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请勿私联雌君》 1、匹配。 “我不同意联姻。” 莱斯塔站在书桌边，腰挺得笔直，语气也斩钉截铁。 他身上还穿着星舰舰长的礼服，线条利落地勾勒出身型，金色的扣子闪闪发亮。 身为最年轻的星舰舰长之一，他当然有坚持拒绝的资格。而且只要他这样坚决地拒绝之后，他的雄父也没办法真正强迫他做什么。 “你真是……和你雌父一样的固执。”他的雄父淡淡地说。 年长的雄虫穿着绣了繁复花纹的丝绸睡袍，倚在转椅里的时候仿佛那种沉迷酒色不问家事的雄虫贵族。 但他一开口就自带一种端肃的威严，甚至让听者忽略掉他过分柔和而仿佛唱歌般的音色。大概是强精神力营造出的气场，让所有听众都主动或者被动地集中注意力听他说话的内容。 莱斯塔微微欠身，仿佛十分有礼貌，但讲话几乎咬牙切齿。“雄父，收起你那些联姻的想法。别让你费心联络的家族关系被我这种脾气差又不识时务的雌虫搞砸了。” 雌虫钴蓝色的双眼直直地同雄虫对视，仿佛有火焰在目光深处跳动。 “那你打算怎么办？” 雄虫稍稍偏头，发梢微卷的弧度垂在脸边和肩头。面对自己的孩子他表现得稍有耐心，但仍然是一副习惯了说一不二的上位者姿态。 “你去匹配中心做登记，然后在数据库里慢慢排队，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的结果？” “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也许没有虫族能成功劝得动你。我只是身为你的长辈，必须要提醒你，在你真正经历这一切之前，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匹配婚姻有什么不好吗？” 莱斯塔抿着嘴唇，仿佛强忍着把某些不该脱口而出的话人消灭在齿间。 其实他早就提交了匹配婚姻的申请，毕竟身为成年雌性，要怎么安排从制度上说并不需要家长同意。 但在他们这样庞大的贵族家族中，晚辈很少能有真正随心所欲去匹配婚姻的，原因当然也是需要听从家主或者身居高位的长辈的安排。 - “真奇怪啊，莱斯塔。”他的雄父轻描淡写地感慨一句。“家族安排的联姻有这么坏吗，你要宁愿去走那样不确定的路，也不肯听从你的雄父的安排？” “是我对你不够关心，让你没办法信任我吗？” 如果用虫族社会的标准来衡量的话，他的雄父当然是个挺不错的雄虫。 他自己的等级很高，并且匹配了此等级对应的顶格数量的高级雌虫。虫族社会并不讲究专一的感情，这种匹配多位伴侣的婚姻往往被视为承担足够的责任。 他的几位雌虫伴侣在婚姻存续期间没有因为精神力得不到安抚或者缺乏信息素而遭逢意外的，每位雌虫都得到了至少一位等级不逊于雌父的后代。 虽然任何虫族都有偏好，他也不能免俗，但至少表面上他并没有对哪位伴侣或者哪个后代有所偏向。 关于“联姻”他也是以自己作为筛选标准的。如果接受他的安排的话，大概最后也能得到一份类似他这种成功模版的婚姻。 莱斯塔从小就在这样的家庭里成长，当然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但他不想面对这样的结果。如果他得不到他想要的婚姻，他宁愿就这样精神力暴动或者信息素匮乏直接让一切结束。 从这种意义上说，他比他的雌父还要固执得多。 “不行吗？雄父。”他工作时不常用通用语，以至此刻说起通用语来还有些别扭，莫名带上股凶悍之气。 “家族之间的情谊并不需要通过联姻来延续，而您也不必为我不愿接受您的安排而可惜。我接受可能匹配失败的结果，就算最后下场凄惨，那也是我应、得、的。” - “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孩子。” 他的雄父是那种典型贵族雄虫。面对一切情况都要保持那种宁静从容的状态，仿佛没有他不能包容的事情。 “合成安抚剂总有失效的一天。要是需要亲族信息素，你就让雌父找我。” “不会的。”莱斯塔勾起讥诮的唇角，对这种看似包容的说法完全不抱一点期望。 雄虫信息素的总量是固定的，但需要信息素安抚的雌性又那么多。在索取信息素这件事情上，他遇到的阻力一定比拒绝联姻要更多。 他的雌父对他也是虫族典型雌父面对雌性后代的态度。雄父对他多少还说得上有一点表面温情，雌父则是完全信奉“适者生存”的野蛮观念。 “您要是真的觉得我会死在信息素缺乏上，可以提前当我死了。这样我们都免于对彼此多费口舌。”莱斯塔用力呼吸，对他的雄父说出最后一句。 “您知道我的观念不可能因为您多找我谈几次话就改变。我也不愿再这样浪费时间只是来和您争吵几句。如果那么想能让您和我都节约些精力，那么请务必这样做。” “您还有其他安排吗？没有我就回去了。” 莱斯塔直起身，语气僵硬地说。 “你回吧。”雄父对他这种冷硬顽固的孩子大概也说不出什么。“联姻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如果之后其他雌兄完成了联姻，你也不要有意见。” “我应该感谢您先把这个机会给了我吗？” 莱斯塔偏头，不再和雄父对视。“您放心。如果您需要，我愿意签署文件来证明我的确是自愿放弃联姻的。而且不会因为这位联姻对象和任何其他雌虫结合而反悔。” - “额外的二十份合成安抚剂？你自己用？” 医务室里的随队医生捏着莱斯塔提交的申请。纸质单据上潦草地签上了莱斯塔的名字，数字分别用通用语、大写数字和索萨芬语写下，相互映证着这个数字的准确性。 “不行吗？”莱斯塔抬起手，把脸边的碎发拨到耳后。“我知道你有这个权限。” “你不是做了匹配申请，还没有结果吗？”身为医生的雌虫当然看不惯莱斯塔这种轻慢而随便的态度。“正常情况下半支就够了，越临近发情期的话需要的剂量越高。如果已经到发情期抑制不住立刻要爆发的情况，你就是同时把这些安抚剂全扎进血管恐怕也来不及。” “哦，真要那样的话，那就算我运气不好吧。”莱斯塔收起药盒，在电子签收单上胡乱划拉几笔算作是签名。“最近确实状态不稳定，但是匹配婚姻恐怕急也是急不来的。我一般不去想这件事，免得反而更影响状态。” “像你这样固执己见的雌虫，很容易栽在自己的性格上的。莱斯塔。”医生拿回自己的终端屏，随手放在一边。 “越是高级的雌虫越认为自己的控制能力很强，能在日常检测里完全控制住自己的状态，虫纹，精神力，腺体……”医生像是对莱斯塔讲话，也像自言自语。“但爆发的发情期就像海啸。你的防汛墙再坚固也没有用。——我不是危言耸听，莱斯塔。” 医生说的这些莱斯塔自己当然也懂。他甚至已经经历过一次发情期爆发，好在当时不在执行任务期间，也没造成什么比较严重的后果。 “你说得对。”药盒里玻璃装的药剂似乎在轻轻晃动，莱斯塔合拢手指，像是握住自己的信心。“这次回来就申请假期吧，专心等匹配中心的结果了。” “这次呢？”医生追问一句。“就带着你的合成安抚剂去出勤？” “才跟雄父说过绝对不接受联姻的。要不然还能怎么办……”莱斯塔仰起头，轻轻笑了一声。“出行前检查没问题的话就正常去，其他的话，就只能相信自己的自控能力了。” - 搁在桌边的终端叮咚一声响起，消息栏里闪烁着表示“重要”的红色标签。 “这么快就匹配成功了……不会是系统有问题吧？”艾维解锁手里的终端，扫一眼就看到了新消息的标题。 “什么什么？”艾维的亚雌同事很感兴趣地凑上来。“是你申请的婚姻匹配有结果了吗？” 艾维自己也好奇得很，兼有一点不好意思。婚姻匹配系统的消息加载了几秒，然后在终端屏幕上跳出长长的一大篇，最上面就是匹配对象的姓名和照片。 “莱斯塔。……好像听说过。”同事颇感兴趣地催促艾维。“看看，附件里应该会有相关资料的，打开看看？” “是那个最年轻的雌虫舰长吗？”另一个同事闻言抬起头。“那很巧了，确实是年轻有为。……不过他怎么会参与匹配婚姻的，难道是联姻对象的匹配度实在没有合适的了？” 这种情况在高等级雌虫里也并不少见。等级越高的雌虫可能对雄虫安抚能力的要求越高，也就更难找到合适的雄虫对象。 匹配度不足的话雄虫无法成功安抚雌虫，也就很难顺利进入同居乃至婚姻阶段。 “那确实很巧了，让我看看。”组长居然也听到他们的闲聊，很自然地加入其中。“艾维检查一下，返回中央星的时候，也许可以申请到搭乘莱斯塔的星舰呢。” “听起来好浪漫，有点像小说剧情。” 艾维发现似乎除了自己之外其他同事都听说过这位舰长。同事甚至飞速给出了行程信息。 “明天莱斯塔的星舰会经过天鹅座港口。反正天鹅座这边工作也只剩下收尾阶段了，不如你申请搭乘他的星舰提前回去做婚姻登记。” “那我要提前回中央星吗？”艾维话赶话说到这里，又有点儿犹豫。“匹配婚姻的流程需要这么着急吗……” “当然要了。” 已婚的同事似乎更能理解此种情况一些。 “如果莱斯塔一直没有接受过雄虫安抚的话，以他的年龄来看，风险已经非常大了……呃，倒没有说他年纪大的意思。这个风险和雌虫等级还有精神力状态之类都有关系。” “我知道。”艾维为“年纪大”这个说法笑了一下。他垂下眼睛和登记照上钴蓝色的双眼对视，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那我就提交申请返回中央星了，谢谢大家的理解。”【你现在阅读的是 】 2、麻烦。 “雄虫？”莱斯塔眉头拧紧了，话里明显带着情绪。“为什么没拒绝？” 手里的终端屏被他越捏越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临出发接到的申请。”副手尤里安及时从莱斯塔手里抽掉终端屏，扭转了它变成一团报废零件的命运。“是个正职研究员。” 他加重了语气，是强调也是提醒。 “我知道了。” 僵持片刻，莱斯塔应一声，表示自己调整好了心情。 他在终端屏上点了同意，胡乱划拉了一个签名上去，点击提交。“……那就布置一下专用舱室。” 身为舰长莱斯塔当然遇到过很多这种不愿意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只是在回中央星的路上带上个雄虫研究员，在他遇到的种种麻烦里简直不值一提。 “已经安排了。放心。”尤里安回答。 - 星舰缓缓滑入天鹅座港口。莱斯塔迎下阶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位雄虫。 研究员雄虫和虫族社会刻板印象中的几乎一模一样。他有深褐色的柔软发丝和深褐色的眼睛，穿着带有研究所标志的外套，随身携带了一个大得有些过分的行李箱。 艾维的皮肤是光洁而没有丝毫虫纹的，这也是雄虫的典型特征。 修长的手指搭在行李箱扶手上，仿佛一整块玉石雕刻而成，很难不让观者联想到一些更亲密露骨的场景。 “很高兴见到您，艾维阁下。”莱斯塔上下打量他一番，暗自忖度这似乎是个年轻而娇气的雄虫。 有点儿麻烦，但应当不难沟通。 “您好，莱斯塔舰长。”艾维长得高挑而削薄，站在莱斯塔身边显得有些纤细。“这次回归中央星，要麻烦您了。” - 其实艾维本想多说几句，但莱斯塔手里的终端一直哗哗直响，全息投影的信息框浮在他周围，映得他脸色仿佛也不太好看。 艾维的指尖在行李箱把手上收紧，指节发白。 莱斯塔的终端持续震动，全息投影的红光像警报一样切割着他的侧脸，映出他抿紧的薄唇。 理论上来说，如果一对虫族伴侣能达到他和莱斯塔之间这种匹配度，那么彼此都应当有生理上亲近的欲望。 他的确在看到莱斯塔的时候就心跳加速了一会儿。虽然可能和匹配度没关系，单纯是穿着舰长制服的莱斯塔看起来确实端庄而威严持重。 然而莱斯塔现在表现出这种冷淡有分寸的距离感，仿佛匹配度在他身上完全没有一点儿作用。 “我……自己来就行。”艾维的声音低得几乎被终端提示音盖过。 莱斯塔的眉头猛地一拧——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终端里某条紧急报告——但艾维的呼吸还是滞了一瞬。 “没关系，您跟着我。”莱斯塔关掉终端，转向艾维，用那种毋庸置疑的语气接过了艾维的行李。 - “舰长。”星舰内部通道都泛着金属色的冷光。通道尽头，一个高大的雌虫迎面走来，挑眉打量艾维，“这就是本次的‘特殊乘客’？自动送上门的安抚剂？” “表现得这么殷勤，是终于动心了吗？” 他用的是索萨芬语，此类语言是工作专用语言。普通雄虫应该使用不到。 艾维看起来不大听得懂索萨芬语，因此尤里安也讲得肆无忌惮。 这种话如果用通用语讲出来，还让艾维听到，艾维完全有权就“对雄虫态度不够尊重”而向尤里安追责索赔。 莱斯塔笑一声，也用索萨芬语回了一句。 “是谁惹来的麻烦？”莱斯塔语气含着呵斥，不是真心斥责下属，更类似于反击一个没分寸的玩笑。“闭嘴。管好你自己。” 雌虫大笑着从他们身边离去。艾维站在莱斯塔身边，垂下眼睛，假装什么都听不懂。 其实他恰好上过此门选修课。虽说词汇量有限，但足够他听懂关键词。 他对高级雌虫排斥婚配的心理有所预感。也许是因为莱斯塔对他这个匹配对象不甚满意，又或者是暂且不打算透露匹配婚姻本身，他似乎完全没提自己和他的关系。 甚至“申请匹配婚姻”这件事本身都可能并非出于莱斯塔的本意。 毕竟虫族婚姻匹配系统的筛选标准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生理匹配度因素，属于可量化的冰冷的数据。 但像莱斯塔这样的高级雌虫而言，匹配度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他们也许会更多地考虑身份，物质条件或者家世背景之类条件。 不过莱斯塔毕竟没把这种排斥在明面上表示出来，艾维也不想当那个揭破窗户纸的人。还是装作什么都听不懂更合适些。 - “走这边。” 星舰内的换气设备工作的声音连绵不断。隐隐约约的气流拂过，吹开艾维脸颊边的碎发。莱斯塔虚虚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这里。” 艾维平静地跟上莱斯塔，仿佛对莱斯塔刚刚的对话无知无觉。“嗯。” 莱斯塔别开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在过道里听尤里安讲的怪话似乎恰好戳中了他此刻的状态。 尤里安说的话当然是随口一说。星舰上大部分都是雌虫，几乎接触不到雄虫，讲话也习惯了口无遮拦，没多少要避讳的意识。 但莱斯塔被他说得心里发燥，仿佛精神力失控的邪火真的要从虫核里烧起来。 制服把一切都掩盖住，而其下结实紧绷的小腹抽搐着发紧，好像要把身上的虫纹一块块都点燃。 他十分想借着这股涌动的欲望暗流再用力把艾维扣在自己怀里，哄骗他或者强迫他，看他露出意乱神迷或者羞涩难堪的表情，最后从他那里软硬兼施地榨干他所有雄虫信息素以作安抚。 - 身为研究员，艾维的身体强度或许高于普通雄虫，但他的力量绝对不足以和莱斯塔这种成年雌虫抗衡。 以莱斯塔的力量，可以很轻松地把他环进怀里，不管他是配合或者反抗。 雄虫的体温略低于雌虫，怀抱收紧让彼此的温度趋同，然后莱斯塔就可以把渴望又难耐的、灼热的喘息都倾泻在雄虫耳边。 艾维会被他勾动得动情吗？还是心硬如铁，不管恳求还是胁迫都不肯交付一次安抚？ 莱斯塔不自觉地靠近了艾维。 雄虫日常生活中不会随意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此刻他从艾维身上也感知不到丝毫信息素的气息。 这原本是正常情况。但莱斯塔莫名觉得自己应当能够感知到些什么。就像意识里认为此处应当有一个柜子，但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块空地。 这种错乱感弄得他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即将错过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 生理本能有时候就是越想克制越无法克制。身体深处的潮水仿佛风浪下的洋面，一浪浪蚕食瓦解理智。他感觉到自己已经隐约有了潮意。 后颈的虫纹似乎格外滚烫。莱斯塔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忍耐，齿尖擦过颊侧，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距离太近了，不能这样放任自己。莱斯塔强行顿住脚步，重新和艾维保持了异性间的安全距离。 他瞥了一眼艾维。年轻的雄虫似乎还是懵懵的有些走神，完全没在意莱斯塔的状态或者表情有什么变化。 莱斯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那些本不应该存在于此时的念头。 手指在口袋里摸了个空，安抚剂并没带在身上。为了防止自己心理上太依赖药物，莱斯塔已经把领到的安抚剂存放起来了。 也许这次带出来的合成安抚剂最后真的都会被用光，莱斯塔有些烦躁地想。 - 雄虫专属舱室的舱门在舰长的权限认证下发出沉重的机械声。 门上指示灯由红转绿，衬得莱斯塔脸上的线条宛如雕塑般分明。 舱内简洁得近乎空旷，墙壁上留着几道不太明显的刮痕，像是之前的使用者曾在此挣扎。 艾维凝视一会，有些不确定这点儿痕迹是故意被留下还是单纯不觉得这有什么影响，于是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莱斯塔正将他的行李箱卡进固定架，金属扣锁死时发出断裂般的脆响。雌虫嗓音听起来有些低沉。“条件不太好。希望您别介意。” ——每件家具都被焊死在地板上，床头还装着更换过的崭新的束缚带。 “没关系。”艾维听见自己说，声音在空旷的舱室里回荡出隐约的嗡鸣声，“我……不会麻烦您。” “不用怕麻烦我。”莱斯塔语气似乎放软了一点，这让他的态度又显得没那么僵硬。 “重力调整装置已经打开了。有偏好参数的话也可以调整。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星舰上有雄虫可用的医疗舱。要是处理不了的话，也好修改行程就近送您去检查。” 他站在艾维面前的时候身形挺拔，神情有种尽在掌控的从容，艾维不免又有些心动。 不过他已经做好了此次匹配婚姻可能没有结果的心理建设，于是倒也绷住了平淡的表情。 “除此之外，您就配合一点，呆在这里不要走动。好吗？”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莱斯塔突然靠得很近，食指竖在唇边，仿佛倾诉一个什么秘密。 艾维猝不及防跟一双钴蓝色的眼睛对视。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颊一瞬间已经热了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粒子风暴。 主控舱穹顶投射的星图缓缓旋转，实时呈现着星体的规律运动。突然，深蓝色为主体的星图局部悄无声息冒出小块红色。 象征异常情况的色块蔓延的速度极快，仿佛伤口大量喷涌鲜血。 观测员猛地拍下红色警报钮。系统机械音播报、警报轰鸣混合着电流杂音立刻开始循环播放。 “检测到粒子乱流！！各单位准备！”机械声和观测员的声音在频道里交织。 金属舱壁爆发出剧烈的刮擦声，刺耳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舱外断裂。脚步声杂乱交错，来来去去经过廊道。 警报器灯光旋转，发出嗡鸣的警报声。莱斯塔的军靴在倾斜的地板上打滑。他抓住管道支架稳住身体，手背青筋暴起。 医疗舱的备用照明亮起淡蓝色的光，映出雌虫布满血丝的双眼。他抬起手，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双手剧颤，甚至无法拿稳最后一组合成安抚剂。 临行前医生玩笑般的话语此刻回望仿佛一句谶言。莱斯塔抓住手边的管道，视线却一阵模糊，甚至无法辨认究竟是舱体在发颤还是自己的眼球颤动。 “舰长。粒子浓度在持续上升。”嘈杂的频道里尤里安切入进来，“我们正在经过一处未标记的高能粒子聚集区。” “我……”莱斯塔整整齐齐敲开安抚剂瓶口，凭着那点本能一口气把五支合成安抚剂推进自己手臂。“指挥权给你。按手册操作。我现在……我要……” “您在医疗舱吗？”尤里安多说了一句。“c级舱室有部分防护罩有破损。您找雄虫的话尽量绕开外围区舱室。” 虫化骨甲覆盖住手指。莱斯塔甚至无暇回应一声自己的副手。合成安抚剂在他爆发的发情期里犹如杯水车薪，再加剂量也压不住这种恐怖的温度。 骨甲摩擦舱室管道发出尖锐的声音，莱斯塔喘出口气，才意识到自己应当松手。 雌虫近乎夸张的恢复能力正在发挥作用。手指明明在舱室管道上划破，疼痛却很快转为发痒，新生的皮肤重新覆盖伤口，然后是新一层尖利坚实的骨甲。 “艾维……” 莱斯塔早就设计过紧急情况预案，向副手移交了大部分权限。但也有部分权限是他和尤里安共享的，比如全舰全频道通讯。 他本能地接通了艾维的舱室，按着自己的小腹，踉跄着挪出了医疗舱。 “艾维阁下，我需要您帮助……现在……。” - 控制不住自己虫化体型的舰长穿过自己忙碌的下属们，用自己的权限划开雄虫的密封舱，跌跌撞撞闯进去。 厚重的舱门在身后重重闭合。莱斯塔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 舱里有股浅淡的雄虫信息素味道。原本这种浓度根本无法影响到正常情况的雌虫，毕竟这里的设备都刚刚经历过完整的检修，至少功能是完全合格的。 但发情期的雌虫感官似乎成倍地敏感。雄虫信息素的味道轻得像风，却轻而易举让他后颈的虫纹开始发烫，小腹的虫核也绷紧得近似于疼痛。 就像往神经末梢撒了把滚烫的铁屑，而他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 “艾维阁下……请您……” 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却还本能握紧了手指，不想让艾维第一眼看到他手掌上过分明显的虫化覆甲。 - 艾维靠坐在床头，肩头披着研究员的外套，外套下是过分轻薄的睡衣。 这似乎不是一身适合面见陌生异性的装束。 不过眼前的异性是未经允许闯进来的，倒是也没给艾维留下多少换衣服的时间。 “怎么了？”艾维扶着床头站起身。突发一阵剧烈的颠簸，他踉跄两步，重新坐回床头。 “……我要您的信息素。” 莱斯塔喘息着，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定。 雄虫舱室打开了重力调整装置，模拟出更稳定的环境。如果不是粒子风暴影响，此处应该和中央星的环境近乎一致。 制服硬挺的面料仿佛摩擦着莱斯塔身上的虫纹，带来灼热的痛感。 莱斯塔现在已经无暇再去解释情况、慢慢说服眼前的雄虫。他攥紧了手掌，已经预备被拒绝后就要立刻动手实施强制手段了。 “这是紧急避险。”他抬起手解开领口扣得板板正正的第一颗纽扣。“艾维阁下。如果违背您的意愿，您可以事后向我申请赔偿。” - 艾维在“管未来雌君索要赔偿是否多此一举”和“原谅雌虫被发情期冲昏头脑”的念头里转悠两圈，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 莱斯塔抬手调了调重力稳定装置，然后动作不甚温柔地按着艾维的肩，把他推回床头，用膝盖支着床面压了上来。 “快点儿，艾维阁下。” 制服扣子又往下解开一颗，露出从颈侧到肩的小块虫纹。艾维低下头就看到这一切，抬起头又要和急迫催促的莱斯塔对视，一时不知道往哪儿看合适。 “——我能感知到您的信息素。请给我吧。”莱斯塔闭着眼睛，嘴唇狠狠贴上艾维的嘴唇。 滚烫的嘴唇贴在雄虫唇上甚至能攫取一丝凉意，黏糊糊的亲吻由单纯的触碰发展到逐渐试探着品尝彼此。 “我……” 艾维被雌虫越发激烈的动作磕了一下。他咳了两声，稍稍偏头喘息几下。肩头的外套滑落一半，又被他自己捞起来覆在肩上。 “怎么了？”莱斯塔正是理智出走的阶段。“您摸到了吗？这么热……这儿……” 他抓住艾维的手掌强迫它伸进自己的衬衫下摆，用力按在小腹某块滚烫的虫纹上。 “它是因为您……才这样兴奋啊……” - 发情期的高级雌虫是缺乏理智的，他们只会按照本能行事。 艾维身为成年雄虫当然知道发情期安抚的相关知识，也学习过标准化的操作。 在这种情况下大量的信息素对雌虫而言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另一种刺激，好比饥饿状态下的暴食，于雌虫的身体并无益处。 ……但他也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毕竟莱斯塔正用跨坐的姿势压在他身上，简直就是危险的源头。 钴蓝色的眼睛仿佛什么野兽，直直地逼视着艾维。艾维几乎错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他撕碎。 信息素的释放速度不算太快，但雌虫的脸颊几乎一眨眼就兴奋得发红。原本平整蛰伏在皮肤上的虫纹明亮地凸起，制服背后的开口下翅翼似乎正跃跃欲试，发出滞涩的摩擦声。 艾维闭上眼睛。下一秒，滚烫的嘴唇又落在他皮肤上。从脸颊，到嘴唇，再往下滑到脆弱的脖颈。 “艾维阁下……”带着鼻音的声音仿佛呜咽又像狂喜。“……艾维阁下，请您……” 灼热的呼吸让艾维几乎有被野兽控制的错觉。压在他身上的结实的腿部肌肉似乎也无规律地颤抖，更像是渴望饱餐一顿的野兽了。 他抬起手，按在莱斯塔不断起伏的胸口，也不敢太用力，轻轻往外推了推。“别碰这里。莱斯塔。” 胸口的肌肉温热而有弹性。他触电般收回手，脸颊也热得厉害。 - “为什么？” 莱斯塔也说不好到底是发情期激发了某种不属于他的凶劲，还是他原本就流着躁动的血。 他咬着牙用索萨芬语质问一句，问完才意识到艾维可能听不懂，又改用通用语。“您是在拒绝我吗？艾维阁下——” 他清醒的时候绝不可能对雄虫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混合着威胁和恫吓，咬字仿佛从牙齿间挤出。 即使是可能没有第二次交集的雄虫，这种语气也可能给他惹上麻烦。 但在这种状态下他又难以自控地双眼发红。“可惜。星舰正在穿越粒子风暴，您不会有向外发求救消息的机会了——” - 艾维怀疑莱斯塔有什么特殊爱好。婚姻匹配的资料里似乎也没提到这一点。 他被莱斯塔凑近了问的时候甚至还走神几秒，想到了资料里那张证件照。 当时莱斯塔似乎也穿着现在身上的制服，脸上是高级雌虫普遍会摆出的、尽力克制不耐的微笑。 而莱斯塔现在就在他面前，已经不再露出尽力收敛的表情。 雌虫结实得仿佛铁钳的手单手就轻而易举扣住艾维的手腕，床头轻轻晃动的束缚带被另一只手拽下。 固定用的束缚带弹性很小，长度倒是足够长，轻轻一拉就解开了。 深色的束缚带被飞速绕过手腕，缠绕的时候莱斯塔似乎还记得留出空隙，确保不至于因为束缚太紧而血液循环不畅。 