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溺水后被迫当鲛人这件事》
1. 建国后不许装人弄人
头还有点晕。
凌波忍着不适试图睁眼。除了突然溺死的悲伤心情之外,他居然有一点点好奇。
开盲盒吧!人世间最大的盲盒!人die了究竟会去哪里──地府?天堂?《摆渡人》里的另一端?古埃及神话里的冥府之地?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好吧,居然是医院?熟悉的双氧水味混着淡淡的中药香。还是中医院?
看来自己被救活了。凌波松了口气。真好,盲盒有效期又变长了几十年。
一个看上去很和蔼的秃顶男医生走到他面前,笑呵呵问:“醒啦?”
“嗯,谢谢大夫救了我。我还以为自己要溺死了……”
“小孩子真是瞎说八道,只有妖海经中的人才会死呢,妖怎么会死,应该叫魂飞魄散。”
大夫摇头认真纠正,胸口的工牌跟着一晃一晃。
欸?
工牌上的照片,是一只……
头顶毛发稀疏的兔子?
把宠物照片放工牌上居然是OK的吗?
可爱是可爱,但是,好秃啊。凌波真诚地想。
“多大了?我没有在妖籍管理所里找到你的信息,是家里大妖还没有带你登记吗?”
秃顶大夫全然不知凌波的腹诽,例行公事地拖过一张宣纸,准备记载患者信息。
凌波混乱的脑子终于转动了一下:“妖籍管理所?”
医生点头,碎叨叨地说:
“所有妖都要去登记,不然怎么享受公妖福利呢?
“医药费能报销,上学也不用花钱了,多好啊。
当然,现在很多小崽子不想读到200岁我也知道,但在我这种老辈妖的观念里,多读点书总是好事,我自己本硕博读到了500岁呢……”
凌波目瞪口呆。他终于发现了事情貌似不太对劲。
“我是在哪里?我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吗?是在人间吗?人死了后寿命就永恒了吗?”
医生明显被他连珠炮似的询问弄得有点懵。
“什么?早就说少看闲书少刷手机,看看,中二病犯了吧?
“虽然吧,毕竟年轻,也不是不能理解。我250岁的时候也臆想过自己是能布幻术的蜃龙呢。”
医生以过来妖的口吻循循善诱。
“但是你瞧,作为一只捣药玉兔,我过得不也很好吗?”
噗的一声,医生在凌波的面前蹦了一下,变成了胸牌上那只秃顶的兔子。
红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凌波,眼里居然有几分慈祥。
这冲击终于超过了凌波的接受范围。
他两眼一黑:“让我先死会吧!”
“不行!”秃顶兔子眼疾手快地上来掐他的人中,“妖不会死!妖不会死!妖不会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那我是什么妖?”
虽然不情愿,但大变活兔在前,他不得不接受对方的说法。
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没有尾巴,没有兽耳,没有长出九头八身,怎么看怎么是一个普通的人。
“不知道。”秃头兔子沉吟了一会,委婉道,“虽然我就是分化科医生,但是确实没看到你身上有什么……有潜力的地方。”
秃头兔子又噗的一声变回秃头医生:
“小伙子也不要气馁,可能是因为你年纪太小了还没分化。检查结果初步显示,你是一只鲛人。血检发现,你的基因和鲛人的基因相当接近,不过确实有一定差异,我们暂时还没查出差异原因……”
溺死的鲛人?老天爷,是不是有点太黑色笑话了?
凌波斟酌了一下小心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从人界穿来的呢?”
秃头医生摇头:“真是营销号看多了!如果你是人类,哪怕只有一滴人类血,你就能即刻成为行走的顶刊,外加我医疗生涯中的里程碑、学术生涯中的最高光。”
他摸摸凌波的头,和蔼而不容置疑地问:“你能变成所谓高铁或黑盒子车日行八千里吗?你能每天更换身上皮肤的颜色吗?”
……你们妖对人类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最离谱的是,难道你会想吃我吗?营销号说,人居然喜欢吃麻辣兔头!”
医生喋喋不休,在结尾处打了一个寒战。
……谢邀,不想。
凌波眼神复杂地看着工牌上的秃头兔子。
以前,他特别喜欢校门口的麻辣卤兔头,但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了!
凌波合理怀疑,秃头医生当自己面变身成秃顶兔子这种事,会让每一个川渝人民失去对麻辣兔头的欲望。
不ptsd都算得上心理强大。
“总之,”秃头医生慈祥地看着他,“年轻妖还是不能装人弄人。你多大了?”
“16岁。”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护士帽的水母飘进病房:“余医生,绿藻水分化药剂给患者拿过来了。现在进行过敏性皮试,如果没有问题,患者就可以长期使用了。”
?
“不用不用,我不用那个什么分化药剂,有毒吗?”凌波一脸警惕。
“果然是还没分化的小崽子,真是啥也不懂,有没有一点常识?”
与柔软Q弹的外部形态不同,水母护士的嘴比刀子还锋利,脾气也堪比炮仗:“对非鲛人肯定不太好,但对鲛人怎么可能有毒呢?非口服,要每天泡澡!而且泡一次后就要记得连续使用,否则出现后遗症可别来讹医药费!”
……
凌波呆了一瞬,火速决定从善如流地收下分化剂,但自行将医嘱由“每日一次”改为“每日零次”。
这边正做着皮试,那边有妖撕心裂肺地呐喊:“我不要这么痛苦地分化啊!谁来救救我!!!”
随后传来巨大的哗啦啦声和叮当响声,声势浩大,像是钱堆在滚落碰撞。
“这些小崽子一个个的真不令妖省心!”水母护士刷得一下变成辣椒红色往外飘,“我去管一下!你,给我好好呆着,等会我来看皮试结果!”
凌波垂下眼,盯着手上涂成方方小块的绿藻水发呆。闻上去咸咸的,挺清新。
不管怎么说,自己死后的情况都太奇怪了。
从医生和护士的话推测看,自己现在身处妖界,且由于妖界不承认人类的存在,身为人类的他被诊断为鲛人。
不过,虽说妖界不承认人界的存在,两者应该还存在着暗中联系──高铁、轿车、麻辣兔头,都是现代人的日常和习惯,只是传到妖界有些变了味。
看来找到谣言来源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只是不知道,这里对应的人界和自己原来所在的时空是不是能够重合呢?
但,哪怕自己是真死了,哪怕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时空,也要试着找到回人界的方法。
溺死得太匆忙,还没能和妈妈好好说再见。
水母护士又飘进来了,现在她全身蓝色,看样子隔壁的危机已经解决。
“没过敏。”
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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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干脆利落地把绑在他手上的橡胶绳啪得一下解开。
“从今以后按医嘱泡分化剂。”
“余医生刚刚说你没大事了,如果没问题的话可以拿种族鉴定报告去妖籍管理所登记一下妖籍,领一下未成年妖身份证,然后国家孤妖所会补贴你到200岁。”
“还有其他问题吗?”
凌波酝酿了一下,试图撒娇卖萌换取情报:“水母姐姐,一般大家可以从哪里找到和人界相关的消息?”
水母护士面无表情:
“宗教民俗研究院,营销号,志怪猎奇故事书,精神病院。要是再异想天开地认为自己是人,你也可以去精神病院和精神病妖沟通一下感情。”
……
不了不了,谢谢您。
凌波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
麻溜地办了出院,凌波拎着够用一个月的海藻浴分化剂原料走了。
首先得去妖籍管理所。
虽然妖籍不妖籍的并不重要,但是未成年妖补贴很重要——有了未成年妖补贴,就能为回人界打下经济基础,说不定也能买到与人界相关的情报。起码,买几本志怪猎奇故事书肯定是足够的。
根据医院宣传栏的免费市民地图,这一片区的妖籍管理所和医院很近,只有两千米,出门右转直走拐个弯便是。
凌波一边走一边看妖界大街的西洋景。
建筑物和人类世界没有什么不同,办公楼钢筋水泥玻璃大厦,居民区白墙红瓦小巷人家。
不过看不到空调外机监视器之类的人类产品,取而代之的是窗户里暗暗浮动的金色光芒,这些光大约是故事书里的结界或者妖力凝结的其他东西?
马路是柏油的,大太阳下晒得有几分烫脚,直接魂穿回家乡盛夏时的大马路。
忽略行妖的话简直可以把这里当人类城市,可惜行妖存在感往往过强,实在难以忽略。
比如,背着公文包匆匆走着的社畜好像是画皮妖?
令人一眼沦陷的美貌,柳叶眉微微上扬,两眼波光潋滟,顾盼生辉。
但是亲,你背后拉链没拉全哦,这白骨看上去稍稍有那么一丢丢瘆人。
再比如,那个斜斜地系着学生校服的大约是土蝼,额上四只角,一张山羊脸。
土蝼颇有几分人类校霸的气质,正独自一蝼狂拽酷炫衣冠不整地倚在墙上,叼着棒棒糖满脸阴沉地打字。不会是在约架吧?
呃,不知道在不能吃人的世界,土蝼以什么为食呢?
说到打字,妖界貌似也是有手机的。
道路正前方右侧的大厦上就有一个关于鲛绡手机的大屏广告,弯曲成可佩戴手镯的样机照片非常醒目:
“1.8毫米超薄鲛绡柔性屏,探索手机形态的无限可能!你的下一部手机,何必是手机。”
价格,一枚龙鳞金铢。
看不懂,但是好像很贵的样子。
拿到补贴后,买一些针对小妖怪的儿童科普书吧……
这样一窍不通地在妖界找回家的方法,总感觉有点危险……
胡思乱想着按照指引一路走,倒也走得脚下生风。
突然,整张市民地图发出耀眼的白光。
凌波不由停下脚步抬头。
一个有几分像派出所的机构浮现在他的眼前。
机构的招牌很朴素,白底黑字写着“妖海市铜符区妖籍管理所”,整体气氛很肃穆。
看样子,是到地儿了。
2. 不多不多,3枚龙鳞金铢
一走进妖籍管理所,庄严肃穆的气氛就全消失了。
这里与其说像派出所或警察局,不如说像……银行办事大厅?不过,气氛比银行办事大厅轻松许多,而且几乎没有来访妖。清水衙门。
柜台里坐着两个办事人员,一个顶着毛茸茸的狐狸耳正在嗑瓜子,一个瞪着溜圆的大眼睛讲八卦:“大明星麒麟前一阵出现在了你老家青丘,据说是来找魅狐阿莉莉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办事人员讲八卦和听八卦过于投入,凌波站在门口进退维谷。
等她们讲完?还是冲上去打断?好像都不太可行啊啊啊啊。
好在对方并不打算完全忽略他的存在。
“呦,居然有小妖怪来了,坐到柜台前的椅子上来吧。”狐狸耳放下瓜子,抖抖耳朵目送秋波,“真讨喜,姐姐好长时间看不到这样的小可爱了。”
“瞎说八道。”大眼睛啪地打了狐狸耳后背一下,“前一阵子不是才来登记一个?16岁的貔貅小弟弟。”
狐狸耳不服气地打回去:“干什么干什么?都是成年妖,不懂在别妖撩汉的时候不能插嘴啊。”
大眼睛继续嗤之以鼻地打回去:“嚯,我警告你,和未成年谈恋爱可是犯法的哦。”
凌波:……
眼看双方打来打去没完没了,凌波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我是来登记身份的。”
狐狸耳倏忽一动:“哦?新奇。你是什么种类。”
“人……”凌波脱口而出,看到对方大白天撞鬼的表情立马纠正,“鲛人。”
“还没分化吧。”大眼睛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烫金的宣纸登记表,和一支蘸了墨的毛笔一起递给凌波,“自己填,种类年龄籍贯。把种类鉴定书交给我们存档。”
狐狸耳继续嗑瓜子:“说到人,我那堂哥在奇诡街一天天装人弄人,经常人人叨叨地说自己知道怎么通灵,还说自己很快就能连通人界呐。”
“真是家门不幸。”大眼睛很嫌弃,“封建迷信不可取,你家里妖也不管管?”
“谁管得了他呀。”狐狸耳打了个呵欠,“伯父伯母都已经气得和他断绝关系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时,凌波的双眼已经比100瓦大灯泡还亮:“您能帮我引荐一下您的堂哥吗?”
“呦。”狐狸耳很诧异,“小小年纪居然和这种跳大人的臭味相投。可别走上邪路了。”
“拜托您了,我想,额,写一部志怪小说。”凌波硬着头皮胡编乱造。
“有意思。”狐狸耳很感兴趣地怼脸凑上来,“给我一些引荐费吧?”
凌波往后缩了缩:“引,引荐费?”
“那是自然。”狐狸耳眯缝起眼睛,“你说,我爹妈知道我和我不成器的堂哥混在一起,不得打断我的腿?引荐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风险这么高,给点酬劳难道不应当?”
凌波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好的,那具体要多少引荐费呢?”
恶作剧得逞,狐狸耳笑得很开心:“不多不多,3枚龙鳞金铢。”
凌波沉默了一下,坦诚:“我现在没钱。有没有其他的报偿方法?洗衣做饭干家务,我都可以!”
“那不成,我只要钱,而且不支持分期付款哦。法律规定,不得接收160岁以下妖打工赚钱,否则算雇佣童工。”
狐狸耳用爪子抬起凌波的下巴,“可惜了。要不是你未成年,我愿意让你当我男朋友,引荐我男朋友可不要钱。”
“喂!”大眼睛警示地看了狐狸耳一眼。
“随口说说嘛。”狐狸耳一耸肩,显然没当回事。
凌波却很认真:“等我有钱了就来找您引荐,留个联系方式吧。”
一刻钟后,凌波举着铜符妖民银行卡和狐狸耳的联系方式出了门。
大眼睛说,妖国的未成年妖补助会按时打到铜符妖民银行卡上,一个月2000枚鱼骨铁钱,折合20枚山鬼铜符或1/5枚龙鳞金铢,够他正常生活。
全靠补助的话,就算不吃不喝,也得15个月才能聚满3枚龙鳞金铢啊。还是要开源,或者自行找到回家的方法才行。凌波在心里啪啪打着算盘。
另一边,大眼睛很不满地呵斥狐狸耳:“干什么!带坏未成年小妖怪吗?我说你一天天的……”
狐狸耳埋头嗑瓜子:“骗他的。给他的是国家反诈中心的电话,可以教育他长点心。”
“切,真有你的,永远没个正型。不去演戏可惜了。”大眼睛松了口气。
狐狸耳笑得眉眼弯弯:“同感同感,谢谢夸奖。”
凌波并不知道所里的对话。他摸着崭新的卡,决定先去买几本书。
是的!好学的他(并没有)决定先去学校附近的书铺买志怪故事书和儿童科普书,充实一下自己对妖界和妖怪眼中的人类的了解,然后顺便去学校报到。
学校离妖籍管理所稍微有点远,以他人类的足力还是有点勉强了,需要乘公共交通。
地图显示,他可以选择步景、倏、角端,由于妖国补贴,价格分别为4枚鱼骨铁钱、1枚山鬼铜符和3枚山鬼铜符,算得上亲民。
步景是传说中一步一景的马,行动迅捷、妖性温顺。倏和角端分别能日行万里和日行一万八千里,实在太夸张了,区区到校而已,没必要。
他点了点地图上的交通符号。
步景来得很快,居然是一个穿着金属色外衣的年轻妖,裤子上的日月符号光焰夺目。
“小妖怪去哪里?”步景很和气。
“铜符高中附近的狸神书铺。”
“好嘞,您坐上抓稳。”步景变成一匹身长九尺的高马,嘶鸣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被身高不够的顾客投诉过,步景的身上居然自动放下了一个小小的伸缩梯,服务非常人性化,啊不,妖性化。
一路风驰电掣到了书铺,凌波还是有点意犹未尽。
过山车什么的都逊爆了!这,才是真正的过山车!
麻利刷完卡,步景怦一下消失了。
书铺很小,有点挨挨挤挤。
刚踏进去,头顶就传来迎客语音:“欢迎光临,店里书随便看!”
凌波抬头。
狸神老板正挂在天花板上优哉游哉地看书:“小东西,你想买什么呀?”
“适合小朋友的儿童科普书,还有关于人的志怪故事书。”凌波稍稍有些羞耻,低声咳嗽了一下。
“哦……”狸神老板老神在在地闭眼,“左手第一个架子第二层和最前方第二个架子第四层。”
《3D妖怪立体书》《这就是妖国精装彩绘版》《小妖怪都感兴趣的近代史》《100个妖类常识》……
年龄,针对3-5岁妖怪幼崽。书架旁边的广告:没有小妖怪不喜欢哦!
凌波不免两颊发烫,火速抽了几本。
关于人的志怪书也有很多。《通灵术》《人间之道》《如何跳大人》……凌波细细看了目录,挑了看上去和找到回家路最相关的几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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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柜台前交钱。
“305枚鱼骨铁钱。”
狸神老板算完钱,定定地瞅着凌波的脸一直看。
凌波被看得头皮发麻。
“请问?”
“没什么,”狸神嘴角浮出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天道棋局,非历三劫九难不得窥其真意;机缘至时,方知半生所执不过镜花水月。”
凌波吞了吞口水,正欲再问,被狸神摇头回绝了。
“天机不可泄露?”
“不是,来不及和你解释了。快11点了,我和好朋友饕餮约好去坤乾馆排队吃羊肝,他家限量供应,去晚了就没了!”
凌波:……
好的,谢谢老板。
将买来的书塞进包里,凌波走向了铜符高中。
铜符高中颇有人类社会应试高中的味道。
校门口张贴着一片巨大无比的鲛绡,上书“百妖榜”,按成绩排名对所有学生进行排序。
学科有古文、算术、番语、政治、历史、地理、天工、丹术、生物,分别对应人界的语数外政史地物化生。
不过这张大榜和人类高中的成绩榜还是有所区别的。
它的排序不分年级,而按成绩排名和考生年纪进行综合排序,简而言之,小妖怪的排名越高、年纪越小,在榜上的位置就越高。反之……
凌波往榜底看去,195岁、总分15分的“老妖”不辜鬼荣登榜尾。
作为一个人类,自己大概也摆脱不了盘桓榜尾的命运。
到底要学多久才能找到回家的路呢?
想到这里,凌波不免叹了口气。
“新同学?”门口的保安离朱三头六眼,能明察秋毫,早注意到了他,“这边进门。”
教导主任狻猊已经在办公室等他了。
“我听妖籍管理所说过了,你是16岁的孤儿鲛人,还没分化,先跟陆地班一起上课吧,等分化出鲛人尾再到水生班上课。”
狻猊声如雷鸣,不怒自威,平时国旗下讲话大概不需要喇叭,
“铜符高中实行通过制,每当你通过每一年级的考试,你就能向前进一级。如果能通过高考,就能根据排名选择合适的院校上大学。明白?”
凌波乖乖点头。
狻猊也满意点头:“你被安排在漱月居2-416,3妖间,有浴池可以泡分化剂,目前只有一位仲能同学住。他来接你到宿舍。与同学好好相处,去吧。”
说仲能仲能到。
原来仲能是一只鼠妖,长长的头发抓成狼尾,发尾挑染成白色,挺酷炫。
凌波忍不住盯着仲能的狼尾看,被狻猊注意到。
狻猊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仲能这头发是天生的,300岁会变全白,学生平时还是要遵守校纪校规,不要随便挑染烫发,得有学生的样。”
“是!”凌波点头。
走出教导主任办公室,仲能自来熟地接过凌波的背包:“包里好重,都是什么东西?”
凌波不好意思让仲能拿包,尝试扯回去:“一些书,还有分化剂之类的。”
一拉一扯间,医院送的低质帆布包承受不住压力,拉链大大崩开,瞬间,《100个妖类常识》《小妖怪都要知道的妖国地理》之类的绘本连同《通灵术》《人间之道》《如何跳大人》之类的志怪猎奇读物一起哗啦啦地倒了出来,瘫在地上非常醒目。
凌波失措抬头,迎上仲能痴呆的目光:我舍友,不会是个智障兼神经病吧?
3. 浑身上下散发贫穷的清香
刚进高中就社会性死亡了,实乃可喜可贺。
凌波嘴角抽抽,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就是……”
仲能非常善解妖意地蹲下来帮他一起收书:“没事没事,谁还没有一点癖好呢,正常正常。嗳你知道吧,比如高二年级的重明鸟学长,他的爱好是拔自己的羽毛做艺术品;再比如高一年级的貔貅同学,他虽然以金银财宝为食,但是患上家族隐性遗传病,分化期痛恨金属的味道,谁在非就餐时间带着钱包晃到他面前,他就会退避三舍顺便把对方痛骂一顿,有一次把跟他表白的小姑娘骂哭了……”
凌波沉默地流下宽面条泪。
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仲能欢快地和其他同学探讨自己舍友的怪癖:“嗳你知道吧,新来的那鲛人,就我新舍友,可能有点智障加神经病,平时最喜欢看儿童科普书和志怪猎奇书,你说他不会一边学数数一边跳大人吧!……”
在凌波的想象逐渐趋于黑暗之际,漱月居2-416到了。
这间宿舍出乎意料地干净整洁,和他在人类社会的高中宿舍基本没什么两样。上床下桌,两扇衣柜,窗户上贴着红彤彤泛金光的窗花,可能是用来辟邪的。
他又好奇地打开卫生间的门。
火速撤回刚才的话,这和自己高中宿舍差得可太大了!
好大一个浴缸!如果他是一条鲛人,可以在里面游两个来回。
仲能乐呵呵笑:“这是为水生妖怪量身定做的分化浴缸!”
“哎?你一只鼠妖也是水生妖怪吗?”
“那必然不是,我是因为其他陆生妖怪的宿舍没有空位了才被安排在这里的~”
话音刚落,仲能打了个呵欠:“你今天刚报到,狻猊主任说你下午可以先不用上课。至于我呢,反正都到宿舍了,下午的课也不打算去上了,先上床睡了,晚安~”
“欸你翘课未免过于理直气壮了吧!而且这才中午怎么就晚安了……”
“这有什么,反正寿命长,什么时候学不是学,好多妖连翘半年一年的课呢!”仲能不以为意而且相当理直气壮,“我已经算得上其中勤奋的了!”
凌波无言以对。妖怪的长寿妖生和弱小人类的短命人生果然不可同日而语。
“晚安。”他默默抽出一本《人间之道》翻起来。回应他的是仲能深深浅浅的鼾声。
仲能宿舍桌上的夜明珠小闹钟发着幽幽的荧光。已经23:42了。
辛辛苦苦翻了一下午加晚上,凌波终于把目前买的志怪书翻完了。虽然很失望,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志怪书完全以服务猎奇心理为目的,讲话怎么夸张怎么来,人都要被说成饕餮和穷奇的混合体了——这样不靠谱的书,完全没能提供什么实际的回人界的方法。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方法吧……但是……
第一个方法,饕餮鳞、鲛人泪、重明鸟冠、朱眉魂首合一炖煮,食毕可通人间道。这个方法pass,找饕餮收集鳞片,找鲛人收集珍珠泪,找重明鸟收集冠宇,都还有可行度,但是砍朱眉魂的脑袋,朱眉魂真的会答应吗?总不能说,嘿,老树精,反正你有两颗脑袋,给我一颗不碍事吧?
第二个方法,每逢日月同辉之夜,取龙之九子螭吻鳞片,以湘妃竹槌研磨,待鳞片光滑如铜镜,持镜连续九日不眠,即可飞升成人。这个方法也pass,且不说一年能有几个日月同辉能用来磨鳞片,单说持镜九日不眠,粗略估计,自己撑不到5天就会飞升成困死鬼。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
算了,都是胡说八道。
凌波关了小台灯翻身上床。太困了,他睡得很实,刚刚错过仲能子时梦话里的吉凶占卜。
第二天,凌波是被学校的起床铃广播叫醒的。
广播里的女声慷慨激昂:“一日之计在于晨,各位同学们,请在经典老歌《葛覃》的音乐声中,开始活力满满的新一天吧!”
《葛覃》?《周南》里的《葛覃》吗?
凌波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清醒,闭着眼睛听广播里清丽的女声期待地唱:“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真好。
凌波牵了牵嘴角,绽出一个笑。是个好兆头。
尽管广播绕梁不绝,隔壁床的仲能依然长睡不醒。
“起床吗?”凌波犹豫了一会,虽然不清楚仲能到底愿不愿意起床上课,但作为一个友好的室友,还是很有必要叫醒仲能问一下。
“别吵,我昨天太累了,还要再睡一会……”仲能翻了一个身,把被子裹到脸上含糊不清道,“你自己先去上课……”
不是,兄弟,你昨天不是一直在睡觉吗?睡觉也会太累的吗?
凌波暗中吐槽,但本着“你的妖生你做主”的行事原则,仍然轻手轻脚地迅速行动,洗漱完就背包出门了。
早餐是在食堂买的,一个滑鱼包子一杯菽汁。嗯,菽汁就是豆浆,至于滑鱼,根据昨天阅读的《小妖怪都喜欢的家常餐饮》来看,是求如山生长的一种鱼类,形状像一般的鳝鱼,有着红色的脊背,声如琴瑟。其实食堂里还有磎鼠肉包、猪婆龙生煎之类的食物,但听名字着实怪异,不敢吃。
端着食物坐下,凌波打量了一下周围。
理论上现在是早餐时间,食堂里却十分空荡荡,只有一个脖戴翡翠玛瑙项圈、连校服扣子都是红宝石、浑身上下充满金钱气息的英俊少年孤独地坐在正中间,吞吃……金银财宝。
哦,莫不是昨天仲能说的那个对金属过敏的貔貅?
很明显,对这位朋友来说,就餐并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种煎熬。每嚼一口铜币或金铢,他就牙疼似的抽一口气,然后麻木地一口吞下去,呆坐片刻,再喝水顺一顺。
唉,这样吃,看样子会很不消化啊。
凌波的眼里写满了明晃晃的同情。
或许是凌波的同情过于明目张胆,少年忽然抬眼,以一种神兽捕食的目光盯住凌波。
凌波举着包子的手腕不自觉地抖一抖。他赶紧埋下头去,祈祷自己没有惹到这位大爷。
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对他的示弱买账,反而直直地站起身,一步并作三步地向凌波跑过来。
您大妖有大量,放过我吧……凌波欲哭无泪。只是看了几眼,就在第一天上课就惹上了新同学?
“你好!请问你是新来的转学生吗?我是貔貅皮修,皮肤的皮,修养的修。”出乎意料,貔貅少爷的开场白居然是很有礼貌的自我介绍。
凌波举着包子艰难地点了点头。
“转学生,合作吧!”皮修肉眼可见地兴高采烈,哗啦啦地从兜里抖出红宝石和金银币,“我能出钱请你帮忙吗?”
“合什么作?”凌波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地上咕噜乱滚的财宝,吞了一口口水,“不会是,偷试卷吧?”
“想什么呢!”皮修也愣了一下,义正词严道,“我都是正大光明交白卷的,不会就是不会!”
啊,你还挺坦诚……
“由于隐性遗传病,我在分化期对金属气味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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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貔貅天生吸财,我不得不时时刻刻和金银财宝打交道,天天都在闻金属的臭味,”皮修的脸不堪其苦地皱起来,“真是倒霉透顶……”
凌波理解地点头。
“所以!”皮修冲上来握住凌波的手,“你能不能每天让我摸摸手或抱一抱?最好能像玩偶一样让我抱着睡觉!有偿!绝对有偿!要什么给什么,只要帮我熬过分化期就行!”
“为什么?”凌波被皮修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惊到破音。
“因为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贫穷的清香,所在之处一点金属味都没有,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除臭剂!”
凌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钱,他是很需要的;但是所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直接答应会不会显得过于势利?况且作为一个人类,还是要尽量和所有妖保持距离,万一有妖发现异常,把自己抓到研究所或精神病院,那不就完蛋了……
见凌波迟迟没有答应,皮修有点急了,铜钱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凌波哀求:“求你了!答应我吧!就摸摸抱抱,我对天发誓,不会对你干什么……”
他话音刚落,一个身穿校服手持记录本的长发女孩就从天而降。
她轻巧地落在皮修和凌波的中间,把两者紧紧相握的手分开,举笔刷刷写:“未成年妖不得早恋,高一陆生妖班扣20分!”
“我们没有早恋!”皮修觉得自己脑门上是大写的冤枉,“我只是……”
“你只是想摸摸抱抱。”女孩不为所动,继续刷刷写,“言语猥亵新同学,皮修德行分扣10分。扣到0分等着留一级吧!”
“学生会长?”凌波不明觉厉,歪头看女孩校服衬衫上的铭牌。
“是,我是学生会长,月老岳甜甜。”女孩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如果他还胆敢猥亵你,可以直接来学生会办公室找我。”
“没有没有,他没有猥亵。”凌波连忙摆手,为皮修正名。
“哦那就是……”岳甜甜“哦咦”了一声,情绪激动地捂住嘴,在手势的掩护下绽开一个姨母笑,“早恋,扣20分!”
磕到真的了!YES!
其他同学(包括赖完床的仲能)走进食堂时,都撞见了这样一幕:
学生会长岳甜甜举着记录本教育两位学弟,嘴角高扬和太阳肩并肩(果然是好可怕的扣分狂魔!);高一生貔貅皮修混不吝地点头,毫不在意学生会长的淫威,居然扬眉吐气、喜上眉梢?缩在一旁的是只新面孔鲛人,看上去生无可恋。
于是,铜符高中开始流传一个新的校园传说:“听说了吗,有一只转学生鲛人初来乍到就敢单挑貔貅,但是打输了!貔貅打赢架不算牛,牛的是学生会长岳甜甜,为维持食堂秩序独自一妖痛殴两妖,和两妖同时对打仍不改其色,大获全胜……”
该校园传说愈演愈烈后,周边的混混妖还纷纷跑到铜符高中找岳甜甜踢馆,不过都是后话了。
【岳甜甜OS:身为天生爱磕CP的月老,为了重振家族名誉和获取学业加分,不得不到处拆CP,苦啊!但是!只要能磕到糖,哪怕历经千辛万苦、承担恶名也算值得!
(你们千万不要畏惧强权啊!!!请在我和学校的围追堵截下上演一出虐恋情深吧!!!)
皮修OS:谁能有我运气好!早上吃饭居然遇到了命定的妖形除臭剂,真是天不亡我,扣点分算什么,感觉生活都变得明亮起来了!
凌波OS:……好的,第一天上课就被扣分,果然妖界天不容我!】
4. 我说的是这种好好相处吗
教务主任办公室内。
狻猊主任端着保温杯黑着脸坐在办公桌后面,四周天雷滚滚。
凌波毕恭毕敬地站在他面前,整个人就是一个乖巧.JPG。至于皮修,皮修居然还在一寸寸地往凌波身前凑,眼看就快黏上了!
“皮修!”狻猊主任怒喝。
“是!”皮修啪得站直,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主任!他能除掉周围的金属味!”
狻猊主任怒极反笑:“哦,又给我瞎扯,你上回和上上回也是这么瞎扯的!”
皮修一脸茫然,估计是想不起来自己上回和上上回怎么瞎扯的了。
“两个月前,你说你角顶生长痛,所以翘了期中考试……我跟分化科余医生聊过才知道,你们貔貅的角顶是没有神经的,什么生长痛都是扯淡!”
皮修不自觉地以凌波为圆心挪了挪,与狻猊主任站远了些。
“三个星期前,你说门口小混混故意针对你的隐性遗传病挑衅,所以跟他们干了一架!”
皮修梗着脖子:“他们提着全是铜臭味的大刀在校门口瞎晃,就是挑衅!”
“什么乱七八糟的!”狻猊主任把保温杯狠狠往桌上一顿。
“我告诉你,我活了几千年,从没听说哪个鲛人能除掉空气里的金属味!你给我好好学习,下次月考要是还在倒数80名,五千字检查加爹妈来找我,一个都不能少!!!”
皮修沉默了一下,弱弱地说:“这个月我爸妈去东瀛国交流铜缆生产技术了,下次月考前回不来……”
“那就给我考到前面去!”
狻猊主任吹胡子瞪眼,又转过脸来看凌波:“还有你,刚来就早恋?我跟你说要和同学好好相处,是这种相处吗?”
“不是的老师,”凌波有苦说不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除味,但是皮修同学跟我真的没有谈恋爱,我们今早第一次见……”
狻猊主任皱眉:“虽然一来就谈恋爱确实很离谱,但是皮修的解释更离谱!罢了,你也给我好好学习,用下次月考成绩说话。不指望你拿奖学金,中不溜秋能不能做到?”
“您那点奖学金就别拿出来诱惑妖了吧……”皮修小声嘟囔,“第一名也只能拿两枚龙鳞金铢,后面就更少了,塞牙缝都不够……”
狻猊主任一巴掌拍皮修脑门上:“小崽子别不知好歹,两枚龙鳞金铢还不多?前三十名每妖一枚龙鳞金铢,能抵一学期的生活费了吧!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而且这是荣誉,荣誉,和爹妈给的能同吗……”
妖界的长辈都挺唠叨。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月考考好居然有奖学金哎!
凌波眼前一亮。
引荐费和路费又多了一条可能性来源!
在人类高中,他用死记硬背征服了不少知识点,在妖界应该也可以……的吧?
算了算了,反正好好学习不吃亏。
凌波乐观地想。
这边凌波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那边狻猊主任刚刚骂完皮修才喘匀气。
“行了就这样吧,给我好好学。”狻猊主任挥手道。
凌波鞠了一躬往外走,皮修亦步亦趋地跟着。
“不考虑吗?我可以给你比奖学金更多的钱哦,比如摸一次一个金铢,抱一次两个金铢,很划算的,就当是医疗费,”皮修不死心地继续安利,“咱们可以躲着点狻猊主任不让他发现……”
凌波慢下步子,皮修差点撞他身上,倒也不恼,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其实也可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什么不对!更何况他这么穷,对方又给得这么多!这叫先富带动后富!
皮修的眼睛刷得一下亮起来。
“但是不用这么多,而且也不能被你抱着睡觉,最多正常摸摸抱抱,帮你度过分化期后给我3枚龙鳞金铢,可以吗?”凌波打商量地问。
“可以可以!”皮修笑得见牙不见眼,两眼弯弯像是波光粼动的上弦月,“哥们义气!再多给你一些也可以!”
一人一妖就这么你一嘴我一嘴地聊开了,很快到了陆生妖班的教室。
陆生妖班的教室和人类高中教室没什么不同,左不过空间大些;隔壁水生妖班的教室与其说是教室,更像游泳池,里面三三两两地泡着几只小妖,海藻绿的水发着淡淡的金光。
“来了!”仲能欢快地凑上来,八卦的心掩饰都不掩饰,“怎么搞的,第一天就打架进办公室?狻猊主任说啥?”
“没有,”凌波把书包甩到全班唯一一个空着的、看样子是安排好的座位上,长长地吐了口气,“不是打架。狻猊主任也没为难。”
“这还不算为难?”皮修愤愤的声音从教室对角线的另一端传来,“5000字和见家长!平时老白动不动请家长就算了,狻猊主任怎么也跟着请……而且我俩座位怎么离这么远,谁安排的?”
仲能嘿嘿一笑:“老班白泽在狻猊主任的要求下安排的。”
“靠……”皮修长叹一声瘫在了凳子上,“过一阵我和老白求求情换近点吧,谁懂有药剂但只能看不能用的痛苦啊?”
仲能讶异,用口型问凌波:怎么回事?
凌波摇摇头,正要从头到尾解释一遍,一个架着金丝眼镜、鬓角发白的妖怪老师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了。长得和狻猊主任有点像,都与人类动物园里的狮子有几分神似,不过这位明显就随和可亲多了。
“同学们,上课了。”老白把课本放在桌上,“今天讲妖近史第二章。话说这唐朝之后,扶桑洲长须国里的风蟒叛乱……”
老白讲课速度不快,与其说像高中老师授课,不如说像说书先生讲书。很快,凌波就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听得入迷。
然而周边的妖却显然不觉得老白讲的历史迷人。
不过半刻钟,周围已经哗啦啦睡倒一大片,到历史课结束时,就只剩凌波这一颗□□的头颅了。
“你是怎么撑这么长时间的?”下课后,左侧座位上的仲能两眼涣散地打了个呵欠,“困死我了……”
“没有意思吗?”凌波茫然,“很好玩啊?”
仲能一脸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对不起,你刚才是在说好玩吗?我是幻听了吧,是在说无聊吧?”
凌波:……啊,那当我没说吧。
皮修并没有贴上来。他正趴在桌上一梦黑甜,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想必睡着的时候是感受不到金属味的,就像睡着的人不会晕车一样。
“仲能!社团管理委员会有人找!”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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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有人探头探脑。
“来了!”仲能迅速扭头回复,拽过一份文件奔出去了。
待仲能再跑回来,凌波忍不住好奇问:“社团管理委员会?”
“对呀!”仲能理所应当地点头。
“听起来好有意思。都有什么社团?”
仲能嘚瑟地指着自己:“比如我,是占卜社团的副社长!”
“哇……”凌波恰到好处地发出惊叹,“占卜?你能帮我卜一卦吗?比如,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仲能脸僵了一僵,不得已承认道:“我们仲能一族并不能随时随地占卜,占卜的时间地点和过程不以自己意志转移,而且占卜完自己也记不得,只有听到的妖才知道占卜结果……上次考地理,我在考场里睡着了,还预言了狻猊主任会秃顶,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好惨!”凌波噗嗤一声笑出来。
仲能红了脸,瞪了他一眼:“是我想这样吗?都是命啊!”
凌波OS:是命!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不好意思串台了)
“你要不要参加一个?占卜社团也缺妖。哦对,有一个社团你可能会感兴趣,人类研究社!”
凌波点头:“这个我是真感兴趣!”
“不过好像要倒闭了,据说招不到妖,而且不符合核心价值观,狻猊主任不肯拨经费。”仲能拍了拍脑袋,补充了一句。
“哦……那我先报名试试看!”凌波倒也不在意。指望一个小小的学生社团提供太多有价值的情报本来就不太现实,先参加试试看!而且妖类眼中的人类究竟是怎么样的呢?他很好奇!
“行吧,”仲能指点江山,“你放学去社团管理委员会填申请表申请入社!”
一天很快过去,今天上的是历史、古文、番语、算术、地理、生物、天工。
历史、地理和生物不用多说,这些妖界的故事和风土人情凌波听得津津有味;算术、番语、天工就是人类社会高中生水平,最多就是天工增加了一些妖类元素,也不难熬;古文就有点夸张了,好多长篇文言文,但好在内容都是人类眼中的志怪故事,也算妙趣横生。综合来看,五星好评!
一上完课,凌波就提着书包,准备按仲能的指点走向社团管理委员会办公室。
“嘿!”皮修又熟稔地贴上来勾肩搭背。他睡了一天,颇有几分满血复活的意思:“我们再多待一会吧!我请你吃大餐!”
