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攻叉了豪门大佬后》
1. 捞月亮
“都快下班了,怎么突然来那么多单子啊?”
沈佑刚放下手里的奶茶杯,就听到明迟迟哀嚎了一声,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条长长的单子从机子里吐出来。
他笑着安慰道:“动作快一点的话,半小时就能弄完了。”
明迟迟欲哭无泪,“但是我下班后要约会啊……”
约会。
沈佑动作一顿。
想起她上班的时候确实有一个年轻男人来过,两个人虽然没有多亲热,但每每对视,都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感。
“唉,做就做吧,我打电话给他让他等一会。”
明迟迟打完电话,看到沈佑神色怔愣,叉腰道:“不用担心,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加班的!”
沈佑抿了抿唇角,似乎不经意地问道:“迟迟姐和男朋友交往多久了?”
明迟迟一脸八卦,“一年多了吧,怎么,我们小佑也想交女朋友了吗?还是说有喜欢的人了?”
“嗯?没有啊。”
沈佑下意识否认道。
脑海里却浅浅浮现出一道清俊挺拔、气质卓然,仿若青松明月般的年轻男人身影。
但那思绪转瞬即逝,很快就随着机器日的一声打成了糊糊。
明迟迟突然发出噫的一声,眯着眼睛笑得促狭,“肯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看你耳朵都红了。”
眼前人刚来店里应聘的时候,店长和一众员工都看呆了。
干活利不利索还是其次,关键那张脸实在是个大杀器,尤其他们这种开在大学旁边的店。
年轻男生有着一头柔软蓬松的天然卷,乌黑中泛着一点棕栗色,衬得他眉眼干净又舒朗。
根根分明的卷翘眼睫下,是一双仿佛多情的桃花眼,弧度却偏圆润,瞳仁极亮,看着人时显得格外真诚。
用她汉语言人文绉绉的词汇来形容,那叫一个——
唇红齿白,眸若明星,笑起来时更是让人感觉春风拂面,沁入心脾。
完全是校草级别的好看啊!
听说他还是以状元的身份考进A大的,是计算机系的学生,入学没多久就已经备受瞩目,成了表白墙上的常驻嘉宾。
明迟迟抱着纯欣赏的眼光审视他片刻,还是觉得完全挑不出毛病来:顶着这张脸告白的话,不可能有人拒绝得了!
“……啊。”
沈佑回过神来,也察觉到自己的耳朵滚烫,但和她猜的原因完全无关,有些无奈道。
“是店里的暖气开太高了吧,这么多奶茶摇起来也很费劲,我一热就容易上脸,你也知道的。”
“嘿嘿,你就别藏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菜鸡互啄了几句,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沈佑擦了擦手上的水接起来,“喂,你好?”
是银行催债的电话。
他垂了眼,嗯嗯啊啊地应着,很快那边就挂了电话。
困窘,欠债,孤儿……如果生活是一本小说,而他是主角的话,那么这设定实在老套。
如果这还是一本霸道总裁小白花小说的话,下一步是不是该卖屁|股还钱了?
沈佑忍不住笑了一下。
欠的债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小一百万,几乎都是初中时候妈妈生病欠下的。
这么多年来,他半工半读拼命赚钱,到现在还剩下五十七万三,再加上助学贷款,是预计在这一两年里全部还完的。
还完债,然后呢?
沈佑漫不经心地想着,举高手里的杯子接放在一层的茶底,身上工作服的袖子滑落了些,露出下面零散的淤青。
明迟迟不经意间回头,注意到这不同寻常的痕迹:“你手怎么了,哪儿磕到了?不会是摇奶茶摇的吧。”
沈佑扫了一眼,没反驳,“是啊,不知道怎么就青了。”
明迟迟笑得不行,“一米八的大老爷们,比小姑娘皮还嫩,怎么回事啊你。”
沈佑也跟着笑,心道要是说打架打出来的,会不会吓到真正的小姑娘。
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哪怕他长得很高,也掩不住那一分病态的瘦削。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皮肉绷紧,腕骨更是清瘦,每每转动都锐利地突出一节,虽然足够有力,却也称不上多健康。
尤其那挽起一截的袖子里,藏着大大小小的淤青和擦伤。
城中村的房子便宜,但治安很差,老有混混扎堆行动流窜惹事,特别喜欢抢劫初中生的钱包和到处威胁住户收保护费。
他和那些人打了几场,虽然没有输过,但也付出了额外的代价,毕竟买药需要钱,养伤也耽误上课和兼职。
还完债之后,要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小巷子里搬回A大,体验一下正常大学生的生活吗?
漫不经心地想着,沈佑却有些意兴阑珊,片刻后还是决定先专注在手里的奶茶上。
让客人喝到一如既往的美味奶茶,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
……
将二十杯奶茶送到外卖员手上,沈佑主动申请留下来打扫残局,得到明迟迟一个感激的眼神和匆忙离去的背影。
整理好各种东西,关上机器和电源,最后锁上大门。
一天的打工结束了。
夜色深沉,带着寒意的秋风打着旋灌进衣服里,沈佑猛地绷紧了身体,又缓缓呼出一口气。
A大有门禁,虽然夜不归宿抓得不严,但傻傻送上门来的也不会装睁眼瞎,他时常打工到深夜,干脆就在外面租了房。
这个点连公交都没了。
沈佑听着英语听力,向着出租屋的方向跑去。
跨过道路旁低矮的栏杆,可以看到一个杂草丛生的废弃小公园,小孩子玩的滑滑梯和秋千已经锈蚀,笼罩在模糊的黑暗里。
……嚓、嚓。
咔嚓。
一抹火光于黑暗中亮起,突兀得简直像是墓地里的鬼火。
沈佑脚步一顿,脑子里升起一点让人毛毛的联想。
但很快,他就看见一片烟雾被喷吐出来,带着一点虚无的暖意,被冷风裹挟着飘散开。
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微弓着身体,漫不经心地碾动手里的烟,涣散的视线落在半空中。
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只在抬手时露出一截洁白的衬衫袖子,再往下,就是包裹着修长双腿的黑色西裤。
沈佑嗅到酒和血的味道,直觉情况有些不对。
好奇心害死猫。
他摘了耳机,在心里默念着,试图目不斜视地路过,但余光还是下意识瞥去。
黯淡的路灯光下。
那个男人的眉眼凌厉冷淡,狭长的丹凤眼微垂,长睫在眼睑处打下一片青黑色的阴影。
与此同时,他咬着烟的薄唇撕裂,脸颊似乎也有些红肿,额角的血顺着太阳穴一路蜿蜒而下,黏在鬓角凌乱的碎发上,新鲜涌出的血又覆盖干涸的痕迹。
大衣之下,那件衬衫看起来皱皱巴巴的,最顶端的扣子不翼而飞,露出滚动的喉结。
“……”
沈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怔愣,似有若无的熟悉感萦绕心头,让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甚至如鲠在喉。
而且这人的情况看起来实在不太妙。
还剩两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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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沈佑还是停下脚步,扬声问道:“先生,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他的声音不大,因为刚才的剧烈跑动有些气喘,但就几米远的距离,那人应该听得到。
等了半晌没有回应。
沈佑想了想,拿出手机,“我可以叫救护车吗?”
原先置若罔闻的男人动作一顿,抬起头来。
猝不及防与之对视,沈佑才发现他的瞳仁居然是极浅的灰蓝色,掩藏在根根分明的长睫下,几乎像是今晚坠落了的月亮。
染上鲜血、尘泥和脏污的——月、亮。
砰。
心脏倏地一颤,仿佛一记当头棒喝,将沈佑从那股熟悉感中猛地砸醒过来。
这么多年来,他只在一个人的眼睛里,见过这样漂亮又奇异的瞳色。
紧攥着手机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刚才跑步时升起的热意本已在冷风中散尽,此刻却又沿着血管奔流鼓噪,欢欣鼓舞。
明明这个夜晚秋风萧瑟,他的手心却泛起热汗,耳膜中一片空白的鸣噪,心亦如擂鼓。
他瘦了好多。
万千思绪呐喊喧嚣,最终只归于这一个念头。
沈佑忍不住想,他瘦了好多,这几年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呼——
一口烟雾又被吐出,在半空中缓缓弥漫开。
霍矜年薄薄的眼皮低垂着,神色漠然又疲惫地靠在长椅上,声音又低又哑,“……滚开。”
他说得不留余地,但凡是个正常人,这会都该知道不要多管闲事,赶紧走开才是对的。
旁边的影子也确实动了。
从被路灯拉得长长一条,逐渐缩短成一个圆,在即将越过他时却突然停下,脚尖一转,最后半蹲在他面前。
霍矜年抽烟的动作一顿,冷淡眸光微动。
年轻男生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短袖,下身搭配宽松的黑色工装裤和刷洗干净的旧运动鞋。
这个角度,能看到他露出的一截颈脖和锁骨线条,清瘦中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执拗和凌厉。
“先生,你还清醒吗?这么晚就不要坐在这里了,就算不想去医院,至少也先回家吧。”
那头自然卷被风吹得凌乱,看起来手感很好,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如辰星。
“这一带有很多到处惹事的小混混,如果被他们撞见说不定会抢劫你,真的挺危险的。”
沈佑咽了咽口水,因为太紧张悄摸抠着裤边,手心里一片潮湿的热汗,却仍坚持看进那双漠然的眼睛里。
“而且这里是风口,宿醉加吹一晚上冷风明天肯定要头痛死。”
他一开始还声音发紧,不自觉屏着呼吸。
但说了几句话后,那细微的紧张全然消失,变成了一个灿烂的笑,隐约露出小虎牙的尖尖。
“往前面一点是居民区,有可以挡风的地方,还有24小时便利店,你要不要去那边坐着?”
“又或者……”
真是难缠。
而且还是毫无缘由的难缠。
霍矜年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心却无意识蹙起一道痕迹。
原本只剩下寂寥风声的耳侧,黏上了包含关切和担忧,同时十足喋喋不休的念叨,让人有些烦躁,又无法真的生气。
麻木的疼痛似被唤醒,驱散了眼前朦胧的醉意。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正要起身离开,却见眼前的男生突然站了起来。
“要不——”
沈佑深吸一口气,向神情有些怔愣的男人伸出手,“你到我家休息一晚再走吧?”
2. 啊啊啊啊啊!
“到我家休息一晚再走吧?”
不知道是真的醉得狠了,还是被纠缠得无可奈何,男人看他一眼,避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在哪?”
声音有些沙哑,和记忆中的声线不太一样,但还是……十分久违,让喉咙都有些拥堵。
为了不被察觉出异样,沈佑快速眨了眨眼,收回手先一步走在前面。
“很近,就在前面。”
拐过一个弯,就走进一条更昏暗的小巷。
这一片都是城中村,房子破旧又阴沉,墙壁上满是污渍,穿行的街巷狭窄逼仄,抬头就是乱拉乱搭的电线和吊衣绳。
因为前几天下过雨,阳光又照不进来,地面上还残留着脏污的泥水洼,踩过去时水花四溅又黏糊糊的。
沈佑早就习惯了,现在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屡屡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他记得这人是有些洁癖的。
因为醉酒和失血,男人似乎有些疲惫和脱力。
但即使走得慢一些,他也始终肩背挺直,姿态优雅得仿佛正在星光大道上走红毯,而不是穿行在一条脏污的老巷子里。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长腿叔叔,或者戴着礼帽的瘦长鬼影先生。
沈佑边走边回头,差点走过地方。
啪。
楼道里的灯泡被打开,散发出昏黄的光晕。
他租的房子在二楼,深绿色的防盗门上锈迹斑斑,还残留着一点没撕干净的红对联。
沈佑将小偷标记的纸条撕掉,掏出钥匙开了门,随口喊了一句我回来了,反手打开墙边的灯侧身让男人进来。
“不用换鞋。”
他清了清嗓子,“去床上坐着吧,我帮你处理一下伤。”
身侧人似乎看了他一眼,沈佑没有注意,把家里的纱布棉签消毒酒精和碘伏等都搜刮出来,一股脑堆在桌子上。
一转眼,却发现男人站在客厅中间,神色冷淡地打量着周围,虽然并不拘谨,但也没有在床上或者小沙发上坐下的意思。
这间出租屋只有三四十平,除了卫生间单独隔开,厨房客厅卧室都是开放式的,一眼就能看全的狭小。
但房子的卫生打扫得很干净,家具很旧但不显得脏,所有东西都整齐有序,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显得温馨。
“怎么了,不坐吗?”
沈佑在路上已经介绍过自己的名字,对面的人没什么反应,只惜字如金地告知了姓氏。
“霍先生?”
霍矜年转过眼看他,微微皱眉,再开口时声音依然沙哑,“我衣服上有血,会弄脏床。”
“没事的,之后我洗干净就行……好吧,我垫条毛巾上去。”
对上男人的视线,沈佑改了主意,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又厚又大的毛巾铺在床上,记忆里是用旧毯子改造成的浴巾。
“好了,请吧。”
仿佛邀请一只大猫进窝,沈佑微抬下巴,示意男人坐上去,不等回应又转身去烧热水。
半晌,才听见那张床吱呀一声响。
呼噜噜——
热水壶的声音很响,黑色的塑料盖缺了一半,能看见里面的水开始咕噜咕噜冒泡。
沈佑翻出一个买东西送的马克杯洗干净放在一边,很快开关自动跳起,滚烫蒸汽从壶口喷了出来,潮湿绵密的暖意蔓延开。
他兑了一大杯温水,向着床上的人走去,“喝点热水吧?”
霍矜年眼皮微掀,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
他看起来并不警惕,眉眼掺杂着些许朦胧醉意,但也没有醉到失了智的地步,随便喝陌生人给的水。
“那我先放这,你想喝就喝,现在先上点药吧。”
沈佑没有强求,呼出口气把水随手放在桌子上,在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药中翻出需要的东西,动作娴熟而利落。
棉签一根根被血染透,扔进垃圾桶里,狰狞的伤口慢慢露出全貌,苍白的皮肤上猩红血肉外翻,十分刺眼。
看起来像是重物砸出来的,或者……人类的拳头?总之不是什么锐器。
还好不是什么锐器,否则凭借这么点药物和他粗糙至极的手法,不可能及时止血。
“霍先生怎么会出现在哪里的?”