艾维感觉自己就像被莱斯塔固定的什么器物。莱斯塔打结的时候专注而面无表情，艾维本能地屏住呼吸，担心又不小心说出什么让他发疯的话让自己陷入危险。 ……虽然现在好像也没多安全。 “艾维阁下。”莱斯塔完成了自己的动作。他松开手，让艾维被束缚带绑住的双手放回胸前。“您的信息素很美味。” 他说得语气平直，仿佛只是一句客套话。但这种内容实在没必要拿出来客套。艾维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但很快莱斯塔就说了下一句。“我还没有尝够，所以……请您继续吧。” - 在没有接受过雄虫信息素之前，莱斯塔也没想过这件事的体验居然这么让他难以拒绝。 艾维看起来有些不太习惯，被他按在床头的时候还尝试挣扎。但莱斯塔在这样的时候只想掌握主动权，并不打算给艾维留多少活动空间。 雄虫的手腕被强制握紧，又用床头的束缚带绑住。成年雄虫的皮肤似乎谈不上多娇嫩，但还是被摩擦得微微发红。 这个装置上隐约还留着使用痕迹，但完好无损的表面证明它的质量还是相当过关的。 艾维比莱斯塔想象得要更配合一些，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比较识时务，还是因为他本性并不吝于给予一个不熟悉的雌虫信息素。 - 但不管艾维怎么想，莱斯塔都不在意。只要艾维愿意配合着给他提供信息素、帮他度过眼下的难熬场景就可以。 身为星舰舰长，莱斯塔其实并没有沉溺温柔乡的资格。 虽然他觉得尤里安把雄虫比做安抚剂实在不好听，但艾维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份行走的安抚剂而已。 艾维愿意配合他，他当然能省些事。艾维不想配合他的话，他也有相关处理方法，从文明到野蛮一应俱全。 - 艾维的眼尾还带着红色，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哭出来。 轻薄而连绵的信息素逸散在封闭的雄虫专属舱室里，就像点着熏香一样，笼罩着置身其间的莱斯塔。 其实他们没多少肢体接触。艾维算得上是衣冠整齐，莱斯塔也只是多解了几颗扣子。 灼热的体温和燃烧的皮肤纹路都被强行忍耐，被束缚住的双手也没办法做出亲密或者反抗的动作。 艾维拧着眉头，小幅度拽了拽束缚带。 织物几乎没有弹力，拽动的时候非常结实，如果说这是艾维的挣扎，很明显是徒劳无功的。 “怎么了？艾维阁下。”莱斯塔轻轻抹了抹他的手腕。“不喜欢这个姿势？” - “……够了吧？莱斯塔。” 艾维稍稍仰起头，生理性的湿意沾湿睫毛，和汗水一起模糊他的视线。 他双手还被莱斯塔扣在床头的束缚带上。理论上来说这个束缚带是星际跃迁中的雄虫固定自己用的，但莱斯塔开发出了此物的新用法。 雄虫本就无法和雌虫强悍的身体力量抗衡，被扣在束缚带里的时候就更显得孱弱。 白皙的手腕上明显被勒出一道红痕，手指放松的时候微微蜷曲，而被迫给出一轮又一轮信息素的时候，指尖是收紧的。 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指指节似乎格外体现出他的难耐。 “这样就不行了吗？艾维阁下。” 莱斯塔笑着握住他手掌举到头顶，用手指强行抹开收紧握拳的指尖。 “您的信息素……对我的吸引力太强了。”莱斯塔语气轻松，仿佛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不合适。“您如果没办法填满我、控制我，让我只能服从于您……那么就只能选择继续被我强迫给出信息素了。您觉得怎么样？” 他说完还凑上去亲吻一下雄虫重新蜷缩起来的指尖，仿佛充满爱意。 “……混账。”艾维胸口剧烈起伏几下，但最后只能吐露出这么一句。 床头这种窄小的空间他根本无处可躲，莱斯塔的手臂仿佛天然的禁锢，把他困在怀抱和墙面之间。 莱斯塔的制服领口被他自己扯开了，露出小片的布满虫纹的皮肤。制服覆盖下的肌肉深具力量感，撑开带着热度的躯体线条。 如果抱以欣赏的眼光看，艾维大概会承认自己的未婚夫非常性感。 但现在的情况是，在婚前还没互相了解的时候，未婚雌君就把他关在雄虫专用舱室强制和威胁。这种力量感只会像抵在咽喉上的利刃一样，让雄虫本能地排斥和恐惧。 但身为年轻雄虫，艾维并不了解雌虫的相关爱好。他以为自己是清晰地表达出对调情抽象句子的反感，但莱斯塔实际上是听了这么一句才显得越发兴奋。 反正此类谈不上多脏的脏话对雌虫而言简直就是鼓励。 “您说得真好听。” 莱斯塔果然还是发出了这种糟糕的发言。“您很适合说通用语。……如果您希望从我手里逃走的话，可以试试看对我多说几句。就像刚刚那句就很不错，如何？” 雌虫脸上和手臂上的虫纹亮得几乎要点燃皮肤。 -【你现在阅读的是 】 4、舍不得。 c级舱室包含星舰大部分最外层的舱室。尤里安正和工程师们一起做防护罩的检修。 莱斯塔走过去的时候，他们的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如果您真的那么需要那个雄虫的话，现在就别因为检修而把他丢在一边啊。舰长。” 一边的工程师们戴着沾满机油的手套，干活的同时还有空调侃一下莱斯塔。 “您看监控的频率实在太频繁了。” “就算那位雄虫阁下和您的匹配度真的很高，这会儿也没必要这么舍不得吧？” 不过调侃其实也就随口而出，大部分雌虫并不关心长官的私生活。 毕竟此星舰上很少搭载异性，而莱斯塔又反常地在紧急情况下没有出现，大家以此调侃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莱斯塔面不改色，并不搭他们的腔。 粒子风暴尚未消退，此刻的舱室还多少有些颠簸。虽然他给艾维调整了舱室数据，也未必不会因为情绪波动剧烈而导致异常状况。 毕竟雄虫就是这种脆弱的生物。 - “舰长。我想您应该很清楚，擅自和搭载的雄虫发展超出尺度的关系是违规的。” 防护罩修复完成之后雌虫们四散离去。尤里安和莱斯塔落在最后。他声音带着一点无奈，仿佛撞破什么不该他知道的事情，又尴尬又不得不提醒一句。 “刚刚没好问。怎么还换了身衣服，到底做什么了？” 舰长制服从外观上看每套都差不多，但身为莱斯塔身边熟悉他的下属，当然能看出其中差异。 “这你不用管。” 莱斯塔并不计较副手管得太多。他懒洋洋地给自己解开防护面罩，声音含糊。 “反正我证据留好了。” 他对眼下的情况早有预料，提前保留了和艾维交流此次信息素安抚的相关内容。 “但我想，有件事还是必须提醒你一下……”尤里安讲话讲得犹犹豫豫。“你刚刚向我开放权限的时候，似乎把一部分您的家用终端的权限也开放给我了……” “怎么了？”莱斯塔拧起眉头。 这个设计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他设置的转移权限是按照他发情期爆发、失去所有行动能力来的。 但尤里安提到关于雄虫的话题，他又不禁担心是否有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麻烦。 “我看了你的未读信息。本次旅程出发之前，你的信息似乎已经在婚姻匹配中心匹配成功了……” 这句尤里安用了通用语，语速飞快。 “什么？”莱斯塔立刻抬手，一边打开未读信息一边问。“是什么结果？别说你因为尊重我的隐私才没点开看。” “我也很好奇这一点。不过受粒子风暴影响，通讯一直是断开的啊，舰长。”尤里安带着些揶揄。“我是没看到结果。您可以检查一下自己的设备有没有提前缓存过？” 这当然是没有的。莱斯塔徒劳地点击几下未读消息标题，心想下次必须把自动收取信息的功能打开。 他平日不太在意私事相关的新消息，反正除了他的雄父雌父可能找他之外基本也没有其他重要信息。 ——也就是这样的疏忽让他错过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偏偏又是粒子风暴期间。 但这种疏忽也并非他的本意。 按道理说以他的条件，一次就匹配成功的可能性相当小。除非是最近刚刚满足年龄条件入资料库的年轻雄虫。 他又想到了刚刚还在被迫对他施与安抚的艾维，不由得轻轻啧了一声。 年轻雄虫总是情感丰富。他们往往不怎么认可虫族社会数据至上的匹配法则，更看重某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以莱斯塔的眼光看，完全就是麻烦精。 “真遗憾。”莱斯塔咬着自己的手套从手上拽下来，以此掩饰自己的表情。“那么……恐怕我和艾维阁下的缘分必须到此为止了。” 说完这句，他还冒出些微妙的不舍得。 毕竟艾维一开始主动配合的样子很让他喜欢，之后红着眼睛要发脾气的样子也很可爱……而且身为高级雄虫，他的信息素意外的很适合自己。 否则以莱斯塔这种滥用药剂的雌虫爆发发情期的状况，他现在应该被关在医疗舱里挣扎。不可能只穿着轻度防护器具就去c级舱室干体力活。 “我正是这个意思。” 尤里安看他一眼，忧心忡忡转开视线。莱斯塔自己大约觉察不到，但旁观者能很轻易看出他留恋不舍得的心情。 面对这种丝毫不清楚底细的雄虫，这种想法岂止不理智，简直就是昏头了。 就算讨论这个话题很尴尬，为了别让自己换个领导，尤里安也不得不再次开口。 “你能处理好吗？艾维要是想要跟你追究这件事，或者你的未来雄主……最轻也得停职了。” 雌虫们的观念就是这样。即使法律或者社会观念都要求大家忠贞不二，他们内心也未必对此有多认同。 如果他们表现出认同此观念，那多半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到他们在乎的利益了。 “哈哈。别担心我了。”莱斯塔避重就轻地转开话题。“这种事情焦虑也没用。你要是实在焦虑，也可以去主控舱陪观察员。” “你现在还能撑住？看来艾维的信息素真的对你帮助很大。”尤里安对此做出总结。“要怎么取舍，你要自己想好。” “我有数。”莱斯塔平淡地说。 他抬起手肘想蹭一下脸颊，但防护服表面不知道从哪儿沾了层灰白的灰痕，他只能自己活动一下脸部肌肉。 “回到中央星之前，这件事就会被处理好。” - 艾维蜷缩在专用舱室的床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年轻雄虫体质强，适应能力也好，不至于无法适应到需要急救的地步。就算现在有粒子风暴，舱室颠簸到让他几乎无法行动，他也不怎么在意。 他此刻唯一在意的事情是，好想洗澡，但又实在没有此种条件。 星际跃迁中浴室当然不能使用各种液体。但此雄虫专属舱室似乎实在太久没投入使用，那个用于喷淋清洁粒子的花洒居然坏掉了。 身为星舰舰长，莱斯塔还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他索要完信息素就换衣服走了，似乎也无暇和艾维多说几句。 其实身为雄虫，艾维很少在意婚姻匹配相关的规定。 他不太排斥自由恋爱，但也并没有得到一份自由恋爱。他配合登记婚姻匹配，于是就顺理成章地打算接受这份婚约。 但在正式登记之前他就和莱斯塔过于亲密……会不会对莱斯塔有什么影响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5、太难了。 雄虫一侧手腕上的束缚带还没完全解开，虚虚绕在手腕上，和皮肤上的红痕两相对应。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做这么复杂又亲密的接触，身为年轻雄虫还不太适应这种状态，躺在床上就迷迷糊糊，要昏睡过去了。 雄虫的感官比雌虫敏感得多，但对艾维而言他自己的信息素是没有特殊气味的，更像某种直接产生刺激的物质。 他此刻还没换掉自己的衣服。他的外套从身上摘下来搁在床边，被莱斯塔弄乱的家居服也重新整理好裹在身上。而鼻端似乎还能嗅到雌虫的气息。 - 莱斯塔闻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大概除了比雄虫更高的体温，导致和他肌肤相贴的时候鼻端的呼吸也被染得灼热起来。 在那样的时刻，莱斯塔也没刻意控制自己的状态。 艾维主动给他信息素的时候他兴奋到展开自己的翅翼，雌虫宽大而锋利的骨质翅翼从背后掀开，又因为过分激烈的动作导致他的上衣从里到外碎裂成一堆碎布料。 艾维被他按在床头，只能稍稍抬起头仰视表现得太过兴奋的莱斯塔。 那件整齐板正的舰长制服几乎是刹那间就成了废品。甚至艾维几乎没听到布料撕开的时候应有的碎裂声。 莱斯塔的翅翼足够锋利而动作又太快，仿佛一把热刀切开凝固的油脂，利落得不可思议。 而莱斯塔脸上的神情是满不在乎的。他只是把裂开的衣物残骸顺手扔到床边，又把尚未完全碎开还连在身上的袖子之类遗留碎片也一起扔掉，然后自然而然地裸着布满繁复虫纹的上半身，又俯身下来亲吻艾维。 艾维的手腕被束缚带缠绕着固定在一起，这让他没办法伸手摸摸莱斯塔的虫纹回应一下他。 莱斯塔已经表现得非常需要信息素了，因此艾维也没太计较他过分急躁的动作。 - 也许只是因为扔在地上的衣物残骸还没处理干净，艾维总觉得莱斯塔仿佛还在身边似的。 粒子风暴持续地影响星舰的外部环境，防护罩修好之后颠簸仍然在继续。艾维迷迷糊糊瞟了一眼终端消息，发现是星舰通知舱室仍然在管制状态中，非必要不允许随意走动。 但艾维也没有随意走动的打算。毕竟对雄虫来说，搭乘有星际跃迁经历的星舰时，留在专用舱室才是最安全的。 断断续续地，艾维又回忆起更多刚刚发生的事件的细节。 莱斯塔比他想象中的要更直白些。也许雌虫本性就是如此，渴求什么索要什么都要立刻讲出来。即使雄虫明明才第一次跟他见面。 但他得到满足的时候，那种意乱情迷般的表情也很好看。 - 艾维当时精神上已经很疲惫了，很难控制腺体提供更多信息素。但莱斯塔持续地吻他、揉他腺体埋藏的娇嫩皮肤，一边恳求他一边威胁他。 亲吻是潮湿黏腻的，仿佛什么野兽对自己食物的珍惜品尝。指腹大概是习惯了操纵机甲或者紧握武器，指腹的硬茧蹭过皮肤，有种粗糙的疼痛。 艾维被他揉得说不出话，只剩下含糊的鼻音。 信息素施与也会有类似“失禁”般的感觉。艾维喘息着，仅存的理智让他不必徒劳地挣扎，手腕却仍然本能弹动，手背撞在床头发出一串闷响。 “艾维阁下。”莱斯塔用手掌垫在他的手背上，掌心温度居然显得尚且存有一丝凉意。 “需要您……喜欢……还想……” 通用语和索萨芬语交替地在莱斯塔口中出现，这让他听起来像个程序故障的智能家居。也不知道是真的想要更多信息素，还是被不受控的信息素冲击得意识模糊。 雌虫身上也出了层细微的汗意。侧颊微微的潮湿一路往下滴落，仿佛刻意描摹出身体的轮廓般。 艾维在此前已经说过太多次拒绝，除了把莱斯塔刺激得失去理智之外似乎也并没有其他作用。 他小幅度地摇头，闭上眼睛，不再尝试用沙哑的声音徒劳地对雌虫发出什么指令。 - “为什么不肯睁眼？害怕吗？”莱斯塔俯下身，手指轻轻抬起艾维的下巴，鼻尖碰上艾伦的鼻尖。 太近的距离让那双钴蓝色眼睛亮的像什么正在运行的星体。艾维本能地咬住下唇。再想后退也无处可退，毕竟他已经被抵在床头了。 “没有。”艾维声音又低又哑，带着鼻音。“你真是……太难安抚了……舰长。” 这种带有职务的称谓仿佛成功取悦了莱斯塔。虽然雄虫本意只是字面意思地感慨一句，并没有调笑的意思，但放在双方都衣冠不整的情况下似乎又别有一番意味。 艾维眼睁睁望着他露出那种近似扭曲的笑意。身后原本垂落折叠的骨质翅翼也发出展开的簌簌响动。 在虫族社会的观念中，过分展示翅翼的力量感是不礼貌的，即使是在已婚的伴侣之间。 它强悍锋利，几乎是随身的武器，但雄虫往往两手空空，翅翼就显得像威胁。 艾维倒没有太责怪莱斯塔没分寸。翅翼也是雌虫的一部分，在面对雄虫信息素的时候太过兴奋、以至于不愿收敛它，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 “那——请您再努力一点吧，艾维阁下……” 艾维很难形容在那一刻莱斯塔的状态。雌虫面色带着薄红，呼吸急促，虫纹亮得几乎像融化滴落的金属。如果凝视他的眼睛，大概会有种被攫取被禁锢的错觉。 他仿佛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会再介意任何事情。但也像仍然有什么亟待填补的空缺，仍然有极大的欲望需要发泄出来。 - “是不是已经被安抚好了，还要骗我继续释放信息素？” 艾维又闭上眼睛，睫毛被汗水打湿，滴进眼睛的刺痛感让他睁不开眼睛。 “都这样了还要绑着我？把我松开，让我检查一下。” 莱斯塔故意在他耳边沉沉地笑，仿佛很高兴似的。“好吧艾维阁下。不过我不会骗您的，我真的很需要您。” 手腕上的束缚带磨出丝丝缕缕的刺痛感。一圈圈绕过的束缚被反方向一圈圈解开。解到一半莱斯塔似乎又反悔了。“够了吧？艾维阁下。来摸摸看，有没有把它安抚好？” 雌虫小腹部位是虫核的所在区域。此刻手掌触碰上去的时候仍然是灼热的，似乎还因为能量流转而轻微地在掌下震动。 “……嗯。”艾维轻轻揉一下雌虫结实的肌肉。“填满了，是不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 6、明显。 莱斯塔走在星舰的长廊上。冷色灯光被调得很暗，影子的轮廓也因此显得模糊。 他毫无征兆地小腹突然一紧，仿佛重新经历一遍在雄虫专用舱室、意识模糊间，那里绷紧的肌肉被艾维轻柔地抚摸过的感受。 “太麻烦了。”莱斯塔叹息一声，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长发。“雄虫的影响，真这么明显吗？” 他只是半自言自语地感慨一下，并不指望身边的副手有什么回应。 “和合成安抚剂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尤里安附和了一句。“但你早该适应起来。” 身为雌虫当然并不是必然能匹配到雄虫，但除了合成药剂之外，也有些其他的安抚手段可以尝试。 比如也有雄虫因为种种原因需要完成安抚雌虫的义务，但他们暂时无法通过婚姻匹配等原因让伴侣作为自己固定的安抚对象，那么他们可能会参加一些定期的、暂时性的安抚工作。 莱斯塔对此有所耳闻，但身为高级雌虫他并不想把自己的身体交给陌生雄虫，因此也从来没多了解过此类安抚岗位。 “嗯。”莱斯塔发出一声鼻音。“不过没关系，至少我的运气也不算太差，对吗？” 岂止不算太差，简直好得有点出乎意料。 根据虫族社会的常识来看，雄虫身体和精神都比雌虫脆弱得多，放在星际跃迁这样的特殊环境中这份脆弱还要加倍看待。 面对几乎没怎么接触过的陌生雌虫，甚至这个陌生雌虫还在渴求信息素到失去理智的状态，雄虫往往因此发生应激反应，导致一段时间都无法提供信息素安抚雌虫。 像艾维这样，第一眼看到莱斯塔就配合地给他提供信息素的，在雄虫中简直算得上罕见。 “当然。”尤里安拍了下他的肩膀。“很难想象你居然能从他房间里出来。” “啊？”莱斯塔对这句感慨有几分意外。 他隐约觉得这大概是一个涉及隐私的调笑，属于雌虫之间口无遮拦的对话内容之一。 但不论从什么意义上说，艾维看起来都不像是会发挥占有欲、禁锢，乃至限制行动的那一方。 “其实我很担心打开门发现你把他整个儿吞下去之类。初次得到雄虫安抚的时候雌虫们往往根本舍不得从雄虫身边离开。”尤里安语气轻松地说。“高级雌虫发疯的时候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哈哈。”莱斯塔干笑一声。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发情期已经成功被艾维安抚住了。某种燃烧的欲望也因此平息下来。 但尤里安随口说的话却成功暗合了他隐秘而只能三缄其口的微妙心理。 他的确是对艾维充满了不能实施的强烈占有欲。只是稍稍动一下念头，很多旖旎缠绵的画面就会不由自主地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想要艾维只为自己安抚，只和自己同床共枕地亲密，甚至还交付一些类似手腕上束缚带这样小范围的行动自由。 “你说得对。”莱斯塔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鼻端似乎还萦绕了轻微如风般的雄虫信息素气息。 “我的确是应当……尽快处理好这件事……” 身为舰长他拥有星舰大部分权限，类似“在限制通行的区域中任意通行”的权力当然也不在话下。 他穿过另一条不临舷窗的走廊，冲拐到中心舱室的尤里安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自言自语地说完后半段感慨。 “否则一定会……严重影响我现在的工作。” - “艾维阁下。” 门禁灯光由红转绿，几乎已经要沉入梦乡的艾维睡眼朦胧地睁开眼。他本能想抬手揉一下眼睛，但束缚带长度不太够，又在手腕上已经存在的红痕上磨了一下。 “您……还那么累吗？” 莱斯塔俯下身，握着这只没完全解开的手，手指摩挲束缚带留下的泛红痕迹。 “穿过粒子风暴之后，我们会找一个环境比较稳定的坐标点开始星际跃迁。” 他这话说得其实不太像体贴。但毕竟他们刚刚做过最亲密的事情，艾维也没跟他计较。 “嗯。”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从床头撑着自己坐起来。姿势的突然改变让他一阵头晕。但视线重新变得清晰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面对自己的未婚夫了。 雄虫的脸颊就在莱斯塔的注视下慢慢变红。“然后就回到中央星了。对吗？” “是。”莱斯塔和他对视片刻，又俯身闭着眼睛吻他。 - 艾维对亲吻一事没那么热衷。毕竟在莱斯塔之外他也没有过相关经验，异性间的亲密举动更是从未体验过。 但当莱斯塔闭着眼睛，把他滚烫潮湿的嘴唇压在艾维唇上的时候，艾维当然也不会故意扫兴。 “嗯……唔……” 撬开齿关的任务交给灵活的舌尖，原本由于太单纯了而显得有些木讷的牙齿似乎也主动起来，稍稍松开合拢的牙齿。 唇舌纠缠的时候呼吸也打在彼此脸颊上，触感细碎，仿佛所拥有的一切都只剩下眼前这位接吻对象。 莱斯塔还要故意用舌尖勾着他来回舔舐。艾维的脸颊原本就因为害羞染上了些血色，此刻更是红得发烫。 原本松开了一半的手腕又被稍稍缠紧了。这个松紧程度不至于让艾维受伤，但很明显又限制了他的行动，仿佛莱斯塔怕他从身边逃走似的。 “唔嗯……” 细细的水声从唇舌接触的地方溢出来。艾维重获自由的一侧手掌按在莱斯塔背上，一下下从上往下抚摸。 雌虫的身体线条紧实，光是轻轻抚摸就足以体现出他的力量感。艾维睫毛轻轻颤动，在亲吻尚未结束的时候就悄悄睁了眼。 “还有话要跟我说吗？” 被吻得通红的唇终于重获自由。艾维本能地舔了舔，又意识到这个动作似乎有些不大符合此刻场景的暗示意味，于是偏过假装头掩耳盗铃。 “放心，回中央星之后我……” - 话说到一半，莱斯塔就张嘴打断了他。 “艾维阁下！——我正有关于接下来的安排的话要说。” 只是如此漫长的亲吻似乎还没成功勾动莱斯塔的欲望。莱斯塔脸上的神情似乎又恢复了平淡。 他的手掌还搁在艾维身侧，有清晰的热度从掌心传来。在说话的时候手掌隐约微微发力，向自己的方向按了按。 也许这就是雌虫在面对雄虫的时候会发挥的本能。莱斯塔在开口讲话之前，又不合时宜地走神片刻。【你现在阅读的是 】 7、承诺。 “嗯？” 艾维抬起自己没被束缚住的一侧手，轻柔地拨开莱斯塔被汗粘在脸颊上的发丝。 他的状态是放松的，理所当然的。含糊的鼻音含着亲昵，半抬着眼睛定定注视着莱斯塔，仿佛心情很好。 “还想要信息素吗？”他虚虚点了一下莱斯塔皮肤上某块裸露出来的虫纹。 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那块虫纹似乎也承接过来自雄虫的抚摸和亲吻。 艾维见过它流动着能量，几乎要从皮肤里燃烧出来的样子，现在也见过它安静蛰伏着的样子了。 也许莱斯塔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提，艾维也不介意主动对莱斯塔提起这件事。 - “……”莱斯塔被他这么一问，简直要没办法继续此前已经下过的决心。 这种亲昵的态度，是应当出现在第一次见面的陌生雄虫身上的吗？ “不是这个。”他深吸一口气。 雄虫往往并不怎么对雌虫这样和颜悦色，但莱斯塔一时也想不出眼前的雄虫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于是只能把艾维当成那种习惯于玩弄雌虫感情的冷漠雄虫。 这样的雄虫似乎很罕见，但在高级雌虫们的交际圈中也并非完全没有。 雄虫一旦收敛起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在雌虫祈求信息素的时候或多或少给他们稍许满足，再在日常生活中偶尔放任一些肢体接触，就足够让雌虫们放弃理智沉浸进去。 莱斯塔身为旁观者的时候当然觉得这很荒谬。只是态度上的软化就能让雌虫放弃自己坚持的准则，投入一场注定没有什么好结果的婚姻。 但他被艾维这样对待的时候，居然也忍不住想要放弃那些原本的择偶标准。 - “我要说的是——请您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吧。好吗？” 他不由自主地把语气放轻了，没有自己起初想象中的那么强硬，于是也显得没什么气势。 “什么？”艾维抿了一下嘴唇。“你之前还说……是紧急避险。” 他觑着莱斯塔皱眉头，还冲他笑了一下，大概是个很轻松的意思。“放心，我不会跟你计较的，也不会索赔。你现在状态恢复了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今天在雄虫专用舱室做的事情……请您不要泄露出去。我只是使用了合成信息素，而您什么都不知道，也并没有给我施与过您的信息素。能听懂吗？” 莱斯塔说通用语的时候神情严肃，钴蓝色的眼睛仿佛没什么感情，艾维不由得想起这双眼睛含着水光的样子。 “好的。”艾维看着他。“我不明白……你觉得我会把这件事告诉谁呢？” - 舱室顶部的光带亮度调暗了，但直视这样的冷光仍然会导致双眼干涩。 艾维身上还穿着轻薄的睡衣，甚至还保持着半躺着的姿势。这原本不是一个商量什么严肃事件的状态。 但莱斯塔的穿着又足够正式。 身为舰长他已经换了新的一套制服，贴身的剪裁勾勒出他的身形。此前被他们撕坏的那套碎片已经被收拾干净，他仍然保持了一副禁欲冷淡的神情。 这似乎也可以理解。毕竟发情期的时候雌虫往往被生理反应控制，现在摆脱了发情期，自然就恢复了理智。 艾维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莱斯塔这么快就要摆出这样一个划清界限的状态。 他提起此前莱斯塔的说法只是为了开个玩笑。毕竟莱斯塔在那种特殊情况下，讲话不太讲究也可以理解。他当然不至于借此去追究莱斯塔什么。 