“谢谢谢谢,不用不用。”凌波还是不习惯和不熟悉的妖这么亲密,他暗戳戳地移开一点,“我要去申请加入人类研究社……”
“人类研究社?”皮修撇撇嘴,老气横秋地摇头,“封建迷信不可取,听兄弟一句劝,还不如和我一起参加珠宝设计社……”
“我感兴趣。”凌波淡淡回了一句,又忍不住问,“珠宝设计?”
“对啊,哦,不过是分化之前,现在我金属过敏处于半退社状态,”皮修答,“设计出很有美感的珠宝吃得非常有成就感啊!”
哦,敢情您参加的是美食摆盘社团……
凌波腹诽。
“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参加这个封建迷信社!”皮修突然打了个响指,想一出是一出地决定。
“什么封建迷信社!明明是人类研究社!”
5. 猿猴的酒不可以喝
社团管理委员会办公室。
值班委员抽出两张申请表,分别拍给凌波和皮修:“自己填。”
凌波规规矩矩地一行行填。姓名,种族,年级,入社原因……“个妖兴趣。想了解妖类眼中的人类。”
皮修那边倒是早就龙飞凤舞地填完了。凌波瞥了一眼,入社原因一栏歪歪扭扭地写着:“封建迷信不可取,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凌波收回目光。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也算一种能力?
“人类研究社活动地址在顺泽楼地下一层B109。”值班委员心不在焉地转着笔,“不过我记得平时没什么活动,你们可以去看看,社长袁侯说不定在。他是一只红脸猿猴精。”
凌波道了谢,和皮修一起离开。
“你为什么对人类感兴趣呢?”皮修抓住一片飘落的秋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我始终觉得人类啊人界啊之类的都太渺茫了。”
凌波闷声道:“大概是因为相信人类存在吧。”
“哦。”皮修若有所思地看了凌波一眼,断言道,“你的话语和气质总让我感觉你来自很远的地方,而且可能是不太开化的地方。”
不太开化的凌波:“……随你怎么想。”
顺泽楼地下一层B109在犄角旮旯处,黑漆漆的没什么妖。
凌波有点紧张,但是皮修很满意:“很符合人类出没的氛围!”
……就我自己经验来看,人类是趋光动物,请不要胡说八道,谢谢。
凌波礼貌地在门上敲了3下:“您好!请问有妖吗?”
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没有妖,但是有人哦……”
“妈呀!真的有人!”皮修吓一激灵,一蹦三丈高地死死缠住凌波,“救命啊!”
凌波反而露出笑。
突然听到“有人”这么亲切的说法,开心!
见没吓到凌波,对方有点悻悻,把巨大的黑兜帽从头上取下来,露出通红的猿猴脸:“第一次见面,我是人类研究社社长,猿猴精袁侯。”
“幸会幸会。”凌波把皮修缠在自己胳膊上的爪子拽开,“我们是申请入社的新社员,我是鲛人凌波,他是貔貅皮修。”
袁侯点头,掏出有些生锈的钥匙开门,摇头晃脑地长吁短叹:“真是奇迹啊,还以为人类研究社要断送在我这一级手上了呢。”
门内很杂乱。凌波大致扫了一眼,东西也杂七杂八的。
“这些,都是我根据志怪书和营销号复原的与人类相关的物品。”袁侯指着一个披了疑似塑料布的骨骼:“这是人类复原模型。我用新材料鲛绡包裹在白骨精模型上做的,外面的鲛绡主要是为了模拟人类的皮肤——塑料衣服。”
……复原了个鬼啊,我替人类谢谢您。
袁侯又指着一个木头刻成的方块。这个方块看上去很粗糙,两侧生硬地往内嵌了两块铁片:“汽车,人类交通工具。汽车和步景有点像,也是活物,不过没有眼睛,只在侧边有两扇窗户。这也是我查了好久资料,自己复原的!”
凌波目瞪口呆,凌波沉默以对。
我现在反悔入社还来得及吗?
皮修倒是背着手左晃右晃,不时询问袁侯这些所谓人类器具的用途,最后由衷地感叹一声:“受教受教,学到了好多新知识。”
凌波神情复杂。
好想拼命摇晃皮修,把他脑子里的“新知识”都晃出来。
袁侯热情招呼:“两位学弟,和我一起复原人类器具吧?有功夫还可以一起喝酒谈天哦?”他的目光定定地停留在凌波脸上,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
被看出什么了吗?
凌波有点不安,但这种不安也只停留了一瞬。
“不了不了,凌波和我大概都不太适合复原人类器具,”皮修依旧不太正经,懒懒散散没骨头似的靠在凌波身上,“我呢,是因为对金属味过敏,你这里金属味太浓了,至于他嘛……”
皮修站直身,把手重新搭在凌波肩上,笑得有点混不吝:“他可能对你的这些人类复原物不太感兴趣。他相信的估计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类哦。”
凌波讶异抬眼。皮修仍然是一副大大咧咧的神情,但好像意外地,敏锐?
“好哦,那我就不过多举办活动。”袁侯的面上仍旧笑眯眯的,“偶尔感兴趣来玩玩,总可以?”
“可以哦。”皮修也笑眯眯的。“那我们先走啦。”
一共只呆半小时不到就离开?
皮修拽着凌波手腕,走得虎虎生风。
一踏出顺泽楼的大门,皮修就转身警告凌波:“那只猿猴叫你去喝酒千万别喝!就算不得不一起聚餐也得喝别的饮料!”
“欸?为什么?”
凌波是真困惑得很。
皮修像是思考了很久该怎么说,最后放弃似的挠乱头发:“啊啊啊真是没开化的地方走出来的!这种事我怎么跟你说!反正,只要是猿猴请你喝酒,都不可以喝!”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谁请你喝酒都别喝!你还是未成年,没分化呢!”
哦,分化。
凌波突然想起这茬事:“医院和学校一般不会检查分化剂使用吧?”
“不会。”皮修摇头,随即狐疑地盯住他,“你问这个干嘛?分化剂使用要严格遵医嘱,不然会出大岔子!”
我一个人类遵医嘱使用鲛人的分化剂才会出大岔子!
“说起来,我确实没有闻到你身上有海藻味……”皮修突然凑上来闻了一下。
他贴得很近,作为一个鼻子不很灵敏的人类,凌波甚至也闻到了皮修身上的味道:不是被皮修嫌弃到不行的金属味,而是很淡的桂花香气。由于非常清淡,这种桂花香并不显得俗气,若即若离地盘桓在人的鼻尖,让人仿佛置身于凉爽的雨后清秋。
“干什么?”凌波下意识地往后躲。
“讳疾忌医不可取啊。”皮修皱了皱眉,表情很认真,“我有一个表兄在分化后期有一搭没一搭地使用分化剂,导致发育失常,不仅后颈毛斑斑赖赖,而且角的高度也远远矮于正常貔貅……”
凌波低头,试图掩盖自己慌乱的表情:“知道了,我……”
我什么呢?
被皮修接二连三的亲密举动和突然的质问弄得头昏脑胀,他竟脱口而出:“我也对海藻浴过敏。”
皮修呆了呆。
“啊……”
完了,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这个理由编得好假!
皮修却一把握住了凌波的双手,很郑重的姿势:“别妖不信你,我还能不信你嘛!同病相怜,哥们儿!”
“那么不用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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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慢慢分化也没什么了不得,最多就是多分化几十年呗!”
凌波五味杂陈。有些庆幸皮修这么轻信,又好像有点愧对这样的信任。
沉默了一会,凌波开始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去吃晚饭了,吃完饭还要去自习室学习落下的课程,努力备考。”
皮修很爽快地点头:“我也和你一起去!”
凌波把“你也学习吗”的惊叹自觉地堵在喉咙口。出于礼貌,他换了一个措辞:“你也去自习室?不回家吗?”
皮修无聊地踢着脚底下的石子:“家里又没妖,回去干什么。”
“哦。”
“而且家里的金银就更多了,味道重得我每时每刻都想吐。我都想出来租一个房子了,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要么太小,要么离学校远。”皮修十分真诚地叹了口气。
……什么富妖的烦恼,滚蛋!
“凡尔赛。”
皮修没太听懂,但知道大概不是什么好词,也没接着追问。
沉默半晌,皮修突然又张口问:“每天放学走的时候,我能抱你一下吗?这样,即使想到回家要面对很重很重的金属味,可能也不会觉得痛苦了。”
“你不是经常自动贴到我身上来吗?”
“是那种面对面的拥抱。”皮修答得很迅速,就像预设了凌波会这么问一样。
“我呢,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一点金属味都没有的空气了。和你距离越近,空气中的金属味越淡,但总还是若有若无的。”
“比方说,”皮修突然跑着倒退几步,拉远和凌波的距离,“和你相距十米,空气中的金属味淡了5%。”
然后他又大步往前迈了五米:“和你相距五米,空气中的金属味淡了25%。”
“相距一米,金属味淡了50%。”
一人一妖面对面站立。凌波头一次发现,皮修的瞳孔中心有一个光点,在夕阳的照射下像是融化的碎金,闪烁发亮。
“相距二十厘米,淡了75%。”皮修已经凑上来了,牢牢牵住凌波的手腕。
“刚才被人吓到缠住你的时候,淡了90%。”皮修有点不好意思地抠抠脸,没有情景重现地缠上来。
“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和你面对面拥抱,是不是,空气中的金属味就会完全消失呢?”
看着认真推理的皮修,凌波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从心底来说,他并不排斥皮修以治病为目的的亲密举动,但直接跨越到“拥抱”,似乎突破了一条看不见的“红线”,未免也太像“早恋”的小情侣了?再这样下去,自己都要替岳甜甜给自己扣分了啊!秉持着乖学生思维的凌波吓得一冷战,吞吞吐吐地回:“不不不,真实践的话不大好吧!学校里不能这么抱,今天早上刚被学生会长扣分,哦还有狻猊主任找。放学也不行,我是住宿生,不出门……”
皮修沉思了一会,啪得打了一个响指:“所以我们不得不和小情侣一样,去一些天时地利的地方拥抱了!”
啊不是,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我看上去有答应吗?
凌波还想挣扎,皮修已经不管了,拽起他就往前跑:“所以我们先去吃晚饭,gogogo!”
“哎你怎么突然开始跑……”
林荫道的风声中留下属于青春的吵闹。
6. 支持各界课本相互取代
“你这样吃,会不消化吗?”
食堂里,凌波忍不住问出心头盘桓一天的疑惑。
“会。”皮修满脸愁苦,把手上鸭蛋大小的金球吞下去,“我时常感觉胃里哐当哐当的,都是珠宝在碰撞……”
“哦……那有什么解决方案吗?”
凌波眼睁睁看着皮修又生吞了一串铜钱。
皮修摆手:“等分化期过了就好了,估计还有两三个月……现在别和我说话,铜臭味太重了,呕……”
这顿饭称不上舒心。看着皮修这么囫囵吞宝,凌波自己也没什么胃口,就着猪龙婆肉匆匆扒了几口米饭,便和皮修一起离开食堂了。
“我还是第一次去自习室。”皮修不老实地跳上草坪边的路牙走独木桥,但是胃里的财宝乒乒乓乓地乱撞,使他没过半分钟又不得不从路牙上跳下来规规矩矩走正道。
很有你的风格。凌波点头。
“我上个月考试,倒数72名。”皮修左手比七右手比二,“本来,如果不扣卷面分的话,我的百妖榜总排名就能高于倒数八十了,但是老白愣是给我历史扣了十分卷面。好家伙,幸好他教的是历史不是算术,如果是算术,我本来就只拿了8分,再扣卷面能直接扣成负数……”
凌波想笑,用力抿了一下嘴。
“我也知道学校希望我好好学,狻猊主任和老白也是负责任,但是好好学有什么意义呢?”看得出来,皮修是真的在困惑,“就算好好学我也不能保证考上大学,就算考上大学,以后的就业也不一定和学历相关……”
真是太凡了。凌波的笑意从脸上消失,无声地瞪了皮修一眼。
“对别妖来说,考大学是创造美好生活的方法,对你来说,可能是?”
凌波有点卡壳。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以珠宝保养和设计为例吧。珠宝保养和设计肯定涉及天工丹术知识,也许有一天,你能利用自己学到甚至是创造出的知识守护、制造自己喜欢的事物,甚至影响自己的妖生。毕竟嘛,未来谁也说不准。至于现在,好好学习能让你的日子好过点,至少不用浪费大好时光写检讨和请家长。”
“知识,让妖更有力量。”皮修冒出一句中二台词。
“对。”凌波很欣慰,“而且这些课程不是很妙趣横生吗?”
?
你的朋友皮修撤回了一个点赞。
自习室里都是单妖座,没什么妖。
进自习室要收手机,皮修从善如流地上交了最新款柔性屏鲛绡手机,腆着脸把一套桌椅搬到凌波旁边,从书包里翻出光洁如新的课本,然后就开始……发呆。而且一边发呆一边摸角咬手指摆尾巴,简而言之,就是什么小动作都干,但是不学习。
凌波已经迫不及待地翻开生物书。
皮修在旁边动来动去实在有碍观瞻,他略略思索了一下,把一摞厚厚的书搬到了皮修和自己的中间。
?皮修不解。
“认真学满三小时,啊不,一小时吧,就能贴一下,”凌波循循善诱犹如对待幼儿园宝宝,“今天不算,从明天开始,白天听满八节课就能在放学时拥抱一下。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的买卖?”
皮修点头。
“好,学习去吧。”铜符幼儿园优秀班主任凌波非常满意,差点脱口说出给你剪朵小红花,“Fighting!”
一个多小时倏忽而过。
凌波抬头看了眼钟,不由疑惑旁边的皮修居然这么乖地毫无动静。越过书山一看,他顿时沉默了。
皮修已经趴在天工教辅第四页上睡着了。
被叫醒时,皮修有点心虚,但还是伪装出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振振有词:“谁愿意算步景的速度和加速度?而且不得先问问步景是不是愿意被你算吗?如果是我,我可不想活在别妖的目光里!”
凌波叹了口气。
“那我来给你讲个志怪故事吧?”
“嗯?”皮修很警惕。
“在遥远的人类社会,有一种交通工具叫小汽车,它被人类用一种叫方向盘的道具操控,人类想让它怎么跑就得怎么跑。关键的情节来了,小汽车和步景一样也有速度和加速度……”
凌波本来是逗皮修玩的。谁承想,皮修居然真的吃这一套啊!
也就是现在不能回家,要是能回家,凌波愿意送皮修一整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外加一整套必刷题——对皮修来说,这可全都是饱含知识点的志怪故事!
当然,对于凌波,现在妖界的课本也全是志怪故事。
志怪故事好,志怪故事妙,志怪故事激发学习兴趣!
凌波简直想振臂高呼:支持志怪故事取代各界正经课本!啊不,支持各界正经课本互相取代!
咳咳,都是胡说八道。
下面的时光就过得非常愉快了。凌波一边根据妖界课本自学,一边将人类的知识代换进妖界习题给皮修讲题,融会贯通、神清气爽地做完了除历史、生物、地理外的所有作业。呃,这三科天差地别,不太方便代换。
但是好在都能背。
凌波拿出人类高中生熬夜备考的气势狂画历史时间轴。大事年表先搞起!
皮修由衷感叹:“头一次觉得学习这么有意思……啊对了凌老师,感觉您脑海中的人类社会很有体系的样子。”
凌波一边奋笔疾书一边点头:“是的是的,这是因为我家乡的人类社会传说非常有体系!”
皮修羡慕地哦了一声,也跟着奋笔疾书:“有机会真想去你家乡见识一下。我还很想听你家乡的说书先生讲书!”
凌波手上的笔慢了几秒,又很快恢复了原来的速度:“我也很想早点回家和听家乡说书先生讲书……哦对了,人类现在已经基本没有线下的说书先生了,他们用电子产品比如手机电脑讲故事。说到电,我们可以学习一下天工的电学部分和丹术的一些制备反应……”
于是一人一妖相谈甚欢,在自习室度过了非常玄幻且革命友谊深厚的夜晚。
出自习室时天色已沉黑如墨。
“我们……”皮修脸有点红,说话也磕巴起来,鬼鬼祟祟小声道,“去教学楼六楼的天台上抱吧!”
“天台?不容易被发现吗?”凌波跟着鬼鬼祟祟,“一般会有妖来吗?”
“没有妖没有妖,”皮修继续压低声音,“其实这个天台理论上是长期上锁的,因为它的铁栏杆间距太大,怕学生掉下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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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但是这锁已经坏了蛮久了,很多小情侣都……”
“噢……”凌波心领神会地点头,“明白明白。”
“一前一后,防止被发现,”皮修殷殷叮嘱,“我们要是再被发现一次,感觉就不是区区五千字检讨能打住的事了……”
天台大门的锁果然是坏的。生锈的铁锁一扒就开,先遣部队皮修皱眉忍住铁锈味的冲击,缓缓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
“别过来!”皮修突然转头对凌波小声喊,“我们走!”
“狻猊主任还是学生会长?”凌波心跳如鼓,手心冰凉,一步一步蹑手蹑脚地往楼梯挪。
里面突然传来一个很清脆的女声:“是谁?外面有妖!”
“完了!”凌波闭眼,试图打腹稿圆谎。
“这不是皮修吗?”不对,现在传来的居然是,仲能的声音?
皮修气得一蹦三丈高:“仲能你个笨蛋!我给你留隐私空间你居然还揭我马甲,懂不懂积累功德?你以后就算天天敲木鱼功德也是负的!”
“仲能?”凌波越过皮修往门内探头探脑,“你怎么在这里?”
“如你们所见,在和我女朋友约会。”仲能尬笑一声,从身后拖出一位穿白裙的小猫妖。
小姑娘毫不害羞地啪嗒亲了仲能一口:“是这样的!认识一下,我是仲能的女朋友,九命猫妖。”
凌波:好生猛……不对仲能你个鼠妖为什么会有猫妖女朋友!这世界还有没有一点正常生物链!
“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皮修被一口狗粮(猫和老鼠居然给貔貅和人类发狗粮,令人感慨)狠狠噎住,拽过凌波倒退着往后走,“我们不打扰你们……”
仲能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眯起眼睛问:“请问,你俩是什么关系?”
“……患者和除臭药剂的关系。”
“……约架架友的关系。”
一人一妖对视一眼,异口不同声地给出了回答。
更尴尬了。
“啊这样,我大致明白了。”仲能宽慰性地点点头,“彼此都不要说出去。嘴要严!”说罢做出给嘴上拉链的动作。
……您就是嘴最不严的那位了,管好自己理论上就没大问题。皮修和凌波同时腹诽。
“好啦,愉快的见面会到此结束。”仲能的小女朋友轻快地拍拍手,“以后一起约饭,现在各回各家。”
凌波刚准备点头同意,就见小猫妖潇洒地一挥手,长腿一跨越过栏杆,颇有活力地蹦下了近二十米高的天台,在遥远的地面上利落地滚了几圈,起身优雅地离开了。
看样子仲能对这样的告别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接受度良好地冲女朋友的背影挥了挥手,微笑着向呆立的皮修和凌波道句“回见”,一甩黑银相间的发尾,顺着天台侧边的水管哧溜滑到了地面,爱惜地抚了抚褶皱的衣服,转身帅气地离开了。
皮修和凌波从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茫然。
皮修:都是妖,他们的离场方式怎么和我们差这么大?生吞铜钱太low了,白泽老师我要学这个!
凌波:居然亲眼看到了妖界版史密斯夫妇!有导演想买猫和老鼠版史密斯夫妇剧本吗,包爆座的!
7. 原来你是一只白金小老虎
当空气过分安静时,一人一妖四目相对就显得有几分尴尬。
皮修不太好意思地扭开目光,清了清嗓子:“那我们是先回去,还是,干脆验证一下猜想?”
凌波努力下决心,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带着几分犹豫:“那就抱一下……吧?”
皮修生来不擅长应对这种含含糊糊的局面。他的妖生处事原则向来是想要什么就得风风火火拿到,拿不到也不必后悔,总之方向明确、绝不拖泥带水。可他现在居然有几分迟疑,像一只偏了方向的司南。
凌波要是没有生命的财宝就好了,皮修有点苦闷地想,为什么自己的救命药剂偏偏是一个有思想有情感的鲛人呢!
“来吧来吧!”优柔寡断终究不是皮修的风格,他一咬牙,“兄弟抱一下!”
说毕兜头抱住了凌波。
凌波先是感觉自己被一股带着少年热气的风罩住,然后就被结结实实扑了满怀。
手应该放在哪里呢?落在皮修的背上或腰上好像太亲昵,垂着不动好像又很奇怪,只好虚虚地搭在皮修身侧,维持一种半抱不抱的状态。
说实话,这样的姿势并不太舒服。不光是不敢抱得太扎实的缘故,更由于少年皮修的身体因快速抽条过分瘦削,骨头硬硬的,稍微有点硌得慌。
怪不得《超能陆战队》的大白是一个充气型智能机器人,凌波神游天外地想,如果是单纯的金属人,估计比皮修还硌。
皮修却又抱紧了一点,然后把脑袋埋到了凌波的肩上,闷闷道:“谢谢你,真的一点金属味儿都没有了。”
都是你的味道。但莽撞如皮修也直觉这句话不能说。说出口就太古怪了。
凌波怔了一下,嘴比脑子快地迅速答:“不客气。”
又陷入了沉默。
这样安静下去好奇怪,总之和兄弟相拥的氛围不太一样。
凌波决定说点什么,脑子一抽,开始给皮修讲课:“我们的拥抱在一开始给了对方作用力。根据牛顿第三定律,两个物体之间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总是大小相等、方向相反,且作用在同一直线上……”
皮修吸了吸鼻子:“作用力我大概知道,但谁是牛顿?一只牛妖吗?我有一个远房表叔也是牛妖,说不定和牛顿是亲戚,下回见面认识认识。”
凌波:“……牛顿是我家乡传说中的一个人类。”
“很厉害的人类?所以妖也认识?”
“嗯,很厉害。我家乡的人……还有妖,都认识。”
皮修不说话了,呼吸声轻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凌波为可能到来的漫长沉默感到绝望时,皮修又开口了:“这是我第一次和妖面对面相拥,感觉挺好的。”
对不起,是第一次和人面对面相拥,凌波一边在心底纠正,一边轻声问:“你爸爸妈妈……没抱过你吗?”
“我们家没有拥抱的习惯。”皮修的语气很平静,不像在抱怨,也没有委屈。
一种复杂的情绪突然像潮汐一样漫过了凌波的心,是同情吗?凌波不知道。可能同情里混了点惊讶,或许还有些微心疼。原来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少爷也曾是个孤独的孩子。凌波垂下眼。好想穿越时光送小貔貅崽崽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再送他一支云朵棉花糖。就像妈妈当年安慰站在游乐园失物招领处眼泪汪汪的小小自己一样。
凌波刚刚把少年皮修搂紧了些,就听见对方闷声继续说:“我们貔貅都是叼后颈的,我爸妈特别喜欢叼住我的后颈到处跑。不过现在分化期了,他们偶尔会顾虑我的感受,但高兴起来也会随意叼。你们鲛人表达情感的方式都是拥抱吗?”
凌波一口老血哽在喉咙。
下回说话不许说一半,浪费我感情!
他干巴巴地回复道:“我和我妈妈经常拥抱,还有牵手。在我很小的时候。”
皮修察觉出了对方的语气变化,没有追问凌波为什么只提妈妈不提爸爸。
妖界中,本应担起父亲责任的公妖抛妻弃子离家出走这种事并不罕见。毕竟,对很多妖来说,不管是养家糊口还是父爱,都不是本能。对于鲛人一族,或许就更是如此了。
“你想看看我的真身吗?”皮修突然有些笨拙地问。
看见貔貅真身的妖能在一月内获得财运,这是妖界公认的事实。
出于对家族成员特别是家族小崽子的保护,貔貅家长常常三申五令在外不能瞎现原形,除非遇到特殊情况。
今天确实是特殊情况,皮修暗暗想。妖要知恩图报。请恩妖帮忙还提起对方伤心事,是自己欠妥了。但愿看见自己真身的凌波财运好一点,心情也变好一点。
凌波不知道这个妖界公认的事实,也不清楚貔貅家族的家规。他眨巴了几下眼思索了一下,兴趣很浓厚:“想看!”
皮修松开对凌波的拥抱,拉开距离,运力变回一只貔貅。
分化期貔貅不像成年貔貅那么巨大,但也不像小崽子那么可爱,形态介乎两者之间。
他颇有些威风凛凛地立在地上,志在必得地等凌波发出赞叹。
凌波的眼睛果不其然地亮起来,赞叹的内容却和皮修想象中有些出入:“原来你是一只白金色的小老虎呀!”
虽然比小老虎多了一对角,还有一对小小的看上去展不开的翅膀,但四舍五入就是小老虎,超级漂亮的大猫猫!
“我能摸一下吗?”凌波有点小心翼翼地觑着皮修的脸色,“就一下!”
皮修不太乐意地哼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一方面,自己是最帅气最罕见的十代单传辟邪貔貅,怎么能和小小虎妖同日而语,另一方面,自己好歹已经是个狂拽酷炫的高中生,怎么能随便同学摸!还有没有一点面子啦!
不过,感觉自己和早上的凌波角色颠倒了哎……早知道现真身引诱凌波自己贴贴就好了,哪里还用得着和学生会长以及狻猊主任扯皮那么老半天?
但是让皮修少爷亲口说出“你摸吧”是不可能的。他傲娇地端着一张脸,然后──主动走到了凌波面前。
“!”
凌波伸手抚过皮修后颈。
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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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和撸猫的感受不太一样。貔貅的皮毛比猫猫要糙一些,但也没有糙得过分,硬要说的话,像在摸手感偏硬的毛毡玩具。
凌波撸猫撸得忘乎所以,最后一把抱住了皮修,心满意足地贴脸蹭了好几下。
皮修大惊失色,开口抗议:“过了啊!你不会已经忘了我是你同学皮修吧!”
“!!!”将怀里的大猫猫在脑海中转换回皮修的高中生形象,突然就没那么好摸了。凌波不由自主地坐直拉开距离,心虚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皮修砰的变回人形,头发有些凌乱,脸也红到了耳朵尖,咳嗽几声说,“以后果然还是不能随便现真身。走吧走吧,明天见。”
脑子里乱乱的,回宿舍的路就走得很快。
宿舍灯还亮着。
哈,就知道仲能这个八卦鬼还没睡!
仲能正惬意地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一看见凌波进门,就迫不及待地爬起来,振奋道:“怪不得你突然转学过来!当初是你追他还是他追你?”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凌波扶额道,“我要去洗澡了,就先不陪你聊了,晚安!”
“怎么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仲能不服气地做了个鬼脸,“你们在我俩走后又磨蹭了那么久,是在亲亲抱抱摸摸吧?”
“没有亲!”凌波一惊,红着脸下意识反驳。
“那就是抱抱摸摸了。”仲能笑得一脸促狭。
凌波张了张嘴,叹气道:“随便你怎么想。”
仲能挑了挑眉,大咧咧躺下:“都新时代妖了,谈个恋爱有必要这么不好意思么。”
都说了没有谈恋爱!
“而且虽然这年头同性妖不是主流,好歹也不是洪水猛人,不要这么介怀。大部分妖都不会有偏见的。”仲能翻了一个身,声音突然温和下来,是在安慰。
偏见不偏见的和凌波其实没什么关系,反正他没有和皮修谈恋爱。但对方突如其来的安慰确实让凌波有几分感动。
然而这感动也没能拦住凌波熊熊燃烧的好奇心。他天人交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你和九命猫妖谈恋爱,家里妖同意吗?”
仲能已经哈欠连天,含糊反问:“为什么不同意?”
“猫不是吃老鼠的吗?”
仲能抖了一下坐起来,寒毛直竖地搓着手臂,整个妖都清醒了:“大胆狂徒,你是从哪个年代穿越过来的妖?建国后法律明令禁止妖吃妖,违者魂飞魄散!”
好吧。果然妖界也变文明了。
过了好一会儿,凌波头顶又突然传来仲能吞吞吐吐的询问:“想问一下,我被小咪用严肃的目光盯太久的话,会心跳加速,走不动路,偶尔产生想逃的冲动,这正常吗?你和皮修接触也会这样吗?”
不会。而且我觉得自己就算真恋爱也不会想逃。
哈,果然所谓生物链压制是存在的,法律抵抗不了本能!
凌波沉默半晌,给了一个中肯的建议:“要不,你下次认真分辨一下自己的心跳到底是出于害怕还是心动?”
8. 走路记得看地面,有红包
早上八点五十五。陆生妖班教室。
“还有谁没交作业!”学习委员柳藏经抖着作业纸,像鱼市场的大妈一样尽心尽力地高声吆喝,“没交的同志当心了嗷,老白特地说了今天会挨个对名单!”
霎时间,班上哀嚎遍野。
凌波迅速翻出早已分门别类好的作业递过去,合计耗时三秒,打破陆生妖班交作业记录。
就喜欢这样不拖泥带水的!柳藏经满意转头。
相比之下,旁边那位仲能同学的动作就很磨蹭了。在一顿气势磅礴的翻箱倒柜后,仲能苦着脸从书包夹层里抬头,迎上柳藏经狐疑的目光:“我昨晚真有写作业,好像落天台上了。现在立刻马上就去拿,柳大妖行行好,千万别记我名字!”
美色误妖呐。凌波摇头叹息。
柳藏经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卡点进门的皮修撞了个踉跄。
皮修自知理亏,飞速说了声对不起。他一边从瘪瘪的书包里抽出作业架到被撞得摇摇欲坠的作业山上,一边迫不及待地扭头问凌波:“早!你今天买彩票中奖了吗?”
这是什么新型打招呼方式?
凌波莫名其妙,张嘴就回:“不买彩票。”
“不买彩票?”皮修愣了一下,“炒股也行啊,包稳赚不赔的!”
凌波扶额,感觉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看上去傻不愣登到处送钱的大少爷:“天上不会掉馅饼,馅饼都会变陷阱。赌海无涯,回头是岸,戒赌吧少年!”
“真的不能试试吗?”
“绝不。”回复得斩钉截铁。
那你还怎么发横财呢?皮修很替凌波发愁。
皮修站在凌波座位面前冥思苦想了半天,连上课铃响完了也没听见。
被无视许久的政治老师上清童子忍无可忍地敲了敲讲台,飞来一记锋利的眼刀:“当我不存在是吧!你,皮修,给我麻溜滚回自己座位!”
皮修如梦方醒,飞奔向教室对角线的另一端。
咆哮完的上清童子优雅地抻了抻自己的道袍,维持得体的微笑:“好。那么我们就开始上课。请大家打开课本第35页……”
“报告!”
不得了,太阳穴突突跳,降压药又白吃。
上清童子循声看向门口。只见另一老大难仲能同学气喘吁吁姗姗来迟,手上还攥着一叠废纸疑似物。
上清童子咬着牙微笑。以后果然还是要先吃帝休果再上课,对身体好!
(帝休,黄华黑实,服者不怒。妖界特效降压药,你值得拥有。)
政治课上得很不安生。
今天的课讲的是价格和价值。
“价格是商品或服务的货币表示,通常由市场供需关系决定。
价值则是商品或服务的实际用途或贡献,反映其内在效用。”
道理我都懂,但是为什么鲛人泪珍珠可以卖到5枚龙鳞金铢/颗呢?
哦,因为鲛人一族太少了,现在又大多忙着经营鲛绡柔性屏生意,市面上鲛人泪珍珠太少,供不应求,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凌波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想成为一只真正的鲛人。
“啪!”
一个小纸团打到了凌波的肩膀上。
凌波带着怒意回头,发现皮修在遥远的另一端冲他开心地笑。一根由橡皮筋临时搭建的弹弓在他手边摇摇晃晃。
什么小学生行为!
呵,你要是敢因为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小事打扰我……
凌波满脸冰霜地打开纸条。
“走路记得看地面!有很大概率能捡到红包!”
拳头硬了。
果然不该看。
突然,手中的纸条被外力抽走。
凌波抬眼,眼睁睁地看着上清童子俊秀的脸越凑越近,呃,也越变越黑。
“什么玩意!”上清童子一甩道袍袖子,直指门外。
“传纸条的妖都给我抱着书滚出去!把这章内容抄3遍,不,5遍!”
凌波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挪到了教室门口。
皮修也跟着老老实实地站了出去。
不想理他,晦气。
凌波黑着脸往旁边挪了一点。
皮修却毫无自知之明地又向凌波靠近了一点。
再挪,再靠。
“你有什么毛病……”凌波终于忍不住,“别来烦我!”
死了都没有好日子过。
被要好的同学开玩笑地推下海水突然溺死,找不到回家的路,有了线索又没钱引荐,独自在全是妖怪的世界熟悉环境,想好好上学却不是进办公室就是罚站罚抄,就算赚到钱回人界也可能回不到原来的时空……
好像太矫情了,但真的有点崩溃,好想独自一人冷静一会。
凌波的眼泪在眼睛里转圈,积聚已久的委屈终于爆发。
皮修慌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面巾纸,犹犹豫豫想给凌波递过去,又不太敢。
原来未分化的鲛人哭出来的不是珍珠,而是剔透的泪水,和其他妖的泪水看上去没什么两样。眼眶也是红红的,不过红得很好看。
但也和其他妖不太一样。凌波是被自己惹哭的。
皮修的良心突然痛了一下。
虽然自己是真心想帮看上去就很缺钱的凌波,但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自己过于自作主张了。如今好心办坏事,连累凌波抄书罚站,确实该被嫌弃。
追悔莫及。
皮修不敢和凌波搭话。他兀自呆着,看凌波偏过头翻出活页本抄书。
凌波抄书抄得正专注,突然被皮修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你右前方有一个钱包……”
凌波一抹眼泪愤怒瞪去:“恶作剧也得有个度!我看上去很像大傻子是不是!”
呃等一下,真的有钱包。
凌波沉默了。哪位大爷这么粗心,让自己好没面子。
冷着脸上前捡起。
很古典的短款钱包,亮丝绒的,绣着两朵半开不开的白茶花。看样子是小姑娘妖的钱包。
拉开拉链,里面放了学生证。
这就很好办了,凌波松了口气。
“焦可心,鲛人,女,水生妖班一年级,31岁。”
对了,狻猊主任说过,妖类高中是通过制。
凌波揉了揉太阳穴。
在妖界待得太短了,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年龄无限拉长后的变化。
“我下课后去交还。”凌波硬邦邦道,“现在要抄书了,不许打扰我。”
皮修小小声“哦”了一下。
看样子,下面的剧情会是“霜绡衔珠归鲛女,琼琚掷玉谢恩公”。
一人一妖不再言语,闷头抄书。
下课铃响。凌波交了罚抄,就去隔壁水生妖班找焦可心了。
“焦可心?焦可心在吗?”凌波探头问。
焦可心正哭得稀里哗啦,大颗泪水滚落在地,凝成一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呜呜呜呜,我的钱包……”
闺蜜水虎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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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哭,哭出来的珍珠都比你那小钱包里装的钱多几百倍了……”
焦可心哭得抽抽搭搭:“可是里面有我爱豆相柳sama的签名照……”
水虎温言相劝:“没事的没事的,相柳sama的签名照虽然不在了,但相柳sama永伴你我……”
帮凌波找妖的巨鼋(yuan)老半天才慢慢爬过来:“焦可心,门口有妖找。”
“找什么找!”焦可心的脾气上来了,“没看见老娘正在伤心吗?”
“是帅哥!前两天转来的帅哥鲛人!”水虎眼睛一亮,推了推她。
焦可心皱眉,没好气地抬头。几乎是瞬间,满脸不耐烦统统化成了春风和煦。
哇!帅哥!
啊哈哈哈没关系,一张相柳sama的小小签名照换活着的帅哥,还是很值得的!
“请问是焦可心吗?”凌波把钱包递给她,“你的钱包,现点一下,应该没少钱。”
焦可心随意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帅哥!如何感谢你!”
“不用感谢,”凌波摆手,“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下次小心点。”
“不不不还是要感谢的,”焦可心拽住他的校服袖子,“留个联系方式吧!”
另一边,仲能正绝望地趴在桌子上。
“至于嘛,”皮修瘫在凌波的凳子上嘲笑他,“不就是拿作业被狻猊主任逮了嘛?他还能吃了你不成,况且他又不知道你天台约会。”
“他是不知道,”仲能捂脸长叹,“但是他说太危险,要把天台封起来装修,改成室内花园!你还笑得出来?”
“这有什么笑不出来?”
“你和凌波还怎么搂搂抱抱?”
皮修想了一想,诚恳道:“平心而论,虽然天台很隐蔽,但是天台门铁锈味太重了,进出门体验不好,换个地方也不错。”
“哼,天真。”仲能决定往皮修心窝上捅刀子,“你等着吧,今天刚害妖家凌波罚站抄书,他以后愿不愿意搭理你还不一定呢!”
皮修心虚但是嘴硬:“你懂什么,我们是口头契约关系,他起码会陪我到分化期结束……”
“我告诉你,朝三暮四是妖的天性……”
一只特别喜欢看言情小说的白兔精蹦蹦跳跳地进了教室门,满脸都是磕到了的喜悦:“咱班新来的鲛人正在和隔壁水生妖班班花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男帅女美,可养眼了!”
皮修嗖地一下从凌波的座位上窜起来,往门外跑去。
仲能很得意,冲着皮修远去的身影大喊:“我~就~说~吧~小心妖家不要你啦!”
皮修其实不是个吃独食的妖,或者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吃独食的妖。
但是,凌波怎么能谈恋爱!
凌波一旦谈恋爱,他女朋友还会允许自己男朋友和一只男妖贴贴抱抱摸摸吗!
那必然不可能的!
所以,凌波怎么能违背契约精神,和隔壁班班花拉拉扯扯!
太过分了!
皮修以一种正主的气势冲到水生妖班门口,然后伪装成路过的样子,风轻云淡地往里瞧。
“真不用真不用,”门内的凌波很礼貌也很客气,“我不能收您这么多珍珠,您太客气了,如果一定要感谢,不如先借我3枚龙鳞金铢吧,先打欠条,等我一赚到钱就还您!”
一口一个您,这家伙莫不是北京妖?不对啊,对自己也没有一口一个您啊?
不对不对,这是重点吗?重点是,这孩子怎么跟谁都借3枚龙鳞金铢!
9. 正经妖能去奇诡街吗
皮修假装无事发生地溜了回来,但他打定主意要找时机问清楚凌波到处借钱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某个法术必须用到很多只妖的三枚龙鳞金铢吧?跟百家布一样的吗?
皮修暗自思忖着。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跃斗课,也就是体育课。
人类社会的体育课常常是属于高中生的自由放风课,这一点妖界也一样。
身为一只地牛,体育老师狄琉最大的兴趣是举重,对管学生没什么热情。吹着哨子指挥完一组热身运动后,狄琉就懒洋洋地大手一挥:“解散!自由活动。”
“耶!”小妖们四散跑开。
仲能揽着皮修的肩,哥俩好地拍了拍凌波:“走呗,一起去小卖部买冰水?”