沈佑捏着棉签的指尖微紧,半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声音似乎惊醒了出神的男人,霍矜年看他一眼,声音有些低哑道,“路过。”
这不是和没说一样吗,不是路过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路过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难不成真被城中村的小混混打劫了?”
仗着这人的脑袋在自己手里,沈佑继续追问道,见他不答还絮絮叨叨问了好几遍。
烦得霍矜年眉心紧蹙,伸手捏了下山根勉强道。
“……自由拳击馆。”
沈佑动作顿了一下,他知道那地方。
就在城中村拐过三条街外,□□和小混混扎堆,偏偏搞出个自由拳击馆的名头。
完全没有安全措施和经营守则,在手上绕一圈拳击绑带就上了,打得头破血流就下场,但是自己下的还是别人扔下来的就不知道了。
但明明距离不远,为什么他今天才遇到这个人?
明明位高权重又生活优渥,可以随便选择消遣的场所,为什么要去那种肮脏又危险的地方?
沈佑没说信不信,只低笑一声道:“怎么会想到去那里的?还是穿着西装去,这也太奇怪了。”
霍矜年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好了,再贴上纱布就差不多了。”
得到答案,沈佑也不再问,专注于处理手上的伤口,回过神才发现两人的距离似乎太近了。
咫尺之遥的地方,男人冷峻的眉眼近在眼前,在黯淡的灯光中纤毫毕现。
那双灰蓝色的眼珠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几乎摄人心魄。
“你认识我。”
如果不是分辨出尾音微微上扬,还有语气中轻微的迟疑,沈佑还真听不出这是个问句。
他眼都不眨,“不认识。”
如果霍先生还要追问,他就说是因为一时兴起,因为他是热心市民,因为实在看不过眼,因为——
但还不等他辩解一句,霍矜年就淡淡转了眼,不再说一个字,那点好不容易激起的兴味似乎也消散了。
不太对劲。
从相遇开始,男人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眉目冷淡又倦怠,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不在乎遇到什么人,也不在乎被带到哪里去。
沈佑不确定是因为他喝醉了酒,还是有其他原因。
正思索着,又见霍矜年想起什么似的,那抹灰蓝再次盯住了他,眉梢微挑。
“但你好像对我很感兴趣。”
和为什么不同,这三个字似乎带着点别的意味。
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近,又或是因为疲倦,男人咬字时低而含糊,随着醉人的气息撩过耳侧,平白生出了点暧昧。
沈佑心跳倏地漏了一拍,手里的棉签重重擦过伤口,勉强才止血的地方又渗出一抹鲜红。
“?!”
他顾不上其他,一边吹吹一边着急忙慌地抽纸巾。
但还不等继续处理,手腕就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
霍矜年移开他上药的手,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声音平淡却堪称石破天惊——
“你想和我上|床吗?”
你想和我上|床吗……
想和我上|床……
和我上|床……
上|床……
床……
这句话仿佛有回声,在耳边一次次倒带又播放。
沈佑陷入了呆滞。
霍矜年眼帘微掀,看到面前的男生瞪圆了眼睛,被一根巨大牛骨头惊呆了的小狗似的,迷茫又懵逼地愣在了原地。
但那双清亮的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不管是从一开始,还是在刚才短暂的相处中,都百分百专注而热烈地……注视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这幅尊容有什么好看的。
满身伤和血,沾染着浓重的酒意,分外狼狈和落魄,正常人应该都会加快脚步远离才对,再同情心泛滥也该有个限度。
霍矜年又漠然垂了眼,嗤笑一声,“趁我还没后悔——”
“想。”
沈佑突然道。
仿佛刻在脸上的面具一寸寸龟裂开,露出那双眼睛里仿佛烧灼的渴望,似光似火,将惨白的灯光都衬得黯然失色。
他笑得灿烂,唇边露出尖尖的獠牙,“我想。”
像被烫了一下,霍矜年瞳孔一缩,猛地松开了攥着男生手腕的手。
对视半晌,他眼底的意兴阑珊却消散了,似乎也被这热切的渴望感染。
“……借你的浴室用一下。”
咔嚓。
浴室门锁上的声音。
等等。
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沈佑被独自留在床上,缓缓回过神来。
那惊世骇俗的两个字在耳边来来回回播放,提醒着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奔涌的血液冲向脸颊和脖子,迅速攻陷了一整个脑袋,又往下一路到脖子和锁骨——
一整个,面红耳赤。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突然发展到要上|床的地步了啊?!
沈佑哐哐揍着枕头,将它搓揉成奇形怪状的样子,但还是无法消去脑袋的热度,几乎要从头顶冒出蒸汽来。
这进度是开火箭了吗?!
好像从遇到这个人开始,一切都开始往不可逆的方向发展了啊啊啊!
……好吧,事已至此。
沈佑啪叽倒在床上,试图用枕头闷死自己,但成效为零。
浴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他发呆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又猛地跳起来去敲浴室门。
“热水器要等一会才能热,你别洗冷水啊!”
他似乎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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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浴室里面水声淋漓,却没有一点热乎乎的蒸汽散发出来,隔着门都能感到的冰凉刺骨。
“……”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沈佑陡然生出了点不安,视线搜寻一番后落到那个总是不太灵敏的门把手上。
但还不等他辣手摧把,浴室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霍先生一手将湿漉漉的额发抹向脑后,另一只手握着门把手,神情冷淡地看着他,那件黑色大衣仍然披在肩膀上,但再往里面的……就没了。
冰冷的水珠染湿了男人的鬓角,顺着利落的下颌线滴落,在那苍白的皮肤上蜿蜒滑下,没入更深的阴影中。
沈佑眨了眨眼,再次陷入呆滞。
“?!”
不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按着肩膀摔到了床上,男人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然后动作堪称慢条斯理地……骑了上来。
灯光已经被按熄。
此刻月光如泻,悄无声息地爬上窗台,照亮了这狭窄出租屋的床榻一角。
耳朵还是滚烫,应该红透了。
沈佑却无意遮掩,因为脸颊上的热度完全没褪去,在月光下几乎无所遁形,再多的忸怩都只显得欲盖弥彰。
更何况就算不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亮得可怕。
“霍先生。”
对视一瞬,沈佑突然腰腹发力,将两人的位置调换了一下,双手撑在霍矜年的脑袋两侧。
“我能脱掉你的大衣吗?”
身下的人神色淡淡,“随你,穿着做也行。”
得到应允,沈佑就立刻拽住了大衣的衣领,不是因为迫不及待,而是从一开始,这人身上就有让他十分在意的地方。
昂贵的大衣逶迤在地,他们终于得以坦诚相见——
男人身量很高,也许是因为有注意锻炼或钟情于拳击。
他浑身的肌肉线条流畅、饱满有力,像是常年狩猎在第一线的雪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动作伸展时精瘦的腰腹更是惹眼。
倒是胸膛和大腿的线条格外丰腴,看起来很软的样子。
明明有着挣脱束缚的力量,此刻却安静躺在沈佑身下,屈起长腿蜷缩在年轻男生有些单薄的怀抱里,看起来近乎温驯。
但与那美感截然相反的是,那身体上横陈着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层层叠叠,深浅不一。
割伤、烫伤、撕裂伤……沈佑甚至看到有几个烟头烫出的圆印子。
有些已经愈合成为一道泛白的、粗糙的疤痕,有些却再次被撕裂开,狰狞万分,随着动作翻出半新不旧的血肉来。
霍矜年任由他看,料想到身上人很多种表情,但在对上沈佑视线的刹那,他还是怔了怔,伸手摩挲着男生的眼尾。
“你在生什么气?”
那双眼睛本已经足够明亮,这会睁得更圆,显得又愤怒又委屈,在朦胧月色下几乎要飞溅出灼烫的火星。
小狗似的,看得人心颤。
“……”
沈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但近在咫尺的那双灰蓝眼珠,清晰倒映出了他眉眼凶戾的样子。
像只被惹怒的小狼崽子,龇牙咧嘴的,恨不得重重地咬谁一口,一直到溅出温热鲜血、连皮带骨囫囵吞掉才罢休。
不仅是生气,还有些沮丧。
他似乎是来得太晚了。
赶不上这人意气风发的时刻,也错过了这人痛苦沉沦的那几年,一直到几乎面目全非了,才得以意外重逢。
“我没有生气。”
沈佑闷闷地道,双手交叉拽住短袖下摆,一扬手扔到床底下和那件大衣汇合。
他还非常年轻,身体线条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即使有些瘦削,也覆着一层流畅有力的肌肉,青春肆意又朝气蓬勃。
在月光下,能看见那身体上分布着一些淤青和擦伤,就像是一头到处疯的小野兽,抵抗着撕咬也撕咬别人而活,即使眉眼乖顺也不过是暂时的假象。
“第一次?”
不知道从他脸上看到什么,霍矜年突然轻笑一声。
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温和的神色,虽然也是倦倦的。
“……放轻松。”
这样一个罕见的笑,让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剪影无限靠拢。
沈佑出神了一瞬,伸手按住了男人抚在他胯|骨的手,拉着那手揽住自己的脖子,温热掌心抚上那冰凉而粗糙不平的身体。
他俯下身,额头抵着身下人的额头,“我也没有很紧张。”
话是这么说,但沈佑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绷得快要断了。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极度兴奋,抑或是其他的什么心情,紧密地缠绕在心头,坠胀又刺痛。
他低低地道,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因为我已经决定了。”
决定不要再错过,也不要再踌躇不前。
就算要付出仅有的一切,就算要沉没在冰冷的泥水里,他也要把那轮月亮捞起来,擦干净后送回明净无尘的天上。
3. 苦果
三岁之前,沈佑需要一个印在额头上的吻,才能安然入睡。
他觉得人长了一张嘴,不仅要用来吃饭和说话,还需要用来亲吻别人,大大方方地传递爱意和心情。
霍先生猜得没错,他还是第一次,不仅是床|上的第一次。
接吻也是第一次。
沈佑眼睫微垂,胡乱舔舐着那人的唇角,舌尖濡湿了半愈未愈的伤口,又辗转印在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上。
完全没有章法,小狗崽舔奶似的。
但胜在十足热烈又不服输,在啃了几圈牙印出来之后,终于撬开了男人退避又紧抿的唇,然——
一鼓作气,攻城略地。
“……嗯……!”
三岁之后,沈佑认为一个紧紧的拥抱,是让心情平静的最好方法。
彻底敞开怀抱,用力拥抱到身体间不留一丝缝隙,毫无保留地互相传递着体温,也许还会有一只手抚摸着脑袋,耳边则是对方带笑的话音。
就像是冰天雪地里快要冻僵的小动物,只要抱得够紧,眼泪和痛苦就不会渗透进来,就能一直熬到春回大地的时刻。
他和很多人拥抱过。
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儿时的玩伴、长辈或老师……每个人身上的味道都不一样,拥抱时的感觉也不一样。
“?!”
一时出神未察,沈佑被按着肩膀,再次推倒在床上。
似乎连如水月光也羞涩掩面,一片黑暗中,只能感知到那道近在咫尺的急|促呼吸,还有身上人弓着腰俯下|身时,急切又渴|求地紧贴的大片皮肤。
就像是一个不成型的、别别扭扭的拥抱。
将另一个人染上自己的体温,交换着沉沉而激烈搏动的心跳,前提却可以不是相爱,甚至可以不是相识。
世间大概没有比这更亲密又疏远的关系,却能让人仿佛有一刻的幻觉,他们真的亲密无间。
霍先生的味道很特别。沈佑微垂着眼,迷迷糊糊地想着。
掺杂了醉人的酒意,秋夜里的萧瑟寒冷,还有滚烫新鲜的血腥气,品尝一口就苦到舌根,没有一丝回甘。
明明触手生温,最大的感觉却是上面粗糙不平的疤痕,摸起来是柔软的,恍然间却又有着能割伤心脏的锋利。
沈佑想过很多次,明月入怀会是什么感觉。
温暖的、柔韧的、滚烫但熨帖的……唯独不包括现在这种。
长久仰望天空的人以为月亮是明亮又滚圆的,却忘记了那光其实是借来的,月球表面也是坑坑洼洼又荒凉一片。
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颗柔软又粗糙的苦果。
就像是曾经的自己一样。
-
“哪个是沈佑?”
教室门被大力推开,秃头教导主任眯着眼睛扫视这个吊车尾班,“给我滚出来!”
坐在前面吊儿郎当的男生转过头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喂,叫你呢,聋了吗?”
桌子被挤得后倒,本就狭窄的地方变得难以容身。
小沈佑迟钝地抬起头,没有表情的脸上一片茫然,“什……”
不等他反应过来,刘昌建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拎小鸡仔一样抓着小孩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抓了出来。
难以忍受的疼痛从头皮传来,小沈佑伸手去掰那铁钳般的大手,表情麻木的小脸也龇牙咧嘴起来。
“李老师你别管,我昨天看监控查出来的,这小子偷溜进饭堂偷东西吃!”
这句话一出,本就混乱的班级顿时炸了。
“我去,真的假的啊?”
“我就说他根本就是个老鼠,不应该坐在教室里,应该去下水道讨饭吃,今天就应验了吧!”
“操他妈的,我的早餐包不会也是他偷的吧?喂,快点赔给我,揍死你信不信啊!”
“放……手……”
小沈佑被拽着头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因为巨大的身高差脚都够不到地。
他想要叫喊,想要嘶吼,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汗水流进眼睛里,一阵咸涩的刺痛。
一路上穿过五六个班级,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了热闹,才被拖拽到初一年纪的大办公室。
“哎呦,这是怎么了?”
几个老师正在备课,被声音惊动抬起头来,但看到怒气冲天的刘昌健,面面相觑片刻,都不敢多说什么。
“小混账!”
刘昌建把小沈佑放了下来,几下推搡到桌子旁边,从自己的座位撕了一张纸扔给他,“给我写检讨,写到我满意为止!”
“下周一升旗的时候,你就上去读这份东西……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服气是吧?”