但莱斯塔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原因，这导致他必须这样严肃地提起这件事，还要强调必须保密。 - 微弱的雄虫信息素似乎逸散开来。莱斯塔几乎又要被艾维的情绪影响。 实际上他们才做过了那么亲密的事情，莱斯塔得到了大量艾维的信息素，对这种气息正是熟悉的时候。 据说足够亲密的交融之后，雌虫能借由微量的信息素感知到雄虫的情绪乃至想法，而通过精神力交融的话，甚至连感官都能部分同步。 莱斯塔简直要庆幸，自己虽然进入发情期多少有些意乱情迷，但到底没做到那么多的地步。 但他现在也仍然能感觉到，艾维有轻微的困惑，而且因为长时间星际航行又开始犯困了。 “谁都不能说。”莱斯塔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唇上。“因为，我刚刚接到消息，我需要迎接一场婚姻。” 他看到艾维神情似乎有些古怪，并不是他预料之中的恍然大悟，反而像是有什么仍然无法理解的事情困扰着他。 但他也不太想对艾维解释这一切。毕竟如果解释得太多，好像显得他只是“紧急避险”一回就开始想以身相许，实在太不稳重。 “您能理解吗？艾维阁下。我不希望有任何因素影响到这件事。” 他竖起的食指从自己的唇边挪开，轻轻在艾维额上点了一下。 - 莱斯塔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其实把这话说出来之前他也想过，是不是有必要坚持匹配中心的婚约。 毕竟艾维能这么轻易地安抚好他，说明他们之间的匹配度大概也不差。 而且艾维在应付他需求的时候也表现得游刃有余。 虽然在莱斯塔强硬地继续索取的时候他表现得有些委屈，但并不是出于信息素无法分泌这种生理因素。 事后艾维也没有因此记仇，莱斯塔觉得这大概也就是安抚期间的一点儿情趣而已。 但匹配中心的结果效力比自由恋爱或者家族间的约定都强大。否则，他的雄父也不会听说他申请了匹配就表示自己会选定其他孩子联姻。 是要继续按自己的计划进行，还是因为一次星际航行中的突发事件就把一切全都交给这位一面之缘的年轻雄虫？ 这个问题摆出来，简直不需要多考虑就能得出最后的答案。 莱斯塔深深吸气，伸手过去，解开了艾维绕在手腕上的束缚带。 雄虫的恢复能力当然远远不如雌虫。束缚带留下的红痕还分明的环着雪白的手腕，仿佛在提示他们此前做了什么。 莱斯塔很想像此前一样伸手用力抹一下，但下定决心要保持距离的话，即使是这样的接触似乎也太过暧昧了，像在给艾维什么不适当的暗示。 “之后应该不会有更强烈的颠簸了，星际跃迁之前我会从通讯频道提示您，然后就结束了。好吗？” 他从床边站起身来，制服上的金属装饰物发出细碎的响动。说完他就立刻转身，甚至没有等到艾维的答案。 “你不要走。”艾维在他身后出声。“我还有话要问你。” 雄虫从侧躺的姿势支撑着坐起来，过快的语速让他的发音似乎有些含糊，听不出其中有什么意味。 - “什么？”莱斯塔低声回应艾维。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转身，仿佛迫不得已地要和艾维划清界限。 “你就这么确定你的发情期处理好了？”艾维轻声问他。“这么急着叫我保密。” “当然。”莱斯塔背对着艾维笑了一声。 这一声已经有些不耐，是属于舰长对麻烦乘客表达的轻微不满。“已经完全没有影响了。要我对您展示一下吗？艾维阁下。” 成年雌虫的身形本来就高大，莱斯塔又穿着十分衬身材的制服，从背影看简直有些压迫感了。 还没等艾维说什么，细碎的响动传来，一对骨质翅翼从莱斯塔背后猝然展开。 关节折叠的时候发出咔咔的声音，活动角度大到不可思议。如果不是这个房间足够大和空旷，几乎无法完全容纳这个展开的翅翼。 薄薄的翅翼边缘足够锋利，对雌虫而言其实类似随身的武器。此刻一侧原本上扬的翅翼滑动着往下弯折一部分角度，灵活地挑起了艾维的下巴，刃口横在了脆弱的脖颈边。 莱斯塔慢慢转过身。横在艾维颈侧的翅翼发出一阵清脆而细碎的响声，在偏转角度之后仍然能保持着足够的威胁，又没真的伤到艾维。 发情期的状态似乎已经从他身上完全消失了。这种毫厘之间的控制，当然只能属于完全控制自己力量的雌虫。 雌虫身上的制服往往会给翅翼留下开口，特制的材质有很好的延展性，并不会被巨大的骨质翅翼撕坏。 如果不是发情期那种失控的状态，只是将翅翼展开和回收根本不会影响到他的衣物。 “我明白了。”艾维一动不动，就着这个姿势对莱斯塔作出回复。“我没有其他话要问了。” 他当然不能乱动。这个姿态几乎是被莱斯塔用刀抵在床头。后撤没有空间，前进就是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送上翅翼的骨质刃边缘。 而身为普通雄虫，不借助其他力量的话，单纯想要和一个状态正常的成年雌虫比较反应速度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反抗既然不可能，那也就只能选择做个识时务的乘客，顺着他的要求来了。 莱斯塔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横在他和艾维之间的骨质翅翼在话音落下后安静地回撤，又在一阵细碎的折叠摩擦响声中回到莱斯塔背后。而他身上的舰长制服几乎一丝不乱。 “谢谢您的关心，艾维阁下。”一阵沉默之后，莱斯塔说。 “希望您……记得您的承诺。”【你现在阅读的是 】 8、不加粉饰。 艾维疲惫地靠在床头，感到一阵头疼。 其实艾维此前并不是没经历过星际跃迁。那时候雄虫专用舱室往往有好几个雄虫一起。对比其他雄虫，他的反应是最轻的。 也许头疼和此刻的星际航行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刚刚和莱斯塔交流得不太顺利，想到这事就心情不好，影响到了身体状况。 当然，也可能因为和雌虫在星舰里做了过分亲密的事情。艾维又想。 他伸手调低了照明光带的亮度，却因为头疼丝毫没有困意。 想删掉这段记忆。想回中央星。想再也别见莱斯塔。 想从匹配婚姻这种复杂又尴尬的境地里逃走。 其实他登上星舰之前还怀有未宣之于口的期待。当然没有对莱斯塔有多具体的构想，毕竟也来不及多做了解，但总体印象还是美好多于不美好的。 对莱斯塔的身体状况，他原本也有所预料。 同事半开玩笑说到莱斯塔年龄的时候，其实也就变相点出了他对雄虫信息素的需求。只是同事之间多少也有些边界感，不是可以讨论这些事情细节的关系。 不过其实这也不需要讨论。不论是通过直接接触的方式，还是提取信息素之类非直接接触的方式，最终的结果就是他可能需要为莱斯塔提供信息素。 而转回现实，莱斯塔的做派直白得过分，把安抚当成付出一些东西、承担一些后果，从而换取另一些东西的交易，清清楚楚给他展示了身为雌虫对异性的态度。 也许他在意乱情迷的时候出口的称赞也是发自真心的。但这和艾维所期待的东西差了太多。 艾维拿起毫无信号的终端，几乎是本能地滑到当初匹配中心的通知消息。 登记照上的莱斯塔神情冷淡，钴蓝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镜头外，很难想象他也会露出被情欲点燃、满脸晕红的样子。 虽然离收到这条信息也没有多久，艾维却已经快要记不起当初看到这张照片时的第一印象了。 ……难道要感谢莱斯塔吗？毕竟他没有多做粉饰，直接将他的需求展示在了艾维面前。 莱斯塔现在在艾维的印象里完全就是那种没什么感情的雌虫了。 也许对莱斯塔而言，生活中比婚姻重要的东西多得多，而雄虫只是作为一个信息素的供体，在更方便取用的合成抑制剂失效的时候作为补充，是发挥空间不大的一种生活必需品。 - 艾维打开了星舰的通讯频道。身为雄虫乘客，很多星舰工作频道都是对他不开放的，只有小部分无保密相关内容的频道他可以加入。 “如果有什么要求的话，请直接提出就好。” 发出这条信息的似乎是莱斯塔的副手，在艾维一面之缘中，一个同样高大而脾气不太好的雌虫。 这句话是专门发送给他的，对话框很明显闪动着更高权限的光泽。 “没有。谢谢。”艾维揉着自己的额头，飞快地回复。 “粒子风暴还在影响对外通讯吗？”他想了想，又问。 “是。”这次回复的是莱斯塔。他的头像和名字都非常明显，也不知道怎么腾出手来在这儿回消息。 “如果有紧急消息的话，等会儿情况稳定我通知您，在跃迁之前给您留时间发送。” 大概这也就是舰长的底气吧，艾维想。说完威胁的话也就说完了，并不担心被出尔反尔。 “没有。”艾维的手指停顿片刻，最后还是点击了发送。“辛苦了。谢谢。” - “状态有点儿僵硬。”尤里安问莱斯塔。“您刚刚和这位雄虫阁下说清楚了对吗，舰长。” 主控舱的灯光被调得很暗。星图投影保持着运行，象征着粒子风暴的红光仍然闪烁，投下的光晕笼罩着他们的脸。 这场景不得不说有些不正常。但此时星舰内部的行动限制尚未被解开，并不会有其他下属撞见这个场景。 “是啊。”关于雄虫的事情在莱斯塔并不是不能说的话题，莱斯塔回答得也很爽快。“他有点不高兴，可能是因为身为雄虫阁下居然被拒绝了吧……一直问我原因。” “……你告诉他了？那他更有理由威胁你了。”尤里安对舰长奇诡的路数充满无语。“可你刚才就这样答应给他放对外通讯的权限！” “没关系。他现在还在星舰上啊。”莱斯塔又露出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他戴上一副专用的护目镜，在鼻梁上轻轻按一下。“至少在这里，他不敢做什么。” “你还打算强行威胁他？”尤里安声音很大，反正周围也没其他下属。“还是真这么做了？——我看接下来我是得研究研究换个领导了。” 当然并不是每个雌虫都对雄虫抱有多么尊崇的想法。尤里安也只是把雄虫当成某位或者某几位雌虫的信息素提供者来看待。 但心里想归想，实际行动上他当然还是会小心翼翼把雄虫当成保护对象的。像莱斯塔这种一言不合就跟雄虫翻脸的行为在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放心。他想举报我也得有理由啊。反正现在是穿越粒子风暴的紧急情况，不小心忽视了雄虫阁下导致他受伤也很正常吧。还能免我的职？” 莱斯塔打了个哈欠，眼眶又是一阵模糊。 他当然不是那种鲁莽不计后果的雌虫，否则也不能年纪轻轻就当上星舰舰长。 “嗯……还是凭他留在我身上的信息素？等回到中央星、调查启动的时候，这点儿信息素早就代谢掉了。” 其实他发情期结束之后也并非完全没有影响。比如现在，精神稍微不那么集中他就一阵犯困。 不过现在的状况都在控制范围之内。不论是已经强度趋弱的粒子风暴，还是他经历过发情期正需要休息却仍然保持在工作状态的身体。 “……真行。”尤里安对他由衷地佩服。 和雄虫相处的时候被挑刺、乃至受到处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大家都吃过雄保会有理有据或者莫名其妙的罚单。 但像莱斯塔这样对一切都不太在意的状态还是挺少见的，也不知道他这种莫名掌控一切的自信从何而来。 “还是想想吧莱斯塔，要是万一没瞒住你的匹配对象怎么办。很多时候雄虫并不是理智生物，你也不能真的把艾维阁下扣在星舰上或者灭口他。” “怎么会。”莱斯塔从鼻腔发出一声轻飘飘的哼笑。“匹配对象不满意的话，还可以重新发起新一轮匹配啊。” “毕竟我在匹配系统的积分还够重新发起很多次。” 他不确定自己在这么说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瞬想起艾维被泪水或者汗水打湿的睫毛。 - 紧急情况下c类舱室属于外围舱室，防护罩破损时直接与外部环境相通，通行时必须身着防护服。 艾维所处的舱室则属于b类舱室，此类舱室属于过渡区，需要限制非必要通行。 莱斯塔身为星舰舰长，当然不属于“非必要通行”的范畴。但艾维属于临时搭载的乘客，完全就是此条限制的管理对象。 艾维坐在床边，咬着一袋营养液的袋口发呆。 虽然他心情很差，但仍然保持了健康的生活习惯，比如按时进食。 家务终端在他身边窸窸窣窣绕了好几圈，想把他捏瘪的外包装收走处理。 但艾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给它应有的回应，于是它只能继续在艾维身边来来回回地绕圈。 也许莱斯塔这样出身的高级雌虫，他的家庭必须给他安排符合家族要求的婚姻。 也就是说，莱斯塔拒绝匹配中心的结果也很正常。 身为匹配中心为他匹配到的雄虫，最能达到的标准大约就是异性间的匹配度。 仅仅只有信息素符合莱斯塔生理需求，算不上一个能符合他家族要求的婚姻对象。所以他会在紧急情况下打开雄虫专用舱室的门在这里向他索取信息素，却又在被安抚成功之后及时来和他划清界限。 - 艾维觉得自己有一点委屈，并且十分有理由马上把这份委屈发泄在莱斯塔身上。 他几乎是立刻想在通讯上联系莱斯塔。想对这个目标明确得近似无情的雌虫施与疼痛，难耐，想把他禁锢在近在咫尺又不可得的临界点，看他挣扎又无法逃脱。 想重新点燃此前莱斯塔请求他帮助熄灭的火焰，并且拒绝伸出安抚的手。 但临到想要发火的时候，他居然又犹豫了。 艾维当然知道虫族社会的常规观念。雄虫和雌虫亲密相处的时候，或多或少含有规训和惩罚的内容。 莱斯塔很像是会从中获得愉悦的那种类型。如果艾维一定要那样对待他的话，他大概率反而当成是一场亲密的邀请。 但莱斯塔刚刚顶着一场信息素安抚来说过了“不希望任何事情影响接下来的婚姻”。艾维再要接近他，就实在太不够识趣。 选择登上这艘星舰已经算是艾维主动向前跨出的一步，但莱斯塔说出这种话，几乎可以说是躲开了。 艾维也并不是匹配过后就非要完成一次婚姻不可，当然不愿让自己表现得像在纠缠不休。【你现在阅读的是 】 9、偏好。 粒子风暴本身消退得很快，但未经上报的粒子风暴相关数据仍然需要收集提交。残余粒子流的精确参数一部分由系统自动记录，一部分需要手动提取后才能上传。 等到太空环境稳定之后，需要重新与中央星恢复通讯，在合适的时间点建立跃迁通道，也许需要确认是否可以使用此前已申请的航道。 受到粒子风暴残留的影响，宇宙环境尚且不够稳定。要完成大型星舰使用的跃迁通道的建立是很复杂的。 莱斯塔发觉时间不合适，赶不及直接使用旧航道返回中央星，只能重新再提交一次申请。 “跃迁新坐标核对完了吗？”尤里安在频道里吼。“星图投影精度不够高，重新调！通道出口卡在小行星带。不要再犯上次的错误了！” 在粒子风暴中部分外接舱室的防护罩尚未完全修整完毕，只做了应急处理。 这次的紧急情况相当少见，影响范围又太大，维修处库房里没有足够的备用件。能勉强不影响防护功能已是相当难得。 仪表盘上红光和绿光交织在一起，频道里一道道指令被转换成工作日志记录下来。系统会自动发布低等级警报的处理要求，较高等级的警报处理则出自主控室。 跃迁之前原本就忙得不可开交，这次又碰上特殊情况，大大小小的意外更是多不胜数。在千头万绪的工作中，关于婚姻或者艾维的事情已经被莱斯塔抛在脑后。 - 艾维扔掉被咬得全是牙印的营养液包装，顺手摸了一下家务管家的脑袋。 后者咯吱咯吱地收走营养液包装，可惜内置的智能体不够让它对这种亲昵做出什么生动的回应。它惯性似的又绕着艾维转了半圈，就慢吞吞滑动着离开了雄虫舱室。 “之前莱斯塔的衣服也被你收拾掉了吗？”艾维自言自语地说。“真是辛苦你了。” 也许很快这里就不会再有任何痕迹。莱斯塔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清除了，而自己留下的也很快会消失。 物品被丢弃，气味被抹除，甚至可能床头的束缚带也会再换一根新的。 看着这些装置的时候，艾维忍不住又想起发情期的莱斯塔。 莱斯塔解决完自己的问题就一走了之，但艾维身处雄虫专用舱室，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仍然需要继续和这些设施共处一室。 - 只是稍稍看一眼，那些迷乱的灼热的混乱的片段就仿佛重新在眼前晃动。 喘息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温度，较劲似的挣扎和压制，落在皮肤上若隐若现的浅红的吻痕。被束缚带缠绕的手腕。黏腻的汗意。支离破碎从鼻腔发出的呜咽。 手腕上的皮肤仿佛抽搐着发紧，生涩的摩擦带来的疼痛似乎又席卷而来。艾维低下头，刻意把双手抬到眼前。 束缚带当然没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此前鲜红的勒痕看起来仿佛会遗留很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也消散了。 这儿什么伤痕都没有，疼痛当然也是毫无道理的。大概只是心理作用。 说到底还是艾维纵容了莱斯塔在自己身上使用这种装置。回想起来，艾维自己似乎也说不好是恐惧更多还是怜惜更多一点。 - “在这样的时候选择退出婚约，恐怕是不可行的。” 匹配中心窗口后的亚雌语调平直，挂着模板式的笑意，似乎看惯了一时一变主意的雄虫们。 “毕竟您的匹配对象……莱斯塔。他也已经确认了婚约。” “接下来只要你们按流程见面，相处，提交报告——主要是雌虫提交报告。身为雄虫，如果您没有特别不满意的话，是不需要提交任何资料的——然后你们就会成为合法伴侣。” 艾维坐在窗口外，几乎被一大串讲解冲击得晕头转向。 - 虫族社会观念中鼓励适龄雄性参与婚配，和匹配度合适的异性进入婚姻。 而相对应的，想拒绝进入婚姻的话，当然就会承受来自各方的压力。 基于这种了解，艾维对解除婚约的想法没抱多大希望。 但被拒绝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匹配中心固有的制度，也可能是因为婚姻登记管理部门存在成功率相关的指标。却不应该是因为“流程已在正常推进中，无特殊原因无法终止”。 莱斯塔怎么会确认婚约呢？这分明不符合他之前说的话。 艾维几乎想立刻给莱斯塔发消息问他的意思。但他在拿起终端之前，想起早在星舰上刚刚确认恢复通讯的时候，他就已经拉黑了莱斯塔的通讯号，不愿再跟他有什么联系。 但仔细想想，这种问题似乎也没有询问的必要。 “我不明白的是，您的意思是婚约匹配的另一方已经确认了婚约吗？” “当然。” “确认之后，难道只能继续流程，不能解除吗？” “如果您坚持的话……我可以现在为您办理流程冻结。” 窗口的亚雌点了点屏幕，把关于这项流程的规定指给艾维看。 “虽然法律确实对雄虫的改变主意要更宽容一些，但匹配中心做出的决定都应该是慎重考虑之后的。” “您如果执意想要终止这次匹配婚姻的话，我建议您可以考虑一下先完成这次婚约，对匹配到的这位雌虫完成一部分法律规定的雄虫的责任，然后再解约。这样会比在这个阶段就终止所需要的手续少得多。” 亚雌说的也是雄虫们的常用做法。 完成一部分雄虫责任，意味着可能会交付一次或者几次信息素安抚，又或者采集一定量的信息素用于配置安抚剂。 在这些事情完成之后，雄虫就能顺利解除婚约，而不需要和雌虫一起生活或者有什么亲密接触。 “不。”艾维和他对视，眼前又恍惚了片刻。“我恐怕无法采用您建议的方案。因为我不希望继续完成这次匹配婚约。请您先为我办理流程冻结吧。” 艾维意识到眼前的亚雌可能对自己印象很坏。毕竟婚姻匹配到一半就选择拒绝继续的雄虫，听起来实在不是什么有责任感的雄虫。 拒绝匹配成功的结果意味着不想给一位和自己匹配度非常高、甚至非常渴望自己信息素的雌虫提供安抚。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难道要让陌生的亚雌知道自己和莱斯塔之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还是有机会单纯去指责莱斯塔，让他承认其实继续婚约并非他的本意？ 或者就只是当做自己没有乘坐过星舰，没有提前见过莱斯塔，没有和他经历过粒子风暴、安抚过他的发情期，和他亲密无间地度过那些时光？ 艾维回过神，亚雌已经把他的证件还给了他。“资料上传好了，冻结正在办，雄虫阁下。” - 也许是尽到了劝导和宣讲的责任，接下来亚雌不再多说什么。 艾维安静地坐在窗口，在亚雌提示需要授权的时候拿起触屏的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或者面对他指引的摄像头点头眨眼。 关于匹配婚姻流程冻结的申请很快就收到答复，终端叮咚一声提醒，“申请办结”的消息也已经发送到艾维的终端。身为雄虫，艾维甚至不需要给出详细原因就能完成冻结。 虫族社会对雄性的纵容不外如是。也许如果艾维向上递交一份关于莱斯塔在粒子风暴中强迫自己提供信息素的材料，莱斯塔就得因为自己当时的鲁莽遭到停职罚金之类的惩罚了。 但艾维想起莱斯塔那副笃定得可恶的神情，又并不觉得成功冻结了匹配婚姻流程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毕竟在莱斯塔向自己索要信息素的时候，也是自己顺从他，纵容他，让他在雄虫专用的密闭舱室里一次又一次地索求雄虫信息素给出的安抚。 那个时候，艾维已经把莱斯塔看成是自己的雌君。也就是说，身为莱斯塔的雄主，安抚他帮他度过发情期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也并不需要什么作为交换。 即使事后发现其中大概有什么误解，莱斯塔并没有给他相对的回应……他也不想否认当时自己做决定时候是全然自主的。 - “理由吗？申请的时候不需要写，我以为不是很重要。” 还没到家艾维就接到匹配中心通讯。好在并不是冻结结果有什么疑问，只是例行公事的回访。 “当然不是。” 通讯中的年长亚雌讲话慢条斯理，仿佛真心实意关心年轻后辈的感情生活。 “没在申请的时候填写，是因为担心雄虫认为这个理由会和婚姻冻结是否成功相关，从而影响到统计结果。” “我可能还是不太能接受，工作性质原因，不能经常留在中央星的雌虫吧。” 艾维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使用了这个常见的理由。 身为雄虫，需要雌虫的陪伴和情感连接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理由非常常见，也很有说服力。而且通常来说雌虫很难立刻更换工作岗位，这个理由作为拒绝的原因也很自然。 “虽然他很辛苦，但我……嗯。在婚姻当中，我也有自己的偏好。” 他停顿了片刻，力求表现出自己是一个有些羞涩又有些为难的年轻雄虫。【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疏忽。 “你现在能登录工作系统吗？帮我查一下艾维阁下当时的申请。” 终端屏幕蓦然亮起，这意味着来自该发信用户的所有消息都会被自动标记为重要。 锁屏被滑动打开，消息缓缓加载直至跳出一满屏文字——是莱斯塔发给休假中的雌虫下属的信息。 顺利返回中央星之后，星舰工作组成员的假期就开始了。 莱斯塔原本不是那种假期还要给下属布置任务的领导。但他发现自己遇到了问题，不得不还是选择打扰休假中的下属。 “你自己不能调取信息吗？”非工作时间的尤里安不怎么客气。虽然他回复得很快，但并没说什么有用的话。“我要去和新认识的小雄子约会。” “查完再去。”莱斯塔拧起眉毛，重复了自己的要求。“让你查就查，少说废话。” 其实这完全就是一句迁怒。他要求的资料既不重要也不紧急，和工作更是没什么关系。 但他似乎已经陷入感情坎坷匹配婚姻不顺的境地，当然看“要去约会”的下属不顺眼。 不过尤里安也没有对发出奇怪要求的舰长刨根问底。反正上过班的都知道，领导心情忽好忽坏简直再正常不过。 也许只是莱斯塔自己工作上的问题，又或者是艾维真的给莱斯塔制造了麻烦，但这些都不需要跟他解释。 “发过来了。” 好在尤里安还没来得及出门，还能及时用家里的设备查询莱斯塔需要的信息。 - 莱斯塔甚至不用多仔细看。他只是瞥一眼附件第一页，就又一次确认了艾维的身份。 系统当然不会在这里出问题，尤里安正常从审批系统里查询到的信息和他以舰长权限查到的也没有区别。 “没事了。看起来一切正常。”莱斯塔叹了口气，给尤里安回复。“只是这个结果太难以置信，我现在还不太能接受。” 这并不是不能透露的事情，只是大小也算是他自己的过失，所以他讲得有点儿尴尬。 “？” 尤里安简单粗暴地对他表达了疑问。 “根据那条你也看过的匹配中心通知内容，艾维阁下就是我的婚姻匹配对象。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莱斯塔打下这行字的时候，想起艾维当时眼尾发红、委屈又愤怒地看着他的样子。 身为雄虫被雌虫拒绝，甚至是被刚刚安抚过的准雌君拒绝，对方的拒绝理由甚至还是自己要进入婚姻……听起来艾维没当场逼他再进一次发情期都算他脾气好。 ……但站在莱斯塔自己的角度，都知道自己几乎要错过一个好脾气的雄主了，当然不能就这样放弃。 - 其实他也不需要尤里安有什么看法，只是单纯感慨一句。 也许艾维在他发情期时那种莫名其妙的纵容并不是因为艾维天性喜欢包容所有异性。而是他早在登舰之前就知道了匹配成功的结果。 而事后雄虫完全的恼怒也似乎有迹可循。 ……难怪艾维的信息素对他的吸引力那么大，莱斯塔又想。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因为艾维等级比较高。 虽然这么想不太对，但莱斯塔回味起短暂的星际航行时，还是会有些遗憾自己没有邀请艾维做得更多一点。 也许如果早一点知道艾维就是匹配到的雄主的话，他也会更放纵自己，而不是在最后还连哄骗带威胁地拒绝这个很合他口味的年轻雄虫。 - 几乎每个雌虫都知道信息素缺乏的滋味。最开始是悄无声息的体温升高、然后虫纹从皮肤上显露出来，最后炽热而闪耀的能量在纹路中流淌。 正常状态下小腹处的虫核是储存能量的中心。但在信息素缺乏的时候，原本流畅循环的能量会变得滞涩，力量也无法被完全发挥出来。 而当那种焦灼的渴望自上而下席卷所有感官、虫核处原本还有能量却干涸得仿佛被撕裂开来，那往往就意味着合成安抚剂已经不大起效果了。 莱斯塔回忆了一下，发觉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从决心索取信息素到进入艾维舱室的过程。 也许那个时候就是本能支配了一切，控制他走向唯一的信息素来源。而他还自以为是理智思考后做的决定。 - 艾维不是莱斯塔印象中擅长制造麻烦的雄虫。他乘上星舰之后，莱斯塔就再也没听他提过要求。他似乎只是自己默默地呆在专用舱室里，并不和星舰工作组成员接触。 遇上紧急情况，艾维看起来也是心情平和的。没有因为通讯频道猝然下达的预警和舱室禁足令而惊慌失措。 莱斯塔闯入舱室的时候他似乎靠在床头，因为没想到要见客而穿得过分随意。 研究员外套松散地披在肩头，贴身衣物轻而薄，很容易就能隔着那层薄薄的衣料感知到其下的温度。 