凌波摇头,目送他们远去。
他小心翼翼地回头张望了一下,确认狄琉老师已经走开后,攥紧借来的(虽然焦可心反复强调不用还)三枚龙鳞金铢,一溜小跑来到了宿舍区。
因为只有宿舍区还安装着可刷卡消费的老式公用电话。
凌波深吸一口气,拨通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您好!请问是狐妖小姐吗?我已经筹齐了三枚龙鳞金铢当引荐费……”
电话另一头愣住了:“什么狐妖小姐?这里是国家反诈中心。请问您是遇上杀猪盘了吗?”
凌波始料未及。他懵圈着发了会呆,后退一步,把公用电话架回原位挂断。电话被他的动作撞出“哐当”一声响。
狐狸耳给他的号码是绝对没有记错的。他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记得很牢。那要么是狐狸耳不小心写错了数字,要么是狐狸耳特意给了国家反诈中心的电话。
估计是后者。错个别数字就能打到国家反诈中心,未免也巧合过头了。
回想起狐狸耳当时狡猾兮兮的笑,凌波顿时明白过来,有些头痛。
但是从谈话当天的情况看,狐狸耳有一个装人弄人的堂兄应该是不假。凌波满怀希望地想,那就再去妖籍管理所跑一趟吧,反正自己最不差的就是时间。
刚拔下卡转身,凌波就和举着两瓶冰汽水等在后边的皮修打了个照面。
皮修熟稔地把一瓶已经拧松瓶盖的海藻汽水递给他:“给你。”
凌波没好意思接。他瞅了瞅周围,小声问:“怎么你也跑来了宿舍区?”
皮修无所谓地笑笑,把汽水硬塞进凌波怀里:“这么客气干嘛,你们鲛人需要多补水——还能怎么,当然是来找你啊!”
一人一妖又回到操场旁的树荫坐下。
“你之前想要三枚龙鳞金铢就是为这个?”皮修沉默了一下,单刀直入地发问,“听电话内容,好像是在和一只狐妖做交易?”
凌波点头,尝了一口海藻汽水。本以为会很难喝,但是意外地还挺喜欢。他低头看树叶投下来的光点:“嗯。”
皮修也跟着灌了半瓶汽水,抹抹嘴,悠悠讲古:“很多狐妖会打着寻妖预知服务的幌子做生意,有些是有真本事,有些则是诈骗行凶。很久以前,一只饕餮吞食了我的一位表姐。我舅舅悲痛欲绝,找狐妖收集千魂万魄,试图复原她的妖身。结果事没成不说,自己的妖丹也被搭了进去,很快就含恨离世了。”
凌波听出皮修在借故事劝他当心,反过来宽慰皮修道:“不至于的,和我交易的狐妖小姐是公务员,肯定是遵法守德的好妖……”
皮修啧了一声放下汽水瓶,举起食指左右摇:“Naive,老妖有言,知妖知面不知心……不er,公务员还能兼职这些歪门邪道的业务?这不已经违法了吗?”
一刻钟后。
凌波和皮修一起站在了妖籍管理所的门口。
自己居然带着皮修一起逃课了,凌波捂脸,人生真是无限可能。
皮修像是读出他在想什么,转头安慰道:“这不怪你,要怪就怪妖籍管理所的上班时间和我们上学时间重合!”
很有道理。凌波跟着心安理得地点头,推开妖籍管理所的玻璃门。
进门后,凌波陡然一惊。他视线张皇地逡巡了一圈,还是没能看到自己想看见的身影。
虽然大眼睛还在,但是狐狸耳的位置上现在居然坐着一只看上去温吞吞的谛听。狐狸耳妖在哪呢?
“请问狐妖小姐是不在了吗?她只是外出值班了,对吧!”凌波急切问。
大眼睛头也不抬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把《重生之霸总是我的真命天妖》翻过一页,纠正道:“什么叫不在了,说话这么难听——应该叫去演艺圈追逐梦想了。用她辞职报告上的话说,凭她的演技和姿色,如果不勇闯娱乐圈钓小鲜肉,既会是自己也会是娱乐圈的一大遗憾……”
凌波不知该如何作答:“……哇。”真有狐狸耳的风格。
大眼睛又抱怨道:“她刚一走,单位就重新安排了一个闷葫芦当同事,我连八卦都没处讲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度过漫漫长日的吗!”
凌波对大眼睛的八卦和漫漫长日并不感兴趣。他只想赶快联系上狐狸耳。
“请问您这边有她的联系方式吗?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需要问她!”凌波近乎在哀求了。
皮修少爷也终于开口,说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也是听上去很有分量的一句话:“我们可以加钱。”
谢谢。你们有钱妖真豪横。凌波默默感叹。
但是显然大眼睛颇有几分黄金万两不折腰的豪迈。她把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演艺圈明星的联系方式是能说给就给的吗,很不安全的好不好!我怎能确保你们不会转手卖给她的私生粉,或者你们本身不是穷凶极恶的私生饭呢?”
凌波无奈:“那您有她堂兄的联系方式吗?或者,如果没有直接联系方式的话,您能帮忙指点一下奇诡街怎么走吗?”
“开什么玩笑!正经妖能去奇诡街吗!”大眼睛和皮修异口同声。
凌波困惑。
皮修解释:“奇诡街说是街,实际上是一个蛮大的城寨,里面游荡的都是被剥夺了妖籍的凶兽,比如连吞二十妖的穷奇、纵火烧半城的混沌。他们大多做着见不得妖的地下生意,黑市妓院赌坊烟馆什么都开。据说奇诡街还经常发生妖口贩卖和械斗,血溅数里,但警察和军妖压根管不动。我爸妈一直告诫我,再好奇也不能去到奇诡街附近,因为像我这种吸财的貔貅很可能会被抓起来饲养圈钱,再也回不来。”
大眼睛点头补充:“像你这种本来就很珍稀的鲛人,轻则被抓住囚禁造珍珠织鲛绡,重则被剔骨熬油制长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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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姐姐一句劝,还是不要踏足这些黑色地带比较好。”
旁边一直趴着的谛听也开口了:“我作证,他俩说的都是真话。”
凌波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所以奇诡街是像缅北一样的人间地狱?”
“缅北是什么地方我不清楚,我对人类不像你研究得那么深,”皮修摊手,“但奇诡街确实是活地狱。”
我该怎么办?
“貔貅同学你一定要多劝劝他。”大眼睛苦口婆心地叮嘱皮修,“年纪轻轻的可不能走上邪路。”
皮修扯住凌波的手腕:“我会的。谢谢您提醒!”
走出妖籍管理所,皮修瞅着眼中失去高光的凌波,故作轻松地安慰道:“你有遇到什么难题吗?跟我说一说,咱可以一起想办法嘛。”
凌波苦笑:“我现在遇到的事根本不能用科学解释,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办法。”
“那就一起想嘛,妖多力量大!”皮修把凌波揽过来。
“你不懂。”凌波动作上没有挣扎,语气上却无动于衷,“现在没有妖,更没有人可以帮我。”
皮修突然很委屈:“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不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吗?”
“你当然是我的朋友。但你也帮不了我。我的路得自己走。”
皮修扭头看凌波。凌波的表情很固执,看样子又钻进牛角尖了。
他轻叹一口气,给了凌波一个大大的拥抱:“那作为朋友,我请你吃饭,你吃完再烦恼吧!”
“你想吃什么?我们现在可以去蟠桃园吃全桃宴,他家季节限定的桃花布丁花香四溢摆盘精致,是我妈心中的甜点top1;我们也可以乘角端去大月氏吃日及牛,据说鲜嫩多汁肥瘦相间,连皮带肉烤着吃特别香,等一下这个pass,咱没有护照;哦对了,咱们还可以去吃北园吃讹兽肉,不过会有副作用,食用者在两个小时内只能说谎话……”
皮修蹲在马路边上刷手机,不时把订餐APP上的店家介绍举给凌波看。
凌波歪了歪头。
“怎么?”皮修也跟着歪了歪头。
“你吃过火锅吗?”
于是,在这一天,皮修少爷在凌波的带领下第一次到超市采购,第一次进了厨房,也第一次见识到一种名叫麻辣火锅的人类食物的威力。
具体而言,吃第一口,妖会满脸通红、大口喘气,吃第二口,妖会口腔着火、脑瓜嗡嗡,吃第三口,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即使被辣得“斯哈斯哈”,也不想放下筷子,因为这些裹满辣油的食物能带来一种冲破极限、得道成仙的快感!
“这真的不是一种妖术吗?”皮修一边用扇子给嘴巴扇风,一边嚼着大块金子试图解辣。他有些眩晕地看向脸色如常、还在欢乐地往碗里倒花椒油的凌波:“你你你还加!……你确定咱们妖这么吃不会魂飞魄散吗?”
“不会,”凌波乐滋滋地烫着毛肚和黄喉,果然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习惯就好,这才哪到哪!”
出于为皮修同学个妖健康考虑的目的,在刚吃到一半时,凌波就贴心地捞走了火锅锅底里的所有花椒。如果不是皮修已经被辣得丧失思考能力的话,他一定会惊恐地发现,凌波整整捞了18勺!
10. 你就是你,怎么会奇怪
鲛人妈妈焦娇觉得闺女焦可心最近有点奇怪。
好久没有盯着手机里爱豆照片发呆了,也不再满脸花痴地给相柳sama的BJD娃娃换衣服,周边不买专辑不听,甚至连新鲜出炉的偶像剧也不追了!转性了这是?
焦妈妈嘶了一声,搓搓手臂。分化期有点可怕啊,跟变了一个妖似的。
莫不是要月考了,准备开始好好学习了?
不对啊,自己女儿什么鬼样自己还不清楚嘛。学习在这位大小姐的生活中永远没有优先级,哪怕是每年最最重要的升级考,焦大小姐都从没上心过,要不然也不会在高一年级一待就是15年,而且预计还要长期待下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人!
不行,得去问问。
“宝贝,学习不要太辛苦,”焦妈妈端着水椰子满脸关切地进门,“休息休息,吃点水果吧!”
正在专心致志做手账的焦可心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啪的一下把本子合上,正襟危坐道:“谢谢妈,放这吧,我一会儿吃。”
“宝,最近相柳sama和新爆红的狐妖胡洱要合作一部新剧《我和山海校草相爱相杀的故事》,咱母女俩一起追资讯吧?哦对了,好像还有见面会,要不咱俩一起去参加?”焦妈妈试探道。
“什么?呃,相柳?”焦可心虚虚地往桌上一靠,“现在没空,以后再说吧!”
哪家好妖会砸钱参加自己前爱豆的见面会啊!
以后再说?焦妈妈眯起眼睛,开什么玩笑,她清楚得很,以后再说等于以后不说!
顺着焦可心遮遮掩掩的动作望过去,焦妈妈一瞬间恍然大悟。
啊,傻孩子,不是妈妈故意刺探你隐私,但你这手账本封面也太直白了……
标题是《焦美女和鲛人帅哥的二三事》,颇费心思做了少女心满满的装饰。下面是一张略显模糊的、一看就是偷拍的帅哥侧脸照。
确实帅。怪不得小姑娘心神荡漾!
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式的!
这个女婿,妈现在就认可了!
焦妈妈笑得和煦如春风:“你这个年纪知慕少艾很正常,能不能和妈妈讲讲,你是在和哪位小帅哥谈恋爱呀~”
焦可心脸红了,把脸捂在鱼抱枕里:“哎呀,妈妈你别这样,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待焦妈妈把她女儿和鲛人帅哥凌波相遇的来龙去脉听清楚后,不禁抽了抽嘴角。
确实是八字还没有一撇,这连墨都没蘸上呢!
所以,容我总结一下,你俩认识快两周了,主要接触就是在第一天行云流水地完成收钱包和加微信、借又还三枚龙鳞金铢等一系列操作,然后剩下11天里跟踪和被跟踪?
真是急死妖了,自己当初追孩儿她爸可是说出手就出手,仅仅只花7天就能拿下水生妖班高冷班草蛟龙的!
一点都没遗传到你老娘速战速决的优良作风!
焦妈妈恨铁不成钢。
“你知道什么!”焦可心嘴硬,“这能怪我嘛?他旁边天天粘着一只貔貅,两妖跟橡皮糖似的,我都没机会单独约他出来送情书!”
“哦对了,我和他不能有亲戚关系吧?”焦可心突然有些担心,“鲛人一族太少了,万一到时候有情妖终成兄妹,可就尴尬了……”
“那不会!”焦妈妈拍胸脯保证,“咱家妖丁冷落,唯一貌似未婚未育的男青年就是你那176岁的鲛人表兄。不过他好像去国外学习鲛绡研发技术了。细细算下来,已经近二十年没怎么来往过了……”
“那就好!”焦可心跟着放了心,“我要大胆追他!”
“你准备怎么追?”焦妈妈八卦。
焦可心又脸红心跳地埋进鱼抱枕,闷声道:“你别管,我自有办法。”
隔天,陆生妖班教室。
凌波被精品鲛绡制成的blingbling一人高红锦旗震住了。
“拾金不昧品德好,服务优质暖妖心!”
“怎么样!”焦可心从锦旗背后露出一个头,有点期待,“是不是很震撼!”
“……很震撼,”凌波犹豫地伸出一个手指,戳着“服务优质”四个大字,“我有提供什么服务吗?”
“嗯?”焦可心把锦旗翻过来自己看了一遍,恍然大悟,“挑错模板了,对不住啊。”
“啊没事,”教室里的目光全都聚在自己和焦可心身上,凌波多少有点尴尬,“真是举手之劳,您太客气了。”
“恩妖!哪里会太客气呢,”焦可心扑上来,图穷匕见,“你周末到我家吃饭吧!我妈妈的海藻鱼籽手抓饭做得可好吃了!她说要好好感谢你!”
凌波对海藻鱼籽并不感兴趣,他婉言推拒道:“谢谢您,但是真的不必了……”
皮修刚从图书角回来。他举着一本志怪书迫不及待地喊:“凌波!你看我找到了什么!《通往人间的第一百级阶梯》!”
然后就看见凌波又和那个小鲛人纠缠在一起。
皮修的帅脸顿时黑了。
真是难缠,怎么没完没了了还?
皮修噔噔噔上前,揽过凌波不满地说:“不行,凌波和我约好了,周末去我家吃火锅!”
哦~修罗场!不得了,好看爱看,请继续!八卦雷达启动的仲能欢乐嗑瓜子。
哦~我CP!好甜啊,好磕爱磕,请发糖!不小心(特意)路过的月老岳甜甜两眼冒星星。
哦~偶像剧!呃,这个女二性别好像不太对,但问题不大,请暧昧!本应在值日的白兔精一蹦一跳化身巨型黑板擦。
你又跑出来捣什么乱!焦可心很生气,准备跟皮修好好battle。
“是的,我俩约好了,不好意思啊。”没想到凌波跟着顺坡下驴,温柔道,“真的很感谢您。”
仲能:哦~谁是正宫一目了然!
月老:是的,请把“约”删掉,我CP好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放鞭炮!
白兔精:好伤心,这一定是因为编剧想拉长恋爱线!哪个拖沓编剧,出来挨打!
“真的很感谢你……真的很感谢你……”焦可心耳边循环播放凌波的话,全身上下泡在甜甜的蜜糖里:我男神怎么这么亚撒西!呜呜呜呜我好幸福啊!
“没事的没事的,下回再约。”焦可心满脸通红地把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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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铺在凌波桌子上,“那我先走啦!”
皮修跟着插嘴:“慢走不送!”
哼,虽然那个没有眼力见的貔貅很碍事,但是男神很好啊!
焦可心一甩波浪般的长发,含羞带怯地抚了抚blingbling闪光的珊瑚珍珠发卡,飘飘忽忽地走了。
学习委员柳藏经从书山中抬起头来,扶了扶眼镜,给出自己的诊断:这些妖的精神状态好像都不咋正常,大概是因为缺乏知识的熏陶,多读点书就好了。
见主角之一走了,吃瓜群众也纷纷作鸟兽散。
“你刚刚说,找到了一本叫《通往人间的第一百级阶梯》的志怪书?”凌波关心起正事,“那我们一起看看!”
皮修信心满满地点头:“是的,我感觉能帮上你!”
凌波跟着两手握拳,燃起少年漫的热血气氛:“好!让我们一起打开通往人间的大门吧!”
同一时间,回到图书角的学生会长岳甜甜:
……为了逃避检查特意塞在图书角的bl小说《通往人间的第一百级阶梯》怎么不见了?不会被妖拿走了吧?不是吧,这种灵异标题也有正常妖看?
呜呜呜这本可是精品啊!看似浪荡人类攻×小心谨慎妖类受,我得而复失的好香的饭啊啊啊!
“什么玩意。”坐在自习室里准备认真研究的一人一妖满头黑线。
这一哔再哔的台词是怎么回事!
相关执法机关的各位大妖,这种封建糟粕,啊不,过于开放的糟粕也是能出版的吗!
皮修震惊地抖着书页。
“咚!”因为质量太差,这本书不堪重负,终于脱页了。
皮修沉默良久:“你怎么看。”
凌波吞吞吐吐:“我不知道。”
“你会觉得这些男妖,啊不,一人一妖亲亲抱抱摸摸奇怪吗?”皮修的脸有些发烫。
“有点……”凌波长呼一口气,“确实是,挺冲击的。但是细想,我们也有摸摸抱抱,就很正常吧。那个不一样。”
皮修点头。
一人一妖又陷入沉默。
“你对,人类,怎么看?”凌波突然问。
皮修认真脑补,忍不住害怕地抖了一下:“不行,我不是很能接受一人一妖的情节。”
凌波:……
“没问你那个……我是说,我天天忙着找跟人界有关的信息,在正常妖的眼里也很奇怪吧?”凌波叹了口气,“简直是个异类啊,虽说本来也确实是个异类就是了。”
这次皮修想都没想,回复得不假思索:“当然不奇怪!你就是你啊,怎么会奇怪。”
“如果你对人类不感兴趣,那你就不是现在的凌波啦。”皮修凑过来摸摸凌波的头,笑眯眯地补了一句,“当然如果哪一天你不感兴趣了,你也还是凌波,都不奇怪。”
“……谢谢。”凌波的耳朵有点红,可能是刚刚开放糟粕带来的冲击还没完全消退。
“走吧走吧,”皮修跳下凳子,自然而然地牵过凌波的手腕,“咱们去吃饭吧。”
“好。”
一人一妖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
11. 这是什么?三角粽!
月考一天天临近。
习惯考前抱佛脚的仲能开始约女朋友九命猫妖苗咪咪在自习室复习。学到晚上九点半,两妖一致觉得肚子饿,晃悠到食堂买烤串吃。
苗咪咪撸了一嘴肉串,满足地眯起眼睛,含糊不清道:“饿死我了,磎鼠肉真好吃……”
仲能握着烤玉米的手微微发抖。
有时候真敬佩自己的勇气,竟然和食谱上有自己同类的天敌处对象!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根据妖国法律,未成精没开化的动物与有思想有意识的妖不算同类,也是完全可以食用的,但,每次看到小咪吃鼠,他都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这事不能细想,越想越害怕。
他努力从小咪撸串的残暴画面上挪开视线,自顾自转移话题说:“你知道吧,我舍友凌波和他男朋友皮修最近已经不在自习室学了,现在都改在食堂……”
“哦?食堂学习?学累了可以吃夜宵,真不错!”小咪已经吃完了磎鼠肉串,正在耐心地给烤鱼剔鱼刺。
“不是,是在食堂交流封建迷信内容。”仲能语气幽幽,“他们终于被考试的压力逼疯了。”
食堂的另一端,凌波正在帮皮修把算术应用题中的木水车替换成摩天轮。
自习室太安静了,相比之下,在食堂讲题就没那么需要愧疚,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很欢。硬要说有什么不便的话,就是来往吃饭的妖常常会用看神棍的奇异眼神看他们,有点过于羞耻。以及食堂味道太香,容易饿。
“就算是换成摩天轮我也做不出来啊。”皮修唉声叹气地转着笔,“现在的问题不是学习无聊,是我基础不够,对题目再感兴趣也不晓得知识点……”
凌波点头,宽慰道:“没事,咱俩主要是得熬过月考,要求不高,我中游,你逃离倒数八十名就行。”
“为了不写检讨和不被狻猊主任请家长,冲!”皮修咬牙坐直。
凌波纠结了一会,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五彩的绳子递给皮修,有点心虚地微微咳一声:“虽然很封建迷信,但是图个好彩头嘛。呐,我自己用三股线编的手绳。小时候每次大考,妈妈都会给我编。”
“这是什么?”
皮修摸着彩绳上缀着的歪七八扭的不规则体,疑惑道。
“三角粽。”凌波即答。
皮修陷入沉思。
……这玩意看上去明明没有任何一只正经角!
“有什么寓意吗?”
“粽子粽子,高中嘛。为了纪念投水爱国诗人屈原的,防止他被鱼虾误食。”
“你们鲛人不就在水里吗,有必要投水?而且拦着鱼虾不让吃或护起来不就好了?”
……
“啊,你说得对。”凌波敷衍打断,“路漫漫其修远兮,我们现在继续学习吧!”
月考座位是按百妖榜排名排的。皮修很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倒数第二个考场,至于转学生凌波,狻猊主任表示要让凌波好好学习最优秀学生的考试态度,大手一挥把凌波塞到了第一考场第一座。
跟着安排考场的学生会长岳甜甜:满意!这一出叫鹊桥相会!
一直占据百妖榜榜首位置的魁星:Hello?没有妖在意我的想法吗?我被你们安排在转学生后面的话,他怎么感受我非同一般的考试态度?你们真的不是为了让我感受他的考试态度吗?
有生以来第一次,皮修在考场里从头写到尾,一个瞌睡都没打。他谨遵凌波教诲,能答全答,不能答也不空着,想到啥公式就往上填。等一下,这是天工公式还是算术公式?咬着笔怒视像过年亲戚一样很面熟但叫不出来的公式许久,最终放弃挣扎,甩笔长叹。填都填了,爱啥啥吧!
凌波则在另一个考场奋笔疾书。考题不难,但也有好些地方不太确定。尤其古文,那些长而拗口的句子真是读不习惯,拆句拆得人两眼发花。他愤恨想,为什么妖界语文不能像妖界科技一样与时俱进呢!
不管怎么样,苦大仇深的两日好歹是熬过了。考完试当天正好是周五,交卷铃一响,铜符高中校门口就迅速变得熙熙攘攘。年轻妖们都在欢欢喜喜地三五成群,准备吃喝玩乐欢度劫后余生的幸福时光。一向好妖缘的仲能和皮修也被其他非共同好友约出去逍遥了。
凌波没有出门玩。他准备去图书馆借一些志怪书周末看。
刚考过试,图书馆空得很。果断直奔志怪小说所在的传统文学区。转过书架,一张红彤彤的妖脸突然出现,不由猛地刹住了车。好像鬼片的场景。凌波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不过对方其实算个熟妖。是人类研究社社长袁侯。
想起自己基本从未参加过的社团活动,凌波有些心虚,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装成没碰见的样子逃走,于是主动打招呼道:“社长好!好不容易考完试,您不出去放松吗?”
袁侯哈哈一笑:“倒是想出去,只是没朋友。”
凌波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他只好跟着自嘲:“没事,我也没什么朋友。”
袁侯若有所思地点头:“既然咱俩都没妖缘,不如搭伴去玩,怎样?都对人类感兴趣,也不失为志趣相投。”
凌波其实有点怵袁侯,不光因为皮修上次的告诫,还因为总觉得袁侯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有深意,虽然找不到什么实际证据。于是他假咳一声,试图找借口:“备考太累,这个假期我有点身体不适,下次再和您搭伴……”
袁侯又是哈哈一笑:“那没办法了,我本想和你探讨探讨最近在古籍里找到的通人界新方法呢,既然不方便,就改日吧。”
你这个猴怎么老哈哈哈哈的,我是哈哈镜吗?
但是通人界的新方法……真的假的?
凌波迟疑道:“是什么古籍?”
哦豁,上钩了。
袁侯的嘴角上扬,微微颔首道:“《荒废卷》。我前几日收了一本真本,读得爱不释手。虽然不便外借,但是你要不要到我家看看?”
“会不会过于叨扰……”
“当然不会。朋友嘛,串串门又有何妨。”
凌波动摇了。
“我能去社长家里看看这本书吗?”
“好啊。”袁侯面上笑意浓浓,却不达眼底,“再欢迎不过了。”
万万没想到,袁侯所谓的“家”居然是一间酒吧。
凌波看着头顶写着“岩山酒吧”四个大字的霓虹灯牌,站在门口不敢进。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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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退一步,强颜欢笑道:“我还未分化,不能喝酒,今天就先离开吧……”
袁侯摆摆手:“真是我家。我老家是岩山的,洪明集团把那儿开发成旅游景点后,我们猿猴族就带着一手酿酒的本事到城市里立足了。”
他推开木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自便。《荒废卷》应该被我放到吧台上了。咱们也坐到吧台上去。”
凌波犹疑地环顾四周,略略松了口气。
是古色古香的小酒吧,没有乱七八糟的灯光和嘶哑蹦迪的音乐,也没什么客人。
只要不喝酒,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凌波默默跟着袁侯坐到吧台。
“刺啦……”袁侯给凌波打开一罐海盐柠檬汽水,自己则倒了一杯花香四溢的白酒。
“这是我老家祖传手法酿造的百花酒,由山涧百花和林中野果发酵而成,”袁侯抿了一口酒,啧了啧,“好喝。”
凌波没敢碰袁侯递给自己的饮料。他正襟危坐着,把话题引到《荒废卷》上:“您之前说的,去往人间的方法是?”
袁侯从酒坛后面抽出一本经折装的古书,递给凌波,微笑:“可以自己翻翻看。”
凌波心如擂鼓,缓缓拉开。
“目录……第八章,通人界之法……”
最关键的两页却被黏住了,而且黏得挺牢。
“这是?”
袁侯凑上来看了一眼,笑道:“大约是我一边吃饭一边翻看,被米粒儿和酱汁黏住了,你扯一扯就能拉下来了。”
凌波点头,小心翼翼地拉扯着看上去就不太牢靠的书页。
祥和的局面结束在一瞬间。
眼前的灯光忽然变暗。凌波疑惑抬眼,却被飞身扑来的袁侯掐住脖子按到墙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甚至是在被死死钳住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危险。
“……唔!”
凌波手中的古书啪的一声掉落到地上。他费力地举起手,试图掰开对方粗壮的手臂,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力量还不如对方十分之一大。
呼吸不上来……头顶的光忽明忽暗……
不,大概不是光源忽明忽暗,是自己的视线有点模糊了……
又要死一遍了吗?
这次还能不能复活呢……
袁侯的眼皮也颤抖了一下。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鲛人居然会这么弱!
鲛人的闭气功夫不都是很好的吗?
眼一闭心一横,袁侯咬牙,管不了了!
果断腾出左手抄起百花酒往凌波嘴里灌去,然后猛地放开凌波的脖子。
“咳咳咳……”空气和灼烫辛辣的酒液一起涌入。
凌波惊天动地地呛咳着,却也不忘右手撑桌,挣扎着试图离开。
不能……死在这里……
然而他的脑子已经不能自主。他从没喝过酒,一杯普通白酒已经能让他醉的不省人事,更逞论猿猴世家浓厚馥郁的百花酒呢!
好累啊……睁不开眼……
凌波腿一软,整个人晃悠了一下,缓缓倒在地上。
天黑了。
最后一个画面是袁侯凑上来的猩红的脸。
12. 你身上全是受害妖的气味
22:24。
夜渐深,山居大道上行妖寥寥,全身珠光宝气的皮修和留着杀马特红发的高个夜察鬼显得异常醒目。
“夜察鬼你这个憨憨,下回再允许你聚餐时喝酒,我就不姓皮!”皮修费力地架着有两个自己高的夜察鬼,气喘吁吁地向前迈进,“我就不懂了,这酒有什么好喝的啊!”
妖界禁止未成年饮酒,按照惯例,未成年妖到正经药房买醒酒药需要被盘问。想到这里,皮修满脸不耐地啧了一声,果断变回真身,驮着醉得妖事不知的夜察鬼向狌狌老伯开的地下小药铺跑去。可怜夜察鬼没被安置好,脑袋近乎垂到地上,本来酷炫的杀马特红毛也变成实用扫把,帮环卫工扫了一路地。
狌狌老伯正在对账。他举着老花眼镜,很费力地觑着帐簿上的小字,心情却是肉眼可见的好。柜台上称药的小天平还没收,斜斜地歪在一边,右侧是一只二两的砝码,左侧则残留着深红的粉末,大约是朱砂。
“哎呦,贵客呀。”听见门上风铃响,狌狌老伯不紧不慢地合上账本,“这次是跌打损伤药还是别的什么呀?”
“醒酒药。”皮修一脸嫌弃地把夜察鬼倚在墙边,“酒量不行还非得喝,真能耐!要最快最好的醒酒药,不然这家伙醒来后又得把昏迷两天的锅全扣我头上。”
狌狌老伯转身找药:“不是我说你们,小小年纪喝什么酒。今天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一只猿猴精找我买朱砂,背上背的那只鲛人也醉得昏迷不醒呐。”
“猿猴?鲛人?”皮修眼皮猛地一跳。
“是啊,年纪很小,回想起来,全身校服和你身上的倒是挺像……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
皮修不出声地咒骂了一句,抖着手点开拨号键盘,当着狌狌老伯的面输入了001──妖界报警电话。
狌狌老伯全身都在跟着拨号后的嘟嘟声颤抖。
他伸出一根满布皱纹的手指,指着皮修怒喝:“你居然敢在我店里打报警电话!”店里全是灰产痕迹,把警察招来后封店怎么办!恩将仇报的小崽子!
恩将仇报的小崽子完全没有听他讲话,不耐烦地嘘了一声,屏气凝神地关注着话筒里的动静,手指因抓握过紧微微泛着青白。
快接啊快接啊!他祈祷着。
嘟嘟的声音突然消失。
电话接通了!
未待对方出声,皮修就连珠炮似的说道:“我举报,有妖试图性犯罪!嫌疑犯是猿猴!受害者是未成年鲛人!”
他的声音很大,好像在借喊声掩盖不安,然而微微颤抖的语气还是出卖了他极度的担忧。
“啪。”狌狌老伯被惊呆了,手里的眼镜直直掉落碎了一地。
警察局内。
乾闼婆正在值夜班。因为天生对气味敏感,她被市局刑侦支队看上,不仅被破格提拔到总局,还当上了副队长。
然而,我喜欢的是香气啊!真心痛恨尸臭腐烂物啊!貌似专业对口实则完全不对口的乾闼婆泪珠滚滚。
接通报警电话后,乾闼婆原本带着困意的目光陡然凝重。与报案人确认地址后,立即砸下座机话筒,拎起伏在一边打瞌睡的角端,对着角端的耳朵吼道:“紧急案件!赶快去山居大道319-6号!”
光速出警。三秒钟内,两妖就穿到了地下药铺里。
“……他之前就有提过请凌波喝酒。袁侯不是一般的妖怪,是会酿百花酒的猿猴精!百花酒你们知道的吧,喝多了的妖会沉醉不醒,是已被禁止酿造、失传几百年的酒,也被用作一些妖的性侵犯工具!”皮修语速愈发加快。
乾闼婆和角端交换了一个严肃的目光。她已经闻出了店内空气里与众不同但是若隐若现的酒香。只是她到底没有闻或尝过百花酒,且这一带有不少酒肆和饭店,酒味混杂,万一跟踪错,问题就大了。最好还是再找一些其他的气味辅助锁定方向。
乾闼婆沉吟一下,道:“小同学你先别急!我们大致有方向了,但是还不确定。有什么能帮助锁定嫌疑犯或受害妖的个妖物品吗?只要是沾染他们身上气味的物品都可以!”
皮修点头,开始着急慌忙地翻书包。翻了两下,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停住手上动作,从兜里掏出一根歪歪扭扭的彩绳来,郑重地交给乾闼婆:“这是他给我编的三角粽手绳。”
乾闼婆唔了一声。
真是完全看不出来三角呢!
但是这个气味……乾闼婆吸了吸鼻子:“不用手绳了,收回去吧。闻你就行,你身上都是受害妖的味道。”
“啊……会不会是在我身上放久了串味了?”
“怎么会!”乾闼婆对这种毫无依据的质疑很不满,简洁道,“是否属于不同妖的气息、是沾染还是自带的气息,我通通分得清。”
“我能闻出,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烂醉如泥的夜察鬼突然开唱。
……
太不合时宜了。
众妖一脸黑线地忽视了墙角的酒鬼。
“感觉气味是往东南方向去的。”乾闼婆深吸一口气,“走吧。”
22:43。百花别墅。
袁侯凝视着躺在海藻水里静静沉睡的凌波,目光幽深。手里的刀寒光一闪。
怎么还没现出鳞片!据传,正常鲛人泡在水里半小时即可蜕化鱼尾、生长鲛鳞,但为什么凌波泡了近一个小时,却几乎毫无变化……子时要到了啊!
他又心事重重地仰头看了眼天上高悬的明月。
希望蛟龙预报的多云不会在丑时前到来。
等一下,那是……凌波的面颊上好像有淡淡的蓝光闪过?
是鲛鳞!是琉璃色鲛鳞!
袁侯一下子欣喜若狂。他迫不及待地俯身,毫不怜惜地拔下凌波脸上刚刚生长出来的还很柔软的鳞片。
凌波还在梦中,但也能感受到疼痛。他很重地皱了下眉,脸色在伤口血痕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苍白。
袁侯顾不上管凌波。他把沾着血珠的半透鳞片拿在月光下细细查看,本就通红的脸因激动涨得更红。
宝石般的深蓝,在月光下折射着潋滟的光,像是海洋在呼吸。
琉璃色鲛鳞到手了,那下面只差……
袁侯屏住呼吸,左手轻轻抚上凌波紧闭的眼睛。凌波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微微歪开头,本就紧锁的眉头锁得更紧。
袁侯咬紧牙关,高举手上的刀子,准备狠狠挖下去!
“怦!”一声爆裂般的巨响。
袁侯猝然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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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原本空空旷旷的院子里突然闯进三只妖!
“你们!你们这是私闯民宅!”袁侯恼羞成怒,欲盖弥彰地挡住泳池里的凌波,“谁准你们来的!”
乾闼婆刚准备大喊“警察,不许动!”,就看见无纪律无组织的皮修变成貔貅真身的形态,像炮弹一样弹射到袁侯的身上。
袁侯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却没能成功躲开。手里的刀磕到泳池边,哐当一声掉入水中。脑袋也磕到了地面,疼得眼前一黑。
皮修还不想放过他。他变回人形,一拳一拳用力往袁侯脸上砸。袁侯闷哼一声,鼻血直直涌出,流动的鲜血与通红的猴脸浑然一色,场面一时非常骇妖。
“别打了,打多了算私力报复啊!”乾闼婆咳了一声,及时提醒。
皮修喘着气瞪着袁侯,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爷没打过瘾!
但他还是停住了。当角端警官给袁侯套手铐时,皮修已经跑到凌波面前,开始细细查看伤势。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凌波教他的“近乡情更怯”。恍惚间,脑海中笑眯眯教诗的凌老师和现实中昏迷不醒的凌波重合起来,不由感到胸中一闷。
还好还好,伤得不重,只有一道血痕,就是挺深的……皮修伸出手轻轻抚上去,讶异地发现自己的手指下又是蓝光一闪。伤口附近又长出了一枚鳞片。
好漂亮,是在月光下泛着金边的深蓝色。很温柔的颜色。
皮修小心翼翼地托着凌波的头,长长吁了口气。
移动诊疗医院来得很快,司机也是一只角端。从角端警官和角端司机熟练沟通的样子来看,两妖大约是亲戚。
不过皮修没管外面的吵闹。他呆呆地坐在移动诊疗医院里,等医生宣判检查结果。
妖生没为百妖榜排名担过的心,原来都转移到医院检查报告上面来了!皮修捂着扑通直跳的心脏,悲哀地想。
“没事,就是醉了。”医生看皮修一脸紧张,有些好笑,“估计要睡个一两天。哦对了,脸上的伤有点深,记得及时换药,留疤就不好看了。”
皮修点头如捣蒜。
“他以前用分化剂也是这样吗?”医生又想起一件事,疑惑问,“这孩子的分化剂使用效果好像有点异于常妖,一般来说,鲛人体内的分化剂不会反应这么慢啊?”
这题我知道!皮修抢答:“他对这种分化剂过敏,不能使用海藻水分化剂。”
“过敏好像不是这种症状吧?”医生迷惑转头,“一般是皮肤起疹、全身疼痛之类的,严重者可能会休克,但是没听说过反应效果变慢的情况……”
皮修有点后悔自己没带笔记本:“老师,啊不,医生您慢点说,现在该怎么办?”
医生犯愁:“很难办。海藻水分化剂必须长期规律使用,否则可能导致分化紊乱。一般来说,鲛人一族很少对海藻水过敏,如果发现过敏症状,医生都会立即要求病妖慢慢天然分化。然而他现在既过敏,又长时间全身接触海藻水分化剂。这种特殊病妖今后到底该不该用海藻水,怎么用,医学上也没有先例啊……”
皮修跟着犯愁。
当晚,很有责任心的医生和皮修通通失眠,只有理论上的当事妖凌波无忧无虑地酣睡了一天一夜。
13. 鳞片一定能健康长回来
凌波醒来的时候,皮修正趴在他床边小憩,呼吸声均匀,像是睡得很熟的样子。
瘦瘦高高的少年形态,大长腿很憋屈地缩在床边,也不知道会不会不舒服。凌波盯着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看了一会,联想到他漂亮大猫猫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呼噜了一把。
皮修闪电般睁眼。
凌波的手还停在皮修头上。他和皮修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不知道该说啥。
皮修坐直身子打了个呵欠:“老天爷,你可算醒了,我都从警察局做完笔录回来了……我就说那只猴子不是好妖!看,差点连眼睛都被挖走了吧!”
凌波唔了一声,迷迷糊糊想起来醉酒前的那些事。怪不得袁侯在自己差点被掐死时松手了,原来是想器官贩卖。他心有余悸地伸手碰碰眼睛,没发现什么异样,安下心来。嗯,脸颊上好像被贴了纱布,碰一碰还有些不舒服。
“你的鳞片被那只猴子拔走了一片,”皮修愤愤,“很疼吧?”
“还好……可我怎么可能长鳞片?哪儿长了鳞片?”不顾皮修阻拦,凌波把纱布撕下细细检查。脸颊确实留下了很深的血痕,伤口处有些红肿结痂,摸上去能感受到很明显的凸起。但是整张脸的其他地方都很光滑,并没有什么鳞片。是皮修看岔了吧?