“那你就一直在这里站着,站到你服气为止!”
小沈佑喘着粗气,直挺挺地站着,嘴角的结痂又被撕裂,冒出血珠来。
他却毫不在意,直勾勾地瞪着刘昌建的背影,咧嘴呲出一点尖锐的牙。
不像是小孩会有的表情,反而像是某种未开化的野兽,让人下意识又畏惧又厌恶。
林舒月坐在距离门口很近的位置,目睹了全程,有些犹豫地站了起来,“刘主任,这孩子……是叫沈佑吗?初一19班那个。”
她听过这个名字。
因为又脏又穷又阴沉,这小孩被全班排挤到垃圾桶旁边坐着,但如果就此像个透明人,也许还没有那么苦。
偏偏这个班是年级吊车尾,四十多个学生大半都是小混混,最喜欢欺负同学取乐,理所当然盯上了这个免费的小沙包。
对于这种垃圾班,大家都是放弃拯救的了,这种事自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真的亲眼看到这个小孩,林舒月的心情还是很复杂。
这小孩的头发是天然卷,四仰八叉地翘着,沾着灰尘显得有些脏,却不会让人觉得恶心,反而会幻视在地上打滚的小狗崽。
他的脸上也是一道灰尘一道血痕的,上衣和裤子松松垮垮,显然已经穿了很久了,浆洗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皱巴巴的,还烂了几个小洞。
说实在的,她教书这么多年,已经很少看到这样的孩子了。
事情闹得这么僵,林舒月正要上前劝几句,却见那孩子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笔,开始一字一句写检讨。
她有些惊讶,偷偷瞄了一眼,还以为会见到一手狗爬字。
但小孩抓笔的姿势正确,一笔一划端正俊逸,甚至不比1班的学生差到哪里去。
不久,下课铃声响起。
杨美玲走了进来,瞥了正写检讨的人一眼,作为19班的班主任,这件事刘昌建昨晚就跟她说过了。
“一天到晚偷偷摸摸正事不干,以后肯定也是社会的败类,19班全都是这种混混,我早就放弃了。”
她将课本放到桌上,突然想起来什么,随口道:“之前我们班班费失窃,不会也是他偷的吧?”
小沈佑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看她。
“我没有,偷班费。”
他像是很久没有正经开口说过话了,每一个字的发音都生涩别扭,又轻又沙哑。
杨美玲皱了一下眉,表情有点难看,“狡辩什么,谁知道是不是你,能偷一次就有第二次……”
小沈佑直勾勾地看着她,“我没有偷班费。”
“我没有偷班费。”
他的声音大了一点,在办公室里十分突兀,不少老师都抬起头来,刘昌建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吵什么吵?!”
“我没有偷班费。”
“我没有偷班费。”
在那里直直站着的小孩,就像是坏掉的小机器人,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一句话。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极亮的、近乎疯狂的执拗,逼得杨美玲几乎有些惊慌失措。
“我没有偷……”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刘昌建的眼睛充了血,看起来很是骇人,他喘着粗气道:“写你的检讨去,别在这发神经!”
小沈佑被打得脑袋偏向一边,清晰的指印在脸上浮现出来,很快就肿得老高。
他安静地站了一会,又转过身去写检讨。
-
晚上十一点多。
镇中心医院,病房。
小沈佑轻轻地推门进来,在最里面的病床上找到妈妈的身影,她还没睡,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刚把书包放下,就被妈妈察觉到了,“乖乖,回来了?吃饭了没有?手上拿着什么呢?”
闻言,小沈佑把检讨往身后藏了藏,没说话。
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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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学校发的贫困补助,还是跑腿兼职挣的钱,他全都拿到医院填窟窿了,但对日渐增高的债务而言,完全是杯水车薪。
身上没有钱,天上不会掉吃的下来,他实在太饿了,才会半夜翻进后厨,偷没处理掉的剩饭吃,刘昌建没有冤枉他。
但这些事,他不会和妈妈讲。
生病就已经很难受很难受了,爸爸去世后,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需要好好照顾妈妈,赚钱付医药费……好好活下去。
病床上的妈妈头发枯黄,神情苍白又憔悴,动作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露出心疼的神色,“这么瘦了……”
她原本明亮的眼睛有些失了焦点,茫茫然落在半空中,半晌,又痴痴地笑起来。
“不怕,妈妈的病快好了,外婆手里也还有点钱,所以你不用担心,好好学习,多吃点饭。”
骗人。
癌症是好不了的。
外婆也早就和我们断绝关系了。
“……”
小沈佑攥紧了手里的检讨,沉默了一会后,却突然道:“好,我会的。”
他再抬起头来时,脸上笑容灿烂,咧开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妈妈也会好起来的!”
就算休学也好,乞讨也好,借高利贷也好,把全身器官骨头和肉都拆开来论斤卖也好。
他绝不会让妈妈放弃治疗。
听到这句话,妈妈怔愣许久,却露出了一个他看不懂的表情,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我们仔仔真的很乖。”
小沈佑在病床前站了许久。
一直到妈妈精力不济再次昏睡过去,才慢慢地、慢慢地趴在被子上抱住了她。
周一要当众念检讨,他有点害怕,需要偷偷汲取一下勇气。
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下次再好好改正,这是妈妈教给他的道理。
可为什么……
沈佑拽紧被子的手用力到泛白,玻璃珠似的眼睛里一片荒芜,却始终摇曳着一星火光。
他会这样愤怒又不甘呢?
-
周一。
在升旗台上读完检讨,下面果然一片窃笑,纪律乱成一团。
刘昌建被校领导批评了几句,更加不爽,在升旗结束后找到了罚站的人,让他中午去饭堂门口继续罚站。
但第一节课后临时接到通知,说要陪同重要人物参观学校,他又完全把这件事忘了。
中午,饭堂门口。
执勤的学生戴着红袖章,在门口和一楼大厅巡逻,视线扫过一道身影时,都不约而同地假装看不见。
小沈佑站在食堂门口最显眼的地方罚站,今早才演讲过,几乎所有学生都认识他,经过时窃窃私语和嘲笑不断。
午餐时间很快过半。
一个吃剩的餐盘突然伸到面前——
“喂,我吃饱了,但还剩了几口,你要不要吃啊?”
小沈佑看着眼前的餐盘,又抬起眼盯着面前的男生。
白言咽了咽口水,他其实有点怵这个阴沉的家伙,总觉得被他看上一眼,就会噩梦缠身大半个月。
但他打赌输了,那些朋友也嘻嘻哈哈站在旁边看着,他不可能退缩,只好又挑衅道:“不要我就倒掉了?”
餐盘里是吃得乱七八糟的饭菜,混着吐出来的鸡骨头和咬掉不吃的肥肉……但,依然很香。
对于已经饿到麻木的胃而言,美味得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这是别人给他的,就不能算是偷了。
“……要。”
小沈佑沉默了一会,还是抵不住那份烧灼的渴望,伸出手去接,轻声道:“谢谢你。”
“我去,他真的伸手了啊!”
“听别人说我还不信,结果他真的吃剩饭剩菜啊,是狗吗?好恶心……”
白言看着这人手心朝上,等待自己施舍的可怜样子,一时间又忘记了恐惧,得意忘形起来,手指一松——
餐盘哐当掉在地上,里面的饭菜洒落一地。
“哎呀~手滑了,全都掉到地上了,这可怎么办啊?”
他表情夸张地惊呼,演技却实在烂到家了,全然掩饰不住脸上尖锐的恶意。
“你就捡地上的吃吧。”
小沈佑慢半拍地低下头,看了看地上的饭菜。
4. 当年明月
“前面在吵什么?怎么回事?!”
带着校长和那位在学校参观了一大圈,只差在教师餐厅用完午饭,这场接待就完美了。
最后一步却出了意外,刘昌建怎么能不急。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看到将同学压在地上打的那人,一时间怒从心头起,“你个混账!”
熟悉的刺痛从头发上传来,小沈佑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放过身下已经吓尿了的软蛋,和面前暴躁的中年男人缠斗起来。
“胆子肥了你?居然敢在饭堂门口闹事!”
“嘶——敢咬我,果然是个疯子,明天我就联系少管所把你关进去!”
耳膜嗡嗡作响,头发被拼命撕扯连根断掉,后脑勺磕到了桌角一阵剧痛,指甲盖不知道撞到哪里直接被掀飞。
但同时也踹翻了不少人,在他们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鞋印,手指胡乱挠出深深的血痕,又发狠咬住不知道谁的手,被用力扇巴掌也不松开。
“怎么回事?别打了别打了!谁给我解释清楚!”
“刚才国旗下讲话……小偷……谁知道,说不定是拿贫困补助打游戏混网吧去了……这种逃课混社会的小鬼,根本用不着同情……”
他在一片混乱和惊叫中持续挣扎,用尽全身力气表达着愤怒。
被按在地上时不顾一切地翻腾脱身,不知道弄伤了谁又被谁弄伤,小臂差点被扭骨折也不在乎,完全是一只失控的困兽。
“保安在哪?有什么东西可以绑住他,绳子还是水管都可以,快点别磨蹭!”
“哎呀霍总,您别看了,平白败坏心情,来,从这边上去就是教师餐厅……”
小沈佑浑身发抖,却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为嘴里翻涌的血腥气而极度兴奋。
眼前又伸过一只手,他不假思索地咬了下去——
下一秒,又微微睁大了眼睛。
嘴里的触感柔软干燥,像是妈妈的手又不太像,骨架更宽大也更有力,骤然被尖牙洞穿,却没有挣扎也没有扇他巴掌。
一只大手摸上他的脑袋,避开受伤的地方轻拍了拍。
“霍、霍总?!”
“您没事吧,流血了!快叫人过来……”
小沈佑在浑浑噩噩中听到一片惊叫,有人七手八脚地想把他扯开。
他应激得浑身发抖,从喉间发出威胁似的低吼,下意识咬得更深了,血沿着尖牙流了下来,满嘴温热的腥气。
“我没事,不要再碰他了。”
一片混乱之际,一道沉稳又好听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小沈佑仍然没有松口。
却在迷迷糊糊中,听到那道声音平淡却不容置喙,将所有人的劝说都挡了回去。
“你们也不用一直陪同了,都吃饭去吧。”
人群迟疑地散开,那些拉扯掐拧着他的手也不见了。
轻抚在脑袋上的大手存在感顿时鲜明起来,轻拍了拍,似乎在提醒他松口。
小沈佑身体立刻紧绷起来,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响,试图威胁对方先一步放开手,然后自己再松口。
但那只手却径直往下,捏了一下他的后颈。
不知道被按中了哪里,他一阵牙酸,忍不住松口的刹那,嘴里叼着的肉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箍在腰上的力道——
“?!”
他被人单手抱着腰,四肢朝地捞了起来。
世界在眼前颠倒,耳朵里嗡嗡作响,浑身上下都很疼,但他没再挣扎,等待着这个声音好听的大人把他扭送到警察局。
警察叔叔会拘留他吧……
学校也会批评处分,或者干脆开除他……
这样也好,不用坚持完成学业,能到外面打工兼职赚钱……
小沈佑浑浑噩噩地想着,因为姿势加剧了脑袋充血,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也没注意到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二楼,教师餐厅。
和学生食堂不同,这里有接待贵客的独立房间,关上门就能隔绝外面的喧闹声,里面有一套很大的红木餐桌椅。
小沈佑被放到椅子上。
下一秒,面前放了一个打满饭菜的餐盘。
雪白的大米饭粒粒晶莹剔透,金黄的大鸡腿肉质紧实又滑嫩,酸甜咕噜肉叠成小山,汁水淋到了一旁嫩绿的花椰菜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吃吧。”
听到这两个字,小沈佑来不及反应,就一头扎到了餐盘里。
他吃得太快太急,甚至忘掉了人类的礼仪,用手抓着饭菜就往嘴里塞,没嚼两下就囫囵往下吞,吃得满脸都是饭粒和油。
那个声音好听的大人有尝试阻止他,但一伸手过来,就被满是敌意的护食眼神击退,只好安静地等他吃完。
……肚子久违地被填满了。
小沈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餐盘,崩掉的理智缓慢回笼,下一秒,脸颊的饭粒被轻缓地擦去。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拿着一条手帕,动作慢条斯理又沉稳至极,手帕上散发着格外好闻的香气,干净、温暖而熨帖。
他又呆呆抬起头来。
年轻男人约莫二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西装,身量极高,气场强大,看起来像是电视里才会出现的人物。
男人轮廓凌厉俊美,几缕垂落的碎发下一双丹凤眼狭长,漂亮的灰蓝色眼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若天神下凡。
“吃饱了?”
本该是难以接近又严肃的气质,靠近都会让人打哆嗦那种。
但他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盈盈笑意揉碎在眼底,一刹间仿若春风拂过冰雪消融,让人不自觉就会放下防备。
是一个声音好听、长得好看,还特别温柔的大人。
耐心地擦完脸,霍矜年又将手帕折了折,继续帮他擦手上的油,动作轻而细致。
小沈佑低头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张开五指,搭在那只手的掌心里……好大,而且好暖和。
他出着神,对面人的注意点却不在这里,而是小孩手上的各种伤痕,挫伤、擦伤、割伤、被掐出来的淤青和未愈合的冻疮。
刚才打架的时候,这小孩左手无名指的指甲盖被掀飞了,露出下面鲜红的肉来。
这是很多大人都忍不了的剧痛,他却一声不吭。
霍矜年眉心微蹙,但意识到小孩正看着自己,又松了神情轻笑道:“很疼吧?之后要去医务室看一下才行。”
不论前因后果如何,在一所学校里、在这么多领导和老师的眼皮底下,有学生长期忍受着这样的伤,总归是有人失职了。
不过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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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处理,就不需要让这小孩知道了。
“……!”
小沈佑微微睁大了眼,举起左手仔细端详起来——
无名指受伤的地方被手帕仔细包扎好,还在顶端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在阳光下白得近乎耀眼。
“来,鸡腿。”
不等他回神,就见眼前的男人变戏法一样用筷子夹出一个鸡腿,放在空了的餐盘里。
小沈佑下意识抓住了那个大鸡腿。
霍矜年低笑一声,用筷子又夹出一个鸡腿,逗猫棒一样上下晃了晃,“再来一个怎么样?”