而莱斯塔向他索取信息素的时候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惊讶，却并没表现出排斥或者拒绝。 大概也只是因为他没有把莱斯塔看做是一个陌生的、渴求信息素而闯入舱室的奇怪雌虫，而是自己的未来雌君。 既然此雌虫即将成为自己的雌君，又确实是陷入了紧急情况，提前索取一次信息素对艾维或许也算不上过分的要求。 但艾维为什么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或许是因为他以为身为自己未来的雌君，莱斯塔应当早就知道这件事？ 如此重要的事情要等到下属提醒才去确认，这的确是莱斯塔自己的疏忽。 - “而且我刚刚还发现，我的通讯号似乎已经被艾维阁下拉黑了。” 其实不是刚刚发现的。从莱斯塔尝试联系艾维时就已经是无法添加的状态。但莱斯塔当时没意识到此中原因，还以为是匹配系统里的信息出了什么问题。 但既然匹配系统没有出问题，星舰的申请系统里艾维的信息也是正确的，那就只能是艾维主动屏蔽了莱斯塔了。 尤里安给他回复了一串省略号。 其实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的全过程是有点好笑的。毕竟莱斯塔此前因为信息素对艾维多有迷恋，但又在发现自己申请的匹配已有结果之后果断抽身而去。 艾维表现得温和而礼貌，于是莱斯塔就把他视为一个很容易糊弄的临时安抚剂供体。需要信息素的时候不容拒绝地闯入，解决需求之后又冷酷地置之不理。 他没有把艾维的感受当成是需要考虑的因素，甚至懒得在艾维尝试跟他沟通的时候多停留一会儿。于是艾维也就如他所愿，单方面切断了和他的联系。 而这一切纠结和波折……其实也许都是本来没有必要发生的事情。 - “现在婚姻流程也是不可见的状态，我需要去匹配中心现场查询……这又是怎么回事，什么年代了还得去现场查询？” 其实和下属分享这种生活细节是毫无必要的，但莱斯塔反正也没有可以闲聊这个话题的朋友，所以顺口跟尤里安讲几句。 不过像尤里安这种自由恋爱的雌虫，大概也并没有和匹配中心打交道的机会。 就连莱斯塔自己，其实也没多了解匹配中心的运行方式。 照此前莱斯塔雄父的说法，匹配中心的效率相当低下，也很难找到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对象。莱斯塔都做好了在这件事上耗上很久的心理准备，并没想到结果会出得如此之快。 - “你那时候还担心他纠缠你。……不是还说你可以进入新一轮匹配？” 尤里安没忍住，还是回了一句怪话。 的确，在莱斯塔想要在匹配对象面前隐瞒星舰上的这一段时，艾维就是他的阻碍。他做出这些决定的时候也和尤里安聊到了自己的思路。 但莱斯塔当初还笃定自己能处理好，现在却陷入和设想中完全不一样的困难里。 可见任何时候都不能盲目自信。 “你确定自己非要来惹一个感情不顺的雌虫吗？”莱斯塔嗤笑一声，从匹配中心纷繁复杂的文件记录里切到聊天框，飞速打下回复。“去约你的会吧。” 如果不是他的匹配对象恰好是艾维，也许他真的会选择重新申请一轮匹配。 但既然有可能争取到艾维，他也不想就此直接放弃，总还是要想办法弥补的。 和尤里安的胡乱聊天暂且告一段落，莱斯塔照着匹配中心的清单准备资料，打算去解决一下婚姻匹配流程不可见的问题。 - 肩胛骨处蛰伏着的翅翼微微发痒。莱斯塔忍不住又回忆起和艾维最后的对话。 也许是本能里想要给艾维证明自己的控制能力，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释放了翅翼。 但又因为是想恐吓他而非单纯的展示，他像持握着利器一样用翅翼的锋刃对着艾维。 很多雄虫对雌虫身上这些特殊构造非常排斥。雌虫过分强悍的身体蕴含着雄虫很难抗衡的力量，而雄虫除了信息素之外也没多少可反制的手段。 不过他当初的威胁好像也不太起作用，至少并不是像他想象中的那样起作用。艾维并没有对他刻意露出的翅翼表现出明显的负面情感。 面对抵在要害处的凶器，艾维既不恐惧也不厌恶，没有惊叫也没有躲避，就只是平静地看着而已。 当然这也并不是喜欢的意思。艾维只是不太在意。 “我明白了。我没有其他话要问了。”当时艾维这样说。 莱斯塔以为自己不记得，但回忆起来这道声音仿佛就响在身边。他甚至能想起艾维当时清晰的吐词和平稳的呼吸。 也许在那个时候，艾维就已经决定好要拉黑自己、也拒绝给出重新沟通的机会。【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拒绝。 艾维打开家里的淋浴，混合着清洁粒子的热水淋在他发顶。 热气蒸腾而上，搁在一边的按摩精油瓶子也若隐若现浮上一层水汽。他深吸一口气，这才有了一切都回到正轨上的感觉。 将一件事情重复回想太多次后就逐渐变得索然无味。之前难以直言却切实存在的期待，刚见面的时候措手不及又悄无声息的心动，到最后的尴尬收场……现在回忆起来像看了场电影。 看电影的时候观众心潮澎湃，电影结束就和那些情绪隔开了一层。毕竟都是不属于自己的故事。 艾维猛地吸了口气，像突然从噩梦里挣脱。 水流浇湿脸颊的时候他闭上眼睛，温暖的潮意扑面而来。原本很平常的体会在此刻也显得难得。然后是细碎的水花飞溅在身上，最后落地冲刷出清脆的响声。 艾维想起发情期里雌虫炽热的体温，急促的呼吸，近乎能灼伤皮肤的虫纹和绷紧的身体肌肉。在那个时刻真实触碰到的一切，在结束之后仍然不属于他。 也许不管第多少次再回忆起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脸颊仍然会不由自主地发红。 但没关系。温度升高导致脸红也很正常。只是自然的生理反应而已，并不代表什么情感的倾向。 - “新伴侣匹配通道已开启。”水冲到一半，艾维放在一边的终端屏幕亮起，机械合成的声音和淋浴的热水一起流淌出来，“请于三日内登陆匹配系统查看匹配名单。” 收到这种通知也在艾维的意料之中。毕竟法律规定雄虫允许拥有多个雌虫伴侣。 只是第一个伴侣的婚姻流程冻结了，还可以再匹配下一个，甚至可以同时和好几位雌虫打交道。 在虫族社会的观念中，不管雄虫还是雌虫都很习惯这种家庭关系。 雄虫能通过婚姻得到多位雌虫的供养，从而提高自己的物质生活水平。雌虫虽然可能无法独占雄主的信息素，但在遵守法律的情况下至少能拥有合法及时的安抚。 艾维当然也了解这一点。而且以他的安抚能力，完全能应付得了好几位雌虫的需索无度。 但在和莱斯塔打过交道之后，这种多位匹配对象的匹配通知在艾维看来简直就是自己即将被分而食之的通知。 反正他的物欲还没有强烈到必须接受婚配对象供养的程度，也不认为有多位伴侣是什么很好的模式。没有符合艾维内心标准的伴侣时，完全不必强求。 - 艾维甩了甩湿漉漉的手，指尖轻轻触下拒绝按键，在终端屏幕上留下一小块水渍。 艾维的头发是深褐色的，即使打湿了也呈现出这种和纯黑不太一样的光泽。皮肤是雄虫的经典苍白色，热水熏蒸过的红润脸颊和不必修饰就很鲜艳的嘴唇，让他看起来像是挣脱了什么画框的束缚，自己从画里走了出来一样。 “拒绝”按钮在触碰的时候终端会发出震动，仿佛很不乐意似的。艾维点完“拒绝”之后系统立刻弹出确认提醒，仿佛不能相信居然有用户要在这个选项中选择拒绝。 他甚至没有打开匹配系统里的雌虫名单看一眼。 “拒绝。确认拒绝。”艾维把终端放回一边，冲着系统重复确认了两遍。 - 这种名单和简历也没什么好看的。各式各样的雌虫仿佛求职者，尽力展示自己的出色之处。 但在艾维看来，这种东西仿佛是拍卖竞价，用自己的可供交换的东西来向雄虫交换些什么。 莱斯塔就是这样的。表面上他们不会把这种想法说出来，但行事作风完结就是遵循着这套交换准则。 艾维的想法实在冷酷，但有这种想法似乎也不是什么错误。毕竟唯一经历过的温情脉脉到最后也就一句“希望您记得承诺”，和用完就丢简直没什么两样。 艾维不愿意陷入自艾自怜的情绪，但还是时不时想起一切。也许是因为此前生活太过平静，遇到的波折稍稍激烈一些就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冲击，以至于不是想忘记就能立刻忘得掉的。 他原本抱着柔软的羞涩的期望登上莱斯塔的星舰，经历过突发的粒子风暴，陪他面对过发情期的煎熬，也算是和莱斯塔共过患难。 然而到最后就这样一拍两散，怎么想也不是他的问题。 - 去匹配中心的路上莱斯塔收到医生的通讯，他没怎么多想就接了起来。 “已经开始休假了？” 很明显医生并不是为了跟他寒暄或者关心他，而是有任务要交代。 “盘点表怎么显示合成安抚剂库存是0啊。这种异常情况你记得要交一份情况说明。” 出发前莱斯塔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太好，特意找医生申请了额外的二十份合成安抚剂。 医生当时给他叮嘱的用量是一次半支。这种安抚剂使用得越多效果越差，过量使用实在是浪费。 “为什么？以前都不需要的。” 被迫想起安抚剂的事情，眼下又立刻要去匹配中心处理婚姻流程不可见的问题。莱斯塔顿时一阵烦躁。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讲话也不大客气。即使心里知道这件事明明是自己没道理，表面上也要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来。 “谁跟你说可以一口气用二十支了？难道全是给你用的？” 莱斯塔的职位当很高。但较高的职位只能让他换个资历更老经验更丰富的医生挨骂，并不能帮他避免挨医生骂这件事本身。 就算莱斯塔身体强度足够高，过量使用安抚剂不至于造成什么不可逆的损伤，医生也不会因此放过他自作主张的行为。 - “你那么惊讶做什么？又不是计生用品。” 莱斯塔和医生的关系其实还不错，不然也不能那么顺利地就申请到二十份合成安抚剂。 但他发现自己拒绝了未来雄主之后本来心情就很差，还要被迫陈述整件事情的起因，实在是一下子没法控制自己什么好声气。 “是倒好了。……我有时候真佩服你们这些雌虫。到底哪里学来的这种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习惯啊？” 医生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又搁下杯子继续说下去。 “发情期爆发很危险的，肯定不是因为连续注射安抚剂突然成功给你安抚下来了。那你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发情期？” 医生见惯了口无遮拦的雌虫，甚至还顺着他说了一句。 虽然莱斯塔之前好像不太露出自己的这一面，但突然暴露本性也正常。 - 医生和莱斯塔隔着终端屏幕，沉默地彼此对视。 莱斯塔钴蓝色的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正在琢磨到底要不要对医生说实话——又或者其实是在琢磨怎么把此话多医生灭口。 医生已经做好了听莱斯塔又口出狂言或者胡言乱语的准备，但莱斯塔只是停顿片刻就轻飘飘地开口了。 “未来雄主帮我做了安抚啊。”莱斯塔轻描淡写地说。“还能怎么解决？” 钴蓝色的眼睛微微垂着，仿佛沉浸在什么很美好的记忆里。 - 这回答实在太让医生难以置信。莱斯塔离开之前还表示自己要等婚姻匹配中心给他分配一个合适的雄虫，回来一趟就表示自己有未来雄主了。 到底是和家主妥协的结果，还是因为什么意外遇到了打算结合的雄虫？ 不过其实医生并不在意雌虫的私生活情况如何，也不打算刨根问底地让莱斯塔解释认识雄主的全过程。 身为经常需要安抚的高等级雌虫，能够拥有一个帮自己度过特殊时期的雄虫其实是值得祝贺的事。 “你们现在的进度如何，你大概要等多久才能正式跟雄虫阁下结合呢？” 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儿八卦，但其实是正常的询问。 和雄虫正式结合之后，雄主需要按照法律规定为伴侣提供足量定期的安抚。也就是说，接下来可以不必再给莱斯塔划拨合成安抚剂了。 “不好说。”莱斯塔停顿片刻。 医生的提问是无心的，但恰好命中了他正在发愁的点。 毕竟艾维单方面拒绝了他的通讯，匹配中心那边又要求他去线下查询。怎么想都不会很顺利。 “都已经是准未婚夫了，那你不抓紧时间求他？”医生立刻瞪大双眼。“你没学过婚前培训课程吗，这种时候你就干等着？” - 实际上莱斯塔确实没学过什么婚前培训。反正他也不指望很快就能匹配到婚配对象，没必要那么早就在这种无聊的培训上花费时间。 但“抓紧时间求他”这个场景，听起来似乎还有点意思。 莱斯塔稍稍设想了一下艾维被自己拦住去路，脸颊晕红、眼尾也露出淡淡的红色，说不清是羞涩还是愤怒的神情，顿时又觉得此事十分值得期待。 “放心吧。”莱斯塔懒洋洋地回答。“合成安抚剂在我身上不怎么起效果，我也不想浪费东西。而且我大概率不会再像这次一样占用那么多安抚剂，最后还是会申请让艾维阁下帮我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结果。 “我不得不说，喜欢折腾自己的雌虫我见过很多，你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医生往手指上挤出一泵洗手液，机械性地揉搓手指。在心情烦躁又不好明说的时候他经常有这种小动作，借此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不管你怎么打算，尽快交一份情况说明来。” 即使是见多识广如医生，对莱斯塔这种莫名其妙的观念似乎也没什么办法。他只求让莱斯塔配合自己、至少完成形式上的合规操作。 “嗯……情况说明的话……” 莱斯塔按了按眉心，稍微放下脑海里的某位雄虫，把自己的心思转回眼前的正事上。 “就写，因为粒子风暴侵入星舰原定路线，导致取用安抚剂的时候失手损坏了剩下的库存。行吗？” - 如果照实写全部被莱斯塔用掉的话当然不行。合成安抚剂正常用量无法解决的发情期爆发算是个事故，可能导致莱斯塔被停职。 但如果直接把这个用量甩给其他工作组成员的话也不现实。 毕竟如果之后提交星舰门禁记录或者储藏室监控之类佐证资料，一定会发现他的出入记录。况且这些过量的安抚剂本来就是被他用掉的。 况且这个安抚剂的数量也不少。一旦被认为他对合成安抚剂的管理如此不谨慎，可能也影响到他继续担任星舰舰长的职位。 所以，提交的情况说明也只能淡化他主观上的意愿，更多的把原因归结到粒子风暴这一意外因素的影响上。 “你先写吧。”医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轻轻吹开杯口飘散的热气，语气也因此显得含含糊糊。“我看看你怎么把它解释得合理一点。” 雌虫本性如此，想让他修正自己的观念恐怕也做不到。能表面上给出一份凑合的情况说明也不错了。 他能听出来莱斯塔没花多少心思敷衍自己。 此内容状似有理有据，实则非常荒谬。毕竟星舰储藏药物的舱室都需要符合安全标准，每次启航之前还要额外检测。储物柜本身也需要加装稳定装置，某些保温或者避光保存的药物也要分类放置。 遇上一点意外就导致一整盒管制药物全都损毁的话，显然也是不符合常理的。 如果这个理由写得不够充分，更可能因为暴露出星舰物品保存的安全问题而导致更多麻烦。 但毕竟星际航行中意外也并非完全不存在。莱斯塔只是上报了粒子风暴，目前也不知道风暴强度如何，是否真的严重到导致合成安抚剂的损耗。 身为年纪轻轻就当上星舰舰长的雌虫，莱斯塔应当不至于给自己留下如此大的疏漏。 “那我晚点给你。我还有事，先这么说了。” 莱斯塔接到了新通讯通知，于是果断中断了和医生的通讯。 他也没想那么多。反正医生也没表示异议，他也就决定这么办了。 其实他从当上星舰舰长以来也并不是事事都那么完善，但身居此位就需要像现在这样行事果决。 况且他能当上舰长主要还是靠的工作技术和项目成果，并不是靠的循规蹈矩。 - 终端屏的通讯投影图像一闪而过。医生的影像暗下去，转而投影一亮，新通讯接通，眼前的场景变成某间莱斯塔非常熟悉的书房。 莱斯塔的雌父正坐在书房的转椅上，低头整理制服上的绶带。 年长雌虫眉眼间的冷峻和莱斯塔如出一辙，只是眼角多了些细微的皱纹。从第三视角观察的话，一望而知他们是父子。 莱斯塔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雌父。您回中央星了？” “匹配有结果了。”雌父并没跟他来去寒暄几句。他直入正题，语气非常肯定，似乎也不期待莱斯塔的回答。 位高权重的雌虫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似乎也并不是一件怪事。莱斯塔对此也没多惊讶。搞不好雌父都比他更早知道艾维的身份。 “是。”莱斯塔垂下头，“正打算去匹配中心处理。” 他现在在去往匹配中心的路上。如果不是接连通讯让他开启了自动行驶的功能，他的行进速度原本应该快上三分之一左右。 “匹配度90％以上，产生精神力共鸣的几率较大……” 雌父的手指轻轻敲在手里的终端边缘，若有所思看了一会，又抬头看向全息投影里的莱斯塔。“怎么，你不高兴？你雄父才说让你参与匹配，这会儿有结果了，你不会又后悔了吧？” 身为雌父，知道自己雌子的婚姻安排也很正常。莱斯塔不知道雄父在给自己安排联姻的时候有没有询问过雌父的意见，反正雌父已经很久没联系过自己，也并没有提前就这个话题跟自己通过气。 但即使雌父想要让他听从联姻安排，他大概也不会遵守的。那有没有告知过自己也就无所谓了。 莱斯塔当然知道这么高的数据意味着什么。艾维和他的匹配度高得夸张，他们注定就会吸引彼此。 身为雌虫，能匹配到一个双向匹配度都如此高的雄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高等级雄虫的数量比高等级雌虫数量上少得多，而一部分雄虫并不会参与婚姻匹配，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去挑选伴侣。从概率上来说，这种匹配的成功率就是很低。 他不高兴当然也只是因为自己因为信息差惹了点麻烦，并不是因为对艾维本身有什么不满意。 “当然没有。”莱斯塔低声说。“放弃雄父安排的所谓联姻并不让我觉得可惜，我也没有后悔。请您放心。” 就算没有和艾维的匹配，他也不想把自己的婚姻留给雄父操控，然后进入一段彼此都戴着假面互相利用的关系。 不管雌父相信或者不信，至少这一句是他的真心话。 - “——难道是你匹配到的小雄子没看上你？” 雌父看着莱斯塔顾左右而言他的状态，又抛出第二个问题。 年长的雌虫当然了解这些年轻虫的想法。 莱斯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体温又要像进入发情期的状态那样升高。全息投影没有拍摄到的地方他的手指紧攥成拳，指甲几乎要刺破手心。 姜还是老的辣。雌父虽然远在家中，平日里也不怎么和莱斯塔接触，但他还是那么了解莱斯塔。 又或者这只是即将进入婚姻的雌虫的共性。身为婚姻围城中已有经验的雌虫，知道这些婚前的心理变化。 “是。”莱斯塔缓缓松开手指。他垂下眼睛，不太想再跟雌父沟通这件事。 难道要和雌父承认自己没认出来未来雄主，在发情期里逼迫他给自己做安抚，事后还威胁他不许说出去不许打扰自己进入婚姻？ 实在是……丢脸得有点荒唐。 但雌父特意打通讯来，当然不可能那么快就糊弄好。 也许正是因为雌父知道了婚姻冻结的事实，所以才打这个通讯来问问他情况如何。 “好吧。”年长雌虫微微地笑着，声音低沉。“那你希望我来帮你处理这件事呢，还是不希望？” - “您要怎么帮我处理？”莱斯塔觉得自己有些疲惫。“帮我去报一个我之前没上过的婚前培训班，紧急让我学点儿讨好小雄子的知识技能？” “……如果你之前完全没上过的话，我认为你的确有必要报名参加一个。”雌父沉默片刻，说。“我记得你上学那会儿，连选修课都不肯选婚前培训相关的内容。如果拉你的学习记录甚至没有课程可以抵扣学分。” “对，所以我现在想立刻补充回来，免得影响我在匹配中的竞争力。” 莱斯塔其实没多着急。他觉得现在再参与这种课程也不算迟——以高级雌虫的能力而言学习生活相关的技能完全不算高难度的事情，学起来会非常快。 他更多的是需要克服那种排斥的心理。 但想到艾维，也许这种排斥的心理自然而然地就消散了。莱斯塔甚至有些期待把学到的这类知识应用到艾维面前。 “你自己去报名吧，反正你有进行中的匹配。”雌父似乎意识到他刻意转开话题，又把这个话题转了回来。“婚姻匹配流程冻结的事情，如果你走正常流程没办法解决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沟通一下。” 这个沟通当然不是和艾维直接沟通，想必是通过匹配中心浩如烟海的复杂规则里寻求漏洞，然后间接通过什么条款来要求艾维解冻履约。 “哈哈。谢谢您。”莱斯塔笑了一下。“如果我有需要的话一定来找您求助。” 本来就和艾维的关系弄得很僵持了，再通过这种非常规手段来重新履约的话，艾维还不知道会有多不满。 - “也就是说你现在不需要？”雌父反问了他一句。 “我希望你真正意识到匹配度90％以上的意义。莱斯塔。不要因为愚蠢的原因把这件事拖延太久。” 雌父看重的东西当然和莱斯塔不同。他和雄父的观点非常类似，更看重稳定的责任履行和高等级的后代。 从数据上来看，艾维的确是比那位联姻对象更可能达成这种目标的雄虫。也难怪雌父要来打通讯催他。 “我不知道……雌父。”莱斯塔迷茫片刻。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把星舰上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即使他相信雌父会帮他保守秘密。“我恐怕需要再考虑一下。” “那你先去匹配中心吧。”雌父对他摆摆手。“匹配中心应该会有更详细的关于流程冻结的信息，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再决定。” -【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检测。 “【婚姻监管局-系统警告】尊敬的公民：现监测到您当前坐标与匹配婚姻冻结令保护对象直线距离已低于400米法定安全距离。” 终端消息振动，屏幕亮起闪烁的红光。莱斯塔皱起眉头，打开了被自动置顶且标红的最新消息。 “请注意：持续接近行为将视为二级婚姻权益侵害。系统有权采取强制措施。” 400米。 此条消息的字体大到夸张，数字的部分还有额外的加粗。 这个被标记的距离半径限制意味着莱斯塔甚至没办法走进园区大门。 毕竟艾维现在大概是在研究所工作，而以他的实时坐标向外划出四百米安全距离的话，可能会划到悬浮车车站外的十字路口处。 之前去匹配中心签收通知的时候，可不知道它实际操作中规则是这样的。 “本通知依据《联邦婚姻冻结条例》第12条第3款自动生成。申诉需通过工单系统提交表单，当前警报状态不影响申诉权利。” 通知被莱斯塔飞快划到最末，期间援引的各种条文都被他随手划走。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在越闪越急促的警报中停下前进的脚步。 - 头天莱斯塔结束了和雌父的通讯之后，就赶去了匹配中心。 经过复杂的身份验证程序之后他拿到了一份通知，关于他的匹配对象艾维对此次匹配的意向、冻结流程后他需要遵守的相关规定，还有非正式的冻结原因。 艾维确实在匹配中心为他保守了秘密，没有把他们曾在星舰上有过的那些亲密接触写进材料。 但在即将离开星舰前的谈话中，莱斯塔的态度给他造成了误解，导致他坚决地冻结了婚姻流程，并且在匹配中心明确表达出要解除此次匹配婚姻的意向。 莱斯塔当然想过要见艾维一面，要跟他道歉、跟他说清楚一切，再请求他解除流程冻结允许自己成为他的雌君。 但冻结了婚姻流程后，匹配中心有一套复杂的规则用以保护雄虫，避免雌虫过分干涉对雄虫的最终决定产生不该有的影响。 - “这个强制措施……指的是什么？”莱斯塔露出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看起来完全就是对规定不屑一顾的那种雌虫。 “如果您违反规定被系统检测到的话，您需要佩戴上一个抑制颈环。下一次被发现违规时，系统会自动通过颈环对您施放惩罚。” 当时窗口的亚雌宣读得面无表情，仿佛一段话已经重复过无数遍，却又不得不机械地再重复一遍。 “如果您想配合您的匹配对象顺利解除这次婚配流程的话，最好不要尝试挑战系统规定。” “那如果——”莱斯塔抬起下巴，神色倨傲。“我想要扭转匹配对象的印象，让他继续推进匹配婚姻的流程，现在也没有符合系统规范的机会了。对吗？” “呃……”亚雌犹豫了一下。“如果艾维阁下同意的话，您应当还是有接近他的机会的。” “但是我无法成功添加他的联系方式？”莱斯塔问。“匹配中心的资料有什么误差吗？” “不……不是这样的。” 亚雌被莱斯塔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震慑到了，一时居然。他咽了咽口水。 “匹配中心的信息是直接从终端调取的。添加失败的话……大概只是雄虫阁下做了设置而已。” - 就算戴上一个颈环，对莱斯塔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说身为舰长，他工作状态下身上经常需要佩戴各种仪器，颈环对他来说显然是个妨碍工作的负担。 但就算赋予它惩罚之类的含义，它说到底也只是个颈环而已。身为恢复能力极强的高等级雌虫，莱斯塔也没觉得多难接受。 不过控制颈环的那边是匹配中心的系统，又不是艾维亲手操控。这颈环的设置听起来就不那么有吸引力了。 当然，如果艾维愿意继续他们的婚姻流程，也许最后他的脖子上真的会戴上一个控制权完全属于艾维的颈环。 莱斯塔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空空的颈侧，原地站在路边，叹了口气，开始通过表单向匹配中心系统提交这项关于保护对象距离的申诉。 - “怎么了？艾维。” 收到莱斯塔申诉消息的时候，艾维正坐在桌边撰写关于此次出差的成果汇报。 莱斯塔或许不知道这个表单会直接推送给艾维，语气显得颇不客气，强硬地要求系统为他开启白名单功能。 究其原因，大概是莱斯塔受到婚姻冻结流程中相关条约的限制，无法进行正常的出行或者工作。于是他要求系统将工作地点这类较特殊的地点加入他的通行白名单。 “没什么。”艾维抬起头，和同事对视一眼。“嗯……是匹配中心的消息。” “哈哈，你和莱斯塔舰长进展如何？” 同事们都知道这件事情，艾维本来没想过要隐瞒。但此刻面对这种尴尬场景，他也是一时失语了。 “哈哈，这个……” 能怎么样呢？进展就是他们做过了可能是准未婚夫之间才能做的事情，却最后也并没有顺利领上那个结婚证。 “应该说，还在进行中吧。”艾维犹豫片刻，最后说。“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 同事只是随口八卦一下，并没刺探艾维隐私的意思。艾维没多说，大家就自然明白他意思，不会再刻意提起这个话题。 - 据说雌虫视角没办法直接拒绝已被雄虫确认过的匹配婚姻。也许莱斯塔没有及时拒绝这项婚姻匹配也不完全是他的问题。 也许不能逃避和莱斯塔沟通，艾维想。大家都是第一次参与匹配，有些特殊规则不清楚也很正常。 那么，得把莱斯塔从自己的通讯黑名单里重新放出来。 毕竟想要最终解除婚姻匹配，还需要莱斯塔的配合才行。 他三两下扫视了莱斯塔提交的申诉表单，爽快地给他点下了“通过”按钮。 - 系统反馈的速度比莱斯塔想得要慢。但结果至少是好的。 在他继续向艾维的实时坐标一步步前进的时候警报停了下来，不再威胁他要采取什么措施之类。 莱斯塔没出外勤的时间里当然也有属于他的办公室，他并不是要刻意去接近艾维。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系统放过了他的本次行踪。 但系统给了他机会，他又有些蠢蠢欲动。 反正都知道艾维在研究所了，也得到了白名单的权限，那么借着这个机会再去见一见艾维的话应该也是行得通的？ 莱斯塔现在的状态还不错。自从星际航行回来之后他的状态趋向稳定，艾维为他做的安抚还在他身体里生效，不至于在雄虫面前露出渴望信息素以至狞恶扭曲的状态。 他当然不需要立刻就见到艾维……只是希望，至少，能有一个重新和艾维沟通的机会而已。 - 莱斯塔也没想到，刚做完研究所访客登记，他居然就在公共区域看到了艾维。 研究所的构造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中庭空旷，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自上而下的巨大落差。 穿着制服的研究员们匆匆走过环形的回廊，用工卡推开一扇扇厚重的门。 莱斯塔走到地面层的回廊处，只是随意地往下一瞥，一眼就看到艾维站在地下层中庭的一侧。 艾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急事，站在那里的姿态看起来很放松。他身边还站了个穿着和他同款式研究员制服的年轻雌虫，高大的身材衬得他仿佛越发单薄。 但雌虫的姿态是低着头的，臣服而温驯，仿佛要对艾维交付什么重要的东西。 - 在这个距离上足够莱斯塔听清他们说什么。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自己也说不清自己这是什么心态。 “艾维阁下。”雌虫的通用语口音很标准，一字一句，仿佛念诵提前背好的台词。“我知道您已经提交了婚姻匹配申请。……如果您觉得我尚能入您的眼，请准许我，提交一个我和您的匹配度检测。” 很明显，只要和艾维有过接触，发现他的吸引力也是理所当然的。莱斯塔想。 他轻轻喘了口气，盯着艾维轻轻抿着的嘴唇，想看他会怎样回应这个年轻的雌虫。 诚然只是一个匹配度检测的机会，能够这样就成功匹配上雄虫阁下的雌虫寥寥无几。 即使艾维答应了这个年轻雌虫，他最后也未必能得到一个艾维身边的位置。 道理莱斯塔当然都懂，以他现在婚配流程被冻结的状态，他也没资格去阻止艾维。 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一阵忐忑。不必深想他也知道，自己就是单纯不希望艾维答应。 “抱歉。”艾维点了点头，语声平稳。“感谢你的直接，让我也能直接表达我的想法。——我现在对匹配没有兴趣。” “实话说，你不用因为我的拒绝而反思自己。这和你是否符合我的择偶标准或者你的自身条件如何没有关系。单纯只是……我不太想，在现在这个阶段就进入一场新的匹配而已。” -【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报告厅。 在经历了一次几乎已经失败的匹配之后，艾维反而收到了身边同事的表白。 这句式和“遭到袭击”差不多，而实际效果也非常类似。总而言之就是事发突然以至措手不及，不过倒是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在单身雄虫数量很少的研究所，艾维对这种情况已经有所预料。但在新人期就被拦下表白，这个速度还是比他预想中的快了不少。 和艾维同龄的雌虫研究员看起来和莱斯塔的风格完全不同。他们在接近雄虫的时候还表现得小心翼翼，说表白的话也要迂回婉转，给够了雄虫拒绝的余地。 不像莱斯塔那样。强硬、坚决，就算做了不讲道理的事情也一定要为自己说出道理来。 如果一定要说哪种更符合雄虫的心意，当然是前者那种。 毕竟没有雄虫会喜欢雌虫对自己摆出那种掌控一切的姿态。 从生理构造而言，雌虫本就具备压倒性的力量优势。即便雄虫试图用精神力进行制衡也并非易事。而这种天然的力量悬殊，使得雄虫在面对雌虫的要求时往往处于被动。 艾维也不想这样比较同事和自己的前未婚夫。但也许和莱斯塔相处的那段经历在脑海中过于鲜明，不必刻意去回忆就有意无意地闪现在他眼前，以至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让他本能地做出了比较。 比较的结果如此明确，艾维却没办法顺势点头同意。 艾维轻轻叹了口气，在同事灼热的注视下垂下了眼睛。纤长的睫毛投下细碎阴影。 “抱歉。” - 既然并不打算真的和同事开启一段新的关系，艾维要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回绝他的请求。 其实雄虫拒绝一个异性的求爱算不上什么错事，对雌虫来说被中意的雄性拒绝已经是常态了。 但艾维已经习惯了用“抱歉”作为拒绝的开场白。这个句子仿佛和那段表白的风格一样，很有礼貌，但其中蕴含的拒绝的意思也很坚决。 “——我现在对匹配没有兴趣。” 年轻雌虫面对现实阻碍时，总如扑火的飞蛾般执着破解每个难题。但艾维对多偶制毫无兴趣，也就不必找一个类似之前在匹配中心登记的、“不喜欢异地”之类的借口给他留下希望。 相较留有遐想空间的托辞，明确表示自己不想参与新一轮匹配的意愿，反而是更高效的解决方案。 “我的拒绝和你是否符合我的择偶标准或者你的自身条件如何没有关系。单纯只是……我不太想，在现在这个阶段就进入一场新的匹配而已。” 实际上这段话坚决到有点生硬，不过也许在雌虫收到过的拒绝里也算不上最苛刻的那种。 - 说出拒绝的话时，艾维没有深思自己的真实想法。 就算莱斯塔目前为止没有解除和自己的匹配，这种未完成的关系也不算生效。但艾维仍然下意识地觉得同时推进两段关系是自己无法接受的。 但要说这种拒绝是因为莱斯塔，似乎也不太妥当。 艾维更愿意相信是因为自己在前一次匹配中受挫，因此主观上不太想这么快就尝试新一场冒险。 - “感兴趣了？莱斯塔舰长。” 莱斯塔看得有些出神，身边的某位不太熟的工程师停下脚步，和他一起站在走廊边。 研究所里需要搭乘莱斯塔星舰的研究员非常多。除了艾维这样的雄虫当然也有雌虫。 既然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关系，能认出莱斯塔也不奇怪。 也许是莱斯塔站在这儿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场景的样子太过明显，只是一个路过的、关系不怎么熟的研究员都能看出来他的意向。 “是啊。” 莱斯塔轻轻笑了一下，冲着艾维和他身边的年轻雌性扬了扬下巴，并不吝于直接表达出自己对艾维的关注。 “如果不是匹配中心限制……我现在就要跳下去了。” 在面对求偶的问题时，雌虫们被冲动驱使，干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行为都不奇怪。何况对高级雌虫来说，这点儿高度甚至不需要展开翅翼，直接下去就行。 这话说得很像一句玩笑，不过莱斯塔说得真心实意，只是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掩饰了其中的情感。 研究员同事也不觉得莱斯塔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实际上各种已婚或者未婚雌虫都可能受到匹配中心的限制。 从开悬浮车的时候没注意给雄虫驾驶的悬浮车让道到为雄虫提供服务时语气不够轻柔，有时候触发限制的理由非常荒谬。 这种随口的吐槽反而拉进了雌虫之间的距离，他跟着莱斯塔一起笑起来。 “你还真……”他说到一半又停下来，大概是觉得没那么熟悉的关系不好调侃得太过。“莱斯塔舰长是喜欢年轻的伴侣？想去追求这位雄虫阁下？” “不可以吗。”莱斯塔抬手扯松自己扣得严严实实的领口，唇角扬起自己都没觉察的弧度。“看起来艾维阁下并没因为这种表白感到有所冒犯或者打扰，那么我尝试一下的话，应该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 虽然这话说得非常狂妄，但雌性研究员倒是没觉得莱斯塔说的有什么不对的。 毕竟以虫族社会通用的择偶标准来看，莱斯塔的金钱权势乃至家族背景这些外在条件显而易见都优于那个年轻雌虫。 “口味还挺淡……”雌虫用索萨芬语念叨了一句。 莱斯塔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但笑不语。 其实这种揣测对莱斯塔而言是冒犯的，但因为它的前提条件是将莱斯塔和艾维联系起来，反而微妙地让莱斯塔高兴。 艾维当然不是那种性情平淡无趣或者信息素寡淡无味的雄虫。他给予雌虫安抚的时候温柔体贴，但只要他愿意，他也能给他的伴侣交付一场激烈而滚烫的亲密接触。 而这样淋漓尽致的体验，莱斯塔在那场星际航行中、在艾维的舱室里已亲身体会过了。 ——莱斯塔突然非常、非常想立刻接近艾维，让艾维再为他做一次安抚，引导他回溯一遍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声息与触感。 - 艾维抬手拨弄一下自己的碎发，率先把目光从雌虫同事身上移开。 研究所中庭的顶端是大片透光的结构，日光洒落下来几乎没什么热度，但抬头直视时会感到亮得灼眼。 “总之……如您所见，您恐怕还是另找匹配对象比较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再看身边的雌虫，肢体语言也含有明显的距离感。雌虫同事当然也不好继续对他提出什么要求。 “打扰您了。”同事对他点了点头，稍稍让开一步距离，仍然保持了那种模板式的有礼貌的风度。 “没事。那我先回去了。”艾维抱着自己的终端从年轻雌虫身边擦肩而过，随即没有丝毫留恋地快步离开。 停留在中庭处就是很容易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艾维似乎能感觉到楼上有陌生研究员正驻足观看。 不过研究所里反正都是关系近或者远的同事，艾维也没有左顾右盼、检查会不会有人关注自己的动态。 - “对了。刚刚在日程表里看到，艾维阁下过会儿好像在会议厅有一个报告，你想去看吗？” “真的？谢谢。”莱斯塔挑了挑眉毛。 他也不想虚伪地表示非研究所成员参与进研究所的活动会不会有违制度，或者艾维阁下的报告是否对陌生听众开放。 反正这种求偶的雌性大家都懂是什么行事风格，只是在公共场合稍微接近一点简直不算什么事。 莱斯塔稍稍走神片刻，表白的雌虫研究员离开了，艾维似乎也没再停留。 从身后看去，大概是也要去为他的报告做准备了。 莱斯塔轻轻一笑，打开了自己的终端。 - 艾维单手支着全息投影讲台，习惯性地微微抬着下巴俯视坐着的听众们。 身为少有的雄虫研究员，他从学校里开始就接收过太多含着善意或者恶意的审视的目光。 但下定决心走上这条道路的雄虫大都有自己的坚持，不愿让自己的性别变成干扰项。于是到最后，表现出来的态度也多少固执、冷淡，过分疏离。 座位分布得比较稀疏，艾维也没太在意听众们的面孔到底是熟悉还是陌生。反正对他的展示来说都没什么分别。 “大家好，我是艾维。今天我要讲的内容是关于天鹅座相关勘测的进度展示。具体内容有如下几个方面。”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投影翻页，将提前准备好的纲要以全息投影展示出来。 - 莱斯塔坐在报告厅靠后的位置，但他选择了一个和艾维之间完全没有任何视线阻碍的方向，这让他得以不受关注地、安静地凝视讲台上的艾维。 这个样子的艾维有种特殊的吸引力。莱斯塔喉结上下轻轻一滚，发觉自己居然完全无法挪开视线。 头顶的照明光带洒落冷白的光。全息投影仿佛能映出空气中飘飞的灰尘。 雄虫的面容被光线照出脆弱的易碎感。但他独自站在台上，动作自信，神态气度从容，又仿佛什么昂贵精密的仪器。 之前在星舰上随意披在肩上的研究员外套此刻正整整齐齐穿在他身上，扣子扣得一丝不苟。 艾维稍稍挽起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又因为丰富的手部动作而滑落下去。 莱斯塔没有见过艾维工作中的状态。那是和星舰航行时全然不同的样子，掌控一切，主宰一切。 仿佛所有听众都理所当然应该仰视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 “……由此可以看到，我们这次勘测的进展如下……” 讲解时，艾维通用语的咬字清晰得仿佛使用终端合成播放。 他之前做好了展示的准备，此刻讲解起来也非常顺畅。 以他的经验来看，雌虫同事们还不太习惯打断雄虫说话，因此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讲出自己已经准备好的内容就可以了。 全息投影台边，雄虫稍稍侧过身去，用手持的激光笔指向投影中的某个图表。 暗红的光束在投影上汇聚成一点。台下的研究员发出窃窃私语或者了然的声音。莱斯塔当然看不懂艾维讲述的专业内容，他只是盯着艾维转身时的动作。 贴身的研究员制服勾勒出艾维腰侧结实的线条，随着转身的动作弯出柔韧的角度，又在面对台下时消失得不露痕迹。 莱斯塔小口地喘息，忍不住幻想自己抬起手，用手掌轻缓而不容拒绝地覆上那个部位。 而艾维只是微微抬着下巴，理所当然地俯视所有坐在台下的听众。偶然滑过的片刻眼神接触，几乎也像是莱斯塔的幻觉。 毕竟莱斯塔……也只不过是被掌控的其中一个听众而已。 - 报告厅的恒温系统嗡鸣声似乎突然变大了，出风口有明显的凉意，却仍然驱不散那种迷迷糊糊的困意。 莱斯塔用舌尖抵住齿根，盯着艾维一丝不乱的外套，不由自主地幻想起某些过分亲密的场景。 研究员的外套质感厚实挺括，脱起来大概也不会太困难。莱斯塔缓慢地舔舐自己的虎牙，揣测如果唇齿并用去解开外套上银质的扣子，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艾维身为雄虫，在某些方面的感官比雌虫敏感得多。脖颈本就是脆弱之处，雌虫灼热的呼吸打上来，就已经足够让那块娇嫩的皮肤泛起浅红色。 也许莱斯塔第一次这么做不太熟练，艾维会抬起手来想帮帮他——又或者不算刻意帮他，只是为自己过分板正的着装解开一点束缚。 但莱斯塔会按住他的双手，让那双习惯了持握激光笔或者翻页器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体两侧，没办法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动作。 就算再不熟练，反复尝试之下，艾维制服的第一颗扣子也该解开了。 莱斯塔凑得太近，喘息间就见了汗意。艾维想开口说些什么，还没说出口喉结就先滚动几下，仿佛勾引着莱斯塔在这个脆弱的部位覆上一个新的吻痕。 如果嘴唇轻柔地覆上去的话，大概能感知到其下某根血管在一下一下振动。 制服外套银质的扣子上还残留着莱斯塔留下的湿痕。雌虫的牙齿硬度很高，用力咬合时具有一定破坏力。但好在莱斯塔多少有些分寸，没让这点磕碰把扣子磕得坑坑洼洼。 体温在亲密接触里无声无息地升高。汗珠从雄虫发间滚落，顺着下巴颏一直流进领口。 也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先急促起来，然后就交织在一起越来越急，像不必开口明说的催促。 莱斯塔垂下头，熟能生巧的唇舌拧开下一颗纽扣，而后不由分说地凑近，隔着薄薄一层衬衣在艾维胸口的皮肤落下一个湿漉漉的、夹着些许痛痒的坚决的吻。 - 莱斯塔扶在报告厅座位扶手上的手掌沁出汗意。升高的体温在金属质的扶手上留下若有若无的雾气。他缓缓松开手，掌心留下一道凸起的痕迹。 “下面我详细讲解一下这个阶段性成果。” 放空的眼神被突然加重的强调语气惊得重新聚焦。莱斯塔稍稍晃一下手腕，终端屏幕上显示了当下时间。 艾维仍然站得笔直，语气是理所当然的笃定，含着笑容环顾台下，仿佛接下来说的话就该被所有听众重视。 莱斯塔瞥一眼终端上记录的报告纲要，这场汇报看起来才刚刚讲过三分之二。 而他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旖旎幻想，所占的时间大概也就是几秒钟而已。【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反常。 没有接到新工作安排的莱斯塔还呆在家里，终端震动着跳出新消息。莱斯塔瞥一眼消息摘要，是雌父发来的文字信息。 这次雌父倒是没有发送视频通讯，大概要交代的事情并不是很紧急。 “怎么回事？下次跟小雄子提申请的时候不要用太生硬的语气。” 莱斯塔看了看消息详情，说的是头天他在匹配系统提交的白名单申请。 莱斯塔此前没有得到过雌父如此多的关注。成年雌虫本来就独立，他也不习惯于和雌父有什么亲近谈话，可以说没事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彼此互不沟通。 他想也许以家长的眼光看，艾维真的是很合适的匹配对象。以至于雌父居然一反常态，如此关注他和艾维之间的关系进度。 - “哦，但我的申请还是被通过了。是系统出什么岔子了，导致居然在我这儿放低了标准吗？” 莱斯塔已经懒得计较为什么自己每次有所动作都能被雌父掌握了。他飞快输入回复，通读一遍，确认自己的语气足够轻松后点击发送。 论起来此事也是匹配婚姻冻结引发的一个小波折。 原本他需要保持在艾维实时坐标的400米范围半径之外，以免受到系统惩罚。但他提交了一份申诉，要求将工作地点加入白名单，并很快得到了批准。 其实他算是钻了自己办公地点和研究所距离过近的空子，连着自己的办公地点带上研究所全都一块儿被加入了白名单。在这些地点里他接近艾维的实时坐标不会受到限制，系统也不会记录违规行为。 而在昨天，他也因为这个白名单成功地接近了艾维，顺势在研究所听了一场艾维主讲的报告。 - 以莱斯塔的能力，艾维讲述的专业内容他几乎完全听不懂。好在艾维的报告也没涉及到什么保密内容。听众没设置门槛，报告厅座位也足够宽裕，没让莱斯塔被拒之门外。 反正就算什么都不懂，也并不妨碍他注视着台上姿态从容神情自若的艾维。 年轻的雄虫研究员站得笔直，捏着激光笔仿佛掌控一切。那种自信、果断，对一切都胸有成竹的样子让莱斯塔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 “当然不是。申请怎么会是由系统判断，那是艾维阁下给你通过的。” 雌父的回复稍稍等了一会儿才来，却是对他指出了一个此前完全没了解过的事实。 “……是吗？” 那岂不是可以从这个申诉通道直接和艾维沟通，莱斯塔想。 他有点理解雌父为什么急着对他指出申请的语气问题。毕竟他急需在艾维那里扭转印象，但这份申请里体现出的申请者形象似乎完全让他原形毕露。 “系统会收集相关数据来检测何种措辞的申请容易被通过，最后被总结成婚前培训课程的材料。” 雌父的消息还在继续发。可以预料到自己那份申请会得到什么样的评价。莱斯塔叹了口气，扔开自己的终端，不太想面对这一切。 “你的那份因为实在离谱，被当成异常项剔除了。” 很明显，莱斯塔的申请能通过多半不是因为他的理由多有说服力或者态度多能打动雄虫。对系统的统计没一点参考价值。 或许艾维没细看，或者没跟他计较，也可能是单纯不了解莱斯塔的工作内容、也懒得验证真实性。 - 不过反正这种暴露短处的申请发都发了，莱斯塔也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后悔的情绪里。 回想起来，他在艾维面前似乎从未做过什么讨喜的行为。 这固然是因为他此前太我行我素，从来不在意自己给雄虫留下的印象。但其实也暴露出他无所适从，想要改变作态取悦雄虫，却又不得其法，不知道怎样才能在艾维面前表现得更好一点。 也许在尝试和艾维面对面沟通之前，他真的需要紧急去针对雌虫的婚前培训课程班修习一下。 - “下周有出差安排吗？下个周末还在中央星吗？” 工作日早晨艾维走过研究所地下层的中庭。天气看起来不错，但他状态不佳。熬夜导致他困倦而思维迟钝，打开新消息还要看一会儿才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在。怎么了？”艾维缓缓回复。 天鹅座的勘探任务告一段落，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出差安排。他甚至不需要去日程表里确认。 他当然也有同性别的朋友，工作没那么忙碌的时候他也会和朋友交际。但一方面雄虫婚后往往倾向于和伴侣厮混，另一方面艾维的工作导致他总是没空，种种原因导致他和朋友出游的机会越来越少。 “真的没有吧？临时情况也不要有。” 朋友的消息来得飞快，艾维恍惚觉得自己不是在研究所而是在某节通选课的课堂，而自己正躲着讲台上的教授和朋友见缝插针发消息聊天。 “既然有时间，那你记得要来参加我的婚礼。” “又婚礼？”艾维飞快回复。 虽然料到大概是有什么事情，但这么直接就说到“婚礼”还是让艾维吃了一惊。 不过婚礼作为重要的仪式，也的确配得上“不要有临时情况”这种不容置喙的说辞。 在艾维的印象中，好友们都已陆陆续续步入婚姻关系。他已经参加或者错过了许多场婚礼。 当然，年龄达标且有合适对象的话结婚也再正常不过。如果不是上次匹配中的意外导致匹配进度停滞，他原本也差不多需要开始备婚。 “是啊，你怎么还没动静？” 朋友完全理解了他没什么道理的一问。 “反正我下周要办婚礼。这个场地是之前他们推荐的，效果非常好。真的很期待下周和雌君一起招待大家。” “新婚快乐。我会记得的。” 好在沉浸在自己事情里的朋友没对“你怎么没动静”做出什么衍生，或者对艾维的感情历程刨根问底，这让艾维松了口气。否则他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此邀请震得清醒了又好像没有——其实没有清醒，走进工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忘了打卡。“一定按时到。” 朋友很快给艾维发送了电子请柬，里面有参与的时间地点等等相关信息。 终端自动识别请柬内容加入日程，还体贴地提示艾维可以买一件新外套以满足婚礼的着装需求。 “取消。”艾维滑动两三下，总算把终端自作主张推荐给自己的浮夸外套删掉。 如果不考虑婚礼后随之而来的责任纠葛与复杂局面，单纯的仪式本身……倒不失为一件有意思的事。 - 匹配中心的大会议室能容纳上百位听众。莱斯塔坐在靠侧边的座位上，来回翻阅终端上显示的讲义。 他决心要参加培训就立刻去做了，而匹配中心也确实有非常多婚前培训的场次可供选择。如果学有余力的话甚至可以压缩学习时间、直接进入测试，以便尽快得到一份结业证书和成绩单。 “如果之前有学习过相关课程，可以用学校里的成绩单来抵消部分课程的学分，不需要重新学起。”莱斯塔完成报名的时候，窗口的雌虫好心提示他。 “谢谢。没有。”莱斯塔干笑一声。“我想我此前的学习记录里没有可抵扣的学分，也没有相关学时。请帮我申请全部的课程吧。” 大部分雌虫都会在开启系统匹配前修完所有婚前培训的课程。像莱斯塔这样从来没修过哪怕一门课的零基础雌虫简直算得上罕有。 “好的。学费已经从您账户划扣了。”窗口的雌虫把莱斯塔的资料递还给他。“您的信息也已经录入了课程系统，如果需要预约模拟测试之类的话直接用终端去认证然后预约就可以。” - 全息投影将课程教学大纲投影在教室前方。树状图的枝桠清晰利落，内容底部还打着淡金色的匹配中心水印。 这是婚前培训班里最基础但也最重要的理论课：《雄虫生理学》。 其实这门课程几乎在所有学校都会开设。但它作为一门在学校开设的通识课或者选修课来说，它不限制选课者性别。 课堂中除了雌虫之外还可能有雄虫。从实际情况看，确实每年都会有雄虫想要了解自己而选修这门课。 但当它放在婚前培训课程里的时候，它的重点更倾向于把雄虫当成伴侣来了解。 甚至不用看具体内容，只看放出来的教学大纲就能看出，各种内容都是围绕着特指“未来雄主”的雄虫来讲解的。 - “考核形式这么复杂……如果得到的分数没有达标的话，需要重新修习这门课程吗？”一个年轻雌虫直接地询问。 莱斯塔翻了翻课程大纲，看到了关于此门课程考核的得分标准。 虽然生理学是门理论课，但考核要求里还有报告撰写、实操测验和情景模拟考核。 其中情景模拟考核的内容还可能会全程记录留档，供参与课程的雌虫的未来雄主调用。 莱斯塔想象了一下自己在生理学情景模拟中的表现需要全部交给艾维观看，有点儿想笑又有点儿想叹气。这门课程的设计者完全拿捏了雌虫的痛点。也不能怪自己以前只想逃避了。 “当然需要。”台上的讲师轻轻拍一下话筒，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下全都安静下来。 老师是个稍微年长些的雌虫，先环视了一圈整个教室才开口回答提出这种问题的学员，语气有些无奈。 “如果你没办法拿到达到标准的分数，那么在婚配市场中的竞争力与吸引力显然小于你拿到高分的同学们了。” “况且这门课程是经过匹配中心大量案例验证的，能帮助构建稳定、和谐伴侣关系的课程。不要因为这只是一门基础理论课就不重视它啊。” 莱斯塔垂着眼睛看着讲义目录。第一行的语气就夸张得不行。“认识你的珍宝——雄虫生理独特性概览”。 他以前对这样的措辞或多或少有些不屑，但一旦接受了“帮助构建稳定和谐伴侣关系”的设定，他又觉得这种措辞也许是直白而精准的提炼概括。 - “我们这个课程安排实在太挤了吧。”另外一个年轻雌虫小声抱怨。“上完《本能抑制训练》就要来上《雄虫生理学》，就算要赶进度也没必要这样吧？” 