑶为了一己私欲,竟敢卖国,其罪当诛九族! 庙内,那靛蓝长衫中年人伪装的老道,已抹去嘴角血迹,眼中怨毒更甚。 他显然没察觉自己的身份和密谋已被慕清漪洞悉。 他恨恨地踢散了法阵残余,低吼道:“慕清漪!又是你坏我好事!看来这京城,是容不得你了!” 他迅速收拾残局,准备撤离。 这次失败,他必须立刻回去向首领汇报。慕清漪的威胁,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估。 除掉她,或者……利用她? 慕清漪看着庙内人影闪动,并未阻拦。 打草惊蛇已不可避免,但惊动的是整条毒蛇,而不仅仅是一条尾巴。 她需要他们动起来,才能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那破庙,身影融入夜色,如同从未出现过。 目标,已不仅仅是五皇子府和何清瑶,而是深藏其后的北境毒瘤! 慕清漪心念电转,当务之急,是在何清瑶得手之前寻获真正的龙脉图! 不仅如此,更要备下一份足以乱真的赝品,借何清瑶之手,“送”入北境囊中。 此计若成,既可护住国本,又能引蛇出洞,将暗处的敌人诱入彀中。 然而,真正的龙脉图藏于何处? 一个名字倏然跃入脑海——他必然知晓! 月移星转,慕清漪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京城一处僻静巷陌。 眼前是一座不起眼的一进小院,门楣朴素,正是她当年凭己力购置的“慕宅”。 自入相府为义女,此地便少有人迹,渐渐被世人遗忘。 数月前,她将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秘密藏匿于此。 指节轻叩,门扉“吱呀”一声开启。 门内,一张熟悉而和蔼的面容带着温和的笑意映入眼帘,眼中是洞悉世事的睿智与见到她的欣慰。 “义父。”慕清漪轻声唤道。 门内之人,正是传闻中已在数月前皇后血祭案中“遇害”、相府为其风光大葬的当朝宰相——粟相! 第90章 一张假图 那场血案风波诡谲,慕清漪敏锐察觉皇后身后必有搅动国本的巨手。 父女二人当机立断,定下这金蝉脱壳之计。 权倾朝野的粟相隐入暗处,这位大祁真正的擎天巨柱,方能避开明枪暗箭,于无声处运筹帷幄,护持国祚。 慕清漪步入小院,掩上房门,隔绝外界。 “义父,”她开门见山,“北境细作胁迫何清瑶窃取龙脉图。何清瑶在五皇子府已然失宠,他们为何偏偏选中她?她有何便利?” 粟相闻言,目光微凝,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事关节,在于其祖上。上一任永昌侯,何清瑶的祖父,曾奉密旨参与监督龙脉图的最终绘制与封存。虽非核心绘制者,但于规制、形制乃至某些外围标记,必有所涉猎,相关文书或笔记,很可能留存于侯府旧物之中。” 他看向慕清漪,眼神锐利,“何清瑶只需回永昌侯府,在其祖父遗物中稍加翻检,便有可能寻得指向真图下落的蛛丝马迹!此乃其‘优势’所在。” 原来如此!何清瑶的利用价值,竟根植于永昌侯府上一代遗留的秘辛! “明白了。”慕清漪眼中寒芒一闪,所有线索瞬间贯通。事不宜迟! “义父保重,女儿去去便回!”她不再耽搁,向粟相微一颔首,身影如风,迅速消失在慕宅之外,目标直指——永昌侯府! 暮春的夜风裹挟着槐花甜腥,吹拂过寂静的街巷。 慕清漪足尖轻点青瓦,月白裙摆掠过檐角铜铃,惊起一串细碎声响。 永昌侯府的飞檐在夜色中如蛰伏的巨兽,她敛息如烟,轻盈滑入西侧角门,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避过倚柱打盹家丁时,袖中符咒悄然掠过对方灵台,令其陷入更深的酣眠。 存放遗物的厢房锁头早被符咒软化,推开门的刹那,一股陈腐的凉意夹杂着陈年樟木香混着腐纸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头发紧。 慕清漪指尖凝着微光,天眼如炬,无声地扫过满架蒙尘的典籍。 她在西南墙角处捕捉到一丝隐晦的灵力波动。 一本破旧册子歪斜卡在积灰最厚的雕花格间。 “果然在这里。”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开那脆裂如秋叶的纸页。泛黄宣纸上,岁月侵蚀的朱砂线条晕染开来,勾勒出龙脉支脉走向,角落批注里赫然出现“永昌侯府祖宅地窖”字样。 还未等她细看,院外骤然传来铁器相击声,夹杂着“有刺客”的惊呼声。 慕清漪迅速将册子藏入怀中,旋身隐入书架阴影。 三道黑影破窗而入,为首的何清瑶戴着青铜面具:“给我掘地三尺!找不到龙脉图,谁也别想活!” 匕首在掌心沁出凉意,慕清漪看着何清瑶的手下粗暴掀翻书案,碎木纷纷砸在她藏身的檀木柜上。 当那双绣着金线鸾鸟的绣鞋停在柜前时,院外突然传来嘹亮的号角声—— 正是粟相暗卫独有的联络信号。 “撤!”何清瑶脸色骤变,甩出烟雾弹破窗而逃。 慕清漪趁机跃出,在残烟中瞥见对方腰间玉佩闪过的寒光——那分明是北境狼图腾的纹样。 回到慕宅密室,粟相抚摸着册子上斑驳的墨迹,苍老的指节在“地窖”二字上重重叩击:“我曾在钦天监旧档里见过类似符号,看来龙脉图被分割成七份,分别藏在开国功臣的府邸中。” 他突然按住慕清漪的肩膀,眼中闪过厉色,“清漪,假图之事必须滴水不漏。北境细作里有精通幻术的高手,稍有不慎......” “义父放心。”慕清漪展开特制的冰蚕丝绢,指尖蘸着掺了磷粉的朱砂,将记忆中的舆图关键节点一一复刻。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整幅图在月光下泛起与真图如出一辙的幽蓝荧光,唯有暗藏的“清”字暗纹在特定角度才能显现。 三日后的慈恩寺,暮鼓晨钟裹挟着檀香味。 慕清漪将长发松松绾成村姑发髻,粗布短打裹住窈窕身形,特意在脸颊抹了层灶灰,背着竹篓混在香客中 。她垂眸盯着掌心符咒,见何清瑶的侍女彬儿扶着主子踏入偏殿,立刻起身往香炉方向挪去。 “哎哟!”慕清漪装作被人推搡,整个人撞向彬儿。 竹篓里的山货撒落一地,发间廉价木簪正巧勾住彬儿的袖口。 “对不住对不住!”她慌忙低头收拾,趁机将符咒按进对方掌心,同时让藏着假图的锦囊从怀中滑落。 彬儿瞥见锦囊上北境暗纹,脸色瞬间煞白。 慕清漪“慌乱”中去捡,故意露出锦囊里半卷泛黄绢帛:“这是前日在城郊破庙捡的,小人不识字,正打算交给官府……” 她压低声音时,袖中符咒悄然生效,让附近香客都陷入短暂恍惚。 何清瑶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骤然锐利,踩着绣鞋上前按住绢帛:“既是无主之物,本宫替你处置。” 不等慕清漪阻拦,残卷已消失在她广袖中。 临走时,何清瑶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这个“村姑”,却只看到对方唯唯诺诺地行礼。 当夜,五皇子府书房暗门开启。 白须老者的骨牌重重砸在案上:“时机竟如此凑巧?” 他凑近假图,苍老手指拂过荧光朱砂,“但这图上的星宿标记,与古籍记载分毫不差。” 靛蓝长衫中年人摩挲着狼图腾骨牌,眉头紧皱:“突然有人送图,总觉得蹊跷。若真是偶然……” “不过是山野村妇误打误撞!”白须老者冷笑打断,“就算是圈套,凭何清瑶那蠢货,也早被我们拿捏得死死的。明日寅时,按图破坏龙脉节点!”他话音未落,密室顶部传来老鼠跑动般的轻响,却无人在意。 藏在房梁阴影中的慕清漪屏息收起天眼,指尖捏着特制传讯符。 她望着下方毫无察觉的北境细作,心中冷笑——那张假图上暗藏的追踪咒,正随着对方的触碰,在他们周身织就无形的网。 第91章 一网打尽 u001b_初春残雪未消,慕清漪立在假龙脉主脉点的玄武岩上,玄色道袍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指尖掐诀,十二面青铜镜悬浮半空,镜面映出方圆十里的森然雪景——这是众暗卫布下的 "困龙阵 ",此刻正泛着幽蓝微光,将方圆三里化作无形囚笼。 "动手! "随着她一声清喝,三百暗卫从雪松林间鱼贯而出。 北境细作们刚踏入阵眼,脚下便突然腾起八卦图纹,月光被镜面折射成十二道银芒,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光网。 白发老者大喝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着狼图腾的骨哨,尖锐哨音划破长空,数十名持弯刀的细作突然从地底钻出。 慕清漪袖中飞出三张雷火符,轰然炸响在阵心。 "结盾! " 她朝暗卫们疾呼,同时凌空画符。 金芒凝成的八卦盾刚升起,便有细作掷出淬毒飞镖,钉在盾面滋滋作响。 白发老者趁机甩出缚魂索,却被慕清漪桃木剑上迸发的朱砂光焰斩断。 混战中,暗卫们配合默契。擅玄术者结印施咒,普通暗卫则持着涂有辟邪朱砂的长刀近身搏杀。当一名细作祭出能腐蚀血肉的黑砂时,慕清漪踏罡步结印: "敕令! "一道金光闪过,黑砂瞬间被净化成齑粉。 战斗不过半炷香,北境细作横七竖八倒在雪地。 眼见逃生无望,会玄术的细作纷纷咬破藏在臼齿间的毒囊,普通细作则抽出短刃自尽。 暗卫们屏息检查尸体时,却在细作头目身上搜出了几张略显陈旧的纸张。 纸上刻着奇异的花纹,隐隐散发着玄门之物特有的神秘气息。 慕清漪接过纸张,目光微微一凝。 她乃玄门中人,一眼便识得此乃道士用以下咒的演算纸。 尽管纸上的内容看似杂乱无章,但慕清漪凭借着深厚的玄门学识,稍作凝视,便洞悉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五皇子竟与一名北境道士暗中勾结,妄图给皇帝下咒。 而那控制咒语的开关,被五皇子牢牢掌控在手。 之后,五皇子为了确保秘密不被泄露,将那名道士囚禁起来。 岂料那道士心怀狡黠,仗着五皇子看不懂其中玄机,便用这张演草纸向北境势力的一把手悄然求救。 慕清漪深知此事的严重性,丝毫不敢懈怠。 她连忙循着演草纸上残留的那一丝微弱信息,急切地去寻找这个下咒的道士。 毕竟,有些恶毒的诅咒,除了下咒的道士本人,即便是道法高深的其他道士,想要解除也绝非易事。 与此同时,慕清漪当机立断,将这些北境势力的证据递给太子,让太子出面将何清瑶与五皇子一并擒至皇帝面前。 此时的皇帝,已然年迈,龙体欠佳,看起来略显虚弱。 当他听闻此事后,眼中闪过一抹愤怒之色,厉声质问五皇子:“你为何纵容你的幕僚与妃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五皇子面色煞白,大声喊冤,坚称自己毫不知情。皇帝岂会轻易相信,五皇子见状,愈发急切地呼喊着冤枉。 最终,皇帝龙颜大怒,下令给五皇子和何清瑶定下死罪。 而侧妃胡兰依及其腹中胎儿,亦被贬为庶人。 何清瑶听闻此判,突然疯了似的哈哈大笑起来,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癫狂。 她对着五皇子说道:“殿下,我们生不能同床共枕,但死却能同穴。这下好了,再也没有胡兰依那个小贱人打扰我们了。哼,我倒要看看,她可舍得陪你一块儿死?” 五皇子怒不可遏,大声骂道:“你这疯妇,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此时,他的心中满是不甘,暗自思忖着自己绝不能就此死去。他抬眼望向上方端坐着的愤怒父皇,心中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放弃了使用那张底牌。毕竟,一旦用了那底牌,即便能登上皇位,也难免落得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下场。 于是,他决定先让朝中那些平日里被自己笼络的臣子们出面劝谏父皇。 另一边,慕清漪历经艰辛,终于在城郊一处偏僻的森林中寻得了那名下咒的道士。只见那道士正被五皇子的下属们无情地活埋。慕清漪静静地隐匿在一旁,待五皇子的下属们离去之后,才匆匆将道士从土中挖了出来。 她仔细查看道士的状况,发现道士虽被活埋,但所幸还未死去,只是气息微弱。 慕清漪赶忙拿出随身携带的丹药,喂给道士服下,又施展玄门法术,为道士疗伤。过了一会儿,道士缓缓睁开了眼睛。 慕清漪看着道士,严肃地问道:“你可愿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如今五皇子的阴谋已被揭露,你若配合,或许还能留得一命。” 道士虚弱地点了点头,说道:“姑娘,我本是被五皇子威逼利诱,才参与此事。那演草纸是我偷偷留下,希望能有人发现真相。如今我身受重伤,也自知命不久矣,只求姑娘能为我解除身上的咒术反噬之苦。” 慕清漪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只要你如实说来,我定会尽力助你。” 朝堂之上,五皇子的党羽们纷纷出面,苦苦劝谏皇帝放过五皇子。然而,皇帝心意已决,丝毫不为所动。 终于,到了行刑的那一日。 午时三刻,阳光洒在刑场之上,五皇子与何清瑶被押至刑场。皇帝端坐在高台之上,面色冷峻地看着下方。 就在刽子手举起大刀之时,粟相突然现身。他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犹如鬼魅一般,令皇帝和众大臣皆露出惊恐之色。 皇帝微微一怔,问道:“粟相,你还活着?” 粟相微微躬身,缓缓说道:“陛下,臣蛰伏良久,只为彻查朝中诸多阴谋。如今,北境细作一事,臣已查明。五皇子对此并不知情。” 此言一出,底下的五皇子党顿时松了一口气。有粟相作证,五皇子似乎终于不用被定罪了。 然而,粟相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五皇子虽不知幕僚团乃北境细作一事,但他与幕僚合谋,做出诸多以权谋私、危害大祁社稷、中饱私囊、徇私枉法之事,却是证据确凿。”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五皇子党原本放松的神情瞬间又变得紧张起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听闻,面色愈发阴沉,眼中闪过一抹痛心与愤怒,厉声问道:“粟相,你且细细道来,这逆子究竟犯下了哪些罪行?” 粟相躬身行礼,而后缓缓说道:“陛下,五皇子与幕僚相互勾结,在多地巧立名目,贪污公款,致使百姓赋税加重,苦不堪言。他们还在朝中安插亲信,排挤忠良,使得许多有识之士无法为朝廷效力。更为可恶的是,他们在边境贸易中暗中捣鬼,损害国家利益,充实自己的私囊。” 随着粟相的陈述,一桩桩罪行被摆在众人面前,五皇子的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试图辩解,却发现自己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何清瑶在一旁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她本以为五皇子脱罪在望,没想到局势又会如此急转直下。 皇帝听完粟相的汇报,怒不可遏,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喝道:“这逆子,真是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来人啊,将五皇子和何清瑶押回牢狱,待朕再做定夺!” 侍卫们得令,上前将五皇子重新押了下去。五皇子党见状,纷纷跪地求情,有的甚至磕头出血,希望皇帝能网开一面。 然而,皇帝心意已决,他深知此事关乎大祁的江山社稷,绝不能姑息迁就。他看着跪地的臣子们,冷冷说道:“此事关乎国法,朕不能因私情而废公义。若再有人敢为这逆子求情,休怪朕不客气!” 众大臣见皇帝动怒,不敢再言语,只得默默退下。 皇帝听闻,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愤慨地盯着五皇子,随即下令立刻斩杀。 五皇子望着上方端坐的皇帝,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日前下属到牢中禀报,称已处理掉那个下咒术士的情景。 他对皇帝喊道,“别怪做儿子的,这是你逼我的!” 粟相闻言,心底有一丝不安。 五皇子咬了咬牙关,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尖,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他特意将符咒的开关设置在了这令人意想不到的舌尖之上。 就在此时,高台上的皇帝突然觉得腹部一阵绞痛,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针在体内穿梭。 五皇子见状,顿时变得十分张扬,他朝着皇帝高声喊道:“父皇,你的体内早已被我下了咒。此咒唯有下咒的那个术士能够化解,别无他法。而那下咒的术士,早已被我秘密处死。就算是再高明的道士,也无力解除此咒。如今,你的性命就在我的一念之间。若你肯将皇位传于我,我便饶你不死。否则,咱们就一同赴死吧!” 众位大臣听闻此言,皆是又惊又怕。 蔡月红,这位刚刚被慕清漪派上位的鉴妖司司主,听闻消息后连忙赶来。 他乃是符咒之法的行家,当下便开始尝试破解此咒,然而数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皇帝心中虽愤懑不已,但此刻也不得不吩咐放了五皇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慕清漪突然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道士疾步赶了过来。 她声音洪亮,响彻刑场:“谁说那个术士死了?” 第92章 报应不爽 慕清漪清冽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刑场上空:“谁说那术士死了?!” 她身后,一个形容枯槁、满身泥土、眼神却带着劫后余生怨毒的道士,被两名暗卫死死押着,正是那被活埋又被挖出的下咒之人! 五皇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金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看着那本该埋骨荒野的道士,眼中最后一丝疯狂和得意化为彻底的绝望。 “不……不可能……”他失声喃喃,声音嘶哑破碎。 “孽障!还不解咒!”皇帝忍着腹中剧痛,厉声喝道,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后怕。 那道士在暗卫的胁迫下,颤抖着手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皇帝紧捂腹部的手骤然松开,那股钻心的绞痛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虚脱后的冷汗淋漓。 “拿下!”粟相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禁军立刻扑上,将五皇子死死按倒在地,卸掉了他所有的反抗能力。 “父皇!父皇饶命!儿臣是被逼的!都是那些北境细作……”五皇子涕泪横流,拼命挣扎嘶喊,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堵上他的嘴!”皇帝疲惫地挥挥手,眼中再无半分父子之情,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帝王的无情。 他看向粟相:“爱卿,此处交予你与嘉城郡主。朕……乏了。” 在蔡月红和心腹太监的搀扶下,皇帝黯然离场,背影透着深深的苍老与心寒。 刑场上,只剩下粟相、慕清漪、被按住的五皇子、疯癫痴笑的何清瑶,以及肃立的禁军和沉默的群臣。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行刑。”粟相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 “不!粟相!慕清漪!你们不能杀我!我是皇子!我是……”五皇子的叫嚣戛然而止。 慕清漪一步上前,手中寒光一闪! “噗嗤——!” 一柄锋利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割断了他的舌头!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五皇子大张的口中狂涌而出,染红了他华贵的囚衣前襟,也喷溅在近在咫尺、正痴痴看着他的何清瑶脸上。 “呃……嗬嗬……”五皇子剧痛之下,眼球暴凸,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嗬嗬的怪响,身体因剧痛和窒息疯狂地抽搐扭动,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濒死的鱼。 鲜血混着涎水不断涌出,在地上汇聚成一滩刺目的猩红。他想咒骂,想求饶,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极致的痛苦和死亡的恐惧,彻底扭曲了他曾经俊美的脸。 “殿下!我的殿下!” 被溅了一脸血的何清瑶,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发出更加尖锐疯狂的笑声,她拖着沉重的镣铐,试图扑向五皇子,“哈哈哈……血!是热的!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再也没有胡兰依那个贱人了!我们死也要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哈哈哈……” 她状若疯魔,眼神涣散,对着五皇子扭曲淌血的脸又哭又笑,仿佛那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慕清漪静静地站在一旁,月白的道袍纤尘不染,与刑场上弥漫的血腥和疯狂形成鲜明对比。 她冷漠地看着地上抽搐的五皇子和疯癫的何清瑶。 上一世,就是这两个人。一个虚伪薄情,利用她的真心,榨干她的价值,最后将她弃如敝履,任由何清瑶将她推入深渊,万箭穿心而死。 一个恶毒善妒,鸠占鹊巢,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荣华富贵,最后更是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带着胜利者的嘲弄。 这一世,她步步为营,斩断亲缘,跳出棋局,执掌天命。 看着他们从云端跌落,看着他们互相撕咬,看着他们丑态百出,最终像两条蛆虫般,在这肮脏的泥泞里挣扎、哀嚎、走向毁灭。 心中没有预想中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片冰冷的、尘埃落定的平静。 如同拂去衣襟上最后一点尘埃。 过往的恨意、不甘、痛苦,随着他们的濒死挣扎,仿佛也一同流尽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亲手斩断了这纠缠两世的孽缘。 “时辰到。”监刑官的声音冰冷地响起。 刽子手面无表情地举起沉重的鬼头刀。阳光下,刀锋闪烁着刺骨的寒芒。 何清瑶还在痴痴地笑着,对着五皇子血流不止的脸喃喃自语。 五皇子则在窒息的痛苦和无边的恐惧中,徒劳地瞪大着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那落下的刀锋。 “噗!” “噗!” 两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 两颗头颅滚落尘埃,脸上凝固着截然不同的表情——一个是极致的痛苦与不甘,一个是疯狂的满足与痴迷。喷涌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刑台。 尘埃落定。 喧嚣的刑场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在春日暖阳下弥漫开来,带着一种残酷的终结意味。 慕清漪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中混杂着泥土、青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澄澈清明,再无半分阴霾。 尘归尘,土归土。 这一页,彻底翻过去了。 她转身,对着粟相微微颔首:“义父,此间事了。”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刚发生的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闹剧。 她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坚定。 前方,是更广阔的天地,以及……更沉重的责任。 是该动身去北境赴约了。 几日后清晨,李氏单独找上相府,拦住了慕清漪去北境的马车。 第93章 山鸡凤凰 自从十二岁的何清轩——那个外室生的儿子被接回永昌侯府,府中下人的窃窃私语便如同春日里驱不散的蚊蝇,嗡嗡作响。 那些声音里,无不传递着一个刺耳的信息:他,成了侯府唯一的男丁。 李氏伫立在廊下,看着仆妇们闪烁的眼神和刻意压低的交谈,一股郁结之气直冲胸臆。 那些话,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在她心头最隐秘的伤疤上。 她望着远处何清轩那带着几分怯懦的身影,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让她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质问: “谁说他是侯府唯一的男丁?若我的昭儿能在大祁安然长大……” “在大祁安然长大”——不是“在侯府”,也不是简单的“安然长大”。 这微妙却致命的措辞,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她身旁老嬷嬷的心上。 老嬷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慌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几乎要捂住李氏的嘴:“夫人慎言!慎言啊!” 那个名字,那个孩子,是大祁朝堂上下心照不宣、三缄其口的禁忌。 嬷嬷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哀求,低声急促地劝道:“夫人,忘了罢!不能再想,不能再盼了!那是要招祸的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伴随着惊惶的通传声打破了庭院的死寂:“夫人!夫人!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五皇子妃……何清瑶……勾结敌国,证据确凿,已被……已被问斩!五皇子也因牵连数罪……一并伏诛了!” “瑶儿——!”李氏如遭重锤,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喉间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哀鸣,整个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省。她捧在手心十五年、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养女,她视若珍宝的何清瑶,竟然就这样……死了? 李氏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还是猎户的女儿,每日在乡野间撒欢。 父亲有一日上山打猎时,在山中救下落难的老永昌侯和世子。 老永昌侯为报答救命之恩,做主让李翠珠做了儿媳。 山鸡变凤凰,何等辉煌! 老侯爷过世后,何兆兴成了新任永昌侯,李翠珠成了侯夫人。 可是,山鸡终究是山鸡,混入一群凤凰里,只能落得尖锐的鄙夷目光。 李翠珠每每出席宴会,在一众世家贵女中,总是因为缺乏谈吐和礼仪而显得格格不入。 翠珠,这个俗不可耐的名字,被永昌侯夫人束之高阁。 她一边修行自身的谈吐和礼仪,一边将全部心血投入在刚出生的女儿身上,她要把女儿培养成最完美的世家贵女。 可老天跟她开了个大玩笑。 她用尽心血培养的那个完美的何清瑶,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而这个长在乡野粗鄙不堪的慕清漪,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每次看见慕清漪用一张和她极其相似的脸,粗鄙不堪不识礼数的样子,心中会涌起一股浓烈的自卑。 她想起了当年初入京唯唯诺诺受人嘲笑的自己。 她不想承认,这是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应该是知书达理的何清瑶,而不是这个令她打心底里厌恶的慕清漪。 …… 何清瑶与五皇子的死讯,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下一瓢冰水,瞬间炸开了整个京城。 曾经煊赫一时、因与皇室联姻而风光无限的永昌侯府,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潭。 侯府门前车马稀落,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民众。 烂菜叶、臭鸡蛋如同冰雹般砸向朱漆大门和高耸的围墙,“卖国贼的父母”、“奸佞之家”的唾骂声不绝于耳,昔日门庭若市的景象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唾弃和狼藉。 更致命的是,永昌侯何威的官职被一撸到底,皇帝震怒之下,所有在朝堂上的职位尽数停罢,勒令其停职在家,闭门思过。 曾经呼风唤雨的侯爷,瞬间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和耻辱。 侯府内院,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蠢妇没有教导好女儿!” 何兆兴像一头暴怒的困兽,在花厅里来回踱步,双目赤红,指着瘫坐在椅子上面色灰败的李氏咆哮,“若非你一味溺宠,让她不知天高地厚,怎会犯下如此滔天大祸,连累得整个侯府为她陪葬!我这辈子的心血,全毁在这个孽障手里了!” 李氏木然地抬起头,连日来的打击和羞辱已让她形容枯槁,但何威这推卸责任的指责,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点燃了她心中压抑已久的怨毒。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却尖利,带着玉石俱焚的恨意回击道: “我生的孽障?何兆兴!你还有脸说这种话?!这个家,你管过吗?!女儿从小到大,你何曾正眼看过她几回?你在乎的只有你的官位,你的前程,还有外面那些见不得光的女人和野种!如今出了事,倒把一切罪责都推到我头上?你才是这侯府最大的罪人!是你贪图富贵,是你攀附权贵,是你亲手……” 那个被刻意遗忘十六年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但看着何兆兴骤然变得惊恐万状的脸,她硬生生止住了,只剩下冰冷的、绝望的嘲讽。 “够了!”何兆兴被戳中心中最大的隐秘和痛处,恼羞成怒,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他猛地一拂袖,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不可理喻!本侯懒得与你这个疯妇纠缠!” 说罢,他看也不看摇摇欲坠的李氏,带着一身无处发泄的怒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那方向,李氏再熟悉不过——是通向府外,通向他养在外宅的那个女人的方向。 看着丈夫决绝离去的背影,李氏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也被抽空了。 她跌坐回椅子,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府外的唾骂声隐隐传来,府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冰冷。 丈夫的薄情寡义,养女的惨死,家族的倾覆,亲生骨肉的离散……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将她死死缠住,勒得她喘不过气。 “呵……”一声短促而凄凉的自嘲笑声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空洞得没有一丝温度。 心寒彻骨,不过如此。 几日后,京城主街。 车水马龙,商铺林立,人声鼎沸。李氏穿着一身象征着永昌侯夫人身份的华贵诰命服饰,这身沉重的荣华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支撑与底气。 她孤身一人,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直直地拦在了嘉城郡主慕清漪那辆低调却难掩贵气的马车前。 第94章 滔天愧疚 马蹄骤停,车帘纹丝不动。 片刻后,一只素白的手从内掀开了帘子一角,露出慕清漪那张清丽却淡漠的脸。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李氏那身刺眼的诰命服和强撑的仪态,眼底无波无澜,只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清冷如初融的雪水: “侯夫人若是来指责我害死了你的宝贝女儿何清瑶,那还是请回吧。清漪无意听这些。” 李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养女的死讯带来的剧痛仍在胸腔翻搅,但她强行压下,面上竟显出异样的平静,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嘉城郡主言重了。瑶儿……她犯的是通敌卖国之罪,铁证如山。这点是非曲直,妾身……还是分得清的。” 她承认得艰难,却也异常清醒。 慕清漪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探究这平静下是何种深渊,最终只是淡淡收回:“既如此,侯夫人好自为之。” 说罢,便要放下帘子。 “慢着!”李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她上前一步,几乎要触到冰冷的车辕,“嘉城郡主!妾身……妾身想求你一件事!” 她猛地环顾四周。主街繁华依旧,行人如织,已有不少好奇的目光被这官家女眷的冲突吸引,纷纷驻足观望,窃窃私语声隐隐传来。 李氏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性命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接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洪亮得如同在刑场上宣读遗言,穿透了街市的喧嚣: “郡主!你还有个嫡亲兄长!他叫何清昭!今年十七!当年……当年他还在襁褓之中时,大祁国弱,北境强索质子!肃王殿下不舍亲子远赴苦寒之地受苦!你父亲永昌侯,为了攀附邀宠,便将我的昭儿……将你的亲兄长顶替了过去!对外……对外谎称我的昭儿……夭折了!” 李氏的声音因激动和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呕出: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他……他和你一样,都是苦命的孩子!是被亲生父母舍弃的可怜人!你此次前往北境……若是……若是……” 话音未落! 一道尖锐至极的破空声撕裂空气!快得不可思议!一枚淬着冰冷寒光的锋利箭矢,不知从哪个刁钻阴暗的角落射出,带着死亡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直直贯穿了李氏的脖颈! 车厢内,慕清漪正被李氏那石破天惊的话语震得心神俱荡,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的认知,那句“嫡亲兄长何清昭”在她脑中轰然炸响。 利箭破空声传来的瞬间,她几乎是本能地再次猛地掀开车帘—— 噗! 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液体,如同泼墨般,迎面喷溅了她一脸! 浓稠、粘腻、滚烫! 是血! 李氏脖颈动脉被瞬间撕裂喷涌而出的鲜血! 李氏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目圆睁,写满了极致的惊恐和未尽的言语。 她甚至无法发出痛呼,只是徒劳地张着嘴,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被箭矢钉住。 她涣散的目光似乎聚焦在慕清漪满是鲜血的脸上,嘴唇艰难地蠕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 或许是“昭儿”,或许是“救我”,又或许……只是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最终,那眼中的光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一偏,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冰冷肮脏的街面上。 “站住!”晨曦反应极快,在箭矢射出的瞬间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车厢,朝着箭矢来处如鬼魅般追去。 慕清漪僵立在车辕上,脸上猩红一片,滴滴答答的血珠顺着她白皙的下颌滑落,染红了素色的衣襟。 她看着地上瞬间失去生息的李氏,那身华贵的诰命服浸在血泊中,显得无比刺眼和讽刺。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四周死寂一片,方才还探头探脑的人群早已惊叫着四散逃开,留下狼藉的现场和无声的恐惧。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慕清漪才缓缓抬手,用袖子一点点擦去脸上的血迹,动作机械而冰冷。 她声音异常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对着惊魂未定的随从下令:“将侯夫人……送回永昌侯府。” 又转向车夫,语气不容置疑:“擦干净血迹,继续走。” 车轮重新碾过沾染了暗红印记的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轱辘声。 车厢内,血腥味依旧浓重。 慕清漪靠坐在软垫上,闭上眼,方才李氏喷溅的血液带来的灼热触感似乎还烙印在皮肤上。 原来如此。 原来永昌侯那个自私懦弱的男人,宁可让外室子在外受苦也不愿光明正大接回府中,并非对李氏这位侯府夫人有何深情厚谊,而是源于如此深重的、无法言说的愧疚—— 用亲生骨肉换取荣华富贵的滔天愧疚! 而李氏……她明知“质子”二字是触碰不得的逆鳞,是肃王不惜一切也要掩埋的秘密,说出真相就意味着灭顶之灾。 可她,还是选择了在这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当着无数双眼睛,其中必有肃王的耳目,对着即将前往北境的她——这个她从未在意过的亲生女儿——吼出了这个秘密。 李氏在用她的命,用这种惨烈而决绝的方式,逼迫她慕清漪! 她的母爱,慷慨地倾注在养了十五年的假千金何清瑶身上, 炽烈地燃烧在对失散十六年、杳无音信的亲子何清昭渺茫的期盼里。 唯独对她慕清漪,这个失而复得的亲生骨肉,吝啬得连一丝温情都未曾施舍。 慕清漪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自嘲。 她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再无半点波澜。 幸亏……她早已不需要了。 这份迟来的、以命相搏的“母爱”,于她而言,不过是溅在脸上的一捧污血,擦掉便罢。 车帘微动,晨曦的身影如一阵风般掠入车厢,气息微乱,脸上带着懊恼:“小姐,那人轻功极高,对京城暗巷了如指掌,属下……跟丢了。” 慕清漪的目光投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血腥刺杀从未发生。她淡淡道:“无妨。不急。”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袖口一处微不可查的血渍,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漠然,“急得不是我们,是肃王。他既不能在北境之行事成前杀我灭口,便定会派人一路‘护送’。待到了北境……自见分晓。”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北境的寒风,已经提前吹入了这弥漫着血腥味的车厢。 第95章 黑水玄蛇 三月初三杨柳拂堤。 慕清漪的马车驶出京城,晨曦抱着暖炉坐在车辕,杏黄斗篷在春风中翻飞。车后跟着二十名玄甲卫——这是皇帝亲赐的使团护卫。 "郡主,前面就是十里亭。 " 晨曦掀起车帘, "陆公子和荣王世子已候着了。 " 慕清漪抬眼望去。陆醉逍一袭墨蓝劲装,正低头检查马鞍,侧脸在晨光中绷得极紧。 而荣王世子李珣则倚着亭柱,月白锦袍纤尘不染,含笑递来一个食盒: "郡主舟车劳顿,尝尝新做的杏花酥? " "有劳世子。 "慕清漪接过食盒,目光扫过陆醉逍, "陆公子脸色不好? " 陆醉逍猛地攥紧缰绳,指节发白: "无妨,昨夜研读北境舆图,睡得晚了些。 " 他避开慕清漪的视线,翻身上马,袖中手臂正浮起蛛网般的青纹——昨夜无相妖的残魂又躁动了。 七日后,使团行至北境边关 "鬼哭驿 "。 狂风卷着黄沙拍打车窗,远处隐约传来狼嚎。 李珣指着驿馆墙上的爪痕: "听说上月此地闹妖,一夜之间失踪了三十余人。 " "不是妖。 "陆醉逍突然出声, "爪痕间距均匀,深而不断,是人为伪装。 " 他指尖抚过痕迹,一缕黑气从墙缝钻出,倏地没入他掌心! "陆公子? "李珣挑眉。 "没事。 "陆醉逍迅速收手,额角渗出冷汗。方才那黑气竟引动体内妖魂,险些让他瞳仁变绿。那缕自墙缝钻出的黑气没入掌心时,他齿间尝到腥甜——妖魂正啃噬他的压制。 当夜,异变突生。 子时刚过,驿站外传来凄厉马嘶。众人冲出门,只见二十匹战马尽数倒地,马腹被剖开,内脏不翼而飞! 玄甲卫统领在沙地上发现半枚鳞片——漆黑如墨,边缘泛着血光。 "是北境黑水玄蛇的鳞。 "慕清漪捻着鳞片冷笑, "寒鸦给我们送见面礼来了。 " 她话音未落,四周沙丘突然窜出无数黑影!那些 "人 "四肢着地爬行,脖颈扭转面朝苍天,口中发出蛇类的 "嘶嘶 "声! "蛇奴! "李珣拔剑斩断扑来的黑影, "用活人喂蛇炼制的傀儡! " 混战中,陆醉逍的剑越来越快。只有他自己清楚,每次挥剑都在加速妖魂侵蚀——手臂青纹已蔓延到锁骨! "小心背后! "慕清漪铁尺格开蛇奴利爪,替他挡下偷袭。 两人背靠背迎敌,她发梢扫过他脖颈: "你的灵力在紊乱。 " 陆醉逍心头巨震,剑势却更凶: "速战速决! " 突然,所有蛇奴停止攻击,朝着北方跪拜。风沙中浮现一道虚影,正是寒鸦! "这份礼物可还喜欢? "寒鸦的幻影轻笑, "提醒诸位,真正的黑水玄蛇王......正在你们脚下! " "轰隆—— " 地面塌陷,巨大蛇口从地底探出!腥风扑面瞬间,陆醉逍本能地推开慕清漪,自己却被蛇信卷住腰身拖向深渊! "陆醉逍! "慕清漪甩出铁尺,尺身化作金链缠住他手腕。 四目相对。陆醉逍看见她眼中映出自己逐渐泛绿的瞳孔,猛地发力震开金链: "走! " 他竟主动坠入蛇口! "不——! " 慕清漪的嘶喊被爆炸声淹没。 蛇口深处爆出刺目青光,巨蛇惨叫着缩回地底。沙坑边缘,陆醉逍浑身是血爬出来,手中紧握着半截断裂的蛇牙。 "你疯了?! "慕清漪冲过去扶他。 陆醉逍扯出个笑: "蛇的命门在牙髓...... " 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他袖口撕裂处,慕清漪瞥见一抹未褪尽的青纹。 三日后,黑水河上风急浪高。 慕清漪剪开陆醉逍肩头染血的绷带,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乌紫色。 "蛇毒在侵蚀经脉。 "她将捣碎的解毒草敷上去, "好在未伤及心脉。 " 陆醉逍在昏迷中闷哼一声,手臂无意识地抽搐。晨曦突然指着他的小臂惊呼: "郡主快看! "——几道蛛网般的青纹正从伤口蔓延开,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是蛇毒变异? "慕清漪蹙眉捻起银针,刺向青纹最密处。针尖触及皮肤的刹那,陆醉逍猛地睁眼,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绿芒! "别碰! "他嘶声抽回手臂,扯得伤口崩裂出血, "...会传染。 " 舱门口传来轻叩。李珣端着药盏进来,月白锦袍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 "陆公子可好些了? "他目光扫过陆醉逍匆忙掩住的左臂,笑意温润: "说来也巧,我昨夜翻北境《异毒志》,倒见着个奇症——中黑水蛇毒者若伴有皮下青纹,需以活蛇胆为引才能根治。 " 他俯身放下药盏,指尖 "无意 "碰翻案头铜盆。清水泼洒间,陆醉逍袖口浸湿,青纹在布料下若隐若现。 "世子博学。 "慕清漪用布巾按住陆醉逍湿透的衣袖,指尖传来不正常的灼热, "只是这荒郊野外,何处寻活蛇? " "过了黑水河便是玄蛇谷。 "李珣拾起滚落的铜盆,眼底幽光浮动, "不过那地方妖气冲天,寻常人进去...怕是有去无回。 " 惊雷炸响!惨白电光中,陆醉逍突然呕出一口黑血。血珠溅在船板上,竟嗤嗤腐蚀出几个小洞! "陆公子?! "晨曦吓得倒退半步。 "...无碍。 "陆醉逍抹去唇边血迹,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李珣说出 "玄蛇谷 "三字时,体内某个东西兴奋得战栗起来——那绝不是蛇毒! 船身猛地倾斜!舱外传来玄甲卫的厉喝: "水里有东西! " 慕清漪掀帘冲出,只见浑浊河水中,无数惨白人脸贴着船底浮动。那些 "人脸 "突然裂开嘴,露出满口蛇牙! "是溺死者的怨灵被炼成了蛇伥! "李珣拔剑斩断一只扒上船舷的枯手, "寒鸦这是要让我们葬身鱼腹啊! " 混乱中无人注意,陆醉逍袖中的青纹已蔓延至脖颈。 他盯着翻涌的黑水,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水下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或者说,召唤他体内的 "它 "。 