小沈佑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准时机迅速抓住了第二个鸡腿。
就这样,他一手一个鸡腿,万分珍惜的样子像是攥着金条和珠宝。
本该分不出闲暇去注意其他,但不知道是难得吃撑了还是怎么的,他没看那两个鸡腿,反而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
“谢谢你。”
小沈佑声音嘶哑,一字一顿道,看着对面的人眉梢微挑,露出惊讶的表情,又继续道。
“还有……对不起。”
他还记得刚才咬着这人不松口,视线慢半拍地落在男人的手上,果然见到一圈红肿的牙印。
两颗虎牙的位置咬得最深,但似乎已经被处理过了,不再流血。
“什么?”
霍矜年笑着道。
他确实有些惊讶,本以为一直到最后都不会听见这小孩说话,但没想到居然是能沟通的。
小沈佑仰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说对不起,你可以咬回来……或者扇巴掌和踢肚子也可以。”
大人消气的办法无非是这几种,他已经承受惯了。
但他也有私心,不希望男人选择第三项,因为刚刚才吃了美味的饭,他不想吐出来。
闻言,对面的人却慢慢敛了笑,沉默半晌后伸出手,在下意识紧闭起眼睛的小孩脑袋上摸了摸,“饿肚子很难受吧?”
小沈佑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见男人蹲下身和他平视,露出了一个也许让他此生难忘的笑。
“——还是小朋友呢,要吃饱饭才能长高。”
那之后,那个人很快离开了。
幸运的是,小沈佑手里的鸡腿没有被收走,还破天荒被叫到校医室处理伤口,预料中的处分和休学也没有到来。
就好像有仙子施了法,让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
而仅仅一天后,饭堂就开设了一个贫困生免费窗口。
一日三餐都能免费领取,还能打包带走,听说是一名姓霍的先生资助的,但再多的消息就没有了。
小沈佑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居然能堂堂正正走进饭堂,像普通的学生一样排队,举着餐盘给打饭阿姨,说自己想吃什么。
那个阿姨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有些惊讶地笑了。
“哎呀,你就是老板嘱咐的,要多打点饭菜的小孩吧?”
“是吗,就是他啊?”
小沈佑下意识扣着裤边,听着阿姨们笑谈。
“是啊,头发自然卷,眼睛圆圆的,看着就很乖很可爱,不全对上了吗?”
他仰着小脸,神情怔怔。
“就是太瘦了,看着不太健康,要多吃饭才能长高长大啊!”
5. 皮这么薄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了。
昨晚忘记拉窗帘了,晨光有些刺眼,沈佑抬起小臂挡了挡眼睛,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已经很久没做梦了。
人不能总是沉沦在过去,更何况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沉溺的美梦,除了霍先生的存在之外,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悸和煎熬。
等等,霍先生……?!
想起昨晚的事,沈佑动作一顿,彻底清醒了。
他正要掀开被子起来,却一手摸到温热光滑的皮肤,后知后觉自己浑身光|溜|溜的。
昨晚好像没洗澡就睡了,各种痕|迹不堪|入目。
记忆彻底被激活,无数马赛克画面在脑子里招摇过市,拉着横幅吹着喇叭一次次提醒他昨晚到底有多过分多荒唐。
沈佑一声不吭地捂住了脸。
咔哒。
霍矜年推开浴室门出来,就见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正光着屁|股背对着他坐在床沿,看起来呆呆的。
不知道想起来什么,那光|裸的脊背一点点由白转红,颜色均匀通透到有点过分了,在晨光中细微地颤抖着,滚烫到几乎要散发出蒸汽来。
昨晚也是这样。
没见过这么会脸红的小孩,脸红耳朵红脖子也红,该说是纯情还是天生皮薄?
霍矜年漫不经心地想着,屈起手指,在浴室门上叩了叩。
“?!”
沈佑猛地回过头,才发现霍先生居然没走。
在提前醒来的时间里,他换了新的衬衫西裤,哪怕是匆忙下准备的,手工定制剪裁也让每一丝褶皱都恰到好处。
昨晚那些脆弱和失控的影子像是消融在烈日下的积雪,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一点痕迹,只剩下裸露的坚硬岩石基底。
醉酒和没醉酒状态还是很不一样啊。
“霍先生,早安。”
沈佑抹了把脸,迅速冷静下来,一边拖长了音打招呼,一边迅速翻出干净的衣服套上。
“啊,怎么就九点了!”
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点开手机一看,比平时起床的时间晚多了,幸好今天没有早八,不然就旷课了。
不过最让他在意的还是——
沈佑抬起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笑意,“今天周三,霍先生应该要上班吧?”
“有什么事要说的话,可以留个纸条和联系方式给我的。”
“我也刚醒。”
霍矜年将搭在小沙发上的大衣拿起来,装进刚才秘书送衣服来的袋子里。
而后他抬起眼,看着在手机上点来点去似乎在回消息的男生,突然道:“付款码,给我。”
沈佑回头看他。
对上那双眼睛,霍矜年动作微顿,“收留我一晚的酬谢。”
听到这话,沈佑有些诧异地笑了,然后眨了眨眼。
“好啊,那你扫我吧。”
他在手机上点开二维码,伸到霍矜年面前,看着他举起手机正要扫码,突然又停下来。
那手机屏幕上的不是付款码,而是加好友的二维码。
见人不上钩,沈佑有点遗憾。
不是说这种性格严肃的霸总都是老干部,不怎么玩互联网,在这方面很容易套路的吗?
沈佑试图挣扎一下。
“一般的流程不都是留个联系方式,互相了解一下,一来二去就保持住稳定的呃……嗯……床|伴关系了吗?”
虽然对初次遇见拥有不少美好的想象,比如顶峰相见比如英雄救美什么的,但世事总不如人所愿,这点他已经领略良多。
经由一晚,他已经对疯狂甩脱轨道的事态接受良好,并打算努力争取下一次见面机会。
霍矜年看他一眼,毫不留情地道:“没有那种流程。”
床|伴关系?
还真是直白的话语,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
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坦荡,似乎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就像是昨晚突然说“想”的那一瞬间,流露出的那个神情,真诚又炽热,百分之百忠于自己的欲望和野心。
意外地,不怎么让人讨厌。
“怎么这样……”
沈佑有些失望地啊了一声,但没等收回手就听到嘀的一声。
他顿时睁大了眼,就见霍矜年微微偏过了脸,指尖在手机屏幕上一点。
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沈佑来不及思考,一秒通过请求,然后才有空仔细查看。
这应该是个私人号,昵称和头像都极具个人特色,嗯,就是非常敷衍的意思,能说他有点庆幸不是初始头像吗。
下一秒,对面直接一条转账甩过来。
看清上面的一串零,他呼吸都屏住了,轻声道:“……霍先生,有钱也不是这么撒的。”
“感谢费。”
霍矜年敛眸,惜字如金,“和部分定金。”
定金?什么意思?
沈佑猛地抬起头来,几乎掩不住脸上惊喜的笑意——所以,这是同意他刚才的建议了吗?
“但为什么是部分定金?”
“因为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和你发展这种关系。”
“走了。”
霍矜年扫了眼腕表,不准备继续停留,但刚刚转过身,就猛地被从身后抱住了。
他瞳孔微缩,身体下意识一挣,却没能挣开这个拥抱。
和昨晚一样,好似八爪鱼一样用力到窒息的拥抱,紧密得不留一丝让风穿过的缝隙。
陌生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到皮肤,连呼吸时心跳的震颤和肺叶的起伏都清晰可感。
沈佑将脸埋在男人质地精良的白衬衫上,嗅到一丝潮湿的血和干燥烟草混杂的气息。
晨光照常打在上面,就像一切都已经过去。
“霍先生。”
他忍不住蹭了蹭,然后笑起来,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
“我会发消息给你的,可能有点烦,但是你不要拉黑我哦。”
-
十点钟还有一节课。
将霍先生送走后,沈佑心情大好地哼着歌拾掇好自己,穿鞋拿包反锁房门,三两步跃下楼梯,翻飞的衣摆仿若白鸟振翅。
跑到公交站,刚好有合适的车来,他无缝衔接冲了上去。
“嘀——”
扫了码,找到位置坐下,沈佑又将英语听力翻出来,戴上有线耳机。
他漫不经心地听着饶舌的长难句,却止不住浑身洋溢着朵朵小红花,连看公交车地板上的口香糖污垢都万分顺眼。
避开了早高峰,车上的人不多,行驶了二十分钟后,就看到了A大标志性的白色钟塔。
“A大东门站到了,请乘客从后门下车……”
沈佑摘下耳机,下车后直奔校门而去。
时间不早了,学校里已经很热闹,耀眼的光斑穿过沙沙的树叶,落在来往穿行的学生肩上。
穿过成排的梧桐树,绕过运动场和体育馆,就到了博德园。
沈佑打开宿舍门,就见到季斌在阳台洗漱,见他回来举起一只手,“哟。”
A大多是四人寝,但903目前只住了三个人,都是计算机1班的,平时关系还可以。
沈佑拿了需要的专业书,往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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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了个小面包,正要出门,一转眼见对面床帘还拉着,里面的人打着呼噜睡得可香。
“林飞承,起床上课了!”
他拿书拍了下床杆,扬声道:“院长的课回回必点人,你不要命了逃他的课?”
宿舍安静了几秒,然后床帘猛地被拉开了,睡成鸡窝头的人一脸惊恐,“卧槽刘老头的课?今天不是星期二吗?!”
沈佑示意他看手机,笑哼了一声,“今天周三,傻狍子。”
林飞承看了眼时间,一脸天崩地裂,迅速翻身滚下床冲到阳台,“季斌你个逆子!要不是右仔刚好回宿舍,你是不是不打算叫你爹了……”
“如果你五十分还不起,我会叫你的。”
季斌一脸淡然,“绝对不会迟到,顶多穿个裤衩在学校里狂奔而已。”
季斌是A市本地人,父母都是教授,他遗传了家里的高智商,从小就是个学霸,最终也不负众望地考进了A大。
林飞承则是林家的小儿子,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但性格爽朗接地气,人缘也很好,入学没多久就加入了校篮球队。
两人在阳台吵吵嚷嚷,差点没打起来,主要是林飞承气不过试图锁喉反被擒拿,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叫。
沈佑轻车熟路地躲过拖鞋攻击,喊了一声,“那我先走了?”
“等我一下——”
林飞承无比艰难地叫住他,季斌也放开手回到床位开始穿鞋,“不急,一起去吧。”
A大有四个食堂,早餐时间只有一楼开放,因为赶着去上课,三人一起去了就近的食堂。
林飞承挑了个少人的窗口。
“右仔想吃什么?我请你,感谢今天□□之恩。”
沈佑:?
沈佑:“要个馒头就好。”
林飞承回头看他,又犯了戏精瘾,“看我儿子瘦的,不吃肉不行啊……阿姨,来俩大肉包!”
A大的伙食是真好,说是大肉包就每个都有拳头那么大。
包子皮软而烫手,里面的肉馅扎实,还切了白菜洋葱和香菇丁混进去,一口下去香气四溢。
沈佑囫囵塞了一整个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道:“之前我给你那游戏,打通关没有?”
说到这个,林飞承就气得要死,“卧槽你那游戏是给人玩的吗?坑多得要死!”
“我昨天玩得怨气上头差点把手机砸了,等中午我重开一个档玩给你看,让你看看什么叫贴脸开大的最真实吐槽……”
沈佑嘴里还塞着个大包子,被他抓着肩膀猛猛摇晃,差点没噎得翻白眼。
闻言,季斌不动声色扫了沈佑一眼。
他和林飞承的关系还不错,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也许是因为日常行程错开了,他对沈佑的了解并不多。
他觉得这人,有点神奇。
走高考进A大的只占一小部分,其中竞争之激烈可谓惨烈。
他从小受到精英教育,在A大上学只是计划里顺理成章的一项,但这人却是从小镇里杀出一条血路的状元。
大一开学还没几个月,沈佑就已经超前学到了大二甚至大三的内容,别人还在学基础编程的时候,他就已经自己尝试开发独立游戏了,之前聊天的时候也透露过想要成立工作室的想法。
应该是正迷茫的时候,这人却好像早早就设立好了目标,离弦的箭一样执拗地将所有人抛在身后。
明明只是个小地方出来,穷得叮当响,不得不天天去打工的贫困生而已……
季斌盯着沈佑的背影,无意识攥紧了手,但还没生出什么想法,前面的人似有所觉,笑着回头看他。
“走吧,要上课了。”
6. 混账人生模拟器
中午,食堂三楼。
教学楼离饭堂近的好处就在这里,老师拖了一会堂,但三人还是赶在一大波人之前抵达了战场,占座完后各自去打了饭。
林飞承探头,“都没见你来这里吃过饭……点了什么?”
沈佑给他看,“石锅鸡,你上次不是说这家很好吃吗?”
三楼的环境比一二楼好,窗口基本是承包给外面的老板的,定价也比较高,他基本是在一楼打青菜配米饭,或者三块钱一大碗的炒面了事。
但林飞承和季斌习惯在这里吃,没有必要为了迁就他改变。
滋滋——
香菇鸡肉和白菜都堆叠在一口小石锅里面,被滚烫的石板加热得咕噜冒泡,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旁边还配了一大碗米饭。
在吃之前,沈佑调整角度拍了一张照,发给了霍先生。
[右仔:照片.jpg]
[右仔:看,石锅鸡!]
[右仔:霍先生吃午饭了吗?]
等了半晌,对面没有回复,不知道是在工作没看到,还是看到了但直接无视了。
沈佑点了点那个冷淡至极的句号,突发奇想进入备注页,将。改成了OxO。
不说话的米菲兔。
这样可爱多了。
看着这个昵称乐了半天,沈佑才放下手机,开始认真吃饭。
他吃饭的时候很少玩手机也很少和别人聊天,吃得很安静但非常快,有鬼在旁边抢似的,几乎没怎么嚼就囫囵吞了。
有人提醒过他这样容易得胃病,但沈佑就是改不过来。
反倒是林飞承扒拉了几口就放下了,点开那个让他无比怨念的游戏,“来来来,我要玩了。”
这个游戏叫做——
《混账人生模拟器》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林飞承简直要笑死了,觉得这是什么敷衍又难听的东西。
但被硬控一天一夜后,他终于明白,这个游戏从制作人开始,一直到玩法画风剧情,真他妈混账啊!