《本能抑制训练》是偏向于实践的课程，实用性非常强。课程内容强度非常高，是一场深及本能的自我改造，从生理和心理两个方面对学员进行训练。 “哈哈，我已经修过了《本能调控入门》，可以抵消《本能抑制训练》的学时。之后直接参加考试就可以。”另一个雌虫低声说着，语气带了点庆幸。 “啊……但是匹配中心的课程又不能抵扣学校的课程学分。我的《本能调控入门》只在第二学期开设，我得明年再修……” - 莱斯塔安静地听着年轻雌虫们的讨论，一时间有些恍惚。 在莱斯塔这种仍然有本职工作的雌虫看来，课程时间尽量压缩是更方便的。 毕竟接下来要是又需要执行星际航行任务的话，他就得一段时间无法回到中央星，也就无法及时完成相关课程的修读。 不过他选修的《本能抑制训练》课程被安排到了下一周。据说是因为这门课程的通过率很低，考试难度也相当大，很多雌虫不得不重修。 相当一部分数量的重修学员占用了班级名额，莱斯塔报名虽然也不算很晚，但也只能把它安排到下一周了。 - 其实莱斯塔一直都非常擅长忍耐。如果不是他坚持不接受雄虫安抚而使用合成安抚剂的话，发情期爆发时未必状态那么凶狠。 但也许这样的忍耐对婚前培训课程而言是完全不合要求的。他的忍耐最终目的是防止干扰工作，但在婚前培训中学到的忍耐则意味着给自己扣上枷锁去适配雄虫。 毕竟雌虫强大的战斗、竞争、控制本能是生存优势，但在求偶和伴侣关系中却可能劝退脆弱的雄虫。【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理想化。 婚前培训课程的班次并不固定，毕竟存在很多学员使用已有的成绩单或者学习记录来抵免相关课程。 前一节《雄虫生理学》课程倾向于理论方面的知识。从雄虫的生理特点说起，到雄虫和雌虫生理差异对比，持续向雌虫们灌输“雄虫需要被保护、被珍惜、被精心照料”的概念。 “精心照料”的定义也很简单。雄虫在生活中需要精致饮食、安全稳定的环境和平稳的情绪。那么身为雄虫的伴侣，也是雄虫的保护者、供养者，需要尽量满足雄虫的这类需求。 按《雄虫心理学》的说法，能够熟练地满足雄虫需求是雌虫魅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学员想要打动天生脆弱又敏感的雄虫，那就必须察言观色，尽快弥补尚未完成的细节，从而让雄虫感觉得到了伴侣的精心照料。 - 照顾雄虫的具体内容在婚前培训中并没安排课程，大概就是烹饪一类生活技巧，通常涵盖在其他普遍课程之中。 这种课程在雌虫中非常普遍。即使有的雌虫可能只是单纯想多掌握一项技能，没想过要借此取悦雄性。 而莱斯塔是学员中少有的、连这类生活技巧相关课程都几乎没修习过的雌虫。 其他没系统学习过生活技巧雌虫大部分都是因为年纪尚轻，还没怎么重视此类技能的掌握。莱斯塔的情况自然和他们不同。 莱斯塔本就在星舰工作，几乎一切习惯都是在星舰生活里培养出来。 关于饮食，星舰上最常见的生命体征维持餐是口服的营养液。莱斯塔早已习惯这款便宜营养液的寡淡滋味。 但以雄虫的体验而言，这种营养液的口感非常糟糕，虽然是液体，但咽下的时候也有种食道被切割般的感觉。 关于安全稳定的环境，很难想象星舰上能有什么绝对安静或者绝对稳定的情况。 身为星舰舰长，莱斯塔需要做的是面对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根据自己的判断果断解决。没有办法慢慢联系雄虫挑选最喜欢的方案。 至于平稳的情绪，莱斯塔自己倒是能掌握此种技巧。身为星舰舰长，他早已习惯了高压下的绝对自控。 但在星舰上，永远要面对浩渺宇宙，也许正是这种体验钝化了他对细腻情绪波动的感知。 总而言之，严苛环境早磨平了莱斯塔对生活条件的要求，更遑论培养什么品鉴能力。他无法理解那些非必要生活技巧的存在意义，当然也就从来没有修习过这些课程。 并非能力上有所不足，而是认知的缺失。 - “如果你需要这个培训结业证书来应对婚配对象的话，或许不能只修习课表上这些课程。” “没有掌握过任何一项生活技巧的话，之后实践考试通不过，最后会耽误结业证书。不要因为小节耽误真正重要的事情。” 导师了解到莱斯塔的情况，当下就劝说莱斯塔一定要抓紧时间去修习一门生活技巧，以免在培训课程里实践相关环节拿到糟糕的分数。 毕竟在实践环节中可能需要模拟面对雄虫的各种情况，甚至可能要面对真实的雄虫志愿者考官。 如果雄虫是星舰爱好者，也许莱斯塔能通过自己丰富的专业知识打动雄虫。 但比起了解星舰，也许雄虫更希望雌虫对星兽肉排怎么煎能锁住汁水、或者三种不同颜色的矿物盐究竟哪种更适合搭配雾霭菌这类问题有自己的见解。 莱斯塔听从了导师的建议，决心将这个除了追求雄虫之外几乎完全用不上的烹饪技能纳入自己的学习方式。 - “……对很多雌虫，尤其是高等级雌虫来说，最需要克服的是‘供养者’身份带来的不愿示弱的心理。……” 莱斯塔正在上的课程名字叫《伴侣关系协调与亲密互动》，兼有理论内容和实践相关的测验。 报告厅里座无虚席。讲解的教师是个年轻雌虫，念讲义的声音恹恹的，有种虽然很不想上班但又不得不来上班的感觉。 这样浅显而不含有专业知识的内容当然也没有哪位雌虫听不懂的。莱斯塔放任自己在教室里走神，无意识地用触屏笔在终端屏的讲义上划来划去。 他对艾维当然谈不上什么“供养者”。毕竟艾维跟他切断了联系，他还来不及使用优厚的物质条件去尝试吸引艾维。 但“不愿示弱”倒是真的。雌虫本性如此，越是等级高的雌虫这种思维模式就越明显。雌虫之间的竞争永远都是强硬的。 这种惯性思维也影响到了莱斯塔的工作乃至日常生活。在星舰上他有所有门禁开启的权限，所有成员都需要听从他的指令，几乎任何。 也许他潜意识里就把艾维当成下属，把帮助自己解决发情期当成布置给下属的任务，于是才让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理所当然。 但很明显艾维不是他的下属，不必遵守他的指令。甚至就算放任他陷在发情期而无法挣脱，似乎对艾维而言也没什么损失。 但很显然这是一个需要克服的心理特征。否则的话，对伴侣关系的协调听起来只剩下负面影响了。 - “所以，需要清晰、尊重地表达自己的需求。” 讲师的语气平直，和雪白的照明灯带一样太过常规而略显无趣。莱斯塔抬起头，发现投影里的内容似乎又往后翻了几页，连忙对照着翻动了自己的讲义内容。 不得不说讲师说的话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简直就是完全的理想化情况。 但也正是因为实在太过理想化了，听起来有点不太像现实社会中存在的事情，难以想象雌虫或者雄虫会用那种语气说话。 “由此，避免因为性别导致的关系的固化，而使你和你的伴侣陷入一方提出命令、一方沉默忍受的极端。” 讲师的语气非常确定，仿佛坚信自己说的就是最正确的。 但莱斯塔瞥一眼他举出来的“不建议这么做”的例子，发现每个似乎都能在生活中甚至在公共场合看到过现实演绎。 比如讲师完全否定的“我错了，请您责罚”。念出来的时候台下有学员在小声笑这句。 这句在雌虫的日常生活中极其常用，有时候并非一句认真的道歉，而是一句调侃或者是一次针对雄虫亲密行为的邀请。 - 原来这段内容是关于雌虫向雄虫道歉的，莱斯塔想。听起来……似乎正是我所需要的内容。 讲义上为这种行为赋予了非常复杂的意义。对伴侣道歉需要理解伴侣的需求，要倾听并尊重伴侣的边界，同时要保证完全的坦诚。 而将以上这些内容贯彻到行为中时，就需要雌虫熟练套用讲义里总结出来的公式。 首先要明确谈话时的实时情境，然后是简洁准确地描述自身感受，接下来是提出清晰而具体请求，最后再用足够诚恳的语气询问雄虫的意愿。 这听起来似乎很丝滑，在现实中也很容易操作。只要记住公式和变体就足够应付现实中多种多样的复杂情况，和婚前培训课程这种实操为主导的定位非常契合。 但莱斯塔想，在面对艾维的时候，培训课程里学到的这些知识到底有多少能起作用似乎也不好说。 - “老师，想打断一下。关于这段我有问题。”台下有雌虫学员猛按举手键，投影的右下角一直跳出发言提示。 “什么问题？”导师停下自己念诵讲义的行为，语气稍稍上扬。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莱斯塔感觉导师的神情似乎都稍微生动了不少。 “从雌虫视角看，我认为我可以做到。但是如果雄虫不愿意配合我，应该怎么办呢？” - “是匹配伴侣吗？” 老师抬起手推了一下眼镜，神态从容，仿佛对这种问题早有预料。 “最近匹配中心正在推广婚前培训课程到雄虫学员，我会给他们提建议，把《伴侣关系协调与亲密互动》也加进他们的日程的。” “而且不用担心这门课程不适用于雄虫。我也正打算再每个模块都添加上雄虫视角的内容，并且帮助雄虫配合伴侣协调彼此关系。” “如果你想要和伴侣一起学习的话，到时候可以推荐他来报名这个婚前培训课程。” “……不是。” 雌虫学员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一下。 “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有点儿着急。我是想说……我已经需要和雄虫阁下道歉了，所以这一节课程对我来说非常有用。” “但我很担心雄虫会拒绝和我沟通，并不会和讲义里举出的例子那样发展。或者使用类似‘你必须’的命令提出难以完成的条件、还有类似‘算了，说了也没用’这种放弃沟通的话。” 这个问题似乎也很适合自己，莱斯塔想。完全就是自己想要联系艾维的时候会碰到的——甚至不是即将碰到，而是已经碰到。 毕竟他的联系方式还在艾维阁下的黑名单里呢。 他轻轻抿着嘴唇，安静地抬着头，和提问者一起注视着台上的讲师。 都不用莱斯塔担心，艾维自己就已经主动切断了沟通渠道。遇到这样的情况，是否即使是婚前课程也没办法解决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婚宴。 “新婚快乐。”艾维噙着一点笑意冲朋友点点头。 虫族社会的婚礼常以酒会形式举行。宾客抵达后先签到，接着是简短的仪式环节，之后便是自由交流与享用饮食的时间。 “来了。”朋友和雌君站在一起。雌虫身形高大，低眉垂目的神色看起来又温柔得不可思议。艾维不由得有些感慨。 “艾维也来了？”刚走进宴会厅，艾维就看到了几个同事。 “是。”在这种场合碰到同事似乎也很正常。艾维随口应了一句。“以前是同一个社团的朋友。” 宴会开始之前宾客都三三两两地散开着。宴会厅的穹顶高挑，覆盖着半透明的材质，透下柔和的光线。 宴会厅深处，一个简洁的弧形台面被柔光笼罩着，悬浮着几枚象征联结的发光符号——那里将是稍后举行仪式的地方。 雌虫可能会选择饮用五颜六色的酒精饮料，雄虫们则更偏好口味清淡的天然食物。 几个同事很自然地站在一起，艾维默默地听着同事讨论朋友的雌君和朋友之间的八卦。 - “艾维阁下。” 这样称呼艾维的陌生虫很少见。艾维已经意识到这样称呼自己的是谁。他捏着一支装着琥珀色甜酒的酒杯转过身，猝不及防就和莱斯塔对视了。 莱斯塔穿着艾维没太见过他穿的常服。穿着舰长制服的时候他看起来端肃威严，但此刻衬衫扣子被稍稍解开，露出分明的锁骨。 站在艾维面前的时候他自然地笑着，仿佛和艾维仍然是未婚夫夫关系。 艾维恍惚刹那。这确实是他曾经设想过的场景，此刻猝不及防面对这样的莱斯塔，几乎要为莱斯塔心动了。 - 同事们似乎都对此了然于心。艾维也没跟他们说过自己和莱斯塔的争执，在他们眼中自己毕竟还和莱斯塔绑定在一块儿，没必要把这件事暴露在他们面前。 “艾维阁下，我可以占用您一小段时间吗？” 莱斯塔的语气温和得都有点不像他了。 “当然。”艾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了，随即又自然地补充了一句，“我也正……有事情想跟您沟通一下。” - “您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了，是吗？”莱斯塔在艾维身边停下脚步，低声问。 宴会厅一侧连接着露台。晚风带着微凉的空气拂过，吹散了厅内飘来的细碎声音与暖意。 露台由光滑的深色石材铺就，围栏是简洁的大理石线条。站在围栏边俯视，下方隐约可见修剪整齐的低矮植被轮廓，更远处是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 这儿只有他们俩，是个适合谈事情的地方。 莱斯塔冲着艾维微微低下头，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显然属于一个较为暧昧的距离。 一绺长发从他脸颊边垂落，他很自然地抬起手，拨到耳后。 “你在质问我吗？……我当然没有说出去过。” 艾维看着此雌虫钴蓝色的眼睛。就算已经对他失去了憧憬带来的柔光滤镜，他也不得不承认其实莱斯塔还挺符合他的审美。 要怎么开口跟莱斯塔谈这件事呢？艾维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和他见面，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 艾维看起来有点儿不高兴，莱斯塔想。 他回忆起婚前培训里关于雄虫生理的相关内容。也许艾维的状态是敏感而脆弱的，因此需要用诚恳的语气向他提出自己的需求并请求准许。 “那么我希望您可以准许我顺利进入这段婚姻，可以吗？” 莱斯塔刻意把语气放得柔和，含情脉脉地望着艾维。 “……如果你想和某位雄虫结婚，在匹配中心通知你和我的匹配婚姻的时候，你就应该当场提出异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选择同意。” 艾维的态度算不上好，但也并没有和有些雄虫一样当场发火。 大概是身为研究员或多或少有些形象包袱，不太想暴露出不冷静不理智的一面。 “我想您误会了，艾维阁下。我并非想拒绝您。” 莱斯塔低声地回答。 “我只是……” “你只是拒绝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雄虫，然后决心和你的匹配对象在一起。对吗？” 艾维强硬地打断了莱斯塔。现在回想起星舰上和莱斯塔的交际，似乎完全能反推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莱斯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误解了自己的身份，一边这样欣然接受自己的包容一边还要让自己别妨碍他。 身为婚约对象，简直是不可思议。 - 事情显而易见就是这样。但莱斯塔不敢应。 艾维表现出的不悦如此明显，如果附和一句的话感觉是在故意气他，反驳的话也找不出什么好理由。 “抱歉……是我没弄清楚状况，艾维阁下。” 莱斯塔低声地喘息，从牙齿里挤出这么一句。 露台上的空间很空旷，也许他们的谈话会被听到。但莱斯塔此刻不想思考这种保密问题。 - “要听你说一句道歉的话可真难。” 雌虫急促的喘息声听起来比压低的嗓音更明显，仿佛这短短的一句话说得很艰难似的。 艾维偏过头去，不再和莱斯塔对视。 莱斯塔很会借着他这副好皮相为自己谋取好感。艾维觉得自己此刻非常需要一个教程，关于怎么才能在和这双钴蓝色眼睛对视的时候能控制住自己不心跳加速。 应该责怪过高的匹配度吗？还是只是莱斯塔的精神力在无意识地向外传递求偶的含义？ - 莱斯塔嘴唇轻轻颤抖了几下。 他确实习惯了不对任何雄虫低头，即使这件事情确实完全是他的责任，他也要先咬紧牙关。 这习惯很不利于他追求艾维，但此刻他居然一时改不掉。 “对不起，艾维阁下。”他又说。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艰涩，仿佛在表示什么难以启齿的内容。 但也许让他真在此时说点儿什么求欢的话，也比对艾维承认错误来得更容易一点。 - “真奇怪，莱斯塔。” 艾维侧过身，给他让出一个离开的通道。 “你到底怎么想的？因为我和你的匹配度太高了，所以不得不来这儿挽回我？还是你原本的婚姻被你的坏脾气搞砸了，所以你想要让我当你的备选方案？” 这几句话说得颇为直接，简直不像艾维说出来的了。 现实中的虫族伴侣们没那么多感情可以谈，能谈的也就是物质条件和匹配度。 艾维把这些放到面上来说，固然有些不留情面，但似乎也正是讨论婚姻的必经之路。 - “您觉得我不够重视您，所以您不高兴，是吗？” 莱斯塔凑近艾维，仿佛还能闻到那股信息素的气息。清冽而淡雅，却带着焚尽一切的能量。 他想用力嗅闻，又担心自己的糟糕姿态被艾维发现而躲避自己，于是只好强迫自己屏住呼吸。 这种行为显然违背雌虫本能，他垂下眼睛，感到额头上的血管正因为屏息而一下下地跳动，简直快要爆炸开来。 “……太荒谬了。” 艾维用耳语般的音调轻轻感叹了一句。 “我想，我还是直接一点吧。” 年轻的雄虫清了清嗓子，抬起头直直地和莱斯塔对视。 “如果你此前把你的这些想法隐瞒得很好，那现在我大概也就不会跟你计较这些了。” “但你已经让我知道你对我抱有这样的心态，我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我不能接受我的雌君是这样的雌虫。” “所以我要求你，配合我解除这次的婚约匹配。”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拖延下去。反正现在冻结流程之后解除的手续很复杂，没有你配合的话我一时半会也做不到。” - “……别生气。”莱斯塔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没生气。”艾维立刻说。 他反复思考这件事情也会给自己造成很大的情绪负担，也因此就不太想再和莱斯塔纠结此事。 但这么说又十分像一句气话。他说完就感到一阵懊恼，好像无意识间给莱斯塔撒娇了似的。 “仪式快开始了，我们出去吧。”莱斯塔倒是没就这个话题做出什么评价。他抬起手对艾维做了个请的动作。 - “对了。”艾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这次来参加婚礼——” 似乎没有提交白名单申请。 这样的话，也许莱斯塔会受到什么匹配中心的处罚。处罚的相关内容艾维没什么印象了，但这个要求似乎是存在的。 “没关系。大概会被匹配中心要求佩戴一个颈环吧。”莱斯塔很明显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笑了一下，毫不在意地说。 “您想要拥有它的操作权限吗？”莱斯塔又问。 “什么？”艾维皱起眉头。 “我的意思是说，您想不想……亲手操纵对我的惩罚？”莱斯塔兴致勃勃地说。 他禁不住想象起艾维拿着终端，神色冷清地点下某些控制按钮的样子。 也许颈环会在他的操纵下收紧，不至于因为窒息而导致生命危险，但呼吸不畅的体验也会让他满脸涨红，只想通过恳求和讨好稍微得到一些放松。 也许颈环会输出不那么大但痛感明显的电流。以雌虫的体质，颈环那点儿电流几乎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如此脆弱的要害处被掌控，被雄虫施予疼痛，听起来似乎也很有吸引力。 匹配中心的颈环只是出于提醒或者警告的作用，大概也没什么花哨的功能可供使用。 但在见不到艾维的面，却知道自己被掌控、甚至可能被注视的情况下……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 “……” 艾维没搭理这句类似勾引的邀请。他有点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偏过脸去，像是听到什么没礼貌的话。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现在申请白名单。我会批准的。” 好可爱，莱斯塔想。 “为什么要这样？”莱斯塔跟在艾维身后，声音低沉。“是我违反了您的规定，在您不高兴的时候还接近您打扰您，您不想因此惩罚我吗？” “还是说……” “住嘴吧。”艾维竖起一根食指。 很明显艾维只是懒得跟莱斯塔有多少接触，但雌虫就是很擅长曲解雄虫的意思。 “我不想。”他淡淡地说。“而且那对你来说真的不是奖励吗？莱斯塔舰长。” - 莱斯塔已经很熟悉艾维对自己的称呼。 艾维念他名字的时候咬字清晰，每个音节之间都流利，而尾音又渐渐变轻，莫名从中听出了点缠绵的味道。 “我只是……习惯了，想要什么都争取而已。”莱斯塔缓慢地说着。 “即使是来自您的惩罚。您不会给我留下任何快感，也不会检查我身上是否得到了该有的痕迹。我也想拥有……想从您那里争取。” 艾维停下脚步，和落后一步的莱斯塔对视。 “省省吧你。”艾维竖起食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 “婚前培训的话术不要在我这儿练了。我也上过这门课，内容全都记得。” - 莱斯塔看起来神情有点儿诧异，艾维倒是保持了淡然处之。 “要是我们顺利解除匹配关系，你还能换个雄性再试试你这套理论的作用。” “您觉得婚前培训没有用吗？”莱斯塔缓慢地接近了一步，语声低哑。 “至少在我身上。”艾维仰头看着他，眼神里丝毫没有之前那种带着躲闪的羞怯。 “那就不学了。”莱斯塔似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突然抬手，双手重重按在艾维肩上，猛地将他向后推去，抵在冰凉的墙壁上。 艾维踉跄一步，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雌虫强硬地制服了双手。 “让我试试……放弃婚前培训的内容对我的约束……在这儿真正做一次我想做的事情，如何？” - 艾维吸了口气，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雌虫的气息扑面而来。以艾维过分敏锐的感官，莱斯塔那股独特的气息清晰可辨。 雌虫的体温本就偏高，凑近了感觉就像凑在明火边，那种热烘烘的温度立刻扑面而来。喘息的声音被强行压制下来，气流稍稍搅动，细碎的声音仿佛小动物，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显然他成功地判断了莱斯塔的行为，也不知道是不是莱斯塔和他匹配度太高，精神力多少有些共鸣，导致他能感应到莱斯塔的想法。 柔软而干燥的嘴唇沉重地压在艾维唇上，然后是用力的磨蹭，直到唇缝稍稍分开，放任了跃跃欲试着的舌头的侵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仪式。 莱斯塔屏住呼吸，试探着用舌头舔开艾维的唇缝。 雄虫的姿态是放松的，像是放任了莱斯塔的动作。于是莱斯塔来不及思考什么更多的东西，只是急迫地不容置疑地分开艾维的唇瓣，然后急匆匆用舌头探入进去。 舌头的触感过于绵软，温度似乎比嘴唇烫得多。莱斯塔仿佛在舔舐什么美味的东西一样来回舔舐，嘴唇被磨得红热发烫，殷红舌尖也发出啧啧的水声。 小幅度的动作还算是试探，过了片刻就转为肆无忌惮的攻击。莱斯塔喘息着，舌尖用力探入艾维口腔，来回磨蹭着一颗颗牙齿，然后又转到舌头上彼此纠缠。 舌尖纠缠搅动，酥酥麻麻的触感仿佛细小的电流在接触的部位乱窜。牙齿不慎磕碰到的时候因为破皮而造成细小的伤口，对酥麻的快感仿佛居然有加成。 艾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强硬炙热的亲吻。他呼吸节奏甚至没怎么乱，眼睛半合着。过近的距离让莱斯塔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 艾维微微合着眼睛，安静地感受来自莱斯塔的亲吻。 莱斯塔似乎也没掌握亲吻的要点。雌虫的气息足够炽热，一切都仿佛只源自于那种炽热的冲动，除了急迫的亲吻啃咬之外毫无技巧可言。 舌尖的触感是粗糙的，触到另一个舌尖之后彼此都能感知到那种微妙的颗粒感，那是和口腔里的软肉不太一样的触感。 艾维不甘示弱地迎上去，软肉缠绵地来回舔和磨蹭。他能感觉到莱斯塔在暗暗用力，接触面也是忽多忽少，仿佛渴望要从这里索取到什么，却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得到什么。 亲吻的过程中似乎从唇边溢出了些湿润，但莱斯塔用力用唇瓣蹭掉，然后又继续用舌头在口腔中来回地探索。 仿佛小动物在细细品尝什么味道，艾维忍不住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说珍惜似乎也没那么珍惜，但本意也不是想对雄虫造成什么伤害，只是单凭本能行事，没什么章法。 面对陌生雌虫而言，这种亲密显然是很严重的冒犯。艾维应该联系雄保会，把莱斯塔送去接受雄保会的审判和处罚。 但……只是尝一下莱斯塔的吻，似乎也不是很难接受的事情。 毕竟他和莱斯塔的契合度非常高，这已经是亲身试验过的客观事实了。就算有些事情完全是在满足莱斯塔的需要，他当然也能从中感知到愉悦和满足。 - “怎么了？”缠绵已久的嘴唇好不容易分开。莱斯塔用手掌隔着艾维的后脑和冰冷坚硬的墙壁，轻声地问。 “别太过分了，莱斯塔。”艾维轻轻启唇，语声几不可见。“你来参加婚礼，是因为要来见我吗？” 其实这是一个反问句。他本意是想质问莱斯塔。 但莱斯塔的判断标准和他很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过婚前培训课程、因此受了什么影响。 “不是啊。”莱斯塔很自然地回答。“没想到能看到您……但看到了当然不能装作不知道。您应该了解，求偶就是成年雌虫的第一优先级。” 又求偶了，艾维不无讽刺地想着。 在艾维给自己的定位是莱斯塔的伴侣和雄主的时候，莱斯塔没有想到应当求偶。 此时发现了自己的利用价值就信誓旦旦说自己想求偶，甚至把这件事说成是最重要的事。 - “唔。”艾维也懒得又和莱斯塔发起新一轮辩论。发出含糊的鼻音，听起来像是半推半就了莱斯塔的说法。 “那我……” 莱斯塔的话才说了半句，剧烈的疼痛突然毫无征兆地在他的后脑处炸开！ 痛感宛如炸药被点燃的引信，顺着脊椎一路向下，最后在小腹深处的虫核轰然引爆！ 身体深处的虫核如同被子弹贯穿，突如其来的撕裂剧痛让他甚至无法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像艾维用枪口顶着他小腹，对准他虫核处用力扣下了扳机。 莱斯塔刹那间眼前猛地一黑，双腿瞬间脱力，仿佛被抽走了某根用以支撑的骨头那样，“砰”的一声重重跪在艾维脚边。 - 视线瞬间变低模糊。走廊边的墙壁处花纹在莱斯塔面前突然放大，晃动着占据整个视线。 “你猜，我切断你虫核和四肢之间的联系……需要多久？” 