皮修叹了口气,帮他把纱布重新贴好。真是一点不听劝。不过鳞片确实全部消失了,大概是分化剂药效已经结束的缘故。
“你对海藻水分化剂过敏,对吧。”想到这里,皮修确认道。
回忆起自己撒的谎,凌波不禁有些心虚:“啊,是的。”
皮修静静盯着凌波看了一会,忽然也伸手往他头上呼噜了一把,放缓声音安抚道:“没关系的,我会帮你想办法,别担心!你的漂亮鳞片一定能健健康康地长回来!”
什么意思?凌波忐忑不安地看向皮修,却发现皮修又在床边趴下了,临睡前迷迷糊糊嘱咐:“对了,办案的乾闼婆和角端警官请你明天或后几天去警察局做笔录。这个案件性质太恶劣了,他们周末也加班。”
皮修和凌波岁月静好时,狌狌老伯正在配合警局做证妖笔录。
对狌狌老伯来说,这不亚于一场药铺保卫战。
“我不知道啊,我就只卖了二两辰州朱砂给他。”狌狌老伯颤巍巍地擦着汗,“谁能想到他是坏妖呢?”
乾闼婆皱着眉头敲了敲桌子:“只有二两朱砂?我们在现场发现了青蚨母子血、鲛人专用的海藻水分化剂,难道不是从你这里获取的吗?”
狌狌老伯脑袋上的汗一道接一道地往下流:“是的是的但那都是以前卖他的,我也不知道他买来要干什么呀!”
“大约是多久以前?说清楚。以及他还买过什么其他可疑的药物?都说出来!”
饕餮鳞、重明鸟冠、螭吻鳞片、黄眉怪毛……
乾闼婆的眉头愈发紧锁。
“好像没有什么共性啊?”她揉着太阳穴缓解脑壳痛,“买这些猎奇的妖体组织到底能干什么?古怪且不说吧,理论上都没毒性啊,不像是在为犯罪做准备。难不成是什么邪教仪式的祭品?”
警方快马加鞭地审讯了嫌疑犯袁侯,不料对方什么都不肯答。
也不算什么都不肯答吧。问他个妖信息倒是对答如流的,但是一问到和案件有关的信息,比如具体有什么目的,袁侯就会轻飘飘地笑一笑,胡乱说一句:“还能干嘛?性犯罪呗。”再往细节问,又是顾左右而言他。
乾闼婆对这种咬死不认账的犯妖很恼火。“性犯罪?明明已经把对方灌醉,还有特地去药铺买二两丹砂和把受害者转移到百花别墅的必要吗?而且也没有直接实施性犯罪不是嘛?九点多到将近十一点,这段时间都是空白的,他明明有很充裕的犯案时间!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罪犯的行为逻辑!”
她用笔哒哒敲着办公桌,烦躁地在写着猎奇药材的大白板上涂涂改改。
角端老实地抱着杯子坐到旁边,大气也不敢出。他很有经验,破案缺线索的时候千万不能惹到乾闼婆,否则就等于主动吸引火力。
“怎么不说话?”角端的割地赔款并没有产生效果,乾闼婆仍然把一肚子气撒到了他身上,“难道我说的不对?”
“您好!我是凌波,请问在哪里做笔录?”
终于从酒醉中清醒的凌波突然出现。
“你来啦,”乾闼婆一秒变脸,对门口的凌波笑得温柔似水,“我们需要聊聊前天晚上的情况,你如实说就行。”
“饕餮鳞、重明鸟冠、螭吻鳞片……”凌波瞥到被画得乌糟糟的大白板,犹疑地问,“是不是还有朱眉魂首之类的药材?”
“没有朱眉魂首。”乾闼婆瞬间惊喜,鼓励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靠谱不靠谱的都能说,直接告诉我们就行。”
“这些药材可能都与通往人界的方子有关?”凌波说完沉默一瞬,又放轻声音猜,“不会已经有朱眉魂的脑袋被割了吧?”
果不其然。经过调查走访,警方发现,一只常常逗留在垃圾站的流浪汉朱眉魂在三个月前失踪了。
凌波笔录里被诱拐当天的经历也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警方火速前往岩山酒吧获取了《荒废卷》,请技侦复原黏住的两页后,找到了一个所谓能通往人间的方子。里面要用到鲛目、琉璃鲛人鳞、青蚨母子血等一系列原料。
“居然还有妖相信这种东西,可笑!”参与办案的优秀实习警千里眼扼腕叹息。
袁侯终于松口。
他坦诚自己确实蓄谋已久,但没料到考试那天会撞上凌波,更没料到对方能上钩。也因如此,药方里需要用到的辰州丹砂重量不够,只能临时购买。至于为什么选择在狌狌老伯的地下药铺购买,很简单,狌狌老伯有一些灰色交易,就算发现什么不对也不可能主动报警。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安全得很。而把凌波转移到百花别墅则有两个原因,次要原因是岩山酒吧里没有药材,主要原因则是百花别墅有泳池和院子,方便帮凌波分化鳞片和月下诵咒。可惜妖算不如天算,半路杀出个吞金兽。
“其实我是在赌的。”袁侯人人叨叨着,“我在赌他的鳞片是琉璃色,我也在赌这个方子真的有效。”
说到这里,他得意地笑了好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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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赌赢了!他的鳞片真是琉璃色,那么只要把他的眼睛挖下来,这药方的材料就齐了!真是老天助我!”
没说几句,笑声里突然又染上了哭腔。袁侯抖着手比距离,不甘心似的怨愤道:“可惜还差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只要你们没来坏事,只要磨完药剂、念完咒,我就能和人间的弟弟重聚了!都是你们坏了我的好事!都怪你们!”
这妖没救了。乾闼婆面无表情地看着袁侯又笑又哭。下次得和局长提建议:被迫和神棍交流是一种精神虐待,警察局应当发放补贴。
“看你们的眼神,你们都以为我是疯子对不对!不,人界真的存在,”袁侯的情绪愈发激动,虽被守在旁边的警员一直压制着,但仍然反抗个不停,手上的手铐也因为剧烈扭打而哗哗直响,“凌波也相信人界存在,他也想去人界!我跟踪过他,也调查过他,他在校图书馆借阅记录通通和人有关。是真的有人界,我弟弟真的在人界啊,你们怎么都不信呢!”
“你弟弟,是袁爵吗?”角端警官突然打断他的嘶吼,表情流露出不忍,“警方有记录,他之前得罪奇诡街的大妖被吞了妖元,已经魂飞魄散了。”
咆哮的话语终于止息,变成一阵撕心裂肺的号啕。
“虽然凌波是好孩子,但平时还是要多多关注一些,千万不能让他走上歧路啊!”电话里,乾闼婆对皮修殷殷叮嘱。
好有即听感的话语……
“所以凌波一直在找和人有关的志怪小说,是真的想去人界?”皮修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怎么会有妖这么傻,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兴趣爱好比较特别……”
所以这傻子到底是被哪个丧尽天良的传销组织给骗了!
皮修决定帮凌波正一正三观。
不过现在显然不太合适,因为月考成绩要放榜了。稍微有点自顾不暇。
关于成绩发放,班主任老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执着。
别班班主任都喜欢用成绩条挨个发放成绩,或者打印整班成绩表依次传阅,非常直接高效。
但是老白不。老白要求陆生妖班同学出成绩后到百妖榜上找自己。他的原话是:在百妖榜上找到不断变化的自己,不是一件很有成长感的事情吗?
呵,成长感。皮修嗤之以鼻。
作为盘桓榜尾的渣渣,皮修从不care百妖榜,也不屑于像班上其他妖一样仰脖子看排名。尤其是那种看完了自己排名还要和其他妖比较的,真是磨磨唧唧个没完。
(不过硬要说的话,就他那榜尾的成绩,确实也不该仰头看,低头往下看才靠谱。)
在成绩上,这位大爷其实相当有自知之明:反正就是倒数的水平。真想体验所谓成长感,还不如坐到电脑前打几局游戏,那成长感,简直蹭蹭涨。
但是这次不一样。
即使成绩再不理想,他也要去看榜。一方面,狻猊主任毕竟提出了逃离倒数80名的硬性要求,他老妖家的面子还是得给的;另一方面,皮修承认,他有点好奇自己认真学一个月能进步多少。
才不会承认,其实自己非常好奇!好奇中还有点紧张!哼!
14. 妖要自立!妖自立不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倒数三十名没有……倒数五十名没有……倒数八十名没有……欧耶!
五千字检讨拜拜!狻猊主任拜拜!
小小握拳庆祝一下!继续往上找。
嗯?倒数一百名也没有自己?
找到了!正数排名是1829!也就是说,倒数168名!粗略看了一下,各科都还行,除了丹术只有24分,其他科目都在及格线左右甚至超过了及格线。
YES!进步了96名!我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进步天才!他情绪高昂地振臂一挥,捞过同在看榜的凌波准备报喜。
呃,不对。
凌波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所谓黑云压城城欲摧。
皮修对这种榜前的黑云压城很熟悉。他的很多狐朋狗友,包括他自己,都会在放榜后露出这种能与考砸&父母混合双打直接划等号的表情。当然,作为孤儿,凌波不可能遭遇混合双打,但没有父母实在算不上什么强有力的安慰……
于是,皮修很有眼力地紧急刹车。
他果断把嗓子眼里的大呼小叫和满身洋溢的欢乐喜悦一并压住,酝酿出一副同甘共苦的沉重表情来,然后安抚性地拍拍凌波的肩,风轻云淡道:“没事,不就一场考试嘛,我考的也很不理想!咱们下次一起……”
努力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因为他好像瞟到凌波排名了。
Areyoukiddingme?
皮修目瞪口呆地揉了揉眼,用怀疑妖生的眼神看向仍被低气压笼罩的凌波。
我没看花眼吧?
全校32名?
你低气压?你低气压个大鬼头啊?
真真欺骗妖感情!
皮修悲愤异常。
“你考了,32名?”皮修颤巍巍地确认。
“嗯。”凌波蔫哒哒地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强调,“还差两名,确切说,还差一分,我就能拿到一枚龙鳞金铢了!”
原来是为了奖学金。皮修理解地点头,毫不在意地拿出两枚龙鳞金铢抛给他:“给你。”
“我不要。”凌波仍旧蔫哒哒,说出来的话倒是铿锵有力,“这不一样,妖要自立!我要用双手双脚创造财富。”
妖要自立!皮修被凌波的精神感染,握紧拳头赞同这句振聋发聩的话。
然而发自内心赞同是一回事,真正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平时就不怎么自立,这段时间估计就更难自立了。皮修幽幽叹了口气,头一次为不劳而获的自己感到羞愧。
“对了,你的金属味过敏症好多了?”凌波笑眯眯地把皮修的金铢还回去,“都能把金铢带身上啦。”
“嗯嗯!”皮修这才想起来汇报病情,“考试后就发现好多了,铂金和金铢的味道都能勉强忍受了,铜啊铁啊还是受不了……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什么贵有贵的道理,”凌波扶额,“这是因为铂和金元素稳定,不易氧化,味道也就淡一些……你丹术有没有好好学!”
“没有好好学啊!”皮修理直气壮,“要不然我丹术怎么可能只有24分!”
东瀛国,貔貅皮潇潇女士正品着红酒在进行全套毛发护理。
刚刚谈完一单铜缆生意,她的心情很好。皮潇潇女士的财商情商无妖能出其右,即使不露真身,在商场上也总是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最近的生活好像很完美,她舒舒服服地喟叹一声,又晃了晃红酒杯。
然而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梦一样美好的生活。
“你的逆子来电话了!你的逆子来电话了!你的……”
皮潇潇女士的脸瞬间黑了:忘了不和谐音逆子的存在!啊啊啊啊啊啊,实不相瞒,真心一点不想接电话啊!
其实皮潇潇女士和她的丈夫皮曦先生都是挺有责任心的家长,带娃带得总体还算可以,小崽子三观很正,情商很高,和谁都能相处得很好。但是,皮潇潇女士一向没有耐心看管小崽子写作业,其随性老公皮曦更是鼓吹快乐教育。在这样的饲养环境下,皮修小同学的学习自然是一塌糊涂,每次出成绩必被老师拎到办公室骂得狗血喷头,并附加请家长的特殊福利。于是同样头大的皮潇潇女士和皮曦先生私下约定,儿子学校按月轮着去。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皮修小同学也很贴心,月月必被班主任请家长,就没有哪只妖过上一个月不用进老师办公室的好日子!
算一算时间,差不多正好是皮修月考出分的日子了,而且这个月轮到皮潇潇女士进办公室受处分!
皮潇潇女士对待这个电话的态度宛如对待炸弹。她小心翼翼地用尾巴点开电话,深吸一口气,维持最后的母慈子孝:“宝贝,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月考成绩出来了呀~”
皮修一愣,讨好道:“尊敬的皮女士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
皮潇潇女士西子捧心。就知道没好事!
皮修对爹妈的称呼有一套既定的规则。比如,对皮潇潇女士的称呼大致有8种,且会随情境不断变化,平时是妈妈、妈咪、皮大美女、皇后陛下,遇到特殊情况(比如考砸请家长),就变成尊敬的皮女士、潇潇女士、潇潇大王、皮潇潇大妖。
皮潇潇女士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努力保持声音的平和:“宝贝!考得怎么样呀,又得被请家长吗?”
“哦,这次不用找。”电话对面云淡风轻。
不用找?
皮潇潇女士捂着扑通扑通的心脏,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狂喜,依旧平和道:“宝贝真棒!呃,但是容妈妈问一下哈,你们老师不会已经对你绝望了吧,你不会考了倒数第一吧?”
皮修明显很愤慨:“想什么呢老妈!我这次进步了!”话音刚落又是讨好的一句:“潇潇女士,你猜我这次考了多少名呀?”
这小子绝对有事。皮潇潇女士一边想着,一边猜:“倒数100名?”
“不!”皮修斩钉截铁,“倒数168名,进步了96名!”
“好!”皮潇潇女士心花怒放,“我宝贝真厉害!想要什么奖励?”
Holdon.
根据自己征战商场多年的经验看,自己被下套了。
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皮潇潇女士紧张地等皮修发话。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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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修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到底是小崽子,沉不住气,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潇潇女士你还记得我十岁时分化不适你和爸爸联系上的那个国家级大妖吗他现在还在做糖丸分化剂吗?”
这走向有些不对啊?皮潇潇有点发愣。她本以为皮修会向自己索要东瀛国最新款游戏机,再不济也是美味珠宝,或者其他吃喝玩乐的东西。突然提出分化剂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皮潇潇女士紧张起来,噌地坐直身子,“你分化期又有其他地方不舒服了?”
“不是啊。”皮修咳了声,“是我一个鲛人同学,他对海藻水分化剂过敏,而且又必须长期使用分化剂,要不然可能分化混乱,所以妈妈你能不能……”
“原来如此。”皮潇潇女士舒舒服服地坐回到沙发上,开启优势在我的谈判模式,“可是你知道的,这种私妖化定制糖丸,很贵的哦?”
皮修沉默了一会:“我知道,可他是孤儿,没钱,所以我们家能不能……”
“我们家当然能包揽费用,”皮潇潇惬意地喝了一口红酒,“但是要看你的诚意……”
“比如?”皮修知道这话的意思是有希望,心跳如鼓。
“比如,”皮潇潇一咬牙,干脆提了个高要求,“50岁前完成高中学业,考上一个还看的过去的大学?”
皮修沉默了一下。
皮潇潇也有些紧张。妖界考上大学的平均年龄是75岁,50岁上大学的要求会不会太高了?但是有压力才有动力,不然他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自己和皮曦月月往老白办公室跑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专业随你,院校也只要看得过去就行。我们现在就可以联系大妖定制分化剂。”皮潇潇又补充两句。
“一言为定。”皮修松口说。
“一言为定,合作愉快。”皮潇潇女士笑得两眼弯弯,端起红酒杯抿了一口。
“皮潇潇女士,还有一个请求,能不能请您再赞助一下我们学校的奖学金?”皮修突然又问。
皮潇潇差点被酒呛到:“咳咳咳……你这才……一千八百多名,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能拿到奖学金?”
皮修脸红了一下:“谁说是我自己想拿奖学金啦!我们学校前30名才有奖学金,太不合理了,前50名为什么不能拿奖学金?”
哼。小崽子有情况。对面看样子还是好学生?也罢,还能带这个不上进的吊车尾往前进一进。
作为新时代好家长,皮潇潇选择看破不说破,她继续谈条件:“那好,只要你这个月不违反校纪校规,勤奋学习,表现良好,我就和你们狻猊主任联系一下,下个月起增设30-50名的奖学金,怎么样?”
本以为稳操胜券,没想到小崽子哦了一声回道:“那没事了,我就问问。妖家下个月估计已经上前30了!拜拜!”
跨洋电话挂了。
虽然最后没谈成功,但这次对话倒是出乎意料的挺有意思。
皮潇潇女士盯着电话若有所思了一会,美滋滋地提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真的很好奇,是什么样一个神妖,让自己的儿子突然有了这么大变化!
15. 有很重要的人在等我
“每个社团都要在社长的组织下出一个节目?”凌波盯着社团管理委员会的纸质通知书发愣。
“嗯嗯!社团文化节传统艺能嘛!”仲能哗啦哗啦地往嘴里倒薯片碎屑。
“可是我们社长进局子了啊……”凌波很发愁。
陆生妖班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更加惊天动地的是仲能如火山爆发般把薯片碎屑喷开的场景。这么大的瓜!我怎么能不知道!咳咳咳咳咳……
值日同学皮修非常生气。
他拎着仲能的衣领,指使始作俑者把地面收拾干净,然后抱着手臂坐到附近座位上监工。
“我们要出什么节目?”凌波顾不上同情仲能,他的心思还在社团管理委员会的通知书上。
“要出就出一个大的!”皮修打了个响指,“你家乡不是有很多人类传说嘛,我们把它们串起来,演戏剧。”
“我们只有两个成员,谢谢。”凌波冷静道,“如果要演戏剧,可以演等待戈多无波卓和幸运儿版。”
“什么是等待戈多?”皮修很感兴趣。
凌波赶紧把话题岔开:“呃其实不太适合没有人类知识背景的妖类观看。所以,我们有没有更加实际且和社团文化内核相近的节目?”
“人类……研究……”皮修倒在桌上默默念。
“要不这样好了,”凌波灵机一动,“我们复原一些人类的用具,表演人类的一天?”
“有意思!”皮修很有动力,当即拍板,“那我们今天就去图书馆里借一些关于人类的志怪小说吧!”
“……嗯。”该怎么告诉他不要信书,信我?
一人一妖各自抱着一摞书在图书馆门口告别。
“凌波。”
“嗯?”
“你为什么对通往人界的方法那么感兴趣?”皮修踟躇着问。
“你大概会觉得我疯了。”凌波叹气。
“不会觉得你疯的。”皮修回得依然迅速。
“因为,有很重要的人在人间等我。”
不知怎的,皮修感觉心上塌了一小块。他掩盖住失落,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是女人吗?”
妖界的“女人”并不仅仅用来形容成年人类女性。对大多数妖来说,女是性别属性,人则和妖一样是种类总代称。
“是哦。”凌波吸了吸鼻子。他有点想妈妈了。
皮修忘了给凌波正三观。
他连“封建迷信不可取”都忘了提醒,只是一味想起说书妖口里长发及腰人面桃花的少女。人妖相恋,总是很悲剧的结局,皮修不喜欢。
“她很好看吗?”
“很好看。”凌波很愿意给皮修讲讲自己的妈妈。尽管出于被抓到精神病院或研究院的担忧,他不能直白地告诉皮修自己是一个人类的孩子,但,模糊地聊聊总没什么问题。
“她有着和鲛人很像的海藻般的长发,在人类社会叫港风波浪。有时候她喜欢用长长的发夹把头发束起来。她的眼睛也很好看,波光粼粼的,笑起来像是有星星。对了,她的手很温暖,冬天的时候甚至有点发烫,牵起来很安心。”
“我会努力帮你见她的,一定。”皮修认真听完凌波的描述,许下第二个包含“一定”的诺言。
第一个诺言还没有实现,但是妈妈已经去帮忙联系大妖了,自己也会好好学习达成和妈妈的约定。
第二个诺言。
第二个诺言其实有点过于冲动。为什么想到凌波要去人界与重要的少女见面会有些失落,为什么会很想要帮助这样温柔地聊着人类少女的凌波,为什么自己的脑海不停闪过那夜月光下深蓝色的鳞片。不明白。不清楚。不知道。只是这样轻易而认真地许下了承诺。
粗线条的皮修决定把这些有的没的通通抛掉。想不清的就不去想,想要做的就去做,他的妖生一向很简单。
“我会帮你。”
皮潇潇女士把皮曦先生丢在东瀛国收尾,自己则乘坐鲲回来了。
其实她更喜欢坐倏或角端。但是倏或角端的海关检查往往比较严格,还是乘坐鲲的入关流程比较丝滑。
一丢下行李,她就轻车熟路地走向游戏间。
“儿子,妈回来了!”
咦,奇怪,居然不在游戏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妈!”声音是从隔壁的书房传来的?
皮潇潇目瞪口呆。
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这里面是我儿子?
皮潇潇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皮修?”
“妈!”皮修正一边啃金块一边翻书,俨然一副非常勤奋的样子。他把书大咧咧瘫在面前,一眼看上去字很多图很少,应该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漫画书。
皮潇潇西子捧心,老泪纵横:啊!皮曦!我们的废柴儿子终于上进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快步走到书桌前,偷瞄了一眼儿子正在认真拜读的文学作品,结果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呃……都是什么玩意?
《人族传说》《人类如何生活》《我在人界的一天》……
封面也很一言难尽。
黑咕隆咚的底色,特意仿古的设计,简直又土又炸裂。
纸页质量貌似也很差,大多都泛黄,还有一股霉味。书脊处贴着的铜符高中图书馆贴纸已经脱胶,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平时根本不会有妖借的小众口味冷门书。
等一下,高中图书馆为什么会有这种误妖子弟的书?这不科学!
皮潇潇女士现在就想打电话给高中校长,立刻马上给图书馆的书大换血!她能全额赞助!全额!
皮潇潇女士犹豫半天,保持微笑说:“宝,你这个年龄段喜欢一些与现实社会脱钩的人类志怪小说是正常的,但是我们也要挑一些高质量的来看,比如《妖海经》《一千零一人》之类的名著~”
妈你还不知道吧,《一千零一人》里全是血腥暴力情感纠葛,其实不大适合未成年妖阅读。
但是我前一阵子帮凌波找书的时候已经偷偷看过了。
咔吧。
皮修心虚地啃了一大口金块。
“我前一阵不是加入了人类研究社嘛,社团文化节要出节目,我们准备复原一些人类的用具,表演人类的一天,”皮修云淡风轻,“妈你别担心。”
“啊……人类研究社?”皮潇潇女士不知所措,“封建迷信不可取,宝要擦亮眼睛……”
有没有妖能告诉我,如何适当引导喜欢上人类传说的中二期儿子!如果太严厉是不是小题大做,如果放任不管会不会走上歪路……
皮潇潇内心咆哮,皮潇潇有端焦虑。
“哦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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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女士,那个大妖联系得怎么样了?”皮修舔着手上的金屑屑,“对方愿意吗?怎么说?”
“哦这个。”皮潇潇想起来,“真不好联系上呢!对方赚够钱准备功成身退了,我托了好几方关系才用邮件沟通上。好在这位大妖有治疗分化迟缓的鲛人的经验,过一周就能把定制好的糖丸寄到咱家里。一天三次,每次一颗,需要一顿不落地按时吃。”
“妈,你觉得人存在吗?”皮修冷不丁又绕回了人类话题。
“应该不存在吧,”皮潇潇谨慎地摇摇头,“但是没有妖能证明人类到底存不存在,所以谁又能说得清呢……”
皮修若有所思。
皮潇潇趁热打铁:“你真对人类感兴趣的话,以后上大学时可以选哲学专业,哲学会深入探究这些形而上学的内容……”
皮修点头。
皮潇潇循循善诱:“选文学专业也可以,平时多阅读一些与人类有关的名著,创造一些与人类有关的文学作品,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文学巨匠……”
“或者也可以去读天工专业,深入探究万事万物的规律,用科学研究证明人类是否存在……”
我可真是一个教育孩子的天才!
皮潇潇得意叉腰。
当皮修终于想起来作业的存在,已经是深夜10点了。
没事。皮大少爷对此心态良好,打了一声呵欠就往床上爬。
他的选择性拖延症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拖到最后就不写呗,反正不能影响睡觉,老爹说了,小妖怪不好好睡觉会长不高!
话说回来,月考前和凌波一起复习的时候倒是有好好完成作业的。但是现在月考结束了,凌波没有再主动约自己学习,于是自己也乐得清闲,晚上放学都是直接回家,写作业这件不太要紧的小事也自然被排在了社团任务、美食鉴赏等活动后。
好像有点不对。
皮修睡死床前惊坐起。
自己可是要50岁上大学的男妖!
怎能如此堕落!
太不应该了!
皮修穿着睡衣蹦下床,豪情万丈地摊开作业本,准备奋笔疾书。
……疾书不了。
第一题就开始卡。
这不是我的问题,是老师把题出难了!皮修咬着笔尖信誓旦旦,下一题我一定会!
第二题不会。这么短的条件能知道什么信息,话都没说明白!过过过!
第三题,呃,也不会。闲着没事编这么长的题干干什么?有妖会对这道题的背景感兴趣吗?
气煞我也!什么破题!一题都不让妖会!懂不懂什么叫循序渐进春风化雨啊!
皮修愤怒摔笔。
好想念凌老师的志怪故事辅导。
等一下,仲能是不是说过他们宿舍只有两只妖?而且陆生妖宿舍已经满员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报名住宿舍,就有很大概率能住进凌老师的宿舍,直接获取1V1课后辅导?
我真是个聪明妖!
皮修茅塞顿开,喜滋滋地把作业本一卷,放心地上床睡觉了。
学校宿舍漱月居2-416。
已经做完共性作业、准备拿竞赛题出来写的凌波:欸?今天刚从算术老师那儿要来的提高题呢?怎么和社团管理委员会的纸质通知书一起不见了?
16. 水生妖宿舍都会发大水吗
爸妈不在家的时候,皮修都是打包一饭盒珠宝到学校食堂吃早饭。貔貅家没有请做饭保姆的习惯,他们认为,最高端的食材不需要任何简单的烹饪,直接往嘴里倒就是对食材最大的敬重。(红宝石蓝宝石翡翠玛瑙金银铜:?请把这种理论再深入阐述一下?让我们blingbling闪难道不是一种更大的敬重吗?)
现在皮潇潇女士回来了,早餐模式也变成一大一小两只貔貅蜷在家里的真皮椅子上面对面吞珠宝。
真是一派温馨和睦、其乐融融的景象。看着卖力啃翡翠的儿子,皮潇潇女士心头软软。
然而皮修没打算让这种天伦之乐持续太久。把最后一口翡翠吞下后,他高举沾满珍珠粉的铂金切片,以自由女神的姿态向唯一的听众发出郑重宣告:“妈!我要住校!”
“好端端的怎么要住校了?”皮潇潇女士有点委屈,连最爱的帕拉伊巴碧玺都觉不出香了,“家里不比学校宿舍宽敞吗?”
“当然没有什么地方比家里更好啦!家里又大又宽敞,还漂亮,”皮修放下手里的铂金切片,狗腿兮兮地给皮潇潇揉肩梳毛,“可是太安逸了,所谓成由勤俭败由奢,我待家里都懒得动弹,还怎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皮潇潇女士若有所思。
皮修再加一把火:“学校自习有值班妖专门监督,遇到不会的题也能更快得到老师同学的解答,那学习效率,直接upup!”
“不会说番语就不要乱说,哪里有这种用法,”皮潇潇白了他一眼,继续咯嘣咯嘣嚼碧玺,“也罢,这么大崽了,住校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岔子。记得收收少爷脾气,和同学好好相处,别辜负我的信任──自己打住宿申请,我给你签字,OK吧?”
“非常OK,谢谢女皇陛下!”皮修乐颠颠地敬了个礼。
于是当天,在部分事情上颇有行动力的皮修就如愿以偿地带着行李站在了漱月居2-416门口。
行李不多,半箱财宝半箱书,还有一箱衣服被褥。这些都是更加有行动力的皮潇潇女士请步景急送到学校的。
一切都很完美。新的宿舍,整齐的行李,充满希望的新生活。
除了门打不开。
“皮修?”刚刚吃完晚饭回来的凌波一脸疑惑,“你在这里……”
“凌波!以后我们就是舍友啦!”皮修一边欢乐地打招呼,一边更加用力地转动钥匙,“可这门是不是有什么妖术,为什么我一直打不开?难道安装了新型防盗系统吗?”
“倒没什么防盗系统……但你好像开错门了。”
皮修顺着凌波手指的方向往头顶看去。2-417。
原来漱月居的房号并不是按升序依次排,而是左侧奇数房间,右侧偶数房间。而他稀里糊涂地把钥匙插进了2-415旁边的宿舍里,也就是2-417。
恍然大悟,醍醐灌顶。
于是赶紧拼命地把钥匙往外拔。
喀嚓。
久经折磨的钥匙断在了锁眼里。
皮修眯着一只眼往里瞅了大半天,不愿接受这半根钥匙再也取不出来的事实。
凌波无奈摇头,把皮修从门锁前拉开。
“走吧,跟宿管阿姨报备维修。”
一人一妖转身下楼。
宿管阿姨是一只单身了两千年的玄色比翼鸟,名叫毕奕。
当毕奕还是一只少女鸟时,曾对爱情非常憧憬,然而这种憧憬只持续了300年。大学毕业后,她考编到铜符高中当宿管,收烂摊子收得吐血,很快成为了“爱情?婚姻?爱谁谁吧”的不婚主义者。近年来,她愈发坚定的妖生观念是:既然爱情的结晶这么令妖头大,那这翼不比也罢。
比如现在这个门锁就很令妖头大。面前这两位看似乖巧的结晶也是。
“钥匙是怎么断进去的?”毕奕抖着新染蓝的翅膀尖问。
“开错门了。”皮修毕恭毕敬。
毕奕叹气。伸手不打笑脸妖。
“这门锁得暴力拆开,估计要等明天五金师傅上班才能处理好了。你这钥匙倒是有备用的。”
“主要问题是隔壁有一只蠃(luo)鱼,他晚上没地方睡了,怎么办?”
皮修蔫哒哒:“我可以回家再睡一夜,他睡我床。”
可是毕奕认死理:“不行,既然选择住宿了,哪能说回家就回家说住校就住校的!你若是两边打岔莫名其妙失踪了,我不就得背锅了吗?总之,非周末回家要打申请,家长和班主任都要签字!”
皮修苦着脸:“班主任老白早下班了,我上哪给您找签名?”
“那我管不了,要按规矩办事。”毕奕油盐不进。
“那这样,蠃鱼睡他床,我们宿舍再打一个地铺。”凌波实在看不下去,一锤定音。
“Okk,这个好。”磋磨半天的双方终于达成共识。
于是凌波和皮修就去自习室一起自习了。
他们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风暴。
物理意义上的风暴。
晚上十点半,凌波和皮修终于从自习室回到寝室。
刚一开门,皮修就被惊呆了,他转过脸来看凌波。
“你们水生妖宿舍都是这样的吗?”
“什么样?”凌波还在回忆刚刚复习的古文通假字,心不在焉地跨过了一道蜿蜒的水流。
等一等,为什么宿舍门口会有水流?
凌波疑惑地越过皮修的后背往里看。
“好多水,还有风。”皮修指着天花板上噼里啪啦带闪电的龙卷风,“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龙卷风。”
“仲能?仲能?怎么回事?”
凌波扯着嗓子盖过轰隆作响的雷声。
“隔壁那个蠃鱼!先生真乃神妖也!”仲能端着一个晃荡着半盆水的铁盆冲出来。他挽着裤腿和袖子,原本很有艺术气质的长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像个不修边幅的悲苦灾民:“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下雨!宿舍在发大水啊!”
皮修和凌波深感愧疚。
他们也挽起裤腿冲到宿舍里,着急慌忙地参与治水。
坐在宿舍正中心的蠃鱼也很愧疚。他小小一只,长着鱼的身子鸟的翅膀,看上去像个一米高的小玩偶。
然而蠃鱼愧疚的第一反应就是哭,这不太妙。
“呜呜呜我也不想这样……呜呜呜呜呜呜这是我们家族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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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的能力,可是我分化期内老是控制不了,我已经很努力了哇哇哇哇哇……”伴着他的哭声,龙卷风越卷越大,把仲能的夜明珠小闹钟卷到了天花板上,砸碎了头顶的赤乌牌日光灯。
宿舍瞬间漆黑一片。但是仍旧水声哗哗,风声呼呼。
蠃鱼的大哭转成了努力压抑住的啜泣声:“呜呜呜我怕黑……这么黑会不会有人啊……”
凌波叹了口气,涉水走到蠃鱼身边,安抚性地抱住:“没事没事,没有人,就算有人,人也会很喜欢你啊。他不会伤害你的。”
蠃鱼睁着水汪汪的灯泡眼看向面目模糊的凌波:“你怎么知道人会喜欢我?”
“你们蠃鱼能够呼风唤雨,可以帮人类种庄稼,人类会很感激你的。”凌波开启哄小孩模式,“不用怕,一会儿我们就重新安装灯泡,天就不黑啦。”
抽噎声渐渐止息。
风声和雨声都停了。头顶上也不再噼里啪啦放闪电。
靠谱的仲能打开了火鼠集团出产的应急灯。
应急灯是暖色,像一簇火苗浮在半空中。如果忽略满屋子的大水,整体画面居然有些温馨。
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罪魁祸首皮修和凌波负责帮忙清理宿舍大水,擅长飞檐走壁的仲能负责爬到屋顶换日光灯。
至于蠃鱼。凌波安慰地摸了摸蠃鱼的头:“乖,你就坐着等我们处理好吧。”
蠃鱼很感动,他又有点想哭。考虑到爆哭的灾难性后果,蠃鱼拼命抑制着泪水,最后只发出了一声有点古怪的抽噎。伴着他的抽噎,宿舍顶又传来一声雷响。
忙到十二点半,抢险救灾终于告一段落。
好消息,宿舍地面都收拾干净了,除仲能失去了价值3枚山鬼铜符的夜光珠小闹钟外,宿舍内其他成员都没有太大的经济损失。床离宿舍正中比较远,也很幸运地还能睡。
坏消息,地面湿哒哒的,地铺大概打不了了。
仲能已经困得不行,但他坚决拒绝和蠃鱼一起睡:“不行,我是有家室的人,要洁身自好。皮修和凌波一起……”
皮修很高兴,皮修没有意见!
皮修非常愿意度过没有任何金属味的一晚!
凌波其实也没有太大意见。由于皮修天天对他摸摸抱抱,他对皮修的亲密接触已经基本免疫。
但是蠃鱼有意见。
蠃鱼嘴巴一扁又要哭:“可是我真的害怕,我的平安符还锁在宿舍,能不能让他来陪我睡?”
他手指凌波,目标明确。
皮修啪地把他的食指打下,教育道:“都多大的崽了,知不知道独立!独立!”
凌波瞪皮修一眼:“不要欺负分化期小妖怪!”转头俯身温柔道:“你几岁了呀?”
皮修:QAQ我明明也是分化期小妖怪!我也才16岁!
蠃鱼抽抽搭搭道:“19岁。”
呃。没有关系。
这么小小矮矮一只,就算实际年龄比自己大,也还是小朋友,要哄!
当天晚上,蠃鱼抱着他最惧怕的人类睡得很香。
旁边的皮修闻着铁架床被水浸泡后的铁锈味再度失眠。
17. 劳动人民最光荣
蠃鱼很喜欢凌波。
具体表现为,自从认识凌波后,除上课和睡觉以外的任何时间里,无论凌波走到哪里,他都会跟到哪里。而且蠃鱼还很爱屋及乌地去社团管理委员会递交了人类研究社入社申请表,正式成为了社团的一员。
人类研究社所在的地下室里,皮修和凌波正在认真研究如何用妖界的物品还原人类的地铁。蠃鱼则乖乖窝在凌波的怀里,睁着大眼睛听他们讨论。
“直接找根杆子,下面吊个拉环,然后站上去拼命摇,就能表现出车厢的动荡和社畜的悲哀。”
“什么是社畜?”
“上班的牛马。”
“牛马是什么?”
“没有资本、只能靠给有钱人打工赚伙食费的苦命人。”
“哦,理解了!”
不,你理解不了。
凌波眼神怨念地盯着皮修的红宝石袖扣。
为表达对新社员的重视,他们也给蠃鱼安排了舞美总监的关键职务。
简单来说,蠃鱼只负责在社畜走出地铁后降下瓢泼大雨,以悲景衬悲情。这一幕将与后面社畜迟到被责骂的情节联系起来,充分反映人类资本家吃人的丑恶嘴脸。
蠃鱼吓得一哆嗦,呜咽了一声把头埋进凌波怀里,连门口变成衣架的白骨都不再敢看。
凌波赶紧安慰。
“呃……这只是一种修辞,放心!不是那种生吞活剥的吃人!”
不过,虽说不是生吞活剥,但比生吞活剥还恐怖呢。有时候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凌波悄摸想着,偷偷叹了口气。
社团文化节按期举行。
负责调节铜符区天气的蛟龙很好心地排了一个晴朗的好天。
然而舞台上却是一片疾风骤雨。
因为蠃鱼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了。
理论上,现在已经演到了社畜进办公室挨训和打开电脑开始工作的情节。但是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计划跟不上变化。
在狂风中,凌波压根站不直身子,不得不继续撑着用新科技鲛绡和铜骨架复原的黑伞,试图抵挡愈发密集的雨点。
他在风雨声中咬牙切齿地大喊道歉:“周老板对不起!下次我一定及时到岗!”
扮演周扒皮老板的皮修也在向被风吹得愈发远的凌波大声喊台词。
皮修的角度刚好顺风。《劝学》有曰,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因此,传到凌波耳朵里的吼声格外震耳欲聋:“没有下次!我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这个月满勤奖没有了,而且倒扣200铁钱!你这个月只能拿2800!”
旁边,罪魁祸首蠃鱼抽泣着翻过上一页的地铁科普,露出下面对996的介绍:996,一种违背人类劳动法的工作制度,常常用来压制敲键盘为生的社畜。即早上9点上班、晚上9点下班,一周工作6天。
一片混乱。
社畜扮演者凌波不得不在风雨中完成了上班、加班、通勤、辅导熊孩子(头上盘旋着乌云的蠃鱼)写作业等一系列表演,比真正的社畜还要苦得直观。
台下的观众被震撼到无以复加。
人类这么悲催的吗?还是当妖好啊!
在说完最后一句台词后,凌波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举着陪自己历尽沧桑的复原伞,露出一个精疲力尽的笑,准备走到舞台正中间谢幕。
谢天谢地!
凌波从没有这么深刻地感受到“谢”幕的深刻内涵。
啪!