“嘀哩嘀哩~嘀哩哒~”
游戏是像素风的,原始小人画风蛮萌的,但也可以捏脸,输入昵称后还要选择学历。
林飞承嘴角抽微,这次学乖了选了个三年级。
季斌也探头过来看,有点奇怪,“为什么还要选学历的?难道玩着玩着还会弹出题目做吗?”
“是啊……毕竟是人生模拟嘛,各种考试是很重要的一环。”
之前他老老实实选了大学,结果半途弹出来一道数学题。
虽然是比较基础的那种,但他高考完就把知识全部还给老师了,算了老半天还是错的,不出意料考了个零鸡蛋,开启了一段和老师同学的战斗关卡。
旁边,沈佑将碗里最后一粒米扒拉进嘴里,确保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点漏网之鱼,才不舍地放下碗筷。
处理掉餐盘,他从斜挎包里把电脑掏出来,准备一边听林飞承的反馈,一边修改游戏代码。
游戏从小婴儿开局,摇骰子选择人生。
“我上次摇了个地狱开局,看看这次手气怎么样——”
[家庭:祝贺你!你出生在一个中产家庭,资产逾百万。]
[父母:很幸运,你的爸爸妈妈很爱你!]
[孩子:你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
林飞承大为感动。
沈佑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还不错嘛。”
这款游戏是独立游戏,主打像素跑酷风,跳跃灵敏、节奏适中,掺杂了解谜和战斗元素,偶尔还会触发温馨有趣的小剧情。
像素小人一共只有两个条,生命条和体力条。
两个条的初始数值都很低,完全是脆皮一个,但随着年龄增长,这个数值会与日俱增。
小人跑酷过程中,叮一声吃掉的东西种类很多,食物类的要注意安全与否或有无营养,直接影响小人的健康状况和高矮胖瘦,其他类别的例如技能等会对数值条产生永久性的细微影响。
和从头开始养一个小崽子差不多。
刚开始玩的时候,林飞承没掌握好节奏,跑得有点磕磕巴巴,错过了挺多杯水。
“结果一个不注意,我的小人就渴成干尸了!”
画风多萌多温馨啊,突然来这么一手,简直称得上心理阴影,林飞承忍不住骂骂咧咧。
后来他特别注意多吃饭多喝水,但偶尔水会刷新得很多,喝了一路后,他眼睁睁看着水从小人的嘴巴里喷出来——
[专家说一天喝八杯水,但不要一次性喝太多哦^^]
恭喜玩家解锁[水中毒]成就!
季斌听得嘴角一抽,“不是,这么魔鬼吗……”
游戏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天坑,简直罄竹难书,但经过林飞承一天一夜的反复试错,已经能避开大半了。
这一把幸运值拉满,没那么多缺父少母没奶粉的艰难buff,很顺利把小人奶到了三岁。
不过一些重要剧情节点是必走的,地狱开局的话三岁这年会被寄养到农村去,幸运开局的话就是到农村探望外公外婆。
“来了来了来了!”
林飞承如临大敌,果然见到一只大鹅出现在屏幕里。
比像素小人大了一倍不止,眼珠血红,长满利齿的大嘴简直能一口一个小孩。
[疯狂的大鹅正在追你!]
刷新出小boss,画面顿时一变。
即使已经经历过一遍了,林飞承还是忍不住大加吐槽——
这不是像素跑酷风吗,突变成3D恐怖大逃生了真的好吗?!
“突然变换的场景让人很有新鲜感,自由度也挺高。”
“但会让人有点措不及防,后面大鹅逼迫得太紧了,拓展不开又很容易死,玩家会很不爽的,我现在就很不爽!”
“好的。”
沈佑虚心听取建议,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键盘上,若有所思,“也许可以提前加个预警?”
林飞承上次选择了灵活走位躲这只疯狂大鹅,但一不小心掉泥塘里了。
小人变成了滂臭小人,还招来了一大群熊孩子进入战斗模式,简直气煞人也。
季斌也有些紧张起来,在一旁出谋划策。
“可以捡木棍吗?或者捡石头,好像跑不过啊,这大鹅速度也太快了!”
三岁的小崽子捡什么木棍,根本不够这只鹅一梭子的,被啄了一口屁股后,血条直接掉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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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
林飞承操控着小人吱哇乱叫逃窜,慌不择路中一个拐弯,头顶突然冲过来一片阴影——
Duang!
巨响的音效后,外婆叉着腰降临在小人面前,把那只鹅敲得晕头转向。
[外婆保护了最爱的仔仔!]
boss被解决,3D效果也随之解除,游戏成就[铁锅炖大鹅]在右下角形成。
林飞承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愣了一会,眼眶莫名有点湿润,“靠……”
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但很快,他就发现小人头上插了个让人难以置信的buff,声音都颤抖了。
“怎么会有屎尿屁这种负面buff啊?!”
沈佑啊了一声。
“只有幼儿园期间有概率解锁,概率我记得设置了百分之五,你上次玩可能没遇到。”
来不及解释了,三分钟急速跑酷模式开始。
林飞承过五关斩六将,突破了关心的老师和挡路的同学,还有各种各样的障碍物,进度条终于快到底了。
“纸纸纸,卧槽怎么在下面?拿到了拿到了……快了快了,冲啊飞飞!”
然而这么一耽搁,倒计时只剩下3s,林飞承拼尽全力无法逆转,只能绝望地看着小人啪叽倒在距离厕所三米的地方。
“艹,老子拉裤//兜里了!”
他叫得崩溃,周围的人顿时投来异样的眼光。
小人哇哇大哭,屏幕上却响起了一阵欢呼和鼓掌声,祝贺玩家获得了人生成就——
[拉裤子的小朋友]
“可爱吧?”
沈佑托腮看着他,卷翘眼睫下的瞳仁很亮,笑起来时唇边露出两对尖尖的小虎牙。
“你其实可以问老师要纸的,多跳两下就会有特殊掉落了。”
他唔了一声,“或者快到的时候不绕远路拿纸巾,之后老师会过来找你的,也能通关。”
所以——
这家伙真的是白切黑吧!
这一刻,季斌和林飞承的心声达到了高度统一。
“不,我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林飞承手指颤抖地按了暂停,然后开始读档。
没错,这个混账游戏还有存档,但只有一个位置,主要是用来存进度和刷特殊关卡的。
看着两人猛猛打游戏,沈佑也垂了眼继续敲代码,以往这个时候他总是能很快进入状态,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无知无觉地敲下霍先生三个字,他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一看,已经过去半小时了,对面还是没有回复。
[右仔:小狗探头.jpg]
[右仔:对了,霍先生记得清理干净里面的东西呀,最好再上点药,不然会发炎的。]
[右仔:昨晚又宿醉加吹了冷风,稍有不注意就有可能会发烧的。]
[右仔:小狗蹭蹭.jpg]
沈佑斟酌许久,又挑了几条科普链接发过去。
虽然知道这人未必是第一次,应该心里有数,但如果真的对自己的身体在意,根本就不会搞成那个样子。
他正要放下手机,却见聊天页面上方,米菲兔变成了[对面正在输入中……]
7. 生日宴会
霍先生没回他的消息。
早八,教室里,沈佑怨念深重地趴在桌子上,一向支棱的卷毛都蔫了下来。
他来来回回翻看和米菲兔的聊天框,除了那条转账外就只有他在单方面发消息,唯一一次对方正在输入中,也没有得到哪怕一个句号的回复。
都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沈佑大概明白这应该是对面人无声的拒绝,但他还是不太甘心,坚持每天发消息过去,都快把这个聊天框聊成备忘录了。
啪。
一本书拍到他的头上。
林飞承半边脑袋伸过来,笑得痞气,“周六我十九岁生日宴,你去不去?”
这会还没上课,教室里闹哄哄一片,外面的寒风倒是吹得起劲,已经好几天没有放晴了,网上买的衣服也还没有到。
沈佑坐在角落里避风,周围坐满了想摸鱼的同学,但都让林飞承挥着手强行挤到一边去了。
“周六你生日?”
沈佑打起精神来,托着腮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
“那我要准备生日礼物才行,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先说好不能太贵,我负担不起。”
林飞承撇了撇嘴,“不用你准备什么,人到了就行。”
“我可不是谁都请的……你那个游戏之后不是要上线吗?来参加宴会的非富即贵,你去认识点人拉拉投资什么的,要是能找到个合伙人,之后就轻松很多了。”
闻言,沈佑转了眼看他。
这么冷的天,他还是穿着一条简单的白T。
从肩膀到手臂的线条利落清瘦,漫不经心地撑着侧脸时,会把脸颊挤出一点软肉来,一头凌乱的自然卷撩过好看的眉眼。
整个人白得会发光似的。
看人犹豫,林飞承板起脸唬他,“去不去?”
他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请的,班里的同学基本都没请,每天就上课这会能见到面,交情能深到哪里去。
但是沈佑不一样,这是他儿子、不是——
因为这人实在好看,气质也绝佳,就往那一坐,什么都不用干,就完全是个布灵布灵的发光体,连带着他也面上有光。
“去。”
沈佑粲然一笑,和他击掌后又握了握手,互相捶在对方肩膀上,“多谢了。”
-
周六晚八点,长溪俱乐部。
骚包的跑车漂移一圈,停在俱乐部门前,很快就有车童和侍者迎上前来。
沈佑打开副驾驶的门下来,抬头望去,神色露出一点怔然和惊叹,“好漂亮的地方。”
“好看吧?等会跟着我就行了。”
林飞承也从车上下来,将车钥匙丢给车童,示意他跟上,“这儿还挺复杂的,别迷路哈。”
这家高级会所不仅外面建得像座金碧辉煌的小宫殿,内部大厅也设计得精美恢弘。
厅内到处人影幢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贵气奢靡非常。
沈佑左右看了两眼。
周围人无一例外都衣着精美,要么西装革履,要么穿着婀娜多姿的晚礼服,只有他——
穿着一件明黄的连帽卫衣。
上面还印着海绵宝宝和派大星抓水母的画面,一派天真无邪,且格格不入。
这可怎么办?
沈佑苦恼地思考片刻,把卫衣帽子的拉绳左右对齐了。
看起来至少像个正经人。
跟着侍者从svip通道上了三楼,灯光逐渐变得昏暗暧昧,若有若无的香味从深入传来,像是巨兽张开诱人的血盆大口。
“哦耶——!”
门一推开,嘈杂的音乐和玩闹声扑面而来,华丽的光影旋转跳跃,在视网膜上跳动。
“一群疯狗。”
乍一开门,林飞承都挡了挡眼睛,笑着啧了一声,余光却不经意瞄到后面的人。
沈佑站在他身后,正扶着门框看向门内,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笑。
他整个人浸在昏暗中,碎发的阴影打落眉眼,脸上晃着一块极亮的不规则光斑,衬得浓烈的黑暗与苍白泾渭分明。
“怎么了?”
见林飞承怔愣地看着他,沈佑反而笑了,“不进去吗?”
耽误的这么一会功夫,里面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有人故意吹着口哨起哄。
“哟,我们的寿星来了!”
那群狐朋狗友呼啦一下就上来了,林飞承回过神,还没来得及嚷嚷几句,就见那些家伙眼睛一亮,呼啦啦越过他招呼着沈佑进来。
“小哥哥,第一次来?”
这是眼睛发绿但故作矜持的。
“啧啧啧,这么嫩呀?”
这是毫不掩饰且流氓的。
“你就是飞承说要来的同学吧?他很难搞的,平时多谢你照顾了……”
这是装腔作势硬要给他当爹的。
“一个个的都滚开,别吓着人家了!让我来——”
这是假装理中客但很快就穷途匕见的。
“你们好啊。”
沈佑打了个招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弯,朝冲在前面的短发女生露出一个笑。
落落大方,明亮友善。
那女生睁大了眼睛,中了丘比特之箭般娇羞地捂住心口,一边朝林飞承竖起中指,“姓林的,这么……的不知道早点带出来,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林飞承翻了个白眼,伸手搭上沈佑的肩膀,“去去去,喜欢好看的不知道多少男模给你点,别祸害良家妇男好吗?”
吵吵闹闹地落了座,沈佑被按在沙发里,手里被塞了一瓶白桃味的果啤。
清爽的水珠渗在玻璃杯壁,握在手心里一片冰凉。
一群人喝着酒谈天说地。
聊老爸老妈聊赛车滑雪聊家里的合作,还有人问了一嘴林叔叔怎么不来他的生日宴会。
林飞承撇了撇嘴。
“别提了,我爸就在上面,现在还在应酬呢,可能今晚都没空过来了,我们玩自己的,管那糟老头子干什么?”
不知道谁接了一句什么,话题突然转到沈佑身上。
“听说你在做游戏?把林飞承这小子都玩上火了,什么类型的啊,以后有什么规划吗?”
“这小子还让我们投资投资,虽然我钱多但也不是撒着玩的,不赚钱的生意我可不做啊!”
“就是就是,万一亏本了怎么办?风险很大的哦——”
“瞎说什么,学生仔乱搞出来的小东西,权当是赞助了,说什么钱不钱的,是吧小哥哥?”