雄虫在他身边缓缓蹲下，轻声细语地说着充满威胁的句子。 莱斯塔用力地睁眼。他感觉尝到自己口腔里泛起明显血腥味，可能是牙齿磕破了口腔内壁。 “以后记得不要太小看雄虫，莱斯塔舰长。” 艾维的声音又低又缓，莱斯塔几乎听不清他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影响了感官，他浑身都流着汗，脸颊上的水珠落在地面上，以至于在艾维脚边聚起小小的一摊。 艾维来参加婚礼大概稍微修饰了一下外形。莱斯塔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的皮鞋，大概是偏尖头的形状，鞋头装饰着一小块雕刻的花纹。 雄虫们总是偏好这种华丽的装饰。当艾维稍稍抬起脚的时候，莱斯塔甚至能看到红色的鞋底。鲜艳的颜色有种莫名的情色意味。 就像是……这个颜色是专门为这样一个视角设计的，甚至是专门为这一刻才染上这样燃烧般的红色。 ——艾维看起来非常愤怒，所以那个脚印会印在自己身上吗？ - 莱斯塔的喘息起伏不定。艾维垂着头看他，半晌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他湿漉漉的额头。 “怎么样？还想要再违反雄虫的意愿做出这样的举动吗？” 手指指腹被汗水沾湿。艾维停顿片刻，像是仔细查看手里的汗液到底是什么成分，然后再慢慢地、慢慢地把手指放回莱斯塔肩头，把汗抹回他自己的身上。 “想想吧，莱斯塔。你现在——应该怎么说？” - “……雄主。”莱斯塔低声断断续续地说。“我错了。请您……责罚……” 艾维大概使用了精神力攻击，以至于艾维的思维乃至情绪都强制性地影响了莱斯塔。 如果他状态正常的话，一定不会直接管艾维叫雄主，也不会说出这么一句明显是婚前培训举出来的反例的话。 但自主功能被剥夺了一部分，某些潜意识里被压制的念头就会很自然地浮现出来。说出这种奇怪的话似乎也不那么奇怪了。 - 艾维俯视着莱斯塔，并没对他的经典话术做出什么反应。 艾维的猝然发难完全是非常规的情况，莱斯塔一时无法挣脱出来也很正常。毕竟通常雄虫不会这么做，而雌虫也并不会想到需要提防雄虫的精神力攻击。 毕竟虽然精神力攻击在雌虫身上的效果非常明显，但它本身对雄虫而言也风险很大。 一方面，雄虫如果没能真正控制雌虫并且让他失去行动力的话，发狂的雌虫很可能对雄虫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另一方面雄虫的精神力如果不够强悍的话可能会遭到反噬，最终让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 通常情况下，雄虫衡量利弊，往往都不会选择使用自己的精神力对雌虫进行攻击。 但显然艾维没有犹豫。他发出攻击的动作足够果断，对自己的精神力也很自信。 得到的结果——自然也如他所愿。 只用一击，干脆利索，摧枯拉朽。即使莱斯塔这样的高级雌虫也只能在剧痛里轰然跪倒。 - “艾维阁下，如果您……” 莱斯塔一时清醒一时又晕头转向。他稍稍动了动嘴唇，发音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想问艾维，如果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还要放任自己亲吻他，但居然无法控制自己发出声音，以至于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只是试试而已。亲一下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艾维已经从他身边走开。声音从后上传来，似乎越来越远，语气很平淡。他好像知道了莱斯塔的想法，或者只是靠猜测就准确命中。 “匹配度这么高，所以……有些吸引力也很正常吧？” 艾维听起来仿佛承认了莱斯塔某种意义上的特殊身份，但实际上又没有多么另眼相待的意思。 他要从莱斯塔那里拿到完全的控制权，并且不打算给莱斯塔回报一个相对应的身份。心动也不过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并不是不可以控制的，也无法作为对他爱的例证。 - “醒醒。” 莱斯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一手撑着墙面，站在艾维面前。 艾维仿佛被他环在胸前。如果不是尚未消退的疼痛出自艾维的控制，他看起来完全就是普普通通压制艾维的那一方。 “我……” 雌虫声音沙哑得厉害，像刚刚大喊大叫过，此刻仅余灰烬般的沙哑声音。 “舰长恐怕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吧？”艾维语气平静，仿佛莱斯塔神情一瞬的疼痛并不存在。“婚礼仪式快要开始了。你还能控制得住自己吗？需要我帮忙吗？” - 莱斯塔缓缓地眨眼，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原来刚刚猝然爆发的、撕裂般的剧痛……并非发生在现实中。 实际上艾维使用精神力给莱斯塔制造了一段幻觉。在现实中莱斯塔的头部和虫核都没受到伤害，他也并没有真的摔倒在地上。 他只是撑着墙，把艾维环在自己的手臂之间，和他接了一个湿淋淋的吻——然后被艾维拉入了幻觉。 此刻幻觉消散，艾维平静地注视着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只是刚结束了一个吻而已。 但感官深处回荡着的、隐约的幻痛，却并没因为艾维为他驱散了幻觉而完全消散。 疼痛的余韵还在雌虫小腹回荡。莱斯塔本能按住自己的患处。 应该对艾维求助吗？还是应该先认错？还是就当这两件事互相抵消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事的话就走吧。”艾维虚虚指了一下宴会厅。 莱斯塔干咳一声，默默松开手，跟着艾维走回宴会厅里。 - 宴会厅深处，婚礼主角已经站上了那个简洁的弧形台面。 象征联结的发光符号悬在半空，随着宴会厅音乐的节奏持续不断地旋转，装饰棱面折射出耀目的光泽。 婚礼的仪式有点复古的意思，包含了雄虫在雌虫身上留些小装饰物的习惯。 新婚雄虫选择了耳垂，足够显眼但操作起来又不困难，单侧耳钉的造型也很特别，和雌虫身上的礼服款式风格非常契合。 “羡慕。”莱斯塔轻声说，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一边的艾维听的。 “你会愿意吗？”艾维有点意外。“我以为作为星舰舰长，无法接受身上出现任何这种痕迹。” 其实艾维不该顺着莱斯塔的话问这个问题，仿佛在跟莱斯塔讨论他们之间的婚礼。但他偶尔也会忍不住好奇心。 好在这句话放在这里也不显得突兀，不会让身边的同事之类对他们的关系感到意外。 “……当然。”莱斯塔有那么一瞬设想过艾维拿着那个工具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再戴上镶嵌着宝石的吊坠首饰之类，但他当然不会在艾维面前说破。他只是简单应了一声，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理所当然。 “艾维阁下的手很稳。”一边艾维的同事大概听到他们聊天、想撮合一下他们俩，随口就把这样的话说了出来。 “唔。”艾维不置可否地发出个短促的鼻音。 “如果是艾维阁下亲手给雌君戴上耳钉的话，那个时候操作的应该也很稳，对吧？” 艾维知道同事显然是好心，他没跟对方解释自己和莱斯塔之间微妙的关系。他也只是笑了笑，仿佛默认了这种说法。 - 台上的雄虫已经为自己的雌君完成了耳洞和耳钉的佩戴。 雌虫的恢复力非常强，这种小伤口愈合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然后耳钉就被固定在这个小伤口，仿佛它本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天然就应该在这里存在。 雌虫耳钉的造型和宴会厅舞台的装饰物很类似，是个简洁的几何体。装饰棱面亮晶晶的，在耳垂边闪亮着耀目的光泽。 “雄主。”台上的雌虫温和地垂着眼睛。他看起来话很少，但和自己的雄主关系很和谐。“……谢谢您。” 场中的宾客们都举起自己的酒杯，花瓣和彩箔仿佛雨点般落下。鼓掌和欢呼声席卷整个场地。 认识或者不认识的虫族都在互相致意、碰杯，清脆的杯盏相击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悦耳的声响。 艾维也随着一起举杯。他手中琥珀色的甜酒也在互相举杯中随着动作漾出些许，满室都是甜蜜或者浓郁的酒香。 “……嗯，能够认定自己的伴侣，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完成这种缔结契约的仪式。确实是很难得的。” 艾维垂下眼睛，仿佛很随意地感慨了一句。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停顿片刻才接着说下去。“不过如果换做是我的话……也许会因为情绪激动得厉害，没办法保持动作稳定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宴席。 “蓝鳍星鲷……说是今天的新婚伴侣最喜欢的食材。因为是雄虫阁下家乡的特产吧？” “对。搭配的山葵酱味道很正。” “……我不大吃得惯这个，麻烦给我一下酱油。” “荧光磷虾的大小好夸张，听说是曲速航道捕获的？这个烩磷虾做得真是不错。” “刚刚谁要素食吗，这个是藜麦卷搭配幻光菇做的菌菇酱。” 仪式之后大家都开始认真吃饭。新婚伴侣举着成对的巨大酒杯从台上走下来，一路和经过的宾客碰杯。整个会场都仿佛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艾维认真地吃一份薄切章鱼足。口感鲜甜脆嫩，刀工看起来相当不错，咀嚼的时候还会有种轻微的阻力。 他很喜欢这种咯吱咯吱的口感，于是又要了第二份。 - “炙岩牛肉看起来不错。您要试试吗？” 莱斯塔坐在他身边，似乎很在意他的动态。 “嗯，我要胡椒岩盐。”艾维的语调很放松，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莱斯塔的提议，并且对他提出自己的要求。 莱斯塔动手切分的时候还忍不住要看艾维。雄虫的姿态十分优雅，但进食速度比他想象中的快得多。咀嚼的时候神情认真，仿佛眼前的菜就是最重要的东西。 薄薄的碟子被搁在艾维面前，汁水顺着盘底画出不规则的几何图形。 来自小行星牧场的a5岩牛被炙烤出带着奶香味的气息，切面处有漂亮的纹理和丰富的汁水。胡椒岩盐落下的时候香气被一下子激发出来，闻起来足够勾起食欲。 “煎带子还裹了脆壳。我喜欢这个。”艾维低声跟莱斯塔说。 脆壳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酥松得简直像煎了一朵云。带子的口感在咀嚼时仿佛膨胀起来，舌尖的触觉近似于失重感，绝妙得不可思议。 “唔。那再叫一份？这个制作时间有点长。”莱斯塔凑近艾维耳边，小声跟他讨论。 - 玫瑰星尘特调的色泽泛着漂亮的粉红，但酒味和花香并没能很好地融合，喝起来有点怪异。艾维皱了皱眉头。 其实他平日几乎不饮酒。身为雄虫，他身体对酒精这类物质格外敏感，稍不注意就容易醉，反应也大。 但作为一个婚礼庆典，这样的场合算得上正式场合，又是见证一件值得祝福的美好喜事，艾维想，允许自己破个例也无妨。 其实细想起来艾维也没那么需要一段婚姻。他年龄还没有卡到雄虫强制匹配婚姻的上限，这种事情太早进行的话也没什么用处。 匹配度高的雌虫会一直有，现在匹配得到的结果是莱斯塔这样的，之后再匹配的话……也许会有更年轻或性格更温和的雌性？ - 艾维随手把空杯放到一边，又取了一杯柠檬苏打。 清新的气息很适合作为下道菜的起始。鲑鱼腩卷被注入酱油，滋味浓厚柔腻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异味。粉色的脂肪层看起来丰腴而漂亮。 海胆冻带有淡淡的腥气，滑入口腔中的时候又有明显的甜感。作为味觉也很敏感的雄虫，能感知到烹饪者大约已经做过一些处理了，但那种气味的存在感还是非常明显。 艾维又试了一块摆在旁边的蜜瓜。蜜瓜的果肉咬下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脆感，而是清冽柔软的冷甜味。汁水在齿间迸发，不用加入其他配料之类就是足够清香的自然滋味。 “这个要搭配腌制的火腿片一起。再试试？”莱斯塔问。 “哦，那个气味有点淡。”艾维看了一眼，十分坚决地拒绝了，而是又取了一块切块的蜜瓜。“不知道是腌制时间还是产地的问题，其实本身品质还不错，但搭配起来的话我觉得有点儿淡了。直接吃的话……应该很适合再来一杯酒。” 其实艾维刚才已经喝了好几杯了，担心再继续喝下去无法自控。说是这么说，他也没有真的继续饮酒的意思。 - 莱斯塔正在吃一块烤全螯。深海鲜红帝王蟹螯，用色泽艳丽的辣椒调味，口感非常刺激。 这种蟹螯硬度很高，需要用到专门的拆螯工具。用起来足够优雅，对雄虫来说是很合适的。 但对莱斯塔来说，似乎只用让手指部分稍稍覆甲虫化，然后捏紧用力就能成功拆开，露出中间莹白柔软的蟹肉。 小腹处仍然存在若有若无的幻痛，也许如果需要他调用虫核的能量的话，仍然会因此受到一部分影响。 据说这种异常情况可以请求雄虫帮忙解决。雄虫可以帮助他从精神力上完全切断此前制造的幻觉感知与虫核之间的联系，从而直接终止这种幻痛。 但艾维把这种若有若无的幻觉留在他身上，也许正是隐约地表达他的不满。 他咽下蟹螯里辣度明显的蟹肉，喝了一口纯度很高的冰川烈酒。 - 也许……应该在匹配中心报名一下雄虫专属的志愿活动，艾维想。 他已经不太在意刚刚和莱斯塔那个无名无分的亲吻了。 想得太多的话情绪会给雄虫造成负担，很多雄虫为了避免这种负担甚至要去学习一些冥想之类的手段。当然，在雌虫身上进行发泄也是很常见的情况。 以前这种事情对艾维来说从来不是困扰。也是自从认识了莱斯塔之后他才陷入这样的情况。 艾维无意识地从桌上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才发现是山葵酱。初尝如薄荷叶微凉地拂过舌尖，接下来就是爆炸般的酥麻与刺痛，呛得他立刻掉下眼泪来。 “怎么了？太呛了就吐出来吧。”莱斯塔立刻伸手，好像想强行从艾维嘴里把那团山葵酱抢出来似的。 “……没什么。”艾维抬手擦了擦脸颊上迸发的眼泪，自己偏头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又被余味呛得咳了两声。 - 柠檬苏打也不够中和山葵酱浓郁而剧烈的气息。艾维一口气喝光杯子里所有剩余的液体，又举起杯，从里面倒出一块空心冰块含在嘴里。 莱斯塔看着艾维泫然欲泣的表情，一时失神。 雄虫的长相往往柔和。艾维是深发色和褐瞳的类型，看起来就是温柔有余而没什么攻击性的样子。 但此刻似乎又不太一样。宴会厅的灯光金碧辉煌，一边的装饰物上还挂着没清理干净的彩箔，折射出不同的光泽。 雄虫的眼角微微红着，眼泪是要掉不掉的样子，神情却显得肃杀而冷淡。 嘴唇衔着冰块，看起来鲜艳而潮湿，然后是舌头对冰块的反复纠缠。 半透明的颜色和若隐若现的舌尖交错，越是看不清就越是让投射而上的目光想要深究——虽然只是因为遭到了一勺山葵酱的刺激。 脸颊似乎也是绯红色的……是因为热，还是刚刚喝下的那些酒意终于影响到脸上了？ - “柚子味的冰淇淋，试试？”莱斯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他从经过的甜品小车上顺手拿起一个，递给正因为嘴里的冰块发出难以形容的吮吸声音的艾维。 “谢谢。”艾维停止“咬牙切齿”的动作，拿起冰淇淋用力舔了一口。 柚子口味的冰甜品尝起来清香四溢，但在酸和甜的滋味之外还有股明显到无法忽视的苦味。 其实他自己不会主动尝试这个口味的甜品，不过在刚刚受过山葵酱刺激的时候，此口味似乎又显得恰到好处了。 “柠檬冰沙也给我一份吧，谢谢。”艾维指了指某个装饰着柠檬片的高脚杯，冲莱斯塔示意了一下。 - 柠檬冰沙的口感清凉，在舌尖微微化开，带来。 其实艾维并不排斥接触雌虫，甚至于成功安抚危险的、发狂边缘的雌虫对他来说是件很有吸引力的事情。 此前在星舰上第一次为莱斯塔完成安抚的时候其实他是或多或少有些吃力的。但完成之后莱斯塔很快发情期消退、恢复正常，甚至能继续完成一些需要精准度的工作。 当然，期间有些意外的小插曲，也因为误解而导致他们有了过分亲密的接触，导致这场安抚掺杂了很多其他情感。总体来说并不算很美妙的经历。 但单论这次安抚，艾维确实因此得到了此前没有得到过的，微妙的、情感上的满足。 艾维又喝了一大口冰沙，企图用这种带着凉意的温度压下自己脸颊突如其来的燥热。 - 不过更重要的是，虽然艾维还没有达到必须匹配婚姻的年龄，但他已经是适龄雄虫。这意味着他需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包括定期参与对雌虫的安抚工作。 参加面向雌虫的义务安抚活动就是履行这种责任的常见方式。只要在安抚活动里积累够规定的服务时长，就不会面临处罚。 艾维忍不住偏过头，又看了一眼莱斯塔。 理论上来说莱斯塔仍然需要跟他保持距离，但大概是因为都已经违反了规定再怎么处罚也就是这一次的事情，他仍然很自然地靠在他身边。 如果自己被安排去安抚高等级雌虫的话……会在活动中碰到莱斯塔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通讯。 艾维打开自己的终端，看到雄父给自己发送的图文消息。 雄父和雌父大约在度过他们的纪念日，不过具体什么纪念日他也没记住，因此并没有送上属于独生雄子的祝福。 毕竟雄父的仪式感多到过分而雌父也会对雄父这种行为加以纵容和鼓励，除了他们自己大概也没谁能记住这些。总的来说他们一年中可能有半年都在因为各种纪念日使用各种方式进行庆祝。 不过家庭和睦总比闹矛盾好。艾维自己可能没有那么丰富的仪式感，倒也并不觉得这种生活方式有什么坏处。 “真不错。” 艾维没细看图片细节，其实也不需要细看。他大致从头到尾翻看一遍，全都是身着鲜艳服装的雄性和偶尔入镜的高大雌性在不同的风景里。注解非常简略，时间地点，有时候附带一个星际坐标。 全部浏览完成，看明白全都是雄父和雌父的快乐旅行经历，于是他简略地回复。 “你们要来中央星吗？” 其实这话一大半是客套。艾维没有说“探望自己”，免得让雄父觉得自己在邀请雄父专为自己来一趟。 其实身为父亲看望成年孩子也属于正常情况。但艾维似乎和家里这二位关系有些微妙。 倒不是和雄父雌父关系不好，而是他成熟独立很早，相处方式还没来得及磨合好就已经离家。 他身为高级雄虫飞速度过了发育期和成熟期，快速成熟之后独自在中央星工作生活。拥有这样的社会身份之后，他再和雄父打交道就有点平辈相交的味道，双方都客气得尴尬。 艾维的雄父和雌父都属于普通虫族，至于为什么艾维是个高级雄虫大概只是什么基因返祖之类的现象。 艾维的雄父和雌父一直只有彼此，这种家庭环境也影响到了艾维。他对自己也拥有这种家庭结构充满向往。 虽然虫族社会更常规的情况是雄虫需要安抚多位雌虫，但艾维已经早早考虑过如何规避这种场景。 他多少有些不太知道怎么面对多于一位以上的雌虫伴侣，也不想让自己面对，毕竟他在家也没见过这种场景。 - “不要。” 雄父回复得斩钉截铁。 不过遭到拒绝也是艾维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见一个成年雄子对他们来说搞不好算是打扰。 中央星和雄父的定居星球有一定时差。艾维猜测雄父大概在熬夜刷终端，回复得非常快。 “如果你邀请我出席你的婚礼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其实这是句很常规的玩笑话，此前雄父也有过类似的表述。倒不一定是催婚的意思——反正他不催也自有匹配中心之类催，雄虫往往就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多的是他婚姻幸福家庭和睦非常成功，所以总觉得这件事是非常好的事情。 对雄父来说，这种类似正经话风格的玩笑也算是对艾维的祝福。 - “没有计划。”艾维回复得也很快，但语气显得僵硬不少。 其实艾维提起这件事还有点儿委屈，但又莫名不想跟父亲说。 也许是他运气不好而已。但他一点也不重新回忆，也就更不想和雄父提起这件事。 - “怎么了？之前还没这么难过。” 雄父仿佛能从简单的文字里读出艾维的语气来。 艾维想起自己似乎和雄父稍微提起过匹配的事情。现在流露出这种态度很明显就是不顺利。 但雄父为什么会知道他难过？偏偏他还真的有点这种感觉。 “不是难过。”艾维回复的时候还是坚持了嘴硬不承认。“我只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 身为成年雄子艾维很不想在家长面前露出这种脆弱的一面，可能是某种自尊心作祟。 虽然毫无必要，但他仍然咬牙坚持，假装自己真的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情绪失控。 - “给他打个视频通讯？”艾维的雄父倚靠在床头，对自己的雌君指挥道。 他们刚刚结束一场行程紧凑的旅行，第二天就要启程回家，行李都没完全收拾好，柜子和桌面上零零碎碎都是日用品。 理论上来说这一晚非常需要好好休息。但身为已婚伴侣，只想和对方亲密而不想做其他任何事情似乎也很正常。 “可以。那您先穿好衣服，行吗？” 雌虫对自己不拘小节的雄主当然也没什么办法。雄主要半夜不睡觉给雄子做心理辅导，他也只能陪在身边了。 毕竟那也是他血脉相连的雄子。 “有什么关系，在家我也这么穿。” 雄父冲自己的雌君不太友好地翻了一下眼睛，慢吞吞地从床边摸出一件外套披在自己肩头。“不过你打吧，其实他也不一定接。” 不得不说雄父对艾维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艾维确实没想接通讯，主要原因还是他临时退缩，不想让雄父雌父知道自己失败的匹配。 他对莱斯塔非常失望，似乎也不仅仅是因为莱斯塔那种轻飘飘的让他幻灭的态度。 - 但艾维最后还是接了。不接电话好像默认自己的状态不太正常。 “匹配对象欺负你了吗？”雄父含着一点笑意打开艾维的视频。 视频里的雄虫有着和艾维类似的柔和五官，语气也是从容的态度。 “……没有。”艾维垂着眼睛说。“我碰到了特殊情况。” - “没必要看得那么重？”雄父在通讯里沉默一会儿，问。 艾维已经简单描述了自己的经历，同时隐去了某些他自认为尺度超标的内容。 “但是我觉得这是不对的。”艾维回复道。 “好吧，如果这么想能让你高兴点儿的话。”雄父用那种很包容的语气回答他。 很明显雄父在这方面偏向实用主义。如果艾维不高兴的话就想办法让他高兴，直到他真正缓解过来。 “我不高兴。”艾维回复。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现在在面对雄父的时候多少有点无理取闹。正面和反面提的意见都不被他接受。 但雄父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温和包容的，居然还能维持平静语气哄他。“别不高兴，宝宝。雄父和雌父来中央星看你吧，再给你买辆新悬浮车。” “不是说给宝宝秋天买最新款吗？”艾维的雌父突然插嘴。 某著名品牌悬浮车总在秋季发售新品。据小道消息说今年秋季将会有该系列的新款发售。 在距离秋天没多远的时候，买家往往会选择等待更新的新款而非立刻购买当下的最新款。 “还是不要了。”艾维没想到成年了还能收到物质上的安抚。他低头笑了一声。“有点害怕那种最新款的车，感觉平时也用不到。” 他从住处到研究所的距离很近，也不是非要使用私家悬浮车出行。新款悬浮车的操作也多少有些不易。 “不至于吧？”雄父在视频通讯的那边说。“这也可怕？” 很显然雄父对此新款十分感兴趣。 “没事，你听他的吧。” 艾维托着腮看眼前的全息投影。雌父看起来是摸了摸雄父的背，后者立刻把笔直的坐姿变成松垮的倚靠。“他觉得不需要就算了。” - 莱斯塔喘息着，从训练室模拟舱缓缓爬出来。 训练室灯光惨白，雌虫脸颊却因为燥热发红，汗水不断涌出，浸透身上穿的训练服。 “你感情不顺就来折磨大家？” 尤里安也爬出模拟舱。一般高强度训练之后大家动作都不会很敏捷。汗液滴在地上，很快汇集成小小一摊。 他声音很大，语气强烈地说出了下属们的心声。“日常训练内容为什么要安排对抗训练啊！” “哦，为了转移一下注意力。”莱斯塔满不在乎地回答。“而且对抗永远都是我赢，你们自己不能更努力一点吗？” 他几乎默认了是因为感情不顺才要求加强训练。很难说此中是否有他的私心。 - “——你不是还得去婚前培训课程？”尤里安在这种话题上当然说不过莱斯塔。他又想起什么，立刻转移了话题。“你考得过吗你。” 莱斯塔嗤笑一声。“这种课程能难住我？” 其实他的实践课还没上。所谓“本能抑制”相关课程，据说是需要真实接触信息素且控制自己的。如果是面对艾维的信息素，他还真不能保证能不能控制自己。 不过也不知道是设备故障还是教师安排有点问题，此课程的上课时间又被往后推迟了些。他暂时不需要迎接此挑战。 “难不住就好。”尤里安突然紧走几步凑到他身边，一抬手勾住他脖子，仿佛有什么悄悄话要说。“据说匹配中心那边会放新的雄虫阁下安抚服务位。你要是需要，稍微也上点心。” “匹配中心？”莱斯塔又笑出声。“那种心比天高、以为自己提供安抚服务就是来选奴役对象的雄虫我真是看够了——” 莱斯塔身为未婚高级雌虫显然深受其害。帮助是没多大的，奇葩是密集的，给他的印象就是还不如合成的抑制剂。 “……”尤里安很无语地看他一眼。“艾维阁下年龄多大，你还记得吗？” 啊，难怪莫名其妙问什么婚前培训成绩，莱斯塔想。 莱斯塔稍稍停顿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他也来不及追究尤里安的消息来源了。“要是没有艾维阁下你就完了。”他光明正大威胁下属一句。【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轰鸣。 莱斯塔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青春期的时候没有什么情感纠葛，和雄虫接触的相关经历少得近乎贫瘠。