第96章 何必救他 船身在惊涛中剧烈倾斜,腐朽的惨白手臂扒满船舷。 那些溺毙者的头颅在水中沉浮,眼窝里钻出的水蛇嘶嘶作响,毒牙滴落黏液蚀穿了船板。 "结阵! "慕清漪铁尺贯入甲板,金光屏障瞬间张开。蛇伥撞上光壁时皮开肉绽,发出婴啼般的哀嚎。 "它们在消耗护盾! "李珣高喊。他虽不通术法,却精准指出船底——数十只蛇伥正用森白利齿啃噬光罩! 陆醉逍的剑裹着青光斩落,河水炸开血雾。但慕清漪看得真切: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脖颈处蛛网般的青纹正随剑气明灭! "退后调息! "她伸手拽他,指尖触及的皮肤滚烫如烙铁! "别碰我! "陆醉逍猛地挥开她,纵身竟要跃入黑水——河心漩涡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比伤口的剧痛更蚀骨! 两名玄甲卫扑来阻拦,却被陆醉逍周身爆发的罡气震飞。李珣突然抓起缆绳甩出,绳圈精准套住他脚踝: "水下尽是蛇伥,陆兄莫要冲动! " "放手! "陆醉逍嘶吼回头,瞳孔深处绿芒骤闪。 慕清漪三枚金针破空,扎进他后颈要穴。剧痛让陆醉逍身形一滞,李珣趁机发力拖拽,两人重重摔在浸水的甲板上。 "咳咳... "陆醉逍呕出的黑血竟将船板蚀出窟窿! 李珣盯着那冒烟的血洞,突然道: "他的血在吃木头。 " 惊雷劈落!河中漩涡腾起丈高,一截残碑破水而出。血泥覆盖的碑面上,唯有 "饲渊 "二字猩红刺目。 "整条河都是养妖池... "慕清漪寒声未落,所有蛇伥突然面朝残碑跪伏。 浊浪分涌处,白骨巨爪托着幽蓝鳞片缓缓升起。那鳞片似有生命般射向陆醉逍胸口! "小心! "慕清漪铁尺横挡—— 迟了半瞬! 鳞片边缘擦过陆醉逍锁骨。他周身妖气轰然爆发,青纹瞬间爬满脸颊,竖瞳缩成针尖! "陆醉逍! "慕清漪铜镜直照他面目, "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 镜面映出妖化的狰狞面孔。陆醉逍抱头嘶嚎,指缝间渗出黑血。趁他神智挣扎,慕清漪染血的指尖点向他眉心,金符贯脑而入! 妖气溃散的瞬间,白骨爪与残碑沉入河底,暴雨骤歇。 李珣用绢帕捂着口鼻蹲下,仔细避开甲板上的腐蚀血洞: "他身体里有东西。 " 绢帕下声音发闷, "像...活物在啃噬他。 " 慕清漪抹去唇边血渍,将昏迷的陆醉逍扶起。 黑水河对岸,玄蛇谷的轮廓在暮色中如巨兽匍匐。 "答案就在谷中。 "她望向峡谷深处, "是毒是妖,我总会剖个明白。 " 玄蛇谷毒瘴翻涌,岩壁上盘踞的毒蛇鳞片反射出青铜冷光。谷口两具风化的尸骸肋骨间,新孵化的腐骨蛇正啃食着腐肉。 "闭气,踏我脚印。 "慕清漪将药囊分给众人,铁尺劈开墨绿毒雾。 陆醉逍伏在马背,锁骨处被玄蛇逆鳞灼伤的创口黑气萦绕,青纹已蔓至下颌。 玄蛇谷毒瘴如墨,嶙峋岩壁上盘踞的毒蛇倏然昂首,鳞片折射出青铜冷光。谷口风化的尸骸肋骨间,新孵化的腐骨蛇正撕扯着暗红肉屑,蛇信舔舐骸骨上未干的血渍。 蛇窟深处,景象令人窒息。 岩顶倒垂的蛇茧裹着昏迷的活人,茧膜随呼吸起伏,隐约露出鉴妖司弟子残破的衣角。寒鸦立在翻涌的血池前,三条蛇尾没入血水——每条尾端竟嵌着半截人体,断裂的脊椎骨刺破皮肉,随蛇尾摆动溅起粘稠血沫! "用大祁修士饲蛇... "慕清漪眼中寒芒乍现。 "哥哥! "陆醉逍突然嘶吼。 寒鸦闻声回头——那张与他酷似的脸爬满青黑蛇鳞,左眼化作琥珀竖瞳: "好弟弟,来助我完成血祭? " 三条蛇尾猛地从血池抽出,末端的人体坠落池中,血水翻涌间凝成巨蛇扑向陆醉逍: "把你的灵力献给玄蛇! " "小心! "慕清漪铁尺横挡,蛇牙与铁尺擦出火星。 陆醉逍却怔在原地,任由蛇尾缠住腰身拖向血池——他看见寒鸦脖颈处有道旧疤,正是当年坠崖时为护他留下的! "噗嗤! " 淬毒骨刃突然贯穿寒鸦后心! 李珣不知何时绕到后方,匕首在妖化躯体里狠狠一绞: "解药在哪? " 寒鸦喷出黑血,蛇尾失控狂舞。 慕清漪趁机斩断缠住陆醉逍的蛇尾,腥臭血液溅了她满身。 陆醉逍被滚烫妖血泼了满脸。这温热触感将他拽回八岁悬崖——那时哥哥的血也这样烫。 他反手扣住寒鸦咽喉: "为什么背叛大祁?! " "背叛? "寒鸦嘶声大笑,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蠕动的蛇形凸起, "当年北境救我时种下妖种,从此我便是玄蛇容器! " 他猛地攥住陆醉逍手腕, "就像你迟早会变成... " 话音未落,他心口妖种突然爆裂!三条本命玄蛇反噬其主,毒牙咬穿他四肢经脉。 "哥! "陆醉逍本能地斩断蛇头,寒鸦瘫倒在他怀中,经脉尽碎。 "解药... "寒鸦染血的手突然抓住岩壁玉色蛇蜕,五指因剧痛扭曲成诡异角度, "外敷...可压制妖毒... " 昏死前,他琥珀竖瞳扫过陆醉逍颈间青纹,唇角浮起诡笑。 谷外晨光刺破毒瘴。 寒鸦被玄铁链锁在囚车中,四肢伤口缠着慕清漪特制的符布——既能止血,也封住妖力。陆醉逍沉默地守在车旁,手中药碗升腾热气。 "何必救他? "李珣用绢帕擦拭匕首, "他体内妖种虽碎,仍是北境利器。 " 陆醉逍将汤药灌入寒鸦口中: "我要亲口问北境皇帝,如何解这妖种之毒。 " 他腕上包扎处渗出青黑血渍,晨曦惊呼: "陆公子你的伤! " "无碍。 "他拉下袖口,却不知慕清漪已瞥见那抹异色——溃烂伤口边缘,细小黑虫般的纹路正往皮肉里钻。 囚车里,寒鸦突然睁眼。琥珀竖瞳倒映着陆醉逍的背影,无声吐出两个字: 快、逃 第97章 冰湖杀机 y北境的风裹着冰碴刮过荒原,囚车在冻土上碾出深痕。 寒鸦蜷在玄铁笼中,琥珀色的竖瞳透过散乱发丝,死死盯着远处地平线—— 那里矗立着北境王庭的尖碑,如巨兽獠牙刺向苍穹。 "喝药。 "陆醉逍掀开车帘。药碗边缘结着薄冰,褐黄药汁里沉浮着碾碎的蛇蜕粉末。 寒鸦嗤笑,蛇鳞覆着的脖颈随吞咽蠕动: "给我用解药?不如留着...给你自己。 " 他目光扫过陆醉逍刻意拉高的衣领,青纹已爬上耳后。 车外突然传来马匹惊嘶。 数十支骨箭撕裂寒风,钉入使团车队。箭镞炸开的毒烟中,七八个披着雪熊皮的刺客从冻土里暴起,弯刀直劈囚车铁锁。 "护住囚犯! "李珣厉喝。 玄甲卫举盾结阵,却见刺客刀锋忽转——竟不是救人,而是捅向笼中寒鸦心窝! "哥! "陆醉逍本能扑向囚笼。弯刀穿透铁栏缝隙,寒鸦却猛地侧身,用肩膀撞上刀尖! 黑血喷溅在陆醉逍前襟,寒鸦染血的手突然抓住他衣领,嘶声低吼: "...冰湖... " 刺客首领见状吹响骨哨。 地面震动,厚厚的冰层咔嚓裂开蛛网纹! "他们要沉车! "慕清漪铁尺插进冰面,金光顺着裂缝蔓延。冰层暂时稳固,但更多刺客从冰窟窿里钻出,刀光直取李珣咽喉—— 这群人真正的目标,竟是使团正使! 混战中,一支淬蓝短弩悄无声息射向陆醉逍后心。 寒鸦瞳孔骤缩,残存的蛇尾突然暴涨缠住弩箭! "呃啊! " 蛇尾在毒液腐蚀下冒起青烟。 寒鸦趁机将某物塞进陆醉逍袖中: "...冰湖祭坛...毁掉... " 话音未落,他便头一歪昏死过去。 最后一波刺客被剿灭时,冰面已支离破碎。 李珣踢开刺客首领的面罩——那人颧骨刺着三头蛇图腾。 "北境三皇子的死士。 "李珣用匕首挑开尸体衣襟,露出心口新鲜针孔, "真有意思,他们体内被种了和寒鸦相似的妖种,但更暴烈... " 慕清漪正替陆醉逍包扎肩上箭伤,闻言猛地掀开刺客衣袖。 尸斑未现的皮肤下,果然有蚯蚓状凸起在游动! 她突然想起什么,扯开陆醉逍前襟——被寒鸦毒血浸透的衣料下,锁骨青纹竟消退大半。 "寒鸦的血...在压制你体内的东西? "她惊疑不定。 陆醉逍攥紧袖中硬物。那是一片冰冷的蛇鳞,鳞内侧刻着微型地图,终点标着“冰湖之眼”。 鹿砦驿站烛火昏黄。 慕清漪用金针逼出陆醉逍伤口的毒血。乌黑血珠坠入银盆,竟凝成细小的蛇形冰晶。 "刺客的毒在激发你体内残余妖性。 "她碾碎冰晶, "若再到极寒之地... " "禀郡主! "晨曦慌张闯入, "囚犯寒鸦高烧说胡话,一直喊冰湖祭坛! " 三人冲进地牢时,寒鸦正用头撞击铁栏。 他伤口溃烂流脓,瞳孔涣散,却反复嘶吼着: "...百妖...苏醒...祭坛不能开... " 李珣突然用北境语喝问: "祭坛在冰湖何处? " 寒鸦浑身一颤,竟恢复片刻清明: "...你们...全得死... " 他惨笑着看向陆醉逍, "尤其是你...最好的祭品... " 地牢烛火噼啪爆响。慕清漪突然抽剑斩向陆醉逍身后—— 剑风扫过墙壁,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 "李珣蹙眉。 "...错觉。 "慕清漪收剑入鞘。方才那一瞬,她分明看见陆醉逍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蛇形! 寒鸦发出嗬嗬怪笑,毒血从嘴角涌出: "看...它等不及了... " 陆醉逍沉默着走出地牢。 驿站窗外,暴风雪撕扯着夜幕。他摊开掌心,那片蛇鳞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鳞中地图指向的冰湖之眼,与墙上扭曲的蛇影位置完全重合。 院中古井结了厚冰。 陆醉逍俯身看向冰面倒影,自己脖颈青纹已褪尽。 可冰下的那张脸... 突然对他咧开一个诡笑。 冰湖祭坛的黑曜石表面爬满霜纹,慕清漪指尖拂过石缝渗出的寒气,突然缩回手: "这祭坛在吸食活物精气。 " 她踢开脚边冻僵的雪兔,尸身内脏已成冰渣。 李珣蹲身细看祭坛底座,忽然用匕首撬起一块碎冰: "有东西! " 冰里冻着半片羊皮卷,隐约可见北境三头蛇图腾。 他神色凝重: "三日前截获的密报提过,三皇子在寻上古祭坛... " 话音未落,冰层爆裂!三条冰晶锁链破冰而出,直刺陆醉逍咽喉。 "铛! "慕清漪铁尺震开锁链。 陆醉逍踉跄后退,腕上竟凝出鳞状冰霜——无相妖残魂遇寒复苏了。 "祭坛认血脉! "囚车里的寒鸦突然嘶吼, "右七步! " 陆醉逍急闪至祭坛右侧裂缝。锁链擦肩而过时,他瞥见寒鸦眼底的焦灼。 "假意帮我? "陆醉逍挥剑劈砍锁链。 "祭品...需活体... "寒鸦咳着黑血狂笑,目光却死死盯住湖面。 更多冰链如巨蟒窜出! 李珣突然扑倒陆醉逍,冰链擦着他脊背掠过,将雪地犁出深沟: "锁链在追你体温! "他撕开陆醉逍后襟,露出蔓延的霜纹, "你越运功,寒气噬得越快! " 慕清漪火符拍向陆醉逍灵台。热流涌入瞬间,他反手扣住她手腕,瞳孔漫起白翳: "...冷得刺骨... " 灵力探查如坠冰窟——陆醉逍心脉盘踞着冰蛇虚影。 "炸坛! "慕清漪朝李珣掷出火药囊。 爆炸前夕,冰链绞成巨网罩向陆醉逍。 寒鸦竟自断心脉喷血,毒血溅上冰网发出 "嗤嗤 "腐蚀声: "走——! " 囚车被冰爪拖入湖底时,寒鸦唇形无声传递: 三、皇、子 第98章 王庭暗涌 雪洞里,李珣展开冻硬的羊皮卷。火光映出三头蛇图腾旁的小字: 以百妖冰魄,炼不死军 "原来三皇子要炼妖兵夺嫡。 "他看向昏迷的陆醉逍, "寒鸦用命传递的,是这个。 " 慕清漪正用金针挑出陆醉逍指尖冰渣。 血珠入碗凝成蛇形冰雕,被李珣用匕首碾碎: "无相妖魂借寒气化形,需至阳之物才能... " "火髓玉! "晨曦惊呼, "出发前陛下赐的国礼里,有北境求了十年的火髓玉! " 洞外忽起狼嚎。 慕清漪掀帘望去,刺骨的寒风中隐约有骑兵逼近——旌旗上三头蛇图腾狰狞如活物。 "带他先走。 "李珣抽出陆醉逍的佩剑插在洞口, "我为你们争半时辰。 " "你不通武艺! "慕清漪攥住他手腕。 李珣轻笑: "荣王府世子,总学过些保命本事。 " 他掀开大氅,腰间露出镶满火雷珠的玉带: "快走!冰湖蛇影指向王庭,三皇子要提前发难了! " 马蹄声震耳欲聋。 慕清漪背起陆醉逍没入裹挟着冰粒的凛风时,听见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爆炸声。 火光映亮覆着残雪的崖壁。 她回头望去,李珣站在崩塌的积雪碎石坡上,月白锦袍染血,却将三头蛇旗帜狠狠踩进湿冷的泥雪里。 陆醉逍在她背上忽然颤动。 冰冷的鼻息拂过她颈侧,带着霜粒的凉意。 他意识昏沉,身体里冰与火的拉锯让他痛苦不堪,但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是对体内那日益苏醒的、冰冷而陌生的意志的恐惧,更是对自己终将变成慕清漪最厌恶模样的恐惧。 霜雾从他口鼻溢出,在尚未完全消融的残雪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那痕迹竟蜿蜒成蛇形,蛇头直指北境王庭金顶。 “清漪...”他声音微弱,带着濒临破碎的沙哑,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低语。 慕清漪脚步未停,只侧了侧头:“忍着点,快到安全处了。” “若我...若我变得不像我了...”陆醉逍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试探,冰寒的气息喷在她耳垂,“...变得...面目可憎...你会如何?” 慕清漪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声响。她没有回头,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却异常清晰,带着斩钉截铁的冷冽: “那便找回你。若找不回...”她顿了一下,背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他从那冰冷深渊中拽回,“便杀了那占据你躯壳的东西,替你报仇。” 这回答并非柔情安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与决心,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短暂地烫平了陆醉逍心底翻腾的恐惧与自厌。 他低低地、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将额头无意识地轻轻蹭了蹭她微凉的鬓角,随即彻底昏沉过去。 北境王庭的鎏金宫门在初春暮色中洞开时,慕清漪肩头的霜雾蛇痕正化作水汽消散。 十八名玄甲卫仅余七人,铁甲上凝着暗红冰泥混合物。 她背上的陆醉逍呼吸微弱,睫毛结满白霜,溃烂的伤口不断渗出细碎冰晶。 "大祁使团进献国礼—— "礼官拖长的唱喏被金殿凛冽的穿堂风吞没。 王座上的北境皇帝抬起眼皮,鹰隼般的目光掠过使团: "朕的玄蛇将军何在? " "寒鸦勾结三皇子炼制妖兵,已伏诛冰湖。 "慕清漪将染血的半块囚车铁板掷于殿前,三头蛇图腾的断首处,寒鸦的血刻着 "皇子 "二字。 朝堂死寂。 三皇子拓跋弘的玉笏 "啪 "地折断! 当夜,使团下榻的琉璃馆。慕清漪并未安睡,她在等一个不速之客。 窗外响起金鳞甲碰撞声。 "火髓玉交出来。 " 拓跋弘的妖瞳在窗外闪烁,身后侍卫的皮肤下凸起蛇形, "否则你那同伴活不过子时。 " 慕清漪反手扣住窗棂: "殿下不如解释下,饲妖碑的百具童尸从何而来? " 拓跋弘冷笑挥袖,侍卫如鬼魅扑入! 床榻上昏迷的陆醉逍突然睁眼,瞳孔绿芒暴涨。 他周身爆出冰刺,将最先闯入的侍卫钉在梁柱上——那侍卫惨叫中皮肉裂开,钻出三条黑鳞妖蛇。 "妖兵?! "慕清漪铁尺斩断蛇头,毒血腐蚀了孔雀石地砖。 拓跋弘趁乱抓向装火髓玉的玉匣。指尖触及匣面的刹那,斜刺里突然刺出一柄匕首! "世子?! "晨曦惊呼。 满身血污的李珣从梁上跃下,匕首精准挑断拓跋弘腕脉: "三殿下,您的死士不够看啊。 " 玉匣坠地裂开,鸽卵大的火髓玉滚入陆醉逍掌心。 赤红流光涌入他经脉,心口冰蛇虚影发出尖啸。 "快...走... "陆醉逍突然指向殿顶壁画。画中北境战神额心的宝石,竟与火髓玉同源! 子时的更鼓声中,三人循壁画线索潜入金顶秘道。 秘道尽头,百丈冰窟寒气森森。 中央玄冰柱里封着具虬髯武将的尸身,柱底刻着“北境战神拓跋野”七字。而冰柱四周—— "是饲妖碑的祭坛! "李珣倒吸冷气。 八十一具童尸悬浮空中,心口延伸出血线,正将精血输入冰柱。柱中武将的指尖微微颤动。 "用童男童女精血复活先祖... "慕清漪铁尺劈向血线, "拓跋弘疯了! " "是你们疯了! "拓跋弘从暗处走出,手中令旗挥动, "成为战神苏醒的祭品吧! " 冰窟顶部落下铁笼,将三人困在祭坛中心。血线如毒蛇缠上脚踝,陆醉逍怀中的火髓玉突然浮空! "不—— "他眼睁睁看着宝玉飞向冰柱,嵌入战神额心。 "喀啦... " 冰裂声如惊雷。拓跋野的尸身睁开双目,瞳中跳动着与火髓玉同源的血焰! "老祖宗! "拓跋弘狂喜跪拜。 拓跋野却突然扭断他的脖子: "拓跋氏子孙的血...最补啊... " 吸干三皇子的尸身化作飞灰,战神青黑的指尖点向铁笼: "轮到你们了。 " 陆醉逍颈间青纹骤然发亮,冰晶自伤口蔓延全身。 他看向慕清漪,嘴角扯出诀别的笑。 "等等! "李珣突然割开掌心,将血抹在陆醉逍心口, "火髓玉认主,吸过我的血! " 血珠渗入冰晶的刹那,拓跋野额间宝玉突然炸裂!战神发出凄厉惨嚎,尸身迅速枯朽。 铁笼崩碎时,秘道深处传来寒鸦的嘶吼: "右肋第三骨! " 陆醉逍的剑应声穿透拓跋野肋骨—— "噗! " 腐尸心口掉出半块火髓玉,玉中封着滴金色血液。 寒鸦的虚影浮现在冰柱上,琥珀竖瞳温柔似水: "北境皇族的...解妖毒圣药... " 光影消散前,他朝陆醉逍做了个推搡的动作,与八岁悬崖边一模一样。 第99章 必须低头 北境金殿,寒意浸骨。 慕清漪傲立阶前,脊梁如松,将三样证物掷于御前: 染血的囚车残片、寒鸦刻下的“皇子”血字、李珣拓印的祭坛童尸血阵图。 清冽之声穿透死寂,字字淬冰: “陛下明鉴!贵国三皇子拓跋弘,罪不容诛!其一,私炼妖兵,觊觎大位; 其二,勾结大祁叛将寒鸦,祸乱邦交; 其三,灭绝人伦,以八十一具童尸为祭,妄图复活邪灵先祖。 此等暴行,令北境蒙羞,更视我大祁子民如草芥。 敢问陛下,我边境子民失踪,是否亦成此獠‘祭品’?此等邪术肆虐,陛下竟一无所察?!” 李珣面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紧随其后展开关键铁证—— 冰层下取得的绘有三头蛇图腾的羊皮卷残片,晨曦冒死抄录的密令: “‘以百妖冰魄,炼不死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非我等拼死阻之,妖兵一成,大祁遭难,北境王庭亦难逃反噬! 陛下御下不严,致使此等滔天惨祸,我大祁冤魂何安?北境百姓骨肉何安?!” 二人轮番进击,证据凿凿,言辞如刀,将拓跋弘的累累罪行与北境皇庭的失察钉死阶前。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民间关于“童尸祭坛”的骇人传闻早已如野火燎原,此刻在朝堂上被赤裸裸揭开,更是引爆了惊涛骇浪。 王座之上,北境皇帝拓跋焘脸色铁青,鹰目燃着被冒犯的熊熊怒火与难堪的狼狈。 他指节捏得死白,几乎要将黄金王座扶手嵌入掌中。 堂堂帝王,竟被小辈如此当庭质问、声讨,奇耻大辱! 他强压翻腾的怒意,试图以威严掩饰心虚:“逆子倒行逆施,朕已枭其首!然此乃其个人所为!大祁边民之事,尚需查证,尔等休得危言耸听,污我北境清名!” 然而,殿外汹涌的声浪,远比帝王的辩解更具力量。 失去孩子的一百个家庭,在李珣暗探与晨曦推波助澜下,联名血书泣血控诉。 那染血的麻布,密密麻麻的指印—— 许多是父母咬破指尖所按,如同百双泣血的眼,死死钉在拓跋焘身上! 民怨如沸油泼雪,王城震动,宫卫亦为之动容。 朝堂攻讦未歇,宫外血泪控诉又至。 拓跋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压。 大祁使团锋芒毕露,民间怒火冲天,若再强硬,恐引内外交攻。 他必须低头,必须尽快送走这几尊瘟神。 几日后,琉璃馆。 门扉轻启,北境皇帝拓跋焘竟微服亲至。 他褪去龙袍,只着常服,脸上刻意堆砌的疲惫与歉意难掩僵硬。 “嘉城郡主,李世子,”他声音低沉,透着勉强,“逆子孽行,祸国殃民,朕…痛心疾首。监管不力,累及使团受惊,无辜罹难,朕…难辞其咎,特来致歉。” 姿态前所未有地低垂。 侍从抬上沉重礼箱:珍稀药材、上等裘皮、金银珠玉,价值连城。 “些许心意,聊表歉意与补偿。望二位海涵,此事…就此揭过。朕必严查余党,给两国一个交代。” 话落目光扫过慕清漪与李珣,暗示清晰:收礼,走人! 慕清漪目光淡淡掠过“薄礼”,无波无澜。 她微福身,礼数周全却冰冷疏离: “陛下言重。妖兵虽平,邪术流毒未清。余党匿于何处?此皆悬于两国边境、北境百姓心头的利刃!清漪奉旨出使,职责所在,不敢懈怠。况…… 她话锋一转,不容置疑,“李世子护我等重伤,实不宜跋涉。请陛下允准使团暂留王庭,一则为世子养伤,二则…协助陛下肃清余毒,以安民心。” 拓跋焘眉头狠锁,他屈尊降贵,赔礼示弱,只为送神。岂料这嘉城郡主竟借伤留人,还冠冕堂皇要“协助肃清”?! 眼底阴霾翻涌,怒意几乎破胸而出! 然对上慕清漪那不容置喙的冷眸,想到宫外未息的民怨与大祁边关的虎视,他喉结滚动,最终从齿缝里挤出屈辱的字句: “郡主…心系邦国,朕…感佩。既如此,使团安心休养。肃清之事,朕自有主张,不劳费心。” 语毕,几乎带着一丝仓皇,拂袖转身,郁气沉沉地消失在门外。 目的已达,慕清漪面上沉静依旧。 刚送走拓跋焘,晨曦便悄然上前,递上一封犹带边关寒气的信函:“小姐,粟将军的信使刚送到。” 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力透纸背,正是慕清漪义兄、大祁粟相长子、祁北边军主将粟怀章的亲笔。 展开信笺,内容简短有力: “知尔等已入王庭,妖氛凶险。军中探马已悉。勿惧,长缨所指,即为尔等身后。粟怀章。” 落款处盖着一枚鲜红的指印,带着沙场特有的粗粝与决心。 慕清漪指尖拂过那枚指印,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这封信,正是他们敢于在金殿之上硬撼北境帝王的底气之一! 使团此行,本计划顺路拜访这位驻守祁北边境、武功卓绝的义兄。 然一路妖祸不断,危机四伏,他们唯恐将邪祟引向边军重地,只得忍痛绕行,未曾相见。 却不想粟怀章的探马早已察觉他们的行踪与遭遇。 此刻这封来自边境铁壁的承诺,如同最坚实的后盾。 屏退左右,独留晨曦。窗外北境料峭的春风呜咽,掠过琉璃重檐。 “小姐,真要查余孽?”晨曦低声。 慕清漪行至窗边,指尖划过冰冷琉璃,目光似要穿透层层宫阙。 “余孽线索,自当追查,给朝廷交代。”声音轻却斩钉截铁,“但最紧要之事——晨曦,动用一切力量,暗中查访!” “小姐吩咐。” “十六年前,大祁国弱,北境强索质子。同年,永昌侯府‘夭折’的嫡长子,被秘密送来此地。” 慕清漪转身,眸中锐光如冰锥,“我要知道,那襁褓婴儿,送往何处?交予谁手?如今…唤作何名?是生…是死?” 第100章 雪狼村中 c肃王的阴影,如附骨之疽,从未远离。 慕清漪深知这一点。自她执意留下,琉璃馆周遭的“眼睛”便多了起来。 那些伪装成商贩、仆役甚至巡逻卫兵的探子,气息隐匿,行动诡秘,时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晨曦几次试图反追踪,都被对方狡猾地甩脱,显然受过严苛训练。 寻找何清昭的线索更是如同在迷雾中穿行。 慕清漪与晨曦亲自行动。 晨曦凭借绝顶轻功和江湖经验,多次潜入王庭外围档案库、废弃驿站甚至某些老吏家中搜寻蛛丝马迹; 慕清漪则以玄门术法制作了数道“辨真”、“寻迹”符咒辅助。 过程艰险,数次险些与肃王探子正面冲突,收获却寥寥无几。 相关卷宗或被销毁,或被列为绝密深锁王庭秘库。 民间传闻也大多语焉不详,指向几个早已没落的贵族或偏远部落。 然而,一次近乎偶然的突破出现了。 晨曦在城西混乱的骡马市集,追踪一个可疑的肃王探子时,意外救下了一个被失控马匹冲撞的老马夫。 那老马夫为报恩,在弥留之际,用尽最后力气,断断续续吐露了一个尘封的秘密: “十…十六年前…大雪封山…孤狼隘口…那队…抱着娃娃的官爷…迷路了…有个快冻死的军官说…娃儿…交给…交给‘哑狼’了…往…往雪狼谷深处去了…那哑狼…就…就住在雪狼村那边…” 话未说完,老人便咽了气。 “哑狼”? 雪狼村? 慕清漪立刻抓住这唯一指向明确的地点——西北方靠近“葬骨冰原”边缘的雪狼村。 “雪狼村…听着就不太平静。肃王的人,定会跟去。”慕清漪指尖敲击着冰冷的窗棂,目光穿透料峭春风,投向西北方那片被灰色云层笼罩的山峦。 “是,小姐。他们盯得很紧,我们一动,他们必动。”晨曦点头,神色凝重。 “动吧。总要探个究竟。”慕清漪眼中寒芒一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前往雪狼村的路途艰险而漫长。 肃王探子如影随形,远远缀在使团队伍之后,保持着压迫性的距离。 他们不主动攻击,却像一群耐心的秃鹫,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或踏入陷阱。 慕清漪一行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日夜提防。 数日后,当一行人终于翻过最后一道覆雪的山梁,雪狼村映入眼帘。 这与其说是一个村落,不如说是一个依托陡峭山壁、由粗糙石块和巨大兽骨搭建而成的原始聚落。 低矮的房屋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积雪。 村口立着两根巨大的、被岁月风霜侵蚀的狼牙状图腾柱,上面缠绕着褪色的布条和干枯的藤蔓,透着一股蛮荒而肃杀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牲畜膻味、柴火烟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猛兽的淡淡腥臊。 村民们的眼神,如同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一样,冰冷而警惕。他们穿着厚重的兽皮袄,脸上刻着风霜和防备的痕迹。 当慕清漪一行人踏入村口时,劳作的人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排斥。 孩童被迅速拉回屋内,木门“砰”地关上。 肃王探子并未进村,而是在村外的高坡上扎营,居高临下地监视着,如同给这个本就封闭的村落又套上了一层无形的牢笼。 “这地方…不对劲。”晨曦紧握佩剑,护在慕清漪身侧。 李珣伤势未愈,留在王庭坐镇,此行只有慕清漪、晨曦和几名精干的玄甲卫。 慕清漪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整个村子都在排斥外来者。 她试图向一位看起来像是村长的老者打听“哑狼”,老者浑浊的眼睛扫过她们,又瞥了一眼村外高坡上的探子营地,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摇摇头,转身就走,拒绝交谈。 夜幕降临,雪狼村的氛围变得更加诡异。 寒风在山谷间呼啸,如同狼群的悲鸣。 白日里冰冷的排斥,在夜色中发酵成一种更深的恐惧和敌意。 村民们早早闭户,屋内透出的微弱灯火摇曳不定。 偶尔有黑影在狭窄的巷道间快速闪过,悄无声息。 “小姐,他们好像在…监视我们。”晨曦守在慕清漪暂住的石屋门口,低声道。 她能感觉到黑暗中不止一双眼睛在窥视着这间屋子。 慕清漪盘膝坐在简陋的石床上,闭目调息,神识却高度戒备。 她感知到窗外、屋顶、甚至墙壁缝隙后,都有极其轻微的、非人的气息在流动。 不是肃王的探子,探子还在村外。是村里的人。 他们在夜晚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隐匿和窥探能力。 “嗷呜——” 子夜时分,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嚎划破死寂,仿佛来自村后的雪山之巅。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狼嚎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彼此呼应,连绵不绝,瞬间将整个雪狼村包围。 “狼袭!”村中响起惊恐的呼喊和急促的铜锣声。 然而,预料中的群狼冲入村庄的景象并未发生。 狼嚎声在村外徘徊、逡巡,带着嗜血的渴望,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界限阻挡,不敢越雷池一步。 村民们并未慌乱地拿起武器守墙,反而纷纷走出家门,聚集在村中央的空地上。 他们点燃巨大的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因恐惧和某种狂热而扭曲的脸。 他们开始围着篝火,跳起一种古老而怪异的舞蹈,口中吟唱着含混不清、充满野性的歌谣,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他们…在祭祀?还是在…召唤?”晨曦惊疑不定。 慕清漪的目光越过狂舞的人群,投向村后那座在月光下泛着清冷银辉的雪山。 在那陡峭的山崖顶端,一块突出的黑色巨岩上,赫然坐着一个人影! 月光如水银泻地,清晰地勾勒出那人的轮廓。 他身形高大魁梧,披着一件破旧但异常宽大的黑色狼皮大氅,几乎与身下的岩石融为一体。 他背对着村落,面朝山下躁动不安的狼群,沉默如山岳。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随着崖顶那人微微抬手的动作,山下原本此起彼伏、狂躁不安的狼嚎声,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瞬间变得低沉、驯服,最终化为一片压抑的呜咽。 成千上万双幽绿、猩红的狼眼在黑暗中明灭闪烁,如同地狱的星辰,却全都仰望着崖顶那个身影,充满了敬畏与臣服。 他,就是群狼之王! 就在这时,村外高坡上,肃王探子的营地突然亮起数道刺目的火光! “咻——咻——咻——!” 数支绑着火油布的响箭尖啸着,精准地射向崖顶那个身影! 目标明确,狠辣异常——肃王的探子,终于动手了! 他们要除掉这个可能与质子有关的关键人物! 崖顶的身影似乎早有预料。 他并未回头,只是反手一挥狼皮大氅。 一股无形的、带着冰寒气息的劲风卷起,精准地将那几支致命的火箭扫落崖下,在夜空中炸开几朵短暂而凄艳的火花。 就在他挥动大氅,侧身闪避溅落火星的瞬间,皎洁的月光,毫无保留地照亮了他半张转过来的侧脸。 慕清漪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 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那下颌冷硬的线条, 即便被风霜磨砺得粗糙刚硬,即便被浓密的胡茬遮掩了部分, 即便那双在月光下闪烁着非人般冰冷野性光芒的眸子与记忆中永昌侯的怯懦自私截然不同…… 但那骨相轮廓,那眉眼间的神韵,尤其是那紧抿薄唇时透出的、近乎冷酷的坚毅,都与她记忆中那个自私薄情、将亲子送入虎口的永昌侯何兆兴,有着惊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永昌侯的“冷酷”是自私的伪装,此人的坚毅却如同山岩。 血缘的印记,在十六年异域的冰霜风沙中并未磨灭,反而以另一种更强大、更野性的方式刻印在这张脸上! 何清昭! 十六年前被献祭的婴儿,永昌侯府“夭折”的嫡长子,竟在北境的苦寒之地,在狼群的拥趸中,以这样一种近乎于“神祇”的姿态,活了下来! 第101章 共同敌人 ^何清昭! 这个名字在慕清漪心中炸响,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压下翻涌的心潮,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肃王探子营地的方向。 此刻,威胁这个刚刚确认身份的兄长生命的,是那些如跗骨之蛆的肃王爪牙。 “晨曦!带人护住村民,盯死探子营地!我去崖顶!”慕清漪当机立断,话音未落,身形已如轻烟般掠出石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通往村后雪山的嶙峋山道中。 她的身法迅捷而飘忽,完美避开了下方狂舞村民的视线,如同融入了月光与山影。 肃王探子见一击不中,崖顶那人又展现出非人手段,显然也吃了一惊。但他们训练有素,并未慌乱,营地中迅速亮起更多火把,人影绰绰,显然在集结准备下一波攻势,目标直指试图接近崖顶的慕清漪! 慕清漪无暇他顾,将速度提到极致。凛冽的山风如刀割面,脚下是湿滑的冰雪和裸露的锋利岩石。 崖顶。 那披着狼皮大氅的身影依旧背对着村落方向,面朝山下重新开始躁动的狼群。他似乎对慕清漪的接近毫无所觉,又或者,根本不在意。 慕清漪在距离他三丈开外的一块岩石上站定,这个距离既能清晰对话,也留出了双方都感到安全的缓冲空间。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因急速攀爬和心绪激荡带来的微喘,声音在呼啸的山风中依旧清晰沉稳: “阁下可认识‘哑狼’?” 崖顶的身影纹丝未动,仿佛一尊冰冷的石雕。 只有他身侧垂落的、骨节粗大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慕清漪目光紧紧锁定那宽厚的、透着孤绝与力量的背影,继续道:“我无意打扰阁下与狼群。只是方才那些冷箭,来自村外高坡。他们是大祁肃王的探子,目标是你我。” 她刻意将“你我”并提,点明共同的敌人。 那身影终于有了反应。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脸上。近距离的凝视,让那张与永昌侯何兆兴酷似的面容带来的冲击感更加强烈。 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远比年龄更深的痕迹,浓密的胡茬遮掩了部分线条,却掩不住那刀削斧凿般的轮廓和眉宇间沉淀的野性与冰冷。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如同雪山冰湖最深处的寒潭,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情,只有纯粹的警惕、审视,以及一种近乎兽类的漠然。 这双眼睛,彻底割裂了他与记忆中永昌侯怯懦虚伪形象的最后一丝联系。 他没有开口,只是用那双冰寒的眸子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下文。 慕清漪迎着这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直言道:“我叫慕清漪,来自大祁。我来雪狼村,是为了寻找一个人。一个十六年前,在大雪封山的孤狼隘口,被交给‘哑狼’的婴儿。” 她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一丝波动,“那个婴儿,是我的嫡亲兄长,永昌侯府当年对外宣称‘夭折’的嫡长子,何清昭。” “何清昭?”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第一次响起,带着明显的陌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僵硬感。 “不认识。”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眼神依旧冰冷,没有丝毫触动。 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如同山风掠过岩石,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们叫我‘冰奴’。”他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波。 这个名字透着卑微与冷酷,像是某种烙印。 慕清漪心中了然。 果然,襁褓中的婴儿,能记得什么? “冰奴…”慕清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没有试图强行灌输“何清昭”的身份,那只会引起他更深的戒备。 “好,冰奴。那么,你认识这些人吗?”她抬手指向村外高坡上再次亮起的火光。 那里,探子们显然已经集结完毕,正张弓搭箭,这一次的目标,同时锁定了崖顶和半山腰的慕清漪。 “他们穿着北境的皮袄,却听命于大祁的肃王。他们一直在监视我,现在,他们也想杀了你。因为,那个婴儿,一个不该存在的秘密。” 冰奴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冷冷地扫过高坡营地。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慕清漪敏锐地捕捉到他周身散发出更加凛冽的寒意。 显然,对于这些监视者,他并非一无所知。 狼的直觉,远比人类想象的敏锐。 “肃王…秘密…”冰奴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的冰冷。 “那又如何?山下的狼,撕碎他们,很容易。”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漠然,仿佛在谈论清除几只烦人的虫子。 “他们只是探路的爪牙。”慕清漪立刻道,点明更深层的威胁,“杀了他们,会引来肃王更精锐的力量,无穷无尽。肃王在大祁权势滔天,在北境也必有勾结。他容不下任何可能暴露当年秘密的人活着,包括你,也包括追查此事的我。” 她将自己的处境与他彻底捆绑。 冰奴沉默了片刻,呼啸的山风卷起他狼皮大氅的边角。山下,狼群的呜咽声变得更加焦躁,幽绿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亮色。 他再次看向慕清漪,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你…想做什么?” 这很符合他生存环境培养出的直接思维——利益和威胁才是核心。 “合作。”慕清漪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肃王在北境的势力。拔掉这些爪牙,切断他的耳目,让他伸向北境的手暂时缩回去。至少,让他不敢再轻易派人来杀你,也给我争取查清真相的时间。” 她提出了一个务实清晰且对双方都有利的短期目标。 冰奴的视线在慕清漪脸上停留了很久,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她灵魂的颜色。 慕清漪坦然回视,眼神清澈而坚定,只有对敌人的杀意和对目标的执着,没有伪善的温情,也没有贪婪的算计。 终于,冰奴那如同冰雕般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他移开目光,重新投向山下躁动的狼群和远处如毒瘤般的探子营地。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好。清…漪。”他似乎很不习惯称呼别人的名字。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意味,也划清了他合作的界限:“怎么打,听我的。你,”他侧过脸,用眼角冰冷的余光扫了慕清漪一眼,“跟上,或者…死。” 一声刺耳的嗤笑传来。 二人循声望去,村外高坡营地中,一个看似头领的探子,正对着崖顶方向,面容戏谑。他内力灌注,声音清晰地传上山崖,充满了不屑与挑衅:“装神弄鬼!真当自己是狼神降世?区区几声嚎叫,就想号令群狼?可笑!” 他身旁另一个探子也狞笑着搭箭上弦,箭头瞄准崖顶,语带嘲讽:“嘉城郡主,找这么个野人当帮手?看来你们大祁使团也是黔驴技穷了!今日,便让你们和这装腔作势的野人,一起葬身狼腹!” 营地中爆发出一阵哄笑,探子们显然认为冰奴的举动不过是虚张声势,甚至可能引来狼群反噬。 他们张弓搭箭,火把摇曳,气势汹汹,只待头领一声令下,便将崖顶二人射成刺猬! 第102章 习惯独行 烦人的……虫子。” 话音未落,冰奴扬起手臂,朝着山下探子营地方向,发出一声穿透云霄饱含杀伐之意的长啸。 “嗷呜——!!!” 这声狼嚎如同进攻的号角,刹那间,山下原本被压抑着的、成千上万双幽绿猩红的狼眼,瞬间爆发出嗜血的凶光。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利爪刨地的轰鸣,狂暴的狼群潮水决堤般疯狂地扑向高坡。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浪冲天而起,压过了所有探子的哄笑。 那探子头领的嗤笑还凝固在脸上。 狂暴的狼群不再是逡巡的野兽,而是化作了毁灭的黑色潮汐。 它们无视地形,无视箭矢,以远超探子们想象的速度,疯狂地扑向高坡上那点渺小的火光。 “不!不可能!!”探子头领脸上的狞笑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取代,他声音都变了调,“放箭!快放箭!挡住它们!!” 箭矢如雨点般射出,却如同投入狂涛的石子,瞬间被淹没在黑色的兽潮之中。零星的狼只倒下,却丝毫不能阻挡那毁灭的洪流。 “妖法!这是妖法!”另一个探子绝望地嘶吼,试图点燃火油,但火焰刚起,就被数头巨狼扑倒、撕碎。 营地简陋的栅栏如同纸糊般被撞开、践踏。帐篷被掀翻、撕裂。探子们惊恐的惨叫瞬间被淹没在狼群的咆哮、利齿咬合骨骼的脆响以及血肉被撕扯的恐怖声音之中。 仅仅几个呼吸间,那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探子营地彻底瓦解。 火光在混乱中被踩踏熄灭,只剩下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撕扯和垂死的呜咽声。 冰奴面色平淡,仿佛只是碾死了几只聒噪的飞虫。 他转身,迈开大步,朝着雪山更深处走去,狼皮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没有回头,只抛下一句冰冷的话语,掷地有声地砸在寒风中: “想活,就跟上。我习惯独行。” 慕清漪依言跟上,灵力运转,足尖点雪,身形如魅影紧随其后。 冰奴的步伐看似恒定不变,透着独行客特有的疏离节奏。然而—— 在慕清漪攀越一处陡峭冰坡、山风如刀割面时,前方那宣称“习惯独行”的身影,却“恰好”在坡顶驻足片刻。 凛冽刺骨的寒风被他宽厚如山的背影无声挡去大半,只余下山谷呼啸的余音。一种无形的、沉默的庇护悄然笼罩在慕清漪周身。 行至相对平缓的雪坳,冰奴停步,背对众人,面朝王庭方向沉默伫立,如同一尊融入山岩的孤寂雕像。 “小姐,探子尽灭,村民无恙。”晨曦低语禀报。 冰奴置若罔闻,仿佛世间万物皆与他无关。 慕清漪正待调息,目光习惯性扫过王庭方向天际,瞳孔骤然紧缩。 一点刺目的妖异紫芒,在琉璃馆方位轰然炸开。 紫烟扭曲升腾,久久不散,带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陆醉逍的绝境求救符! “琉璃馆有变!”晨曦骇然失色。 慕清漪心沉冰窟。陆醉逍体内妖魂不稳,李珣伤重留守…此符一出,必是生死攸关! 她瞬间决断,目光扫过冰奴那孤绝冷硬的背影,语速如电:“冰奴,王庭同伴危在旦夕,我需即刻回援。肃王之事,容后再议。” 言罢,她对晨曦厉声道:“留两人隐伏,余者随我全速驰援!” 她甚至未等冰奴回应,转身便欲冲下山道。 “站住!” 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冰锥般刺破风雪。 慕清漪脚步一顿,霍然回首。 冰奴已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高大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 他低头,那双冰湖寒潭般的眸子死死锁住慕清漪,锐利得仿佛要将她灵魂洞穿。 他眉心紧紧蹙起,形成一道深刻的沟壑,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强大的本能激烈撕扯。 空气凝滞,只余下山风穿过雪坳的呜咽。 片刻,他猛地一甩狼皮大氅,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断,声音硬冷如万载冻石,不容置疑:“同去。” 慕清漪愕然:“什么?” 冰奴不耐地皱眉,似乎对她多余的问题感到烦躁,语气生硬,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别扭:“王庭…虫子多。顺手碾了。” 他目光扫过山下幽绿闪烁的狼眼,又生硬地、几乎是匆忙地补了一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狼识途。” 这话不知是说狼群能自己回家,还是他能找到路。 根本不给慕清漪追问之机,他已越过她,大步流星踏上通往王庭的险峻山道,只抛下一句冷硬的催促: “快!迟了,虫子死绝。” 慕清漪望着那在清冷月光下孤狼般决绝却又背离了自身“独行”宣言的身影,心湖波澜暗涌。 他依旧否认血脉。 他言语如冰,借口拙劣到近乎可笑。 他甚至吝于一声真正的呼唤。 然此刻,在她未置一词相求之时,这浑身是刺、与狼共生的兄长,却主动涉险,与她共赴王庭凶地。 慕清漪眼中锐光一闪,再无迟疑:“走!” 她与晨曦等人身影如电,紧追前方那道撕裂夜色的孤绝身影,朝着紫烟升腾的北境王庭疾驰而去。 第103章 要事商议 北境王庭,琉璃馆外。 肃杀之气远比料峭春风更刺骨。 慕清漪一行人风驰电掣赶回,看到的景象令她心头一沉。 琉璃馆已被北境皇帝的亲卫兵团团围住,火把通明,刀甲森然。馆前空地上,陆醉逍被数道刻满符文的玄铁锁链捆缚在一根石柱上,面色苍白,嘴角溢血,显然受了内伤。 他眼神中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北境皇帝拓跋焘端坐于临时搬来的龙椅上,脸上再无前几日屈尊降贵的隐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的倨傲。 “陛下!此乃何意?!”慕清漪排众而出,声音清冷如冰,目光直视拓跋焘,“陆醉逍乃我大祁使团副使,更是鉴妖司要员!你无故擒拿,意图加害,是想彻底撕毁两国邦交吗?” 拓跋焘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手指点向被缚的陆醉逍:“嘉城郡主,你还有脸质问朕?此獠,是那叛国逆贼寒鸦的亲弟弟!寒鸦勾结三皇子,祸乱北境,死有余辜!其弟,焉能独活?朕诛杀此妖孽,乃天经地义!” “寒鸦之罪,陆醉逍早已与其划清界限,更助我等诛灭妖兵,功过朝廷自有明断!”慕清漪寸步不让,语带警告,“陛下,陆醉逍是我大祁鉴妖司骨干,深受吾皇器重!你今日若敢动他,便是公然挑衅我大祁国威!陛下难道不怕吾皇雷霆之怒?!” “雷霆之怒?”拓跋焘猛地站起身,宽大的龙袍在火光下无风自动,周身竟隐隐散发出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阴冷而邪异的气息。 他鹰目如钩,死死盯着慕清漪,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狞笑: “朕已经给足你们面子了!容忍你们在王庭指手画脚,容忍你们追查那些陈年旧事!真当朕是泥捏的不成?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一群丧家之犬,也配在朕的国土上耀武扬威?!” 慕清漪心头剧震。拓跋焘的态度转变太过突兀。短短几日,他从被迫低头赔罪,到此刻的嚣张跋扈,这十分反常。 他眼中那闪烁的阴鸷光芒,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邪异气息… 是什么给了他如此底气?! 慕清漪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肃王的渗透?某种邪术加持?还是…王庭深处隐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但此刻,情势已容不得她深思。 “动手!行刑!”拓跋焘厉声下令,眼中杀机毕露! “保护陆大人!”晨曦厉喝,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化作一道匹练寒光,直扑石柱!几名玄甲卫也怒吼着冲向守卫。 “哼!不自量力!”拓跋焘的亲卫统领冷哼一声,手中令旗挥动。训练有素的亲卫立刻结阵,刀枪如林,迎向晨曦等人。 这些亲卫显然得了某种加持,动作迅捷,力量大增,眼中泛着不正常的红光,竟一时挡住了晨曦的锋芒! 眼看刀斧手已举刀劈向陆醉逍脖颈! “嗷呜——!!!” 一声撕裂夜空的狼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王庭上空。 紧接着,四面八方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狼嗥回应! 冰奴动了! 他并未冲入战团,只是立于琉璃馆屋顶的飞檐之上,狼皮大氅在夜风中狂舞。 他仰天长啸,那双冰冷的眼眸扫过下方混乱的战场,带着睥睨众生的漠然。 下一刻,王庭各处阴影中、宫墙夹缝里、甚至御花园的假山后,窜出无数矫健的狼影。 它们并非雪狼村那种体型巨大的荒原狼,而是更为狡猾、适应城市环境的灰狼、鬣狗。 它们如同鬼魅般出现,精准地扑向那些举着火把、维持阵型的北境亲卫。 “啊!狼!有狼!” “保护陛下!” “这些畜生从哪里来的?!” 突如其来的狼群袭击彻底打乱了亲卫的阵脚。火把被扑灭,阵型被冲散,惨叫声、狼嚎声、兵器碰撞声混作一团。 亲卫们引以为傲的战阵在群狼悍不畏死的撕咬和冰奴精准的“指挥”下,瞬间崩溃。恐惧像瘟疫般蔓延,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亲卫们,此刻只想逃离这狼吻地狱! 拓跋焘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死死盯着屋顶上那个如同狼神般的身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这股力量…超乎了他的认知和控制。 趁此良机,慕清漪身影如电,符箓出手,瞬间击飞了陆醉逍身边的刀斧手。 晨曦剑光一闪,斩断了玄铁锁链。 “走!”慕清漪一把扶住虚弱的陆醉逍,毫不犹豫地退入琉璃馆内。 晨曦和玄甲卫也迅速摆脱纠缠,退守馆门。 狼群在冰奴一声低沉的呜咽后,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王庭的阴影里,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北境士兵。 琉璃馆内。 慕清漪迅速为陆醉逍检查伤势。所幸多为皮肉伤和锁链造成的瘀伤,内息虽紊乱,但未伤及根本。 冰奴并未进入馆内,他沉默地站在庭院中,月光勾勒出他孤绝的身影。 “多谢。”慕清漪走到门口,对着庭院中的身影郑重道。 冰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声音依旧冰冷:“虫子…麻烦。” 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生硬地补充了一句:“…走了。” 话音刚落,他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琉璃馆的高墙之外,没有半分留恋。正如他所言,麻烦解除,他便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慕清漪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兄长…真是别扭到了极点。 “清漪…”陆醉逍虚弱的声音传来,他靠在椅背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似乎恢复了些许清明,“快…召集所有人…有要事…商议…事关重大!” 慕清漪心头一紧,立刻对晨曦道:“速去请李珣世子,所有玄甲卫,大堂集合,门窗紧闭!” 很快,重伤未愈被搀扶而来的李珣,以及仅存的大多带伤的玄甲卫,都聚集在了琉璃馆光线昏暗的大堂内。 门窗被紧紧关闭,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醉逍身上。 陆醉逍挣扎着坐直身体,环视了一圈众人,脸上露出一丝疲惫而凝重的神色。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宣布什么极其重要的消息。 然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 他脸上的疲惫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陌生而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扭曲了陆醉逍原本清俊的容颜,充满了恶意、戏谑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性。 “呵呵呵…” 低沉而沙哑的笑声从“陆醉逍”喉间发出,完全不是他本人的音色!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陆醉逍”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咔”轻响。 他看向脸色骤变的慕清漪,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眼中闪烁着妖异的绿芒: “慕清漪…小丫头,还认得本座吗?”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嘲讽: “本座…就是你在鉴妖司费尽心机‘杀死’的那个无相妖啊!哈哈哈哈!” 笑声在密闭的大堂内回荡,充满了得意与疯狂。 “只可惜啊,陆醉逍这具皮囊,滋味着实不错,神魂更是…大补!现在嘛,归本座了!”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液,缓缓扫过屋内每一个人,包括重伤的李珣和满脸惊怒的玄甲卫,最终定格在慕清漪苍白如雪的脸上,一字一句宣告: “而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一个…也别想逃!” 第104章 阴谋酝酿 无相妖附体的“陆醉逍”眼中绿芒大盛,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是不是感觉身体越来越沉?灵力如同泥牛入海?” 无相妖得意地张开双臂,一股阴邪的波动瞬间充斥整个空间,“本座早就在此地布下了‘噬灵缚魂阵’,你们,已是瓮中之鳖!” 随着他话音落下,地面骤然亮起暗红色的诡异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蔓延。 一股沉重如山的压力瞬间降临,所有玄甲卫如同被无形的巨石压住,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重伤的李珣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 慕清漪脸色剧变,立刻尝试运转灵力绘制符咒,却发现指尖沉重无比,灵力如同被冻结。 更可怕的是,她座下的石凳缝隙中,突然窜出数条布满倒刺的毒藤。 这些毒藤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手腕、脚踝,尖锐的倒刺刺破皮肤,一股麻痹和吞噬灵力的剧毒瞬间侵入。 她闷哼一声,眼前发黑,引以为傲的术法和天眼,竟被这诡异的毒藤彻底封锁。 “先从谁开始呢?”无相妖狞笑着,缓步走向离他最近的一名玄甲卫,五指成爪,指尖缭绕着吞噬生机的黑气。 那名玄甲卫目眦欲裂,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的阴影降临。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呜——!!!” 一声狂暴愤怒的狼嚎,如同惊雷般在琉璃馆外炸响。 这声音比之前在王庭的更加凶戾,充满了嗜血的杀意。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 大堂紧闭的厚重木窗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撞得粉碎。 木屑纷飞中,数道矫健凶猛的灰影裹挟着凛冽的寒风和血腥气,狂扑而入。 正是那些之前袭击亲卫的城中狼群。 它们的出现毫无征兆,直扑正在施虐的无相妖。 “孽畜!”无相妖猝不及防被一头最为凶悍的头狼狠狠撞在腰侧,随即踉跄后退,凝聚的黑气也被打断。 他惊怒交加,显然没料到狼群竟能突破他布下的法阵干扰,更没料到冰奴会去而复返。 冰奴高大的身影如同魔神般立在破碎的窗口,月光与屋内摇曳的火光交织在他冰冷的脸上。 他那双冰湖般的眸子死死锁定在无相妖身上,里面翻腾着野兽般的杀意。 显然,他并未真正远离,一直在暗处观察。 当看到慕清漪陷入绝境,他毫不犹豫地召唤狼群发动了最狂暴的突袭。 狼群的悍不畏死和冰奴那恐怖的威慑力,瞬间扰乱了无相妖的节奏,也短暂地冲击了法阵的运转。 就是现在! 慕清漪强忍着剧毒侵蚀的痛苦和灵力被锁的虚弱,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 她袖下左手紧握手腕上那只银镯——那是她保命的本命法宝,此刻毫不犹豫地被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被狼群纠缠分神的无相妖掷去。 “镇魂!敕!” 银镯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击中“陆醉逍”的额心。 金光爆闪,无数玄奥的符文如同活了过来,瞬间爬满“陆醉逍”的脸庞。 “啊——!”无相妖发出一声凄厉非人的惨嚎,周身黑气剧烈翻腾,显然这银镯对他的妖魂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和禁锢。 “走!快走!”慕清漪嘶声喊道,同时奋力挣扎,晨曦反应极快,剑光一闪,斩断缠绕慕清漪的毒藤根部。 虽无法完全解毒,但暂时解除了束缚。 她一把扶起慕清漪,另一名还能动弹的玄甲卫背起李珣。 而冰奴已经大步上前,将慕清漪稳稳抱起,随着众人朝着早已备在侧门的马车狂奔而去。 群狼则在后方结成防线,发出低沉的咆哮,死死盯着无相妖,防止其追击。 冰奴抱着慕清漪登上马车,冷峻的面容上还残留着战斗的凛冽气息。 他将慕清漪安置好后,便守在马车入口,周身散发的寒意让狭小的车厢内温度骤降。 当马车向着大祁边境方向绝尘而去时,群狼也迅速转身,迈着矫健的步伐紧紧跟随在马车后方。 大堂内,金光渐弱。 无相妖猛地将额头上焦黑冒烟的银镯扯下,狠狠碾碎。他脸上残留着灼烧的痕迹,眼中绿芒因为暴怒而疯狂闪烁。 他走到破碎的窗前,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发出一声低沉而怨毒的嘶吼: “逃吧!蝼蚁们!不过是苟延残喘!待本座掌控北境之力,尔等…早死晚死,皆是死路一条!” 他没有追击,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无相妖转身,身影化作一道扭曲的残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他出现在北境王庭最深处的秘殿之中。 北境皇帝拓跋焘早已端坐在冰冷的王座之上等候,脸上再无第一回见到无相妖的惊骇,只剩下深沉的阴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周身那股邪异的气息,与无相妖隐隐呼应。 “你放他们走了?”拓跋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王座扶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满。 无相妖依旧附体在陆醉逍身上,眼中绿芒闪烁,发出沙哑的笑声:“几只蝼蚁罢了,何须本座亲自去碾?让他们带着恐惧回去报信,岂不更有趣?” 陆醉逍的面容扭曲着,带着傲慢,“拓跋焘,你是在质疑本座?” 拓跋焘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语气依旧带着帝王的矜持:“不敢。只是…慕清漪此女心机深沉,陆醉逍身份特殊,李珣更是荣王世子。放虎归山,恐生后患。” “后患?”无相妖的笑声充满了不屑,陆醉逍的身体随着笑声剧烈颤动,“他们知道了又如何?本座与你合作,图谋的岂是区区几个使臣的性命?” 他眼中绿芒骤然亮起,如同深渊的凝视,“别忘了,我们掌握着他们绝对无法抗衡的……杀手锏!” 听到“杀手锏”三个字,拓跋焘敲击扶手的手指猛地停住。 他抬起头,与无相妖那妖异的绿芒对视。 秘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北境皇帝阴鸷的脸庞和陆醉逍扭曲的面容。 第105章 不死妖军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厢内,慕清漪脸色苍白如纸,手腕脚踝被毒藤刺破的伤口虽已简单处理,但残留的麻痹感和灵力滞涩依旧让她虚弱不堪。 她强撑着精神,在颠簸中飞快地写下几行字,塞入一个特制的竹筒,递给守在车门口的晨曦。 “晨曦,用你最极限的轻功,赶在我们之前,将此信送到粟怀章将军手中!务必亲手交给他!”慕清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无相妖与拓跋焘联手,图谋甚大,虽不知具体为何,但边境恐有倾覆之危,请他务必严阵以待,不可有丝毫懈怠!” 晨曦接过竹筒,眼神坚毅:“小姐放心!” 话音未落,她已如一道融入夜色的轻烟,从飞驰的马车上无声滑落,脚尖在雪地点出微不可查的痕迹,身影瞬间提速,朝着大祁边境军营的方向电射而去,速度竟比马车快了数倍不止。 冰奴的目光追随着晨曦消失的方向片刻,又落回慕清漪身上。 他依旧沉默,只是周身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些,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他伸出手,动作略显僵硬地替她拢了拢滑落的披风,粗糙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她冰冷的皮肤,又迅速收回,仿佛被烫到一般。 几日后,历经艰险,一行人终于抵达大祁边境,粟怀章早已接到晨曦急报,亲自率精锐出营接应。看到慕清漪被冰奴抱下马车时虚弱的样子,以及背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李珣,这位年轻的将军剑眉紧蹙,眼中怒火与担忧交织。 “快!将世子送入营中医治,备快马良驹,即刻派人护送回京,务必安全送达荣王府!”粟怀章雷厉风行地下令。 玄甲卫立刻小心翼翼地将李珣安置妥当,一队精骑旋即护着马车向京城方向绝尘而去。 粟怀章这才转向慕清漪,语气温和了许多:“清漪,你怎么样?” 他目光随即锐利地扫向慕清漪身后,那个如同冰雕般矗立、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眼神却紧紧锁在慕清漪身上的高大男子。 “这位是……?”粟怀章问道,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探究。 冰奴的装束气质与中原人迥异,那野性未驯的气息更是令人侧目,尤其是他守护慕清漪的姿态,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占有欲。 慕清漪正欲开口解释冰奴的身世,刚说出“他是……”两个字—— “报——!!!” 一声凄厉的急报声划破军营的宁静,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辕门,身上带着血污和硝烟的气息,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变调: “将军!北境大军……攻城了!铺天盖地……为首的是那个眼冒绿光的‘陆醉逍’!还有……还有他们阵前……全是、全是杀不死的怪物!” “什么?!”粟怀章与慕清漪同时色变。 “来得这么快!”慕清漪心头一沉,强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灵力尚未完全恢复的滞涩感,“兄长,详情路上说!迎敌!” 号角声瞬间响彻云霄!整个军营如同被投入滚水的油锅,瞬间炸开。 士兵们披甲执锐,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粟怀章与慕清漪飞身上马,冰奴则如影随形,紧紧跟在慕清漪马侧,如同一头守护领地的孤狼。群狼在营外低吼,蓄势待发。 当他们登上高耸的城墙,眼前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粟怀章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城下,黑压压的北境大军如同涌动的黑色潮水,无边无际。然而,最令人心悸的并非数量,而是冲在最前方的先锋!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军队,而是一群扭曲的、散发着浓郁死气和妖邪之气的“东西”!他们身披残破的黑甲,行动僵硬却迅捷异常,皮肤呈现出不祥的灰败或青紫色,眼窝深陷,里面燃烧着两点幽绿的鬼火。 刀剑砍在他们身上,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甚至被斩断肢体,依旧能拖着残躯疯狂扑击。 箭矢穿透头颅,他们也只是晃一晃,继续嘶吼着冲锋。 阵前,被无相妖附体的“陆醉逍”凌空而立,周身黑气缭绕,眼中绿芒如两团幽冥鬼火,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他看着城墙上严阵以待的众人,尤其是脸色苍白的慕清漪,发出震天的狂笑: “哈哈哈!粟怀章!慕清漪!本座送你们的‘见面礼’,可还满意?”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由他缔造的死亡之潮,“拓跋焘那蠢货,之前弄出来的不过是些残次品!空有死躯,而无强魂统帅,废物一堆!但如今——” 无相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狂傲与凶戾:“本座亲赐‘妖魂之羽’!以本座万妖之尊的一丝魂魄为引,融入这万千死躯!他们是本座意志的延伸,是本座不灭的爪牙!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不死妖军!绝望吧,蝼蚁们!你们的挣扎,徒增笑耳!” 他狂笑着,手指一点,一股磅礴的妖力注入下方妖军。 顿时,所有黑羽妖卫眼中的绿芒大盛,动作更加狂暴,力量速度陡增,嘶吼着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城墙的防御法阵和守军,大祁士兵的防线瞬间岌岌可危。 粟怀章脸色铁青,指挥若定,各种军阵、符箓、强弩齐发,轰击在妖军之中,炸开一片片残肢断臂,但那些破碎的肢体很快又被黑气连接,或者被后面的妖军踩过、融合,形成更加扭曲恐怖的怪物,继续扑来! 杀不死! 真的杀不死! 绝望的情绪开始在守军中蔓延。 慕清漪站在城楼最高处,猎猎寒风吹动她的衣袂。 她看着下方如同炼狱般的景象,看着无相妖那嚣张不可一世的面孔,看着大祁将士浴血奋战却节节败退……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意自她心底轰然爆发! “兄长,为我护法!”慕清漪清叱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粟怀章毫不犹豫,剑光暴涨,瞬间清空慕清漪周围数丈内的敌人,同时厉喝:“结阵,护住慕姑娘!” 冰奴更是直接踏前一步,挡在慕清漪身前,面对汹涌扑来的妖军,喉咙里发出低沉狼嚎,周身寒气四溢,将靠近的妖军瞬间冻结。 慕清漪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下一刻,她猛地睁开。 嗡——! 一股仿佛来自洪荒宇宙的磅礴气势,以慕清漪为中心轰然爆发。 她额心处,那枚平时隐而不显的金色印记,此刻璀璨夺目,如同熔化的太阳金液,缓缓裂开。 天眼——开! 第106章 天命之人 d不再是之前探查、追踪时那种内敛的光芒,这一次,一道纯粹到极致、威严到令万物俯首的金色光柱,自她额心直冲云霄,瞬间撕裂了战场上空的阴云和弥漫的死气妖氛。 煌煌神威,如同天道亲临! 整个喧嚣惨烈的战场,在这一刻,出现了刹那的凝固。 无论是疯狂嘶吼的妖军,还是浴血奋战的大祁将士,甚至空中狂笑的无相妖,都感到灵魂深处传来一阵无法抗拒的悸动与……恐惧! 无相妖脸上的狂笑瞬间僵硬,如同被冻结的劣质面具,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天……天命之眼?!道祖预言……竟然是真的?!不!不可能!” 慕清漪此刻悬浮于金光之中,长发无风自动,衣袂翻飞如仙神临凡。 她的目光冰冷而神圣,穿透了空间,直接锁定了下方无穷无尽的黑羽妖军,以及他们体内那丝丝缕缕、由无相妖魂魄分化而成的“妖魂之羽”。 她无视了无相妖的嘶吼,朱唇轻启,每一个字都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洗涤一切污秽、审判一切邪魔的凛冽意志,响彻在天地之间: “吾观天地,洞悉本源!” “尔等死躯,强缚残魂,逆乱阴阳,荼毒生灵!” “此等邪祟,悖逆天道,当——” “灰!飞!烟!灭!” 最后四个字,如同天道敕令,带着终结万邪的无上伟力! 天眼中射出的金色光柱骤然分化,化作亿万道细如牛毛、却蕴含着至阳至刚、净化湮灭之力的金色光丝。 这些光丝精准无比地射向每一个黑羽妖卫,无视了他们的物理防御,直接刺入他们体内,精准地缠绕灼烧向那一丝丝作为核心的“妖魂之羽”。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惨嚎,从每一个被金光命中的黑羽妖卫口中爆发出来,汇聚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灵魂哀歌。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积雪,那些被无相妖引以为傲、作为不死源泉的“妖魂之羽”,在金色光丝的缠绕灼烧下,发出刺耳的消融声,冒出浓郁的黑烟,迅速变得黯淡、枯萎、最终彻底湮灭! 失去了核心妖魂的支撑,那些原本刀枪不入的黑羽妖卫,身体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烂泥,动作瞬间凝固。他们眼中燃烧的绿火疯狂摇曳,然后“噗”的一声,彻底熄灭。 紧接着,从被命中的妖卫开始,大片大片的黑羽妖军,身体开始寸寸崩解。坚硬的骨骼化作齑粉,灰败的血肉如同风化的沙雕,迅速消散。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一片片黑色的飞灰,在金色的光雨中簌簌飘落,最终归于尘土,仿佛从未存在过。 战场上,出现了一大片诡异的真空地带,只剩下残留的黑色飞灰,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无相妖附体的“陆醉逍”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捂着胸口,仿佛那亿万道湮灭的光丝也刺穿了他的灵魂本源,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之前的狂傲与嚣张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惧和怨毒:“不……我的妖魂之羽!我的不死大军!慕清漪!你……你竟敢……啊!!!” 他死死盯着城楼上金光环绕、如同神祇般的慕清漪,知道今日大势已去。 “撤!!”无相妖不甘地咆哮一声,裹挟着滚滚黑气,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北境王庭的方向狼狈遁逃。 失去了妖军主力的北境大军,更是兵败如山倒,仓皇溃退。 城墙上,劫后余生的大祁将士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看向慕清漪的目光充满了狂热与敬畏,如同仰望神明! 金光缓缓收敛,额心的天眼印记隐去。 慕清漪身体一晃,脸色惨白如纸,“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向后软倒。 “清漪!” “嗷呜——!” 粟怀章与冰奴同时惊呼。 粟怀章身形急动欲接。 一道裹挟刺骨寒意的灰影却更快! 冰奴如猎豹般扑至,蛮横地抢占位置,用宽阔肩背硬生生隔开粟怀章的手,将慕清漪牢牢揽入怀中! “滚开!” 一声沙哑的低吼自冰奴牙关迸出。那双冰眸翻涌着惊恐、愤怒、撕心裂肺的心疼……以及对粟怀章赤裸裸的忌惮。 他紧紧抱着怀中人,小心翼翼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胸膛,试图用体温暖和她。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他眼中竟闪过一丝慌乱,喉结滚动,压抑着焦躁低吼。 粟怀章的手僵在半空。 冰奴这充满独占欲的敌意姿态和清晰的警告,令他疑窦更深。就在冰奴侧脸暴露在火光下、因焦急愤怒而线条紧绷的瞬间—— 粟怀章目光骤凝,那高挺鼻梁、冷峻薄唇、内敛锋芒的凤眼轮廓……像极了京城那位冷血钻营的永昌侯! 只是眼前这人的冷,是荒野淬炼出的野性孤绝。 再联想到冰奴对慕清漪超越常理的守护……一个尘封秘闻瞬间涌入脑海:十六年前,永昌侯府宣称世子何清昭夭折,肃王同时送“质子”入北境…… 肃王偷梁换柱! 眼前这狼王冰奴对慕清漪身边男性,尤其是自己显露敌意与嫉妒。他就是当年被牺牲的永昌侯府嫡长子——何清昭。 难怪他对慕清漪如此不同。那是同被家族抛弃的“弃子”在血脉深处的共鸣,是黑暗中唯一向他伸手的微光。他视她为唯一救赎与归属。 “快送清漪回营!她灵力透支,神魂恐伤!”粟怀章压下心中惊涛,沉声下令,目光复杂地看着紧抱慕清漪如守护逆鳞的冰奴。 冰奴冰冷眼神扫过粟怀章,眼中充满“离她远点”的警告。 他将怀中人抱得更紧,转身大步走向军营。群狼簇拥,他如移动的冰山,每一步都踏在将士敬畏好奇的目光中。 粟怀章看着冰奴远去的孤狼背影,眼神复杂至极。 他缓缓放下手,低声自语,“无相妖未除,拓跋焘野心不死,加上何清昭这头归来的孤狼……这棋局,更复杂危险了。” 战场欢呼渐息,疲惫与忧虑弥漫。风卷起残留的黑色飞灰,寒意刺骨。 一场风暴暂歇,更大的乱局,才刚拉开序幕。风暴中心,正是那昏迷的少女,与她身边只对她收拢利齿的孤狼。 第107章 双双大婚 皇帝的嘉奖旨意与粟双双大婚的消息几乎是同时抵达边境军营。 圣旨中,皇帝盛赞粟怀章与慕清漪力挽狂澜,击退北境妖军,守土有功,各有丰厚赏赐。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来自丞相府的家书,带来了更令粟怀章心绪复杂的消息——他的胞妹粟双双,已于上月及笄,并将在下月与太子完婚。 “双双……”粟怀章握着家书,指节微微泛白。 边境局势虽暂时稳定,但无相妖与拓跋焘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他身为主帅,绝不能擅离职守。 他看向帐中依旧脸色苍白、在冰奴近乎寸步不离的守护下静养的慕清漪,心中有了决断。 “清漪,”粟怀章走到榻前,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推卸的托付,“双双大婚在即,为兄身负军职,无法离营。你身为相府义女,双双的义姐,需得代我回京,一则参加婚礼,二则……也需将北境详情,尤其是无相妖与拓跋焘勾结、以及那‘不死妖军’的根源,详细禀明圣上。此事关系重大,唯有你亲身前往,我才放心。” 慕清漪撑着坐起身,冰奴立刻在她身后塞入软枕,动作笨拙却专注。 她点点头,声音还有些虚弱:“兄长放心,清漪明白。双双的婚礼,我定会到场,北境之事,也必会面圣陈情。” “好。”粟怀章颔首,目光扫过如同一尊冰雕般守在慕清漪身边的冰奴,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冰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一起去。”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慕清漪抬头,对上冰奴那双冰湖般深邃却又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眸子。 她微微蹙眉,语气凝重:“何清昭,你想清楚。京城不是北境,那里是肃王的地盘,是永昌侯府的眼线密布之处。你回去,身份一旦暴露,肃王绝不会放过你!那是龙潭虎穴。” 她直接叫出了他的身份,点明利害。 冰奴——何清昭,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伸出手,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慕清漪手腕上被毒藤刺伤后留下的淡淡疤痕。 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心疼。 “我知道。”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血脉……骗不了人。这些天,靠近你时,身体里……有东西在烧。它告诉我,我是何清昭。”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眼神里不再是迷茫的野兽,而是有了某种沉痛的确认。 “肃王……是仇人。”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慕清漪苍白的脸,那里面翻腾着不容错辨的担忧与执拗:“你一个人回去……危险。肃王,还有那些……侯府的人,他们,会害你。” 他无法说出更复杂的句子,但意思无比明确—— 他不放心她独自面对那些豺狼,他要陪在她身边。 慕清漪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担忧,心中五味杂陈。 她明白,这个在荒野中挣扎求存了十六年的“孤狼”,在确认了自己身份的同时,也确认了唯一想要守护的人。 回京之路,注定凶险,但有何清昭在身边,无疑多了一重强大的保障。 “……好。”慕清漪最终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我们一起去。” 数日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离了军营,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驾车的是晨曦,她全神贯注,警惕着四周。 车厢内,慕清漪闭目调息,努力恢复着透支的灵力与神魂。 何清昭则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坐在她对面,冰眸锐利地扫视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他致命的攻击。 马车行至一处荒僻的山道,两侧密林幽深,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 突然! 驾车的晨曦猛地勒紧缰绳,骏马发出一声长嘶,马车骤然停下! “小姐!小心!”晨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和惊疑。 车厢内,慕清漪和何清昭同时睁眼,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何清昭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骨刀上,身体微微前倾,将慕清漪护在身后,冰眸中杀意凛冽。 慕清漪凝神感应,一股极其诡异的感觉笼罩下来。 她轻轻掀开车帘一角,顺着晨曦警惕的目光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道路中央,背对着马车,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熟悉的、属于鉴妖司弟子的玄色锦袍,身形挺拔,正是他们以为早已被无相妖彻底占据、甚至可能已经毁灭的——陆醉逍! 一股寒意瞬间从慕清漪脚底窜起! 无相妖明明被她以天命之眼重创了本源妖魂,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恢复,还如此精准地在此拦截?难道他根本未回北境王庭? 就在三人心中警铃大作,何清昭几乎要破窗而出先发制人之际—— 前方那个身影,缓缓地,转过了身。 日光透过稀疏的枝叶,落在他苍白却依旧俊朗的脸上。 他的眼中,没有预想中两点摄人心魄的诡异绿芒! 陆醉逍的眼睛,是正常的深褐色,只是那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似被附体时的妖邪狂傲,也不似他本人应有的张扬与狡黠。 死寂,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慕清漪瞳孔骤缩,心底的疑惑瞬间攀升到顶点:“怎么回事……他的眼睛……无相妖呢?!” 就在这死寂般的对峙中,陆醉逍那双空洞的深褐色眼眸,极其艰难地微微眨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他本人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挣扎着亮起,随即又黯淡下去,被那浓重的茫然覆盖。 “清……漪……”一个干涩、嘶哑,仿佛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痛苦,与无相妖那阴邪狂傲的语调截然不同,正是陆醉逍本人的声音! 第108章 一根钉子 陆醉逍!”慕清漪心头剧震,立刻意识到情况有异。 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戒备,沉声问道:“是你?无相妖呢?你做了什么?” 陆醉逍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似乎连站立都极其费力。 他空洞的眼神努力聚焦在慕清漪脸上,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刀尖上滚过:“他……重伤……你……那一击……天命之眼……重创……本源……妖魂……” 他大口喘息着,额角青筋暴起,仿佛在与体内某种可怕的存在进行着殊死搏斗。“我……趁他……虚弱……意识……混乱……夺回……短暂……控制……” 何清昭冰眸中的杀意并未消退,反而更加警惕。 他敏锐地捕捉着陆醉逍身上微弱的气息波动,确认那令人作呕的浓烈妖气确实被压制到了极低的程度,几乎难以察觉。 但他并未放松,骨刀依旧紧握,身体牢牢挡在慕清漪身前。 慕清漪心思电转,瞬间明白了陆醉逍的意思。 无相妖被她的天命之眼重创,妖魂陷入极度虚弱和混乱,这才给了原本被压制的陆醉逍一丝喘息之机,让他短暂地夺回了身体的部分控制权。 “你……捆住了他?”慕清漪追问,语气急促。 陆醉逍艰难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是……但……不长久……他寄生……太久……如附骨之疽……无法……剥离……只能……强行……压制……让他……陷入……更深……沉眠……” 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息,显然这短暂的清醒和压制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随时可能再次被无相妖反扑。 “他……会醒来……很快……”陆醉逍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取代。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慕清漪:“帮我……慕清漪……只有你……能帮我……” “你想怎么做?”慕清漪立刻问道,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让我……回去……”陆醉逍喘息着,眼中闪烁着疯狂又理智的光芒,“回……北境……回……拓跋焘……身边……” 何清昭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性低吼,显然对这个提议极其排斥。 让这个定时炸弹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慕清漪抬手,轻轻按在何清昭紧绷的手臂上,示意他稍安勿躁。她看着陆醉逍,眼神锐利如刀:“回去?以陆醉逍的身份,还是以‘无相妖’的身份?” “无相妖!”陆醉逍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微光,“他重伤……沉眠……我……模仿……他的……气息……短暂……冒充……可行!” 他看向慕清漪,带着恳求,“但……需要……你的……符咒……掩盖……我……自身……气息……强化……模仿……的……妖气……瞒过……拓跋焘……和……他的……妖阵……” 间谍! 慕清漪瞬间明白了陆醉逍的计划。 他要利用无相妖重伤沉眠的空档,冒充无相妖回到北境王庭,潜伏在拓跋焘身边。 这无疑是深入虎穴、九死一生,但若能成功,将成为刺入敌人心脏最致命的一根钉子。 风险巨大,但回报同样惊人。慕清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好,我帮你!” 她立刻从随身的符袋中取出几张特制的空白符纸和一支小巧的朱砂笔。她咬破自己左手食指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精纯灵力的心头血,混入朱砂之中。 血色的朱砂闪烁着微弱的金光。 她凝神静气,指尖飞快地在符纸上勾勒出极其复杂玄奥的符文。 这一次,她的符文不仅蕴含着模拟妖邪、混淆感知的纹路,更在核心处悄然融入了几道极其隐晦的封魂纹路。 每一笔都灌注了她恢复不多的灵力,符箓上的光芒比之前更加稳定深邃,散发出一种稳固的封印气息。 “这是‘惑妖符’和‘拟妖符’,”慕清漪将绘制好的三张血色符咒递给陆醉逍,脸色因失血和灵力消耗更白了几分,“惑妖符贴于内衬,可混淆你自身人族气息,拟妖符催动后,可模拟无相妖重伤后的妖气波动,足以瞒过拓跋焘一时。符咒中含有我的封魂之力,能助你更稳固地压制无相妖,让他陷入更持久的沉眠。只要不过度动用灵力或遭受强力冲击,这压制会非常牢固。” 她着重强调了符咒的稳固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但切记,模仿终究是模仿,不可在拓跋焘面前动用超出无相妖重伤状态的力量,否则极易露出破绽!” 陆醉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三张还带着慕清漪体温和血腥气的符咒,如同捧着救命稻草。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符咒中蕴含的强大而稳固的封印力量,这比他孤军奋战强太多了,仿佛为他体内的囚笼加上了一道坚固的锁链。 他珍重地将两张符咒贴身藏好,将最后一张“拟妖符”捏在掌心。 “多谢……”他看着慕清漪苍白却坚定的脸,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涌——感激、愧疚、倾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保重。”慕清漪打断了他可能的告别之言,语气冷静而郑重,“活着,才有价值。若有紧急情报,设法传递至京城‘云裳阁’,自会有人接应。” 她看着陆醉逍,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那被层层封印压制的无相妖魂上,心中暗道:*好好养着吧,无相妖……有我的符咒之力持续消磨,你与这身体的连接会逐渐减弱。待你的妖魂在沉眠中被滋养得足够‘肥美’……那便是我天眼吞噬你、晋升力量的绝佳时机!这步棋,值得冒险! 陆醉逍深深看了慕清漪一眼,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 他喉咙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你……也要……保重……别死……” 说完,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带着前所未有的底气,踉跄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北境的方向走去,背影萧索而决绝。 直到陆醉逍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密林深处,何清昭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 他收回按在骨刀上的手,冰眸却依旧沉沉地盯着陆醉逍消失的方向,里面翻腾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这个陆醉逍,无论是否被附体,无论此刻是敌是友,他看向慕清漪的眼神,都让何清昭感到一种本能的排斥。 慕清漪并未察觉身边冰奴那微妙翻涌的忌惮,她疲惫地靠回车壁,闭目调息,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体内天眼似乎感应到主人对那强大妖魂的觊觎,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悸动和渴望。 “继续赶路,晨曦。”她轻声吩咐,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意,“京城……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我们。” 第109章 正面交锋 京城,相府张灯结彩,十里红妆铺就了太子迎娶相府嫡女粟双双的盛况。 金碧辉煌的东宫正殿,丝竹管弦悠扬,觥筹交错,满堂皆是王公贵胄、重臣勋贵,一派喜庆祥和。 慕清漪作为新娘的义姐,身着得体的宫装,坐在女宾席靠前的位置。她脸色依旧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但眼神清亮,举止从容。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如同影子般矗立着一身玄色劲装的冰奴。 他收敛了在北境的野性,但那拒人千里的寒意和锐利如刀的眼神,依旧与这繁华喧闹的宫廷盛宴格格不入,引得周遭贵妇小姐们频频侧目,窃窃私语。 新郎官太子殿下春风满面,正携着盛装华服、娇美动人的粟双双向帝后及诸位亲王重臣敬酒。 当敬到肃王席前时,肃王李宏满面堆笑地起身回敬,目光却在掠过太子身侧、落在慕清漪身后的何清昭身上时,骤然一凝! 那高挺的鼻梁,冷峻的薄唇,内敛锋芒的凤眼轮廓……虽然饱经风霜,添了野性和戾气,但那骨子里的影子,瞬间与肃王脑海中那张稚嫩却倔强的面容重合! 肃王李宏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眼底却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果然是你!何清昭! 北境布置的监视者音讯全无,派去跟踪慕清漪的精锐探子也如石沉大海……当时他就隐隐有了猜测。如今亲眼所见,一切都有了答案——定是这对兄妹联手,除掉了他的眼线,这头本该在北境腐烂的弃子,竟被慕清漪找了回来,还带到了他面前!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目光如同淬毒的针,死死钉在冰奴身上。 冰奴冰湖般的眸子毫不避讳地迎上,翻腾着刻骨的仇恨与冰冷的杀意,如同孤狼锁定仇敌。无形的杀机在两人视线间激烈碰撞,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太子殿下,”肃王李宏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丝竹声,让临近几桌瞬间安静。他脸上笑容不变,目光却钉在何清昭身上,“今日大喜,本王见这位护卫……气宇不凡,煞气凛然,倒不似寻常侍卫。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护卫在慕姑娘这等……贵人身边?” “贵人”二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太子微微一愣,看向慕清漪。慕清漪心弦紧绷,面上却从容起身,福礼道:“回肃王殿下,此乃清漪在北境结识的义士,名唤‘冰奴’。武艺高强,曾救清漪性命,此次回京暂充护卫,以策安全。” “哦?北境义士?”肃王李宏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北境苦寒,多生妖邪。本王观此子煞气缠身,眼神凶戾,倒与那些被妖邪蚀心的狂徒颇有几分相似!”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恶意,“诸位!慕清漪身负异术,常与妖邪周旋,却将此等煞气冲天、来历不明之人带入宫廷!焉知不是勾结妖物,图谋不轨?!” “肃王慎言!”慕清漪脸色一沉,声音清冽如冰。 “污蔑?!”肃王冷笑,目光如毒蛇般扫过两人,“本王忧心社稷,护卫宫禁,岂容可疑之人近在陛下咫尺?!若真让妖邪混入,危及圣驾,谁担此责?!” 他直接将矛头指向御座,用心险恶。 大殿气氛骤紧。支持肃王的官员窃窃私语,眼神充满怀疑。 太子皱眉,粟双双紧张地攥紧太子衣袖。 皇帝端坐龙椅,面色沉静,眼神深邃,无形的威压笼罩全场。 “殿下!”粟相脸色铁青,霍然起身,“今日太子大婚,殿下岂可无凭无据,污我相府义女,构陷忠良?!” “构陷?”肃王李宏上前一步,指着何清昭厉声道,“丞相!此子煞气冲天,岂是良善?!带他入宫,本就于礼不合!本王职责所在,必须查清!” 慕清漪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肃王这是铁了心要置何清昭于死地! “肃王殿下!”慕清漪声音清越坚定,响彻大殿,“您口口声声说冰奴身染妖邪,勾结妖物。