沈佑视线扫过神情不一的众人,眼尾上挑的弧度不变,只挑了核心部分简单说了几句。
能听懂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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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听懂,听不懂的听个趣也行。
虽然说着要拉投资试试,但这里不是推销的场所,现在也不是谈工作的时机,对这群活泼过头的小姐少爷而言,自己大概就是个好看的新鲜玩意儿。
而不是可以平等对待的人。
“大概就是这样,要是有兴趣,等发行之后可以玩玩看。”
沈佑歪了下头,笑了笑道:“说不定你们会喜欢的。”
卡座上的人支着脑袋,转着杯子的动作漫不经心,姿态很是放松。
明明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廉价衣服,却被通身的气质衬得像是高定,明明被捉弄为难,却没有露出丝毫窘迫难堪的神情。
反而弯着一双清亮的桃花眼,分外坦诚又友好,仿佛真的在向朋友安利一款好玩的游戏。
——而玩不玩随你。
刚才开口的几人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其他人也愣住了,现场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不等林飞承打个圆场,就听到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还不错,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一张名片被送到面前。
沈佑有些意外地抬眼,见到一个男人正收回手。
他面容俊秀,笑容温和,不像其他人一样装扮时髦又潮流,而是穿着一身休闲西装。
看起来比周围的小年轻稍大些,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通身的气度也更沉稳。
“安念哥?”
有人惊讶出声,微妙的气氛顿时消散一空,又热络起来。
“玩真的啊?有好玩的也带带我呗,我每个月零花钱十几万,投资个小游戏轻轻松松啦。”
“我也来,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打上面的电话就行,没有需要约出来玩玩也不错的!”
一下子收了好几张名片。
沈佑一一收好,抬了眼看向最先给出名片的人,眼底的笑意真挚了许多。
“多谢。”
看到那个笑,顾安念眼睛微眯,随即摆了摆手,“不用。”
不知道为什么,安念哥似乎对沈佑格外青眼,说到什么话题都会cue一下他。
林飞承一开始还担心他露怯被欺负,但这人却跟神了似的,什么都能回上一嘴。
不急不躁,巧妙幽默,不仅眉眼笑得好看,四两拨千斤的本事也大得很。
短短一会功夫,林飞承就见到几个大呼相见恨晚的,甚至开始搬他的屁股,想坐到沈佑身边和他勾肩搭背的。
不是,男女老少贫富贵贱通吃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吧?!
林飞承大怒,“你们这群叛徒!见色忘友,忘恩负义,那个、那个……”
沈佑从善如流,“认贼作父。”
林飞承一拍大腿。
“没错,认贼作父!他可是我儿子,在座的各位现在全是我孙子了,来叫一声爷爷听听——”
听着众人的抗议声,他爽得眉飞色舞,一整个身心舒畅,在混乱中和沈佑对视了一眼。
这人喝了一口果啤,借着动作掩盖了唇角上扬的弧度。
却遮不住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笑意狡黠,活像只吃到了鱼的小狐狸,见他看过来,还暗示地眨了下左眼。
林飞承摸了一下鼻子,强行压下快要飞上天的嘴角。
好吧,确实讨人喜欢。
8. 论一头卷毛的显眼度
长溪俱乐部。
顶楼,鸣沙商务区。
“哟,漂亮又能干的秘书小姐,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神情猥亵,视线屡屡流连在女人白腻的胸脯上,端着酒杯凑上前去,“来来,王某和你喝一杯!”
“王总说笑了。”
林苑还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手指却有些不自在地蜷了蜷,为难地接过那杯高度数白酒。
见她犹豫许久,王虎林脸色顿时难看下来,“喝啊,怎么不喝?看不起我王某是吧?”
大客户,不能得罪。
林苑狠了狠心,打算喝几口糊弄过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突然伸来,将高脚杯拿走了。
她抬头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霍总?”
霍矜年拿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下颌扬起一道干脆凌厉的弧度,突起的喉结上下一滚。
最后随手将杯子一倒——
一滴不剩。
他没看林苑,冷淡垂眸看着面前的人,“王总满意了?”
璀璨的吊顶下,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高定西装,顶奢面料,精心裁剪,将宽肩窄腰的身材体现得淋漓尽致。
除了口袋里折叠的玫瑰色方巾,和两枚流光内敛的蓝宝石袖扣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配饰,将简洁利落诠释到了极致。
“你……您是……”
王虎林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男人的长相,这个被圈内暗地里称呼为活阎王的人,其实长得很不赖——
轮廓凌厉瘦削,长眉斜飞入鬓,五官虽不是世俗标榜的深邃俊美,也别有一番韵味。
特别是那双狭长凌厉的丹凤眼,只是平淡地扫过,压迫感就强到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被那一眼扫过,王虎林的酒生生醒了大半。
“哎呀,霍总愿意喝我的酒,王某真是……那个诚惶诚恐啊!”
他拿着酒杯的手直抖,也没心思调戏美人了,连声赔罪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没帮上忙,反而让老板出面挡了酒,林苑愧疚地小声道:“抱歉,霍总……”
霍矜年略一摆手,示意她离场休息一会。
如果不是张南理有事请假,这种场合他不会带林苑过来。
无论是稍隐晦一些的口腹蜜剑,还是粗暴直白的权力倾轧,都不适合职场上没权没势、心思耿直的小姑娘。
酒过三巡。
交易场却热闹如初。
酒液在高脚杯中摇曳,金黄澄澈,醇香四溢,将四面八方的人脸尽数扭曲。
无数嘴巴张张合合,交缠得不分你我,像是汲取不到水拼命扭动的泥鳅,黏滑又恶心。
霍矜年看着酒杯里的幻象,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早就习以为常。
“还喝呢,不怕胃出血了?”
程济挥散凑上来的人,看见他手里倒满的酒杯,啧了一声,没好气地道,“你要是倒在这里,我可不负责售后哈。”
程济,程家二少爷。
程家和霍家向来关系近,他小时候和霍矜年玩过几年,也算是发小,但后面霍家搬离旧址后就不怎么联系了。
家族间倒是一直有合作,霍家倒了之后程家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打击,虽然眼前的人是罪魁祸首,但程济乐得见家里那些老家伙吃瘪,便乐颠颠地追上来想要再续发小的缘分。
姓霍的不怎么领情,但双方达成的合作不少,程济自认两人的关系也算不错了,便自封了个朋友及合作伙伴的头衔——
以便天天呱唧呱唧吃圈里人的大瓜。
霍大总裁的嘴紧程度让他十分安心,消息之迅捷灵通又让他时刻冲浪在第一线,每天爽得忘乎所以。
霍矜年言简意赅,“不会,今晚没喝多少。”
“你不想喝没人敢灌你的酒,干嘛每次都喝这么多?除了几个老家伙值得注意,其他业务不需要霍大总裁亲自商谈吧。”
跟个自虐狂似的。
霍矜年沉默以对。
没得到回应,程济的注意力又跳开了,“话说你额头怎么回事?说是车祸我可不信。”
霍矜年转眼看他,露出额角上的白色纱布,散落的碎发掩了一角,但仍然十分醒目。
几乎没有人会错过这处异样,但也没人这么不识趣上赶着触他的霉头。
他淡淡道:“和你无关。”
“关心一下怎么了?”
程济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假装看不见他的警告神色,死皮赖脸道:“到底怎么回事啊,不会是被仇家半夜蹲点报复了吧?”
“是前不久被你坑得裤衩子都没了的李总,还是给你下巫术结果下到自己头上的王老板,还是你那个整天疯疯癫癫想着东山再起的叔叔……”
转了眼,却又看到眼前人颈侧,衬衫领口下,隐约露出一个半遮半掩的牙印,泛着细微的红|肿,欲盖弥彰又暧|昧得很。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卧槽你——”
霍矜年将酒杯放下,打断了他的话音,“我出去透透气。”
-
夜色深沉。
秋风吹散了周身萦绕的酒气,连带着宴会厅里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霍矜年点了一根烟,却只是夹在指缝间,垂了眼看着浅淡烟雾升腾,许久,眼尾才泄出一丝柔软的倦怠来。
那个拥抱之后,他看上去还能维持冷静,实际上却是落荒而逃。
说是酒后乱|性也好,说是一夜|情也罢,本质上都只是一场荒谬而突兀的性。
一拍即合,你情我愿,双方短暂地获得了身体的欢|愉,并不能代表什么。
等夜晚过去,白天重新来临,就该各归其位,将这场梦抛之脑后。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无法忘记那一晚。
或者说,不想忘记的往往记不住多少,该全部抛之脑后的,却怎么都无法忘掉。
他记得自己猜中了,那小孩没什么经验。
调|情是没有的,暧|昧也是没有的,前|戏做得跟小狗啃骨头一样,只会糊他一身牙印和口水。
磕磕碰碰,青涩十足。
但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潜藏在手忙脚乱下的,生涩又小心的温柔。
咳呛的时候,那小孩会特意停下来给他拍拍背。
手心从后脑勺的头发顺到后颈的皮肤,覆着薄茧的指尖辗转往下,摸索着一节节地抚过微突的脊骨,来来回回好几次,摸大猫似的。
流泻的月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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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柔软的自然卷几乎熠熠生辉,执拗翘起的发梢随着动作动来动去,像是诱人去摸的小钩子。
因为记忆太过混乱疯狂,他忘记自己有没有去摸了。
只记得耳|鬓|厮|磨间,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里,亮得惊人的火光,那样专注而执拗地看着他,一错不错,几乎让他错觉正被爱人注视,焦灼的爱火足以焚尽一切。
密不透风地拥抱时,胸腔能感知到另一颗心脏激烈的震颤,几乎逾越了成年人那条心照不宣的线。
那样热烈真挚,全情投入,连带着他也莫名其妙慌得像初次恋爱的毛头小子,面红耳热到几乎要忘记自己姓甚名谁。
“呼……”
霍矜年突然仰起头,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风,才将蔓延上来的燥|热压制下去。
回忆却无法抑制,一遍又一遍地反刍、沸腾,在脑子里肆无忌惮地兴风作浪。
半晌,他自嘲地嗤笑一声,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堕落了,才会对这种虚假的温度念念不忘。
但说虚假也不对,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
自然能看出来那小孩和他每时每刻都在面对的,对金钱权势地位或肉|欲趋之若鹜的食腐秃鹫不一样。
不是酒杯里的丑陋泥鳅。
而是那个夜晚送来的一阵温热的风。
从不知名的街角席卷而来,毫不犹豫地向他伸出手,敞开带着皂角清香的怀抱。
潇洒、自由又鲜活,就连有所图都显得坦荡磊落。
这样的人,即使一时被窘迫的处境困住,也不会就此完蛋。
他或许有过一瞬间的意动,在那小孩期待的神情中松了口风,但回过神来,却是完全没打算发展什么长久关系的。
想到这里,霍矜年把手机拿了出来,点进那个消息框。
整整一个星期,这小孩一直坚持不懈地发消息过来,每天都有几十条,很是吵闹。
基本都在分享生活,看到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东西就一股脑发过来,偶尔会夹杂一些试探性的话,问他有没有考虑好,即使没有回复也自顾自叽叽喳喳。
有不拉黑的承诺在先,即使烦扰,他还不至于出尔反尔,但也始终没有回复过。
对面却径直无视了成年人世界中,不回复就是拒绝的潜规则,犟到了让人头疼的地步。
霍矜年垂了眼,上下翻动那些消息,突然发现最后一条停留在昨晚十一点半——
[霍先生,晚安^^]
而今天一整天,对面都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是终于厌倦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举动,决定要放弃了?
手里的烟快要燃到尽头,被风吹落一截烟灰。
霍矜年倏地回神,而后随手按熄了手机屏幕,将烟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这样也好。
距离出来已经有十几分钟,他抬手按灭了烟正要离开,余光却瞥到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脚步倏地一顿——
距离这里好几米远的露台上,一道瘦削的身影正背靠着栏杆,这个角度看不清具体样貌。
但那人卷翘的头发清晰可见,泛着一点被阳光烘烤过的棕色,被冷风吹得乱蓬蓬的,简直像朵大蒲公英。
惹眼得很。
9. 哎呀,手滑
沈佑迷路了。
根据林飞承抽象的指路,他本来都幸运爆棚来到厕所了。
但会所的老板十分财大气粗,不仅将厕所精心设计成了环岛形,人兜兜转转好几圈在晕头转向前终于进去了,出来后还要面对三个不同方向的出口。
沈佑只是洗完手,在手机上回了一下消息,再抬起头,眼前就是一派全然陌生的景象了。
“……”
他直接打电话给林飞承,但一直响到自动挂断也没有接,想到那边震天的吵闹声,遂放弃。
眼前的走廊宽阔,灯光安静柔和,不会有什么让人恐慌的联想,但路上连一个侍者都没有。
沈佑漫无目的地走着,拐过一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开阔的露天平台。
推开玻璃门,寒风呼啸而入,将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胸腔里的烦闷也被一卷而空,只剩下新鲜的冰凉气息。
沈佑精神一振,反手关了门,决定等会再回去。
不远处摆放着木桌椅,还搭建了遮阳伞和秋千,周围培育了一片团团簇簇、娇艳欲滴的蔷薇花海,暗香浮动。
从半身高的栏杆往外望去,可以将这个城市繁华美丽的夜景尽收眼底。
“原来上面也还有几层,真的好高啊……”
沈佑往上看去,能看到一些隐约透出的光亮,不远处有着和这里差不多的露台,似乎也有人在倚靠着栏杆透气。
他微眯起眼,但还不等看清楚,身后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动。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原来你在这里,真是让人一通好找啊。”
沈佑顿了一下,向身后看去。
穿着休闲西服的男人正倚靠着门框看他,脸上笑意温和,却让人莫名有些不舒服。
是刚才给了他第一张名片的人,似乎叫做……顾安念。
说不定是未来的投资人,沈佑的态度自然不会差,但他眨了眨眼,神色仍然疑惑。
“请问有什么事吗?”
闻言,顾安念的神情有些诧异,嗤笑一声。
“装什么,不是你迫不及待想约我出来的吗?看着年纪不大,勾引人倒是有一手。”
沈佑:?
太过抽象,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忍不住磨了磨牙,心想直觉不对果然没好事。
对面的人还在叽叽歪歪。
“不是需要钱吗?刚才在里面说得天花乱坠的。”
“我给你名片就敢接,装着一副不经世事的青涩样子,却到处对别人笑和眨眼睛勾引,现在怎么犹豫了?”
这个别人是谁,林飞承吗?
那家伙知道自己天天叫的安念哥是这么个人吗?
沈佑彻底敛了笑,眼皮微垂,神色冷淡地道:“是吗,不过我确实没有那种意思,让顾先生误会了,实在抱歉。”
“怎么,生怕自己卖贱了?”