但成为舰长之后原本应当更稳重更理性，偏偏还会陷入情感困扰。反而会被下属关心这种事情。 实在太不成熟了。 但也许他应该感谢尤里安，记得在他面前提醒这件事。不然他一直不知道艾维参与了这种安抚服务。 想到艾维的精神力可能抚摸过其他雌虫的虫核，某种浓黑的嫉妒足以爆发出来，让他立刻失去理智。 匹配中心的雌虫专员跟莱斯塔多少有些面熟。毕竟莱斯塔本身是声名赫赫的舰长，过去一直需要安抚而又没有匹配伴侣，曾多次申请过匹配中心的各项安抚任务。 专员熟练地为莱斯塔调出档案，过往的申请记录一一在电子屏上列出。从很久以前莱斯塔执行某些高难度任务的事后安抚，到某些特殊情况下因工作造成的特殊安抚需求。 实际上这些申请的结果全都是失败。没有雄虫阁下愿意为莱斯塔提供这种服务，即使是分配到具体的雄虫阁下身上也不行。 “以为您……永远不会再申请雄性提供的这种服务了。” 他这么说倒是没什么恶意，更像是陈述一个眼前申请记录里反应出的现象。 单纯因为莱斯塔此前确实和很多参与安抚的雄虫阁下闹得都很不愉快。再提申请似乎也是白费力气。 虽说现在那些和莱斯塔有过不快雄虫大部分都步入婚姻，并不需要用提供安抚服务来刷够时长，大概也不可能再和莱斯塔有任何交集。 但看起来以莱斯塔的性格，再和新一批雄虫闹僵大概也只是时间问题。 - “嗯，想法都是会变的。”莱斯塔扯动嘴角，无意识舔了舔犬齿。“我还上婚前培训呢。快结课了。” 他一直都是冷峻严厉的样子，即使是习惯性的小动作也自然而然显出凶悍。一望而知是个脾气不太好的雌虫。 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能靠药剂进行安抚的雌虫理论上来说脾气会越来越暴躁。像莱斯塔这样的，在匹配中心记录中也算不上孤例。 其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反正以莱斯塔的本性目前能装出礼貌的样子就差不多了。也不能指望他突然改变思维结构，成为优秀学员。 “你这个匹配冻结的状态和提交的安抚服务申请会互斥吗？系统倒是自动通过了……”略年长的雌虫轻轻皱着眉头，好像有些犹豫该怎么处理此种情况。 “我也给你通过了。”雌虫叹了口气，目光从屏幕移回莱斯塔的脸，语气仿佛规劝又像感慨。“也许您需要好好想想自己需要的是什么，莱斯塔舰长。……如果想要得到安抚，没必要太忤逆雄子们的意思。” “怎么会。”莱斯塔又短促地笑了一声。 好像他给匹配中心留下的印象就是非常容易惹事的坏脾气雌虫，而且在应该收敛一点的时候会选择由着性子口吐真言。 但也许是因为他想要接近艾维，想要重新得到被他安抚的机会，乃至想要让他对自己印象改观……好像其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了。 ……他当然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候又一次口无遮拦惹恼某个雄子。 莱斯塔收敛好表情，平和地点点头。“谢谢。什么时候能出安排结果？” “看体检反应出来的身体状况吧。要是需要的话，加急安排也不是不行。” 毕竟身为没有伴侣的高级雌虫，莱斯塔的状况大概率是不太好的。 “不用。”莱斯塔说。 莱斯塔才不想被加急安排，他毕竟是为了艾维来的。 - 躺进体检舱的时候需要去除身上大部分衣物。冰凉的台面碰上皮肤，激起本能的颤抖。 涂着耦合剂的探头贴向皮肤，留下连片黏糊糊的湿痕。光束自上而下地扫动，不需要闭上眼睛但多少有些刺目。抽血检查的部位在手臂，疼痛感足够轻微，但束缚格外严谨。 莱斯塔仰躺在体检舱里，睁着眼睛看向弧形舱顶，本能地合拢牙齿。 密闭的空间里检查仪器轰然响动，似乎并不比星舰运行时的轰鸣声更容易忍受。 - 中央星星港永远灯火通明。在这里，星舰汇成的洪流永不止息地奔涌。 庞大的星舰如同沉默的钢铁巨鲸，在引导光束的牵引下缓缓泊入船坞，行进轨道在空中拖出长长的光痕。 另一侧的星舰正轰鸣着脱离重力束缚，尾部燃起炽白色光焰，推动着它刺向布满星辰的深邃天幕。 艾维盯着终端屏幕，通讯窗口里是雄父熟悉的面孔。 艾维也没想到雄父和雌父居然那么快就到了中央星。以雄父的性格当然是临时起意想到就做，不会提前给他打招呼。但看到视频背景里中央星著名的“悬空星脉花园”，艾维还是明显吃了一惊。 “怎么了？”雄父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没有伴侣陪你也太可怜了，宝宝。所以雄父来陪陪你？” “不要买悬浮车。太麻烦了。我也没买车位。”艾维立刻说。 无论科技如何飞跃，在寸土寸金的核心星球，“车位”永远是个需要困扰的难题。普通型号的悬浮车或许还能见缝插针地挤进公共泊位，但以雄父一贯的品味和他对艾维的“宠爱”，艾维几乎能预见他会选择何种型号。 “……你可以在研究所申请一个车位，然后就停那里。”雄父似乎并没打消这个念头，反而兴致勃勃出谋划策。仿佛他来中央星就是专门来给艾维置办大件的。 “真的那么喜欢就给自己买吧，雄父。”艾维笑着叹了口气。“太麻烦了，而且我好久没有自己开过悬浮车。” “一点物欲都没有可不行。”雄父兴致勃勃对他传授经验，“你未来的雌君也许觉得你很难讨好。” 莱斯塔会想讨好我吗？艾维想。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从他脑海里冒出来。也许是因为他和莱斯塔的匹配仍然尚未解除关系，名义上莱斯塔仍然算是他的未婚夫。 但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的时候，艾维仍然有片刻的失神。 “……那其他欲望呢？”艾维迫不及待想带开话题，以至于说了句有歧义的话。 “这是应该和我讨论的话题吗？”雄父一秒变脸。 虽然平日显得有点口无遮拦，但雄父几乎从来不会和艾维讨论相关尺度的话题。 “我说食欲。”艾维立刻澄清自己的说法。 “可以吧，如果只是这个的话。”雄父语气轻快地说。“晚上约了中央星悬浮花园附近星网评分最高的餐厅，可以带你来。你要来吗？” “‘星穹’那家吗？情侣餐厅能约家庭餐？” 艾维对这家也有所耳闻，但并没有亲身试过。 “怎么了，我不把我的小雄子带在身边，难道要他自己呆着。这像话吗？”雄父理直气壮地反问他。 艾维被雄父理直气壮的语气逗得笑了一下。不过雄父好像永远都这么理直气壮，雌父也永远都会满足他稀奇古怪的要求。 “明白了，晚上见。”他在截断这段通讯之前冲着雄父挥了挥手。 - 艾维到达‘星穹’的时候，中央星的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餐厅主体犹如一颗巨大的水晶球，悬浮在离地数百米的高空。透过弯曲的玻璃幕墙，能清楚看到里面偏暖黄色的照明。 在这个距离看去，只能看到身影绰绰，衣香鬓影。就连悬浮车的光轨几乎都分布在餐厅主体下方。 也许到身处其间的时候，很难不迷恋那种俯瞰一切的掌控感。 - 艾维也不知道雄父到底怎么给提的要求。不过以现场的情况看，此餐桌尺寸完全能容纳加一个顾客。 “来之前还担心看到一个宝宝座椅。”艾维坐下的时候带着笑意。 “别说傻话。”雄父心情很好的样子。 艾维坐下就发现家长似乎真的在约会。雄父柔软的发丝似乎还留着精心打理的痕迹，雌父也穿了件很显身材的休闲礼服。 柔和的音乐在空旷的空间里流淌，雌父神情专注地望着雄父，如同沉默的山岳。 - “喜欢这个环境。”雄父托着腮，语气轻快。“不过独奏差点意思。” “你需要安抚吗？雄父。”艾维知道雄父确实是个精通享受的雄虫。但他还是忍不住转移这个话题。“我想知道什么时候上菜。” ‘星穹’里安排了几位演奏者，一刻不停地演奏带有精神力安抚作用的编曲。使用的乐器都没有实体，依靠操纵能量束和感应器产生声波，同时也散发出具有安抚作用的精神共振。 “哦，应该快了。”雄父漫不经心地说。“这种餐厅总有繁文缛节里学出来的仪式感。” “但风景还不错。”雄父又含着一点笑意说道。“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悬空星脉花园。星网上很多打卡照都会把它拍进去。” “那很好。需要我帮你打光吗？” 艾维顺着雄父的目光往外瞥了一眼，‘星穹’本身似乎也在缓缓地自转。明亮的悬浮车轨道一趟一趟交织划过，看起来仿佛置身宇宙。 “那你快拍。”雄父拿起桌上的高脚杯，稍稍偏过脸，冲艾维的方向举了举。 22、教训。 吃完晚饭雄父和雌父就一起离开了，想必吃一顿饭带着艾维这个电灯泡已经是忍耐的极限。 而拒绝购入悬浮车的艾维打算乘坐公共交通回家。 艾维对这家餐厅不怎么熟悉，被‘星穹’机器管家指引进了消防通道。他以为是近路，却在灯光昏暗且是声控感应灯的楼道里看到了意想不到的身影。 “你为什么在这里？”艾维压低了声音。 楼道里即使再压低声音也不至于很轻。尤其是层层楼梯还有回音效果，艾维甚至错觉脚下的地面也跟着自己的话音一起振动。 他居高临下俯视莱斯塔，而后者缓缓一步步拾级而上，直到走到他面前。 “明明是您先把颈环电击强度调得那么低。我以为您的意思就是说，允许我一定程度上接近您。” 灯光昏暗，艾维看不清莱斯塔此刻的表情。 难怪这里的机器管家会把顾客引进消防通道，艾维想。真是太不谨慎了。 也不知道莱斯塔怎么做到控制它的。 - 莱斯塔很擅长强词夺理。 此前他说擅自靠近大概会受到匹配中心的惩罚，而此刻匹配中心的颈环已经戴在了他脖子上。 颈环上的指示灯红光闪烁，很明显预示着他就是在忍耐持续不断的微量电流惩罚。但他还能谈笑自若，不得不说也算让艾维大开眼界。 关于莱斯塔颈环的电击强度，确实是艾维自己设置，取了一个小于默认值的数值。 此前，莱斯塔问艾维想不想控制此装置的时候，艾维拒绝了。 但他考虑到莱斯塔是那种明知故犯的雌虫，担心此颈环的刺激强度太大导致莱斯塔身体状况出现什么问题，因此刻意在匹配中心那边降低了颈环强度。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取消此种惩罚，但似乎又没有这么高的权限。 但莱斯塔居然能觉察到这点，甚至还能由此引申出艾维对他的纵容……艾维欲言又止，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 “你……” 艾维很想开口骂莱斯塔几句，但类似场景下的词汇量一时没跟上，就这样卡壳了。 “消防通道的隔音很差的。艾维阁下。您也不想我们之间的事情被其他顾客听到吧？” 莱斯塔正色敛容，仿佛打算说什么很正经的话，但一出口还是有种轻佻而散漫的味道。“当然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当然也不会反对在这里。” 其实楼道里能做点什么呢，当然也做不了什么。 以莱斯塔那种骄傲的性格，让他在这种随时可能暴露身份环境又安静黑暗的地方将就也不符合常理。 但他就这样轻而易举说出这种充满暗示的话。艾维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 “上次婚礼的时候，你没吃到教训吗？” 艾维稍稍挑起眉，语气诧异。 他是真的对此感到惊讶。 对莱斯塔的精神力攻击算不上完全的控制，毕竟双方的精神力没有链接，也无法做出更具体的引导。 但他当时明明是向“生理性排斥却止不住心跳如鼓”的方向引导的，为什么莱斯塔反而一副回味的样子？ “还是说……你其实就喜欢这种刺激？”艾维慢慢伸出手，捏住了莱斯塔的下巴。 “您就这么放心我么，艾维阁下。” 莱斯塔任凭艾维动作，双手下垂，一副驯服的样子。说的话却仍然很硬，仿佛挑衅早已刻进他的本能。“这次没有用精神力控制，却觉得我仍然会服从您，不会伤害您？” - “我想用精神力控制你的话，并不需要提前对你有什么提示。我随时都能做到。” 莱斯塔稍稍偏过头，望着艾维。 他相信艾维讲话完全是一板一眼，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事实。 “所以现在说说吧，上次在宴会厅走廊里，你看到了什么？”艾维捏住莱斯塔的下巴，稍稍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原来您不知道。”莱斯塔颇为遗憾地说。“我还以为您是故意要给我看那样的场景。” - “雌虫有专门的婚前课程，雄虫当然也有。”艾维掐在莱斯塔下巴上的手指稍稍收紧。他已经看到莱斯塔颈侧和手腕有虫纹蔓延而出。 “一般而言，这种反感和兴奋混合的场景往往是雌虫很不喜欢的场景。比如……被迫跟随星舰去回收失控实验生物之类。” 实际上艾维说的是课程里的经典举例。不过现实生活中类似尺度大而又存在保密要求的场景很少见，艾维其实也只是随口举个例子而已。 某些专用于实验的区域可能因为操作不当或者什么未能预料的情况而失控，而研究所需要派出高等级雄虫和负责战斗的雌虫一起去清除失控生物。 雄虫的强大精神力能为行动小组成员们笼罩一层“没有存在感”的暗示力场，只要成员们行动足够谨慎，通常不会招惹到无法处理的生物。 战斗当然不需要雄虫亲身上阵，雌虫们也会优先保护雄虫，因此不至于非常危险。 但那些奇形怪状的失控实验生物对雄虫而言仍然很可怕。感到恐惧应当是本能反应。 - “怎么会是执行任务。” 莱斯塔被艾维捏着下巴，还能就着这个姿势笑出声来。 “艾维阁下，您应当不太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我就这样讲出来，实在太冒犯您。” “……想想而已。又没让你立刻表演一遍。” 艾维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很不在意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不想说就算了。本来婚礼上就不应该装得很和睦的样子。……” 艾维想到当时自己毫无必要的包容，弄得连同事都知道他和莱斯塔感情正好。 莱斯塔听出他的潜台词了。大概意思是说，只要在亲朋好友面前表现得陌生一些，就完全有可能收集到更多证据，以便日后顺利完成婚姻匹配冻结的解除。 “您是一定得让我伤心吗？”莱斯塔垂下眼睛，半真半假道。“您真是个太难讨好的雄主了。” - ——您真是个太难讨好的雄主了。 这句话非常熟悉，和雄父刚刚说过的一模一样。艾维被他说得失神片刻。 难道莱斯塔私下里真的研究过他的喜好？ 但莱斯塔没注意到他这样的状态，而是很自然地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我情不自禁拦住您，想要强行亲吻您。您没有反对，我以为意思是可以继续做下去了……” 这一段莱斯塔甚至有点儿怀疑是不是幻觉。他看了看艾维的神情，似乎也没有表现出意外，也许确实是真实发生的。 “但您使用您的精神力攻击了我的脑域和虫核。我疼得跪地不起，视线模糊，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虫核被攻击的疼痛感可以辐射到全身，对这种疼痛印象深刻也不稀奇。 莱斯塔越说越慢，直到此刻。他话语放缓了不少，仿佛已经沉浸在回忆里。 艾维皱起眉头，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他看到莱斯塔脖子上的颈环红光似乎闪烁得更急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莱斯塔的语气倒还维持着平稳，只是那平稳下像是绷紧的弦。 “我在您脚边起不来身，您从我身边走过。我看到您鞋底的颜色。” “是红色的。红得……就像要烧起来一样。” 雌虫目光微垂，停顿片刻，声音轻得像一句耳语。 “当时我恍惚觉得，您抬起的脚，会落在我身上。——然后留下一个鞋印。” 艾维难得沉默片刻。虽然描述听起来很合理，但确实也是不适合说给他听的内容。 - “行，我知道了。”莱斯塔和艾维对视片刻。艾维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如果下次我需要再使用精神力进行攻击的话，我会考虑更换引导方向的。” 也许就像莱斯塔说的，高等级雌虫当然有自己的好胜心，本能地抗拒那种痛得彻底失力的狼狈姿态。 但把他逼到这个境地的又是和他生理无比契合、能够勾起他冲动与渴望的雄虫——面对这样的存在，心跳加速似乎也成了某种扭曲的理所当然。 “对我吗？”莱斯塔似乎有些意外，追问一句。 “看情况。”艾维没有给他确定的答复。他感觉莱斯塔很可能继续对他散发某些幻想，那么精神攻击也许对此雌虫来说也是奖励。“好了，你还有什么事吗？我要去悬浮车车站了。” - “有。……但您不要生气。” 莱斯塔故意说得很慢，仿佛一直在犹豫。 最初想要看到艾维，其实是因为安抚服务。 但关于安抚服务的事他现在也不太想提起了。反正艾维会在匹配中心见到他，至于会不会因为不满而拒绝将他作为安抚对象则另当别论。 他更在意的是艾维的行踪。雄虫和谁一起在情侣餐厅用餐，是出于何种原因，他们的进度如何。 “我想问的是。来‘星穹’不是您自己定的座位，所以您今天……到底是和谁一起约会？” 莱斯塔话一出口就感到一阵如释重负。他确实很在意这件事，很想知道，所以到最后还要问这么个问题。 艾维忽而有点想笑。是查岗吗？以莱斯塔的身份，用什么理由问他这样一个问题呢？ “你觉得呢？” 艾维真的笑了一下。他抬着下巴抱着手臂反问莱斯塔。 “既然都是约会了……具体是谁重要吗？” - 23、安抚。 其实艾维完全可以简单解释一句，毕竟见一下自己的雄父雌父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 但他突然又想看到莱斯塔对此的反应。 他会不会为这个结果的不确定，露出那种犹疑克制，欲言又止，或者不知所措的神情？ “抱歉。” 莱斯塔和他对视，艾维看到莱斯塔轻轻咬了咬下唇。 如艾维所愿的，那张一直都冷淡、顽固、仿佛不肯低头的坚硬面容确实流露出了犹豫的意思。 “雌虫的本性……就是这样。”他声音有些干涩，嘴角极轻地牵动了一下。 - 雌虫的本性是什么？其实莱斯塔不明说艾维也清楚。只是往往雌虫们压抑这种本性，越是这么想就越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几乎不愿意暴露出来。 简单来说，他们对雄虫有独占欲，又因此对得到雄虫安抚的其他雌虫产生排斥和攻击的想法。 如果艾维真的和某位雌虫来这里的话……不过艾维似乎暂时也很难想象这种情况。 总之不管什么原因，也许他选择了某位雌虫，然后选择某家环境精美价格高昂类似‘星穹’的情侣餐厅，最后跟随餐厅那些复杂的仪式从头到尾地把菜单品尝一遍。 ……然后这一切让莱斯塔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获知，于是暗中将那位雌虫列为自己的竞争对象，需要被击败甚至抹除。 所谓“本能”。 - “既然想要得到您的青睐，我当然会在意这种……这种……” 莱斯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艾维。难得吐露一点真心，讲到一半又深觉可能只会起到反作用，一时说不下去了。 艾维从容地和他对视，他反而很紧张似的，又眨了眨眼。 “我没有干涉您择偶标准的意思。” 莱斯塔最终只是避重就轻地这么一提，没有讲出他真正的想法。 他当然会在意什么取悦了艾维，什么能讨好艾维，什么能让艾维做出现在这样的行程安排。这趟行程似乎不以发生些什么为目的，却仍然让艾维出现在这里。 但这样说了艾维也不会告诉他，于是这段心声剖白就只剩下“控制欲强”“疑心太重”这种负面作用。 - “是匹配系统选了你。这个选择似乎也并不是按照我的标准来做的。”艾维错开脚步，从莱斯塔身边走开。 虽然针对于雄虫的喜好，匹配中心确实会给出一部分填写的空间，但它对匹配结果的影响近似可以忽略不计。 最主要的参考标准，仍然是“匹配度”。 脚步停在莱斯塔身边。莱斯塔一把抓住艾维手腕，手心灼热，沁出细细的汗。 “艾维阁下，我可以拥有送您回家的机会吗？” 今天艾维到底和谁在一起，或者到底以什么标准选择伴侣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此刻他只想让艾维停在身边。 - 其实莱斯塔说话的时候未必有重演过去的想法。 他只是想得到更多亲密接触，更多这种普通的交谈，或者可能只是安静地保持眼下这种距离对他也足够了。 但闪过的这些念头毕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一句话全部表达出来。莱斯塔也没和艾维建立精神链接，无法把它们直接传递给艾维。 于是最后的效果就像一句急迫的邀请。 - 面对这个要求，艾维当然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在成年虫族之间，这就是一句发生更亲密关系的暗示。毕竟以中央星的日常情况，成年雄虫出门当然是没必要被护送的。 但他并不打算把莱斯塔带回自己家——也不是地点问题。实际上去哪儿都不行。 在和莱斯塔的关系还没达成共识之前，任何贸然的举动都可能导致不可预料的结果。艾维不希望自己搅入更多的麻烦。 但此刻，‘星穹’的通道里静得落针可闻，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掌还滚烫地炙烤着皮肤。艾维垂下眼睛，看到其上清晰的虫纹。 别惹麻烦，艾维想。 这里还是‘星穹’的通道。应该是为了节约能源，照明光线不算很亮。 在这里只是稍稍动作就能投下闪烁着奇怪形状的阴影，彼此都不大能看清对方神态里的细节。 这种情况下，如果莱斯塔因为雄虫信息素影响而在这里失控，就算说不上事故，对彼此的名声也多少有妨碍。 做出决定其实只花了一瞬间。 - “松手。” 艾维低声喝止他。 这句他用了索萨芬语，语气严厉，如同下达一句指令。 莱斯塔当然很熟悉这种语气。他自己在工作中早已习惯了索萨芬语，连这种简短而直接的指令风格都如此熟悉。 “是，长官。” 莱斯塔觉得这一幕有点儿像幻觉，但也不妨碍他在这种难以辨认的场景里感到小腹发紧。 不过他回应给得很及时，动作却磨磨蹭蹭。 先是松开卡在脉搏处的大拇指，然后是食指，中指，乃至完全放开。 最后一点接触分开时还要虚虚握一下，大概是本能想挽留的意思。 - “那么您——是拒绝了我的邀请，对吗？” 莱斯塔用回了通用语。 也许艾维会继续使用索萨芬语对他发布指令，也许艾维干脆是个精通索萨芬语的研究员，也许艾维能听懂此前那些索萨芬语的闲聊。 但莱斯塔不打算在这儿试探艾维。 他目前只想跟艾维沟通这个问题，不打算思考自己此前是否因为跟尤里安口无遮拦而在艾维这儿埋下什么隐患。 ——艾维会怎么做呢？继续喝止他，或者干脆再给他一次翻搅的疼痛？莱斯塔甚至感到有点好奇了。 - “如果只是想要我为你做安抚的话，你可以直接说出来。” 艾维抬起手，竖起食指，按在莱斯塔唇上。 “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第一次见面当然指的是星舰上，莱斯塔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忘记。 先是表面礼貌生疏实际已经不耐烦，然后又是自说自话强词夺理提出身体上的要求。莱斯塔怎么想这都更像一句讽刺才对。 而他也说不出来什么附和或者反驳的话。艾维的食指纤细修长，指尖点在他嘴唇上，含义似乎是让他闭嘴，但偏偏又显出某种引诱般的性感。 莱斯塔不受控制地屏住呼吸，仿佛在等待接下来的宣判。 他试图辨认是否有异常情况，但以雌虫的感官似乎还不够捕捉那种一闪即逝的感觉。 像之前在宴会厅走廊那样，艾维可能在某个瞬间就控制他陷入幻觉，而他甚至要等到幻觉结束才能意识到这点。 - “怎么样？是你想要的吗？” 嘴唇上的手指离开了，手掌轻飘飘按在雌虫结实的小腹。 那是离虫核最接近的地方。由异性触碰似乎又太过暧昧。 仿佛一股暖流无声涌入莱斯塔的虫核。紧接着，爆炸般的暖意自小腹冲向四肢百骸。 一种难以名状的、纯粹的快感如同电流般瞬间攫取了他所有的感官，驱散了其他一切知觉。 无论是警惕，忐忑，疑惑或者其他感官都在一瞬间清空。他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莱斯塔的指尖微微发麻，膝盖甚至有些发软。仿佛在温度适宜的浴缸被温水包裹着渐渐沉没，又或者被抛入一团巨大柔软的云朵，在轻柔的抚慰里迷失。 几乎片刻间，莱斯塔就已经沉浸在这种陌生的舒适中，甚至来不及感觉不好意思。 - 短暂失神过后，莱斯塔的视线重新聚焦。 他和艾维沉默地对视。艾维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倚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他。 艾维是和自己的雄父雌父吃饭，家庭聚餐算不上非常正式的场合，当然没有因此刻意打扮。 他下班后穿着普通的衬衣，垂下眼帘，姿态带着些说不出的从容慵懒。 “……艾维阁下。” 莱斯塔喘了一口气，勉强保持了声音的平稳。 他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努力压下喉头呜咽般的颤抖。 艾维应该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小腹，甚至有没有实际碰到莱斯塔都不太确定。或许艾维只是伸手靠近他虫核，随意地晃了一下。 但艾维使用自己精神力的手法已经非常熟练了。莱斯塔永远都只能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完成了行动。 ……是主动给他做了安抚吗？还是单纯的移除了某些导致焦躁不适的精神力杂质，或者切断了什么其他莱斯塔完全不了解的东西？ 莱斯塔本能按住自己的小腹，胸口用力起起伏伏几下。 “我……” - “应该不会是舒服得出不了声吧？”艾维勾了勾唇角。“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莱斯塔脸颊上转眼就沁出细细的汗珠，顺着他雕刻般的下颌线往下安静地流淌。好在上衣是深色的，看起来并不明显。 也许他身体上的虫纹也在逐渐消退，只是艾维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要求他解开扣子检查一下。 “以你现在的状态……应该好好回去休息一下，不要再想着其他事了，嗯？” 艾维刻意把结句的语调加重，开口的时候一字字都分明。 ——不要再纠结什么约会对象或者接送服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