证据何在?!若无证据,仅凭臆测面相便妄加罪名,与构陷何异?!” 她目光如炬,直视肃王,字字铿锵:“清漪在北境,以命相搏,击退妖军,护我疆土!陛下明鉴,下旨嘉奖!殿下此刻质疑清漪,莫非也在质疑陛下圣断,质疑我大祁浴血将士之功勋?!” 这一问,直指核心,掷地有声!肃王一派的官员顿时噤声。 肃王李宏脸色一沉,正欲强辩,慕清漪已上前一步,面向御座,深施一礼:“陛下!为证冰奴清白,亦为太子殿下大婚之喜不受无端侵扰,清漪恳请,当场以道门‘清心明镜符’为冰奴验身!此符专克邪祟,若其身染妖气,符箓必有异状!若无异状,则足证肃王殿下构陷忠良!请陛下圣裁!” “准。”皇帝的声音平淡而威严。 慕清漪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张淡金色符箓。指尖微光一点,符箓瞬间亮起柔和纯净的金光,正气凛然。 在所有人屏息注视下,慕清漪将符箓轻轻拍在何清昭胸前。 金光如水波流淌,涤荡他全身。他身上的寒意似乎被中和,但符箓本身光芒纯净稳定,毫无半分变黑、燃烧或扭曲的迹象。 那金光映照下,何清昭冷峻的面容更显刚毅,如同磐石。 “陛下,诸位请看!”慕清漪声音朗朗,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心明镜符,毫无异状!冰奴身家清白,与妖邪无涉!肃王殿下,您还有何话说?!” 事实昭然,满堂寂静! 所有目光,带着审视、了然甚至一丝鄙夷,齐刷刷聚焦在肃王李宏身上。 肃王李宏脸色瞬间铁青,如同被当众抽了一记耳光。 他万万没想到慕清漪准备如此充分,更没想到这符箓竟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心中又恨又怒,慕清漪,又是你坏我好事! 他强压怒火,重重一哼:“符箓之道,玄奥莫测。此事,本王定会彻查到底!” 色厉内荏地甩下一句后,他转向皇帝,勉强挤出告罪之态:“陛下,臣忧心社稷,言语急切,扰了喜宴,请陛下责罚。” 皇帝目光深邃,缓缓扫过肃王和慕清漪,最终落在依旧挺立如松、眼神冰冷的何清昭身上,淡淡道:“今日太子大婚,喜庆为重。肃王关切之心可勉,然无凭无据,不可妄言。此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四字,带着不容置喙的终结之力。 “谢陛下。”肃王李宏咬牙行礼,低垂的眼眸中翻涌着刻骨的怨毒与杀机。 “谢陛下明察。”慕清漪恭敬行礼,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肃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悄然握紧袖中的手,天眼深处,一丝极淡的金芒流转,清晰地捕捉到肃王身上那深沉似海的恶意,以及……一丝与北境妖氛隐隐纠缠的、极其隐晦的诡异气息。 肃王李宏则坐在席间,眼神阴鸷如毒蛇。 第110章 救命稻草 肃王李宏离席后并未直接出宫,而是转到了偏殿一处僻静的暖阁。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空旷的殿宇,一名心腹内侍立刻无声上前。 “去永昌侯府,”肃王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把何兆兴给本王‘请’来。就说……本王给他一个重振侯府、拿回儿子的机会。让他想清楚,是继续做那无用的丧家之犬,还是抓住这最后翻身的机会。” 心腹领命,无声退下。 此刻的永昌侯府,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自五皇子夫妇通敌叛国被诛,皇帝震怒之下将何兆兴停职查办,侯府门庭早已冷落。李氏当街被肃王灭口,更是雪上加霜。 桌上散落着酒壶何兆兴瘫坐在书房太师椅上,形容枯槁,眼神浑浊。 曾经引以为傲的侯府,如今只剩空壳和耻辱。 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何清瑶是催命符,真正的嫡女慕清漪与他势同水火,唯一的庶子何清轩年纪尚小,且亲近慕清漪……他的人生,仿佛跌入了最深的泥潭。 肃王心腹的到来,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道微光,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何兆兴听完传话,握着酒杯的手剧烈颤抖。肃王,杀妻仇人。可……也是他当年攀附、如今唯一可能拉他一把的人。 拿回儿子?何清昭……那个被他亲手抛弃的棋子! 恐惧、怨恨、对权势的渴望、以及一丝扭曲的父权本能在他心中疯狂交织。 最终,对跌落尘埃的恐惧和对重获嫡子的病态幻想压倒了仇恨。 他猛地灌下一口冷酒,眼中闪过孤注一掷的疯狂:“……请回禀王爷,何某……遵命。” 肃王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眼神却带着贪婪与算计的何兆兴,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废物,但还算有点利用价值。 “何侯,”肃王的声音带着一丝施舍的意味,“本王在太子婚宴上,见到了一位‘故人’。” 何兆兴心头一跳,抬头看向肃王。 “你的儿子,”肃王缓缓吐出几个字,“何清昭。” 何兆兴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缩。 真的是他!肃王果然见到了! 他下意识地想起李氏临死前的嘶吼,想起那个被送入北境虎口的婴孩……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激动攫住了他。 “他……他现在……”何兆兴声音干涩。 “跟在慕清漪身边,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冰奴’。”肃王语气讥讽,“看来,你那好女儿在北境不仅找到了他,还把他调教成了忠犬。何侯,你这一双儿女,本事不小啊,一个把你侯府搅得天翻地覆,一个成了别人家的护卫,把你这个亲爹视若无物。” 何兆兴的脸瞬间涨红,羞愤交加。肃王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本王给你一个机会。”肃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去,认回你的儿子。用你‘父亲’的身份,把他从慕清漪身边拉回来。告诉他,侯府才是他的根!他流落北境这么多年,是侯府当年弄错了,以为他夭折……是下人疏忽,他被拐走了!” 肃王编造的理由极其拙劣,但此刻何兆兴只能抓住这根稻草。 “是……是下官当年疏忽……”何兆兴连忙应承,眼中却闪烁着算计,“下官定当……定当将他认回!让他明白,只有回到侯府,他才是真正的贵公子!跟着慕清漪那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只会辱没门楣!” “很好。”肃王满意地点点头,“记住,你是他老子!生恩大于天!他敢不认,就是不孝!天下人都会唾弃他!去吧,本王等着看你们父子‘团聚’。” 何兆兴带着肃王的“旨意”和内心扭曲的期望,匆匆赶往慕清漪在相府的客院。 慕清漪刚送走前来探望的粟双双,正与冰奴在院中低声说着什么。晨曦警惕地守在院门。何兆兴的身影一出现,三人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 “漪……漪儿……”何兆兴努力挤出一点“慈父”般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目光却贪婪地锁定在何清昭身上,“昭儿!我的昭儿!爹……爹终于找到你了!” 他踉跄着就想扑过去。 冰奴身形未动,冰眸中却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寒光,周身气息瞬间降至冰点,一股无形的煞气直接将何兆兴逼退两步。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如同被侵犯领地的凶兽。 慕清漪一步上前,挡在何清昭身前,眼神锐利如刀:“何侯爷,此处是相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带着你那些拙劣的谎言,立刻离开!” “谎言?!”何兆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指着何清昭,强行挤出几行泪,“清漪!你怎么能如此狠心!这是你嫡亲的兄长啊!当年……当年是府里下人疏忽,才让昭儿被人拐走,流落北境……我们以为他夭折了,才对外那么说……是爹错了,爹对不起昭儿!” 他捶胸顿足,演技浮夸,“昭儿!你看看爹!爹老了……侯府如今……就盼着你回来继承家业啊!跟爹回家吧!爹会补偿你这些年受的苦!” 他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态,眼中充满了算计的“期盼”。 冰奴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深入骨髓的厌恶和鄙夷。 那眼神,像在看一滩令人作呕的污秽。 “家?”何清昭开口了,声音冰冷、沙哑,带着北境的腔调,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刺入何兆兴的心脏,“没有家。北境,狼窝,是家。这里,”他指了指脚下相府的土地,又指了指身前的慕清漪,“她身边,是家。” 他顿了顿,冰眸直视何兆兴那虚伪的泪眼,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何清昭,死了。十六年前,死了。” “我,姓慕。” “慕清昭。” “轰——!” 何兆兴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所有关于“父权”的幻想,在这一句“姓慕”面前,被彻底碾得粉碎! “你……你……逆子!!”何兆兴瞬间暴怒,伪装彻底撕碎,指着何清昭,手指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羞辱而剧烈颤抖,脸涨成了猪肝色,“你敢不认祖宗?!你敢改姓?!你……你这个不知廉耻、认贼作父的畜生!慕清漪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是要毁了我何家啊!!”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唾沫横飞,哪里还有半分侯爷的体面。 “何侯爷!”慕清漪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寒意,“请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相府,容不得你在此污言秽语,辱骂我相府贵客!‘慕清昭’三个字,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倒是你,当年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心里清楚!李氏临死前喊了什么,满京城都听到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祖宗廉耻?!” 慕清漪的话如同鞭子,狠狠抽在何兆兴的痛处。李氏临死前的嘶吼—— “肃王!你杀我灭口!何兆兴!你卖子求荣!何清昭在北境!他是替肃王世子去的!他是……” ——虽然被肃王及时灭口,但“何清昭在北境”、“替”、“肃王世子”这几个关键词,早已在有心人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何兆兴被噎得脸色由红转白,浑身哆嗦,指着慕清漪和慕清昭,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极致的愤怒、被戳穿的恐慌、以及计划彻底失败的绝望,几乎让他晕厥。 “滚。”慕清昭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如同驱赶苍蝇。 那眼神中的杀意,让何兆兴如坠冰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好……好……你们……你们等着!!”何兆兴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再也无颜待下去,在慕清漪和慕清昭冰冷的目光注视下,跌跌撞撞地逃离了相府小院。 院外不远处,肃王李宏隐在廊柱阴影中,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 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嘲弄和一丝更深的算计。 何兆兴这个废物,果然不堪大用。不过…… “姓慕”?慕清昭?呵,有意思。慕清漪,你倒是会收买人心。 不过,你以为改个姓,就能斩断血脉的羁绊?就能躲过本王的掌心?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何兆兴仓皇逃离的背影,又深深看了一眼相府客院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去。 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他拍了拍何兆兴刚才站过的位置,仿佛拍掉一粒尘埃。 第111章 狠毒手段 秋夜的寒意已深,霜气凝结在相府客院的窗棂上,结出细碎的冰花。 屋内暖炉融融,慕清漪正坐在灯下,指尖轻抚过一卷泛黄的古籍符箓图谱,眉宇间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淡淡倦意。 冰奴——如今该称慕清昭,如同沉默的守护者,抱臂倚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冰眸半阖,周身寒意收敛,难得显出一丝宁静。 忽然—— 咚……咚……咚…… 一声沉闷、悠长、仿佛带着无尽悲怆与不祥的钟声,毫无预兆地穿透寂静的夜空,由皇宫方向遥遥传来。 那声音沉重得如同巨锤砸在人心上,带着冰冷的穿透力,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慕清漪抚书的手指骤然一僵,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这钟声……是宫里的丧钟! 只有……只有帝王驾崩,才会敲响这九声连鸣的国殇之音! 皇帝……驾崩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寒意顺着脊椎窜上。 上一世的此时,皇帝还活的好好的…… 不待她细想,客院紧闭的门扉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砰——!” 厚重的木门竟被一股蛮力硬生生撞开。木屑纷飞间,一群身着玄色铁甲、腰佩长刀的宫廷禁卫如同虎狼般直冲而入!为首者,正是肃王李宏身边最得力的心腹侍卫统领,张贲。 他眼神阴鸷,手按刀柄,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瞬间锁定了灯下惊起的慕清漪。 “慕清漪!”张贲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刺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奉旨拿人!陛下……龙驭宾天了!” 他刻意加重了“龙驭宾天”四字,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经查,陛下乃遭邪术暗害!而所有证据都指向你——身负异术,通晓符箓的慕清漪。你,就是弑君元凶!拿下!” “什么?!”慕清昭瞬间暴起,如同被激怒的孤狼,冰眸中杀意暴涨,周身寒气瞬间弥漫,挡在慕清漪身前,骨刀已然出鞘半寸。 慕清漪心头剧震,如同被冰水当头浇下! 皇帝驾崩……邪术暗害……弑君元凶…… 肃王! 好狠毒的手段! 好快的动作! 国丧的钟声余音未绝,指控的刀锋就已抵喉! 他竟敢弑兄栽赃,将这滔天罪名扣在她头上! 寒意彻骨,但随之涌起的,是更深的凛然与冰冷彻骨的愤怒。 她看着张贲那笃定而狰狞的脸,看着那些虎视眈眈、蓄势待发的禁卫,看着被撞得狼藉的门扉,听着窗外隐隐传来的、因丧钟而起的京城骚动。 风暴,以最猝不及防、最致命的方式,降临了。 新帝登基,龙椅尚未坐稳。 登基大典后的首次朝会,肃穆的金銮殿上,肃王李宏便联合数位心腹重臣,骤然发难。 他一身素服,面容悲戚,眼底深处却闪烁着淬毒的寒光。 “陛下!”肃王的声音沉痛,如同杜鹃啼血,字字却重逾千钧,砸在寂静的殿宇中,“先帝驾崩当晚,守卫森严的寝宫之外,拾获此物!” 他高举一个黑檀托盘,锦缎之上,赫然躺着一枚边缘焦黑、沾染着暗褐色污迹的残破符纸碎片。 那符纸质地奇特,非金非木,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 “经钦天监监正与三位道门宿老共同勘验,此符蕴含极阴极邪之气,霸道绝伦,专蚀生机!其残留之力,与先帝龙体之内盘踞的诡异死气,同出一源!” 他的目光,如同淬炼了千年的寒冰之矛,猛地刺向殿中肃立的慕清漪。 她一身素衣,脸色因连日操劳略显苍白,眼神却沉静如古井深潭。 “慕清漪!”肃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控诉,“你身负天眼,通晓阴阳,符箓之术更是冠绝当世!此符虽残,其绘制笔锋走势,灵力流转之痕,与你惯用手法,有七分神似!此其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惊疑不定的脸,声音更添一分森然:“当夜丑时三刻,有巡夜太监于乾元宫西侧宫墙下,亲眼瞥见一道形似你的身影,一闪而逝!人证虽模糊,物证却铁一般冰冷!慕清漪,弑君之罪,十恶不赦!你还有何话说?!”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金銮殿。 珠帘之后,新晋的皇后粟双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不信!绝不信清漪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可肃王环环相扣,人证物证俱全,那枚符箓碎片散发出的阴邪气息,隔着距离都让她心头发寒。 新帝端坐龙椅,年轻的脸上布满沉痛与凝重,眼神深处是难以掩饰的挣扎。 肃王党羽林立,此刻发难,时机歹毒至极! “慕卿,”新帝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肃王所奏……你有何辩解?” 慕清漪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肃王那张看似悲痛欲绝、实则暗藏得意与狠厉的面孔,扫过那些或惊惧、或怀疑、或幸灾乐祸的复杂眼神。 她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惊慌的辩解,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陛下,”她的声音清越,穿透殿中的压抑,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清漪,无罪。此符,非我所绘。此人证,纯属构陷。” “巧舌如簧!铁证如山,岂容你狡辩!”肃王厉声断喝,声震殿宇,“陛下!弑君之罪,天地不容!请陛下即刻下旨,将此妖女打入天牢,严刑拷问,以慰先帝在天之灵,以正朝纲国法!” 肃王一派的官员如同得到了信号,纷纷跪地,山呼海啸般附和: “请陛下严惩妖女!” “弑君之罪,万死难赎!” “铁证如山,不容抵赖!” 声浪汹涌,几乎要将慕清漪单薄的身影彻底吞噬。 新帝眉头紧锁,粟相等人虽竭力辩驳,但在那枚邪气森森的符箓碎片面前,言辞显得苍白无力。 肃王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仿佛已经看到慕清漪身陷囹圄,被千夫所指的惨状。 最终,在肃王及其党羽的强大压力下,新帝迫不得已,沉痛下旨:“慕清漪弑君嫌疑重大,着即打入天牢,三日后……午门问斩。”最后几个字,仿佛耗尽了新帝的力气。 “陛下!”粟双双在帘后失声痛哭。 粟相等人悲愤欲绝,却无力回天。 慕清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预料到结局。 她没有挣扎,没有辩解,任由如狼似虎的御前侍卫上前,卸下她发间仅有的素簪,冰冷沉重的镣铐锁住了她的手腕脚踝。 她被粗暴地拖拽着,在皇后粟双双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肃王党羽得意的目光中,押出了金碧辉煌的金銮殿,投入了暗无天日的天牢最底层。 第112章 惊天秘密 天牢,死囚室。 厚重的玄铁栅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墙壁上渗着冰冷的水珠,角落里的稻草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这里是专门关押十恶不赦重犯的囚室,守卫森严,插翅难飞。 慕清漪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她手腕脚踝的镣铐冰冷刺骨,但她的心却异常冷静。 肃王的陷害环环相扣,几乎将她逼入绝境。 硬抗只会玉石俱焚,她必须另寻生路。 夜深人静,只有远处狱卒巡逻时铁靴踏地的沉闷回响,以及更远处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囚犯哀嚎的呜咽。 时机到了。 慕清漪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金芒。 她艰难地抬起带着沉重镣铐的手,咬破了自己的左手食指指尖。殷红的血珠渗出,带着她独特的、蕴含天眼本源的气息。 她以指尖为笔,以精血为墨,不顾神魂的虚弱和镣铐的阻碍,极其缓慢地在身下潮湿的稻草上勾勒起来。 每一笔都异常专注,每一划都牵引着她残存的灵力。 她绘制的是一个极其复杂玄奥的符文,并非攻击或防御,而是——替形。 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脸色因失血和灵力消耗而愈发苍白。她必须赶在天亮前狱卒巡查前完成。 当最后一笔落下,那以精血绘制的符文在黑暗中骤然亮起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毫光。 紧接着,稻草堆上,一个与慕清漪此刻穿着囚服、带着镣铐、连神态都一模一样的“人”,缓缓“生长”了出来。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气息、形态,甚至那虚弱的模样,都惟妙惟肖,如同一个沉睡的镜像。 而真正的慕清漪,在符文完成的瞬间,身体变得如同最淡薄的雾气,在昏暗囚室死角的阴影中彻底隐去,气息全无,仿佛融入了这片绝望的黑暗。 金蝉蜕形符。 以自身精血神魂为引,短暂塑造一个足以乱真的“假壳”替身。代价巨大,但这是绝境中唯一的生机。 三日后,午门刑场。 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高大的刑台之上,跪着那个穿着白色囚服、带着沉重镣铐的“慕清漪”。 她低垂着头,长发凌乱地遮住了大半面容,身体似乎因为虚弱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刑场外围,人山人海。 有麻木的看客,有窃窃私语的百姓,更有无数双复杂的眼睛。 皇后粟双双,被宫女搀扶着,站在远处一座酒楼临窗的雅间内,早已哭成了泪人,几次欲冲出去,都被死死拦住。粟相老泪纵横,须发颤抖。相府众人无不悲愤。 而在距离刑台稍近一些、被严密护卫着的观刑台上,肃王李宏端坐其上,神色看似平静,眼底深处却跳跃着冰冷的快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身边,站着如同冰雕般的慕清昭。 慕清昭那双冰湖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刑台上那个“慕清漪”的身影,里面翻涌着刻骨铭心的仇恨、痛苦,以及一种仿佛要焚毁天地、择人而噬的疯狂杀意。 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如同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这眼神,让肃王非常满意——这是失去至亲至重之人后,最真实的、无法伪装的滔天恨意! “时辰到——!”监斩官尖利的声音响起。 刽子手举起沉重的鬼头刀,雪亮的刀锋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 “不——!”粟双双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悲鸣,眼前一黑,晕倒在宫女怀中。 刀光落下! 噗嗤! 血光迸溅! 那颗“头颅”滚落在地,囚服包裹的身体颓然倒下。 人群发出一片惊呼和叹息。 肃王清晰地看到,慕清昭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冰眸瞬间赤红,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碎一切! 他强行扭过头,不再看那血腥的场面,但那周身弥漫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悲痛与毁灭气息,让肃王身边的护卫都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哼。”肃王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冷笑。死了,终于死了!形神俱灭!连头颅都被砍下! 粟双双晕厥,慕清昭痛不欲生……这一切的反应,都做不得假! 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障碍,彻底清除! 他满意地起身,不再看刑场上那狼藉的血污,拂袖而去。接下来,该去验收他真正的成果,谋划那改天换地的大业了。 深夜,肃王府,地宫。 肃王独自一人,点燃惨绿的火折,步入幽深的地道。他丝毫不知,在他身后,一道比阴影更淡薄的虚影,如同附骨之疽,悄然潜入。 巨大的地下洞窟,地狱般的景象再次呈现。无数搏动的妖卵,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 肃王站在洞窟边缘,张开双臂,脸上是病态的狂热与掌控一切的得意:“看到了吗?朕的孩儿们!障碍已除!那碍眼的女人,慕清漪,已然授首!她的血,将成为滋养你们破壳而出的最后一份养料!这腐朽的王朝,终将被你们踩在脚下!待尔等破壳之日,便是这人间,化为我妖魔乐土之时!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在洞窟中回荡。 隐匿在入口阴影中的慕清漪,天眼之力疯狂运转,将眼前这末日景象和肃王的狂言深深烙印。 惊骇之余,是冰冷的了然。 肃王李宏,妖魔之源! 第113章 背后道士 慕清漪强忍着神魂的虚弱与洞窟内浓烈妖邪之气带来的不适,等到肃王带着心满意足的狰狞笑容离开地宫许久之后,才悄然离开这罪恶的巢穴。 京城笼罩在国丧与新帝登基的双重阴影下,肃王的气焰却日盛一日。 慕清漪在夜色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城南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小院。 这里是她与几位鉴妖司友人联系的秘密据点。 推开那扇熟悉的、刻着隐秘符文的木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昏暗的灯光下,蔡月红——这位年仅二十出头、面容尚带几分少年意气的鉴妖司司主,正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 桌上空酒坛滚动,符纸散落一地。 他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如同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愤怒幼狮,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悲愤。 “师姐……清漪姐……”听到推门声,他头也没抬,声音嘶哑压抑,带着浓重的鼻音,“别劝我!让我一个人待着!老六那个王八蛋投了敌,清漪姐她……她……” 他猛地抓起一个酒坛,狠狠灌了一大口,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混着酒水狼狈地流下。 他能在弱冠之年坐上鉴妖司司主之位,全靠慕清漪的力荐和扶持。 在他心中,慕清漪是亦师亦友、更是他无比敬重信赖的师姐。 如今陆醉逍叛变,慕清漪“身死”,双重打击几乎将这个单纯的年轻人击垮。 “月红。”慕清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身影落在蔡月红面前。 蔡月红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瞬间如同被雷击中。 他手中的酒坛“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碎片和酒液四溅。 “清……清漪姐?!”蔡月红的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能之事。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慕清漪,声音因为极度的冲击而变了调:“你……你是人是鬼?!你不是……你不是在午门……”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冲击让他脑子一片空白,随即是狂涌而上的喜悦,“你没事?!你没死?!那……那刑场上……” 他猛地冲过来,不顾地上的碎片,一把抓住慕清漪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声音带着哭腔,“清漪姐!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连你也……” “月红,是我,我没死。”慕清漪反手用力握住蔡月红冰冷颤抖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劫后余生的力量,“金蝉蜕形符,一个假身。肃王以为我死了,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肃王?真的是他?!”蔡月红眼中的悲痛瞬间被凌厉的恨意取代,他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急切地问,“你查到什么了?” 慕清漪神色凝重,将她如何假死脱身,如何跟踪肃王进入地宫,如何目睹那如同地狱魔巢般的景象——无数搏动的妖卵、中央的紫色巨卵、肃王那欲将人间化为妖魔乐土的狂言,逐一快速道来。 蔡月红听得脸色煞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最后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妖魔之源……他竟敢……他竟敢在京城地下培育这等灭世之物!”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席卷了他,若非慕清漪拼死带回这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凭借肃王一人,绝无可能做到!”慕清漪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如刀,“他或许权势滔天,但培育妖魔、布置那等规模的地宫、提供源源不断的‘养料’,绝非他一个不通高深道法之人能独立完成的。他背后,必然有一个极其厉害的道法合伙人!” “合伙人?”蔡月红猛地抬头,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是谁?!能布下如此邪阵,培育妖卵……”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京城中有哪位道法高人能与肃王勾结。 “还不确定身份,但此人道法邪异,手段高明。”慕清漪沉声道,“必须尽快找出他!” “清漪姐,你带回的消息太重要了!妖魔即将现世,京城危在旦夕。”蔡月红猛地站起身,一扫之前的颓废,眼中重新燃起鉴妖司司主的决断与责任,“单凭我们两人,绝难抗衡,必须召集所有力量,” 他快步走到屋角一个不起眼的陈旧法坛前,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以血为引,迅速在法坛中央绘制了一个复杂玄奥的传讯符阵。 符阵亮起幽幽蓝光。 “血魂召集令!” 蔡月红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急迫,“所有在外云游、执行任务的师叔、师兄弟听令:放下一切事务,火速回京!京城将有大劫,鉴妖司……乃至天下苍生,需要你们!” 他手指翻飞,一道道蕴含着紧急召集信息的血光打入符阵,蓝光瞬间大盛,化作无数道微不可查的血色流光,穿透屋顶,射向茫茫夜空,消失不见。 看着符阵光芒渐渐稳定,蔡月红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忧色丝毫未减。 他转身看向慕清漪,眼神复杂:“清漪姐,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肃王此刻必然以为高枕无忧,正是追查他那个道法合伙人和寻找破局之法的关键时机!” 慕清漪沉吟片刻,目光投向皇宫方向:“肃王弑君栽赃,我要查到皇帝真正的死因。我需要进宫。” “进宫?你刚‘死’……”蔡月红一惊。 “所以,我需要皇后的帮助。”慕清漪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皇宫,凤仪宫。 皇后粟双双自刑场归来后,便一病不起,形容憔悴,双目红肿无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宫女们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 深夜,一名心腹宫女悄然引着一个身形瘦小、低眉顺眼的小宫女进入寝殿内室。 “娘娘……”心腹宫女轻声唤道。 粟双双木然地躺在凤榻上,毫无反应。 “双双。”一个刻意压低、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粟双双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那个低着头的小宫女缓缓抬起脸,露出那双清澈沉静、刻入骨髓的眼睛。 “啊!”粟双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将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死死堵住。 她瞪圆了眼睛,泪水瞬间汹涌而出,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死死盯着那张脸,“是……是你吗?清漪姐姐?”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我……我是不是在做梦?还是……还是你的魂魄……” 她不敢再说下去。 “双双,是我。我没死。”慕清漪快步上前,握住粟双双冰冷颤抖的手,助她稳住心神。 她快速而简洁地解释了假死脱身的经过。 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冲垮了粟双双连日来的绝望,她死死抱住慕清漪,失声痛哭,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和恐惧都宣泄出来。 好一会儿,她才在慕清漪的安抚下勉强平复。 “清漪姐姐……你冒险入宫,是为了……”粟双双不是愚钝之人,立刻想到了关键。 “查清陛下真正的死因。”慕清漪目光灼灼,“肃王诬我以邪术弑君,我怀疑陛下之死偶然,找到真正的死因,能为我洗脱冤屈。” 粟双双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好!!我帮你!现在就去灵堂!” 第114章 太干净了 大行皇帝灵堂。 深夜的灵堂,白幡低垂,烛火摇曳,气氛庄严肃穆又带着沉沉死气。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停放在中央,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守灵的宫人和侍卫都被粟双双以皇后之尊暂时屏退。 慕清漪扮作贴身宫女,紧跟在粟双双身后,垂首敛目,姿态恭谨。 进入灵堂后,她立刻抬起眼,天眼无声开启,一丝微不可查的金芒在眸底流转,仔细扫视着棺椁、灵堂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丝能量波动。 没有妖气残留。 没有邪祟侵染的痕迹。 没有怨魂不散的阴冷。 甚至,连一丝不正常的灵力波动都没有。 一切平静得诡异,干净得过分。 皇帝的遗体躺在棺中,面容经过整理,显得安详平和,如同自然沉眠,看不出任何外力加害的征兆。 “如何?”粟双双紧张地低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慕清漪眉头紧锁,缓缓摇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凝重:“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话。以天眼观之,陛下龙体之上,并无任何邪术侵蚀、妖气侵染、符咒加害或是内力震伤的痕迹。从表象看……就像是……寿终正寝,油尽灯枯。” “不可能!”粟双双失声道,眼中充满痛苦和愤怒,“父皇虽缠绵病榻,但御医说过,绝非油尽灯枯。肃王一定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 慕清漪的心沉了下去。 连天眼都看不出端倪……这比她预想的还要棘手。 肃王背后那个神秘的合伙人,其手段之诡异高明,远超她的想象。皇帝的死,恐怕牵扯着一个更加深邃的恐怖秘密。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道士,其危险程度,恐怕还在肃王之上。 慕清漪连忙扶住她,低声道:“双双,冷静。越是如此,越说明对方可怕。‘干净’不代表无迹可寻,只是我们尚未找到正确的方向。陛下病榻期间,贴身侍奉、诊脉用药之人,皆需详查。尤其是……那些看似寻常,却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粟双双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对!查!从父皇病重到驾崩,所有经手之人,所有接触之物,我都要查个水落石出,哪怕掘地三尺!” 她立刻唤来心腹女官,低声吩咐下去,调集皇帝近身侍从、御药房记录、以及所有能接触龙体的宫人名册,准备秘密详查。 数日后,鉴妖司正堂。 肃穆的气氛弥漫在宽敞的大殿中。高大的穹顶绘着镇压妖邪的符箓星图,两侧墙壁镶嵌着古朴的青铜灯盏,跳跃着幽蓝色的火焰。正中央供奉着道祖的画像,下方是数排沉重的楠木座椅。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檀香和古卷的气息,更添几分庄重与压抑。 此刻,平日里略显空旷的正堂,已坐满了风尘仆仆赶回的人影。 季恒端坐于主位下首第一位。他年逾古稀,须发皆白如雪,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斧凿,尽显沧桑。 然而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此刻正微微阖目,捻着手中的一串古朴木质念珠,周身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沉稳与威严。 慕清漪与他曾在处理几桩棘手妖案时有过合作,深知这位老者道法精深、德高望重,是鉴妖司真正的定海神针。 二长老柳如烟坐在三长老下首,她一身素雅道袍,难掩其出众的美貌与成熟风韵,手中捻着一串温润的羊脂玉佛珠,眼帘微垂,神色平静,仿佛周遭的凝重都与她无关; 三长老火爆脾气,虬髯戟张,坐在季恒对面,手指焦躁地敲击着扶手; 四长老沉稳地坐在季恒下首,默默擦拭着从不离身的罗盘。 还有几位平辈或稍晚入门的师兄弟,皆神色肃然,分坐两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站在道祖画像下首的年轻司主——蔡月红身上。 蔡月红深吸一口气,面对这些阅历远胜于己的司中砥柱,他努力压下心头的紧张,挺直了尚显单薄的腰背,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响起: “诸位师叔、师兄弟,月红无能,以血魂召集令惊动诸位万里驰援,实因京城已临灭顶之灾。我鉴妖司……乃至整个大祁,恐将倾覆!” “灭顶之灾?月红,细细道来。”季恒缓缓睁开眼,苍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人心的力量,瞬间压下了堂内细微的骚动。 蔡月红环视众人,眼神锐利而悲愤,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们找到了,找到了这二十年来,大祁境内妖魔频出、祸乱不断的真正源头!” “什么?!” “源头?!” “在京城?!” 惊呼声在肃穆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被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震住了。 二十年的谜团,无数同门浴血牺牲追查的真相,竟然就在脚下?! “没错!”蔡月红重重点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就在这京城!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有人,在豢养妖魔。” 他不再迟疑,将慕清漪拼死带回的情报——肃王李宏、地下魔巢——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但略去了慕清漪的名字。 随着他惊心动魄的讲述,正堂内的气氛从震惊转为骇然,再化为刻骨的愤怒与冰冷的恐惧。 地下妖巢,就在京城!就在肃王府之下! 这消息如同九天惊雷,震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大长老季恒捻动念珠的手指骤然停住,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三长老怒目圆睁,猛地站起,身下的楠木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四长老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乱转,几乎要脱手飞出; 其他弟子更是脸色煞白,倒吸冷气之声不绝于耳。 鉴妖司正堂隔壁一间布满隔绝符文的密室内,慕清漪隐匿于此,通过一面悬浮的古老铜镜观察着正堂内的一切。 她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针,扫过每一张脸。 她在寻找,寻找那个肃王背后的“合伙人”可能留下的痕迹。 她的目光掠过愤怒的三长老,掠过眼中精光爆射的大长老季恒,掠过惊骇的弟子们……最后,停留在了二长老柳如烟的身上。 在众人或惊怒失态、或气息不稳的强烈反应中,柳如烟显得格外“平静”。 第115章 迷雾渐深 柳如烟依旧眼帘低垂,捻动佛珠的动作缓慢而规律。 然而,慕清漪的天眼何其敏锐。她精准地捕捉到了几个极其细微的瞬间: 当蔡月红提到“肃王李宏”四个字时,柳如烟捻动佛珠的指尖,极其细微地停顿了那么一刹那,不足半息。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慕清漪透过水镜看得真切。 当蔡月红描述地下妖巢的景象时,柳如烟低垂的眼帘下,眼波似乎微微流转了一下,并非惊骇,倒像是一种…… 了然? 或者说,是某种被触动的、深藏的情绪?她的呼吸似乎也稍稍屏住了一瞬。 最关键的,当蔡月红提到肃王背后可能有一个“极其厉害的道法合伙人”时,柳如烟捻动佛珠的动作明显放缓了,甚至停顿了稍长一点的时间。 她的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下抿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虽然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悲悯平静的模样,但这细微的变化,在慕清漪眼中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正堂内。 蔡月红对此毫无察觉,悲愤地总结道:“诸位,妖魔孵化在即,京城危如累卵。我们必须尽快找出肃王背后的那个道法合伙人。此人,便是开启这地狱之门的关键钥匙。” “道法合伙人?”三长老猛地一拍身边案几,紫檀木桌面应声裂开一道缝隙,他须发皆张,怒喝道,“管他是谁!敢助纣为虐,培育妖魔,老子定要将他挫骨扬灰!月红,可有线索?” 蔡月红摇头,眉头紧锁:“此人隐藏极深,手段高明,且……似乎精通某种极其隐秘、不留痕迹的邪术。” 他顿了顿,将皇帝灵堂太过干净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更添众人的疑虑。 这时,一直沉默的柳如烟缓缓抬起了头。她美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与忧虑,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带着一丝悲悯的叹息:“阿弥陀佛。想不到肃王竟丧心病狂至此,更想不到京城地下竟藏着如此魔窟。月红师侄带回的消息,至关重要。” 