舞台电线承受不了风雨的肆虐,断了。会场内突然间漆黑一片,引发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有胆小妖开始恐慌哭泣:“呜呜呜呜会不会有人啊!”
人?那种资本家吗?
观众妖都开始发慌,纷纷站起身,试图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会场。转瞬间,周围哭叫声一片,“踩到我的尾巴了”“长不长眼睛啊!角对着我戳”之类的怒骂不绝于耳。
不会出踩踏事故吧?
会场一片混乱之际,凌波充分发挥劳动人民的智慧,声嘶力竭道:“资本家终将受到劳动法的制裁!资本家的天黑了,人民的天就要亮了!”
他拉住黑暗中正蒙圈的皮修,从牙缝里挤出指导:“快,说几句,让观众相信是舞台效果!”
皮修恍然大悟,啪叽一声趴到台上,做出伏法的姿态:“资本家周扒皮认罪!”
就在这当儿,那根不堪重用的破烂电线也终于被雷公修好了。
一束灯光直直地照射下来,正好照到伏在舞台正中间的资本家皮修和像举着镰刀锄头一样举着伞的劳动人民凌波身上。
“好!”
狻猊主任带头鼓掌。
很快,整个会场掌声雷动。
全体观众都被胜利的心情感染,脸上也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掌声经久不歇。
劳动人民万岁!
这个节目不负众望地拿了一等奖。
正能量,舞台效果好,主演帅。在多重光环加成下,教师和学生评委纷纷给《人类社畜的一天》打出全场最高分。
拜节目所赐,人类研究社的名声也在一日之间传遍了整个铜符高中,乃至整个铜符区,而且大有继续传播的势头。
至于节目功臣凌波,由于被狠狠淋了一场雨,不负众望地发了高烧,连奖牌都没领就脚步飘忽地回宿舍了,现在正趴在床上起不来。
来探病的蠃鱼被皮修请了出去。
皮修看着满眼泪汪汪的蠃鱼,硬起心肠说:“如果你情绪太过激动,让他再淋一场雨,可能就不是烧一场高烧的问题了,明白吗?”
蠃鱼懂事地点头,头顶乌云抽噎着离开了。
好,碍事的终于被赶走了。
皮修哐当关门,回去照顾凌波。
凌波烧得满脸通红。
妖界没有水银和电子温度计,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烧了多少度,但是39度估计没跑了。
惨啊。
皮修伸出手探探凌波的额头,皱了一下眉,然后仔仔细细地给他敷上带冰块的毛巾:“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煮火锅好不好?”
凌波两眼一黑。他咳嗽了半天,终于艰难地说:“你是不是没照顾过病人?你见过有人生病吃火锅吗?”
皮修很委屈:“我都没见过人,怎么知道人生病了喜欢吃什么。而且你是妖呀!我也是妖,我生病了都是嚼大金块子,吃完就好了。所以我就想,生病的话,只要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能很快好起来……”
凌波有些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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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抚性地伸出手,揉了一下皮修毛乎乎的头。因为动作比较大,有风灌进被子,不由又咳嗽了几声。
皮修眼中的担心愈发深重。
凌波笑了笑,缩回手,把自己埋进被子闷闷道:“谢谢你,我不饿,就是有点冷。别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皮修帮他把被子掖好,陷入了思考。
有点冷啊……
可是现在还没开暖气。宿舍里也没有空调。怎么办?
凌波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到毛绒绒热乎乎的一大团钻进了自己的被子。
熟悉的淡淡桂花香气。
是皮修。
凌波安心地一把搂过,把头埋在皮修毛绒绒的肚子上。
好暖和好舒服。
喜欢。
这一天,皮修和凌波都睡得很安心。
凌波的病假请了三天。
走出宿舍后,他很惊诧地发现,自己红了。
这种红是变成名人的红。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经常会有外向的小姑娘妖主动打招呼,甚至是送情书。去食堂打饭,窗口阿姨也会慈祥地笑,“哎呀你就是表演社畜人类的那个崽?演技真好!”,然后扣上很满的一勺肉。
这种红也是根正苗红的红。由于社畜形象过于深入妖心,有时候他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有妖在背后小声说:“劳动人民万岁!劳动人民最光荣!”
凌波扶额。居然跑到妖界宣传人类社会正能量来了。人生,果然无限可能。
皮修也红了,不过是黑红。
社团文化节后,皮修就成为了“资本家的崽子”,平时张扬闪耀的穿衣风格也被一顿说。对此,他非常恼火:懂不懂得把戏和日常生活分开!
显然,这群妖不太懂。
所以,当凌波接到捉人的委托信时,他整个呆掉了。
“捉人?”他疑惑地看着隔壁班的小姑娘妖端端正正呈上来的委托信,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啊我们是人类研究社,社团理论上的主要活动是复原和研究人类生活,不是像侦探或道士一样捉人哦。”
“我相信你们!”小姑娘妖并没有被他的话语赶跑,反而恳求道,“你们已经是整个学校对人类最了解的妖了!我想拜托你们帮忙查一查!”
皮修很感兴趣地凑过来:“具体是什么情况?你怎么知道对面是人?”
捣什么乱!
凌波扶额。
小姑娘妖明显以为他们默许介入了,眼睛一亮。她压低声音道:“我经常听到学校水池后面传来呜呜的哭声,可是我每次凑近,哭声都很快消失,找不着妖。”
“可能是有小妖怪想独自发泄情绪?”凌波猜测。
“哎呀不是!”小姑娘妖急地一拍手,手腕上的飞鸟纹样也随着动作露出半截,“我冲过去速度很快,他不可能这么快转移而且不留任何痕迹的呀!”
“如果是角端或倏,不就很有可能了吗?”皮修嚼着翡翠反驳。
“哎呀总之去看看嘛!求求你们了!”小姑娘妖快哭出来了,“要不然我也不好办……”
“你也不好办?什么意思?”皮修眯起眼。
小姑娘妖自知说错话。她木愣愣地低下头,不言语了。
皮修和凌波对视一眼,疑窦顿生。
18. 拜托你代为传达
皮修干脆利落地把委托信推了回去。
“我们不收。”
小姑娘妖张了张嘴,貌似还想再争辩两句。
皮修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把手里最后一块翡翠捏碎了。眼神锐利如刀。
小姑娘妖瞬间噤声,不敢再纠缠了。
“没意思。”皮修的正经样永远维持不了三秒。他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慢慢踱开步子:“都是怪力乱人的东西。我先走了。”
“去哪里?”
“自习室!”
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皮修主动要求去自习室,凌波非常感动。如果不是想起后面还有三节课的话,他的感动可能还会持续得更久一些。
“翘课去自习?下一节可是上清童子的政治课!”
“没事,放学前回。”皮修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十分钟后。
本应到达自习室的皮修溜到了操场西侧的矮墙边。
西操场矮墙,有口皆碑的新世界大门,千年逃课生的第一选择。
不过这些荣誉称号都已成过眼云烟。
仅仅几个星期没逃课,狻猊主任居然悄没声儿把矮墙加高了。
皮修盯着两妖高的前矮墙,眼前浮现出狻猊主任得意洋洋的脸。
狻猊主任,这都是你逼我的!
他一咬牙,开始——巴啦啦变身。
一只貔貅崽开始爬墙。
从身高上来说,由一个高中生变身成貔貅崽子并不会增加什么爬墙优势;然而从设备上来说,优势增加的可大了。
特别声明,该设备不指代中看不中用的翅膀。
他熟稔地直起身子,把前爪搭在砖缝里,后腿矫健地一蹬,蹭蹭俩下就上了墙。
我还是很有攀岩天赋的!
皮修得意。
欣赏了一会儿高处的风景,他慢条斯理地弓起腰,准备跳下去。
然而一阵洪亮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哎那边那个是谁!不许逃课,给我从墙上下来!啊不对,不许跳,给我老实呆着,注意安全!”
皮修被惊得抖了三抖,差点没从墙上摔下去。
铜符高中禁烟。好巧不巧,狻猊主任本想偷偷跑到无妖的高墙边过过烟瘾,却意外发现墙上一团白金的毛在阳光下亮得瞩目。也顾不上自己违规吸烟这件事会不会被翘课的学生发现,扯着嗓子就开始喊话。
双向奔赴的违规了属于是。
皮修不敢回头。
他思考了0.001秒,眼一闭,心一横,以一种刻意埋着脑袋的姿态,直直地从墙上跳了下去。
可别发现我是皮修啊!
他在心中虔诚咆哮。
狻猊主任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白金色的毛球貌似很不熟练地从墙上摔了下去。
满嘴的训诫被堵在嗓子口。
来不及分辨这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狻猊主任握着烟盒就往校外狂奔。
但愿这不识好歹的崽子有点跳楼基因,不然绝对要把腿摔断了!
哦,妖已经不见了。
估计没事。
赶到高墙外的狻猊主任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老怀甚慰。
还成还成,不是那种要自由不要健康的傻妖。
长舒了一口气,抖着手拿出烟盒。
来一根压压惊。反正在校外了,倒也不用担心。
嗯?限量版99足金烟蒂?
一向中奖绝缘体的自己居然中了营销头彩?
回想起那很不常见的毛色,狻猊主任豁然开朗,心情格外舒畅。
小貔貅崽,衷心感谢你带来的滚滚财运!
作为回报,明儿请你写三千字检讨,外加国旗下朗读!
皮修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掉马。
此时,他已经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站在了铜符监狱的门口。
其实按常理说,妖界监狱并不允许非亲属妖探监。
但是袁侯情况特殊。
故意杀妖加故意伤害未遂,且情节恶劣,考虑到袁侯还是未成年妖,法官獬豸(xiezhi)最终判处他无期徒刑。
袁侯主动要求加重刑罚,希望能被直接剥夺妖元。他说,自己不在乎魂飞魄散,比起在监狱里被关押至永远,更想自由地散成千魂万魄回归天地,也能实现另一种意义上的兄弟团聚。
法院当然不会同意。
没想到袁侯趁守卫兽不备,自行尝试剥夺妖元。当监狱守护兽狴犴(bian)赶到时,他的胸中只剩一分妖元三分魂魄了。
袁侯即将魂飞魄散。他说,自己当前最大的心愿是再见皮修一面,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在不知道袁侯自夺妖元之前,皮修一直没肯见袁侯。
见我?皮修嗤之以鼻。我还不稀罕见你呢!变态!混蛋!给我好好承受被囚禁的万年孤独吧,你杀了一只朱眉魂,又试图伤害凌波,活该在铁窗中懊悔痛苦到永远!
但是今天,狴犴通过电话联系皮修说,袁侯的妖生大约只剩半月了,他还是坚持要见皮修。
皮修硬不下心了。
本来好端端的一只妖,要魂飞魄散了。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皮修叹息。
隔着一扇铁窗,皮修见到了袁侯。
袁侯整只妖很平静,不是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平静,而是一种心如枯木的平静。
灰败。皮修这样形容他。
其实皮修想不明白袁侯为什么非要见他。
他本以为袁侯不甘心,想再和报警坏他好事的自己聊一聊,来证明最终的失败是出于无法阻挡的命运;又或者,袁侯想从自己下手,动摇或争取某些东西。
然而从看到袁侯的第一眼起,皮修就否定了这两种想法。现在的袁侯就像一抔已经板结、死去的黄土,生长不出任何希冀和不甘。
“好久不见。”袁侯勉强牵起嘴角,算是打招呼,“其实也没有很久吧。”
皮修直直地盯住他,没有说话。
“你一定在好奇我为什么要见你。”袁侯停了几秒,像是在等皮修接话。
这时候的袁侯倒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皮修不想接话。他厌恶袁侯这种故弄玄虚和自说自话的语气,而且有一种没来由的预感:一旦顺着袁侯的心意接话,就会掉进对方事先布好的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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阱,再也爬不上来。
于是他选择继续硬梆梆地瞪着铁窗里的袁侯,不发一言。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得不到皮修的答复的袁侯只好重新开口。
“我有事拜托你。我想请你代我向凌波说声抱歉,顺便传个话。”
“抱歉?”皮修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你现在知道抱歉了?当初干什么去了?而且为什么要我转达,什么毛病——”
面对皮修的斥责,袁侯仍旧坦然自若。
“虽然不求凌波原谅,但是我想,他大约也不是不能理解我。”
皮修的脸色愈发难看。
如果不是在监狱,袁侯绝不可能平安无虞地坐在那。他高低得冲上去揍两拳,把这个莫名其妙自说自话的混蛋揍趴下。
现在动不了手,但也绝不可能继续聊下去了。
来这里就是浪费时间。
皮修利落地推开椅子,转身就要走。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凌波也在找去人间的路。”袁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慢慢道。
“老子当然知道!”皮修瞬间炸毛,气冲冲地转回身,“就算他想去人界,你俩也完全不一样,别把你和他扯在一起——凌波绝不可能为自己的利益伤害其他妖!”
“我没说他会伤害其他妖。”袁侯淡淡道,“我之前承诺把《荒废卷》的方子告诉他,一直还没找到机会和途径说。就拜托你代为传达了。”
“你还有脸提那个什么《荒废卷》?!”皮修被袁侯的厚颜无耻惊到了。
袁侯置若罔闻,开始背书。
“据载唐荒年间传有一方,名’通幽饮’,以泣珠鲛血泪未凝之目为主材,配琉璃鲛鳞、虚州丹砂、立春无根水、青蚨母子血,子时以玉杵研作流霞,三沸入血,望月诵咒七转,即可东渡黄泉。”
“其他目前能找到的、所谓能通人间的古籍方子我全都试过了,一些口口相传的童谣方子我也都试过了,都没用。如果这个《荒废卷》的方子也没有用的话,凌波大约也去不了人界了。”
“荒唐!”皮修的冷笑越来越大声。
“当时选择凌波并使用分化剂,一是因为我找不到其他琉璃色鳞片的鲛人,这个颜色太稀有了,二是必须‘以泣珠鲛血泪未凝之目为主材’。说实话,我当时并不清楚凌波是否为琉璃色鳞片,也不清楚他是否已经分化到平日可以泣珠的程度,所以试图用分化剂催化。如果凌波想要去人界,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拿他自己冒险一试。”袁侯面色平静。
皮修不想承认,由于古文水平太差,他之前完全没能听懂袁侯在背什么鬼东西。更何况气得头昏脑胀,也没心思分析袁侯在说啥。
但是经袁侯这么一解释,他好像有些懂了。
所以袁侯的意思是,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可行的替代方法,只要凌波想要去人界,就必须在分化完全后挖去眼睛?
一阵幻痛。
“探视时间差不多结束了,就不再继续打扰你了。请帮我把话带到吧,如果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再也不见,皮修同学。”
袁侯穿过黑黑的小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探监室。
只留下皮修独自整理纷乱的思绪。
19. 还有谁能对朋友这么好
皮修很纠结。
如果把这个仅剩的方子告诉凌波,凌波不会真的自残吧?
不能啊!
爱护眼睛,妖妖有责!
所以得瞒着凌波……
对!瞒着!这是正义的行为!符合爱眼护眼核心价值观的行为!
但是会不会太自作主张了?妖好像不应该对别妖的眼睛控制欲太强?
而且自己之前还许下承诺说要帮凌波找去人界的路,这下好了,不仅当不成指南针,还成了指北针?
皮修咬着笔胡思乱想,30分钟内一字未写。
“你好像一直在盯着我的眼睛看?”坐在旁边的凌波被皮修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掩着脸小小声问,“我眼角是有什么东西没擦干净吗?”
皮修心虚地开口:“没有没有,我就是……”
“您的慈母来电话了,您的慈母来电话了,您的……”
皮修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欢乐歌唱。
凌波扶额。今天忘记提醒皮修上交手机了。这家伙心不在焉的,估计也忘了。
皮修却是如释重负。他飞速地掏出手机接电话,全然忘记自己还在自习室:“喂?妈!”
“儿子,”皮潇潇喜滋滋地,“那个大妖的分化药丸给你寄到了,全天然无污染原材料,对妖体基本无害,一!定!要!一天三顿按时吃!很贵的!别忘了50岁上大学的约定啊!”
“好的!”皮修的答话声音太大,遭到好几位自习学生的怒目而视,“回头拿!”
很有公德心的凌波用笔捣了捣皮修胳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记住……”皮潇潇还想殷殷叮嘱。
啪。电话□□脆利落地挂断了。
皮潇潇一脸黑线。
挂电话速度怎么这么快!
算了,反正有写便签,我崽又不是瞎子,肯定看得见。
而且就算看不见问题也不大,活了几百年,就没听说过有哪位鲛人喜欢吃辣。他们的食谱应该都以清淡的海产品为主。抽烟喝酒就更不至于了,才多大的崽。
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信赖,皮潇潇很放心地把这事翻了篇。
晚上十点半,皮修独自一妖跑去快递站取包裹,凌波则去图书馆归还借了一周的志怪小说。
事实证明,皮修不是瞎子胜似瞎子。
取完快递后,他三下五除二地拆了包装,看也没看盒子内部,就把药罐以外的所有东西都扔进了附近的垃圾箱里。
大概永远也不会有妖看见那张“服用一时辰内忌食辛辣、忌烟酒”的医嘱便签了。
皮修新奇地摇了摇玻璃药罐。
弹子大的药丸不断滚动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清脆响声。药丸是五颜六色的,很漂亮,如果说是进口糖,其他妖大概也会相信。
他心满意足地捧着玻璃罐,连跑带跳地找凌波献宝。
漱月居2-416。
“好吃吗?”皮修一脸期待。
“很甜很好吃。”凌波回味着舌尖的清甜,眼睛亮晶晶,“有一种很馥郁的清香,就像白桃糖!”
皮修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假装云淡风轻地开口:“都给你了!”
“谢谢,”凌波赶紧把罐子推还给馋猫皮修,“但是不用了,这种糖应该很贵,你自己吃吧!”
皮修把还没说出口的“记得一天三顿按时吃,对妖体无害”吞了回去。
也对,如果直说这是很贵的分化剂,凌波肯定不会收。不如将错就错,以后一天三顿按时按点投喂,更加直接高效!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拿回罐子:“那我们分着吃。好东西就是要分享!”
凌波没有想到,皮修没在跟他客套,说分着吃,就真的跟他定时定点分着吃。
早上晨读前,投喂一颗。
中午吃完午饭,投喂一颗。
晚上还没到,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再投喂一颗。
直接塞到嘴里不容拒绝的那种投喂,很有几分霸道总裁的风味。
皮修自己也在吃。他做戏做全套,买了一罐大小和颜色差不多的弹子糖,装模作样地跟着凌波一起吃。
我真是用心良苦!皮修都快被自己感动到了。就问还有谁能对朋友这么好,还有谁!
当皮修沉浸在自己的用心良苦中无法自拔时,另一位同样认为自己非常用心良苦的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陆生妖班门口。
是狻猊主任,他照例来巡视下午最后一节课的自习情况。
一转到陆生妖班门口,狻猊主任就想起来那团白金色的小貔貅崽。
对了,还没给皮修布置检讨。
于是他晃悠悠地背着手走进教室,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向皮修。
然而狻猊主任实在是太有钱了。
顺便说一句,狻猊主任有钱倒不是因为他是年级主任——一个年级主任就算把头发熬秃了又能有多少钱呢?他是龙子,龙宫集团正儿八经的继承妖,因为家里的兜底非常有底气。
所以皮修小同学立刻闻到一股很浓的金属味向他靠近。
皮修浑身一凛,把手上的本子塞进了桌肚,装出一副很忙很忙的样子来。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工龄是皮修年龄100倍长的狻猊主任的法眼。
他轻咳一声,伸出手:“交出来。”
皮修试图装傻充楞,笑得有点谄媚:“没有什么呀狻猊主任。”
狻猊主任行为很老派,对学生隐私这些新兴概念一向是不怎么在意的。他伸手就去掏皮修的桌肚,掏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
小钻石小珍珠,大概是这小子的课间乃至课上小零食。
两罐包装不同的弹子糖,看上去挺漂亮的,没想到这小子爱吃糖?也对,糖果儿和珠宝有异曲同工之妙嘛。
本子,对了,藏起来的本子。
出乎狻猊主任意料,本子才记了第一页,纸张最上方歪歪扭扭地写着“糖果投喂日记”当标题,下面则分了三列,早中都打钩了,晚还没打钩。
狻猊主任很无语。
他举起本子敲敲皮修的头:“这糖就这么好吃?”
皮修拼命点头:“好吃!很好吃!”
狻猊主任好奇起来了。
什么糖这么好吃,非得写个日记记录一下?也没有食用心得,真敷衍,差评!
狻猊主任咳了一声,教训道:“再好吃也不能自习课写这些没用的日记!写点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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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的小诗啊,段落文字啊还对你的作文有点儿帮助,这种画钩叉有什么意义?还有啊,昨天那个逃课的毛团子是你吧……”
皮修冷汗直冒,生怕狻猊主任又大手一挥给他布检讨,于是火速说:“好的主任!以后绝不会在自习课上写日记了!我今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主任你尝一颗糖消消气!”
话音未落,急吼吼地随手开了一罐糖,直接塞了好几颗到狻猊主任嘴里:“主任你吃!”
“还会贿赂妖了还……”狻猊主任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的声音以肉耳可听的速度哑了下去,很快连说句话都艰难,“这……咳咳……这糖……什,么,毛病。”
皮修慌了。
拿成凌波的糖了?
不对啊,老妈不是说全天然无污染原材料,对妖体基本无害吗?
什么奸商!有没有医德!
他拖起狻猊主任就往校医院跑,还很周全地把糖罐带上了。
校医是只何首乌精,正摊着本子看漫画。
“何医生!”皮修急吼吼地进门,把踉踉跄跄满脸青紫的狻猊主任拖进来,“这是怎么回事,吃完我的糖,狻猊主任就说不了话了!”
“啊?”何医生很震惊,“你这糖都是什么成分?”
“呃我看看哈……”皮修正要读,被嫌弃磨蹭的何医生一把抢过。
“人参,甘草,黄芪……难怪了,这些药虽然没毒性,但是服用过多可能会引发上火症状,从而导致喉咙嘶哑。再加上有的糖丸制作工艺特殊,还可能会放大上火。哦对了,辛辣烟酒同食也可能会加剧症状啊。”何医生摇摇头,“倒没什么大事,我给开些清热解毒的药吧。”
皮修指着狻猊主任青黑的脸:“可是他的脸为什么黑不溜秋的?”
狻猊主任闻言,本就黑不溜秋的脸又黑了一个度。
“被气的吧。”何医生哈哈一笑,“而且平时不锻炼,哪经得住你这样拽着跑。”
“那就好。”皮修松了口气,转头向狻猊主任滑跪道歉,“对不起狻猊主任,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狻猊主任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嘶哑着嗓子说:“咳咳……没事……记着,不,要,瞎给,同学吃,吃,出,好歹,来,你,负担,得了,责任吗……”
“好的主任!”皮修点头如捣蒜。
“五千字检讨,逃课,加食品,安全,反思,明天,交给我。”狻猊主任摆着手,“去吧。”
“好的。”皮修垂头丧气地接下任务,“对不起主任。”
好在不用请家长。
“带个话,叫凌波有空来找我。”喝了润嗓子的药,狻猊主任的声音好了许多,至少说话顺畅了,但还是略显中气不足,“回去自习吧。”
“怎么了主任?”皮修很紧张,“有什么事吗?”
“他个妖的私事。”狻猊主任笑笑,慢慢说了一长串话,“有自称是他亲戚的妖找过来了,说要收养他,顺便帮他转学。本来该归孤妖所管的,但现在凌波食宿都在校内,所以直接来找我了。其实有点奇怪。这事儿还是得问问凌波的意见。”
皮修自然不愿意凌波走。
什么鬼亲戚,现在才上门认亲,前16年干嘛去了!
20. 不过是些亲昵的情话
狻猊主任办公室门口。
皮修正趴在门缝边上往里瞧,可惜门缝太窄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办公室里的说话声更是听不清。
仲能已经变身成小鼠,歪着黑白相间的脑袋力图钻进窄窄的门缝。
焦可心也扒拉着门缝,长长的卷发垂到皮修的耳边,弄得他有些痒。
皮修很想把焦可心一掌推开。
“你来干什么!”他超级不爽地瞪着焦可心。
焦可心翻了一个标准的白眼:“你管我!我前偶像来和我现男神认亲,这瓜怎么能不吃!再说了,你自己偷听偷看难道就很名正言顺吗?”
我当然名正言顺!皮修理直气壮,我可是……
我可是凌波最好的朋友!
“嘁。”焦大小姐不屑一顾,“我男神温柔帅气,妖缘那么好,跟谁不是朋友?再说了,什么‘最好的’朋友,你知道他以前的交际情况吗?你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吗?妖家说不定有比你关系好一万倍的哥们呢!”
皮修气急败坏,准备还嘴。
“别蹲在这吵架了,”老班白泽抱着历史书路过,对这群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趴在门边斗嘴的高中生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有什么好看的,该干啥干啥去吧!”
唉,被老师发现了。三只妖灰溜溜地站起身,拖拖沓沓地往班上走去。
但皮修是这么听话的崽吗?要真这么听话,他也不会被日常找家长了!
皮修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计上心来,直奔高二年级找顺风耳师旷帮忙。
“学长,情况十万火急,请帮我一下!”皮修抱拳,“事后有重谢!”
狻猊主任办公室门内。
焦可心等小姑娘妖口中的相柳sama正在追忆青春。他负手站在窗边,含情脉脉的眼神里既有悲哀也有眷念:“50年前,我78岁,你妈妈64岁,都在金铢高中念高三。我们彼此思慕,形影不离地上课、自习,偶尔搭伴出去逛街、吃美食,很快就互通心意,度过了甜蜜的10年。但是,四十年前,我被一名星探发掘,获得了C位出道的机会。为了不影响我的星途,她狠下心与我断崖式分手,自那以后,我们就断了音讯,再也没有联系过……”
STOP!这剧本不对吧亲!
我妈妈才42岁!而且她的初恋是被我外公外婆打出家门的无钱无车无房无文凭除了颜值一无所有的混混亲爹啊!
“您一定是弄错了。”凌波礼貌但疏离地说,“首先,我母亲的初恋是我的生父,其次,我见过我母亲初恋的相片,和您长得完全不一样。”
“哦,我不是指我们有父子关系,之前以亲戚的名义联系你确实是我的疏忽。”相柳扬起一个感伤的笑,凑过来摸凌波的头,被凌波不动声色地躲开,“是这样的,前几日,我在新闻报道上看到你的演出照,发现你和我的初恋情妖极其神似,于是不由自主地多关注了一下。通过各种渠道,我已经基本确定你母亲就是我曾经的恋妖,又听说她已经魂飞魄散,一时心痛无比,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这当然有些过于感性了。深思熟虑后,我想担负起你父母未竟的职责,好好养育你长大成妖……”
“再说了,我有九个头,你怎么就能确定相片里不是我某个头曾经的造型呢?”说毕,相柳开启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头模式,场面滑稽到让之前的悲伤气氛一扫而空。
爱豆果然千面。忧郁少年,霸道总裁,可爱男大,万般妖设应有尽有。等一下,那个一闪而过的双马尾女仆是怎么回事?!
凌波抽了抽嘴角。
“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其中一定是有误会。即使没有误会,我也绝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领养。谢谢您,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你真的不愿意?”相柳嗓音沉沉,流露出一丝悲哀,“我能给你最优渥的生活……”
“在孤妖所和铜符高中的照顾下,我的生活已经足够充实快乐,所以不愿意也不需要,谢谢您,再见。”凌波一口气说完,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走了。
相柳轻轻皱起了眉头,摩挲了几下左手腕的飞鸟纹样,长叹一声,回归了清冷忧郁的王道爱豆形象。
高二陆生妖班教室内。
YES!凌波不走了!
皮修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而同样聚在顺风耳师旷旁边听八卦的月老岳甜甜则爆发出绝望的哭泣:“呜呜呜呜呜,我磕的穷相CP居然不是真的!相柳怎么能喜欢女妖呢,他的对象只能是火辣帅气队友穷奇!相柳,我命令你,快给我撤回那段关于白月光鲛人的发言!快!”
好难听的CP名。好癫狂的CP粉。
“学长,真的万分感谢!请问我可以怎么报答你?”皮修无视自己身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岳甜甜,感激道,“大师手作古琴?音乐会VIP门票?”
师旷红了脸。
他轻轻咳了一声,避着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学生会长岳甜甜小声说:“你能帮我传一封表白信吗?”
哦哦哦!皮修很激动,大力拍了拍师旷的肩:“包在我身上!学长要和谁表白?”
“离娄。”
哦哦哦认识!那个天文社团的千里眼……学长?
师旷学长喜欢的是男妖?
师旷笑得含羞带怯,皮修心神震荡。
“好!我一定完成任务!”
月老岳甜甜其实一心二用地听见了,但是她假装听不见。因为这样就没必要承担学生会长拆CP的义务了!
呜呜呜呜我磕的“望远听风”CP是真的!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必定为你打开两扇窗!
请大家幸福甜蜜地告白吧!
岳甜甜激动地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把脸埋到桌肚里,用月老红线玩翻花绳。
CP线就是要像翻花绳一样错综复杂又条缕清晰才好!!!
皮修把师旷口里的表白信拿到手时,着实惊讶了一阵子。
这所谓的表白信既不是信件也不是明信片,而是一只雕花铜铃铛。
皮修小心翼翼地把铃铛摇了一摇。铜铃铛的声音很清脆,如泉水叮咚,生命初响。
为什么师旷要把它称之为“信”呢?里面能传达师旷想说的话吗?
皮修听不出也看不透。
下一节本是番语课,被改成了自习。皮修思绪万千,满脑子都是帮学长告白的事。
学长的爱情,由我来守护!
要躲着神出鬼没的狻猊主任和学生会长岳甜甜。还要躲着凌波。
欸,为什么要躲着凌波呢?
因为被发现自己跑腿送表白信会很不好意思嘛,而且被误会了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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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被误会就不好了呢?
皮修的思维又卡住了。
一个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又说不上来,惹得他心烦意乱。
教室另一端,平时一向专注的凌波也有些走神,手上心不在焉地转着笔。
皮修这个家伙一早上都表现得很奇怪呢。
除了按时按点投喂了一次糖丸外,就没再主动过来找自己。明明之前每个课间都会来插科打诨乃至摸摸抱抱。
想起来了,今天第二节课课间,皮修一直抱着一只铜铃铛发呆?
什么鬼,这家伙不是很害怕金属味的嘛,怎么抱着铜铃铛不撒手,也不用自己除味了?
等一下,不会是有小姑娘妖用铜铃铛和他表白了吧?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凌波就感到有些寂寞。
皮修总有一天要结束分化期,也总有一天会和喜欢的小姑娘妖谈恋爱的。肯定就不会再围着自己吵吵闹闹了吧。
那样的话,自己会变得好孤独啊。
不过自己本就不属于妖界,何来“变得”孤独一说。确切地说,是没有了与皮修的交集,重新回归孤独罢了。
转笔的节奏逐渐变慢。笔头砸在习题册上,在原本光洁的白纸上染上了一点黑墨。
天文台上,离娄长袖当风,几乎与漫天星辰融为一体。那双传说能洞穿千里的眼眸,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清亮深邃。
“离娄学长!”
皮修匆匆跑来,把雕花铜铃铛递给转身微笑看他的离娄。
“离娄学长!师旷学长托我转交给您。”
离娄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透出一种了然于心的暖意。他伸出双手,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郑重地接过了铜铃铛。
“这是师旷写给我的表白信。不愧是他,真是聪明。”
皮修彻底愣住了。这……这就看出来了?
“表白信吗?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呢?”
离娄的脸突然变红,有些吞吞吐吐:“不过是些亲昵的情话,就不念给你听了。”
真的有字吗?这也能念?
皮修一头雾水。他又偷偷瞄了一眼离娄手中的铜铃铛。
外壁雕的是舒展错落的玉兰花,内壁雕的是层层叠叠的繁复桃花。一点儿字影子都没有。情话在哪里呢?
不过既然离娄都这么说了,皮修也不好再追问。
他红着脸道了一句“抱歉”,又急匆匆地补了一句“祝你们长长久久”,就从天文台上跑下去了。
要去给凌波投喂糖丸了,不能迟到。
见小学弟跑走,离娄长舒一口气,从拘谨的状态里解脱出来,举着铜铃铛看了个尽兴。
他温柔地摩挲着浮雕花瓣,笑意深深。
玉兰高洁,桃花夭夭。
原来情话的关窍都在花蕊上。
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这铃铛上的每一朵花蕊都长得不一样,线条有疏有密,有长有短,围着花心开得热烈。
这花蕊便是话语转成的声纹。
师旷在用一朵又一朵的花,一遍又一遍地和离娄说:
“我喜欢你。”
离娄轻轻摇动铃铛。
铃声清脆,从天文台传向四野。伏在书案边的顺风耳师旷也跟着铃声绽开一个清浅的笑。
我知你收到了。铃铛,还有心意。
21. 伞下心跳如惊蛰
“今晚学生会查寝,别学太晚,早点回来藏违禁品!”仲能不知道刚从哪里逛回来,气还没喘匀就开始诲妖不倦。
“好哦。”凌波忙着刷古文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穷到什么家当都没有,不怕查寝。你把自己和小女友的合照藏好就行。”
仲能哦了一声,想起自己精心布置的照片墙,叹了口气。又要拆了。
“皮修?你有没有什么违禁品?”
“没有吧。”皮修正专心致志地记录糖果投喂情况,走笔如飞,“我能有什么违禁品。”
“OK啊。”仲能放了心,“而且派给水生妖宿舍的应该是高二年级的顺风耳师旷学长。这么说有点不太好,但是师旷学长视力很差,我听别妖说,有的违禁品不太容易被他查出来,我们运气还是蛮好的。”
晚上九点,漱月居2-416的门被妖敲响。
“离娄学长?”皮修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您也是学生会成员?”
千里眼离娄右手牵着师旷,左手拎着一大袋的锅碗瓢盆管制刀具笑得很无奈:“我不是。我是被师旷拉来干活的白工,他是学生会文艺部部长,负责监管水生妖宿舍查寝。”
师旷把刚刚缴获的《花花公妖》卷成筒,敲了下离娄的头:“白工个大头鬼,说好了给你报酬的。”
“有报酬?”坐在书桌边上装乖的仲能眼睛刷的亮了,“我也想帮忙查寝!”
谈恋爱花费太多,仲家又是按周发生活费,所以仲能同学每周末都过得捉襟见肘,有时候甚至不得不找理论上比他还穷的凌波借钱。听到能赚外快,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师旷红了脸,清了清嗓子:“咳,钱倒是也不多……”
离娄赶紧点头,把师旷的手握紧一点:“对对对,就20枚鱼骨铁钱。师旷自己出。”
“这样啊。”仲能很失望,“好的,谢谢学长。”
凌波也有点失望。如果真是学生会拨款,就算只有20枚鱼骨铁钱,他也一定积极报名查寝。但既然是师旷学长自己出钱,再死皮赖脸地问能不能打工就不合适了。
窗明几净,垃圾桶里没有垃圾,桌上没有东西,床上没有妖。粗略扫了一眼,也没有违禁品。
离娄满意地在单子上打了钩,准备撤。
“等一下,我听到了什么声音……”师旷却不动,疑惑地扬起眉毛,“从左手数第二个柜子最下边传来的。”
“左手数第二个柜子?”凌波疑惑,“是我的柜子,但是我没放什么东西啊,应该也没有违禁品……”
为了证明所言不虚,凌波主动蹲下来打开柜门。
但是刚一看到里面的东西,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柜门重新关上了。
动静太大,垒在旁边的书堆都震了震。
蠃鱼!你这个坑友的崽!经常来我宿舍打游戏就算了,放个妖物品也算了,把违禁品放我柜子都不说一声,就不怕被收了吗!还牵连我这个无辜的人!
凌波脑门冒汗,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如果我说里面不是我的东西,各位相信吗?”
师旷沉默一瞬:“……对不起,我真的很想相信你,但是一般不太可能。而且就算这个违禁品确实不属于你,帮别妖保管违禁品也是违反校纪的。”
离娄安慰:“没事的学弟,最多是把违禁品没收,再扣一点点德行分。毕业就会把收上来的东西还给你的。”
凌波:“……毕业?所以要没收到我完成高中学业吗,意思是几十年不等?”
师旷点头,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同情:“是的,最迟到200岁。”
蠃鱼,对不住了。等我毕业或死掉时你再拿回自己的游戏机吧。虽然到时候这款机型可能已经被淘汰了。
凌波再次默默打开柜门,把违禁品递到离娄兜里。
任妖堂最新款游戏掌机,鲛绡高清柔性屏,比翼鸟代言赤青经典款,雷公牌超长蓄能电池。很贵。凌波替蠃鱼心痛。
离娄的袋子已经很重,叠上一只大屏游戏机,又沉沉地往下坠了一点。
悲剧产生的原因其实很好理解:由于过于喜欢凌波,蠃鱼经常选择窝在漱月居2-416打游戏,还顺手把游戏机塞在了凌波的柜子里。同时,作为一个实打实的懒妖,他连关游戏都嫌麻烦,所有时候都只让掌机待机。就是这待机时微乎其微的运作声被师旷听见了。
好可怕的耳朵。好卑微的游戏机。好可怜的被牵连的我。
再见。几十年后见。
凌波含着眼泪挥动小白手绢向游戏机告别。
“你柜子里还有一个奇怪的东西。”一直盯着柜子深处的离娄突然皱眉,直直指向柜子最里面黑咕隆咚的视野死角处。
凌波两眼一黑:“还有什么违禁品?”
离娄面色凝重地松开牵着师旷的右手,蹲下身细细看,很快从柜子深处摸出一个小石子状的多孔不规则物。
黑色的,又很小,难怪一直没有妖发现。
“这是谛听骨哨。”
“什么?”凌波茫然。
站在旁边的皮修和仲能也是一脸茫然。
“有妖在监听你们。”离娄站直身,严肃问,“你们最近有招惹到什么妖吗?”
“啊?不清楚。”凌波张皇道,“呃,可能是袁侯?他之前一直想取我的鳞片和眼睛。不过现在袁侯已经进监狱了。”
“那勉强可以解释。”离娄略微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学校宿舍里居然出现谛听骨哨,有点太让妖毛骨悚然了。”
“这种骨哨很罕见吗?”
“很罕见。”离娄点头,“它是谛听颅骨风化形成的多孔骨石,能够用来监听细枝末节的声音。由于需要以谛听的颅骨为原材料,且风化出合适孔洞的成功率极低,真正能够实现千里传音功能的骨哨极为难得,建国以后就基本只在黑市流通了。我也是因为家父曾经讲过一起三百年前的谛听失踪案,才了解到这种骨哨的存在的。”
“这件事我们会报告学校,你们平时小心留意一下,有特殊情况赶紧通知宿管和年级。”离娄瞟了一眼仲能刚买的夜明珠小闹钟,重新握住师旷的手,“查寝任务比较重,我们就先去别的宿舍小间了。凌波记得交一份800字的检讨给宿管,外加扣2分德行分。”
“好的。”凌波点头如捣蒜。
大约时间确实比较紧,离娄和师旷的脚步更加急匆匆了一些。
伴着他们的动作,一串雕花铜铃铛从离娄的腰际露出来,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凌波呆了一呆。这不是别妖送皮修的铃铛吗?怎么戴在离娄学长的身上了?