顾安念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人的侧脸,心道果然还要来一番欲拒还迎,当即冷笑一声。
“一群三分钟热度的富二代,你以为他们真的对游戏感兴趣?”
“只要我说一声要封杀你,你以为有人敢来投资?不说投资,我保证你那游戏连上都上不了。”
“但只要你跟了我,我就直接给你一条渠道,怎么样?不知道多少小男孩小女孩上赶着找我,别这么不识好歹了。”
沈佑看着他片刻,突然慢吞吞拉起了卫衣袖子。
顾安念一愣,脸上的笑容扩大,“怎么,你想通了?”
这人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
十八九岁的少年人,眉目清俊,浓淡适宜,肩膀线条利落瘦削,包裹在宽松的卫衣下,更显出那份少年气的干净和疏阔。
和是那些庸俗脂粉完全不同的,极为难得一遇的极品。
不过……但凡他能放下色心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这人露出的小臂修长有力,冷白的皮肤下青筋蜿蜒,修长的十指骨节分明,捏起来咔咔作响。
绝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弱无力,甚至连半分书卷气都沾不上,匪气十足。
“我在想。”
沈佑眼珠子向上翻了翻,似乎在真情实感地苦恼,“我一拳下去,你的牙可能会飞出去。”
一颗牙大几千呢,到时候不知道要陪多少种牙费。
顾安念顿了一下,随即有些阴狠地嗤笑道:“果然还是少了些调|教,信不信今晚过后,你会哭着喊着求我收下你……”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悦耳、沉静、冷冽,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场。
而且分外耳熟。
沈佑愣了一下,看向顾安念身后,眼睛顿时睁圆了,身上的煞气消散一空。
“霍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在这里闹大不好收场,医药费也确实赔不起,他原本还打算强行突围后溜掉的,之后的事之后再处理。
但既然这人来了,事情就绝不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
不远处,霍矜年也正看着他,眉心缓缓蹙起。
两个露台之间相隔的距离很远,他本不该注意到下面的,然而那一头嚣张至极的卷毛实在扎眼,想认不出来都难。
想到这人不再询问他有没有考虑好,还有一整天都没消息的聊天页面,再看到目前的对峙局面,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小孩要放弃攻克自己,转而去找其他金主了。
不再纠缠,一别两宽,明明是他希望见到的局面,却不知为何,让人莫名有些不悦。
霍矜年眸光沉沉,转头看向在场的第三个人,面无表情地上下扫视了两眼。
嬉皮笑脸,流里流气,连站姿都七扭八歪,吊儿郎当。
没眼光。
顾安念从他一进来开始,整张脸就僵住了,难以置信到嘴角微微扭曲,“你……”
被那淡淡的目光扫过,他猛地回神,却难以遏制升腾的怒火,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
“我说呢,怎么有胆子拒绝我,假惺惺地说要拉投资,结果早就抱上了金大腿,还是鼎鼎大名的霍大总裁,真有你的啊。”
沈佑正忙着往霍先生身边跑,闻言朝顾安念做了个鬼脸。
略略略。
虽然其实根本没抱上,但不妨碍他狐假虎威出口恶气。
“怎么,你嫉妒我啊?”
不同于夜风的气息又席卷到身边,散发着少年人的滚烫温度,呼吸中都带着张扬笑意。
霍矜年眼睫一颤,视线没有偏移,下颌却悄然冷硬如铁。
“霍总,听我一句劝,可别被这小白脸给骗了!”
顾安念故意笑道,却藏不住咬牙切齿的愤恨,“看着一幅纯情可人的青涩样子,实际上四处留情勾引富二代呢,我看就是个被玩烂了的破鞋——”
话音还没落下,他就被一道极冷的视线钉在原地,几乎动弹不得。
“嘴巴放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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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点。”
霍矜年眼皮微掀,眸光漠然,一字一句清晰平淡,又强势得无可置喙。
“不然我不介意帮你倒腾干净。”
沈佑从男人背后探出头,又做了个鬼脸,但遮不住眉眼间的得意洋洋,简直像抢到了最大一根骨头的小狗崽。
仰着脑袋,翘着尾巴,大摇大摆地炫耀,可恶至极。
贱人!
回过神来,顾安念自觉丢脸,却也借此冷静了下来,慢慢露出一个商业化的微笑。
“我就是好心想提醒一下霍总而已,毕竟我可不愿看到集团和顾家之间的合作受到影响。”
顾家?
闻言,霍矜年多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又有些疑惑。
“你是?”
顾家本家和他有合作,关系说不上密切。
顾老爷子是个心善的,在他和霍家闹掰的时候并没有落井下石,后来便也没受到牵连。
但顾家这么多青年才俊,没一个和眼前人对得上的。
两个字,顾安念好不容易拾起的理智又隐隐崩盘,“等等,你、你不知道我是谁……?”
他和霍矜年只相差了两岁,其实是同一辈的。
他少年时便听到这人的天才之名,不仅屡屡出现在长辈的口中,也活跃在顶级商圈里,耀眼程度盖过了A市所有年轻一辈。
在当时却成了他们的噩梦,不仅天天被拉去比较,还被当成学习的标杆和攀附的对象,让人十分不爽。
后来这人和霍家闹得不死不休,最终惨烈收场,顾安念还特意聚集了一圈朋友彻夜庆祝,想着怎么偷偷摸摸使绊子。
后来的事不提,但今时也不同往日了。
他现在手底下管着好几家公司,平时到哪里都会被恭恭敬敬叫一声顾总,在那些年轻富二代眼里,更是话语人领头羊一般的角色。
就算是在老爷子面前,他也能插得上几句话,绝不比家里的长辈能力差,也自认……不比那个姓霍的差。
结果这人不知道他是谁?!
“霍总贵人多忘事,记不住我这个小喽啰也正常,不过看来倒是我打扰你们了。”
顾安念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口不择言起来,“原来霍总喜欢身边的人这么玩,难怪总是能听到那些传闻——”
传闻?什么传闻?
沈佑眨了眨眼,放下手看向顾安念,余光瞥到霍先生的侧脸,平淡依旧,不为所动。
“这别人风流啊,是去和帅哥美女春风一夜,就咱们霍总特立独行完全不带挑的,跟出来卖的鸭子一样下贱,张着腿请别人上……”
对面人话音未落,霍矜年突然感觉到一阵风席卷过身侧。
还没来得及转过头,视网膜上就映出一抹腾空的明黄,振翅欲飞的鹰隼般迅疾又有力。
卷翘发梢在夜风中飞扬,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明亮至极的眼睛,卫衣的帽绳在半空中乱飞,被那人随意咬住。
凌厉的破风声响起。
一道让人牙酸的闷响后,一颗、两颗牙飞了出来,最终是人体轰然倒地的声音!
拳头上似乎沾了温热的血。
沈佑没有在意,甩了甩被反震得有些麻的手。
余光注意到霍先生微微睁大了眼睛,正看着这边,他眉间凶戾尽敛,也跟着睁圆了眼睛,很惊讶很无辜地笑了。
“哎呀,手滑。”
——几根洁白的尾羽姗姗坠落,在心湖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10. 小金丝雀×
事情发生得太快。
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很安详地睡着了。
沈佑和霍矜年对视一眼,莫名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顾安念的脉搏。
“嗯……还活着。”
但是这好像和他不惹事趁机溜走的计划背道而驰,不,完全像是脱缰野马一样向着最坏的方向一路狂奔了!
但事已至此,总不能把人叫醒,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而且……这是个机会。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怎么办啊霍先生,他晕过去了——”
沈佑心思急转,无辜地拖长了声音道,想起刚才飞出去的东西,装模作样在地上找了一下。
“啊,还掉了颗牙!我要赔种牙的费用给他吗?”
被这迅速发生又迅猛结束的打斗惊了一下,霍矜年很快回过神来,他没去注意地上躺着的人,视线始终停驻在沈佑身上。
冷淡复杂,又带着点奇异的审视。
半晌,他声音淡淡地道:“你刚才不应该动手的。”
哪怕相处的时间不长,他也能看出眼前的人虽然年纪尚小,却不是头脑空空莽撞行事的傻子,所以——
为什么?
联想起姓顾的最后那句话,超大超醒目的粗箭头直直指向唯一一个结果,却只让人更觉费解。
一方面是完全没必要,一方面是全然没理由。
虽然……并不是对他完全没影响,这样被保护的经历,几乎前所未有。
霍矜年注视着面前半蹲着的人,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这人一头乱翘的自然卷,柔软的发丝里藏着两个发旋儿。
倏地,他听到一声轻笑。
沈佑转过头看他,微微上挑的眼尾笑意浅淡,分明是好看的,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里面憋了多少坏。
“是不该动手的,但打都打了,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啊,坏了。”
沈佑站起身趴在栏杆上,好像才回过神似的,“我好像也听过顾家,真的是A市很有名也很有钱的那个顾家吗?糟糕了!”
霍矜年眉心微动,“你……”
这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带了点颤音,听起来可怜巴巴的,连那双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了下去,似乎还一闪而过晶莹的水光。
“看这人睚眦必报的样子,他之后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会让我丢掉工作吗?还是用各种方法逼我退学,又或者把我赶出A市?”
“要是他找一堆彪形大汉来堵我要报掉牙之仇怎么办?”
沈佑想到这里突然出戏,活动了一下胳膊,“好久没打架了,感觉关节都生锈了,不知道能不能给我过把——”
霍矜年适时接话,“什么?”
沈佑回过神,柔弱又可怜地道:“不知道能不能抵挡得住那些彪形大汉的铁拳。”
自导自演了好半天,他悄摸转了眼去看霍先生。
对视一眼,沈佑只从这人脸上看到铁面无情的怀疑和审慎,心里哇了一声控诉不已。
但不妨碍他很沮丧似的垂了眼,声音低了下去。
“对不起嘛,虽然这人又嘴臭又恶劣,还说霍先生的坏话,但我确实不该这么冲动。”
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故作坚强地道:“没关系,我已经录音了,要是这家伙暗地里下黑手,我就去报警,绝对不会把霍先生牵扯进来的。”
“现在是二十世纪法制社会了,就算有权有势也不能只手遮天吧……”
咔嚓。
豆大的火焰在夜风中摇曳,燎过烟丝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很快,浅淡的烟雾升腾而起。
霍矜年收起打火机,将嘴里的烟拿下夹在指间,随意磕了下烟灰,语气很淡,“原来如此。”
沈佑笑道:“什么?”
霍矜年眼帘微垂,眸光沉沉,看着这张表现得可怜兮兮,实际上却没有一点害怕的脸。
“你就这么想挤进这个圈子,哪怕剑走偏锋连自己都算计,是吗?”
因为察觉到会被拒绝,所以抢先设置了一个陷阱,让他成为那个“共犯”和“承情者”,再顺理成章发展成之前说的那种关系。
还真是……胆大包天。
沈佑眼睫一颤,却直直地迎上男人的视线,笑意坦荡,“霍先生怎么这样想我呢?”
“我能保证刚才的事只是意外,百分百二十四K纯意外。”
他后退了一步,张开手示意任由审视和处置,凛冽的秋风吹过他空荡荡的卫衣,将两人之间飘散的烟雾卷走。
“况且,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算计’,会有人放在眼里甚至真的被算计到吗?”
沈佑收敛了浮夸的演技,笑得无谓又坦荡,“当然了,就算霍先生不管也无所谓的,我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十几岁就能从追债的那帮人手下死里逃生,学了不少狠辣手段,可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碾死的。
当然,这些就不需要眼前人知道了,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
霍矜年眸光凛冽,盯着这人看了许久,最终却只是偏过头将烟递到唇边,再吐出烟雾时冷峻的眉眼倏地和缓了。
“……演技真差。”
这件事他不会不管,但怎么管效果可谓千差万别。
他当然可以对顾家进行警告、施压和威逼利诱,将事情翻篇,但与此同时,他无法保证地上躺着的那个会不会暗中下手。
恶心人又不容易被察觉到的手段千千万,离得远了他无暇顾及,到时候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麻烦事,实在后患无穷。
“霍先生。”
沈佑情不自禁翘起唇角,轻声道:“你考虑好了,是吗?”
或许是他的妥协太过明显,这双桃花眼陡然明亮起来,一错不错地钉住他,透露出一分孩子气的期待和得意洋洋。
“大概吧。”
霍矜年眉峰微挑,长睫掩映下的情绪晦涩不明,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道:“就算不是我,你也会去找其他人,是吗?”
他大概是这人的第一选择,但从这人出现在俱乐部来看,他绝不会是唯一的选择。
“不啊。”
沈佑看着他笑,声音很轻却坚定,“我从始至终,都只想找到霍先生而已。”
闻言,霍矜年微微一怔,但想起刚才这人满嘴跑火车,没一句真话的样子,又皱着眉忽略了心底那一丝异样。
谎话连篇的小骗子。
算了,事已至此。
与其让这只珍珠鸟到处惹眼,叽叽喳喳在一众吃鸟不吐骨头的猛兽间扑腾,最终被暗枪击落下来,还不如一开始就依靠大树好乘凉。
至少在A市,还没有人敢动他想庇护的人。
霍矜年拨出一通电话,三言两语吩咐人来收拾残局,最后看了眼全场最大的麻烦。
“好了,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别最后哭着喊着要走。”
沈佑笑着哦了一声,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小混账模样。
“走吧,我带你去休息室。”
-
路上,沈佑拿出手机,好几条消息顿时弹了出来。
[飞飞:你去哪了?]
[飞飞:迷路了吗,原地别动等我去救你!]
[飞飞:厕所里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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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你被人拐走了吗?!]