她看向蔡月红,眼神温和中带着长辈的关切,“你做得很好。只是,这合伙人身份不明,道法诡异,能在天子身上动手脚而不留痕迹……如此手段,闻所未闻。恐怕……非我中土道法。” “二师妹的意思是……北境邪术?”四长老接口道,目光紧盯着手中狂转的罗盘。 “不无可能。”柳如烟微微颔首,玉指轻捻佛珠,姿态优雅从容,“北境蛮荒之地,多生诡秘巫蛊咒术,有些传承自上古,阴毒异常,能杀人于无形,甚至能操控生机,伪装自然死亡。若肃王勾结北境,寻得这等邪术高手相助……那陛下的死因,便说得通了。” 她分析得合情合理,瞬间将众人的思路引向了北境。 密室中,慕清漪眼神一凝:二长老的分析思路……竟与她不谋而合。 但这究竟是旁观者清的推断,还是……某种掩饰? 她刻意强调北境,是在转移视线,还是真的如此认为? “北境?!”三长老怒气更盛,“又是北境那群妖人,拓跋焘,无相妖,现在又来个什么邪术高手!好!好得很!待此间事了,老子定要亲赴北境,荡平妖氛!” “当务之急,是阻止妖卵孵化,找出那个合伙人!”大长老季恒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起,瞬间压下了三长老的怒火,“月红,你负责统筹,动用鉴妖司一切力量,详查京城内外所有可疑的北境线索!尤其是近半年内入京、行踪诡秘、可能与肃王府有接触的北境人!柳师妹,”他深邃的目光转向柳如烟,“司中你对北境秘术了解最深,此事还需你多费心,协助月红分析那些邪术的可能来源和破解之法。” 柳如烟微微欠身,姿态无可挑剔:“师兄放心,如烟义不容辞。我这就去秘库查阅关于北境巫蛊咒术的孤本秘档,希望能找到些线索。” 她主动请缨,态度积极,毫无推诿。 “其余人等,各司其职,加强京城各处警戒,留意任何异常妖气波动。今日之事绝密,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分!”季恒肃然下令,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众人齐声应诺:“是!”声音在肃穆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决绝的意味。随即,众人神色凝重地各自领命散去。 正堂内只剩下蔡月红和尚未离去的大长老季恒。 季恒深邃的目光似乎透过墙壁,朝密室方向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才缓缓对蔡月红道:“月红,此事干系重大,务必谨慎。若有难决之处,随时来寻我。” 说完,也拄着拐杖,步履沉稳地离开了。 蔡月红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看到师叔师兄弟们同仇敌忾,尤其是二师叔柳如烟主动承担起最关键的北境秘术分析,让他感到一丝宽慰和希望。 他完全没注意到柳如烟离去时,那看似平静的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 密室门无声滑开,慕清漪走出来,“月红。” “清漪姐!”蔡月红连忙迎上,“你都看到了?大家都很重视,大长老也支持,二师叔也答应帮忙分析北境秘术了。她对这些最熟悉!” 慕清漪微微点头,目光却望向柳如烟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二长老……柳如烟师叔,她似乎对肃王……并不陌生?” 蔡月红一愣,随即恍然:“哦,清漪姐你是说这个啊。我倒是听一些老宫人私下提过一嘴,说二师叔年轻时……呃,大概二十多年前吧,曾与还是皇子的肃王有过一段……嗯,情缘?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后来二师叔看破红尘入了道门,肃王也娶了王妃,早就断了往来。这么多年,二师叔潜心修道,与世无争,在司中人缘极好,从未见她与肃王府有任何牵扯。” “情缘……”慕清漪低声重复,心中的疑云非但未散,反而更加浓重。 第116章 雪魄莲心 数日后坤宁宫密室。 烛光摇曳,映照着粟双双疲惫却异常锐利的双眼。 几案上堆积如山,是心腹女官连日来秘密收集整理的卷宗:皇帝李璟最后三个月的起居注、御药房煎药记录、近身宫人名册、内务府器物进出清单……每一份都被反复翻阅,朱笔圈点无数。 空气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 “娘娘,”心腹女官捧着一卷厚厚的册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是尚寝局记录的陛下寝殿熏香使用明细。奴婢……奴婢发现了一处异常。” 粟双双猛地抬头:“说!” “自陛下缠绵病榻以来,按太医吩咐,寝殿一直燃的是‘安神定魄香’,此香方乃太医院所出,所用香料皆有记录可查,并无特殊。” 女官将册子翻到其中一页,指向一行朱笔圈出的记录,“但是,在陛下驾崩前约莫二十日开始,记录上多了一种香料——‘雪魄莲心’。” “‘雪魄莲心’?”粟双双蹙眉,她对香料并不精通,“此为何物?之前为何从未听闻?” “回娘娘,”女官的声音压得更低,“此物极其罕见,非中土所有。据奴婢查阅内务府秘档及询问几位年迈的老供奉得知,‘雪魄莲心’产自北境极寒之地的雪莲蕊心,取其最核心一点冰晶精华,百年雪莲方得一二。此物性极寒,有凝神静气、压制一切躁动之效,但……用量需极其谨慎,稍有不慎,过量吸入,便会使人体生机渐趋凝滞,如冰雪覆体,外表看不出任何伤痕,却会无声无息地耗尽最后一点元气,形如……自然枯竭。” “形如自然枯竭……”粟双双脸色瞬间煞白,手指紧紧抓住案几边缘,指节发白。 慕清漪在灵堂的断言——“干净得不像话”、“油尽灯枯”逐一在她脑中炸响。 她猛地站起,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此物何时进贡?何人负责熏燃?经手者都有谁?!” “记录显示,此物是约两月前,由一位负责采办北境珍稀药材的皇商‘云记’秘密进贡,言其有‘奇效’,可助陛下安眠。因是北境新得之物,当时并未引起太大注意,只按寻常贡品入库。负责陛下寝殿日常熏香的,一直是御前伺候的老宫人张福海,此人侍奉陛下近三十年,忠心耿耿,本无问题……” 女官顿了顿,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可就在十日前,也就是陛下驾崩后第三天,张福海……在御花园荷花池中,失足溺毙了。” “失足溺毙?”粟双双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这么巧?查!给本宫彻查这个张福海,查他死前见过谁,查那个‘云记’皇商。掘地三尺也要把背后的人挖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脑中飞速运转:“‘雪魄莲心’……北境……能无声无息间耗尽父皇生机,伪装成自然死亡,与清漪所言完全吻合。这绝非偶然。肃王背后那个神秘人,竟将如此歹毒之物,掺在父皇日日呼吸的熏香之中。” 她仿佛看到父皇在病榻上,每一次无意识的呼吸,都在吸入那致命的寒晶,生机一点一滴被冻结、抽离,最终走向那个“干净”的死亡。 “立刻传信给鉴妖司蔡司主,就说……本宫这里,找到‘干净’背后的‘污迹’了。线索指向北境奇珍‘雪魄莲心’,经手宫人蹊跷溺亡,源头皇商‘云记’。”粟双双斩钉截铁地下令,每一个字都淬着冰,“还有,传本宫懿旨,秘密控制御药房所有接触过此香料的宫人、内务府负责接收此贡品的管事,一个都不许漏。本宫要亲自审!” 同一时间,鉴妖司,柳如烟书房。 檀香袅袅,柳如烟端坐于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一卷泛黄的古老皮卷,上面绘满了扭曲诡异的北境符文。 她一手轻轻捻动那温润的羊脂玉佛珠,另一只手执笔,在旁边的宣纸上优雅地书写着注解,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完全沉浸在学术的探究之中。 笃笃。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进。”柳如烟头也未抬,声音清冷。 一名心腹弟子推门而入,恭敬行礼:“师父,您吩咐留意坤宁宫那边的动静……皇后娘娘似乎查到了御前熏香。” 柳如烟执笔的手在空中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笔尖一滴墨珠无声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她垂眸看着那墨迹,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哦?查到了什么?” “似乎是……一种叫‘雪魄莲心’的北境香料。负责熏香的张福海不久前溺毙了。皇后震怒,正在秘密控制所有相关人等,并派人追查进贡此物的皇商‘云记’。”弟子低声禀报。 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更漏滴答的细微声响。 柳如烟缓缓放下笔,拿起案几上一块素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上根本不存在的墨渍。 她的目光落在指尖那串温润的玉佛珠上,指腹缓缓摩挲过其中一颗珠子。那颗珠子的光泽,似乎比其他珠子……更润泽一分,带着一丝仿佛活物般的温凉。 “知道了。”柳如烟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古井深潭,“北境诡术繁多,皇后能查到‘雪魄莲心’,倒也不算意外。此物确实阴寒歹毒,非正道所用。你下去吧,继续留意,有任何新进展,即刻报我。” “是。”弟子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房门关闭的瞬间,柳如烟脸上那层平静无波的悲悯面具,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捻动佛珠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猛地抬起,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指尖紧握的那颗佛珠上,眼神变得幽深莫测。 “雪魄莲心……”她近乎无声地低语,唇边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带着自嘲的弧度,“真是……好手段啊。逼得我……连这最后一点‘干净’,也要亲手抹去了么?” 书房内,檀香依旧,却再也无法掩盖那无声弥漫开来的寒意。 柳如烟维持着端坐的姿势,如同一尊精美的玉雕,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底深处汹涌的暗流,昭示着平静表象下的惊涛骇浪。 那颗被重点摩挲的佛珠,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隐隐流转过一丝极淡的暗红光泽,转瞬即逝。 第117章 狗急跳墙 0坤宁宫密室。 厚重的金丝楠木屏风将密室隔成两半。 粟双双端坐于外间,凤目含煞,威压如渊。几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内间,一片绝对幽暗的死角里,一道身影如同凝固的影子,纹丝不动,正是“已死”的慕清漪。她天眼无声开启,穿透屏风和墙壁,将外间的一切尽收眼底。 跪在地上的内务府老太监抖如筛糠,供出了关键信息:“……是、是柳副总管批的条子,让张福海直接拿走的!……柳副总管……三日前告假,说是……老家有急事,连夜出京了!” 柳三思!柳如烟的庶弟! 慕清漪隐藏在阴影中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条线索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毒蛇信子,瞬间照亮了阴谋的路径——致命的“雪魄莲心”,正是通过柳如烟这层隐秘的人脉,经由其庶弟柳三思之手,送到了皇帝枕边!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屏风外,粟双双周身勃发的滔天怒意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名字。 冲动之下,一旦粟双双直接指认柳如烟,必将引发鉴妖司内部剧震,打草惊蛇! 不能出声!慕清漪心念电转。 她指尖凝聚一丝极其微弱的气劲,如同最轻的羽毛,精准地叩击在屏风内侧一个不起眼的铜质兽首装饰上。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节奏独特的叩击声,如同夜深人静时更漏的微响,清晰地传入粟双双耳中。这声音,是她们在闺中时约定的、代表“冷静、危险、不可妄动”的暗号。 坤宁宫密室,外间。 粟双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那句“柳如烟!”已涌到舌尖。就在这时,那三声熟悉到骨髓里的叩击声,如同冰泉灌顶,瞬间浇熄了她所有的冲动。 是清漪姐姐!她就在这里!她在警告我! 粟双双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找回了帝后的威仪与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声音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份沉凝的决断:“知道了。给本宫追!” 她目光如刀,扫过跪地的宫人,“动用所有暗卫力量,封锁京畿要道水路,追捕柳三思!务必生擒!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活着带到本宫面前!若有反抗……格杀勿论!你们,下去候着!” “是!是!谢娘娘开恩!”宫人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密室门关上,隔绝了内外。粟双双立刻起身,快步绕到屏风之后。 阴影中,慕清漪的身影悄然浮现,如同从夜色中剥离出来。 “清漪姐姐!”粟双双一把抓住慕清漪的手臂,声音带着后怕和急切,“是柳如烟!一定是她!只有她有这个能耐和动机!柳三思跑了,肯定是她指使的!” 慕清漪反手握住粟双双冰凉的手,天眼中金芒流转,低声道:“不错,柳三思是关键活口,必须尽快抓住!但双双,柳如烟在鉴妖司根深蒂固,威望极高。仅凭柳三思这条线索和她与肃王的旧情,我们动不了她,反而会让她警觉,甚至倒打一耙。” “那怎么办?”粟双双眼中带着急切。 “柳如烟那串从不离身的羊脂玉佛珠,”慕清漪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我总觉得有异。尤其是她指腹反复摩挲其中一颗,绝非寻常习惯。我怀疑那佛珠可能与她修炼的某种秘术有关,或是某种重要的法器,甚至可能是联络之物。但具体有何作用,她藏得极深,我无法窥探。” “妖种之地恐有变,柳如烟得知柳三思暴露,定会狗急跳墙。我必须暗中盯着肃王府!” 粟双双重重点头,眼中是绝对的信任:“好!清漪姐姐,你千万小心!我会立刻给蔡月红传讯,内容就写……” 她略一思索,“‘全力追捕柳三思,此人乃内务府柳副总管,或涉北境贡品案。另,留意身侧佛珠异动。’这样既传递了关键信息,又不会太过直白引起柳如烟警觉。” 慕清漪点头:“如此甚好。双双,京城内外,就靠你了。柳三思是撬开柳如烟嘴的唯一钥匙!” “放心!”粟双双眼神决绝。 慕清漪的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融入屏风后的阴影,消失不见。 鉴妖司,柳如烟书房。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室内的阴冷。 柳如烟独自静坐,指尖那串羊脂玉佛珠被捻得飞快。 她刚刚通过安插在宫中的隐秘眼线得知了坤宁宫的审讯结果和那道追捕令——柳三思暴露了!粟双双竟能如此快查到这一步,这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她美丽的脸上再无一丝悲悯平和,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焦躁。柳三思是她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也是她血脉相连的破绽!这个废物! 更让她心悸的是,粟双双给蔡月红的传讯中那句“留意身侧佛珠异动”!这精准的指向,说明那个藏在粟双双背后指点的高人,眼光毒辣,已经注意到了她的佛珠!此人是谁? 时间不多了!肃王那边催得急,地下的“东西”躁动得越来越厉害,追捕柳三思的网正在收紧,暗处还有个洞察力惊人的对手! 一个疯狂而狠毒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必须制造一场惊天动地的混乱!一场足以瞬间转移所有人注意力、让大祁陷入风雨飘摇、让鉴妖司和朝廷的矛头都指向外部,从而坐实妖种事件与北境脱不了干系、方便她与肃王浑水摸鱼的混乱! 唯有如此,才能将所有人的仇恨和目光都投向北方!让北境成为替罪羊,为她与肃王的地下妖巢和最终计划争取时间和掩护。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靠墙的一个不起眼的乌木小柜前。柜门打开,里面没有卷宗,只有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鸟笼。笼中,一只羽毛油亮、眼珠赤红的乌鸦正安静地立着,仿佛一尊雕塑。 柳如烟取出一张特制的、薄如蝉翼的黑色皮纸,咬破指尖,以精血为墨,飞快地书写。字迹殷红,透着邪异: “拓跋焘陛下: 时机已至!大祁内乱将起,肃王与我掌控京城。皇帝新丧,幼主孱弱,鉴妖司主力困于妖乱,边防空虚! 速起大军,自北疆雁回关叩关!破关之日,便是大祁江山易主,北境与我共分天下之时! 机不可失!迟则生变!” 信的末尾,她再次用力挤出一滴晶莹剔透、蕴含着她精纯修为与诡异气息的精血,重重滴落在署名处。 她将皮纸卷成细小的圆筒,塞进乌鸦腿上绑着的一个特制小铜管里。随即,她打开鸟笼,对着乌鸦低声念诵了几句晦涩的咒语。那乌鸦赤红的眼珠瞬间爆发出幽光,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穿透力极强的嘶鸣,振翅而起,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无声地穿透紧闭的窗棂缝隙,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这只乌鸦妖,是她耗费心血培育的信使,速度远超凡鸟,四个时辰内必能抵达北境王庭。 做完这一切,柳如烟脸上浮现出一抹混合着疯狂与疲惫的诡异笑容。她望向北方,仿佛已经看到了烽烟燃起,铁蹄踏破山河的景象。 “拓跋焘……别让我失望……”她低语着,指腹再次重重摩挲过佛珠上那颗特殊的珠子,感受着其中与自己心血相连的、控制着远方另一串佛珠的阴冷力量。 第118章 北境出兵 四个时辰后,北境王庭。 天光微熹,北境皇帝拓跋焘刚刚结束晨练,赤裸的上身还冒着热气,古铜色的肌肉虬结。 他正坐在巨大的狼皮王座上,擦拭着心爱的弯刀。手腕上,一串与柳如烟手中极为相似的羊脂玉佛珠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只是少了那颗核心的珠子。 突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穿过未关严的窗户,稳稳地落在了拓跋焘面前的案几上。 正是那只赤眼乌鸦。 拓跋焘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认得这乌鸦,是那个神秘女人柳如烟的专属信使。 他放下弯刀,伸手解下乌鸦腿上的铜管,取出里面卷着的黑色皮纸。 展开信纸,那殷红的血字和扑面而来的诡异气息让他心头一凛。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信末那滴晶莹剔透的精血时,异变陡生! 那滴精血仿佛活了过来,骤然散发出妖异的红光!与此同时,拓跋焘手腕上那串佛珠猛地变得滚烫,所有珠子都亮起诡异的血丝纹路,与他手中的信纸精血遥相呼应! “呃啊!”拓跋焘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双眼中的锐利神采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瞬间变得空洞、茫然,仿佛失去了灵魂。 一股冰冷、强大的意志通过佛珠和精血的联系,蛮横地侵入了他的脑海,压制了他自身的思维。 他呆呆地拿着信纸,片刻后,空洞的双眼望向殿外,用一种毫无波澜、完全不像他自己的声音下令,声音在空旷的王庭中回荡: “传令!集结王庭所有精锐!赤狼、黑鹰、雪熊三卫即刻开拔!目标——大祁,雁回关!破关!灭祁!” 命令下达,他依旧木然地坐在王座上,手腕上的佛珠红光渐渐隐去,只留下那滴精血在信纸上散发着幽幽的寒意。 不久前才在边境遭遇惨败、人困马乏的北境大军,在皇帝这道毫无征兆、不顾后果的命令下,如同被无形的鞭子驱赶,再次如黑色的洪流,朝着大祁的北疆,滚滚而去。 北境王庭,片刻之前。 陆醉逍正侍立在一旁,扮演着拓跋焘信任的“朋友”和“智囊”角色。 他表面漠然,内心却在飞速盘算着如何从拓跋焘口中套取更多秘密。 拓跋焘的戒心如同北境的冻土,坚硬而难以撬动。 乌鸦的闯入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着拓跋焘皱眉解信,陆醉逍心中也升起一丝警惕——这封信,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陆醉逍隐藏在无相妖妖气下的灵魂剧烈震颤。 那滴精血的红光,佛珠上骤然亮起的诡异血纹,拓跋焘瞬间失去神采的双眼,以及那声冰冷、毫无感情、完全不属于拓跋焘本人的命令……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怎么回事?!陆醉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潜伏多日,深知拓跋焘此人雄才大略但也极其务实理智,不久前边境刚吃了败仗,元气未复,国库空虚,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悍然发动灭国之战? 这根本是自杀行为! 唯一的解释,就是拓跋焘被某种极其强大的力量控制了! 而源头,就是那封信和……那串佛珠! 陆醉逍的目光死死盯住拓跋焘手腕上红光渐隐的佛珠,又扫过信纸上那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精血。 这佛珠他见过……鉴妖司二长老柳如烟手上也有一串! 柳如烟道法高强,只有她,才拥有如此诡异莫测、能隔空操控一国之君的手段! 巨大的震惊之后,是强烈的危机感。北境大军一旦开拔,大祁北疆将血流成河! 柳如烟到底想做什么? “遵命,陛下。臣这就去整军。”陆醉逍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用无相妖那毫无波澜的冰冷声线应道。 他必须跟着去!留在拓跋焘身边,才能更清楚这控制的程度和目的,也才有机会在混乱中找到破坏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想办法把这个惊天消息传递给大祁!传递给……清漪! 他随着拓跋焘走出王庭,看着如黑色潮水般迅速集结、带着疲惫与茫然却依旧令行禁止的北境精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清漪,京城那边,你们要撑住!我必须尽快找到你! 京城,鉴妖司正堂。 气氛比上次血魂召集令时更加凝重,甚至多了一丝剑拔弩张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檀香古卷的气息,还有浓重的硝烟味——来自刚刚送达的、染着边关烽火气息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第119章 王府阴云 北境大军倾巢而出,兵锋直指雁回关!”蔡月红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沉重,将加急文书重重拍在案上,“拓跋焘疯了吗?他刚在边境折损数万精锐,人困马乏,粮草不济,此时出兵,无异于自取灭亡!” 这个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正堂内炸开! “什么?!” “拓跋焘他……他不要命了?” “雁回关告急!” 长老和弟子们无不色变,连一向沉稳的大长老季恒也深深皱起了眉头。北境此时入侵,时机诡异得令人心寒。 就在一片哗然与惊怒之中,一个清冷而带着悲悯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 “无量天尊。”柳如烟缓缓起身,她美丽的脸上满是凝重与痛心,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蔡月红身上,声音清晰而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诸位,这,就是答案!这,就是铁证!” 她抬手,指向北方,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滚滚而来的铁骑洪流:“拓跋焘为何甘冒奇险,不惜葬送举国之力也要此时出兵?只有一个解释——京城地下的妖种孵化在即!肃王李宏勾结的,就是北境妖道!他们约定里应外合,颠覆我大祁江山!北境妖道眼见肃王这边可能暴露,京城查得紧,所以不惜代价,悍然出兵,就是为了接应肃王,转移我大祁朝廷和鉴妖司的注意力,给妖种孵化争取时间!” 她的分析听起来合情合理,将北境入侵与京城妖巢、肃王阴谋完美地串联起来,瞬间将所有人的怒火引向了“北境妖道”! 柳如烟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矛头直指蔡月红:“月红师侄,你身为司主,肩负护国安民之责!值此内忧外患、强敌压境之际,不思团结一致对外,反而听信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在司内散布猜疑,甚至将矛头指向自己人!这无端的猜忌,除了动摇军心、分化我鉴妖司,还能有何益处?妖道未除,强敌已至,我们内部却先乱了起来!这岂是司主所为?” 她痛心疾首,句句诛心:“你终究是太年轻了!经验不足,遇事慌乱,被些许线索迷惑便失了方寸!道祖指定的天命之人慕清漪已然身陨,你失了依靠,便更该稳重自持,而非如此轻率,险些酿成大祸!如今局面,你……还觉得自己能坐稳这司主之位,带领鉴妖司度过此劫吗?” 这番话,如同淬毒的利箭,精准地射向了蔡月红的软肋——年轻、经验不足、失去慕清漪的支持。更恶毒的是,她刻意点出“慕清漪已死”,暗示蔡月红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和依仗。 果然,此言一出,正堂内气氛骤变。 一些原本支持蔡月红的弟子面露迟疑。 而三长老和四长老的眼神,则在惊怒之余,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波动。 司主之位……道祖指定的天命之人已死,这位置,似乎……并非不可动摇?尤其是值此危难之际,或许……需要一个更有“威望”和“经验”的人来主持大局? 蔡月红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柳如烟的指责如同重锤砸在他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柳如烟的污蔑,但在柳如烟积威之下,在“北境入侵”这个如山铁证面前,他一时竟感到语塞和孤立无援。尤其是感受到三长老、四长老那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更让他如芒在背。 眼看蔡月红被自己一番话打压得哑口无言,威望大损,三长老、四长老也似乎心思浮动,柳如烟心中掠过一丝快意。 混乱的种子已经埋下,她的目的初步达到。 “够了!”一声低沉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断喝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正堂。大长老季恒缓缓站起身,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木质法杖重重顿在地面。 “笃!” 一声闷响,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驱散了堂内弥漫的浮躁、猜忌和蠢蠢欲动的野心。所有人都感到心神一震,纷乱的思绪为之一清。 季恒深邃的目光扫过柳如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又掠过三长老、四长老,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蔡月红身上,沉声道:“大敌当前,妖祸未除,此刻争论谁该坐什么位置,有何意义?北境入侵,自有朝廷边军应对!我鉴妖司的职责,是斩妖除魔,护佑京城!肃王李宏,不通妖法,但他掌控着地下妖巢,是北境妖道在大祁的爪牙!妖种孵化之期迫在眉睫,这才是燃眉之急!” 他苍老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核心问题:“当务之急,是商讨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法子!如何找到妖巢确切入口?如何阻止妖种孵化?如何在肃王府重重守卫下,毁掉那些妖卵?集思广益!莫要让外敌和内讧,迷了你们的眼,乱了自己的阵脚!月红,你继续主持!” 季恒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正堂内回荡,强行将所有人的思绪拉回了对抗妖巢的核心任务上。 堂内气氛依旧凝重,但那份因柳如烟挑起的浮躁与猜忌被暂时压下。 蔡月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屈辱和压力,努力挺直腰背,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坚定:“大长老说的是。当务之急,是肃清妖巢!诸位师叔、师兄弟,有何良策?” 短暂的沉默后,四长老率先开口,他摩挲着从不离身的罗盘,沉声道:“肃王府地下妖巢,入口必然隐秘,且有重重禁制守护。强攻不可取,只能智取。我提议,双管齐下。” “其一,由我带领精于阵法勘探的弟子,在肃王府外围,尤其是其地气、水脉交汇的节点,布下‘九宫锁灵大阵’。此阵非为强攻,而是暗中渗透,感应地底异常庞大的妖气聚集点,精确定位妖巢核心区域,并尝试干扰其与外界能量交换,延缓孵化进程。” “其二,”三长老接口,他虽脾气火爆,但斗法经验极其丰富,“找到入口后,需精锐小队潜入,直捣黄龙!人选必须精干,隐匿、破禁、强攻缺一不可。我建议,由大长老、二师姐坐镇中枢,调度全局并防备可能的北境妖道突袭。我亲自带队,四师弟负责在外接应并维持阵法。司主……” 他看了一眼蔡月红,语气稍缓,“司主可随我一同潜入,或居中策应,视情况而定。另需挑选数名最精锐的弟子。” 这个方案分工明确,也考虑到了蔡月红的处境,给了他选择的空间。 柳如烟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柔声道:“三师弟、四师弟所言甚是。潜入小队责任重大,凶险万分。为保万全,我提议,为潜入小队配备‘清心铃’与特制的‘镇魂符’。” 她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银色铃铛和几张绘制着复杂玄奥符文的符箓:“此‘清心铃’乃我早年游历所得,铃声可定魂守心,抵御妖邪精神侵扰,对地下妖巢中可能存在的惑心魔音有奇效。至于这‘镇魂符’,更是我以秘法精心绘制,能极大压制妖物的凶戾之气,削弱其妖力,尤其对尚未完全孵化的妖卵,效果显著。” 她将铃铛和符箓推向蔡月红:“月红师侄,潜入小队乃我司中流砥柱,安危系于一身。这铃铛与符箓,便由你保管分配,务必交到潜入的师兄弟手中。希望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完全是一心为公的模样。 蔡月红看着那散发着柔和灵光的铃铛和符箓,心中虽然对柳如烟仍有疑虑,但此时也挑不出毛病,只能接过:“多谢二师叔。” 柳如烟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幽光。这“清心铃”确实有定魂之效,但被她暗中动过手脚,铃声在特定妖气环境下,会变得极其微弱甚至失效。而那“镇魂符”更是暗藏玄机——符胆的核心处,被她用自身精血掺入了一种极其稀有的北境“引妖草”汁液。此物对寻常修士无害,甚至能微弱增幅灵力感知,但对未孵化的高阶妖卵,却如同致命的催化剂!一旦符箓在靠近妖卵核心处激发,非但不能镇魂,反而会加速妖卵吸收能量,刺激其提前、甚至狂暴孵化! 这才是她真正的杀招——既能在表面上撇清关系,又能让潜入小队陷入狂暴妖物的包围,借刀杀人,同时加速妖种出世,彻底引爆混乱! “好,便依此计行事!”季恒一锤定音,目光扫过众人,“四长老即刻带人布阵勘探,务必尽快锁定核心。三长老、司主挑选人手,做好潜入准备。柳师妹,你心思缜密,负责居中联络策应,并随时准备应对北境妖道可能的异动。散会!” 肃王府对面,茶楼雅间。 慕清漪一身不起眼的灰布长衫,脸上做了些修饰,显得面容普通,只余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她坐在临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棂,牢牢锁在对面的肃王府。 府邸看似平静,但她的天眼之下,却能“看”到府邸上空弥漫着一股越来越浓、越来越躁动的灰黑色妖气,如同即将沸腾的毒雾。 府邸周围的守卫明显增加了数倍,且暗哨密布,空气中都带着紧绷的弓弦感。 就在这时,一只羽毛油亮、眼珠灵动的松鸦悄无声息地从窗外飞入,落在慕清漪面前的桌子上。鸦鸦歪着头“嘎”了一声,口吐人言,竟是粟双双的声音,带着急切: “清漪姐姐!北境大军突然倾巢出动,攻打雁回关了!八百里加急刚到!拓跋焘疯了!” 慕清漪瞳孔骤然一缩!北境入侵?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瞬间联想到肃王背后那个神秘的“合伙人”。 “果然……肃王背后之人,是北境妖道。”慕清漪低声自语,眼神凝重如冰。 北境此时出兵,显然是为了接应肃王,分担京城的压力,给妖种孵化创造机会。内外夹击,大祁危矣。 她必须尽快找到妖巢入口,在妖种孵化前将其摧毁。 至于之前对柳如烟的怀疑,是她草木皆兵了。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肃王府的屋顶。 只见高高的屋脊之上,在夕阳的余晖中,隐约可见几道矫健的狼影匍匐着,如同凝固的雕塑,充满耐心和杀意。 领头的狼王,体型格外雄壮,眼神锐利如刀,正是慕清昭。 肃王府的护卫显然也发现了这些不速之客。 不时有冷箭从府内刁钻的角度射向屋顶,带着破空厉啸。 然而,那些狼仿佛能预知箭矢轨迹一般,总是以毫厘之差轻盈跃开,或是干脆利落地用爪子拍飞箭杆,动作迅捷而优雅。 箭矢要么射空,要么无力地落在瓦片上,引来肃王府内阵阵恼羞成怒的呵斥。 慕清漪看着哥哥和狼群在屋顶与肃王府护卫周旋,心中既欣慰又担忧。 清昭的成长远超她的预料,但肃王府内定有高人,如此僵持下去,迟早会出事。 可她此刻无法现身相认,更不能回自己原本的住处通知哥哥自己未死。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惊动肃王,让所有努力前功尽弃。她只能默默注视着,等待着时机。 肃王府内院,王妃居所外。 晨曦低眉顺眼地端着一盆温水,步履轻盈地走进肃王妃的院子。 她穿着普通丫鬟的服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属于新人的怯懦。 作为慕清漪最忠诚的贴身丫鬟,她不仅武功高强,更有一份远超常人的冷静和洞察力。 监斩那日,她就在人群之中。当所有人都以为慕清漪身首异处时,只有晨曦敏锐地捕捉到了行刑瞬间那一丝极其微弱、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空间波动。 更重要的是,她深知慕清漪的师父——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茅山掌教法师是何等人物。 如果慕清漪真的被处死,那位护短的师父绝不可能毫无反应。 既然师父没来,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小姐根本没事! 她不动声色,在慕清漪“死后”装作悲痛欲绝又茫然无依的模样,凭借着扎实的家务功底和刻意表现的温顺,竟然成功被选入了肃王府,并因“机灵懂事”被分配到了王妃身边伺候。 此刻,她将水盆放在架子上,垂手侍立一旁,听着王妃与心腹嬷嬷谈论着北境出兵和府内最近“闹狼”的烦心事。 晨曦表面恭顺,内心却是一片冰寒和警惕。她在这里,就是为了寻找小姐需要的线索,保护好自己,等待与小姐重逢的那一天。肃王妃身边,或许就是离某些秘密最近的地方。 第120章 心’妖已成 鉴妖司的行动迅速展开,四长老带领弟子在肃王府外围布下“九宫锁灵大阵”,地脉与水气交汇处泛起淡淡青光,隐隐有妖气被牵引、锁定。 与此同时,蔡月红与三长老挑选出的精锐小队整装待发,个个神情凝重,深知此行凶险万分。 柳如烟亲自将“清心铃”和“镇魂符”交予蔡月红,并叮嘱道:“此去凶险,诸位务必小心。 若遇惑心魔音,便摇动清心铃;若见妖气冲天,即刻激发镇魂符。”她语气温柔,仿佛一位慈长者在为晚辈送行,眼中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地道幽深,火折子燃烧时发出惨绿色的光芒,映照着石壁上斑驳的符文与血迹斑斑的痕迹。 队伍一路潜行,步步谨慎,直到进入那座巨大的地下洞窟—— 眼前景象令人胆寒:无数妖卵悬浮于半空,表面泛着诡异的暗红光泽,内部隐约可见扭曲蠕动的黑影,嘶鸣声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哀嚎,震得人心神不宁。 三长老率先祭出法器,准备破禁。然而,就在他取出一枚镇魂符,准备贴向最近的一枚妖卵时,异变陡生! “嗡——” 清心铃突然响起,声音微弱而断续,竟未能完全压制住那股扑面而来的妖邪气息。 三长老心头一紧,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耳边传来低语般的蛊惑之声,似在诱他放弃抵抗,臣服于妖力之下。 更可怕的是,他手中的镇魂符刚一贴上妖卵,符纸竟瞬间燃起幽蓝火焰,非但没有压制妖气,反而令妖卵剧烈震动,黑影疯狂扭动,一道腥臭的黑雾骤然喷涌而出! “不好!”三长老猛地后退,脸色煞白,“这……这不是我们炼制的符咒!” 他猛然回头,目光如刀般刺向蔡月红:“你对符咒做了什么?这是要害死我们所有人!” 蔡月红脸色骤变,几乎脱口否认,可三长老的眼神已带着怒意与怀疑,周围的队员也纷纷露出戒备之色。混乱在一瞬间蔓延开来。 “三长老莫急!”柳如烟的声音适时响起,她缓步上前,神色依旧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您看,”她指向那些因符咒失控而躁动的妖卵,“这些‘镇魂符’若真是司主所动,为何偏偏在此时此刻才显异常?难道不是因为妖巢本身的力量已经强到足以反噬一切吗?” 她顿了顿,语气转柔:“况且,司主一直忠于职守,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之事?恐怕是北境妖道早有预谋,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替换或污染了符箓。” 她话锋一转,转向蔡月红:“月红师侄,你是否能解释清楚?” 蔡月红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他确实未曾改动符咒,但他也无法证明自己无辜。而三长老的怀疑,已在众人之间埋下了裂痕。 就在这时,妖卵中传出一声尖锐的爆鸣,一只尚未完全成型的妖物破壳而出,浑身缠绕着黑雾,双目猩红,直扑向他们而来! 肃王府外围的异动,如惊雷般炸开。妖卵破壳的尖啸刺破夜幕,连带着镇魂符失控的幽蓝火焰与黑雾,瞬间惊动了整个府邸。 肃王府内,正与肃王妃对坐品茗、谈笑风生的晨曦,指尖微微一颤,茶盏中的水纹泛起涟漪。她面上依旧平静如常,心中却已飞速推演:鉴妖司的人遭遇伏击,局势失控——这绝非偶然。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中茶盏放下,躬身告退,称"身体不适",悄然退出了偏殿。 与此同时,肃王府高处的慕清昭身形一闪,狼影掠过屋脊,直奔妖气最浓之处而去。他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那股熟悉的邪祟气息,让他立刻警觉起来。他跃下屋顶,化为人形,披着夜色疾行,眼中杀意与担忧并存。 而茶楼雅间中,慕清漪猛地站起,凉透的茶杯被她捏得咯吱作响,"鸦鸦,肃王意在皇位,让双双和陛下早做准备。"鸦鸦立即振翅飞向皇宫。 地宫。 妖卵爆裂的黑雾中,三长老的镇魂符刚贴上妖卵,符纸便燃起幽蓝火焰。 妖卵表面的暗红纹路骤然暴起,一道腥臭黑雾如活物般缠住三长老脖颈。 他踉跄后退时,蔡月红挥剑斩向妖雾,却在剑锋触及黑雾的刹那,被反噬的妖气贯穿左肩。 "月红!"三长老嘶吼着扑向蔡月红,却被妖卵中钻出的触手拦腰卷住。他眼中尽是求救的神色望向柳如烟,而柳如烟只是垂眸整理衣袖,仿佛未曾看见。 "轰——"妖卵彻底碎裂,一只通体漆黑、心脏位置泛着血光的妖物破壳而出。它猩红的眼瞳扫过众人,抬爪便将三长老拍成血雾,又在蔡月红扑来的瞬间,用利爪划过他咽喉。蔡月红倒下前,手中清心铃"当啷"落地,余音未散。 果然,不多时,肃王亲自率领亲卫赶至现场。他望着眼前翻腾的黑雾与挣扎的鉴妖司众人,脸色阴沉如铁。亲卫们押着昏迷的蔡月红上前,肃王俯身捏住他下巴,冷笑道:“皇后的好友,就该为她的多管闲事付出代价。” 三长老怒目圆睁,几乎要当场质问蔡月红,却被肃王挥手制止。 "不必多言。"肃王声音低沉,“你们鉴妖司,终究还是太慢了。” 他缓步走近那只尚未完全成型的妖物,目光落在它猩红的眼瞳上,仿佛看到了某种久违的"希望"。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那是属于野心家的自信。 "柳如烟……你果然没有辜负我。"他低声道,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情愫,“当年在边关烽火中,你说过,若能再聚,便助我成就大业。如今,你做到了。” 柳如烟跪地拾起清心铃,声音温柔似水:"王爷,心’妖已成,大业可成矣。" 她指尖轻抚妖物心脏位置,血光与肃王肩头妖物的血光遥相呼应。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柳如烟目光隐藏在黑雾后,眼中却没有半分柔情,只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决然。 肃王开始整理军队向皇宫而去,他的肩头是那只名为"心"的正在成型的妖物,血光在月色下如同流动的宝石。 柳如烟却没有选择跟去,她对肃王说她要回鉴妖司拿点东西,独自离开了。 慕清漪隐在暗处,看着柳如烟离去的背影。她总觉得,柳如烟有事情瞒着肃王。 第121章 绝不简单 肃王率领着亲卫,肩头趴伏着那名为“心”、心脏位置血光流转的妖物,如同携带着一颗跳动的地狱之心,在如水的月色下,朝着皇宫的方向大步而去。铁甲铿锵,脚步沉重,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决绝。 肃王府的混乱与血腥,似乎只是他通往皇座道路上微不足道的一抹点缀。 柳如烟站在原地,目送着肃王魁梧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她脸上那温柔似水的神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肃王那句带着情愫的话语仿佛只是拂过耳边的微风,未能在她心湖中激起半分涟漪。 她对肃王说要去鉴妖司取些东西,便独自转身,走向了与皇宫背道而驰的方向。步履依旧从容优雅,素雅的道袍在夜风中轻扬,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绝。 慕清漪如同最深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缀在柳如烟身后。她的天眼牢牢锁定着前方那道身影,心中疑窦丛生。肃王兵锋直指皇城,正是需要柳如烟这等道法高手坐镇的关键时刻,她却选择离开?回鉴妖司取东西?这个借口太过拙劣!慕清漪的直觉在疯狂预警:柳如烟的目的绝非表面这般简单! 她一路尾随,看着柳如烟果然进入了鉴妖司。然而,柳如烟并未走向她自己的院落,甚至没有去正堂或任何存放法器的库房。她穿过寂静无人的回廊,绕过守卫森严的核心区域,径直走向了鉴妖司深处,那片被重重禁制封锁、阴气最盛、连月光都仿佛被吞噬的禁地——镇妖井。 慕清漪的心猛地一沉。 镇妖井。那是鉴妖司数百年来镇压无数凶戾大妖、邪魔外道的终极囚笼!井口深不见底,连接着地脉阴煞之气,井壁上刻满了上古流传下来的伏魔符文,井口更是被数道强大的封印法阵层层覆盖,非特定法诀和司主信物不可开启。柳如烟此时来这里做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慕清漪:难道她要在最后关头放出镇妖井里的妖物,为肃王攻打皇宫再添一把火?让整个京城彻底沦为妖魔鬼域?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她自己否决。镇妖井里的妖物,哪一个不是穷凶极恶、难以驯服?它们被镇压多年,怨气冲天,一旦脱困,第一个反噬的就是释放者!而且这些妖物毫无理智可言,根本不可能像“心”妖那样被肃王和柳如烟控制。放出它们,无异于自杀,更会彻底毁掉柳如烟和肃王辛苦谋划的“大业”。柳如烟何等精明,绝不会做此自毁长城之事。 可如果不是为了放妖,她来这阴森恐怖的镇妖井做什么? 慕清漪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井口附近一尊石兽雕像的阴影之中,天眼全开,死死盯着柳如烟的一举一动。 只见柳如烟走到镇妖井那巨大、布满玄奥符文的井盖前。她并未取出什么司主信物,而是伸出纤纤玉手,指尖亮起一点幽邃的光芒。那光芒并非鉴妖司正统的金色或青色,而是一种带着邪异气息的暗紫色!她的手指在虚空中飞速划动,勾勒出一个个极其复杂、扭曲、与井盖符文格格不入的诡异符号! 慕清漪瞳孔骤缩。这绝非开启镇妖井封印的正统法!