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高门悍妻》
1. 第1章(修错字)
李莞穿越成古代一个世家闺秀,已有月余。今年年方十五,刚刚及笄,待字闺中。
前世,她是个母胎solo了三十载的社畜,谁想到,穿越到古代竟然白捡了一门亲事。
她听身边的大丫鬟素云说,跟她有娃娃亲的准姑爷刚刚中了贡士,两家正在议亲。
李家人口结构比较简单,李莞的父母健在;上头还有一个老太太,是父亲的嫡母;下头有一个嫡亲的弟弟。两个姨娘,是早年老太太安排纳下的良妾,均无所出。一家七口人,多年相安无事,一直生活在一起。
李家是书香门第,已经过世的爷爷曾是一代大儒。李莞的父亲李守中,出任过国子监祭酒,位及二品,门生故吏满天下。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太上皇退位颐养天年,当今圣上登基,李守中便从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下来了,在家赋闲吟诗作画,也好生自在。
紧邻着李府西边的院落里,住着李莞的叔叔和婶婶一家。叔叔李守才跟李莞的父亲一样,都是庶出,生母皆早亡,大事由李家的嫡奶奶做主。
李守才娶亲后,李府便分了家。原来的花园处建了一个院墙,中间有个黑漆门,平日里也不关。叔婶来东院跟老太太晨昏定省,也不怠慢。
不过,李守才是个不省心的,自个儿做主把怀了身孕的外室接进家不说,外室生了儿子后,李叔便要把外室抬成平妻。
李婶正在老太太面前哭呢。“老太太,您可得为儿媳做主啊!二爷这些年看中的人,哪次不是儿媳张罗着开脸、抬房。
外边的那位原是在勾栏院唱曲儿的,她有了身孕后,二爷一番苦求,儿媳也怕李家的骨血在外头遭罪有个三长两短,也将那戏子接进了门,好生伺候着。谁知,那戏子生下儿子后,二爷竟然要抬她做平妻。
儿媳要是与那戏子做平妻,不如一纸休书,将儿媳休回娘家,倒也省了二爷的心。”
李老太太沉着脸,一言不发。
李守才平日不学无术、斗鸡走狗、勾栏瓦舍倒是熟得很。他平素畏惧其嫡母李老太太和其兄李守中几分,还算客气。这会子听到李婶提“休妻”二字,正中其下怀,原来还揣着的几分礼仪,竟一下子丢到了九霄云外。
李守才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你要休妻回娘家的,那就成全你好了。”
李婶自己无所出,膝下两女均是良妾所生,二者的生母已经去世了。
李婶此番只是想在李老太太面前闹一个她想要的结局。一个勾栏院女子,别说平妻了,就是当李家的妾都不够,去母留子,打发个牙婆子就发卖就好。
哪想到,李守才竟然真的当老太太面同意休妻。李婶一下子就哭岔了气,被嬷嬷扶到一边又是拍背,又是理气。
“咚”的一声,李老太太的龙头拐杖往地上那么一戳。她发话了:“老身这辈子也无所出。说起来,你们两兄弟都不是我亲生的。是不是要去祠堂把地底下的老太爷请出来,再给老身一纸休书?”
这句话说得挺吓人的。李家是个大族,若要开祠堂定公审,李家这两兄弟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守中忙跪下:“母亲,是儿之过,没有管好弟弟。”
李守才虽然是个混蛋,但是一旦惊动了李氏族人,他眼下的富贵可都要烟消云散了。虎视眈眈盯着李家家业的族人可多得很。
李老太太在李家德高望重,只需要一句话,还真可以让不孝子滚蛋,重新过继儿子继承家业。
李守才跪着膝行到李老太太面前:“母亲大人,儿失言,求您责罚。”
那刚刚气背过去的李婶,一下子又吓得回过气儿来。她“噗通”一下跪李守才身边,让老太太息怒。
李老太太嗽了两声,严厉地说道:“李家书香门第,就是纳妾也有规矩的,要么是正经人家的良妾,要么是从小养身边的清白丫头子抬房。孙儿留下,给嫡母养着,那勾栏院女子是进不得李家门户的。如果有异议,就自个儿去祠堂跟老太爷说去。”
李守才低眉顺眼道了声,“是,母亲大人。”人却贼溜似地捕捉到了李老太太的咳嗽声。
李家二房一大早闹来东院,主人家一地鸡毛,东院的婆子妈妈们正好可以偷个闲儿。
李莞也闻风来吃瓜。她正大厅后门处,被屏风挡着,摇着团扇,来看这场闹剧。
这只是深宅大院的冰山一角而已。
李莞想起前世,人们可是公认单身才是贵族。一个对象都懒得处,莫说在好几个人中撕扯了。
这时,小厮来报,“贾府的珠大公子求见。”
听到“珠大公子”这几个字,李守中眼睛就开始放光。“母亲,您看是不是……”
李守中的言下之意,准女婿上门,总不能看着老丈人还跪着吧。
李老太太本在气头,听到贾珠来了,心头的气迅速小了一半。都说隔辈儿亲,果然是这个理儿。李老太太面前的两儿子都是妾室生养的,跟她有隔阂。但是孙儿孙女儿都是老太太自己带大的,跟亲生的一个样儿。
况那准孙女婿贾珠,生得一表人才,满腹诗书,人品又好,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
李老太太高兴还来不及,忙遣退了二房一家,又对李守中道:“赶紧去接珠大公子,莫要怠慢人家。”
李守中喜道:“是,母亲。”
李守才夫妻则是灰溜溜地,从花园处隔断的黑漆大门回了西院。
宠妾灭妻的戏刚刚落幕,新姑爷的戏又要上演。
原主养在深闺,跟贾珠没有见过面儿。李莞很好奇正在跟她议亲的男子是什么样子,便留在了厅中的屏风后,想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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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
李守才一家走后,老太太和李母也退下。
李守中整了整衣襟,出去迎贾珠。
不一会儿,李莞便听见李守中的笑声从老远处传来。
随后,他便领着一个年轻人走进了大厅。
李莞透过两折屏风间的缝隙,打量着她的未婚夫婿,贾珠。
果然如众人所说,那贾珠生得是如珠如玉的一个少年书生模样。
李守中问:“下个月的殿试,准备如何?”