难道自己一直误会了?不是别妖送给皮修礼物,而是皮修送给离娄学长?
也就是说,皮修心悦离娄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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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凌波目不转睛地盯着离娄的铜铃铛,皮修笑了。
他把手指举到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目光清澈坦荡。
明明是俏皮的动作,表情却是难得的正经。
凌波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开心。心头酸酸的,有点堵。
他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祝福。”
皮修认真点头:“久久,如果能成的话。不过感觉基本已经成了!”
凌波有些郁郁。
一般妖会给自己喊久久吗?好吧,这只妖是皮修,所以万事皆有可能。
不想再理这只恋爱妖,或者恋爱预备役妖。
凌波闷着头回书桌,抽出一张作文纸准备写检讨。
皮修还在眼前晃,他变法术似的摊开手掌,很自然地递过来一颗糖。
凌波盯着这颗糖看了很久,没有接。可是皮修也一直固执地把手举在凌波的眼前,时不时晃两下,一副你不吃我就不收手的架势。
名花……名草有主的妖了,连男男授受不亲都不知道吗!不要总是一脸自然地做一些理论上很亲密的行为啊喂!
算了,这个傻子肯定想不到这么多。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太敏感。
凌波自暴自弃地低头,一口叼走糖。
他的唇轻轻擦过皮修的手。
有点痒,还很软。
感受到这一点,皮修的脸突然爆红了。
他炸着毛把右手收回来,用左手摸了一摸,虚张声势地咚咚走开。
比脚步声响得更大声的是皮修的心跳。
皮修惊魂未定地倚在自己的柜子边,看似在找东西,实则脑子一片空白。
自己怕是要得心脏病了,不然心脏为什么会突然搏动得这么剧烈。
还是很严重的心脏病。不妙啊不妙。
啊啊啊啊,这两天让妈妈寄一些速效救心丸过来吧。
过了不知多久,怦怦乱跳的心终于安静了一些,手上的触感却没能完全消退。
皮修忍不住又摸了摸右手,脸颊微微泛起红色。
十点半,离娄和师旷的查寝工作终于结束。
“我来讨要工资。”校门口旁边的小巷里,离娄一脸正直地伸出手。
师旷狠狠拍了20枚鱼骨铁钱给离娄。
离娄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却不肯承认钱货两讫。他凑近师旷的脸颊,很小声地咬耳朵:“我们一开始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如此一来,离娄的气息和声音就都太近了。
师旷的耳后慢一拍地烧起来,透出艳极的绯色,呼吸也有些不稳了。
他不好意思地躲开了点,凝神听周围的动静。小巷静极了,没有行妖的脚步声,连虫鸣声都没有。远处大约有只半岁大的小猫,正轻巧地从树上跳下来,摇曳着枝丫发出声响。
在小猫落地的前一秒,师旷深吸一口气迅速扭头,在离娄的脸上吧唧了一口:“这样总行了吧!”
语气里颇有几分羞涩窘迫,还有几分不知缘何而起的慌张。
离娄垂下眼轻笑,突然撑开手中的伞,挡在自己和师旷的身前。几乎就在同时,他俯下身,温柔地吻住了师旷。
师旷愣了一下,也在伞的笼罩下壮起胆子仰头,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今晚是阴天,没有雨,更没有雷。
但伞下心跳如惊蛰。
22. 等寒衣节再下手
“收收心,还有一个月就期末考试了!总得拿个好成绩过寒衣节吧!”闹哄哄的晨读课上,老班白泽用教鞭敲了敲讲台。
“这么快?不是才刚刚月考吗?”凌波小声嘀咕,“而且为什么十一月就期末考试了?”
仲能莫名其妙,很迅速地甩过来一张校历表:“全国不都这样的吗?”
扫了一眼校历,凌波沉默了。
原来如此,妖界过的是鬼节。
整个学年被鬼节划分成三个学期三个长假:清明节和中元节各十五天假,寒衣节放得最多,有两个月假。现在正处于中元节(农历七月十五)和寒衣节(农历十月初一)之间的秋季小学期。
好。凌波咬了咬牙。
学期多一点、考试密集一点也是好事,争取奖学金的机会还多一些呢!
想到奖金,斗志就上来了。
Fighting!书中自有黄金屋!
一下课,皮修又不厌其烦地缠上来:“我们最近也去食堂复习好不好?这次加只妖行不行?”
加妖,加谁呢,好难猜哦。
我看上去这么像电灯泡和工具人吗?
呃等一下,确实是给皮修除金属味的工具人啊,要端正身份。
很有自知之明的凌·工具人兼未来电灯泡·波闷闷不乐地用古文课本挡住自己的脸:“好。”
“那就说定了哦!”皮修很有干劲地振臂一挥,“学习小分队,启动!”
“启动。”凌波也跟着有气无力地举了举右拳,态度极其敷衍。皮修不甚满意,握着他的手重新过了一遍仪式才罢休。
傍晚,食堂。
凌波盯着新成员沉默许久,脑袋边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皮修要加的新妖居然不是离娄学长,是蠃鱼?
蠃鱼?为什么是蠃鱼呢?
“看不出来吧!这家伙是个偏科战神!”皮修用介绍战备武器的语气骄傲道,“他古文可好了!这样,我们的学习小分队就拥有了全科目的学霸,哪里不会点哪里,soeasy!”
凌波同学,你的奖学金不是梦!我的大学也不再是梦!Yeah!
啊哈,原来大家都是工具人/妖。
凌波同情地摸了摸蠃鱼的头。
蠃鱼不知道凌波在想什么,自然地窝到凌波怀里,还用头蹭了蹭凌波的脖子。
“干什么呢!好好学习!”皮修冲上前把蠃鱼拉开到旁边的座位上,一本正经地教训,“学习就学习,不要做与学习无关的事情!”
蠃鱼瞟了一眼皮修课本上杂乱的珠宝设计涂鸦,很不屑地翻了一个大白眼。
你是怎么好意思说这句话的?
“学习。”皮修严肃地重申了一遍,拿出历史书,以前所未有的端正姿态开始认真抄笔记。
但很快,皮修的注意力就被叽叽咕咕讲题的蠃鱼和凌波抢走了。他甚至开始对自己拉蠃鱼进队的决策追悔莫及。
黏黏糊糊,腻腻歪歪,你帮我文言断句,我帮你画受力分析,有完没完呐!
而且搂搂抱抱,肢体接触频繁,光天化日,有伤风化,成何体统!
皮修很愤怒。
我和凌波复习时就不这样!
哦,其实也有很多肢体接触啦,但是我们的互动是清清白白、充满知识光辉、圣光普照大地的!哪里像蠃鱼一样三心二意诡计多端,试图为非作歹、横刀夺爱……
古文在及格线周围徘徊的皮修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形容有哪里不对。
他还觉得,自己很有义务提醒这两位“偷摸”提升非必要感情的同学。
“古文都会背了吗?公式都会默了吗?知识点都分析了吗?作为新时代妖,我们要专心致志学习,不能在自习时间讲小话,浪费宝贵的妖生……”皮修把历史讲义卷在手里演讲得慷慨激昂,仿佛下一秒就要带动全食堂同学参加风蟒起义。
凌波手上的笔一顿,扶了扶脸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认同道:“有道理。”
皮修颇感欣慰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凌波哗啦啦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放到皮修面前,仔仔细细地压好:“从前面翻是我自行整理的古文默写段落,从后面翻是我粘贴的算术经典题型。你认真做了,十点我检查。中途不许说话。我和蠃鱼继续沟通天工模拟题。”
皮修想反驳,凌波却没得商量地盯过来,一字一顿地重复:“十点检查。”
“不是说要50岁之前上大学的吗?”
皮修委屈地接过笔记,开始一条一条地写古文填空。
耳边一片欢声笑语,可是他却愁肠百结,倍感孤独寂寞冷。
心里闷闷的,不会是得了那个什么,孤独症了吧……
啊啊啊啊,我现在是很需要朋友关怀的心脏病妖兼孤独症妖啊,都没妖来跟我探讨探讨学习和妖生问题吗!
然而事实证明,凌波和蠃鱼并没有望闻问切的高超医术,也感受不到皮修莫名其妙的低气压。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三个多小时,皮修的脸也黑了三个多小时。
十点到。凌波止住话头,招了招手,向一直被晾在旁边的皮修讨要笔记本。
皮修一脸阴郁,却还是乖乖把本子递了过去。
凌波很快批完了默写和典型题。
“哇,今天正确率蛮高的,好好学习还是很有效果的!”铜符幼儿园优秀班主任凌波一向实行鼓励式教育,“明天继续加油!”
皮修的尾巴翘了起来,本来努力绷住的脸也破了功,变得阳光灿烂:“真的吗!”
“真的!”凌波睁眼说瞎话,“只要继续这么努力,几年内就能考上好大学!”
“好!”皮修一下子把注意力转移到貌似很有希望的未来上,郁闷全消地宣布,“诸位等着,这个学期结束后,我就会成为倒数二百五十名开外的进步天才!”
……倒也不能用天才来形容,只能说确实不是木石鹿豕的大傻子。
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在皮修那小傻子面前直接说的。
想到这里,凌波笑眼弯弯,眸漾星辉,右颊那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也跟着生动起来。
皮修刚巧转头。
凌波的笑意猝不及防地撞进眼底,让他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怂妖皮修赶忙别开视线,佯装无事般吸了口气,气息却突然岔了道,引发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
“咳咳咳咳……”
“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凌波慌里慌张地站起身帮皮修拍背顺气。
说话动作间,他的气息全扑在皮修的脖子上,痒酥酥的,连同触碰一起,让皮修小同学本就不争气的小心脏跳得更加剧烈。
啊啊啊怎么回事!以前就算靠得再近也不会这么心脏狂跳吧!老天爷,我的身体已经要完蛋了是不是!!!
皮修艰难地推开凌波:“就是被呛着了,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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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呛得狠了,声音有些嘶哑,嗓子口有点血腥味,说话时还会不舒服。
凌波抚了抚皮修的背,叹了口气:“你们先回宿舍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又摸了摸蠃鱼的头,语重心长道:“把皮修好好领回去哦。”
嘁!什么领回去!我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妖怪。
蠃鱼一脸嫌弃地牵起皮修的手。
“走吧,学习白痴。”
“我才不是白痴!!!咳咳咳……”
“你说得对,不是学习白痴,是学习情感生活全方面白痴。”蠃鱼从善如流。
“你一个连自己能力都控制不住的笨蛋没有资格训我!”
“哈,你以为你……”
看着一边吵架一边走远的两只小学鸡,凌波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独自去附近的便利店买薄荷糖和冰杯。
冰杯是统一价,4枚鱼骨铁钱。薄荷糖有便宜有贵,便宜的只要2枚鱼骨铁钱,贵的要30枚,够一天饭钱。
凌波摸了摸兜里的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买贵的。
给娇生惯养的皮修少爷吃,还是贵一点比较合适吧。
他挑得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左后方有个黑影一直在鬼鬼祟祟地跟着他。
“现在动手吗?”黑影用谛听骨哨向上层汇报,“一只妖,看上去警惕性也不高,更没什么战斗力,很好下手。”
远在奇诡街的黑衣妖轻敲扶手椅,沉吟半晌,果断道:“不了。”
“可是……”
“从监听内容看,他和舍友的关系很好,如果今晚贸然下手,定会被发现。”黑衣妖打断黑影的争辩,“等到寒衣节下手。他会独自一妖留在学校过节的。”
“是。”黑影低低地应了一声。
“继续跟踪和监听。”黑衣妖仰头,凝视着头顶璀璨的水晶吊灯安然道,“已经等了十六年,不差这一天两天。”
“明白。”
黑影有些遗憾地看着凌波进宿舍楼的身影,啧了一声,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喏。冰块和薄荷糖。”凌波拉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递给皮修,“嗓子不太舒服的话,含含冰块和薄荷糖,或许能好一些。”
皮修和蠃鱼吵了一路还没吵完,回宿舍后还在用手机打字吵。他从和蠃鱼的友好聊天(实则是暴躁吵架)上回过神,呆呆地接过凌波手里的糖和冰杯。
冰杯有点冷,冻得他一哆嗦。
“马上要到冬天了,现在吃冰可能不太合适。”凌波有点不好意思,找补了一句,“你觉得不冷的话可以稍微含一两块。”
“我要我要!”仲能见缝插针地伸手,“我想吃冰!秋冬就是吃冰的季节!”
“不给你,这是凌波买给我的。”皮修小学鸡上身,小心翼翼地捂着杯子,“要吃自己买!”
于是在凌波洗澡的时间里,皮修嘎嘣嘎嘣地吃了一整杯冰块,边嚼边和蠃鱼嘚瑟。蠃鱼气得摔下手机冲到2-416,撸起袖子说要干架,还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仲能煽风点火,场面一度鸡飞狗跳。凌波无奈,头发没擦干就冲出来劝架,顺便把仲能也说了一通。
得意就会忘形,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由于前一天晚上吃多了冰,皮修第二天直接感冒,扁桃体红肿发炎,严重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凌波只好又把他拖到校医院开药吃。一人一妖都被校医何首乌精骂了个狗血喷头。
23. 开火锅店吧!包赚的
就这么打打闹闹插科打诨地到了11月中下旬。
期末考试,它来了!
“别吵了别吵了!”凌波头疼,“还有三天就考试了,好好复习啊各位!”
“蠃鱼,把降雨控制住,不许找控制不了这种借口,你的乌云为什么只对着皮修浇水,难道皮修是花花吗?”
蠃鱼一扁嘴,乖乖把雨云收了回去。
“还有你,皮修,虽然蠃鱼是很过分,但你嘲笑他是花洒也很过分。快给妖家道歉,然后去换衣服,千万别感冒了!”
皮修对蠃鱼做了个鬼脸,在凌波的瞪视中小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奔出食堂回宿舍换衣服了。
“既然主动选择了加入学习小组,你们小情侣也稍微收敛些好吗,”凌波叹了一口气,幽幽地看向正你一口我一口分吃小蛋糕的仲能和苗咪咪,“复习完再悠闲呐,现在时间紧任务重,没时间谈恋爱了朋友们!”
“哎好。”仲能拍了拍手上的蛋糕屑,又迅速吧唧了苗咪咪一口。
……没完没了了。
凌波叹气。
“寒假你们准备去哪里玩?两个月呢。”蠃鱼闷头看了会儿错题,又开始坚持不懈地挑起话题。
换完衣服回来的皮修打了一个响指:“我们家准备去埃及拜访亲戚,猫神巴斯泰托!”
“埃及啊,真好,”蠃鱼心生向往,“遇到国际超模尼罗河美人鱼的话一定要多拍照片啊。”
“我俩还没想好。”仲能牵着苗咪咪的手晃了晃,“可能,一起去蓬莱仙境待两周吧。”
蠃鱼长长地切了一声:“有对象了不起啊──蓬莱仙境?寒衣节肯定是热门景点,妖挤妖啦。”
“凌波咧?”
“我估计待宿舍吧,看看志怪小说、听听志怪说书什么的……”如果文学作品里一点回家线索都没有的话,可能真的要去精神病院实地走访了……
所以寒假计划:(1)蹲图书馆看小说(2)走访精神病院?
凌波转着笔若有所思。
不知道精神病院要不要来访证之类的证件……走一步算一步吧。
皮修拿笔戳了戳凌波的袖子:“你要是愿意,我们一起去埃及吧,路费什么的我爸妈肯定很乐意包,签证也不用担心,埃及是入境山海护照免签。”
“谢谢,不用不用。”凌波头摇得像波浪鼓,“我还有点事,要待在铜符区。”
“哦。”皮修怏怏地瘫回椅子,“那算了。我给你带纪念品。”
“老板大气!我也要!”蠃鱼跟着起哄。
“给谁带都不会给你带……”
“好啦!不许吵!给我好好看书!”
与被迫带娃的心累复习相比,考试居然还是相当轻松愉悦(?)的活动。
有一说一,虽然蠃鱼这家伙在生活中不靠谱,但是他对古文知识点和写作技巧的梳理还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凌波下笔如有神地完成了老大难的文言作文,心情舒畅到连板着脸监考的狻猊主任都感觉异常和蔼可亲。
小分队考完出来碰头。
“考得怎么样?”皮修一把揽过凌波,自然地往他嘴里塞了颗分化药丸。
凌波回想了一下,谨慎地答:“不太清楚,应该还可以。”
“我考得可好了!”蠃鱼的小乌云变成翅膀的形状,整只妖飘飘然,“连算术最后一道大题都写出答案了!”
“慕了。”苗咪咪搂着仲能咬牙切齿,“最后三道题一条没动,时间太紧了……”
仲能的胳膊暴露在苗咪咪的尖牙之下。他忍不住抖了一下,但还是强撑着摸了摸苗咪咪的头,安慰道:“都是考试不好,不怪宝。”
“都是考试不好!”皮修非常赞同,“考完试就不管了,我们去放松吧朋友们!”
“去哪里?”
“去铜符天地吧,我家的商场,吃饭不要钱。其他地方也OK,我都行。”
可恶,又被有钱妖装到了!
所有妖朝搂着凌波叭叭个不停的皮修投来愤恨的目光。
“去去去,不去白不去!”蠃鱼放下个妖恩怨,向吃喝玩乐低头,“皮修少爷,你家有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吗?”
“特别好吃的……”皮修不自觉地看向被自己圈在怀里的凌波,咕咚咽了一声口水。
嗯?凌波警惕扭头。
老虎好像喜欢吃鱼,也喜欢吃人?
“火锅!”皮修情绪高昂,“红油火锅!蘸麻酱吃,特别好吃!”
“哦?”蠃鱼来了兴趣,“哪个店?没听说过呀?”
“还没开店,但我们真的可以开火锅连锁店!包赚的!”
“今晚先到我家吃,看看符不符合大众口味,吃得好的话马上就开店!”
“我们家出钱,给凌波40%的股份,算作技术入股。”吃火锅不忘支锅妖,皮修向凌波做出积极承诺,“争取明年开成全市连锁,年底分红!”
哇,泼天的富贵终于要轮到我了吗?
凌波两眼亮晶晶。
而且能经常吃到火锅耶!
真正意义上的入股不亏!
“加油!祝早日干成全国连锁!”皮修家的饭桌上,凌波跟皮修用力碰杯。
“借你吉言!”皮修豪气冲天地饮完一整杯蜂蜜酒。
“火系魔法!是火系魔法!”蠃鱼张着鱼嘴艰难喘气,“你是故意报复我的吧皮修!”
“怎么会是故意报复你,不要以小妖之心度君子之腹啊,”皮修忙着大快朵颐,头也不抬地回怼,“你看我和凌波不就很好吗?是不是,凌波?”
凌波瞪着羊肉卷没有回答。
他感觉嗓子有点疼,还有点发肿,像是感冒发炎,沙沙痒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咳咳咳……我好像……不太好。”凌波一组词一组词地往外蹦,“平时,不,这样。今天,食材,有什么,问题吗?”
“来妖啊!有妖要毒杀朕!快把他捉拿归案!”蠃鱼以为凌波在配合他演戏,抖着袖子作惊恐状,但还是口嫌体正直地继续捞火锅里的海带。
苗咪咪捧着牛肉骨头啃得正香,闻言抬眼一瞪:“别吵!知道你们演技好,但我不允许任何妖诋毁此等美食!”
“不是……”凌波虚弱地微张着嘴,喉咙已经肿得完全说不出话了。
为什么这群妖还活蹦乱跳的!难道食材中有只针对人类的毒药吗!
皮修意识到不对。
他扑过来看凌波的嗓子,突然全身一震──
完了!
忘记何首乌医生说分化药不能和辛辣同食了!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啊啊啊!!!
皮修背起还没反应过来的凌波,嗖地往门外跑。
“欸?你们不吃了?剩下的可都归我啦?”蠃鱼捞着面条一脸懵,眼疾手快地往锅正中探筷子。
“瞎说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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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和我老婆的美食由我守护!”仲能用漏勺死死扣住最后一块排骨,撕心裂肺地喊,“咪咪快抢啊!!!”
“你们二对一欺负弱者!看我雨云!……”
后面的都听不见了。
皮修已经急吼吼地招来了角端专车,把自己和凌波瞬移到了医院。
下车下得太过匆忙,他把龙鳞金铢当成了山鬼铜符,交了极其高昂的路费。
看得有口不能言的凌波肉痛不已。
这钱给我多好啊!
这可是金铢啊!价值一百铜符的金铢啊!
他朝角端消失的地方徒然伸手。
好希望拿了高额小费开溜的角端司机能主动回来还钱。
皮修风风火火地回头,将还在黑暗里举着手的凌波拽进了灯火通明的耳鼻喉科。
“医生,他怎么样?”
皮修试图从无面鬼医生空白的面部上找出关于病情的端倪。
无面鬼从腹部发出空灵的声音:“没事,降降火就好了。以后切忌食用特别辛辣的食物。貔貅也张嘴,啊……你也有点上火。没事,应该是一起吃了太辛辣的食物的问题。”
我以前不这样!
凌波拽过病历不服气地写。
“铢积寸累积水成渊!”无面鬼表情空白,语气却有些不耐,“下一位病妖!”
这是侮辱!对川渝人的侮辱!
凌波很想反驳,奈何写字吵架实在太没气势了,于是只能气鼓鼓地跺脚,用巨大的声响表示自己的不满,然后昂头走出去。
皮修跟着往走廊跑,为自己没有东窗事发而感到十分欣慰。
可他很快又想到一个新的问题:放寒假后,谁给凌波投喂分化药剂呢?
如果不能持续投喂,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可是直接跟凌波坦白好像也不太合适。“我给你喂了半学期的药”听起来真的好变态,绝命毒师竟是我自己?
直到取完药,皮修还是一直沉默着,眸光暗暗,脑子里全是刚冒头就被掐掉的主意。
凌波被这种沉默吓得汗毛倒竖。
太反常了,话唠兼多动症皮修居然变成了木头妖。
莫非,我的病不仅仅是上火这么简单?
凌波开始紧急回忆《妖医:131个难治病症案》,各种与失语有关的病症刷刷掠过头顶,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离他们十米远的科室是牙科诊室。牙医凿齿早已下班,诊室里黑洞洞一片。一个黑影躲在门后,借谛听骨哨向上层禀报:
“目标与貔貅等妖同食‘火锅’,上火症状严重,口不能言。”
“怎么可能?”黑衣妖眉头紧锁,“鲛人皮、肉、鳞皆凉寒,千年来,常用来中和散寒、助阳的热性食物。怎么可能食用同一种食物,貔貅不上火,反倒鲛人上火呢?”
黑影一愣:“您的意思是……”
“查,仔细查。”黑衣妖沉声吩咐,“如果他不是老仲能口中的异乡泉客,那我们的方向就全偏了。”
一只病妖摇着轮椅经过牙科诊室。
黑影敛了声音,纵身翻出窗外。动作轻快迅疾,连窗帘都没有惊动。
“凌波……”
“嗯?”
“我们交换一个条件吧?我给你运一只高级木乃伊棺椁回来当床睡,相应的,你要好好吃我送你的糖丸,一日三顿不缺不漏,PS,不准吃火锅?”
“哈?”
24. 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答应我吧?”皮修眼巴巴。
凌波的喉咙还没好,可这么古怪的事又不能直接点头。他想了一想,沉默着拉过皮修的手,在对方手心里写字。
为什么?
皮修不知道怎么回。
凌波写字的动作很轻柔,痒痒的,让他生出一种想要迅速逃开的冲动。
不争气的心脏又跳得很剧烈。
凌波还捉着皮修的手腕。他直勾勾地盯住皮修的眼睛,用口型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皮修全线溃败。
他挫折地低下头,不敢看凌波的眼睛,结结巴巴道:“那糖丸,其实是分化剂啦……但是对妖体无害!我保证!只是不能和辛辣烟酒同食……”
说着说着,语气里又带了点委屈:“很贵呢!为了换这个糖丸,我还和老妈保证50岁上大学……我容易吗我?”
“还不是想让你健健康康地长出鳞片嘛……”
凌波叹了口气。
又在皮修手心上写:“确定无害嘛?”
皮修看不清,光凭感觉也感觉不出来,只好凑上去仔细分辨。
往跟前凑的时候,凌波的呼吸打在他的面颊上,让他本就因剧烈跑动和内心慌乱变红的脸更加红了一片。
“确定无害!无害!你看,狻猊主任也吃过了!”皮修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如果有害,我这辈子都考倒数第一!呃,外加马上魂飞魄散,外加……”
凌波啪地把他的手指打下去,用口型说:不许瞎发毒誓。
皮修乖乖闭了嘴,可没一会儿又张口说话。
“你答应我,寒假一定要好好吃药好嘛?”
凌波思考了一下,写:其实我不是很在意分化的事啦。鳞片什么的,于我而言都不是大事。
皮修艰难分辨着“在意”“分化”“鳞片”等词组。
“为什么?”
被追问的妖反而倒过来追问人了。
凌波握着皮修的手腕安静了一瞬。
或许是万籁俱寂的医院环境使然,又或许是因为手心写字这种很隐秘又很亲昵的沟通方式拉近了心理距离,凌波突然觉得可以把自己的人类身份直接告诉皮修。
无论如何,皮修是可以信任的。
凌波深吸一口气,在皮修手上飞速写:“我总有一天会回人界。那里有我的家人。”
家人,说得有点委婉,但是应该够清楚了吧?
我其实,是人哦。
凌波惴惴不安地抬眼看皮修。
这家伙应该不会被眼前的大活人吓到吧?
皮修没有被吓到。
因为他压根没有解读正确。
皮修眯缝着眼睛,将凌波写在手心里的话看成了“我总有一天会回人界。那里有我的爱人”。
毕竟妖界没有家人,只有家妖这种说法。而爱人这个词相对常见。很多话本都会大写特写某某妖的痴情爱人。
好像很说得通。因为早就想好要去人界,干脆就不主动分化鲛鳞和鱼尾等特征,在人类社会能生活得更加方便。
但皮修的重点不在回人界和分化上。
爱人。
他咀嚼着这个词。
这么郑重。
上回还说是很重要的人,这次干脆就说是爱人了。
你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小妖怪,和穷凶极恶、城府极深的人类谈恋爱,爱得明白吗?
“我不管。”皮修硬邦邦地转头,做出拒绝沟通的姿态,“这药是定制的,你一定得吃,不然就把钱还我。一颗药就价值两三枚龙鳞金铢呢!”
凌波哭笑不得。
这倒是卡到他的命门了。
他哪里有钱还。就算把他的全部身家加到一起,也买不起一颗药。
可是我一个人类为什么要吃分化剂啊。
他试图捉住皮修的手继续写字,被皮修无情甩开了去。
凌波苦着脸。
皮修也苦着脸。
一人一妖僵持在医院走廊,来来往往的过路妖都会瞧上两眼。
在诊室门口站了太久,重明鸟护士实在看不下去,张着翅膀就来赶妖。
“有什么事换个地再争执!医院里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皮修闷闷地拖起凌波,脚步沉重地向医院门口走去。
“去哪里?”召来的步景问。
皮修报了自家别墅的地址。
凌波扯着他的袖子。
能不能先帮我报个学校宿舍地址啊喂!晚上11点有宵禁要锁门,现在已经10:40了,再到你家折腾一趟,我晚上睡桥洞吗?
但这些话太复杂,一时写不清楚。
凌波很挫败。
果然进化出声带是很有好处的。
没一会儿就到了皮修家的别墅。
皮修提着药就往里面走,凌波只好跟上。
餐厅里还是灯火通明。
蠃鱼已经彻底醉了,歪着脑袋睡得不醒妖事,从脸上的一堆纸条来看,估计是划拳技术不行,被下手不知轻重的仲能灌了好多酒。
仲能和苗咪咪嘿嘿傻笑着,毫不厌倦地你亲我一口我亲你一口,让凌波想起精品店里的机械八音盒。
凌波很无语,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是。
他找到自己的书包,抽出本子和笔开始写:他们醉大发了,可能回不了宿舍。你家有多余的客房吗,方便让他们借宿吗?
写毕,跑到厨房找皮修。
皮修刚刚钻进厨房,正在帮凌波煎中药。灶台上的小火蓝幽幽的,是蓝狐集团的狐火。
他低头看了一下凌波的本子,搅着汤药大大咧咧道:“我们家三间客房,实在不行客厅沙发也能睡。”
凌波放了心,翻过一页又写:分化剂一定得吃吗?对我来说也没有好处啊,我是一……
写到一半,就被皮修霸道地夺了本子,放在狐火上烤了。
皮修:尽写些我不爱看的!
凌波:心痛,这本子花了我5枚鱼骨铁钱!
本子在狐火里发黑,卷曲,最后变成了一片灰烬。
厨房里很静,只剩下狐火的噼里啪啦和汤药的咕噜咕噜。
一人一妖安静对视,眼睛里跳动着蓝蓝的火光。
安静许久后,皮修终于重新开口:“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吃,我去问问大妖能不能把药停掉,或者有没有什么更合理的替代方法。”
“可是你之前已经被迫使用了海藻水分化剂,照理说是必须使用分化剂的,否则身体可能会出问题……”
凌波这才想起来自己在海藻水里泡了半晚上这档子事,有点讶异,还有几分感动。
他伸出手,揉了揉皮修的头,用口型说:“我一定会好好吃药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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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皮修别扭地转过头,去看咕嘟作响的炉子。
“你今晚也在我家住吧。”耳朵悄咪咪红了一片,“药还要煮一会儿,现在回校太迟了,会被毕奕锁在门外的。”
好。凌波用口型说。
那么问题来了。
三只醉鬼和一个人该如何分配三间客房和一只沙发?
凌波认命。
总不能欺负醉鬼。自己睡沙发好了。
皮修却不这么想。
他皱着眉头理直气壮问:“为什么不让蠃鱼睡沙发?”
凌波扶额。
他一边搅着汤药慢慢喝,一边呼噜了一下睡得正香的蠃鱼,用还是很沙哑的声音慢慢说:“沙发窄,他们醉鬼睡相不好,容易掉下来。”
皮修想了一想。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我的床比较宽,可以睡两到三只妖。”
凌波想要拒绝。
皮修却越发觉得自己的主意好。
“正好我家的金属味重,睡得近一点还能除味。”
凌波顺了一口汤药。
行吧,一起睡就一起睡,也没什么大事。
把三只醉鬼弄上床,凌波和皮修已经精疲力尽。
考了几场试,又进了医院,回来还要照顾醉鬼。
真是充满脑力和体力劳动的一天。
洗完澡已是近一点。
这还是凌波第一次进皮修卧室。
他四下张望着,有点新奇。
墙上挂了很多珠宝设计图,床上堆了一小山的玩偶,桌子上还有没拼完的黄金材质的模型和杂七杂八的珠宝。
哇塞,开眼界了。
这些金银财宝不需要用保险箱装吗?
兴许是觉得玩偶太占位置,皮修毫不怜惜地把他们扫到地上,拍了拍床满意道:“这样就够睡了。”
其实本来也够睡啦。
凌波随手拎起一只腓腓玩偶,小心翼翼地摆正摆好。
这只玩偶的眼睛居然是黑珍珠做的。
有钱妖的消费点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睡觉睡觉,困死了。”皮修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晚安凌波。”
凌波也有些拘谨地爬到床上:“晚安皮修。”
一人一妖面对面躺着。
太近了,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也可以看清对方胸口的起伏,仔细听的话,甚至还能听到从枕头传来的对方的心跳。
嗯,固体果然是传播声音最好的介质。
凌波有几分不自在。
虽然之前也和蠃鱼同床共枕过啦,但今晚是皮修,所以有点不太一样。
他悄摸地往床边移了一移。
皮修不乐意了。
尽管他已经快睡着了,但还是敏锐地感受到帮他除味的东西正在往边儿跑。
丝丝缕缕的金属味又开始锲而不舍地往他鼻孔里钻。
不行。
皮修也往凌波的方向移了一移,像抱玩偶一样紧紧锁住,不让动。
凌波的脸有些发烫。
他艰难地伸出手,推了推皮修。
可是皮修无知无觉。由于萦绕不绝的金属味已经完全没了,他在分分钟内就沉入了梦乡。
彳亍口巴。
凌波放弃挣扎,适应性良好地闭眼。干脆就这么睡吧。
25. 一妖错事,全家遭殃
凌波的生物钟很准时。
当他稳稳当当醒来时,瞬间明白了一夜的沉重感从何而来。
一只貔貅崽趴在他身上睡得很香。嗯,说是泰山压顶也不为过了。
皮修平时看上去非常张扬,当前的睡姿倒是十分内敛。
貔貅崽是团着睡的,形成了一块非常标准的猫饼,俨然一副乖崽的模样。
不过这睡姿应该只是看上去乖。
皮修自己的被子早已消失无踪,肯定是被他半夜踢走了。但他可能半夜又觉得冷,很不客气地从凌波怀里抢了一小截被角盖。抢着抢着,干脆趴到凌波身上了。
凌波试探性地伸手,在皮修背上顺毛摸了一摸,小声呼唤道:“喂,醒一醒啦,你这样睡我没办法起床哦!”
皮修哼唧了一声,把脑袋更深地蜷起来,用行动诠释“但愿长醉不用醒”。
凌波没有再催皮修起床。他两眼放光地盯住被送得很近的貔貅耳朵。
很可爱哎!
凌波毫不犹豫地背叛自己的初衷,暂停了叫早工作。
趁着天时地利,先撸一把猫猫头。摸到就是赚到!
皮修好像很喜欢他的抚摸。
白金色的耳朵舒坦地动了一动,喉咙里也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凌波再接再厉,rua了rua皮修的耳朵,又从眉心向耳后轻抚。
貔貅崽的脑袋向凌波的方向蹭了蹭,毛茸茸的尾巴也松松地缠到了凌波的手腕上,打了一个俏皮的弯儿。
哇塞!
凌波的心瞬间变得软乎乎的。
大猫猫拯救妖界!就凭这个体验,来妖界一趟也值了!
等一下,这尾巴看上去也很好rua哎……
凌波自认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他小心翼翼、有点做贼心虚地抽开抚着皮修脑袋的手,向那条还在惬意晃动尖尖的毛绒大尾巴探去。
指尖试探性地触碰。
YES!皮修好像并不反感。
凌波放了心,向垂涎已久的尾巴伸出魔爪,一把从头摸到尾。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皮修蹭地一下竖起了尾巴,然后翻身咕噜坐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床的另一侧。他抱着失宠已久的被子变回了高中生模样,带着几分紧张和不满默默看凌波。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看!这叫早服务多有效!
凌波顶着压力镇静对视。
“我感觉有妖在摸我的尾巴?”皮修耳朵通红。
“咳咳,见萌起意,就摸了一下。”凌波小心翼翼地比划着,保证,“就一下下。”
皮修凶巴巴地:“以后不许摸尾巴!”
凌波虚心求教:“那别的地方能摸吗?耳朵?脑袋?我可以帮你呼噜毛吗?”
“其他地方勉强可以……不对!都不准瞎摸!”皮修炸毛。
“好吧。”凌波很遗憾,“我还以为你挺喜欢的。”
好了,现在不光是耳朵,两颊也变得通红:“瞎说八道!我才不喜欢!”
“好的好的。”凌波从善如流,主打一个认错态度良好。
皮修坐在床边沉默了一会。
“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还没等凌波开口,皮修又问:“马上要到寒衣节了,要不我们一起去买新衣服?”
寒衣节。
凌波的心突然落了一拍。
不知道自己在人界算是失踪了还是死了,粗略算来,竟有两月余。也不知道今年妈妈会不会给自己烧寒衣和纸钱。
他们家亲缘淡薄,也没有关系很近的需要祭奠的亲戚朋友。往年都是往祖坟插三根香。妈妈一般会叫他拜三拜。她总是笑盈盈说:“祖宗保佑我宝平平安安哦。”
想着想着,凌波的眼圈又有些泛红。
这次倒不是为自己。只是觉得妈妈的命实在有点太苦了。
皮修又双叒叕理解错了重点:“!我知道错了!你不要难过,我随便你摸好不好!”
砰地一声,皮修变回了貔貅崽的模样,主动凑上来让凌波贴贴。
凌波破涕为笑,柔声说:“不是你的问题啦。还有我就不买新衣服了,我有衣服穿。”
澄清归澄清,他还是没忍住,rua了rua皮修的脑袋。
“这怎么行呢?过节肯定要穿新衣服的!”皮修用爪爪戳了戳凌波的衣服,“这么旧,还是便宜货。我给你买一套吧,就当是节日礼物!”
“真不用。”凌波推拒。
“要的要的!”皮修愈发凑近,一副你不答应我就要闹了的模样。
“皮修!我、咪咪还有蠃鱼准备出去吃早饭,你一起吗?”仲能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我不了!”皮修扯着嗓子喊。
“一起嘛!我们去大壑茶楼吃早茶!”仲能大咧咧地推开门,“或者我带一笼茶点给你当早饭,你有什么喜欢的……”
凌波刚把皮修推开。
氛围着实有点尴尬。
仲能默默关门,一边关一边说:“我给你和凌波带一笼全家福吧,啥都有的那种……”
咔哒。
门关上了。
凌波决定忽视这个小插曲。
“寒衣节的时候,人们会给另一个世界的亲人烧冬衣,妖界呢?有什么类似的习俗吗?能向人界传递信息吗?”
皮修摇头:“寒衣节没有。”
“寒衣节没有啊。”凌波很失望,“其他的节日呢?比如春节?”
“什么是春节?”皮修茫然,“你是说立春吗?”
“正月初一!”
“正月初一就是正月初一,没有节啊。”
皮修歪着脑袋又想了一想。
“不过根据传说,三千多年前,每到腊月三十晚上,年兽一族都会跑到人界玩。需要的妖可以拜托年兽一族传消息。有的妖也会趁机给情人送情书和礼物。”
凌波激动得手都有点抖。
“年兽能顺便把我也捎回去吗?”
“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年兽家族在两千多年前就灭绝了。有的年兽太贪,坐地起价后被更不守规矩的凶兽混沌报复了。从襁褓幼子到族中长老,全族无一幸免。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小妖怪不能言而无信。”
“……好的。”
凌波沉默一瞬,仍不死心。
“那你知道年兽是靠什么特质或方法穿越到人界的吗?”