这分明是某种……逆向解构、甚至污染封印的邪术。 柳如烟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随着她指尖暗紫色光芒的勾勒和咒语的念诵,覆盖在镇妖井井盖上的第一层、也是最外围的一道金色封印法阵,其光芒竟开始剧烈地明灭闪烁!构成法阵的符文线条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侵蚀、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滋滋”声,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她真在破坏封印?!”慕清漪浑身绷紧,体内灵力疯狂运转,随时准备出手阻止。镇妖井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就在慕清漪即将从阴影中暴起的前一刹那,异变再生! 柳如烟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她停止了念咒,指尖的暗紫光芒也瞬间敛去。她脸上的凝重、决绝之色如同冰雪消融,竟在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慕清漪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那是一种纯粹的、带着少女般羞涩与期盼的…… 怀春之笑? 这笑容出现在这阴森恐怖的镇妖井边,出现在刚刚还施展邪术破坏封印的柳如烟脸上,显得无比诡异。 柳如烟的目光不再盯着井盖,而是满怀柔情地、痴痴地望向井口上方那片翻滚的、被封印力量隔绝的浓稠黑雾。 “远山……”一声轻柔到极致、饱含着无尽思念的低唤,从柳如烟唇间逸出。 随着她这声呼唤,那井口上方翻滚的黑雾仿佛受到了某种指引,剧烈地涌动起来。一道远比周围黑雾更加凝实、更加深邃的暗影,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缓从井口深处升起,逐渐凝聚成形。 慕清漪的天眼穿透了翻滚的黑雾,死死盯住那道凝聚的身影。 当那身影彻底凝实,清晰地倒映在慕清漪的眼眸中时,饶是她心志坚毅如铁,此刻也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身影…… 并非想象中的狰狞妖物! 他身姿挺拔,穿着一袭早已陈旧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华贵的鉴妖司服制,面容儒雅俊朗,只是带着一种被长久囚禁后的苍白与阴郁。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藏着吞噬一切的黑暗。周身没有妖气,反而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掌控感! 这张脸,慕清漪太熟悉了! 这张脸,曾是整个鉴妖司的噩梦! 这张脸,是蔡月红和陆醉逍毕生带着复杂师徒情谊之人! 这张脸,更是去年被她与蔡月红联手,付出了巨大代价,才终于封印于此的罪魁祸首! “萧…远…山!”慕清漪在心中无声地嘶吼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第122章 终极阴谋 前任鉴妖司司主。 那个为了一己私欲,在长达二十年间残害无辜妖族,故意制造人妖矛盾,掀起腥风血雨,只为巩固自身权力,最终被她和蔡月红揭穿这部分罪行、联手镇压于镇妖井最深处的——萧远山! 他竟然……还“活着”?或者说,以这种诡异的状态存在着? 柳如烟费尽心机,不惜勾结肃王,竟然只是为了他?! 就在慕清漪心神剧震之际,井边的柳如烟做出了一个更加令她难以置信的举动。 只见柳如烟脸上洋溢着幸福到近乎痴迷的笑容,如同乳燕投林般,毫不犹豫地扑进了那道刚刚凝聚的身影怀中。她的双臂紧紧环住萧远山的腰,脸颊眷恋地贴在他冰冷的胸膛上,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远山!你终于……终于回来了!”柳如烟的声音带着哽咽,是纯粹的喜悦,再无半分伪装。 萧远山缓缓抬起一只手,动作略显僵硬,轻轻抚上柳如烟的秀发。 他的目光越过柳如烟的头顶,扫视着周围阴森的环境,最终落回怀中女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烟儿,辛苦你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未开口的生涩,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柳如烟在他怀中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急急地说道:“为了你,一切都值得!远山,你看,我们成功了!二十年前,我们共同播下的种子,终于在今天结出了最完美的果实!” 她的话语充满了激动:“肃王那个蠢货,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整整二十年!他以为我是为了助他登基?哈哈,可笑!他不过是我们的工具,是我们用来搅动天下风云、汲取混乱之力、为你积累无上力量的棋子罢了!这二十年大祁境内的妖魔频出、动荡不安,那些恐惧、绝望、死亡和混乱的能量,都在滋养着我们的计划!都在为你铺就通往巅峰的道路!” 她指向皇宫的方向,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还有那‘心’妖!那是我用这二十年来收集的无数妖族精魂和肃王那膨胀到极致的野心浇灌出的终极造物!它本就是你未来力量的容器!这二十年的积累,加上这最后的混乱盛宴所滋生的力量,都将为你所用!” 慕清漪隐藏在石兽阴影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冰冷僵硬! 原来如此! 真相竟是如此残酷而疯狂,而且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深远! 肃王是棋子!北境是棋子!整个大祁这二十年来的动荡都是棋子!那可怕的“心”妖,最初是萧远山力量的容器,但在萧远山被镇压后,被柳如烟发现了其作为破封钥匙的恐怖价值! 她去年和蔡月红费尽心力镇压萧远山,揭露的仅仅是他为巩固权力而制造人妖矛盾的罪行!他们当时根本不知道,萧远山和柳如烟早在二十年前就埋下了妖种这颗更恐怖的种子,其目的就是为萧远山积累力量、称霸天下!而当萧远山意外被镇压,柳如烟则利用这二十年培育的成果——特别是‘心’妖——作为了拯救他的终极手段!这盘棋,他们下了整整二十年! 柳如烟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肃王的大业。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被镇压在镇妖井最深处的男人——萧远山!为了将他从这永恒的囚笼中释放出来,并让他接收这二十年积累和最后混乱所产生的庞大力量!为了完成他们二十年前共同制定的、这盘以天下为棋局的疯狂计划! 她爱的,从来都不是肃王李宏。 她心中唯一的执念,只有这个堕入魔道的前任司主——萧远山! 萧远山听着柳如烟的诉说,脸上那抹冰冷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些。他抬起柳如烟的下巴,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狂热而美丽的容颜,缓缓道:“我知道。烟儿,你做得很好。这二十年的布局,功不可没。而在我被困之后,你能临机应变,找到这脱困之法,并将计就计,将这场混乱转化为我归来的力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得到萧远山的肯定,柳如烟眼中的光芒更加璀璨,仿佛得到了世间最高的奖赏。 萧远山松开柳如烟,目光转向皇宫的方向,又扫过北方的夜空,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肃王肩头跳动的“心”妖血光,也看到了北境烽火连天的战场。他的眼神淡漠,如同神明俯视蝼蚁的争斗。 “棋子,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他淡淡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烟儿,随我去收割吧。肃王的野心,北境的血火,鉴妖司的残骸……这二十年积累的力量,以及这最后盛宴所产生的一切,都将助我踏上真正巅峰!” 他伸出手,自然地牵起柳如烟的手。柳如烟没有丝毫犹豫,温顺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他冰冷的手中,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血腥的收割,而是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宴。 两道身影,一挺拔一窈窕,手牵着手,如同地狱归来的使者,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鉴妖司深沉的夜色,朝着肃王和“心”妖所在的方向——皇宫,以及那最终混乱的漩涡中心,悄然行去。 阴影中,心神剧震的慕清漪死死盯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萧远山……他竟然真的脱困了!而且他与柳如烟谋划的阴谋,竟然横跨了二十年之久!去年将他镇压时,竟未能发现这妖种计划的冰山一角! 柳如烟……她才是这一切灾难的真正源头!二十年的潜伏与经营,在最后关头将一场为权力积累的计划,变成了拯救魔头并收割天下的终极阴谋! 而他们最后的目标……肃王和“心”妖只是祭品,北境的战争是养料,鉴妖司的覆灭是前奏……他们要收割的,是这二十年布局加上当前这场浩劫所产生的所有负面能量!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慕清漪。她面对的,不再仅仅是当下的叛乱,而是一场持续了二十年、并在最后时刻被调整为毁灭性收割的终极阴谋!她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行动,但此刻,她孤立无援,面对的却是两个谋划了二十年、实力深不可测的恐怖存在! 皇宫!必须立刻赶往皇宫!阻止肃王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必须阻止萧远山和柳如烟完成最后的“收割”!她身影一晃,如同离弦之箭,以最快的速度撕裂夜色,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123章 皇城之乱 夜色如墨,皇城在肃杀的氛围中喘息。肃王李宏肩头的“心”妖血光愈发刺目,如同一颗不安分的地狱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邪异波动。 他率领着精锐亲卫,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碾过寂静的宫道,直扑象征着大祁最高权力的金銮殿。 宫墙之上,零星亮起的灯火如同风中残烛,映照着守卫们苍白而绝望的脸。 肃王嘴角噙着志在必得的狞笑,仿佛那至高无上的龙椅已唾手可得。 然而,肃王并不知道,在他身后,在皇城深邃的阴影里,两道比夜色更幽暗的身影,正如同附骨之疽,无声无息地缀行。 萧远山与柳如烟。 他们手牵着手,步履从容,如同在自家的后花园漫步。 肃王制造的混乱、亲卫冲锋的呐喊、宫人惊恐的尖叫……这一切喧嚣与恐惧,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盛大乐章中的音符。 柳如烟依偎在萧远山身侧,脸上是近乎虔诚的满足,她的目光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绝望、野心、杀戮等一切负面情绪,感受着它们如同实质般汇聚,涌向身边这个男人。 萧远山则微微闭目,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深渊般的气息在无声地膨胀。 他肩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漩涡,贪婪地吞噬着肃王制造的混乱能量、皇宫数百年来积淀的厚重龙气、以及那“心”妖散发出的、与他同源的至邪波动。 他就像一尊在尸山血海中复苏的魔神,正在享受这场为他精心烹制的血腥盛宴。 慕清漪如同离弦之箭,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穿梭在宫闱的暗影之中。她的天眼全开,视野穿透层层宫墙,牢牢锁定着前方那两股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气息——萧远山的沉寂深渊与柳如烟的狂热光芒。 她能看到肃王的队伍在宫门前与御林军爆发激烈冲突,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她能看到那“心”妖在肃王肩头兴奋地嘶鸣,每一次血光闪烁,都让肃王的力量暴涨一分,也让萧远山的气息更加深沉一分。 必须阻止他们!必须打断这力量的汲取! 慕清漪的目标异常清晰:不是肃王,而是萧远山和柳如烟! 她如同一道无声的闪电,绕过主战场的血腥,从侧翼的宫墙阴影中急速攀升,最终轻盈地落在皇宫最高点——奉天殿那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顶之上。这里视野开阔,足以俯瞰下方金銮殿前那片即将成为最终祭坛的广场。 就在她落下的瞬间,广场上异变陡生。 肃王凭借着“心”妖赋予的恐怖力量,如同人形凶兽,硬生生撞开了最后一道宫门,踏入了金銮殿前的白玉广场。 御林军的防线在他面前脆弱不堪。 “皇后!还有李承稷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滚出来!”肃王声如雷霆,肩头的“心”妖发出尖锐的嘶鸣,血光冲天而起,将整个广场映照得一片猩红。 金銮殿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二十出头、面容尚显青涩却带着君王威严的皇帝李承稷,手持象征皇权的玉玺,挺身站在最前方。 他身后,站着年仅十五、一身凤袍、稚嫩脸庞上强撑镇定与锐利的皇后粟双双。 他们的身边,仅剩的心腹侍卫和少数几位忠心大臣,如同怒海中的孤舟,面对着肃王那汹涌的杀意和邪异的妖物。 “皇叔!”李承稷的声音带着青年君主的强自镇定,却也难掩一丝颤抖,“你当真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粟双双紧抿着唇,目光死死锁住肃王肩头那令人心悸的“心”妖,心中明白,常规手段已无胜算。 肃王狂笑:“大逆不道?这江山,本就该属于真正的强者!今日,本王便替天行道!” 他猛地抬手,“心”妖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杀意,血光暴涨,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血色光柱,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年轻的帝后轰然射去! 李承稷脸色剧变,下意识想将粟双双护得更紧,手中玉玺爆发出璀璨的金光,试图抵挡。 然而,那金光在血色光柱面前,如同薄冰般迅速消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清越悠长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皇宫。 声音并非来自任何实物,而是直接震荡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那蕴含着浩然正气与镇魂之力的钟声,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血色光柱中蕴含的狂暴邪气,使其威势骤然一滞。 李承稷和粟双双压力一松,愕然抬头。 肃王脸上的狂笑也凝固了,他猛地转头,看向钟声传来的方向——奉天殿顶。 只见那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顶之上,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迎风而立。 灰布长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脸上做了修饰,但那双眼眸——清澈、锐利、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的眼眸—— 李承稷和粟双双瞬间认了出来! 青年皇帝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光芒! 粟双双几乎要脱口喊出“清漪姐姐”,死死咬住了嘴唇才忍住。 “慕清漪?!”肃王则是惊怒交加,如同见了鬼魅,“你……你不是死了吗?!” 慕清漪没有理会肃王,她的目光如电,穿透空间,死死锁定了广场边缘阴影中,那两道刚刚显出身形的身影—— 萧远山和柳如烟! 她的声音清冷如冰,灌注了灵力,清晰地响彻广场:“肃王!看看你身后!看看你引以为傲的力量源头!你以为柳如烟助你是为了什么?你以为那‘心’妖是你的依仗?你不过是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二十年的棋子!是他们用来搅乱天下、积蓄力量的祭品!” 肃王闻言,心神剧震,下意识地顺着慕清漪的目光看向身后阴影。 第124章 图穷匕见 肃王闻言,看着柳如烟眼中那“真切”的担忧和爱意,心中大为受用。 他本就对柳如烟言听计从,此刻更觉她处处为自己着想,当下便点头应允:“如烟有心了。好,就让他先试试!” 他根本没把这个气息奄奄的“药人”和一年前被镇压的那个强大对手联系起来。 柳如烟心中大石落地,脸上笑容更盛。而肃王身后那低垂着头的斗篷人,那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嘴角,飞快地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得逞般的笑意。 肃王转过身,面对斗篷人,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你,上前来!能为本王试药,是你的造化!” 他伸出手,掌心对着肩头的“心”妖,意念催动,准备将那跳动的血色核心剥离出来,渡入斗篷人体内。 “心”妖似乎感受到了即将易主的命运,发出不安的嘶鸣。萧远山的眼睛在帽檐的阴影下,紧紧盯着肃王伸出的手,那眼神深处是压抑不住的贪婪与渴望。 肃王的手即将触碰到“心”妖的核心,“心”妖的转移需要上一任宿主心甘情愿地传递,此刻肃王正毫无防备地准备完成这关键的步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清越悠长、蕴含着浩然正气与镇魂之力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皇宫!声音并非来自任何实物,而是直接震荡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这突如其来的灵魂冲击,让所有人动作一滞,包括正要转移“心”妖的肃王!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惊鸿般从奉天殿顶飞掠而下,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灰影。 她目标明确,直扑被捆缚的帝后。 手中不知何时捏着的两张符箓瞬间激发,化作两道金色的利刃,精准地斩断了捆住李承稷和粟双双的妖索。 “清漪姐姐!”粟双双脱困,惊喜交加地喊出声。 李承稷也立刻站起,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光芒:“慕仙师!” 肃王被那钟鸣震得心神动荡,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惊怒交加地看着落在帝后身前、灰布长衫猎猎作响的慕清漪,如同见了鬼魅:“慕清漪?!你……你不是死了吗?!” 慕清漪没有理会肃王,她的目光如电,先扫过惊魂未定的帝后,确认他们暂时安全。 随后,她的视线如同冰冷的利剑,穿透空间,死死锁定在脸色微变的柳如烟和那个看似卑微的斗篷人身上——她的天眼,早已看穿了那层拙劣的伪装。 最后,她才看向惊疑不定的肃王,声音清冷如冰,灌注了灵力,清晰地响彻整个死寂的广场: “肃王李宏!看看你身边!看看你引以为傲的力量源头和你无比信任的女人!” “你以为柳如烟助你是为了什么?你以为那‘心’妖是你的依仗?你以为她方才让你转移‘心’妖给这个‘药人’,是真的担心你的安危?” 慕清漪的声音带着洞穿一切虚妄的锐利,字字诛心,她抬手,直指斗篷人: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个被你当成试药垃圾的‘药人’,究竟是谁?!” 随着她的话语,一股无形的力量拂过,斗篷人头上的兜帽被猛地掀开,露出了那张虽然苍白枯槁、但眉宇间依稀可辨昔日轮廓、带着一丝嘲弄笑意的脸! “萧!远!山!”慕清漪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肃王李宏如遭雷击!他死死盯着那张脸,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这张脸,他太熟悉了。一年前,此人还是鉴妖司高高在上的司主,与他同朝为官,虽非深交,却也见过多次。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被镇压在镇妖井底了吗?! “是你?!怎么可能?!”肃王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调。 慕清漪的揭露如同冰锥刺入肃王的心脏:“你不过是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二十年的棋子!是他们用来搅乱天下、积蓄力量的祭品!那‘心’妖,从来就不是为你准备的!她让你转移,不是为了试药,而是要把你二十年来用野心和无数生命浇灌出的力量,心甘情愿地献给她身边这个真正的魔头——萧远山!” “你所谓的霸业,你付出的所有,包括你此刻的生命,都只是他们用来复活这个魔头、助他登临绝巅的踏脚石!你,肃王李宏,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慕清漪的话如同九天惊雷,在肃王耳边炸响。 他猛地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如烟,那张英俊的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被彻底背叛的震怒与荒谬感,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惊疑而扭曲:“如烟……她……她说的……是真的?!你……你竟然是为了他?!你要我把‘心’妖……给萧远山?!” 柳如烟脸上的柔媚和担忧瞬间凝固,在肃王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逼视下,她的伪装彻底崩裂,眼神变得冰冷而漠然。 而萧远山,则缓缓挺直了佝偻的身躯,随手扯掉那碍事的斗篷,露出了他那虽然枯槁却带着睥睨之意的真容。 那双深渊般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如同看待死物般,望向了肃王……以及他肩头那只不安嘶鸣的“心”妖。 萧远山的指尖骤然爆开墨色毒雾,如毒蛇吐信般缠向肃王咽喉,柳如烟袖中十八枚淬魂钉破空而出,在半空交织成夺命网。 肃王周身血色纹路暴涨, "心 "妖发出震天嘶吼,将整片天穹染成猩红。 他反手拍出灭世掌,掌心浮现的狰狞妖瞳吞噬毒雾,掌风所过之处,地砖寸寸龟裂,化作齑粉。 "竟敢算计本王! "肃王的怒吼震碎殿前青铜鼎,他背后浮现出三头六臂的虚影,每只手掌都燃烧着业火。 柳如烟娇叱一声,周身腾起紫色瘴气,与萧远山的黑气融为一体,形成遮天蔽日的妖云。 三人的灵力碰撞掀起风暴,飞沙走石间,奉天殿的龙柱轰然倒塌,瓦片如雨点般坠落,在地面砸出密密麻麻的深坑。 慕清漪望着混战的三人,指尖在袖中捏碎传讯符。 十二名暗卫如鬼魅现身,她冷声下令: "护送帝后至相府密室,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 待李承稷与粟双双被护走,她踉跄着扶住残垣,唇角溢出一丝鲜血,灰布长衫被气浪撕出裂口。 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苍白的脸颊旁,本就纤瘦的身形在狂风中更显单薄,这副虚弱模样落在肃王眼中,竟让他微微分神。 "肃王殿下! "慕清漪突然跪伏在地,青石地面的碎瓷片划破掌心,鲜血渗出染红衣袖。 她发髻散落的青丝遮住她眼底精芒,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 "当年鉴妖司之事,是清漪年轻气盛,不识殿下鸿鹄之志...... " 第125章 “忠心”之言 她指尖掐诀,刻意让灵力紊乱外泄,周身泛起若隐若现的虚浮光芒, "如今历经生死,才知殿下雄才大略,若能辅佐殿下成就霸业...... " 话音未落,柳如烟的毒针擦着她耳畔飞过,在青砖上腐蚀出深坑,刺鼻的酸雾熏得她眼眶发红。 肃王本就因背叛而怒火攻心,见慕清漪这般姿态,握着妖心的手微微颤抖。 萧远山趁机祭出本命魔幡,万千冤魂厉啸着扑向肃王命门。 千钧一发之际,慕清漪猛地挥出七张符纸,结成八卦阵将魔幡困住,却因用力过猛咳出鲜血,染红了胸前衣襟: "殿下!他们想借您的手成就大业,虽然你们现在能打成平手,但他们二人终究修行多年,比您的道法根基深厚,僵持下去,对您不利! " 她挣扎着起身,脚步虚浮如风中残叶,灰布长衫下的身躯摇摇欲坠。 "你有何解? "肃王周身血气翻涌,却终究分神询问。 慕清漪踉跄两步,在距离肃王三步之遥处单膝跪地,掌心守诺符泛起微光,符文流转间照亮她眼底暗藏的锋芒: "此符可助殿下掌控心妖本源,但需您立誓——不害我身边一人,不滥杀无辜,只图帝位! " 她故意垂下头,露出纤细脆弱的后颈,任由柳如烟的毒雾在周身萦绕, "清漪这条命,今日便交在殿下手中! " 契约达成的瞬间,金色光芒冲天而起。 慕清漪天眼轰然开启! 金色符文如星河倒悬,将整个战场化作灵力编织的巨网。 她飞身而起,衣袂翻飞间十二道符剑划破长空,直指柳如烟周身大穴: "妖女,受死! " 柳如烟仓促结印,紫色瘴气却在符剑触及的刹那轰然碎裂。 "不可能!你的灵力怎会...... "柳如烟话音未落,慕清漪已欺身而至。 她指尖凝聚的镇魂符贴在她眉心,霎时间,柳如烟的惨叫响彻云霄,她的修为如沙漏中的细沙飞速流逝,化作一缕缕黑雾被符纸吞噬。 慕清漪冷眼看着这一幕,另一只手迅速结印,九道缚仙索从天而降,将试图救援的萧远山死死捆住。 肃王趁机拍出灭魂掌,血色光芒中,柳如烟化作一滩腥臭的血水。 萧远山见状目眦尽裂,周身魔气暴涨,竟化作百丈巨蟒,鳞片间流淌着腐蚀一切的毒液。 慕清漪冷笑,天眼光芒大盛: "镇! " 三十六张符纸组成的囚笼从天而降,每一道符文都灼烧着魔气。 巨蟒疯狂挣扎,撞得天地震荡,却被她精准点中七寸: "当年镇妖井没杀了你,今日便让你魂飞魄散! " 她凌空而立,周身泛起金色光芒,双手结出繁复法印。 随着最后一声清喝,万千道金光如暴雨倾泻而下,将巨蟒钉在地上。 萧远山在金光中发出不甘的怒吼,身体逐渐透明。肃王配合着发出全力一击,血色光柱贯穿巨蟒身躯。 在震天爆炸声中,萧远山灰飞烟灭,只留下满地破碎的魔器,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焦糊味。 慕清漪却因天眼过度使用,瘫倒在地,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衣袍下的皮肤浮现出细密裂纹。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眼神却依旧清冷如霜。 "仙师伤势如何? " 肃王望着她狼狈模样,想起方才立下的誓言,以及那番 "忠心 "之言,戒心不觉消了几分。 慕清漪强撑着起身行礼,指尖在背后掐诀压制翻涌的灵力: "能助殿下登位,清漪虽死无憾。 " 她垂眸掩住眼底寒光。 数日后,肃王在守诺符的约束下顺利登基。退位的李承稷在慕清漪的安排下,与粟双双隐居相府别院。 登基大典当夜,慕清漪将粟相、蔡月红、慕清昭等人召集至密室。 灯火摇曳间,她轻抚袖中暗藏的破誓符,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密室中烛火明明灭灭,在众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蔡月红强撑着半靠在椅背上,胸前浸透药汁的绷带又渗出了血渍,他攥着扶手的指节发白,声音里满是不甘:“清漪,难道真要看着那谋逆之徒稳坐皇位?”他剧烈咳嗽起来,震得伤口生疼,“大祁的子民......” 粟相手中的玉扳指不断敲击着桌面,李承稷与粟双双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忧虑。就连平日里万事不关心的慕清昭也神色凝重地看向慕清漪。 慕清漪倚着斑驳的屏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心守诺符留下的淡金印记。 她苍白的唇畔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忽然开口:“诸位可知,肃王虽夺了皇位,但根基未稳。” 她的声音清冷,如同一把利刃划破凝重的气氛,“北境蛮族近来犯境,而肃王为立威,必然想做出一番功绩。” 蔡月红猛地起身,却因动作太急扯到伤口,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你是说......” “不错。”慕清漪将密报推到众人面前,“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捧杀’之策。北境地势复杂,气候恶劣,且蛮族擅长游击战术。若是能让肃王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撺掇他御驾亲征......” 粟双双恍然:“一旦他离开京城,我们便能趁机清查他的势力,同时在北境设下天罗地网!” “但这并不容易。”慕清漪神色凝重,“肃王生性多疑,我们需得步步为营。蔡司主,鉴妖司需对外宣称闭关清修,暗中却要加强对京城的布防,防止有人趁机作乱。” 蔡月红点头,按住腰间的伏魔剑:“没问题,鉴妖司上下必听你调遣!” “粟相则假意归顺,为肃王筹备出征事宜,在粮草军械上做些手脚。”慕清漪将舆图推向粟相,“至于陛下和皇后......” 她看向李承稷与粟双双,“需委屈二位散布‘天命所归,肃王出征必能大胜’的流言,稳住民心。” 李承稷握紧粟双双的手,郑重道:“一切但凭仙师吩咐!” 第126章 萧柳伏诛 慕清漪的话语清晰无比,条件也看似“合理”——不伤她的人,不滥杀,给前皇帝留条活路。 对于此刻急需强援的肃王来说,这简直是救命稻草。 尤其是最后那句“看着心血成为萧远山养料”,更是狠狠刺激了他! “好,本王答应你!”肃王几乎没有犹豫。 他现在只想杀了萧柳二人,登上帝位。 至于慕清漪和那些条件?等他坐稳江山,有的是办法慢慢收拾。 守诺符?哼,总有破解之道。 眼下,慕清漪的天眼之力,是他翻盘的关键。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精血的心头血喷在慕清漪展开的守诺符上。 慕清漪也迅速掐诀,指尖逼出一滴精血,点在符纸另一端。 嗡——! 守诺符瞬间爆发出璀璨的金光。 两道精血融入符中复杂的符文脉络,如同活物般游走,最终形成两个清晰的名字烙印——“李宏”、“慕清漪”。 一股无形的天地法则之力降临,将两人的誓言牢牢锁定。 符纸化作两道金光,分别没入肃王和慕清漪的眉心。 契约成立! “动手!”肃王感受到契约的约束力,同时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联系建立,让他对慕清漪暂时放下了部分敌意。 “如你所愿。”慕清漪眼中金芒暴涨。 “天眼——开!” 嗡! 无形的波纹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整个世界在慕清漪眼中瞬间变得无比清晰、缓慢。 萧远山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深渊气息中,流转着一丝因强行破封和刚才硬撼肃王而留下的、极其细微的滞涩点。 柳如烟那精妙阴毒的法诀轨迹,在天眼之下也变得有迹可循。 “肃王,攻他左肋下三寸。柳如烟,坎位,符咒弱点在佛珠第三颗。”慕清漪清冷的声音如同战场上的神谕,精准地传入肃王耳中。 肃王精神大振。 他狂吼一声,完全信任慕清漪的指引,放弃所有防御,凝聚全身狂暴的血色妖力,一拳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轰向萧远山左肋下那处被天眼锁定的——气息流转不畅的节点。 同时,慕清漪双手结印,一道凝聚了她此刻大半灵力的金色光束,如同破晓的晨曦,精准无比地射向柳如烟手腕上那串佛珠的第三颗珠子。 那是柳如烟一身秘术的枢纽,也是她此刻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萧远山脸色剧变。他万万没想到慕清漪的天眼竟能看穿他这转瞬即逝的破绽,更没想到肃王会如此不顾性命地执行。 仓促间他只能强行调动力量防御左肋,却因此中断了对柳如烟侧翼的完美掩护。 柳如烟更是惊骇欲绝。她的佛珠弱点被一语道破,那道金光来得太快太刁钻。她只来得及将佛珠护在胸前—— “噗嗤!” “咔嚓!” 两声异响几乎同时响起! 肃王那凝聚了“心”妖全部力量和自身狂怒的致命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萧远山左肋下。狂暴的力量瞬间撕裂了萧远山仓促凝聚的防御,肋骨断裂的刺耳声清晰可闻。萧远山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色粘稠液体。 他身上的深渊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疯狂逸散。 另一边,慕清漪的金色光束精准地命中了柳如烟佛珠的第三颗玉珠。那颗温润的珠子应声而碎。 柳如烟如遭重锤猛击,全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一身精纯的法力如同被掐断了源头,瞬间紊乱反噬。 她喷出一大口鲜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看向慕清漪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难以置信。 “不——!”萧远山看着柳如烟受创,发出绝望的嘶吼,挣扎着想扑过去。 “去死吧!狗男女!”肃王岂会放过这千载良机。 他狞笑着,身形如电,追上倒飞的萧远山,布满血色妖纹的巨掌带着滔天杀意,狠狠拍向萧远山的天灵盖。同时,他另一只手凌空一抓,一道血色爪印撕裂空气,抓向气息溃散的柳如烟。 “远山!”柳如烟看着那致命的爪印,眼中闪过最后的疯狂,竟不顾自身,将残余的所有力量化作一道护身黑芒,试图挡在萧远山身前。 然而,一切都晚了! 砰——! 咔嚓——! 肃王的手掌如同拍碎一个腐朽的西瓜,萧远山的头颅瞬间爆开,红白之物四溅!那深渊般的气息彻底熄灭。 同时,那道血色爪印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柳如烟仓促凝聚的微弱黑芒,狠狠抓穿了她的胸膛,捏碎了她的心脏! 柳如烟的身体猛地一僵,美眸中的神采迅速黯淡,她最后看了一眼萧远山无头的尸体,嘴角竟扯出一抹解脱般的诡异笑容,随即软软倒下,气绝身亡。 尘埃落定。 肃王站在两具尸体中间,浑身浴血,喘着粗气,狂暴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疲惫和……无与伦比的狂喜! 他赢了! 他杀掉了这两个最强大的敌人! 皇位,近在咫尺! 而慕清漪,在天眼关闭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强行驱动天眼进行如此精准的洞察和引导,对她消耗极大。 “呼……呼……”慕清漪勉强稳住身形,捂着胸口,看向肃王的目光充满了疲惫和…… 一丝恰到好处的敬畏与臣服。 “王爷……不,陛下神威……清漪……拜服。”她的声音虚弱,带着喘息,微微躬身,“先前……是清漪年轻气盛,不识天威,多有冒犯……还望陛下……念在今日清漪……微末之功,以及守诺符的约束……既往不咎。”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承认过去的“错误”,并点出守诺符,暗示自己受其约束,无法再对他不利。 肃王看着慕清漪这副虚弱不堪、低头认错、甚至带着点惶恐表忠心的模样,心中的警惕和杀意果然消减了大半。 守诺符的约束是真实的,他此刻能清晰感受到。 慕清漪的天眼确实可怕,但此刻她显然消耗过度,虚弱无比。 而且,她主动承认“错误”,姿态如此之低…… 肃王那膨胀到极点的虚荣心和胜利者的优越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哼!”肃王冷哼一声,甩了甩手上的血污,带着胜利者的傲慢,“算你识相!今日之功,本王……朕,记下了。守诺符的约定,朕自会遵守。” 他环顾尸横遍野的广场,看着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銮殿,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传朕旨意!”肃王的声音响彻皇宫,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逆贼萧远山、柳如烟已伏诛!前帝李承稷,德不配位,即刻退位!朕,天命所归,即皇帝位!” 第127章 捧之杀之 肃王话音未落,身边的亲信便如惊蛰的蝼蚁般奔走呼号,銮驾仪仗顷刻间在血泊未干的广场上铺开。 他踩着萧远山与柳如烟的尸身残迹,大步迈向金銮殿的台阶,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嘴角的狞笑几乎要撕裂面皮。 登基大典仓促却张扬,残破的宫墙映着明黄的帷幔,宦官尖细的唱喏声混着武将甲胄的碰撞,荒诞得如同一场闹剧。 肃王歪斜着坐在龙椅上,任由宫人将玉玺按在诏书上,指腹碾过印泥时,猩红的汁液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望着阶下匍匐的群臣,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那笑声里满是压抑多年的怨毒与一朝得势的癫狂,连廊下的铜鹤香炉都跟着嗡嗡作响。 “看清楚了!这天下,终于是本王的了!”他一脚踹翻面前的玉案,珠玉文书散落满地,眼神扫过角落里虚弱躬身的慕清漪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慕姑娘,好好看着,你选的‘明主’,如何君临天下!” 当皇宫内那场血腥而荒诞的“登基大典”终于落幕,喧嚣与血腥被浓重的夜色暂时掩盖,相府深处,慕清漪的书房内,一盏孤灯顽强地亮着。 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的可能。 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忧心忡忡却异常坚定的面孔。 蔡月红强行支撑着身体,声音沙哑而沉重:“清漪……肃王……李宏今日所为,人神共愤!其豢妖篡逆,暴虐无道,绝非明主。我等……难道真要坐视他窃据大宝,荼毒大祁江山?守诺符虽约束你不伤他,不滥杀,保前帝性命,” 他看了一眼李承乾,“可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就这般拱手相让吗?” 他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李承乾紧抿着唇,袖中的拳头紧握。 粟双双抓着慕清漪衣袖的手更紧了。 粟相长叹一声。 慕清昭的眼神则更加锐利冰冷,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出的孤狼。 慕清漪缓缓抬起头,烛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却掩盖不住那双天眼深处流转的、洞悉一切的冷静光芒。 她轻轻拍了拍粟双双的手背以示安抚,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月红兄之忧,义父之痛,陛下之憾,清漪感同身受。李宏此人,心妖在身,暴戾更甚妖魔。守诺符,是枷锁,亦是护身符。它约束我不直接动手,却也暂时护住了我们,让他不敢轻易对我们下死手。”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李承乾身上,带着一丝安抚,“暂时的蛰伏,是为了最终的清算。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不是硬抗,而是——捧杀。” “捧杀?”粟相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对。”慕清漪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仿佛敲定了整个棋局。 “我们要让他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是战无不胜的‘圣君’。要让他飘飘然,让他觉得这江山得来全不费工夫,让他……御驾亲征。” “北境?”慕清昭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北境风沙的粗粝感。 他对那个地方太熟悉了。 “正是北境。”慕清漪看向兄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和默契。“大祁与北境接壤之处,北境正在攻城,形势紧张。李宏新登大宝,根基未稳,最需要一场‘盖世武功’来震慑朝野,巩固他那沾满鲜血的帝位。我们只需在朝中、在军中,巧妙地‘劝进’,歌颂他的‘神勇’,再制造一些‘非陛下亲征不能定’的‘危机’……以他那刚愎自用、急于证明自己的性子,必然会中计,迫不及待地披挂上阵,前往北境!” 她眼中光芒更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而北境,正是我们的机会所在。醉逍就在那里。我与他早有约定,北境汇合。” 提到陆醉逍,慕清漪的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体内封印着无相妖最后的、也是最精纯的本源妖力。只要我能将其安全吞噬、炼化……” 她没有说下去,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了。 天眼之力需要吞噬大妖来成长,若能吞噬无相妖,慕清漪的天眼必将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蜕变和升级。 “届时,”慕清漪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掌控未来的力量,“我的天眼将再无疲惫之忧,洞察之力将臻至全新境界。李宏有心妖加持又如何?在彻底蜕变的天眼之下,他所有的力量流转、心妖的弱点,都将无所遁形!守诺符约束的是‘不伤他’,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妖力反噬……只要找到那关键一击的机会,我自有把握,让他死于战场,死于‘意外’!彻底了结这个祸患,还大祁一个清明!”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烛火哔剥作响。 蔡月红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粟相捋着胡须,缓缓点头,眼中精光闪动。 李承乾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看向慕清漪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信任与期待。 粟双双虽然不太懂那些复杂的计划,但看到姐姐眼中坚定的光芒,心中的恐惧也消散了不少,用力地点点头。 角落里的慕清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野性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了猎物踏入陷阱。 “捧杀…御驾亲征…北境汇合…吞噬无相妖力…”粟相沉吟着,最终重重颔首,“好!此计环环相扣,险中求胜,却是目前唯一可行之道!老夫这把老骨头,定当在朝中推波助澜,让那伪帝…‘顺理成章’地亲征!” “鉴妖司上下,任凭清漪差遣!定要让那伪帝,自蹈死地!”蔡月红声音虽弱却无比坚定。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清漪,朕…我相信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他放下了帝王的架子,此刻只是一个寻求复国雪耻的年轻人。 “姐姐,双双都听你的!”粟双双的声音清脆而坚定。 慕清昭只是站起身,走到慕清漪身边,用行动表明了态度。无需言语,兄妹二人心意相通。 慕清漪看着眼前这些在危难时刻依旧选择信任她、追随她的至亲与伙伴,心中涌起一股强大的暖流和责任。 她站起身,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清漪在此,谢过诸位信任。前路艰险,此计容不得半分差错。望诸君同心戮力,助我大祁,渡过此劫!” 第128章 关键信息 肃王登基的狂笑与血腥诏书的余威犹在,慕清漪与她的同盟者们已如精密的机括,在各自的暗轨上悄然运转。 粟相率先行动。这位三朝元老,凭借在文官集团中深厚的威望与人脉,悄然编织起一张无形的“劝进”之网。 他在与故旧门生的闲谈中,忧心忡忡地将北境战事描绘得危如累卵,又不经意间盛赞新帝李宏宫变时的“神勇无敌”,喟叹道:“……此等危局,恐非陛下亲征,不足以震慑北境狼子野心啊。” 