[飞飞:未应答]
[飞飞:对方已取消]
最后一条消息显示在五分钟前,生怕他大动干戈找人,沈佑连忙安抚道。
[右仔:我没事。]
[右仔:突然有点事,我先回去了,不用找我。]
[右仔:生日快乐!ps:你的礼物在车上,回去记得拆^^]
没等多久,林飞承就噼里啪啦地发消息过来强烈谴责了,还掺杂了一句[你出去的时候有碰到安念哥吗],但很快就被表情包刷上去了。
沈佑心虚地挠了挠脸,把手机塞进口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快走了几步和男人并肩,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瞥了眼那人冷淡的神情,有轻微细痒的羽毛撩过心脏,让人有些难耐。
有点新奇,有点惶恐,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霍先生——”
沈佑清了清嗓子,拖长了声音道:“我们是那种关系了对吧,那要不要签合同什么的,不然有人中途反悔怎么办?”
“纯小白无经验上岗,贵司有没有新人入职培训的?”
“单休还是双休,上班时间有固定几点到几点吗?”
“有试用期吗,试用期有被裁掉的风险吗,做得好会转正吗,转正后福利待遇会有什么变化吗?”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陌生,大概离林飞承生日聚会的地方很远了,虽然还在一个会所里,但不用担心被撞破离开的借口了。
“霍先生……”
转过拐角,霍矜年突然转身看他,语气微沉,“闭嘴。”
这样一个冷淡又强势的眼神,锋锐如刀,在交易场里能一瞬间止住对手的痛哭流涕,在公司更是能吓软无数汇报人的腿。
沈佑只安静了一秒。
而后他憋着笑别过了脸,不让男人看到他脸上得逞的神情,嘴上却还在半真半假地控诉。
“连问都不能问吗,霍先生,你的公司好黑心啊,无良资本家可是要被吊路灯的!”
被戳倒的小不倒翁似的,一放开手就猛弹了回来。
霍矜年不免意外,而后略感棘手地皱起眉,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让一个人留在身边代表了什么。
不是安静不占地的小玩具,而是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的人。
会说会笑,会吵闹会顶嘴,不会吓唬一下就安安分分闭嘴。
那卷毛上似乎支楞起一点软刺来,不会把人扎出血,但想要驯服或削掉也是不可能的,简直像是……微微炸毛的小狗一样。
也许需要顺毛摸?
思绪一闪而过,霍矜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伸手揪起一点沈佑的脸颊肉,“我记得我招的是金丝雀,不是碎嘴子八哥吧。”
见人还要挣扎,他突然俯身,漫不经心地靠了过去。
“稍微安静一点,嗯?”
沈佑下意识挣了挣又硬生生止住,一时间只觉那清浅的呼吸撩过耳侧,带来细微的战栗感。
有些沙哑的声音震动耳膜,似乎沿着神经末梢一路传导到了心脏,让他心如擂鼓。
“……!”
他倏地捂住了耳朵,却阻止不了熟悉的热度迅速蔓延开来,火烧火燎的。
霍矜年正要起身,无意间一抬眼,却注意到这人指缝间露出的一点耳垂,本该形色温润、白玉无瑕,此刻却完全红透了。
皮这么薄。
身后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一道悦耳的女声迟疑地响起,“霍总……?”
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门板干脆利落地被合上了。
“抱歉打扰了!!!”
11.一纸合约
沈佑回过神来,看了眼身后紧闭的门。
“霍先生,那是你认识的人吗?”
他脱口而出,“我们被这么看到没关系吗?”
……怎么说得好像在偷情一样?虽然实际上也没好到哪去。
沈佑顿了一下,脸颊的热度又有上涌的趋势。
霍矜年瞥了他一眼,只淡声道:“走吧,进去签合同。”
-
他们最终去了旁边的休息间,期间霍矜年打了个电话,让林苑把平板送了进来。
这种事还要签合同,要是让那些玩惯了的大少爷大小姐知道,肯定要笑掉大牙。
沈佑不知道这些潜规则,反正霍先生也同意了不是吗?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最麻烦的地方居然在自己这边——
“随叫随到可能不太行,白天我有课,课表还挺满的,然后每天下午七点到十一点要去打工。”
沈佑没说晚上十二点到凌晨三点这段时间,他还要继续敲代码,把手里的游戏给做出来。
遇到霍先生的那个晚上,是他非常难得没有熬夜的一个晚上,因此睡得特别香,醒来黑眼圈都消了。
沈佑坐在沙发上,苦恼地开始乱抓头发,尤不死心地来来回回翻自己的课表。
单从课表来看,星期一上午和星期三下午是空出来的,但是前者团委要开例会,后者他接了一个初中生全科家教。
大块的空闲时间是没有的,更别说他手上还接了几个外包项目和作业,都是赶不上ddl匆匆忙忙找外援的计算机系学长学姐们的,给钱都很大方。
“周末我还接了……”
细数下来,他根本没时间也没条件扮演霸总的金丝雀,俨然是个跑错狗血片场的卷王。
怎么会这样?!
对面,霍矜年正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块平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平板背面。
他突然开口,“你现在大一,不是兼职的时候。”
沈佑叹气,“那有什么办法,喝西北风不顶饱,又欠了一屁股债没还,只能努力赚钱了。”
闻言,霍矜年抬眼看他。
十八九岁的年纪,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本该好好享受青春年华,却因为巨额债务被各种打工带着跑,累得喘不过气来。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来找上他吗?
“一次十万,把兼职辞了。”
沈佑惊了一下。
他再不懂行情,也知道这个价位不太正常,一次十万,十次就是一百万,散财童子也不是这么散的吧?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现在的情况完全应验了那句——“欠了一屁股债,所以用屁股来还。”
不、不是屁股,是勾八!
沈佑乐不可支,继金屁股之后又出现了金勾八,甚至纯金的都没有这么贵,可能是七彩炫光玛丽苏水晶镶钻勾八。
霍矜年眉心轻蹙,不太理解他来去如风的情绪走向,“笑什么,觉得不够你可以加价。”
“咳……够了够了。”
沈佑握拳抵住嘴,掩去嘴角笑意,“不过有些兼职我要再想一下,现在不好立刻走人的,很多人的ddl都握在我手里。”
“我不需要你随叫随到,但有空闲的时间段是必须的。”
“那就周六吧。”
沈佑沉吟片刻,迅速敲定下来,“我辞掉周六的兼职,然后一直到周日晚上才有家教,空出两天时间来,过夜也不耽误什么。”
“当然也不一定要周末……”
他眨了眨眼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笑道。
“霍先生什么时候来找我都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就好了,我会请假出来的。”
霍矜年看他一眼,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三言两语敲定了见面事宜,时间地点以及大概需要做什么。
“最后,期限是一年。”
将合同拟好,霍矜年将平板放在小桌子上,将屏幕转了个方向递给沈佑,突然道。
“除此之外,我可以带你去参加一些宴会,介绍一些IT或者游戏行业的人给你认识,不过只提供机会,不会手把手地教你。”
沈佑拿过平板的动作顿了一下,“霍先生,你听见我和那家伙的对话了?”
他在合同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铁画银钩,力道遒劲,紧紧挨着旁边的“霍矜年”三个字,然后将平板放了回去。
霍矜年伸出手去拿,却没能把平板拿起来。
看到按在平板上的另一只手并没有放开,他微微抬起眼,看到面前人抬起的眸光清亮。
“好啊,谢谢霍先生。”
是在回应刚才的话,慢吞吞的,显得克制而彬彬有礼。
然而少年人又微眯起眼,笑得灿烂,扬起的唇角露出一对尖尖的犬齿,红白分明,渴求血肉的小野兽似的,“那么——”
“要提前领取一下福利吗?”
不等霍矜年反应过来。
那刷洗干净的白球鞋就往前一伸,别开那手工精裁的黑色皮鞋尖,几乎强硬地往外分开,紧接着膝盖卡进男人的大腿|间。
沈佑俯身向前,手心按在男人紧绷的大腿上,另一只手则不轻不重地拽起那根领带,微微用力,强迫霍先生抬头看他。
这张脸上的神情冷静而淡漠,似乎不会为任何事而动摇。
但这个男人确实失控过,在那个明月高悬的夜晚,就在他的怀里。
因为疼痛汗湿了鬓角,向后仰头时突起的喉结不安颤动,连眼尾都泛着湿红,薄唇微张时露出若隐若现的舌尖。
“霍先生。”
沈佑眼睫低垂,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片深邃的灰蓝,感觉到轻缓的鼻息喷洒在脸上。
能嗅到一点柑橘混着玫瑰的香味,以及酒液的辛辣。
“亲一下可以吗?”
其实他想说的是,咬一下可以吗?
但会留下牙印,霍先生大概率不会同意,只能退而求其次。
因为身上黏了个人,霍矜年整个人往后靠在了沙发里,明明已经被攻击性十足的刀抵住了咽喉,却始终冷淡平静如初。
他不将这小孩子气的进攻放在眼里,却阻挡不住自己被男生身上浅淡的薄荷清香笼罩。
像是皂角,又像是最普通的洗涤剂的味道。
很干净,又温暖。
他几乎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感受到少年人鼻尖轻轻蹭过的刹那,还是偏了脸错开,声音理智又冷淡。
“不可以。”
沈佑顿住了。
霍矜年按着他的肩膀,将人推开一些距离,“这个合同虽然不是正规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放在心上。”
“我没有不放在心上,霍先生,我正在努力工作呢。”
沈佑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地笑了,“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勾引人的吗?”
他每一份工作都上手很快,手脚利落,也很认真地思考和学习,尤其擅长举一反三。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当金丝雀也不应该例外。
“我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多余的事不要做,不该说的话别说,更不需要刻意讨好我,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够了。”
霍矜年视线扫过他眼角眉梢的笑意,最终停留在那张找到机会就叭叭的嘴上。
“安静一点,乖顺一点,不然我不介意随时终止这项交易,另外,少看点狗血电视剧。”
沈佑虚心接受。
“但什么是不该做的事,什么是不该说的话,合同都签了,霍先生不应该明确一下细则吗?”
“第一件事。”
霍矜年声音冷淡,却伸了手抚平身上人翘起来的衬衫领口一角,妥帖地塞进卫衣里,“我们这种关系,不需要接吻,就算是在床上也没必要。”
“我有洁癖,不喜欢和别人交换唾液的感觉,很恶心。”
他说得直白,没有留下一点暧昧的余地,一股公事公办的感觉,甚至有些刺人。
沈佑的视线停在他指尖,不知道为什么,很轻易地就被安抚好了那点蠢蠢欲动的痒意,闻言有些惊讶地抬头。
他动作顿了一下,还是放开了霍矜年的领带,直起身后退拉开距离,只是语气仍然迟疑。
“那天晚上我们也亲了,当时霍先生看起来……”
他记得男人一开始确实很抗拒的样子,不怎么愿意张嘴,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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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被他啃开了。
再然后就是近乎温驯的、黏黏糊糊的唇齿交缠,近在咫尺的冷峻眉眼像蒙了一层雾,被咬疼了浸软了,低低地喘着,甚至还倾身去找他的唇舌。
……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
但这些无厘头的猜测,远远没有本人说出口的喜恶准确,能让霍先生直言恶心,应该是真的很厌恶了。
好吧,不亲就不亲。
沈佑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但还是认真记下,他等了等,面前的人却没再开口,便催促道。
“没有了吗,就只有这一件不喜欢的事吗?那不能说的话有什么吗?”
随着男生拉开距离,那股干净清凉的薄荷味也随之变淡,两人之间空出大片间隙来,莫名有些冷。
但这是他的要求,眼前的人不过是遵守而已。
“……”
霍矜年垂了眼,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剩下的,你自己想。”
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沈佑疑惑地歪头看他,但半晌分析不出具体原因。
只能坐回沙发上,拿起平板又看了看条款,苦恼得把一头卷毛搓揉到炸开。
叩叩。
房间门突然被敲响,得到允许的答复,那位林秘书又走了进来,在霍先生耳边说了些什么。
沈佑没听清楚,就见对面的人略一摆手,然后起身,将他手里的平板抽走了。
“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
十一点半,A大东校门。
沈佑被霍先生的司机送了过来,赶在门禁之前进了校门。
夜色深沉,超市和快递站都已经关门了,梧桐道上有几对小情侣在搂搂抱抱,嘴巴仿佛被502胶水黏住。
连蹦带跳地路过他们,沈佑冲上九楼回到宿舍。
季斌正戴着耳机打游戏,林飞承还没回来,应该是聚会还没散或者转战KTV了,玩个通宵都有可能。
“你去哪了?”
季斌头也不回地问道。
出于不知名的考量,生日宴会林飞承没有邀请季斌,虽然心知肚明大家其实没那么熟,但摊开来说还是影响感情。
“有点事。”
沈佑含糊其辞地道。
他脱了鞋洗漱了一番,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正要继续敲代码,背后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下一秒,衬衫领口突然被拉开,露出侧颈的皮肤。
季斌站在他身后,表情有些微妙,“秋天没有蚊子了吧,怎么,你谈女朋友了?”
沈佑呼吸一滞,下意识截住了季斌的手腕,声音冷淡。
“放手。”
他不喜欢别人摸他的脸和脖子,很敏感也很痒,不小心碰到就会泛红。
而且初中的时候经常被人掐着脖子打,留下了一点不轻不重的后遗症,猝不及防被碰,很有可能引起身体下意识的反击。
“我操!”
手腕传来剧痛,季斌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猛地甩开了沈佑的手,后退了几步。
“嘶……我不该突然碰你,但也没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吧?!”
沈佑看了看他,没感觉到恶意,也收敛起了攻击性,“不好意思啊。”
季斌表情有点难看,嘟囔了句一句,揉着手腕坐回座位上,戴上耳机继续玩游戏了。
不过,蚊子?
沈佑用手机相机照了一下,果然发现颈侧有块红印子,像是传说中的草莓印,又像是……谁的手指曾用力摩挲过那里。
他摸了一下,没发现异样,很快将这点痕迹抛之脑后。
不一会,宿舍里只剩下打游戏时的骂骂咧咧,还有干脆利落敲键盘的声音,也算互不干扰。
三点过半,季斌把耳机一摘,晃晃悠悠地上床睡觉去了。
沈佑收了个尾,爬上了床。
拉好床帘躺下,他正要闭上眼,突然想起来昨天没给霍先生发消息,一个习惯的养成需要21天,但中断就很简单了。
不能半途而废。
[右仔:霍先生,晚安^^]
时间太晚,沈佑没指望得到回复,放下手机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