皮修摇头。
“没有妖知道。年兽家族指着这个商业机密赚钱,从不肯向外妖透露,哪怕是嫁出门的闺女都不给知道。他们魂飞魄散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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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方法就失传了。现在很多妖觉得,年兽一族就是在诓妖和诈骗,其实他们压根就没去过人界。”
“凌波!”卧室门又被推开。
蠃鱼急吼吼地进门,先是很嫌弃地瞪了一圈周围的装饰,然后扑到凌波怀里:
“我们一起去茶社吃早点吧!吃完在朝歌街逛一逛,今天是年兽消失2709周年,会有优惠活动呢!所有商品七折!”
……哇。
这年兽到底干了多少缺德事啊,被恨成这样。
皮修贴心解释:“朝歌街是朝歌山鲛人祖祖辈辈留下的产业。据说有一只年兽曾把他们族中的两三只幼龄鲛人偷渡到了人界。事情败露后,鲛人家族到处寻妖,却怎么都寻不到了,从此两族结下深远的梁子。年兽灭族后,朝歌街的产业所有者,也就是朝歌山鲛人梓织,特地设了这个纪念日。”
凌波点头。明白。
妖贩子和人贩子都可恨!
蠃鱼摇着凌波的手:“去嘛去嘛我们一起去……”
皮修哼了一声,揶揄道:“朝歌街的特色产品是莽草知不知道,真不怕把自己毒倒……”
“莽草只能毒倒鱼,我是蠃鱼,是妖!”蠃鱼张牙舞爪。
一行妖来到了大壑茶社。
大壑茶社的经典餐品是双味笼包,也就是鱼肉和鹿肉双拼的小笼包。
一个包子大约只有四分之一个手掌大,小巧玲珑,皮薄馅香。鹿肉取自朝歌山麢(sheng)鹿后腿,细腻剁碎后混入了山菌与野山椒提鲜,口感柔韧带香,略带山野之气。鱼肉则取自山涧野生鱼腹,肉质细嫩如脂,佐以潕水旁生长的野生香草调味,清鲜回甘。
店家还配了一碗潕(wu)水云雾羹,由山间竹笋、梓树嫩芽与少量鱼骨熬制,汤色清亮,香气氤氲。
凌波坐在窗边,透过雕花窗格观察楼下熙熙攘攘的妖群。
“想什么呢?”皮修托着下巴观察凌波。
“我在想,也不可能所有年兽都是坏家伙吧?”凌波搅着羹汤小小声道,“哪怕是四大凶兽,很多现在也改邪归正了呀。会不会有很好很好的年兽也被报复了呢?”
皮修往四周看了一看,也跟着压低声音说:“那个年代都是这样的,一妖错事,全家遭殃。这话可别再说了。我们在鲛人的地盘上呢,万一被打击报复怎么办?”
凌波觉得皮修说得很有道理,闭口不再谈。
当天的庆祝活动很多。除了所有商品打折,还有歌舞表演、戏剧表演等等。
吃完早饭,凌波等妖随着妖流前进,被挤到了古街的一个院子里。院子中间撑着一张白绢,正在上演皮影戏,讲的是年兽被灭门的故事。
台上白绢火光冲天,一只混沌正大口吞食尚在襁褓的年兽子嗣。
台下观众掌声欢呼声一片。
凌波的心情有些复杂。
年兽一族有着穿行两界的特殊能力,却在两界都恶名远扬,惨遭灭门后还被万众唾弃。
只能说,确实是天行有常,多行不义必自毙。
然而,襁褓婴孩,何其无辜。
就在这时,凌波的耳边传来一声啜泣。
凌波转头去寻,却只能看到一片片张扬的、肆意的、欢庆的笑脸。
这声啜泣就像一滴渗入沙漠中的水,连同他的主妖一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26. 我的手要留着牵好你
“在找什么?”皮修把一只鲛人形状的麦芽糖妖举到他面前,嘚瑟地晃了晃。
倒是和皮影戏很应景。
“没什么,应该是我听岔了。”凌波笑了笑,嗷呜咬下鲛人的大半只脑袋。
麦芽糖甜甜的,带着一股蔷薇花香,应该是掺了花汁。
皮修呼着痛缩回手,像是全身心代入了鲛人糖妖,颇有几分情真意切。
恶作剧成功!
凌波笑眯眯地抬头,却发现皮修头上真的沁出冷汗,不由呆住了。
“真的很疼?”他小心翼翼地觑着皮修脸色。
“这可是蔷薇祟的糖妖,你居然也敢吃。”皮修疼得龇牙咧嘴,“买主是能和糖妖共感的!”
“……哇。”凌波目瞪口呆,“那我刚刚咬了大半个脑袋……”
“是啊,大半个脑袋都在疼。”皮修没好气地用糖妖的木签戳了戳凌波的脑袋,“当然,不可能和真被砍了半截脑袋一样疼,但也还是很疼的!差不多类似于摔倒蹭破皮的那种程度?好在时长很短,现在已经不疼了。”
凌波很愧疚,可他觉得这玩意着实有点诡异。
“所以为什么要发明这种不能吃的糖妖?”
“以前没有鲛绡手机,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请得起步景角端。商旅在行商时遇到危险、快要魂飞魄散的时候,就会吃一口家里妖买的蔷薇祟糖妖,这样,远在千里之外的家妖就能立刻感受到疼痛,然后循着糖妖的蔷薇香气找到商妖,帮他收尸。”
凌波感兴趣地点头:“意思是这糖妖自带GPS功能?”
“什么是GPS?”
“就是能定位?”
“对,能定位。比如,因为你咬了这个糖妖,所以在下面的一个月里,只要我愿意,无论你到哪儿,我都能找着你——这也是蔷薇祟糖人没被滥用的原因之一:瞎使用的话可是很容易被寻仇的!”
“下面我要开始寻仇啦!”皮修宣布。
凌波洗耳恭听。
皮修扒着手指数:“陪我买寒衣节新衣服、陪我听一场说书、陪我随机旅游、陪我去寺庙求签……”
……
你这寻仇怎么变成了朋友必做的100项清单。
凌波呼噜了一下皮修的脑袋:“我随时都可能回人界,所以不能保证全部陪你做完。但是我在妖界一天,就会陪你一天。”
皮修压住心底的失落,故作开朗地一笑:“小爷我大妖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这长而又长的清单当天就被勾掉了好几项。
皮修拖着小分队一起买了寒衣节新衣服,被蠃鱼吐槽暴发户审美,又干了一架。
一起去听了说书,无奈说书妖方言太重,小分队里没一个能听懂,你瞅我我瞅你地打哑谜,拼拼凑凑出一个妖怪穿越成柃木的离奇故事。出了说书亭一看,原来门口简介有写,讲的分明是妖怪穿越成人类、与人类相爱的经典爱情传说。
一起买了彩票。小分队各个财运爆棚,除苗咪咪以外全员中奖,把苗咪咪气了个半死。苗咪咪认真复盘,得出只有自己没见过皮修小同学原型,所以发不了财的结论。于是当街逼迫皮修现原形,试图一雪前耻,被还留存几分理智的仲能、凌波以及苦不堪言的彩票店狌狌老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拦了下来,遗憾作罢。
一起看了烟花。
今晚是血月,通红的月亮颇有几分诡异,本不是适合放烟花的日子。不过都是封建迷信,也没什么妖在意。
随着烟花秀的时间逐渐靠近,朝歌街的游妖愈来愈多。为防止妖生地不熟的凌波被挤散,皮修选择把所有购物袋攥在左手,右手单单用来牵凌波,牵得很紧,凌波有些吃痛。
他有点哭笑不得,半开玩笑地安慰:“我吃过你的糖妖啦,丢不了。”
皮修闻言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略略松了点手,却又很快改变主意,继续紧紧地握好,低声说:“不许夸下海口。”
凌波哈哈一笑,教他:“这叫不许立flag。”
皮修鹦鹉学舌:“立flag。”
凌波笑得两眼弯弯:“孺子可教。”
就在这时,烟花秀正式开始。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刹那间,凌波的笑眼里藏进了倾泻而下的烟火。
皮修的心跳隐于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中。
他想开口,却忽然觉得自己笨拙。
在这样美丽的烟火下,似乎说什么都是笨拙的。
凌波却抢先开了口。
“皮修,你知道吗?就算没有材料,我们也可以给自己放烟花哦。”
“欸,真的吗?”
“你如果缓缓把手举起来,举到顶,再突然张开五指,那恭喜你,你刚刚给自己放了个烟花。一次最多放两个。”
凌波以读诗的语气念道。
皮修安静地等待。
凌波却再不作声了。
他注视皮修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的眼,笑了一笑。
后面的句子不能念。
“可你知道嘛,如果你缓缓把手伸过来,牵住我,那么我心里,是烟花千千万万朵。”
皮修等不到凌波的诗,想了一想,回复道:“我才不会用手放烟花呢!”
真是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多有意思的诗!
凌波扁扁嘴,扭过头看烟花。
“我要留着手,仔细牵好你。”
凌波的心很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他呆呆地抬头看皮修。
正值烟花升空,四周被白金色的落星照亮。
皮修并不知道凌波被他情诗一样的回应触动到,有些担忧地看着凌波的脸色:“你的两颊都通红通红的,耳朵好像也有一点红,不会是在寒风里吹久了有点发烧吧?”
“没有没有。”凌波赶紧摇头。
星子落完,周围的环境又暗下去了。
皮修不想放下手中的购物袋,里面寒衣节的衣服是最最重要的祝福,可不能丢;皮修更不想放下凌波的手。
可是他需要探凌波的体温。
于是他转身,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凌波的额头。
凌波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地后仰。
四目相对,气氛愈发古怪起来。
皮修站直身子,故作镇定道:“应该没有发热。”
我的额头好像比凌波的还要烫,所以应该没有发热。
除非我俩一起发烧了。
一直到烟花秀结束,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触碰过的额头一直烫烫的,或许是真发烧了也说不定。凌波想。
烟花秀结束已是十点。皮修帮忙呼叫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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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步景,把凌波送上车。
“所以真的不能住我家吗?真的要独自一妖待宿舍吗?”皮修眼巴巴地问,“正好我们能一起完成清单。”
凌波用手指轻弹了一下皮修的脑门:“一个合格的欠债者是不会经常跑到债主面前瞎晃的。”
皮修叹了口气。
凌波想起什么,“哦”了一声,补充道:“你可以经常来学校图书馆,我会在里面自习。一定要好好完成寒假作业!”
皮修的脸皱了起来,麻利回绝:“不行不行,还有两天我就要去埃及访亲了,最近没有空自习。”
凌波忍俊不禁,又弹了一下皮修的脑门:“对学习上点心吧。”
皮修垂头丧气:“点心可以,学习不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凌波扶额。
“好啦好啦,已经让妖家师傅久等了,拜拜!”
“拜拜!”皮修一脸怨念,仿佛一个经历情伤后被学习强制爱的可怜蛋。
凌波笑出声,挥手作别。
步景迅速行驶在妖界的夜色中,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飞速倒退,车上却一片寂静。方才的喧闹与温热仿佛还留在指尖和额头上,凌波望着窗外,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和额间的余温一样,久久不散。
回到宿舍楼下,整栋楼果然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盏走廊灯亮着,更衬得假期校园的空旷寂静。掏出钥匙打开宿舍门,一股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
宿舍里空无一妖。
这是必然的,大家都回家了。
凌波有些寂寥地环顾四周,轻轻叹了一口气。
平时觉得这些家伙好吵,真得好久才见,又觉得寂寞。
人真是既要又要的生物。
等一下,我的柜子又被谁开了一半?
柜门虚掩着,露出一条黑黢黢的缝隙。
凌波皱眉看着半掩着的柜子,强迫症又犯了。
不行,一定要关好。
下次也要多提醒提醒蠃鱼这个家伙,不说有碍观瞻,也影响妖走路啊……
他走上前,伸手准备用力将柜门彻底合拢。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柜门边缘的刹那,一只金匕首如同毒蛇般从柜中探出,精准无比地挥向凌波毫无防备的后颈。
也几乎是在同时,匕首的主妖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从狭窄的柜门缝隙中滑了出来,直接由饱受牵制的柜内位转换成方便行动的右后位!
“别动,别喊。不想魂飞魄散,就乖乖照我说的做。”
他的声音大约经过了变音处理,刻意扭曲,冰冷如铁。
这种情况不能硬抗。由于动漫里的主角常常都是嘴遁王者,凌波觉得自己也可以试试语言感化。
他用余光注视着金闪闪的匕首,开始谈判:“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孤妖,连分化都没成功,袭击我全无好处。不如我们好好谈一谈,你到底想要……”
没想到对方不耐烦地冷哼一声,直接补了一记强有力的手刀。
那些死于话多的反派呢!
为什么轮到我就是直接打晕啊!我这种穿越到妖界的弱小人类难道不应该是标准的主角吗!为什么没有光环和嘴遁能力!!!
凌波后颈一麻,彻底失去了意识。落入他眼中的最后一幕,是对方挥刀时露出的,腕间的飞鸟刺青。
27. 不会看眼色的提线木偶
凌波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他吓得往后一挪,撞到了本就被手刀劈伤的后肩,疼得呼出了声。
“年,那只鲛人醒了?”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几米远处传来,在空旷的大厅里发出回响。
“先生,他已经醒了。”被称为年的小妖转过身,恭恭敬敬地回答。他大约有几分紧张,背在身后的手稍微有点颤抖。
“很好。”
皮鞋踏在大理石上,由远及近。
“知道我是谁吧?”一字一顿,慢而低沉,透露着高傲和理所当然。
凌波抬头。
“先生”将一片覆盖眉眼的黄金面具摘下,露出捉弄猎物的玩味眼神。
谁?
凌波拼命回想自己遇到过的所有人或妖,却绝望地发现,似乎一点也想不起来。
这只妖……
其实非常俊气,是那种凌厉的、有侵略性的俊气。
剑眉星目,目光凌厉,面上仿佛在笑,笑意却化不开眼底兽般的疯狂。皮肤是时下流行的小麦色,长长的鬈发自然地垂落到肩侧。
明明是如此野性的长相,却规规矩矩地穿着西装──不,也不能说是规规矩矩,西装的领口被松松地拉开,肆意却有美感。
凌波几乎可以肯定,无论对方是人还是妖,他都没有见过。
毕竟,想要忘记这张太有风格的脸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迟迟等不到凌波的回答,对方的目光陡然深重起来,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轻声反问:“你认不出我?”
有言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又有言曰,好汉不吃眼前亏。
凌波要当好汉,所以他能屈能伸。
凌波麻溜道歉:“对不起,我可能忘记您了……但我们之前应该没有交集?请问我是怎么惹怒您的?一定是误会!”
穷奇的眼神愈发幽深。
游走于黑白两道多年,穷奇明面上是万千注目blingbling闪光的顶流爱豆,暗地里却是无恶不作无不可为的奇诡街教父,妖挡杀妖,佛挡杀佛,创造了从舞台到黑市的传奇神话。
为非作歹半妖生,他尤其钟爱把妖逼入绝境的那一瞬。
当受害妖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时,穷奇总是不慌不忙地将面具摘下,露出那张黑白通吃的标志性的脸。
“是你!”十有八九的受害妖都会颤着瞳孔不敢置信。
“是我。”嘴角傲慢地勾起。
穷奇自封最伟大的导演、演员和编剧。
那些提线木偶死到临头时的无措和震惊,是世妖给予他的,最耀眼也是最黑暗的奖章。
而面前这只鲛人,是他遇到过的能排倒数第二的,最不会看眼色的提线木偶。
穷奇慢条斯理地撸起袖子。
露出一只飞鸟刺青。
凌波脱口而出:“见过!”
穷奇动作一顿,抱臂等凌波发话。
凌波冷汗直冒,在“先生”探究的眼神下硬着头皮说:“这个飞鸟刺青,我曾见过的……”
凌·贾宝玉·波看着“先生”越来越黑的脸色,感到大事不妙。
祸从口出啊,唉。
谁知道“先生”是不是跟自己前世牵扯众多的绛珠仙子呢。
关键的问题是除了刺青他真的什么印象都没有啊!
“你认为这是飞鸟?”
穷奇声音冷若冰霜。
凌波定睛瞧了一瞧。
哦豁,完蛋。不是鸟,是一只长着巨大羽翼的老虎……
“穷奇?”
凌波颤着声音问。
《山海经》中的四大凶兽之一,皮修口中连吞二十妖的穷奇?
那我现在是在,奇诡街?!
“是我,你终于想起来了。”穷奇露出属于爱豆的无懈可击笑脸,“也想起来我队友找你认亲的事了吗?”
“你和相柳居然是队友?”凌波脱口而出。
穷奇的笑容里带上了一点鄙夷。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跪坐在地上的凌波。
看来不光记忆力不行,智商也很堪忧,简单来说,就是一只赤裸裸的提线木偶,很愚蠢的那种。
可惜了。
如果用来指引“他”的提线木偶稍微有点智慧,这跨越十七年的重逢肯定能更有乐子。
凌波紧张地盯着穷奇的脸。
他摸不清穷奇的意图。
显而易见,穷奇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弄来,肯定不是为了获取食材,至少不会是即食食材,否则根本不必等自己醒来。
寻仇也不太可能。穷奇看自己的眼神虽然冰冷,却没有恨意。自己也不太可能触动到奇诡街大佬的核心利益。
利用……如果自己是鲛人,那按照皮修的说法,确实很有利用价值。具体利用方向可能有两种,饲养和入药。如果穷奇要饲养鲛人获取鲛珠,那在不暴露人类身份的前提下,自己有比较大的把握能活下来,就可以等待机会逃走;如果穷奇要用鲛人入药,直接坦诚人类身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往最坏的可能性想,发现自己是人类后,穷奇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动手杀人呢?
他猜对了。
穷奇确实要利用他,但既不为产珠,也不为入药。
穷奇眯了眯眼睛,缓缓道:“你知道的吧?鲛人骨肉熬制的长明灯能唤回游离于妖界的魂魄?”
凌波顿时感觉全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他惨白着脸看向穷奇,努力保持口齿清晰:“我不是鲛人。”
穷奇微微一笑,俯身掐住他的脖子道:“没关系,这件事当然是要好好验证的。”
“毕竟,万一你污染了我宝贵的长明灯油,那可就很麻烦了。”
说毕,又刻意往凌波光洁无鳞的面颊上看了看,悠然道:“最快的方法当然是用分化剂逼出你的鲛人特征……但你貌似对分化剂过敏,万一出现分化事故,会很得不偿失,所以我不打算用这个常见但愚蠢的方法。”
凌波的目光黏着在穷奇脸上。他等待着穷奇最后的宣判。
然而穷奇只是把着凌波的脸仔细端详了一分钟,就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一刀毙命从不是他的风格。
吊着猎物,让他们在希望和绝望中来回游荡,最后被利齿和尖爪折磨得奄奄一息──这才是属于他的,穷奇的游戏。
穷奇找到了新玩具,心情很好。
然而这好心情在看到匆匆赶来的相柳时消失殆尽。
“相柳,你……”
穷奇的面色沉了下去。
相柳一眨不眨地盯住穷奇的脸。
“你居然真的一直不死心……”
“你有什么立场教导我死心?是凭舞台和综艺炒作的CP?还是凭假冒伪劣的感情?”
穷奇满脸不耐地嗤笑一声,试图从相柳身边挤过去。
相柳冷着脸伸出手臂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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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右不了你的决策,但也不可能允许你随意增加一些莫名其妙的、影响整个奇诡街存亡的变量。
“难道你就不怕,那个好不容易召回来的‘他’,被‘我’主动下手毒杀吗?”
穷奇勃然大怒。
“你敢!”
相柳面带讥讽。
“不敢不敢,穷奇先生。”
穷奇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他刷得变出锋利的虎爪,紧紧地贴在相柳的颈动脉上,威胁性地滑动:
“如果不是顾及你我之间的情分……”
“情分。”
相柳冷笑一声。
“但愿你还真的记得所谓的情分。”
“想同归于尽吗?碰到我的毒血,你也活不成哦。”
穷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语带遗憾:“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跟我对着干……”
“是啊,我也没想到。”相柳面色平静,并没有被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吓到。
“最近奇诡街溜进了几只老鼠,你知道吗?”穷奇却突然转换了话题。他一边低语,一边将利爪贴得更紧。
相柳白皙的侧颈顿时红了一片。
“不清楚。需要我派妖去查一查吗?”相柳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显。
穷奇意味深长地笑笑,慢慢抽开寒光闪闪的爪子。
“那真是太贴心了。可不要让我失望啊,相柳。”
望着穷奇远去的身影,相柳不动声色地用指尖压了压自己被划破的脖子。
有一点蹭破皮。倒是没有流血,但是痒丝丝的,碰上去还有点疼。
不过这并没什么要紧。
相柳不以为意地转身,压低声音轻呼:“年?我知道你在附近。”
来之前一块块排查过,周围应该没有谛听骨哨,但所谓隔墙有耳,还是谨慎些好。
一个略显矮小的身影闪了出来。
“想好了吗?”相柳开门见山。
“对不起,相柳先生,我还……没想好。”年有些慌乱,“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我再想想……”
“理解。”相柳笑笑,面上风轻云淡,说出的话却不太乐观,“但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年紧张地睁大眼睛,眼中浮现出纠结和痛苦。
“有什么新的信息吗?”相柳的语气轻柔了些,似在安抚。
“绑架来的鲛人醒了,先生说,要用分化剂以外的方法验证他的身份。”
相柳皱了皱眉。“什么方法?”
“不知道,先生没有说。”
相柳很习惯穷奇的行事风格,并没有太失望,点头道:“不管怎样,不能让穷奇的计划进行得太顺利。”
“相柳先生,”年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您知道穷奇先生到底想要召回谁的魂魄吗?”
相柳动作一顿,避开年的眼神:
“这你不必知道。你只需知道,真把‘他’召回来的话,就不仅仅是几只妖魂飞魄散的问题了。很多很多无辜的妖,会被迫卷进奇诡街扩张的车轮里。”
年咬着下唇,突然有些急切地抖着嗓音说:“相柳大妖,我愿意永远跟随您!我想好了,一切听您指挥!”
面对这样郑重的誓言,相柳并不显得意外。
但是,他颇有些心事重重。
“不要永远跟着相柳大妖。”
“跟着现在的相柳,”他垂眼看年,将“现在”两字特意咬得很重,“就可以。”
28. 你们走了我可怎么活
皮修盯着新衣服看了半天,表情纠结。
昨天被蠃鱼打击到了,没敢把“暴发户”同款衣服送给凌波。
要送就得送对方喜欢的、能常穿的衣服!怎么能送那种会被嫌弃到压箱底的!
皮修把衣服翻了个面,继续思考。
我感觉也妹有很暴发户啊?
不就是多装饰了几颗红宝石,外加一溜翡翠和几十颗珍珠吗?
总共就几十上百颗珠宝,还没一杯巨无霸奶茶的小料多……
括弧,貔貅家自制奶茶,小崽崽们都爱喝!
皮修小朋友得不出结论。
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
喊妈!
“妈!你快来评价一下!我这衣服好不好看!我要送同款给别妖!”
皮潇潇大妖贴着黄金面膜闪亮登场。
她仔仔细细端详衣领上的金线刺绣,赞许地竖起大拇指:“好看!珠宝再多一点,能更好看!”
皮修喜滋滋地举着衣服瞧了又瞧。
“我也觉得!”
“不过啊宝贝。”
只要一说话,面膜就开始变皱。
皮潇潇啧了一声,伸手细细抚平。
“寒衣节衣服不能瞎送吧?按照传统,都是至亲和爱妖送哦。”
皮修抱着衣服思考了几秒,果断说:
“没事。他是孤妖,没有亲妖,目前也没谈恋爱。”
“妈你放心,不可能送重复的!”
……
儿啊,我想强调的不是这个。
皮潇潇按着快裂开的面膜叹了口气。
算了,跟一个没开窍的傻孩子有什么好说的,他根本就不会想太多。
送吧送吧,你开心就好。
在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时,皮修一向行动力很强。
他决定立刻动身去找凌波。
不知道凌波现在在哪里……图书馆?自习室?还是在校外呢?
皮修突然眼睛一亮。
欸?不是有蔷薇祟糖妖吗?
循着蔷薇花香找过去不就行了吗?
“小少爷,你指的方向到底对不对啊?”皮修雇来的司机角端冷汗直冒,“再往前一点,就要进奇诡街了啊?”
“奇诡街?”皮修惊呆。
他很用力地嗅了嗅空气中的花香,肯定道:“方向没问题,继续向前。我要找的妖在前方三公里处。”
“那我只能把您送到这了……我要留着命养家糊口,不能进奇诡街。”
角端表情坚决地把皮修从自己背上赶了下来,从兜里掏出3枚山鬼铜符,还给皮修说:“这是您预交的路费。”
“喂!”皮修眼睁睁地看着角端砰地一声离开了。
他抱着几袋新衣服呆若木鸡地站在街口。
这算什么?为爱闯禁地?
不对,是凌波为爱闯禁地,那自己又算什么,为朋友的爱闯禁地?
但是既然来都来了……
还是先找到凌波,把这个恋爱脑拖回去吧!
否则还没到人界,恋爱脑本脑就要被大妖杀掉了!
蔷薇祟的花香越来越浓郁,周围的建筑也越来越……破败?
皮修站在一扇黄铜大门前吸了吸鼻子。
他可以肯定,自己与凌波只相差十几米。凌波就在这个建筑里!
然而,这个建筑看似破败,实际却很固若金汤。所有的墙壁都由大理石和金属构造而成,砖与砖之间连只蚜虫都进不去。
皮修思考了五秒,决定开啃。
谁让他是天赋异禀、牙口嘎嘎好的貔貅呢!
啃一两块黄铜板,洒洒水啦!
就是金属味有点重……好想吐。
都和凌波贴贴这么久了,这该死的金属味过敏症怎么还没痊愈?
在很快就能见到除味剂这一终极动力的驱使下,皮修顽强啃穿了厚达20厘米的金属门,把脑袋从洞口塞了进去。
真是不容易!
啃完这扇巨厚无比的门之后,整个嗓子都因为过敏变得红肿无比。
但是!就要见到了!凌波!
我的除味剂!我的恋爱脑亲友!我的冬衣送温暖对象!
凭借本能的直觉,皮修抱着冬衣,跌跌撞撞地跑向一扇虚掩的木门,准备进去。
然而他在门口停住了。
因为他听到凌波小同学正在用给自己讲天工考试题一般循循善诱的语气,策反一个名叫“年”的小妖。
年不是早已灭绝了吗?
皮修好奇心大涨,趴在门口静静听。
“年,我听到你和相柳的对话了,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我猜,你正夹在两位大佬中间左右为难,对不对?
“那我们何不跳出这种艰难的局面?
“身为年兽,你有穿越人妖两界的能力,可以把我直接迁移到人界!这样既不会违背你与相柳大妖的约定(因为他本来就要求你打乱穷奇的计划),也对你自身有好处──不仅不用被卷进大佬的争斗,还能在人界开启新生活。”
“你难道不心动吗?对这种被他妖掌控生命的日子,你不感到厌倦吗?”
年却没有答话。他僵硬地转身看向门口,厉声道:“谁?!”
皮修慌不择路地准备往后退,一不小心撞到了门框。
疼啊!
他疼得两眼冒泪花,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凌波惊呆了。
这声音好熟悉……莫非是,皮修?
皮修你怎么也被抓过来了啊?
熬长明灯油还要用到貔貅崽的吗!
眼看已经暴露,皮修心一横,反而一脚踹开门,火速冲了进去,拖起凌波就要往外跑。
“等一下!”凌波面色痛苦地连连呛咳,“我身上还有铁链,现在出不去!快松开啊啊啊!我要被你拽断气了!”
年抱着手臂面色冷淡。
呵呵,这铁链绝对打不开的。钥匙全在穷奇手里!
然而后续发展让他不由自主地瞳孔地震。
皮修居然直接咬断了凌波身上的铁链!
爹妈啊!为什么还能有这种操作!
年早已魂飞魄散的爹妈(摇头摇成拨浪鼓):不清楚,没见过,别问我!
就在年疾痛惨怛到大呼父母的那一瞬间,皮修已经带着脖子和手脚上还缠着铁圈的凌波开溜了!
年气得咬牙,一个翻身变成亦狮亦狗的原形,扑上去拼命阻拦。
“你们不能走!”年吼得连嗓子都出了血,不管不顾地上口撕咬,“你们走了我可怎么活!”
三千年唯唯诺诺为虎作伥,不就是为了苟且偷生!
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溜掉,穷奇还能让我活吗!
凌波的腿被年咬下一小块肉。
他疼得两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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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踉跄倒在皮修怀里。
年扑咬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他震惊地抚上自己背部的旧伤。
那些为穷奇卖命留下的伤疤正在迅速愈合!
获得这样一个宝贵的喘息瞬间,皮修倒也反应迅速,直接变回了原形,驮着凌波就往门口跑。
这里其实是穷奇的一个偏宅,建筑又很坚固,并没有布置太多的妖手。
所以年拦不住。
年狠狠心,也跟着皮修和凌波跑出了偏宅。
皮修在奇诡街的商店街巷一路狂奔。
“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奇诡街了!一出奇诡街咱就回家!”
“不行!”凌波心中一紧,伏在皮修耳边低吼,“那样你家的位置就被暴露了!很危险!”
“那我们能去哪里……”
一路奔逃到巷尾。竟是死路。
皮修心中猛地一惊。
上一个路口好像走岔了!
现在该怎么办?估摸着年要追上来了!
皮修和凌波对视一眼,默契地打量周围,准备随便找个店进去躲一躲。
两边全是诡谲黝黑的店铺招牌,什么招魂术买一赠二,妖体贩卖,铜符第一通灵术,应有尽有。店家普遍很有宣传意识,触目皆是血糊糊的商品图片,有的店家甚至很有国际化思维地贴上了双语翻译。
凌波幽幽发言:“感觉都不太能进……”
皮修面色沉重:“我也觉得……等一下,那个塔罗占卜店是不是能进?流年不利,咱们正好进去算一卦!”
后方突然传来年的怒吼:“找到你们了!别跑!”
皮修心下一惊,身体已经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欻地跑进了那个看似稍微有点靠谱的占卜店!
“欢迎两位客妖!”
店主是只青丘狐妖。皮修和凌波进门时,他正躺在高背椅上摇折扇。
看到有客进门,他也不着急,只是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呵欠,啪地收起折扇,露出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小店塔罗牌算命20铁钱一次,八卦算命4金铢一次,欢迎选购。”
皮修把凌波从身上放下来:“我们需要包扎服务,您给开个价吧──顺便问一句,为什么八卦比塔罗贵这么多?您的主营业务不是塔罗吗?”
凌波:我们不是进来逃命的吗?这重点是不是有点跑偏了QAQ?
狐妖又啪地一声打开折扇:“绷带和药草在左手数第二个小抽屉。”
“作为一个乐善好施的良心店家,我的包扎服务完全不收钱,但是和占卜服务捆绑销售,10金铢一次。客官您看OK吗?”
“非常OK!”皮修乐呵呵。
凌波扶额:这是黑店吧!这绝对是黑店吧!谁家包扎一次要6金铢啊!
狐妖很喜欢这种豪爽(能宰)的客妖。只要钱给够,他一向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
“您问八卦为什么比塔罗贵这么多?客官有所不知,我师承青丘老妖阿埠学八卦,被他敲了20金铢的学费,肯定得把学费赚回来;而塔罗是自学成才,没花钱,自然便宜喽~”
皮修虚心求教:“那八卦和塔罗哪个更准呢?”
狐妖两手一摊,笑眯眯道:“都不准。客官听个乐呵就行。”
就在这时,木门被重重撞开。
一个矮小的身影窜进店里,直接扑向了还没能反应过来的凌波。
是年!
29. 你是人类吧?
皮修冲上去挡在凌波前边。
然而狐妖老板的动作比他还快。眨眼的功夫,他的折扇已经合了起来,一个转身,猎猎生风地刺向年!
皮修和凌波眼睁睁地看着本还精神抖索的年在扇子的痛击下站立不稳,闷哼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狐妖把扇子压在年的脖子附近,不顾对方的挣扎,用缚妖绳给捆了,还往嘴里塞了块布条。
面上倒仍是笑眯眯的:“小店空间不足,不支持客妖打架,失礼了。”
皮修刚张口说了句“谢谢”,就看见狐妖冲他回头,风情万种地一笑:“这位客妖,服务费加十金铢。”
皮修:……
凌波:“……好贵,可以便宜一点吗?”
狐妖施施然地把扇子收起来,依旧是笑容可掬的样子:“不太可以呢客妖。我满足的是您们的安全需要,安全可是归属和爱、尊重乃至自我实现的基础,难道这些不值得区区十个金铢吗?”
皮修:有道理耶……但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转头去看凌波,却发现凌波已经不顾伤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扑向了狐妖。
凌波抓住狐妖的手,声音抖得不在一个调上:“马斯洛需求理论?你是狐狸小姐那个在奇诡街装人弄人的表哥吗?!”
皮修一头雾水,震惊地扭头看狐妖。
狐妖安抚性地轻拍凌波的手,语气很淡,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妖震惊:“你是人类吧?”
凌波鼻子一酸,磕磕绊绊地回:
“我是人类,我还能回家吗?”
皮修僵硬地看着凌波。
人类?
凌波居然是人类?
自己真是傻啊,居然一个学期都没有发现……
那些过于缓慢的分化,那些对人界的如数家珍,那些对常识的一无所知,那些永远的游离感……
都说得通了。
“呜呜呜呜……”墙角传来一阵声音。
是害怕到被五花大绑着还想逃的年兽发出的。
皮修:……你刚刚追他的时候不还是很神气的嘛?
狐妖已经刷地打开了抽屉。
凌波两眼放光,指望着狐妖老板拿出能帮一切回归正轨的法宝。
然而狐妖老板只是抓出了一把金灿灿的葵花瓜子。
瓜子?
凌波和皮修摸不着头脑,连一边嗯嗯呜呜的年兽都在莫大的好奇下安静了。
“1,2,3……”
狐妖老板很珍惜地数。
凌波屏着呼吸,一动不敢动地看他数出40粒瓜子。
“好啦,够啦!”狐妖笑得两眼弯弯,“我还没去过人界呢,你给我讲讲人界的故事……你们人类真能通过轻功上90层大楼?所有人都能通过一种叫麦克疯的东西学会狮吼神功?人类真的只能活几十年,一到时间就嘎嘣一下倒在地上死掉?”
咔。狐妖老板干脆利落地吐出一颗瓜子皮,两眼很感兴趣地打量着第一次见的新品种生物——人类。
凌波:……这位看上去也不怎么靠谱呢!
皮修却突然感受到一种恐慌。
人类只能活几十年?
他可以接受凌波一直都在瞒着自己,却对一只初次见面的陌生妖全盘托出;他可以接受凌波离开自己,可以接受凌波去人界寻找真爱。
可他不能接受,在几十年后的将来,那个现在还无比鲜活的凌波,会静悄悄地、什么也不剩地死去。
像所有人妖恋话本里的人类主角一样。
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看着凌波慢慢老去,再逝去。
不,大概连看着的运气都没有。
最有可能的是,几十年后,他还在妖界苦哈哈考高中升级考试,而凌波已经在人界溘然长逝。
凌波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答:“不会轻功,但我们有电梯;差不多吧,麦克风没坏的话;是啊,人只能活几十年,不过也不是嘎嘣一下死,一般是病魔缠身几年,然后死掉。”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师,你有什么帮我回家的好方法吗?”
“很难回啊。”狐妖摇头轻叹,随意地冲被五花大绑的年一指,“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这儿不就有一只现成的年兽吗?”
“年兽……”
凌波张了张嘴,诚恳道:“你也听到了,我不是妖,不是鲛人,只是一个突然穿越到妖界的人类。”
“所以,就算你把我抓回去,我也不能用来熬长明灯油。”
“穷奇说不定还会迁怒于你。”
“所以,带我一起去人界吧,我们一起到人界开始新生活,好吗?”
狐妖像拔塞子一样把年兽嘴里的布块拔开。
“不行。”年兽呛了几声,很坚决地回应。
沉默许久的皮修终于发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些怒意:“为什么?”
凌波转头看皮修。
皮修的眼红红的,嘴巴很用劲地向下撇着,显出一些怒纹。
凌波怔住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皮修。
皮修总是开心的,不靠谱的,卖可怜的,嘻嘻哈哈的。
当然偶尔也会生气,可那种生气总是少年的、无谓的、随时就能消散的,就像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从没见过皮修这样认真的表情。这样认真的生气。
为什么这样生气呢?皮修?
年大概以为皮修的怒气是针对他的,蜷了蜷身子,苦笑着说:“要是我知道怎么去人界,还会留在妖界,卑躬屈膝地给穷奇当这么多年的狗吗?”
“我刚出生,爸爸妈妈就被混沌吞了……”
“谁来教我如何去人界?”
“打骂我、给我一口饭吃的养父吗?从小跟到大的大佬穷奇?还是,相柳?”
提到相柳,年抖了一下身子,闭眼说:“我倒是希望自己能穿到人界呢。”
“我想带着相柳一起走。”
“他太苦了。”
“那怎么办?”凌波苦笑着,“还有其他可能的方法吗?”
皮修的脑中霎时间闪过袁侯张张合合的嘴。
通幽饮。
要用到鲛目的通幽饮!
既然凌波不是鲛人,也就不可能挖去他自己的眼睛,之前凌波被迫自残的顾虑就完全不存在了!
等一下,那通幽饮的成分是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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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只记得有鲛目……琉璃鲛鳞?
琉璃鲛鳞!
皮修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当初凌波的脸上为什么长出了琉璃色鲛鳞!
是海藻水分化剂导致人类身体产生异变?还是说,凌波就是流落人间的妖呢?
“凌波。”
“嗯?”
“你的父母,有可能是鲛人吗?”
凌波想也不想地否定:“不可能。”
“为什么?”皮修帮凌波包扎伤腿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一点力气。他凶巴巴地看向凌波,“你再好好想想!”
“我妈妈是人类,她要真是泣泪成珠的鲛人,也就不必那么辛苦地养活我长大了。至于我爸爸……虽然我没见过我爸爸,但我妈跟我讲过,他十分怕水。说起来,他俩能够相遇相知,还是因为我妈妈救了溺水的他。难道会有鲛人溺水怕水吗?”
皮修不死心:“我明明见过你脸上长鳞片!”
凌波笑了笑:“我有家族遗传性鱼鳞病,也称蛇皮藓,是从我外公那儿遗传下来的。我妈妈大约有隐性基因,隔代传到了我。”
“我外公可不是妖,三年前,他就已经去世了。也是好事,没有接到我死讯。他虽然恨我爸爸,却很疼我。”
“我小时候鱼鳞病发作被同学嘲笑,很自卑。为这事,我外公总是说,他对不起我。有什么对不起的呢,不过是遗传病罢了。”
凌波语气很淡,皮修却听出了伤心。
皮修刚刚剪完绑带。他伸手,捏了捏凌波的脸,坚定地说:“别听你那些同学胡说,你的鳞片可漂亮了。”
“是我见过的最好看最好看的鳞片。”
“没有鲛人能比你更好看。”
凌波愣了一愣,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
年兽对他们的唧唧歪歪不感兴趣。
他歪着脑袋半倚在墙上,皱着眉头打断这些毫无意义的回忆和讨论:“死了就死了,灭了就灭了,病了就病了,有什么好说的。现在的关键是,你们打算一直把我绑着吗?你们到底准备拿我怎么办?”