这些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在朝堂中下层激起涟漪,“非陛下亲征不能定乾坤”的舆论暗流开始涌动。 重伤未愈的蔡月红,以惊人意志支撑着鉴妖司。 他调动遍布京城的隐秘网络,将肃王登基时“神威盖世”、“天命所归”的“神迹”故事,通过市井酒肆、茶坊说书人等渠道大肆渲染。同时,“北境敌军获神秘妖物助阵”、“公然叫嚣挑战新帝”等“秘闻”悄然流传,刻意营造紧张氛围,强化“非圣君不可敌”的假象。 前帝李承乾,在粟相掩护下,利用其隐秘的皇室暗线,开始联络对肃王暴行心怀不满的老臣与将领。他并未透露复国计划,仅以“不忍江山沦落暴君之手”、“祈盼明主解北境倒悬之危”的悲情姿态进行渲染,为未来的一呼百应做准备。 行动最为隐秘直接的,是慕清昭。他如融入夜色的孤狼,悄然离京,直奔北境。他肩负着计划的关键一环——联络北境狼群!熟悉那片土地的气息,拥有号令群狼的天赋,他要让荒野中的“眼睛”和“利齿”成为未来战场上的奇兵,既为妹妹铺路,也清算自己在那片苦寒之地承受的仇怨。 慕清漪则选择了看似光明正大实则步步惊心的方式——求见新晋皇后,曾经的肃王妃。夫妻一体,皇后身上或许藏着对抗肃王的线索。 凤仪宫内。 新任皇后端坐凤椅,华服美饰难掩眉宇间的疲惫与空洞。肃王的暴虐、登基的血腥、骤临后位的重压,让她如惊弓之鸟。 “臣慕清漪,参见皇后娘娘。”慕清漪依礼拜下,姿态恭谨,脸色带着虚弱的苍白。 皇后看着阶下这个曾与肃王对抗、如今似乎臣服的女子,眼神复杂,夹杂着好奇、审视与一丝同病相怜的茫然。 她勉强挤出笑容:“慕大人免礼。陛下登基,大人功不可没。”她的声音干涩。 “娘娘言重,全赖陛下神威。”慕清漪垂眸谦卑应答,天眼却无声扫过皇后周身。 皇后的气运飘摇,与新朝龙气联系微弱,反被一股阴戾之气隐隐侵蚀。 她佩戴的护身法器灵光黯淡,显然难以抵御肃王心妖日益浓重的邪煞。 更关键的是,慕清漪捕捉到了皇后眼底深处被强权压抑的恐惧与……不甘的怨怼。 就在这时,侍立皇后身侧奉茶的宫女,借着俯身动作,极其快速地朝慕清漪眨了一下眼。 慕清漪心下一凛。那张脸易过容,气质收敛,但那眼神的灵动机敏——是晨曦! 她竟潜伏在此,且深得皇后信任。 慕清漪面上不动声色,恭敬接过茶盏。 片刻后,凤仪宫后苑暖阁。 确认安全,慕清漪卸下伪装,眼中是重逢的凝重与惊喜:“晨曦!” “小姐!”晨曦瞬间恢复灵动,快步上前,眼中满是关切与激动,“您安然无恙便好!您假死后,我恐肃王府追查,便设法混入此处。皇后性子软弱,不得肃王真心,身边缺贴心人,我便……” “做得极好!”慕清漪紧握她的手,这份潜伏价值超乎预期,“正需皇后与宫闱秘辛。” 晨曦压低声音,语速快而清晰:“小姐,李宏登基后对皇后极其冷淡,甚至厌恶。他极少来凤仪宫,若来,多半是为索取皇后娘家的珍稀药材或宝物,借口‘为国所用’。皇后私下多次垂泪,她……一直无孕,太医私下暗示或与肃王早年练霸道功法伤及根基有关,但肃王从不承认,反归咎于皇后!皇后娘家势大,肃王尚需利用,故面上维持,然皇后心中怨恨,恐难压制。” 晨曦顿了顿,眼神锐利:“另有一隐秘要事。我曾偷听肃王心腹太监密谈,肃王似乎在寻一物,一件能彻底压制或融合其体内‘心妖’反噬的宝物。此物似与皇后母族某个古老传说相关,具体不详。肃王不欲皇后知晓他在寻此物。” 慕清漪眼中精光骤亮。 这是一条关键信息! 皇后的怨恨是引线,而那件能对付心妖的宝物,极可能是扳倒肃王的关键。 肃王欲瞒皇后,足见此物对皇后家族意义非凡,甚至可能就在皇后掌控之中。 “捧杀之计已定,”慕清漪果断告知核心计划,“诱其御驾亲征北境。你在皇后身边需做两事:其一,潜移默化加深她对肃王的恐惧怨恨,让她看清依附暴君绝无善终,其家族亦危如累卵。其二,务必查明那件克制心妖的宝物究竟是何物,现在何处。” 晨曦眼神坚定,用力点头:“明白!皇后现下颇信我,精神恍惚常自语,我自有分寸。宝物之事,我会从皇后身边老嬷嬷及库房记录入手。” “务必谨慎。”慕清漪郑重叮嘱,“肃王多疑,宫中耳目密布。安全为上,若觉危险,即刻撤离。” “小姐放心,晨曦省得。”晨曦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快速交换联络暗号后,晨曦悄然隐去,重归宫女身份。 慕清漪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又瞥向凤仪宫,心中蓝图愈发清晰。 第129章 孤注一掷 就在慕清漪等人的“捧杀”大计缓缓展开之时,永昌侯府内却是另一番凄惶光景。 往昔煊赫的朱门如今门庭冷落,漆色斑驳,处处透着衰败。 府邸主人何兆兴,仿佛一年内苍老十载,发髻花白,眼袋深垂,昔日追名逐利的意气荡然无存,只剩被恐惧与失落压垮的躯壳。 养女、女婿、发妻皆已命赴黄泉。 亲生的一双儿女更是与他断了亲缘。 偌大的侯府空空荡荡,唯余他、一个怯懦的十二岁庶子何清轩、以及同样惶惶不可终日的白氏。 追名逐利了一生的何兆兴,岂能甘心就此沉沦?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攫住朝堂上的每一丝风云变幻。 肃王李宏血腥登基,令他惊惧战栗,然而,当他窥见慕清漪竟在肃王面前“俯首称臣”,甚至立下“大功”,被新帝当众呼为“爱卿”时…… 何兆兴那颗濒死的心,骤然如死灰复燃般狂跳起来。 “漪儿……她竟有这等本事!连肃……不,连陛下都对她青眼有加!”何兆兴在空寂的书房内焦躁踱步,浑浊的眼中迸射出病态的希冀,“她投效了!她押中了宝!新朝已立,她是新贵!” 他全然无视慕清漪被迫立下守诺符的无奈,更忽略了肃王“厚赏”背后潜藏的杀机,只看到了自己绝境翻盘的唯一曙光。 “对!押宝!我必须跟着漪儿押宝!”他猛地顿足,脸上浮现出赌徒孤注一掷般的疯狂,“血脉相连,岂是说断就断?我是她生父!只要……只要我在新朝立下功勋,站稳脚跟,她终究要认祖归宗!届时,永昌侯府的门楣,必能重耀光华!” 恰在此时,朝中风声传入他耳中——新帝有意御驾亲征,平定北境边患。 “北境……北境!慕清漪要去,陛下也要去……北境,就是我的登云梯!”何兆兴越想越激动,仿佛一条金光大道已在眼前铺开。 “我要去!我要随驾!我要护持圣驾左右!” 他全然忘却了自己早已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和荒废多年的武艺,更选择性忽略了自身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征善战的永昌侯。 他只笃信,只要紧跟着这个“厉害”的女儿押对了宝,攀附着“天命所归”的新帝踏上战场,就必定能捞取功劳,必定能东山再起。 “对!自荐!”这念头如同强心剂,瞬间扫去何兆兴的颓唐。 他立刻扑到书案前,铺开纸笔,绞尽脑汁地炮制一份“忠勇可嘉”的请愿书。 信中,他极尽谄媚之能事,渲染自己“报效新朝”的赤胆忠心,痛斥北境蛮族的“狼子野心”,将李宏的“神武英明”捧上云霄。最后,他毛遂自荐,愿为陛下亲征之御前侍卫或副将统领,“誓以残躯拱卫圣躬,万死不辞!” 信成,他反复检视几遍,终因自己字迹实在难登大雅,便唤来白氏,令其工整誊抄。 随后,他将这视为翻身契书的“投名状”珍而重之地揣入怀中。 翌日天未亮透,他便早早守候在宫门之外,伸长脖子,焦灼地等待着能将这“忠心”呈递至御前的渺茫机会。 何兆兴在宫门外苦候多时,几乎被寒风冻僵,才终于等到一个内侍官出来传话。 他几乎是扑上去,将那份誊写得工工整整的“请愿书”塞进对方手里,又慌忙掏出一小块早已备下的玉佩塞过去,脸上堆满了谄媚又焦急的笑容:“烦请公公通禀,永昌……不,草民何兆兴,一片赤诚,愿为陛下分忧,为北境战事效死力!” 那内侍官掂量了一下玉佩,又瞥了一眼何兆兴落魄潦倒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想到新帝登基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往上爬的现状,倒也见怪不怪,只是冷淡地哼了一声:“等着吧。” 消息层层传递,最终落到了刚刚下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的新帝李宏案头。 “何兆兴?那个永昌侯府的……废人?”李宏猩红的眼眸扫过那份言辞恳切、极尽阿谀的请愿书,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轻蔑又带着一丝玩味的弧度。 他随手将奏章丢在一边,像丢弃一块抹布。 他对何兆兴此人毫无好感,甚至充满鄙夷。 一个连亲生儿女都唾弃、连官职都保不住的废物,让他当御前侍卫或副将统领?简直是笑话! 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骨,怕是连副像样的铠甲都撑不起来,更别提上阵杀敌了。李宏本欲直接朱笔批个“滚”字扔回去。 然而,就在他提笔的瞬间,一个极其阴险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倏地钻入他的脑海。 替死鬼! 北境之行,凶险莫测。 虽然他自恃有心妖之力,又刚刚屠戮强敌登上帝位,意气风发,但内心深处并非全无顾虑。 战场上瞬息万变,万一…… 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呢? 他需要一个在最危急时刻,可以毫不犹豫推出去挡刀、吸引火力的肉盾。 一个死了也不可惜,甚至死了可能还有点“价值”的废物。 何兆兴,完美地符合这个条件。 第一,他到底是慕清漪慕清昭的生父。 慕清漪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功臣”,受守诺符约束,但李宏对她从未真正放心。 把这个废物爹塞在身边,万一慕清漪在北境有什么异动,或者需要拿捏她时,何兆兴就是一个现成的筹码。听闻厉害的邪术,需要以至亲的血液为媒介,方能生效。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何兆兴足够废物且怕死。这样的人,在真正的危险面前,最容易惊慌失措,本能地会寻求庇护。到时候,只要稍加引导或逼迫,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扑向敌人的刀锋,或者“意外”地陷入绝境,为他李宏争取宝贵的喘息或逃命时间。 废物利用,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呵……”李宏发出一声低沉而阴冷的笑声,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寒光,“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他提起朱笔,在那份请愿书上,随意地批了几个字: “准。随侍御前。” 他甚至懒得给何兆兴一个正经的官职头衔,只含糊地定为“随侍御前”。 这既满足了何兆兴靠近权力中心的虚荣,又将他牢牢定位在一个仆从般的位置上。 当那个内侍官将皇帝“恩准”的消息和御批的文书交到冻得瑟瑟发抖的何兆兴手中时,何兆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捧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激动得浑身发抖,浑浊的双眼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芒,连声音都变了调:“谢……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草民……不,臣!臣何兆兴,定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他几乎是趴在地上,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内侍官看着他那副失态的样子,眼中的鄙夷更甚,冷冷道:“陛下恩典,你好自为之。回去准备吧,大军不日开拔。” 说罢,拂袖而去。 何兆兴却毫不在意对方的轻视,他沉浸在巨大的狂喜和翻盘的幻想中。 他成功了! 他得到了新帝的“认可”!他即将跟随“天命所归”的皇帝和“厉害”的女儿奔赴北境战场!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立下大功,慕清漪在功劳和血脉的双重压力下不得不认他,永昌侯府重获荣光的辉煌景象! 他丝毫不知,在那金碧辉煌的御书房里,那位他眼中“天命所归”的皇帝,批下“准”字时,心中盘算的,是如何在最危急的时刻,将他这个“忠臣”毫不犹豫地推出去,化作一团消散在战场上,无人在意的血雾。 何兆兴这孤注一掷的“押宝”,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通往死路的荒唐赌局。 第130章 棋子落盘 旌旗猎猎,铁甲铿锵。 新帝李宏御驾亲征的队伍,带着一股混合了血腥余威与膨胀野心的肃杀之气,终于抵达了风沙扑面的北境大营。 随行队伍中,慕清漪一身素净的骑装,混在文官队列里,低调却难掩清冷气质。 她身旁不远处,便是皇后凤辇。 透过偶尔掀起的帘幔,能看到皇后苍白而略显呆滞的面容,眼神空洞地望着荒凉的戈壁。 她最终还是被带上了,李宏需要她这个“皇后”的名分和背后的家族作为某种象征。而她自己也尚未彻底狠下心来,或是未找到反抗的契机。 皇后的内心在恐惧、怨恨与一丝残存的幻想中撕扯。 晨曦作为皇后贴身宫女,始终侍立辇旁,神情恭谨,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 队伍前方,何兆兴穿着一身尺寸略小的陈旧皮甲,骑在一匹还算温顺的驽马上,努力挺直佝偻的腰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护驾有功、风光回京的场景,时不时还朝慕清漪的方向投去一瞥,眼神中充满了“父凭女贵”的期待。 慕清漪只作未见。 而在庞大的队伍后方,一只体型硕大的松鸦巧妙地利用辎重车辆的阴影和扬起的尘土低空滑翔。 它的背上,伏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是偷偷跟来的粟双双。 她裹着厚厚的防风斗篷,小脸被风沙吹得通红,眼神却异常坚定。 鸦鸦的羽毛在特定角度下能折射光线,形成类似隐形的效果,加上粟双双刻意收敛气息,竟真让她一路跟到了军营边缘,暂时未被发现。 军营辕门大开,沉重的号角声呜咽响起,迎接御驾。 尘土弥漫中,一位身着玄色重甲、身形挺拔如标枪的年轻将领大步迎出。 他面容刚毅,剑眉星目,下颌线条紧绷,正是北境主帅——粟怀章。他年约二十七八,却已统御边军多年,眉宇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风霜。 “臣,北境镇守使粟怀章,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粟怀章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金铁交鸣,身后的边军将士如同黑色的潮水般齐刷刷跪倒,甲胄碰撞声汇成一片低沉的雷鸣。 李宏高踞马上,猩红的眼眸扫过这片肃杀的军营和跪伏的将士,一股掌控一切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他抬了抬手,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威严:“粟爱卿平身,众将士平身!朕亲临北境,必与尔等戮力同心,扫平蛮患,扬我大祁国威!” “谢陛下!”粟怀章起身,目光沉稳,不卑不亢。 他的视线快速掠过御驾队伍,在皇后凤辇上稍作停顿,掠过何兆兴那滑稽的装扮时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最终,落在了文官队列中的慕清漪身上。 四目相对。粟怀章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询问与凝重;慕清漪则微微颔首,天眼深处流转过一丝只有彼此才能读懂的决然。 一切尽在不言中——捧杀之局已至关键,北境,就是最终的棋盘。 “陛下车马劳顿,请入营歇息。营帐已备好。”粟怀章侧身引路。 军营依山而建,粗犷而森严。 巨大的龙纹帝帐居于营地最中心,金顶在昏黄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皇后的凤帐被安排在帝帐侧后方稍远处,规格不低,位置却透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慕清漪的帐篷则被安排在靠近文官区域,但位置巧妙,距离帝帐和粟怀章的主帅大帐都不算太远,也便于观察。 何兆兴作为“随侍御前”,竟被破格安排在了帝帐外围的侍卫营区,一个位置相对靠前的小帐篷里。 这“殊荣”让他更是喜形于色,腰板挺得更直了,仿佛自己已是天子近臣。 粟双双则趁着大军入营的混乱,指挥着鸦鸦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军营外围一处堆放杂物的僻静角落,迅速用破旧的毡布将自己和鸦鸦掩盖起来,只露出一双警惕的大眼睛,紧张又兴奋地观察着这片陌生的、充满了铁血气息的天地。 当夜,军营篝火点点,映照着巡逻士兵沉默的身影。 主帅大帐内,灯火通明。 粟怀章屏退左右,帐内只剩下他与慕清漪二人。厚重的帐帘隔绝了外界的寒风与喧嚣。 “清漪,”粟怀章的声音低沉而直接,卸下了白日里的官方腔调,带着兄长般的关切与主帅的凝重,“京中之事,父亲已有密信传来。捧杀之计,凶险万分。李宏身负妖力,绝非易与之辈。你当真要……” 他目光落在慕清漪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未尽之语是深深的担忧。 慕清漪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义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是唯一的机会。醉逍已在北境某处等我,无相妖的本源之力,是我破局的关键。唯有彻底升级天眼,才能看穿心妖弱点,给予致命一击。” 她走到帐内悬挂的北境舆图前,纤细的手指划过几处关隘和险地:“李宏刚愎自用,急于立功。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顺利’地陷入一场他自以为能掌控、实则步步杀机的‘大胜’之中。需要义兄配合,在军情调度、战场布置上,引导他走向我们预设的‘舞台’。” 粟怀章走到她身边,目光也落在舆图上,眉头紧锁:“我明白。北境局势复杂,蛮族各部动向诡谲,更有妖族暗中窥伺。正好可以加以利用。只是……”他看向慕清漪,“务必小心。李宏多疑,他身边的皇后、还有那个何兆兴,都是变数。” “皇后自有晨曦周旋。至于何兆兴……”慕清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过是李宏为自己准备的替死鬼罢了。他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兄妹二人站在巨大的舆图前,低声商议着每一个细节。 帐外寒风呼啸,帐内灯火摇曳,一场围绕着新帝李宏的死亡风暴,在北境的军营深处,悄然酝酿。 而远在帝帐中,正做着扫平北境、威震天下美梦的李宏,以及他帐外那个正做着翻身美梦的何兆兴,都未曾察觉,他们脚下的土地,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裂开深渊。 大幕,已在北境的风沙中拉开。 第131章 北境溃败 新帝李宏的御驾亲征,非但未能慑服北境,反而如同一块投入滚油的肥肉,瞬间点燃了北境皇帝拓跋焘凶猛的征服烈焰。 黎明前的黑暗被凄厉的号角撕裂,紧接着是撼动大地的战鼓轰鸣。 地平线上,黑色的钢铁洪流汹涌而来——拓跋焘的王庭铁骑,人马皆覆重甲,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在昏黄的天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幽光。 没有狼群,只有沉重马蹄踏碎大地的轰鸣,以及士兵口中发出野性的战吼,卷起漫天黄沙,带着纯粹的杀伐之气直扑祁军大营。 “敌袭——!” “拓跋焘亲征!” “重甲骑兵!盾阵准备!” 祁军大营瞬间沸腾,警钟撕裂长空,士兵们在各级将官的怒吼声中,如同被惊醒的蜂群,迅速扑向营寨边缘的防御工事,长矛如林,巨盾如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死亡的气息。 主帅大帐内,粟怀章早已玄甲覆身,面沉如水,一道道清晰冷酷的军令如铁流般下达。 慕清漪天眼无声开启,无形的感知波纹扩散,精准锁定着敌军核心那狂暴的帝王气息——拓跋焘,以及他身侧那个至关重要的身影。 帝帐中,李宏被喧嚣惊醒,暴怒取代了惺忪。他提剑冲出,猩红的眼眸锁定远处那面狰狞的狼头王旗,非但不惧,反而涌起嗜血的亢奋:“拓跋焘!朕正要拿你祭旗!来得正好!” 他身边的何兆兴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缩在角落,牙齿打颤,那身皮甲下的身躯抖如风中落叶。 北境军阵中央,拓跋焘端坐于漆黑巨马之上。暗金狼首重铠覆盖着他铁塔般的身躯,裸露的臂膀疤痕狰狞,一道深刻的刀疤斜贯左颊,棕发在风中狂舞,眼神如锁定猎物的猛禽。他手中那柄门板般的开山巨斧,寒光慑人。 而在他马侧稍后,落后半个马头的位置,则是身着素色宽袍的陆醉逍。 墨发松挽,面容清俊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阴郁。 他骑着一匹温顺的白马,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仿佛承受着体内无相妖挣扎带来的巨大痛苦。 然而,与痛苦并存的,是眼底深处如寒潭般的冷静与刻意的平静。 他主动回到拓跋焘身边,扮演着重伤的“无相妖国师”,是潜伏在最危险之地的致命间谍。 “国师!”拓跋焘声如洪钟,头也不回地吼道,语气带着对“妖力”的依赖,“祁狗布防弱点何在?今日必要破营!” 陆醉逍缓缓抬眸,目光扫过杀气腾腾的战场,疲惫的眼底是冰冷的计算。 他需要扮演好角色,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同时……将拓跋焘引向死亡陷阱。 “陛下,”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平静,“祁军右翼‘鹰嘴岩’与中军‘磐石垒’结合部,防御稍显薄弱。其火器营主力被粟怀章调往左翼应对我另一支偏师。陛下亲率主力,可直冲其结合部,一鼓作气,撕裂其阵!” 情报部分真实——结合部确实相对薄弱,但隐瞒了粟怀章早已在此布下致命陷阱,并故意夸大左翼威胁,诱使拓跋焘将精锐投入预设的绞肉机。 “好!哈哈哈!随朕破阵!杀——!”拓跋焘狂笑,巨斧高举,发出震天咆哮。 重甲铁骑在他亲自率领下,如同钢铁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轰然撞向祁军防线预设的“薄弱点”。 大战瞬间爆发。 箭矢如暴雨倾盆,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士兵的怒吼与惨叫声震耳欲聋。 黄沙被鲜血浸透,又被铁蹄践踏成泥泞的血沼。 粟怀章坐镇中军,眼神锐利如刀,精准地指挥着这场“诱敌深入”的死亡之舞。 祁军依托工事顽强抵抗,却又“恰到好处”地显露出疲态,一步步将拓跋焘的锋芒引入预设的包围圈。 慕清漪的天眼在混乱中高效运转,引导着关键节点的防御和“败退”。 她的目光穿透血雾沙尘,牢牢锁定着拓跋焘身侧的陆醉逍。 陆醉逍也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在拓跋焘挥斧劈开一名祁军校尉的瞬间,极其隐蔽地朝慕清漪的方向,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信号发出:时机将至! 战斗持续了数个时辰,异常惨烈。 拓跋焘勇猛无双,巨斧之下几无三合之将,他率领的王庭铁骑也确实凶悍,一度撕开了祁军数道防线。 然而,就在他以为胜利在望,狂笑着冲向祁军中军帅旗,意图斩杀粟怀章之时—— “收网!”粟怀章眼中寒光爆射,手中令旗狠狠挥下! 早已埋伏在两侧高地的祁军精锐伏兵骤然杀出。 滚木礌石如雨落下,特制的火油罐被点燃后投掷而下,瞬间在狭窄的谷地形成一片火海。 同时,后方伪装败退的祁军重步兵迅速合拢,坚盾如墙,长矛如林,将拓跋焘和他最精锐的亲卫骑兵死死困在了这个精心设计的“死亡口袋”之中。 “有埋伏!保护陛下!”北境将领惊骇怒吼。但为时已晚! 混乱中,一道快如鬼魅的素色身影仿佛被战场气浪“无意”间推向了拓跋焘的战马后方。 拓跋焘正奋力格挡着四面八方袭来的箭矢和长矛,根本无暇他顾。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陆醉逍袖中滑落一柄淬毒的薄刃匕首,眼中盛满的冰冷杀意。 他手腕一翻,那淬毒的匕首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无比地从拓跋焘重铠头盔与颈甲的缝隙间刺入! “呃……”拓跋焘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狂野的眼神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颈侧。 一股麻痹和冰冷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想怒吼,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他巨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从马背上栽落。 “陛下!” “陛下中箭了!保护陛下!” 混乱中,无人看清那致命的一击来自“国师”。 北境军心瞬间大乱。主帅阵亡,精锐被困,败局已定! 而陆醉逍,早已借着混乱,如同游鱼般滑入燃烧的烟雾和混乱的人群中,几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拓跋焘,死。 目睹拓跋焘“意外”战死,北境大军崩溃,李宏在帝帐前发出了震天的狂笑:“哈哈哈!天佑大祁!朕亲征首战,便斩敌酋首级!粟怀章!慕清漪!尔等立下大功!朕重重有赏!” 他志得意满,心妖的力量仿佛也随之澎湃,猩红的眼眸扫视着战场,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快意。何兆兴也在一旁激动地语无伦次:“陛下神威!陛下神威啊!” 就在这时,慕清漪动了。 她身形如电,瞬间脱离祁军阵列,朝着陆醉逍消失的方向—— 战场边缘一处燃烧的废弃哨塔疾驰而去。 那里,正是他们约定的汇合点! 李宏眉头一皱,刚想呵斥慕清漪擅自离阵,却见她速度极快,且方向并非战场核心,只当她是去追击残敌或处理什么紧急事务,加之刚刚大胜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并未立刻阻止。 第132章 天眼之力 废弃哨塔后,陆醉逍背靠着灼热的断壁残垣,脸色苍白得吓人,身体因为体内无相妖的剧烈反噬和刚才那致命一击的消耗而微微颤抖。 看到慕清漪的身影,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 “清漪……”他声音虚弱。 “别说话!”慕清漪眼中金芒暴涨,天眼之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瞬间笼罩陆醉逍。 她的双手结出繁复玄奥的法印,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文。“就是现在!把它给我!” 陆醉逍闭上眼,彻底放开了对体内封印的压制。 一股狂暴、阴冷、充满无尽怨毒与混乱的恐怖妖力,如同被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一道扭曲的、近乎透明的妖影无相妖残魂挣扎着想要脱离束缚。 “休想!”慕清漪厉喝一声,天眼金光大盛,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抓向那挣扎的妖影。 强大的吸力从她眉心爆发! “不——!”无相妖残魂发出无声的尖啸,充满了不甘与恐惧,但重伤被封印的它,在慕清漪全力催动的天眼面前,如同冰雪遇骄阳,被强行拉扯、撕碎、吞噬。 磅礴而精纯的妖力本源,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慕清漪的天眼。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眉心处金光璀璨夺目,仿佛要裂开一般。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在她体内奔涌、融合、升华。 整个过程看似漫长,实则只在数息之间。 当最后一丝无相妖的本源被吞噬殆尽,陆醉逍身体一软,瘫倒在地,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但眉宇间那常年笼罩的阴郁和痛苦却消散了不少。而慕清漪则猛地睁开双眼! 嗡——! 一股无形的、仿佛能洞穿天地万物的威压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 她眼中的金光内敛,却更加深邃浩瀚,仿佛蕴含了整个星河。 天眼,彻底蜕变! 磅礴的力量在她体内奔涌,那是吞噬无相妖本源后质变的伟力,纯净、浩瀚,带着涤荡一切邪祟的神圣气息。 她目光如冷电,瞬间锁定帝帐前那志得意满的身影——李宏! “李宏!”慕清漪清冷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压过战场喧嚣,响彻天地,“你的末日,到了!” 话音未落,她甚至无需动作,眉心处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金色光束骤然射出!它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嗡鸣,带着净化万邪、审判罪恶的无上威能,直刺李宏心脏!这已非寻常攻击,而是天眼蜕变后,法则层面的净化之光! 李宏脸上的狂笑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惊怒与难以置信的恐惧! “贱人!尔敢弑君!”他嘶吼着,体内的心妖发出尖锐的哀鸣,本能地感到了灭顶之灾! 粘稠如血、散发着无尽怨毒与贪婪气息的心妖之力疯狂涌出,在他身前形成一面厚重、不断蠕动仿佛有生命的血色妖盾! 轰——!!! 金色光束与血色妖盾猛烈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仿佛冷水浇入滚油般的剧烈反应!刺目的金光与污秽的血光疯狂交织、湮灭!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血色妖盾,在纯净的天眼金光面前,竟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金光势如破竹,狠狠穿透了妖盾的防御! “呃啊——!”李宏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仿佛灵魂都被灼烧!金光虽然被妖盾削弱了大半,但残余的力量依旧狠狠轰击在他胸前凝聚的妖力护甲上! 咔嚓! 那狰狞的血色妖甲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轰然破碎。 李宏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口中喷出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帝帐前的辕门上,将坚固的木柱都撞得碎裂。 他胸前的龙袍被烧穿一个大洞,露出焦黑模糊、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心妖的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猩红的眼眸中只剩下无边的痛苦和骇然。 “陛……陛下!”何兆兴躲在远处,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裤裆瞬间湿透。 周围的祁军士兵彻底傻眼,粟怀章麾下的将士也停下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新帝,此刻竟如死狗般瘫在那里,气息奄奄。 天眼金光对心妖邪力的压制是绝对的、碾压性的!如同光明驱散黑暗,神圣净化污秽!李宏最强的防御在蜕变的天眼面前不堪一击,瞬间被重创濒死!场面极具视觉冲击力和力量对比的爽感。 “咳咳……嗬嗬……”李宏瘫在废墟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他看着远处那个沐浴在淡淡金光中、如同神祇降临般的女子,眼中充满了怨毒、恐惧,还有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 “朕……朕不会输……朕是真龙天子……”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猩红的目光猛地扫向战场边缘那个吓瘫的身影——何兆兴!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废……废物!为朕……尽忠的时候……到了!”李宏的声音如同破风箱般嘶哑,带着垂死野兽的狠戾。 他残存的妖力化作一只模糊的血色鬼爪,并非攻击,而是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瞬间跨越空间,抓向何兆兴。 第133章 血脉诅咒 不不要!陛下饶命!我是忠臣啊!”何兆兴发出绝望到变调的哭嚎。 噗嗤! 血色鬼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何兆兴的胸膛。 没有挖心,而是精准地攫取了他心脏处最本源的一滴心头精血。 何兆兴身体猛地一抽,双眼瞬间失去神采,软软倒地,生机断绝。 那滴蕴含着何兆兴生命精华和与慕清漪血脉联系的心头精血,被鬼爪带回李宏面前。 李宏脸上露出一个扭曲到极致的狞笑,用尽最后力气,将残存的心妖邪力混合着自己的一口精血,喷在那滴心头精血上。 “以父之精血,咒尔之根源!血脉逆流,心脉断绝!敕——!”他发出恶毒到极致的诅咒。 嗡! 一个散发着不祥黑红色光芒的诡异符文瞬间成型,并非攻向慕清漪,而是猛地没入了李宏自己残破的胸膛。 就在符文没入李宏胸膛的刹那—— 远处,正准备给予李宏最后一击的慕清漪,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剧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心窍,又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狠狠一捏。 她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冷粘稠,如同逆流的冰河,疯狂冲击着脆弱的心脉。 呼吸骤然停止,眼前阵阵发黑,仿佛灵魂都要被这股源自血脉源头的恶毒力量抽离。 那浩瀚如海、刚刚蜕变的天眼之力,因为这针对她肉体凡胎心脏的致命诅咒,瞬间变得紊乱不堪。 金光在她眉心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强大的力量被身体的本能痛苦和机能紊乱死死压制,根本无法顺畅调用。 她踉跄后退,一手死死捂住心口,脸色惨白如金纸,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衣衫,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微微痉挛。 “哈……哈哈哈!”李宏看到慕清漪痛苦受制的样子,发出破锣般嘶哑而得意的狂笑,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慕……慕清漪!任你……有天大本事……也……也逃不过这……血脉……诅咒!你的……心脏……就是……你的……死穴!”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妖力,双手猛地拍击地面! “血遁……大法!” 嘭! 一团浓郁的血雾猛地炸开,瞬间将李宏残破的身躯包裹。 血雾带着刺鼻的腥气和强烈的空间波动,如同有生命般朝着远离战场、远离慕清漪的方向,以一种燃烧生命本源的诡异速度,疯狂遁逃。 所过之处,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和浓烈的邪气。 “清漪!”粟怀章大惊失色,立刻就要带人去追。 “别……别追!”慕清漪强忍着心脏仿佛要被撕裂的剧痛和窒息感,艰难地抬手阻止粟怀章。 她的天眼虽然受肉体拖累暂时无法全力运转,但依旧能洞悉那血遁中蕴含的恶毒禁术和燃烧生命本源的代价,强行追击只会徒增伤亡,且李宏已是油尽灯枯,逃遁只是苟延残喘。 “他……跑不远……先……先稳住……这里……收拢……大军……” 她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身体摇摇欲坠,但眼神中的意志却无比清晰——这些士兵,是大祁的士兵,不应为李宏陪葬。 粟怀章瞬间领会了慕清漪的深意。他强压下对李宏的怒火和对慕清漪伤势的担忧,猛地转身,面向战场上那些因剧变而茫然无措、惊惶不安的祁军将士。他的声音灌注了浑厚的内力,如同战鼓擂响,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众将士听令!”粟怀章目光如炬,扫过一张张或恐惧、或迷茫、或仍有迟疑的面孔,“肃王李宏,豢养妖邪心魔,残害忠良,构陷先帝,更以邪术篡夺大宝,祸乱我大祁江山!其罪罄竹难书!今其妖术被破,重伤遁逃,已是穷途末路!”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沉痛与理解:“尔等皆是我大祁子民,大祁的军人!此前受其蒙蔽,听其号令,非尔等本愿!陛下仁厚,慕大人明鉴,深知尔等苦衷!” 粟怀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宽恕的余地:“此刻,放下武器!原地待命!陛下有旨,慕大人有令:凡迷途知返者,一概不予追究!仍是我大祁的军人,仍可保家卫国,戴罪立功!凡执迷不悟,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话音落下的同时,仿佛为了印证粟怀章的话语,那漫山遍野、沉默如山的狼群,齐齐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充满威慑力的咆哮。 如同闷雷滚过大地,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让所有士兵都感到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狼群冰冷的目光扫视着战场,却依旧没有丝毫进攻的意图,只是牢牢封锁着一切去路。 这强大的威慑,加上粟怀章掷地有声的宣告和承诺,瞬间击垮了大部分士兵心中最后的犹豫和恐惧。 哐当! 第一把刀被扔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越来越多的士兵丢下了手中的武器。 他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一种摆脱邪魔掌控的解脱。 他们默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接收整编。 只有极少数李宏的心腹死士,眼见大势已去,发出绝望的嚎叫,试图煽动或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杀!为王爷尽忠!”几个将领模样的人红着眼冲了出来。 然而,他们的反抗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被早有准备的粟怀章亲卫和几头如闪电般扑出的头狼撕碎。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这雷霆般的手段,更是彻底震慑了所有人,再无一人敢动。 大局,在慕清漪重伤、李宏遁逃的惊变之后,以极快的速度被粟怀章稳定下来。 这支庞大的、曾为李宏效力的祁军主力,在狼群的威慑和粟怀章的掌控下,被迅速有效地收拢起来。 他们不再是对手,而是需要整编和安抚的力量。 第134章 祖传玉珏 血雾裹挟着李宏残破的身躯,并未直接远遁,而是在混乱的战场边缘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如同濒死的毒蛇,猛地扑向了后方相对安静的皇后营帐。 嘭! 血雾撞开帐帘,浓郁的血腥气和邪煞之气瞬间充斥了整个营帐。 皇后正惊魂未定地坐在榻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出声。 血雾散去,露出李宏那如同地狱恶鬼般的模样:胸口焦黑模糊的伤口深可见骨,汩汩冒着黑血,脸色惨金,嘴角不断溢出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周身缭绕的猩红妖力忽明忽暗,充满了狂躁与濒死的疯狂。 他猩红的眼眸死死盯住皇后,里面没有丝毫温情,只有赤裸裸的贪婪和暴虐。 “药……矿石……快!给朕!”李宏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风箱,他伸出血迹斑斑、颤抖的手,指向皇后妆台上一个精致的玉匣。 那里面装着皇后母族送来的、能暂时安抚和微弱滋补心妖的珍稀矿石和药材。 皇后看着他那狰狞可怖的样子,听着他野兽般的嘶吼,恐惧让她浑身发抖,但心底长久积压的怨恨和绝望也在这一刻升腾。 她下意识地护住了那个玉匣,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陛……陛下……那是臣妾母族……” “拿来!”李宏根本没耐心听她说完,眼中凶光爆射,残存的妖力化作一股阴风,狠狠抽在皇后脸上。 啪! 皇后被打得摔倒在地,脸颊瞬间红肿,嘴角溢血,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贱人!朕让你拿你就拿!”李宏踉跄着上前一步,抬起脚就要踹向地上的皇后,“还有……你们家……那个……那个能镇压妖邪的祖传玉珏……交出来!立刻!否则……朕现在就把你扔到前面战场上去!让那些蛮子……尝尝皇后的滋味!” 他喘息着,语气充满了恶毒的威胁和垂死的疯狂。 皇后趴在地上,浑身剧痛,屈辱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是她夫君、如今却比妖魔更可怕的怪物,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 被扔到野蛮的北境人手里?那比死更可怕! 她的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僵硬,绝望的泪水无声滑落。 就在李宏那沾满血污的脚即将踹到皇后身上的瞬间—— “住手!” 一声清冷的厉喝响起。 一直侍立在角落、看似柔弱惊恐的宫女晨曦,眼中寒光乍现。 她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动,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什么?!”李宏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凌厉的劲风已至面门。他重伤之下反应迟钝,根本来不及抵挡! 嘭! 晨曦灌注了真气的纤纤玉手,如同铁掌般狠狠印在李宏完好的左肩上。 力道之猛,远超李宏想象。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呃啊——!”李宏猝不及防,惨嚎一声,整个人被这股沛然巨力打得再次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营帐的支柱上。 本就油尽灯枯的他,伤上加伤,又是一口黑血狂喷而出,眼前阵阵发黑,连凝聚妖力都变得极其困难。 他惊骇欲绝地看着那个突然爆发出恐怖实力的宫女:“你……你是谁?!” 晨曦一击得手,并未追击,而是迅速挡在皇后身前,眼神冰冷地注视着李宏:“我是谁?我是慕清漪小姐的侍女,晨曦!” 她不再掩饰,声音清亮,带着江湖儿女的锐气。 “慕……慕清漪?!”李宏又惊又怒,随即是滔天的恨意,“好……好!连朕的身边……都……” “娘娘!快走!”晨曦不再理会李宏,迅速俯身将惊魂未定、满脸泪痕的皇后搀扶起来。 皇后看着挡在自己身前、仿佛换了一个人的晨曦,再看看远处如同死狗般挣扎、眼中只剩下怨毒的李宏,巨大的震惊和劫后余生的冲击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但晨曦那句“慕清漪小姐的侍女”,以及刚才那雷霆一击,如同惊雷般劈开了她心中的迷雾。 “你……你是……”皇后声音颤抖。 “娘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晨曦语速飞快,眼神恳切而坚定,“李宏已是丧家之犬,他绝不会放过您!快,把您家祖传的、能克制心妖的法宝给我!小姐需要它来彻底除掉这个妖魔!迟了就来不及了!” 提到那件祖传法宝,皇后身体又是一颤。那是她家族守护了数百年的秘密,是最后的依仗。 她看向晨曦,晨曦的眼神清澈而焦急,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再想到李宏刚才的暴行和威胁,想到他豢养妖邪祸乱江山…… 皇后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给你!”皇后咬牙,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颤抖着手,从贴身的、最隐秘的亵衣夹层里,掏出一个用明黄色锦囊包裹着的小小物件。 锦囊打开,里面是一块非金非玉、触手温润、形状古朴、上面刻满了奇异符文的墨色令牌——正是那件能克制心妖本源的神秘祖器! 她将令牌塞进晨曦手中,入手沉甸甸,带着一股能安抚神魂的清凉感。 “拿着!快去找慕姑娘!”皇后急促地说道,眼中充满了托付和最后一丝期望。 晨曦珍而重之地将墨色令牌贴身藏好,感受着那奇异的波动,心中大定。 她看了一眼还在试图挣扎爬起的李宏,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娘娘,您不能留在这里!