对啊,现在该拿年兽怎么办?
皮修和凌波齐刷刷地陷入沉默。
“你也听到了,凌波不是鲛人,把他捉回去也没用。”皮修硬邦邦地说,“而且你回去也是自讨苦吃,穷奇肯定会找你算账的。所以,我们把你放了,你到别处自寻生路吧。”
“如果我是你,”一直嗑瓜子看戏的狐妖摇着扇子开口,“就会远远地逃到一个没有仇家的地方,独自生活。说不定过上几年,发现自己居然重拾了家族穿梭人妖两界的能力,成为赚得盆满钵满的代购,过上旁妖难以想象的好日子呢。”
年兽却撇过头,回避了他们的眼神,倔强道:“不行。我想留在奇诡街。”
“奇诡街的妖对你也不好吧?”皮修发出灵魂质问,“有什么好留的呢?”
年兽静静地盯着地面,脑中闪回了几个碎片。
阴雨天里倾斜的伞,鞭子下的温声阻拦,众妖狂欢之际时掌心里的奶糖……
他是靠着这些带着尖锐棱角的糖片,一点一点活下来的。
所以,在糖片的主人最孤立无援的时候。
他不能走。
30. 说不定有桃花运呢
“又是一个困于情的。”狐妖老板总结陈词。瓜子磕得咔咔响。
年兽心中一惊,怒目圆睁:“瞎说八道什么!”
“那总不见得是为了事业吧?”狐妖老板嫌弃地打量了他一眼,“就冲你混成这个鬼样?”
年:……竟然无法反驳。
“这样吧,”瓜子刚刚好磕完,狐妖拍了怕手,掸掉瓜子皮屑屑,笑得雅正端方,“我正好缺一个员工。”
“留我店里吧。包吃包住,保证安全,条件优越,心不心动?”
年琢磨了一下。至少面前这位比穷奇更像世俗意义上的好老板,态度和蔼,条件明晰,不会随时随地大小杀。
“工资多少呢?”
“工资?”狐妖把眉毛扬得高高的,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你在穷奇那儿工资多少?”
“倒是没有钱……我养父赌博欠了债,直接拿我过去抵债了。所以严格意义上,我是个白工。”
“那好!”狐妖大义凛然,“我给你穷奇的3倍工资!”
……那不还是没钱。
年叹了口气。
钱少事多离家……离相柳近。
勉强也能接受吧。
对穷奇来说,一个小喽啰是无关紧要的。但问题的关键是,自己现在已经和很要紧的鲛人挂钩了,而“鲛人”又肯定得跑,自己也没那本事拦住……所以找个能保证安全的靠山,总还是不错的。
“真能保证安全?”
“能啊。”狐妖老板笑得贼兮兮。
行。有瓜子吃的占卜铺总比穷奇的地牢强。
“我来给你俩卜一卦,卜完我好收钱。”吃完瓜又收了妖,狐妖老板心情不错,冲凌波和皮修一点头,“然后你俩就可以走了,我这有密道,直通奇诡街外,不用担心被穷奇追。下次也可以通过密道找我再算命。”
“算什么?看手相还是六爻?”
“什么是六爻?”皮修很好奇。
“人类社会的一种算命方法。周易。”狐妖老板指了指凌波,“你问他,他肯定懂。”
皮修一下子大感兴趣:“那我要六爻!”
“算什么?学业、事业,还是姻缘?”
“算我能不能在五十岁之前考上大学吧……”皮修看了一眼凌波,突然改口,“换一个,算他是不是很快能回人界。”
凌波摆手:“我不信这个,你还是算学业吧。”
皮修很固执:“我想算这个。”
我想算。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人界,什么时候会和自己喜欢的爱人重逢。什么时候会离开我。
狐妖看着皮修的脸色笑了笑。取出三个铜币,拍到皮修手里:“扔六次。”
皮修认认真真抛了六次。
“雷泽归妹。”狐妖老板画出卦象,“呐,小人,自己解读一下。”
什么小人!
凌波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皮修摇着凌波的胳膊,期待地看凌波的眼。
“我不懂啊。”凌波叹了口气,“我从来不关注八卦占卜……”
“雷泽归妹,吉兆,表示婚配、归附和团聚,象征结合和回归哦。”狐妖摇着扇子看好戏,“多好的卦象。”
皮修的心情一向摆在脸上。
然而他把心里的不舍咽了下去,脸上笑得明艳开心:“真好。你可以很快回家啦!”
“说不定还有桃花运呢。”狐妖唉了一声,不太乐意似的,“才这么点大的小家伙……月老能不能先帮我这个单身老妖牵牵线?一群没有保质期意识的散漫员工……”
皮修不想听。
他盯着卦象,觉得……特别羡慕,甚至微微发酸,有一点刺痛。
羡慕什么?酸什么?酸凌波有桃花运吗?
不是!他很快否定。
他很开心凌波能得到这样的吉兆。他愿意凌波回到人界,和自己喜欢的人相遇,然后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那是说书妖口中所有人类都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盼望凌波过上这样的生活。
皮修拧着眉捋了捋自己喜悦泛酸的情绪。
慢慢地,他的心里浮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形象。一个幸运儿。一个穿着白裙的笑声如银铃的人类少女。
如果,陪在凌波身边的是自己就好了。被凌波挂在心上、一直想要再见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就好了。
皮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一直动荡的心突然确定了。
他喜欢他。
如果凌波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鲛人,纵使还在奇诡街,他肯定已经在明白心意时的瞬间扑上去告白了。
凌波大概会被吓一跳,但是没关系。
今天一条埃及浮雕金项链配莲花,明天一只珍珠金穗项链配彤管,后天到昆仑摘雪莲,把古今中外的追求手段全部使尽了,总有一种方法能打动吧。
妖的生命无限,追个千年万年,他也愿意。
但是。
凌波是人类,而且已经有了心仪的人类女孩。
从物种,到性别,他都不是凌波的理想型。
所以,他要帮凌波回家。
帮凌波幸福而没有遗憾地度过属于自己的短短人生。
从帮凌波找到回家方法开始。可以先从与年兽有关的文献或认识年兽的大妖下手。
皮修略略整理了一下思绪,对凌波伸手:“好兆头!来吧,我们先从奇诡街出去,然后找方法帮你回家。”
凌波没有意识到皮修的心理变化,却注意到皮修皱了又松、松了又皱的眉头,心里也很愧疚。
他习惯性地抚了抚皮修的背,低声说:“对不起,是我牵连了你。”
皮修避开了他的抚摸,闷声说:“说什么牵连不牵连的。”
本来就是我心甘情愿的。
这是皮修第一次主动避开凌波的亲密接触。哪怕是刚刚认识时都没有过的──那时候皮修要靠凌波除味,恨不得分分秒秒都和凌波黏在一起,后来关系好了,亲亲摸摸更无所谓了。
凌波愣了愣,有些尴尬地把手垂下去。
年突然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紧张道:“我闻到味道了,穷奇离这儿只有三条街!你们快走,被发现私放、私抢、私藏鲛人,我们都得完蛋!”
狐妖老板立刻拉开了柜台下面的一块木板。下面果然有条黑黢黢的密道。
“留下占卜费和服务费后就快走!以后还需要服务的话,可以寄信给青丘有苏镇18号胡洱,我表妹,她会转接联系到我,记得多给点钱,让她贪贪当引荐费……”狐妖老板循循善诱。
“好的明白!”皮修比了个OK的手势,慌慌张张地从钱包里倒出了一半的金铢,数也没数,拽着凌波就下了地道。
“哦哟,这买卖划算。”狐妖喜滋滋地把散落一地的金铢搂进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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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把地道门砰地砸上了。
“胡洱?那个前阵儿刚和相柳演对手戏的新晋顶流吗?”年愣了愣。
“是哈。”狐妖老板一本正经,“演艺圈新晋顶级流氓。”
就在这时,门又被撞开。
这次,饱经风霜的大门终于不堪重负,合页脱落,轰隆一声倒到狐妖老板尾巴旁边。
狐妖老板镇定自若,矜贵地把尾巴尖尖从门板下抢救回来,走到柜台后面拿出一个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好久不见穷奇大妖,这扇门是极品红木的,维修费、精神损失费、尾巴医疗费、材料费加起来一共300金铢,支持分期付款哦~”
穷奇不想白费口舌,他皱了皱眉,开门见山:“鲛人呢?”
“什么鲛人?”狐妖老板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那只刚刚逃走的鲛人!”穷奇的爪子狠狠划过地板。上面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哦,”狐妖老板作恍然大悟状,“可刚刚逃走的分明是人,不是鲛人哦?”
“人?”穷奇气极反笑,“诓我也得编个合适的理由吧,连3岁小妖怪都知道世上压根没有人!封建迷信不可取!”
年抖了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往角落里挪了挪,尽量降低存在感。
这姿势倒是正对八卦图。
穷奇大佬知不知道自己正在什么场合批判封建迷信……
狐妖老板在穷奇的狂风暴雨下不动如山,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商业微笑。
“您自己也看到啦,地上都是这只‘鲛人’的血迹,”狐妖老板用手势打着引号,“鲛人的血肉愈合能力极强,甚至因此入药,只被年咬了一口而已,怎么可能一路流血,伤势总不愈合呢?”
穷奇眉头愈加紧锁。
他哑着嗓子质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凌波压根不是鲛人?”
狐妖耸肩:“是啊,理论上几分钟内就能完全愈合了。”
“被年咬了对吧,年身上的伤……”穷奇踱着步子,一个出其不意冲向年,把他身上的缚妖绳给扒了。
年兽面如死灰,像只生菜一样随穷奇摆弄。
穷奇盯着年后背上淡淡的伤疤看了很久。
作为年的顶头上司,他从来不关注年的伤势情况,连药也不曾给过一瓶──他这个妖生来凶恶薄情,每次能记得给相柳上药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
所以,他拿不定,年背后的伤,是本来就这么淡,还是吃了鲛肉变淡。
但是根据传统妖医学理论,吃了鲛肉,身上的旧伤是会完全消失的。
穷奇不耐烦地推开年,道:“我抓妖抓错了,先走了。这个没用的废物陪给你当那什么费。”
“这家伙值300金铢?还有鲛人鉴定费呢?”狐妖拍了下算盘,很不乐意。
“一个刷漆的白榉木门,也敢开口要300金铢,”穷奇回头,冷冷地抛下两枚金铢,“是不是仗着我欠你妖情不敢杀你……”
被戳穿了。狐妖也不愧疚,坐在柜台后面撑着下巴一笑。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会把‘他’越推越远的。毕竟你要追回的可不仅仅是游荡在外的半个魂魄,那留在身体里的一半魂魄,也要好好追回来哦。”
穷奇黑了脸,头也不回地从脱落的门扇处离开。
咔嚓。地上的木门被踩裂成两半。
狐妖打了个呵欠,任那木门继续裂着,回归了那懒懒散散的模样。
31.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地道顶挺高的,但是路很窄。隔几米有一盏狐火,微微弱弱的,是黑暗地道里为数不多的光源,映得地上的水坑更显幽深。
皮修用原形驮着凌波走了一段,就停住了,委屈道:“这儿水汽太重了,我的毛都湿掉了。而且身子侧面老碰到墙面,好膈应。你先下来好不好,我要变回人形。”
凌波单脚跳下皮修的背,半倚在墙上站稳。本想抱抱皮修表示安慰,又有点不太好意思。刚被躲开了抚摸,现在再厚着脸皮贴上去,总感觉怪怪的。
于是手撑着墙,默默看皮修抖水珠。
昏暗的环境里,皮修的眼睛亮亮的,眼眸正中有碎金闪动。这一点倒不那么像老虎。电视上老虎的眼睛那样有侵略性,皮修的眼睛却很亲切,给人一种安心感。
凌波不由微笑。
他小时候喜欢读动物故事,一直记着狼羊共圈。故事中说,和狼一起长大的羊会觉得所有狼都很友好。
自己大概也成了这只羊的翻版──因为被皮修这样的大猫猫温暖过,所以即使遇到过袁侯和穷奇之类的恶妖,也还是觉得妖怪啊猛兽啊果然都是很可爱的生物。以后看妖怪题材的恐怖片,或者去动物园看老虎,都会感觉超级亲切吧。
皮修已经抖完水珠变回人形。他微微蹲下,回头说:“快上来,背你走。”
凌波跛着脚蹦到皮修背后,一个使劲,蹦了上来。
皮修伸手扶住他,往上颠了颠。
“你太轻啦!原形驮还不觉得,人形背可明显了,轻飘飘的,”皮修批评,“回去和我吃香喝辣,不出一年,保证……”
“算了。”皮修闷闷地住了口,“你还是早点回家吧。待家吃饭,好好长胖。”
凌波伸手抱住皮修的脖子,认真回答:“好。”
又道:“谢谢你皮修,你真好。”
皮修的心脏又可悲地蹦跶起来。
他有些慌张,这姿势太近了,凌波肯定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于是虚张声势地去踩坑里的水,试图制造啪叽啪叽的声响,掩耳盗铃。
凌波往皮修耳边凑了凑,担忧道:“水坑很多吗?有没有水溅到你裤脚上?难不难受?”
感受到凌波的气息,皮修呼吸一滞。他挫败地放弃踩水坑遮心跳的计划,老老实实答:“不难受。”
“那就好。”凌波安静了下来。
安静下来更不得了。皮修只觉得满耳都是自己砰砰砰砰的心跳。
于是清了清嗓子,强扯话题说:“你们人界……你们人界有貔貅吗?”
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这是什么教科书级的没话找话!这是什么教科书级的鬼问题!啊不,妖问题!
凌波搂了搂他的脖子,回得很认真:“有貔貅画像和雕塑。也有动物被称为貔貅,比如大熊猫就曾被称为貔貅。”
“啊?”皮修愣了愣,脱口而出,“大熊猫有我帅吗?”
凌波笑弯了眼。
“没有,绝对没有。”凌波向他保证,“大熊猫没你帅,也没你可爱。”
皮修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情不自禁地上扬嘴角。
他又把凌波往上颠了颠,低声问:“我能了解一下人界的生活吗?”
“不是我们演的那个普通牛马的生活,就是你在人界的生活。”
凌波就趴在皮修脑后给他讲。
从全市统考讲到校门口的珍珠奶茶,再从麻辣小龙虾讲到所有景点如出一辙的纪念伴手礼。
“真好。”皮修叹了口气,“我也想去人界。要是我也是人类就好了。”
“才不好呢。”凌波笑眯眯地摸了摸皮修的脑袋,“妖能永生,多好。这样世界上永远都会有皮修小可爱。”
“呐,人类都会死吗?”皮修试图轻飘飘地说出来,但话到口头还是有些哽咽,“所以世界上不能永远都有凌波大可爱,对吗?”
凌波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作为一个无病无灾的年轻人,他很少有被他人/妖担心死亡的体验。当这个担心的妖还是自己很在意很喜欢的朋友时,回应自己的死亡就更是一个难题了。
“嗯。”凌波趴在皮修的肩膀上点了点头,极力找词,“也许死亡不完全是坏事呢,人类活得很辛苦,死去也是一种解脱……啊对了,死后或许还能见到其他过世的亲人哦,所以我们是在拿久别重逢的入场券……”
皮修不吭声。
这段正好也没有狐火,暗暗的,看不清皮修的侧脸。
凌波伸手去摸,却摸到一片湿热。
“别哭啊。”凌波的心软了一片。他轻轻在皮修脸庞上抹了几下,小声道:“大家都是这样的,别哭啊。”
“我又不是你们鲛人,泪水又不能变成珍珠,才不会随意哭呢。”
皮修硬着头皮逞强,突然又想起凌波的鲛人只是伪身份,一时悲从中来,哭得更伤心了。
凌波没有办法,搂着皮修帮他擦眼泪。
“如果人死后能和童话书里写的一样,去自己最想去的地方的话,”凌波笨拙地许诺,“我一定来妖界陪你。”
“真的?”皮修嗡着鼻子问。
“真的。”凌波找到皮修的手,拉勾,“我们说好了。”
“盖章。这是人类的仪式,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凌波按上皮修的大拇指。
皮修却快速从凌波手中抽开拇指。
他依旧嗡着鼻子,很坚决地说:“不要盖章。”
因为真的很喜欢你。
所以舍不得让你许下吞一千根针的诺言。
凌波叹了口气,抱紧了皮修。他也有点想哭。
“皮修,你真的太好太好了。”
好到我有点舍不得离开你。
皮修吸了吸鼻子,背着凌波越走越快,连人界有什么美味珠宝都不再问了。
前方的光越发明亮,而且貌似是从洞口透进来的。
凌波向前指了指,极力开朗起来:“皮修你看!前面好像是出口呢!我们终于要出去啦!”
皮修背着凌波快走几步,看到了一片金红。
余霞成绮。
往四周瞧一瞧,这里竟是市中心商业街旁的老巷!
老天,谁能想到市中心居然有直通奇诡街的地道呢!
“这个寒假,你要留在铜符区调查回家方法吗?”皮修侧过头来看凌波。
既然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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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已掉,凌波也不再遮遮掩掩。他点头,大大方方说:“可能要去市图书馆找古籍,或者去精神病院找精神病患者。”
这话莫名点了皮修的笑穴。
皮修笑得浑身抖抖,艰难道:“皮潇潇大妖经常说我和我爹像是精神病妖一样脑回路神奇,特地到精神病院做了慈善……我们搬出她的名号去精神病院体察妖情,院长一定知无不言!”
凌波也趴在皮修身上笑出声。
“我们还可以去朝歌街找梓织!她跟年兽有过接触,应该也去人界找过家族失踪的小鲛人,说不定会有方法!”
“嗯嗯!”凌波揉了揉皮修脑袋。
“总之你不要担心!”
“好!”
“步景!”皮修打车。
皮修小少爷从没有驮一个人/妖跑这么久……今日运动量严重超标,他急需代步工具解救自己发麻酸胀的四肢。
步景刚刚接完上一单客。一对打扮华贵的母女从梯子上下来。
皮修背着凌波往旁边让了让,“哎”了一声:“焦可心?”
焦可心眼睛一亮:“欸?皮修?还有男神……啊不,凌波?”
“你们也是来参加鲛人家宴的吗?”
“鲛人家宴?”皮修震惊,胡说八道地感叹一句,“你们家族的关系真好,不像我们貔貅一族,都是社恐,平时鸡犬不相闻……”
社恐?你吗?凌波偏过头偷笑。
焦可心摆摆手:“平时也没太联系,只有寒衣节会轮流办家宴。”
焦妈妈很热情:“一起吃饭吧,上次帮可心捡了钱包,也说要请吃饭的。今年正好我们做东,加一两个朋友不要紧,更热闹呢!”
“毕竟是家宴,就不打扰了,”凌波从皮修身后露出脑袋,“谢谢阿姨。”
“也好也好,大族长都在,有点拘束,下次再约,”焦妈妈客气两句,冲凌波又看了一眼,眼里都是欣赏,“凌波同学的眼睛给我很熟悉的感觉呢,肯定是和哪位明星像,我想不起来了。”
焦可心激动地冲上来,扒着手指哇呜哇呜一顿评论:“好看妖的脸都是相似的!凌波同学的眼睛像A大妖,嘴像B大妖,脸型像C大妖……”
焦可心并没有用ABCD代称,但到对妖界娱乐圈一无所知的凌波耳里,差不多就是ABCD。他有些尴尬,很想把脸埋进皮修后背,却又觉得不太礼貌,只能僵硬着微笑,感觉牙都要被风吹干了。
“……鼻子像相柳大妖。”焦可心终于结束了这场漫长的找相同。
“确实呢!帅!”焦妈妈疼爱地帮焦可心理了理发饰,偷摸给等在一边的步景加了50铁钱的小费,“也不打扰你们了,下次再来一起吃饭吧!”
“好的好的。”皮修和凌波都如释重负。
皮修:我酸痛的腿!要解放了!
凌波:我尴尬的心!要解放了!
“怎么不往前走?”一个全身金鳞的女性步履款款地走过来,语气和蔼却有威严,“我记得金鳞酒店就在前面?”
“梓织大妖!”焦妈妈和焦可心齐齐打招呼。
凌波和皮修皆是一惊。
这位就是朝歌街的掌权者,梓织?
32. 红包上的符咒怎么画
不知为什么,梓织给人一种压迫感。
严格来说,她的脸色并没有很严肃,相反,因为遇到了家中小辈,嘴角还留着半分笑。但或许是因为锋利的面部线条,又或许是因为干练的眼神,梓织整只妖都呈现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场。由权力和金钱长期浇灌出来的,杀伐果断的气场。
凌波心里有点发憷。他顽强地套近乎:“梓织大妖好,我是焦可心的同学凌波,久仰大名……”
初次见面,我想八卦一下三千年前的小鲛人诱拐事件!
这样直说当然是不行的!
凌波为自己的笨嘴拙舌感到悲哀。
“凌波。”梓织若有所思,眸光一闪。
她微微颔首,礼节但又疏离道:“你好。”
凌波尴尬地趴在皮修脖子旁边继续拍马屁,越说越觉得底气不足:“我们前几天也去参加了朝歌街年兽灭绝2709周年的活动,实在是精彩壮观。尤其是《年兽灭门》的舞台剧,大家都印象深刻……”
感觉自己像个从浴室扯管子给花园浇花的园丁。
管子太短了,花园又那么远。
他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皮修大咧咧地往前踏了一步,直接站到梓织的面前,松开了托住凌波右腿的手。
受力点改变,凌波从皮修背上滑下了一点点。他有些慌张,下意识又抱紧了些。
你你你要干嘛!
皮修初生虎崽不怕鲛:“梓织大妖好!我也是焦可心的同学,我叫皮修!我们都对年兽灭绝非常感兴趣,梓织大妖英明神武,能采访一下您当时的事迹吗?”
梓织笑了,很快伸手握了握:“你是皮总家的孩子?”
“皮总?”皮修托好凌波,“啊是的,我妈妈是皮潇潇。”
“皮总生意场上爽利,没想到孩子也教育得这么好。”梓织抚了抚皮修的额头,和蔼道。
皮修咳了一声,谦虚道:“谢谢大妖,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比如古文算术番语政治地理历史!
天工丹术生物就算了,脑容量不够,选科后一定直接拜拜。
“方便的话,一起吃饭吧。”梓织笑意盈盈,“妖多热闹。”
“谢谢梓织大妖!”皮修不忘初心地把话题拉回年兽,“正好趁吃饭的机会多了解您的事迹,好好学习学习!”
三十分钟后。
皮修和凌波坐在鲛人家宴大厅里面面相觑,一脸无奈。
“哥哥哥哥!帮我递一下汽水!”一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鲛人小崽崽讨好地拉住凌波的袖子,眼巴巴盯着被转到酒桌另一边的海藻汽水。
是的,由于未成年,他们被安排到了小孩那桌。
身为非亲非故的高中生,追到大妖酒桌打听年兽灭门的事件,明显不太合适。
酒局情报获取计划,失败!
凌波摸了摸小鲛人的头,好脾气地帮他把汽水瓶转过来。
皮修却突然心生一计。
他从凌波手里直接抢过海藻汽水,低声诱惑:“崽崽,想不想喝汽水?只要帮我去大妖那桌打听小鲛人穿越人界的方法,哥哥就把汽水给你~”
小鲛人一愣。
“呜呜呜呜呜,坏哥哥!有个坏哥哥说,他要找年兽把我抓走!”
一边说着,一边趴到凌波身上,小手斩钉截铁地指着皮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我不是!我没有!
这是诬陷!赤裸裸的诬陷!
皮修睁大眼睛,气急败坏地和小崽子对视。
凌波抽了抽嘴角,开启铜符幼儿园园长模式:“怎么会呢!我们崽崽这么乖,肯定不会被年兽抓走的,对不对呀!”
小鲛人点头肯定:“对!宝宝可乖了!”
眼睛咕噜转了一圈说:“乖宝宝可以喝一整瓶汽水!”
……不能喝一整瓶汽水,喝一整瓶汽水你还吃什么饭。
凌波帮他倒了半杯饮料,好声好气地哄:“后面还有很多好吃的呢!先吃饭,吃完饭再喝饮料好不好?”
“不好。”小崽子嘴一扁又要哭,“我就要喝饮料!”
皮修被他吵得脑壳疼,不想费劲吧啦地哄,干脆顺着小鲛人的诬陷开始恐吓:“不准哭!我是年兽,再哭我就把你抓到人界,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啦!”
凌波搂住小鲛人,警告性地看了皮修一眼。
皮修肉眼可见地蔫了。如果现在是原形,耳朵和尾巴一定齐齐耷拉下来。
“你才不是年兽!”小鲛人没有被吓到,妖仗人势地冲皮修龇牙一笑,“就算你是年兽也不能带我去人界!”
“为什么?”皮修偏要装出凶巴巴的样子,“我不像年兽吗?”
“你没有画符咒的红包,也没有鞭炮,更没有年兽的额头毛毛,不能带妖去人界!”小鲛人往凌波怀里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勇敢回击,“爸爸妈妈说的!”
皮修和凌波对视一眼。
凌波抱着小鲛人,温和问:“崽崽,你知道那个画符咒的红包长什么样吗?”
小鲛人摇头摇成拨浪鼓:“不知道。”
焦可心正好敬完酒回座位。
凌波身残志坚地蹦下座位,在皮修的搀扶下跳到焦可心的面前,举着汽水道:“我敬你一杯!”
焦可心的脸颊刷一下红了。
她看了看凌波,扭捏道:“男神,应该我敬你!这杯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吨吨喝完了刚刚满上的一杯。
凌波震惊。他看了看手中的汽水,还是很保守地只喝了一口。
“那个,可心,”他犹豫了一下,可心听上去有点太过亲昵,但焦可心也太硬邦邦了,“鲛人父母都会用‘年兽来了’吓唬崽崽吗?”
焦可心的目光里增加了些许同情,大概是想起了凌波无父无母的孤儿身份。
她点头道:“是的!别的父母都用‘穷奇来了’之类的话吓唬小孩,而我们鲛人都用‘年兽来了’!”
皮修在一边嗤之以鼻:“什么‘穷奇来了’!我们家都是‘饕餮来了,要抢你宝石吃啦’!”
凌波忍俊不禁,捣了捣他,低声说:“添什么乱!”
又转头试探问:“是不是都会提到带符咒的红包和鞭炮?还有年兽额头毛?”
焦可心肯定:“是的!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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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会特别提及腊月三十这个日期!根据传说,在腊月三十晚上遇到陌生妖放鞭炮的话,小鲛人千万不能靠近,更不能收取他递来的毛发还有红包,否则就会被拐卖至人界!”
“红包上的符咒长什么样?”凌波赶紧追问。
“不清楚欸……”焦可心沉吟了一会,“这只是我们鲛人代代相传的小故事,真实性有待考证!”
虽然没有打听到全部方法,但也有大致方向了!
“谢谢你!”凌波难掩心中激动,冲焦可心鞠了一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了!”
“不用不用,”焦可心赶紧摆手,又两眼亮晶晶地邀请道,“我们家这个寒衣节会去槐江山玩,你要不要一起去?”
凌波礼貌回绝:“谢谢,等以后有空再……”
皮修在旁边很响地咽了一口口水。
?
凌波转头看了一眼皮修。
“槐江山盛产黄金美玉,很好吃。”皮修弱弱地解释了一句。
凌波忍不住又弯起嘴角。
……好帅!
焦可心直直地盯住凌波的脸,疯狂感叹:我男神笑起来怎么能这么帅!
有点不好意思了,唉嘿。
凌波在皮修的帮助下一瘸一拐地回座位。
“谢啦。”打听到珍贵情报,凌波心满意足,开始吃饭。
皮修盯着面前的红烧鲍鱼,突然皱眉问:“为什么你每次都用全名叫我?”
“啊?”凌波暂停了对清蒸蟹的进攻,咬着筷子思考了一下,“因为你的名字是单字,叫全名很顺口啊。”
“我觉得一点都不顺口!”皮修夹了一块红烧鲍鱼,愤愤反驳,“而且所有貔貅都可以叫pixiu……叫全名一点都不好!太不亲密了!”
“那,修修?”凌波打了个寒战,“不不不,皮皮?阿皮?阿修?”
“阿修吧。”皮修很满意,“这个好!既亲切,又能表现出我的帅气!以后都这么叫!”
“阿修阿修!”旁边的鲛人崽崽举着筷子摇头晃脑,“打喷嚏!”
皮修:……算了。
皮曦皮潇潇!你们给我取的什么名字!完全只顾自己省心是吗!
我要自己重取一个酷拽炫的三字名字!
可能是考虑到家族里的小朋友,鲛人家宴结束得还挺早。
皮修背起凌波往门外走,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同样步履匆忙的妖。
转头一看,竟是梓织!
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顾不上是否会显得过于唐突,凌波急急地拽住梓织的衣角,恳求道:“梓织大妖,请问您知道年兽红包上的符咒究竟该怎么画吗?如果您知道,能否告知我!我一定不会外传的!”
梓织深深皱眉。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一个傍晚。
一个让她后悔无比的、恨不得能够回溯时间的傍晚。
时间不能回溯,同样的悲剧却能避免发生。
在长久的沉默后,梓织轻叹了一声,回避着凌波的眼睛,苦涩道:
“我真的不清楚。”
“人妖殊途,别再打听了,好吗?”
33. 我们家是虎毒不识子
凌波静静凝视梓织略显张皇的眼睛,良久轻轻说:“好的,谢谢梓织大妖。”
梓织一定知道什么,只是不愿意告诉他。
但逼着他妖吐露伤心事不是他的风格,还是谢过就罢。
皮修倒没注意到什么不对劲,有点遗憾地“啊”了一声,欢快道谢:“好吧!谢谢梓织大妖!”
到马路边等车。
凌波有些心虚地握紧双手,抬头挺身,试图减少自己与皮修的表面身体接触。
体质缘故,每到冬天,他就会化身一根大冰棍。何况戌时阳气将尽,冰棍本棍变得更冷了。
可是皮修好暖和啊。
不愧是全身毛毛的貔貅崽。
羡慕!
“凌波,你要回宿舍吗?”皮修问他,“可你应该是从学校被逮到奇诡街的吧?寒假宿舍又没妖,会不会不安全?”
凌波眨巴了一下眼睛,回想起那个颇为恐怖的手刀,在寒冷和害怕的双重压力下一哆嗦:“可是,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去我家!”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的!”皮修严肃地皱起脸,“你这个放了假就忘记学习的懒惰学生!”
哈?这话题又跳到了哪里?
凌波不明所以。
皮修的声音略略低下去:“你还记得,老白有说过,考试完两天后在家长群里放榜吗?”
……不记得了。凌波没有家长,他压根没管家长群的事。
“如果你和我一起回家住,就算考得不好,碍于外妖的面,我爸妈也会少教训我那么一点点,”皮修把凌波塞进步景的车座,自己也钻进去,娴熟地拉上安全带坐好,“多划算的买卖!”
凌波叹了口气。
原来是要找个盾牌牌顶下物理攻击。
“放心,万一你爸妈动手,我一定……努力拦着。”
“我又想了想……还是不拦了吧。你们貔貅力气好大,我拦不住。”
“怎么还没开打就说丧气话!志气呢!你的志气在哪里!”
又回到了貔貅家的别墅面前。
凌波熟门熟路地向正门走,却被皮修一把拽住后颈。
“等一下。”皮修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发虚,“我们翻窗进去。”
“为什么翻窗?”凌波不解。
皮修谆谆教诲:“一听就知道没当过学渣!开动你聪明的小脑袋瓜想一想,走正门势必要经过客厅,很可能会被守株待兔的皮总逮着一顿打,对不对!”
凌波犹豫了一下,指着那金色的结界:“可是你家的安保貌似很高级欸。这窗户能直接翻吗?”
皮修沉吟半晌,幽幽道:“可能可以翻,也可能不可以翻。”
“我家的防盗系统已经录入了学习小分队的信息,所以理论上大家都能安全翻进!”
“但这只是理论上……因为历史经验表明,如果皮潇潇大妖气到极点,她就会把我的个妖信息统统删掉──这样,我就只能走正门接受狂风暴雨了!”
凌波点头。
明白了!薛定谔的窗户!
他同情地拍了拍皮修小同学的肩:“那我们先走窗户试试。”
皮修握了握凌波的手,视死如归地走到窗下,用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眼神注视窗户说:“我翻了,凌波。”
凌波严肃地点了点头,目视着皮修颤着指尖伸出手,以闪电般的速度拉开窗!
窗户很顺畅地拉开!成了!
皮潇潇大妖没有生气!说明考得还可以!
皮修欣喜若狂,脚尖一蹦,长腿一摆,半个身子蹿进窗内──
轰隆!
一声堪比雷劫的巨响突然伴着金光爆开。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皮修整只妖狠狠飞出,仰面朝天地落到了窗外的草坪上。
“皮修!”凌波头痛地单脚蹦跶过去,试图把他扶起来,却被皮修抱住了腿。
“凌波!”皮修泪眼花花,“我该怎么办啊……”
“没事没事,”凌波搂住皮修,结结巴巴地安慰,“你毕竟……毕竟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而且你这个学期学得也很努力了,我可以帮忙劝劝!”
“呜呜呜,”皮修趴在凌波怀里涕泪横流,“我们家是虎毒不识子……”
皮潇潇拎着翡翠蛋糕礼盒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裹着棉衣的团团在寒风中抱头痛哭、相依为命的心酸画面。
“皮修?”她不确定地冲花园里的团团喊,“还有一位是?”
“阿姨好!我是皮修的同学凌波。”凌波搂着皮修抬起脸,抖着嗓音勇敢输出,“皮修他已经很努力了他这个期末都在很努力学习正确率提高了超级多相信皮修下个学期会考得很好的!阿姨成绩的事我们可以慢慢来!给皮修一点时间吧!”
皮潇潇愣了三秒,绽开一个巨大的笑容:“没有呀!皮宝这个期末考得很好,比上个月考还进步了二百名,我刚买危地马拉蓝水翡翠蛋糕回来庆祝呢!”
皮宝……
皮修把头埋到凌波怀里咬牙切齿。
不要在外妖面前叫这个小名行不行!一点也不潇洒高贵霹雳闪电无敌帅!谁家中二少年叫皮包啊!
已经,没有脸了……
餐桌边。
皮修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危地马拉翡翠,蔫蔫地听皮潇潇和凌波寒暄。
皮潇潇优雅地举起红酒杯,整张脸都因为喜悦和微醺红扑扑的:“哎呀我们皮宝……”
皮修很响地清了清嗓子。
“我们皮修的分化过敏症和学习都多亏了凌波同学!如果没有遇见凌波同学,他大概还在浑浑噩噩混日子呢!”
凌波赶紧摇头:“皮修同学非常热情善良!他自己也很努力勤奋,很有上进心,所以才能取得这么大的进步!”
哎呀,说的是我吗?皮修睁大眼,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夸,多夸!
从来没有这么理直气壮地膨胀过!
对皮修的夸奖环节很快结束,进入对凌波的嘘寒问暖环节和对皮修同学的敲打环节。
皮修又一点点蔫下去。
当皮潇潇讲到皮宝小朋友5岁时吞吃教学专用小金条的斑斑劣迹,皮修终于忍不住了。
他放下叉子,把漫无希望的对话快进到结尾:“妈妈我们在街上跑了一天,很累很累,要休息了!”
话在兴头上却被打断,皮潇潇有点失落,但还是体贴地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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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还没收拾,我去……”
“不用,凌波和我一起睡。”皮修像抱着大型玩偶一样抱着凌波,“他可以整个寒假都和我们住一起嘛?正好帮我除味!”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睡姿不好,不会打扰妖家休息吗?”
“没事儿!还有,我这个寒假就留在铜符不去探亲了,通知你一下!”
“啊?”
皮潇潇猝不及防。
“就当是我期末考好的奖励!”皮修背着凌波一阵风地跑到自己房间,把皮潇潇的错愕关在门外。
凌波有些愧疚。他拧着眉毛:“我还是回学校吧。你也不用为我留在铜符区。”
“干什么,危不危险!”皮修大大咧咧往地毯上一倒,照例嘴硬,“谁说我是为了你留在铜符区了,我是为了自己不被爹妈监视写作业!而且我对埃及不感兴趣。”
好吧。凌波也在地毯边边坐下。
皮修趴在地毯上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蹭了蹭凌波:“你的运气真差。老被卷进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凌波笑了笑,没有附和。
能遇上皮修,运气明明已经超级超级好啦。
第二天早上九点。
“皮修!我和你爸去赶鲲鹏鸟了!”皮潇潇戴着blingbling的高定珠宝、架着墨镜站在门口,仿佛女明星走秀,“你还有一次反悔机会!”
皮修蹲到皮潇潇面前,叼着早餐金块欢快答:“不反悔!”
皮曦用宽厚的手掌抚了抚皮修的脑袋,欣慰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是好事!”
被夸奖的皮修一脸骄傲。
不料皮曦下一句是:“十六年了!潇潇!我们终于能过二妖世界了!”
哈?
合家欢家庭剧怎么突然跳台到了你侬我侬爱情剧?
太过分了!
皮修很不满,皮修要敲诈!
“二妖世界可以!节日红包拿来!”皮修把啃得还剩一条边边的金条塞到嘴里,理直气壮地伸手,“我和凌波的寒衣节红包!”
“不给红包了,都转你账上。”皮潇潇很嫌弃,“那我们走啦?”
皮修殷殷叮嘱:“走吧走吧!一定要记得转账啊!就是转账没什么仪式感……”
皮潇潇撇了撇嘴,拆台道:“你什么时候在意过那个红壳壳!”
皮曦乐呵呵地追忆青春:“我和潇潇上学的时候很流行收藏和交换红包来着。特别是一位鲛人姑娘,收藏了很多珍稀的红包,还特地带到班上办了展览。好像还有所谓年兽的红包呢!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哪位鲛人姑娘?”皮修打断皮曦。
“姓焦,叫焦佳颖。”皮曦从久远的记忆里慢慢搜索着,“毕业后嫁给了一条蛟龙,还生了一个女儿,名字挺好听的,叫可心,我和潇潇还去参加了她的满月酒哦!”
皮潇潇点头,揶揄道:“是啊,这家伙还被妖家小姑娘的满月宴感动得稀里哗啦,说是一定要生女儿……没想到生了一个天天被班主任找家长的儿子。自从你上了学,他就再也没提过生女儿的事!”
皮修已经黑了脸。
又是焦可心?
这妖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