李宏若缓过气来,或者他那些漏网死忠找到这里,您必死无疑!”晨曦当机立断,“跟我走!我带您去找小姐!有小姐在,定能护您周全!” 皇后此刻已六神无主,对李宏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加上对晨曦的信任,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跟你走!” 晨曦不再耽搁,一把背起身体虚弱、惊魂未定的皇后。 她身形看似纤细,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背着皇后依旧身轻如燕。 她看准营帐后方一处被刚才冲击震开的缝隙,如同灵猫般钻了出去,迅速融入军营混乱的阴影之中,朝着慕清漪和粟怀章所在的主战场核心方向疾驰而去。 营帐内,只剩下重伤垂死的李宏,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和皇后消失的方向,发出如同野兽般不甘和怨毒的嘶吼,随即又被剧烈的咳嗽和涌出的鲜血打断。 他知道,自己最后翻盘的希望——那件能克制心妖反噬、甚至可能助他恢复的祖器,也彻底失去了。 而远处,隐隐传来狼群的咆哮和粟怀章整编大军的号令声。 李宏挣扎着,眼中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疯狂,他必须逃!不惜一切代价地逃! 第135章 大结局:上 晨曦背着惊魂未定的皇后,如同背负着一缕轻烟,在混乱的军营阴影中急速穿行。 她避开零星还在抵抗的李宏死忠,凭借着对军营布局的熟悉,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战场核心区域。 那里,粟怀章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整编大军,维持着狼群震慑下的秩序。 而慕清漪,则在粟双双和几名亲卫的守护下,盘膝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金纸,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身体因心脏传来的剧痛而微微颤抖。 她一手死死捂着心口,仿佛要将那逆流狂冲、几欲爆裂的心脏按住,另一只手正艰难地引导着天眼蜕变后那浩瀚却因诅咒而滞涩的力量,对抗着血脉诅咒带来的极致痛苦。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全凭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 “姐姐!坚持住!”粟双双紧紧握着慕清漪冰凉的手,小脸上满是焦急的泪水。 就在这时,晨曦的身影如风般掠至! “小姐!拿到了!”晨曦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她迅速将背上的皇后放下,由旁边的亲卫扶住,自己则一个箭步冲到慕清漪身前。 她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那块用明黄锦囊包裹的墨色令牌——镇魂玉珏! 玉珏刚一暴露在空气中,其上那些古朴玄奥的符文便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温润而内敛的光华。 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气息瞬间扩散开来,让周围的人都感到精神一振,连空气中残留的心妖邪气似乎都受到了压制。 “小姐!用它!”晨曦急切地将玉珏塞进慕清漪手中。 慕清漪在剧痛中勉强睁开眼,看到那块墨色玉珏的瞬间,天眼深处那被诅咒压制的金光猛地一跳。 她感受到了那股针对心妖本源的奇异波动——这正是克制李宏最后力量的关键。 她用尽力气,紧紧握住那块入手温润的玉珏。 心脏的剧痛依旧如同千万钢针穿刺,血脉逆流的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但她的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绝光芒。 “清漪!”粟怀章等人看到她痛苦却更加坚毅的神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慕清漪没有回应,她的天眼强行穿透诅咒带来的模糊与痛苦,死死锁定了目标—— 那道正在军营边缘疯狂燃烧生命、试图冲破狼群最后一道薄弱封锁线的血色遁光, 李宏! “李宏!受死!”慕清漪的声音因剧痛而沙哑,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冰冷杀意。 她甚至无法站起,只是盘坐在地,将全身残存的力量,连同那无上意志,全部灌注于握着玉珏的右手,朝着那亡命奔逃的血雾方向,狠狠掷出! 目标,并非李宏残破的肉身,而是他体内那与血脉诅咒同源、此刻因玉珏靠近而本能感到威胁剧烈波动的——心妖本源! 镇魂玉珏化作一道墨色流光,速度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其上符文光芒大放,散发出纯粹针对妖邪本源的镇压之力。 “不——!!!”血雾中爆发出李宏凄厉到不似人声、混合着心妖绝望尖啸的惨叫。 那团包裹着李宏的血雾,在玉珏射入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疯狂地消融、蒸发。 粘稠的血色被玉珏的神圣镇压之力飞速驱散,露出了里面李宏那干尸般的身体。 他胸口的伤口彻底崩裂,却流不出多少鲜血,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迅速变得焦黑、龟裂。 更可怕的是,一股由怨毒、贪婪、疯狂构成的浓郁黑色烟雾,如同被烧着的毒蛇,正痛苦地扭曲尖叫,试图从他头顶钻出逃逸。 然而,在镇魂玉珏那专门克制它的力量下,它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被牢牢镇压。 “灭!”慕清漪强忍心脏欲裂的剧痛,天眼金光艰难地引导着玉珏的力量,发出最后的敕令。 嗡! 镇魂玉珏光芒大盛,墨色令牌上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金色的锁链,将那挣扎的心妖本源死死勒紧。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最污秽的淤泥上! 那扭曲的黑色心妖本源,在玉珏的镇压和慕清漪意志的催动下,如同被投入虚无的尘埃,连同李宏那早已失去生机的干瘪躯壳一起,在墨色与金色交织的光芒中,彻底地被从这方天地间抹除,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施术者死亡,血脉诅咒——破! 就在李宏和心妖彻底湮灭的同一刹那,慕清漪身体猛地一松,一直死死攥住她心脏的那股恶毒力量骤然消失。 逆流的血液瞬间恢复了温顺的流淌,窒息感一扫而空。 眉心中那被压制得黯淡的天眼金光,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巨龙,轰然爆发。 比之前吞噬无相妖时更加璀璨、更加凝练、更加浩瀚。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以慕清漪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她缓缓站起身,长发无风自动,周身沐浴在纯净而神圣的金光之中。 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掌控一切的强大与清明。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她的脸色迅速恢复,眼神锐利如开锋的神剑。 金光并未收敛,反而以慕清漪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温柔而坚定地扩散开去,瞬间覆盖了整个血腥的战场,笼罩了狼群,笼罩了收拢的军队,笼罩了残破的营寨,笼罩了远方银装素裹的山峦…… 在这蕴含着净化与新生力量的金光洗涤下: 战场上残留的、因杀戮和妖邪而淤积的污秽血气、怨念、残存的微弱妖魔之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晨雾,迅速净化。 被践踏得泥泞不堪、染满褐红血迹的雪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拂过,污秽褪去,重新显露出无瑕的洁白。 连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铁锈与焦糊味,也被一股清冽纯净的气息所取代。 整个北境战场,仿佛经历了一场神圣的洗礼,从修罗地狱变回了它原本应有的、肃穆而纯净的银装素裹。 万籁俱寂。只有寒风拂过雪原的细微声响。 所有生灵,无论是人还是狼,都沐浴在这温暖而威严的金光中,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平静与敬畏。 慕清漪闭上眼,感受着天地间重归的纯净,也感受着自己体内那再无束缚、圆融如意的天眼之力。 许久,她缓缓睁开眼,金光内敛,归于深邃的平静。 “结束了。”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终结混乱的力量。 粟怀章、粟双双、晨曦、皇后……所有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和深深的敬意。 京城,皇宫之巅,龙脉汇聚之处。 数日后,一道身影独立于最高的宫殿飞檐之上,衣袂飘飘,正是慕清漪。 她俯瞰着这座历经劫难的帝都,目光也投向了京郊方向——那里,是她初入京城时,于冷落中一手建立的青和观,茅山道在京畿唯一的香火传承之地。 眉心天眼开启,浩瀚的金光再次涌现,但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杀伐,而是为了净化与新生。 金光如同实质的潮水,以她为中心,温柔而不可阻挡地流淌而下,覆盖了整座皇宫,继而蔓延向京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坊市,每一个角落。 金光所过之处: 皇宫深处,那些因李宏杀戮、豢养心妖而残留的阴冷、怨毒、邪祟气息,如同积雪般消融。 曾经被妖术污染的宫墙角落,晦暗褪去,恢复了古朴庄严。 市井之中,百姓们只觉得心头长久以来积压的莫名沉重与恐惧感一扫而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那些潜藏在阴影角落、因妖魔之乱而滋生或残留的微弱邪祟,在金光的照耀下无声湮灭。 就在这净化金光普照京城的时刻—— 京郊青和观的方向,突然亮起一道青蒙蒙的、充满生机的纯净道光。 那道光并不刺眼,却异常坚韧,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与皇宫之巅的金光遥相呼应。 仿佛沉睡已久的古老道统,终于等到了复苏的契机,借着这涤荡乾坤的伟力,向天地宣告着它的回归。 青和观内,留守的道士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感受到观中供奉的祖师神像似乎都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灵光。 观外,早已闻讯赶来的无数信众,看着那冲天而起的青光与皇宫方向的金光交相辉映,更是虔诚跪拜,口中念诵着茅山道祖师的圣号。 茅山道,这个沉寂边缘多年、几乎被世人遗忘的道统,随着它的传人——护国圣师慕清漪的功成登顶,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在这一刻,以无可争议的姿态,重新屹立于大祁道门视野的中心。 其声势之隆,瞬间便压过了百年来一直把持着朝廷鉴妖司这一关键机构、却在妖魔之乱中碌碌无为甚至有所沾染的太平道。 金光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最终缓缓收敛。 天空,仿佛为了呼应这净化与新生的时刻,飘下了细密而温柔的酥酥小雨。 雨水洗净了尘埃,滋润着干涸的大地,也如同甘露般洒落在青和观那象征着新生的青光之上。 无数京城的百姓,自发地走出家门,跪倒在湿润的街道上、庭院中。 他们望向皇宫之巅那金光消散处,望向京郊那道象征着新生与守护的青色道光,发自内心地、无比虔诚地齐声呼喊: “谢昙尊道长——!” “谢茅山仙师——!” 声浪如潮,在细雨中回荡,充满了感激与崇敬。 皇宫大殿前,新复位的皇帝李承乾,身着崭新的龙袍,身边站着同样盛装、眼神清亮坚定的皇后粟双双。 他们身后,是肃立的文武百官。 新任鉴妖司主蔡月红重伤初愈,但精神矍铄,他站在武官前列,他身边站着的,已不再是太平道的道士,而是几位气度沉凝、身着茅山道袍的道长。 李承乾看着那独立飞檐、受万民敬仰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敬畏。 他拉着粟双双,对着慕清漪的方向,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洪亮而庄重的声音响彻宫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朕,李承乾,携皇后粟双双,及大祁文武百官,拜谢国师——昙尊道长!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涤荡妖氛,再造乾坤!道长承茅山道统,道法通玄,护佑苍生,实乃我大祁之幸!自今日起,尊道长为朕与大祁护国圣师!永享国运供奉!并敕封京郊青和观为大祁护国第一道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蔡月红和其身边的茅山道长,声音更加铿锵有力: “另旨:鉴妖司,乃朝廷监察妖邪、护佑黎民之重器!然前掌司太平道,在其位不谋其政,乃至妖邪坐大,祸乱朝纲,其责难逃!自即日起,革除太平道于鉴妖司之一切职司!鉴妖司改奉茅山道统,由国师统摄指导,新任司主蔡月红具体执掌!望茅山诸位道长秉持正道,恪尽职守,不负朕与万民所托!” 这道旨意,如同最后的定音之锤,不仅确立了慕清漪和茅山道的无上地位,更彻底剥夺了太平道把持百年、视为禁脔的鉴妖司控制权。 这是实打实的权力交接,标志着大祁除妖卫道的核心力量,正式易主! 慕清漪立于高处,细雨沾湿了她的发梢衣角,神色平静无波。 她接受了这份尊崇,却并未有丝毫倨傲。目光扫过雨幕中跪拜的万民,扫过恭敬行礼的帝后百官,扫过京郊那道象征着师门复兴的青色道光,最终投向了更远的、恢复了平静的万里河山。 北境的寒风似乎还萦绕在耳边,那里,陆醉逍已经踏上了他选择的、属于他自己的道路。 慕清昭则如同沉默的影子,守护在妹妹身边。 她轻轻拍了拍落在肩头的鸦鸦,巨大的乌鸦亲昵地用喙蹭了蹭她的脸颊。 “走吧。”慕清漪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却也有着继续前行的坚定。 她的身影在细雨中渐渐模糊,如同融入这片被她亲手净化、被她所承道统守护、重新焕发生机的天地。 而在她身后,京郊青和观的青色道光,在细雨中显得越发清亮、坚韧,如同大地上新生的脊梁,默默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而那象征着朝廷权柄、已改换门庭的鉴妖司,也将迎来新的使命与征程。 喜欢认亲侯府被当表小姐,真千金她不伺候了请大家收藏:()认亲侯府被当表小姐,真千金她不伺候了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大结局:下 细雨如丝,轻柔地涤荡着焕然一新的京城。 宫门前的庄重朝拜与万民的欢呼声浪渐渐平息,慕清漪独立飞檐的身影在雨雾中愈发显得遗世而独立,却又仿佛与这片被她净化的天地融为一体。 就在这尘埃落定、百废待兴之际,一个沉稳而隐含锋锐的声音在文武百官后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好一个涤荡妖氛,再造乾坤!昙尊道长,老身代这大祁的将士与百姓,再谢你一次!”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半旧戎装的老妇人排众而出。 她身形已不复年轻时的挺拔,但步履沉稳如山岳,银发如雪,梳得一丝不苟,面容虽刻着岁月的风霜,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扫视间自有一股号令千军的铁血气势。 正是早已卸甲却威名赫赫的大祁战神——邵希! 邵希无视了帝后和百官惊愕又敬畏的目光,径直走到慕清漪所在的宫殿下,仰头看着那抹清冷的身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与亲近:“丫头,这京城的天,总算让你给捅亮了!痛快!” 慕清漪看到邵希,清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她身形微动,如一片柳叶般轻盈地飘落,稳稳站在邵希面前,微微躬身:“邵老将军谬赞。清漪只是尽了本分。” “什么本分不本分,你这本分,抵得上千军万马!”邵希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她锐利的目光随即越过慕清漪,精准地落在一直侍立在慕清漪侧后方、气息内敛却目光坚毅的晨曦身上。 “这小女娃,”邵希抬手指向晨曦,眼中精光更盛,“背着肃王妃在乱军中穿行如入无人之境,危急关头夺玉珏,护主之心更是赤诚。丫头,你身边这个护卫,是块璞玉!根骨、心性、胆识,都是天生为战场而生!老身这身埋了半截黄土的功夫和行军布阵的微末见识,正愁找不到个顺眼的人传下去。昙尊道长,可愿割爱,让这女娃随老身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能被隐退多年、地位超然的邵希将军看中收为关门弟子,这是何等巨大的机缘! 晨曦更是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但她第一时间还是看向慕清漪,目光中带着询问与不舍。 慕清漪看着晨曦,又看向一脸认真甚至带着点“抢人”意味的邵希,莞尔一笑。 她深知晨曦的潜力远不止于做一个护卫,而邵希的传承,正是最能让她展翅翱翔的天空。 她轻轻拍了拍晨曦的肩膀,温声道:“晨曦,你自己的路,自己选。邵老将军是当世无双的巾帼英雄,能得她指点,是你的造化。你,值得更广阔的天地。” 晨曦眼眶瞬间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慕清漪深深一拜:“小姐再造之恩,晨曦永世不忘!” 随即转身,对着邵希,“咚”的一声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铿锵有力:“弟子晨曦,拜见师父!愿随师父学习,不负师父与小姐期望!” “好!痛快!”邵希朗声大笑,一把将晨曦扶起,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邵希的关门弟子!什么女护卫,要做,就做我大祁下一任的女将军!” 晨曦眼中燃起熊熊斗志,重重点头。 这一幕,为肃穆的宫门平添了一份薪火相传的豪迈与希望。 邵希满意地对慕清漪点点头,带着新收的爱徒,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大步离去。 她心中清楚,收下晨曦,不仅是为大祁培养将才,更是对慕清漪当初救她一命的恩情、和被她认作干孙女的那份情谊,最有力的延续。 尘埃落定后的相府小院。 喧嚣过后,慕清漪并未选择留在新建的国师府,而是回到了相府曾经为她精心准备的那处清幽雅致的院落——如今已更名为“昙园”。 园内草木葱茏,亭台水榭依旧,更添了几分大战后的宁静祥和。 慕清昭如同最沉默的影子,始终跟随在妹妹身侧。粟相感念其忠勇沉稳,更怜惜他与清漪相依为命的情谊,正式收其为义子。 慕清昭对此并无太多情绪外露,只是对粟怀章执了子侄礼,道了声“义父”,便依旧将全部心神放在守护妹妹的安宁上。 此刻,他正坐在廊下,用一方素绢,仔细擦拭着陪伴自己经历过北境血战的长剑,动作专注而沉静。 巨大的松鸦鸦鸦收拢了翅膀,安静地立在不远处的假山上,偶尔转动一下乌溜溜的眼珠,警惕地扫视四周。 慕清漪则坐在临窗的书案前,并未处理堆积如山的国师事务,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细雨打湿新绿的芭蕉叶。 天眼的力量圆融内敛,眉心的金光早已隐去,只留下一种洞悉世事的深邃平静。 卸下了血脉诅咒的重担和力挽狂澜的压力,她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疲惫才真正显现出来,却也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然。 她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无情的专注与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情感波动都难以触及她的内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鉴妖司。 数日后,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鉴妖司衙门口。 正是完成了凶险无比的间谍使命、从北境漩涡中成功脱身的陆醉逍。 “师…师兄!”陆醉逍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庭院中指导新招募的年轻道士进行基础训练的蔡月红。 蔡月红闻声猛地转身,当看清来人时,这个素来沉稳坚韧的新任司主,眼眶竟瞬间红了。 “醉逍?!真的是你!你小子…你小子还知道回来!”蔡月红一个箭步冲上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后怕的哽咽,重重一拳锤在陆醉逍肩头,力道之大,让陆醉逍龇牙咧嘴却笑得更开心,“我们都以为…以为你…” “以为我折在北境,喂了无相妖?”陆醉逍揉了揉肩膀,咧嘴露出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哪能啊师兄!祸害遗千年,我命硬着呢!再说了,不亲眼看着那疯子和他的妖怪彻底玩完,我哪舍得走?” 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蔡月红拉着陆醉逍,仔仔细细打量,确认他除了瘦了些、眼底有些疲惫的阴影外,并无大碍,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拉着他去详谈这些时日的惊险经历。 陆醉逍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给自己找了个新的“任务”——在昙园附近刷存在感。 他开始了自己独特的“报到”方式。 于是,昙园附近的人,渐渐熟悉了这样一幕:每日清晨或黄昏,总有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闲适地在府邸周围溜达。 他有时像个赏花的文人,精心挑选一束带着晨露的玉兰或几支清雅的翠竹,趁着门房不注意,飞快地放在紧闭的侧门边; 有时又像个寻酒客,将一坛贴着“北境烈魂”或“江南春酿”标签的好酒,轻轻搁在台阶角落; 偶尔还会有一包还冒着热气的、据说是西市老字号最拿手的桂花酥糖。 东西放下,他从不叩门,也不张望,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转身便走,背影潇洒。 然而,他那双时常瞟向高墙深院的眼眸里,藏着一份毫不掩饰的炽热、却注定得不到回应的单相思。 昙园的门房早已见怪不怪,将东西呈报进去。 慕清昭检查一番,确认无害后,通常面无表情地让人收下。 而这些东西,最终大多进了慕清昭、鸦鸦或者偶尔来访的粟双双的肚子里。 慕清漪本人对此的态度,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那些或雅致或贴心的物件,于她而言,与飘过庭院的落叶并无区别,激不起半分涟漪。 她的心思,只在修行以大祁新生的气运之上。 然而,陆醉逍的“热情”并非总能恰到好处。 有时他送的东西过于频繁,有时他会在园外徘徊的时间过长,甚至有一次,他试图隔着院墙,对着里面大声“吟诵”自己新作的辞藻华丽的“赞美诗”。 这种时候,昙园内那位被女战神邵希寄予厚望的弟子——晨曦,就接到了来自小姐最简单直接的指令。 “晨曦,”慕清漪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道门典籍上,声音清冷无波,“外面太吵了。” “是,小姐。”晨曦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 她正愁邵师父教的那些刚猛凌厉的军中格斗术没地方实战演练呢! 晨曦如同一道迅疾的影子掠出昙园侧门。 陆醉逍还没来得及收起他那副“深情款款”的姿态,就看到晨曦摩拳擦掌、带着“友好切磋”的笑容走了过来。 “陆公子,”晨曦抱拳,笑容灿烂,“小姐说,园子需要清静。晨曦新学了几招,请公子指教!” 话音未落,晨曦的拳风已至。 她得邵希真传,招式大开大合,势大力沉,专攻要害,没有丝毫花哨。 陆醉逍虽然身手不凡,但晨曦的功夫路子刁钻狠辣,又是突然发难,他顿时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地招架闪躲。 “哎哟!晨曦姑娘!轻点!手下留情啊!我…我就是路过…”陆醉逍一边挨揍,一边试图辩解。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在旁边响起:“咦?陆兄?晨曦姑娘?二位这是在…切磋武艺?” 只见不远处,一位身着月白锦袍、宛如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正摇着一柄玉骨折扇,饶有兴致地观战。 正是荣王世子李珣。 他容貌俊美,光风霁月,是京城有名的翩翩佳公子。 他也曾被慕清漪搭救过,从此一颗心便悄然系在了那位清冷如仙的国师身上。 只是他的倾慕含蓄而内敛,从不越雷池半步,只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敬意。 此刻,他看着陆醉逍被晨曦追得满街跑,狼狈地挨着拳头,他嘴角噙着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李兄!快帮我解释解释!我就是…就是…”陆醉逍看到“救星”,连忙呼救。 李珣摇着扇子,仿佛没看到陆醉逍求救的眼神,反而对晨曦温和地笑道:“晨曦姑娘好身手!不愧是邵老将军的高足。陆兄也是,明知昙尊道长喜静,何必…嗯…如此‘热情’叨扰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地建议道,“晨曦姑娘,陆兄皮糙肉厚,你尽管放手施为,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下次自然就记得了。道长清修,确实容不得半分喧嚣。” 这话听起来是劝架,实则句句都在火上浇油,暗示陆醉逍活该挨揍,并且鼓励晨曦下手重点。 “李珣!你!”陆醉逍气得差点岔气,一个分神,又被晨曦一记漂亮的扫堂腿撂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晨曦得了“鼓励”,下手更不含糊,拳拳到肉,打得陆醉逍只能抱头鼠窜,最后鼻青脸肿地落荒而逃。 看着陆醉逍狼狈逃走的背影,李珣优雅地收起折扇,对着整理衣袖、气息微喘的晨曦微微颔首,笑容温煦如春风:“姑娘辛苦。维护道长清静,功莫大焉。” 他目光转向昙园紧闭的大门,那份深藏的倾慕被完美的温雅所掩盖,只剩下纯粹的敬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满意足。 晨曦对这位说话在理、态度又好的世子印象颇佳,抱拳回礼:“分内之事,世子客气了。” 说完,便转身利落地回园复命去了。 李珣在原地站了片刻,细雨沾湿了他月白的袍角。他最后望了一眼那高墙深院,仿佛要将这静谧的图景刻入心底。 随即也转身,步履从容地消失在雨巷深处——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令人心折的荣王世子。 春去秋来,时光流转。 昙园内,芭蕉叶绿了又黄。 慕清漪的身影大多时候隐在静室之中,天眼之力与国朝气运交融,滋养着她的修为,也无声地涤荡着这片土地最后残留的晦暗。 慕清昭依旧擦拭着他的剑,如同擦拭着心中的守护之念,沉默而坚定。 巨大的松鸦鸦鸦有时会飞上高墙,歪着脑袋,看着园外那条熟悉的巷子。 陆醉逍果然言出必行,鼻青脸肿好了没两天,又开始了他的日常打卡。 有时是一支新开的秋菊,有时是街角新出的蜜饯果子。 当然,只要他稍微“热情”过头,比如试图隔着墙头跟鸦鸦“交流感情”,或者对着院门方向大声感叹“今日天气真好”,晨曦的身影便会如约而至,带着邵希亲传的越发凌厉的军中格斗术,友好地请他“切磋指教”。 昙园的门房和附近街坊早已将此景,视作寻常巷弄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偶尔,当晨曦追着陆醉逍跑过街角时,还能看到那位月白锦袍的荣王世子不知何时又“恰好”路过,摇着扇子,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陆兄,又‘路过’呢?晨曦姑娘,当心脚下湿滑。” 那温润的声音,总能让陆醉逍逃跑的背影更加气急败坏几分。 京郊青和观,那道青蒙蒙的道光日益凝练坚韧,与皇宫深处隐而不发却浩瀚如海的国师气息遥相呼应。 前来上香祈福的信众络绎不绝,香火鼎盛,茅山道统的复兴之势,已如燎原之火,势不可挡。 鉴妖司在蔡月红的执掌和茅山道的支持下,焕然一新,有条不紊地履行着监察妖邪、护佑黎民的职责。 这一日,暮色四合。 慕清漪难得步出静室,立于庭中那株高大的梧桐树下。她仰头望着天际最后一抹霞光隐入群山,眉宇间是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深邃。 鸦鸦扑棱着翅膀,落在她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鬓角。 园墙之外,隐约传来陆醉逍被晨曦追打时的夸张呼痛声,以及李珣那温润带笑的、火上浇油的劝解声。 慕清漪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那并非回应墙外的喧嚣,而是对这尘埃落定、万物各归其位的新生世界,一份无声的确认。 她伸出手,一片金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她白皙的掌心。 庭院深深,岁月静好。 唯有园外巷弄里,那场永不停歇的、带着烟火气的“追逐”,为这方清净之地,添上了一抹人间独有的鲜活生命力。 (终) 喜欢认亲侯府被当表小姐,真千金她不伺候了请大家收藏:()认亲侯府被当表小姐,真千金她不伺候了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细雨如丝,轻柔地涤荡着焕然一新的京城。 宫门前的庄重朝拜与万民的欢呼声浪渐渐平息,慕清漪独立飞檐的身影在雨雾中愈发显得遗世而独立,却又仿佛与这片被她净化的天地融为一体。 就在这尘埃落定、百废待兴之际,一个沉稳而隐含锋锐的声音在文武百官后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好一个涤荡妖氛,再造乾坤!昙尊道长,老身代这大祁的将士与百姓,再谢你一次!”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半旧戎装的老妇人排众而出。 她身形已不复年轻时的挺拔,但步履沉稳如山岳,银发如雪,梳得一丝不苟,面容虽刻着岁月的风霜,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扫视间自有一股号令千军的铁血气势。 正是早已卸甲却威名赫赫的大祁战神——邵希! 邵希无视了帝后和百官惊愕又敬畏的目光,径直走到慕清漪所在的宫殿下,仰头看着那抹清冷的身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与亲近:“丫头,这京城的天,总算让你给捅亮了!痛快!” 慕清漪看到邵希,清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她身形微动,如一片柳叶般轻盈地飘落,稳稳站在邵希面前,微微躬身:“邵老将军谬赞。清漪只是尽了本分。” “什么本分不本分,你这本分,抵得上千军万马!”邵希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她锐利的目光随即越过慕清漪,精准地落在一直侍立在慕清漪侧后方、气息内敛却目光坚毅的晨曦身上。 “这小女娃,”邵希抬手指向晨曦,眼中精光更盛,“背着肃王妃在乱军中穿行如入无人之境,危急关头夺玉珏,护主之心更是赤诚。丫头,你身边这个护卫,是块璞玉!根骨、心性、胆识,都是天生为战场而生!老身这身埋了半截黄土的功夫和行军布阵的微末见识,正愁找不到个顺眼的人传下去。昙尊道长,可愿割爱,让这女娃随老身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能被隐退多年、地位超然的邵希将军看中收为关门弟子,这是何等巨大的机缘! 晨曦更是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但她第一时间还是看向慕清漪,目光中带着询问与不舍。 慕清漪看着晨曦,又看向一脸认真甚至带着点“抢人”意味的邵希,莞尔一笑。 她深知晨曦的潜力远不止于做一个护卫,而邵希的传承,正是最能让她展翅翱翔的天空。 她轻轻拍了拍晨曦的肩膀,温声道:“晨曦,你自己的路,自己选。邵老将军是当世无双的巾帼英雄,能得她指点,是你的造化。你,值得更广阔的天地。” 晨曦眼眶瞬间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慕清漪深深一拜:“小姐再造之恩,晨曦永世不忘!” 随即转身,对着邵希,“咚”的一声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铿锵有力:“弟子晨曦,拜见师父!愿随师父学习,不负师父与小姐期望!” “好!痛快!”邵希朗声大笑,一把将晨曦扶起,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邵希的关门弟子!什么女护卫,要做,就做我大祁下一任的女将军!” 晨曦眼中燃起熊熊斗志,重重点头。 这一幕,为肃穆的宫门平添了一份薪火相传的豪迈与希望。 邵希满意地对慕清漪点点头,带着新收的爱徒,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大步离去。 她心中清楚,收下晨曦,不仅是为大祁培养将才,更是对慕清漪当初救她一命的恩情、和被她认作干孙女的那份情谊,最有力的延续。 尘埃落定后的相府小院。 喧嚣过后,慕清漪并未选择留在新建的国师府,而是回到了相府曾经为她精心准备的那处清幽雅致的院落——如今已更名为“昙园”。 园内草木葱茏,亭台水榭依旧,更添了几分大战后的宁静祥和。 慕清昭如同最沉默的影子,始终跟随在妹妹身侧。粟相感念其忠勇沉稳,更怜惜他与清漪相依为命的情谊,正式收其为义子。 慕清昭对此并无太多情绪外露,只是对粟怀章执了子侄礼,道了声“义父”,便依旧将全部心神放在守护妹妹的安宁上。 此刻,他正坐在廊下,用一方素绢,仔细擦拭着陪伴自己经历过北境血战的长剑,动作专注而沉静。 巨大的松鸦鸦鸦收拢了翅膀,安静地立在不远处的假山上,偶尔转动一下乌溜溜的眼珠,警惕地扫视四周。 慕清漪则坐在临窗的书案前,并未处理堆积如山的国师事务,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细雨打湿新绿的芭蕉叶。 天眼的力量圆融内敛,眉心的金光早已隐去,只留下一种洞悉世事的深邃平静。 卸下了血脉诅咒的重担和力挽狂澜的压力,她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疲惫才真正显现出来,却也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然。 她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无情的专注与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情感波动都难以触及她的内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鉴妖司。 数日后,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鉴妖司衙门口。 正是完成了凶险无比的间谍使命、从北境漩涡中成功脱身的陆醉逍。 “师…师兄!”陆醉逍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庭院中指导新招募的年轻道士进行基础训练的蔡月红。 蔡月红闻声猛地转身,当看清来人时,这个素来沉稳坚韧的新任司主,眼眶竟瞬间红了。 “醉逍?!真的是你!你小子…你小子还知道回来!”蔡月红一个箭步冲上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后怕的哽咽,重重一拳锤在陆醉逍肩头,力道之大,让陆醉逍龇牙咧嘴却笑得更开心,“我们都以为…以为你…” “以为我折在北境,喂了无相妖?”陆醉逍揉了揉肩膀,咧嘴露出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哪能啊师兄!祸害遗千年,我命硬着呢!再说了,不亲眼看着那疯子和他的妖怪彻底玩完,我哪舍得走?” 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蔡月红拉着陆醉逍,仔仔细细打量,确认他除了瘦了些、眼底有些疲惫的阴影外,并无大碍,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拉着他去详谈这些时日的惊险经历。 陆醉逍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给自己找了个新的“任务”——在昙园附近刷存在感。 他开始了自己独特的“报到”方式。 于是,昙园附近的人,渐渐熟悉了这样一幕:每日清晨或黄昏,总有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闲适地在府邸周围溜达。 他有时像个赏花的文人,精心挑选一束带着晨露的玉兰或几支清雅的翠竹,趁着门房不注意,飞快地放在紧闭的侧门边; 有时又像个寻酒客,将一坛贴着“北境烈魂”或“江南春酿”标签的好酒,轻轻搁在台阶角落; 偶尔还会有一包还冒着热气的、据说是西市老字号最拿手的桂花酥糖。 东西放下,他从不叩门,也不张望,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转身便走,背影潇洒。 然而,他那双时常瞟向高墙深院的眼眸里,藏着一份毫不掩饰的炽热、却注定得不到回应的单相思。 昙园的门房早已见怪不怪,将东西呈报进去。 慕清昭检查一番,确认无害后,通常面无表情地让人收下。 而这些东西,最终大多进了慕清昭、鸦鸦或者偶尔来访的粟双双的肚子里。 慕清漪本人对此的态度,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那些或雅致或贴心的物件,于她而言,与飘过庭院的落叶并无区别,激不起半分涟漪。 她的心思,只在修行以大祁新生的气运之上。 然而,陆醉逍的“热情”并非总能恰到好处。 有时他送的东西过于频繁,有时他会在园外徘徊的时间过长,甚至有一次,他试图隔着院墙,对着里面大声“吟诵”自己新作的辞藻华丽的“赞美诗”。 这种时候,昙园内那位被女战神邵希寄予厚望的弟子——晨曦,就接到了来自小姐最简单直接的指令。 “晨曦,”慕清漪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道门典籍上,声音清冷无波,“外面太吵了。” “是,小姐。”晨曦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 她正愁邵师父教的那些刚猛凌厉的军中格斗术没地方实战演练呢! 晨曦如同一道迅疾的影子掠出昙园侧门。 陆醉逍还没来得及收起他那副“深情款款”的姿态,就看到晨曦摩拳擦掌、带着“友好切磋”的笑容走了过来。 “陆公子,”晨曦抱拳,笑容灿烂,“小姐说,园子需要清静。晨曦新学了几招,请公子指教!” 话音未落,晨曦的拳风已至。 她得邵希真传,招式大开大合,势大力沉,专攻要害,没有丝毫花哨。 陆醉逍虽然身手不凡,但晨曦的功夫路子刁钻狠辣,又是突然发难,他顿时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地招架闪躲。 “哎哟!晨曦姑娘!轻点!手下留情啊!我…我就是路过…”陆醉逍一边挨揍,一边试图辩解。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在旁边响起:“咦?陆兄?晨曦姑娘?二位这是在…切磋武艺?” 只见不远处,一位身着月白锦袍、宛如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正摇着一柄玉骨折扇,饶有兴致地观战。 正是荣王世子李珣。 他容貌俊美,光风霁月,是京城有名的翩翩佳公子。 他也曾被慕清漪搭救过,从此一颗心便悄然系在了那位清冷如仙的国师身上。 只是他的倾慕含蓄而内敛,从不越雷池半步,只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敬意。 此刻,他看着陆醉逍被晨曦追得满街跑,狼狈地挨着拳头,他嘴角噙着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李兄!快帮我解释解释!我就是…就是…”陆醉逍看到“救星”,连忙呼救。 李珣摇着扇子,仿佛没看到陆醉逍求救的眼神,反而对晨曦温和地笑道:“晨曦姑娘好身手!不愧是邵老将军的高足。陆兄也是,明知昙尊道长喜静,何必…嗯…如此‘热情’叨扰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地建议道,“晨曦姑娘,陆兄皮糙肉厚,你尽管放手施为,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下次自然就记得了。道长清修,确实容不得半分喧嚣。” 这话听起来是劝架,实则句句都在火上浇油,暗示陆醉逍活该挨揍,并且鼓励晨曦下手重点。 “李珣!你!”陆醉逍气得差点岔气,一个分神,又被晨曦一记漂亮的扫堂腿撂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晨曦得了“鼓励”,下手更不含糊,拳拳到肉,打得陆醉逍只能抱头鼠窜,最后鼻青脸肿地落荒而逃。 看着陆醉逍狼狈逃走的背影,李珣优雅地收起折扇,对着整理衣袖、气息微喘的晨曦微微颔首,笑容温煦如春风:“姑娘辛苦。维护道长清静,功莫大焉。” 他目光转向昙园紧闭的大门,那份深藏的倾慕被完美的温雅所掩盖,只剩下纯粹的敬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满意足。 晨曦对这位说话在理、态度又好的世子印象颇佳,抱拳回礼:“分内之事,世子客气了。” 说完,便转身利落地回园复命去了。 李珣在原地站了片刻,细雨沾湿了他月白的袍角。他最后望了一眼那高墙深院,仿佛要将这静谧的图景刻入心底。 随即也转身,步履从容地消失在雨巷深处——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令人心折的荣王世子。 春去秋来,时光流转。 昙园内,芭蕉叶绿了又黄。 慕清漪的身影大多时候隐在静室之中,天眼之力与国朝气运交融,滋养着她的修为,也无声地涤荡着这片土地最后残留的晦暗。 慕清昭依旧擦拭着他的剑,如同擦拭着心中的守护之念,沉默而坚定。 巨大的松鸦鸦鸦有时会飞上高墙,歪着脑袋,看着园外那条熟悉的巷子。 陆醉逍果然言出必行,鼻青脸肿好了没两天,又开始了他的日常打卡。 有时是一支新开的秋菊,有时是街角新出的蜜饯果子。 当然,只要他稍微“热情”过头,比如试图隔着墙头跟鸦鸦“交流感情”,或者对着院门方向大声感叹“今日天气真好”,晨曦的身影便会如约而至,带着邵希亲传的越发凌厉的军中格斗术,友好地请他“切磋指教”。 昙园的门房和附近街坊早已将此景,视作寻常巷弄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偶尔,当晨曦追着陆醉逍跑过街角时,还能看到那位月白锦袍的荣王世子不知何时又“恰好”路过,摇着扇子,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陆兄,又‘路过’呢?晨曦姑娘,当心脚下湿滑。” 那温润的声音,总能让陆醉逍逃跑的背影更加气急败坏几分。 京郊青和观,那道青蒙蒙的道光日益凝练坚韧,与皇宫深处隐而不发却浩瀚如海的国师气息遥相呼应。 前来上香祈福的信众络绎不绝,香火鼎盛,茅山道统的复兴之势,已如燎原之火,势不可挡。 鉴妖司在蔡月红的执掌和茅山道的支持下,焕然一新,有条不紊地履行着监察妖邪、护佑黎民的职责。 这一日,暮色四合。 慕清漪难得步出静室,立于庭中那株高大的梧桐树下。她仰头望着天际最后一抹霞光隐入群山,眉宇间是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深邃。 鸦鸦扑棱着翅膀,落在她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鬓角。 园墙之外,隐约传来陆醉逍被晨曦追打时的夸张呼痛声,以及李珣那温润带笑的、火上浇油的劝解声。 慕清漪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那并非回应墙外的喧嚣,而是对这尘埃落定、万物各归其位的新生世界,一份无声的确认。 她伸出手,一片金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她白皙的掌心。 庭院深深,岁月静好。 唯有园外巷弄里,那场永不停歇的、带着烟火气的“追逐”,为这方清净之地,添上了一抹人间独有的鲜活生命力。 (终) 喜欢认亲侯府被当表小姐,真千金她不伺候了请大家收藏:()认亲侯府被当表小姐,真千金她不伺候了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