贾珠奉上一封信,道:“学生正有些许不通之处,想请教先生。家父想让学生上先生处小住些时日,待殿试,特修书一封予先生。”
贾珠的学问自是没有话说,然殿试策论更问及时策。贾政虽然身居工部员外郎,领从五品官,但官位依靠家族荫庇来的,其本人并无甚真才实学。倒是前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学贯古今,若得他的指点,殿试定能拿个好一些的名次。况贾珠曾是李守中的得意门生,更是其准女婿,李守中定会倾心指教。
李守中笑道:“甚好甚好。”
李守中从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下来后,已无官身。贾家是国公府门第,贾珠又中了贡生,前途无量。贾李两家的亲事,是两家的老太爷定的,现在两位老爷子已经仙逝。若是贾家现在不认这门亲,给贾珠另择了高枝儿,李家也没有办法。
然而,贾珠骨子里是个传统的男子,亲事说了就定下了,并无二心。他中了贡生后,就来李家感谢恩师。现在贾家又下了聘礼。李家上下便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时,李莞的袖口被拽了拽,回头见一个小鬼灵精。“姐,看什么呢?”
那是李莞的胞弟李岩,今年三岁,已经开始满地跑了。这会儿溜到正厅后门,见其姐李莞正在屏风后不知道咋看什么,他便也跑来看看。
“嘘”李莞做了个禁言的手势,牵着李岩忙从正厅的后门溜走。
屏风后的小小的骚动引起了贾珠的注意。
太阳正好升在了门厅后门正对处,将手持团扇的年轻女孩的婀娜身影,以及她身旁一个小小的孩童的影子,正好投在屏风上。
旋起一缕鹅黄色的裙角,在两屏风的缝隙间一闪而过。
贾珠从他的准岳父李守中那儿,听过其未过门儿的媳妇李莞的一些事情。
贾珠的印象中,李家大房家风严到古板。李莞是个中规中矩的大家闺女。她常年深居绣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秉信女子无才便是德,识得一些字,熟读《女四书》、《烈女传》、《贤媛集》之类的书。若刚刚屏风后持团扇观望的女子就是她,那准岳父李守中似乎是不太了解他的女儿啊。
贾珠抬起唇角,喝了一口茶。
李守中手上的茶杯一滞,对上贾珠面上的霁色,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啦。
2. 第2章
贾珠住在了李家东厢的客房。李莞住在西厢的绣楼。二者之间隔着李家的正厅和花园。
绣楼二楼的闺房,门一打开,往东看去,正好可以看到东厢的客房。
李守中喊来小厮,将藏书用车拉进贾珠所住的东厢。
李莞望着忙活着搬书的小厮们,寻思着,就个把月的时间,珠公子能把这些书都看得完吗?
当街上子时的梆子已经敲响,已经是晚上11点了,东厢客房的灯还亮着。将伏案读书的贾珠的侧影投在窗上。
李莞有些熬不住了,她打了个呵欠,吹熄了灯。晚安了,学霸珠公子,我陪不动了。
也不知道珠公子是一直都这么能熬,还是就最近准备殿试突击一下,他来李府几天,就熬了几个晚上。
听丫鬟素云说,珠公子这几天都读书到丑时,早上辰时就起来给老爷请安。
李莞听后直觉得骇然,也就是说,贾珠晚上1点到3点才睡觉,早上不到7点就起来了。
李莞记得前世,她这么熬了一阵,身体就开始出各种问题,然后来到了这个世界……
果然,无论在哪个世界,人都不是铁打的。
一场倒春寒后,卷王珠公子似乎有些咳嗽。
“珠公子可有就医?”李莞问。
“奴婢也是听珠公子的书童提起,珠公子不让他声张,只跟厨房要了碗姜汤。”素云道。
“那怎么行,请个大夫来看看。”李莞道。客居恩师门下,珠公子是怕李家担心吧。
素云虽然赞成,但神色又变了变,欲言又止。“由小姐来给珠公子请大夫,怕是有些于礼太合……”
又是这些繁杂到迂腐的礼仪……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说我不太舒服。大夫给我看后,跟珠公子的书童给个信儿,让他把大夫顺道请去给珠公子拿个脉便是了。”李莞安排道。
素云很是诧异,就这个月来,小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若给往日,小姐哪里敢越过礼仪去想办法。
素云想着,兴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女大十八变吧。她按照李莞的安排,将大夫请来。
二叔一家又出了幺蛾子。李婶不知怎么地,被魇了,这会儿得了失心疯一般提着剑要杀人。李家老太太,李守中夫妻,都被喊去了东院。
因此,陪在李莞身边,伴起拿脉的,是李纨的乳母。
大夫拿脉后说李莞无甚大事,并开了些安神补气的汤剂,嘱她早些休息。
李莞觉得这位大夫还是靠谱的,从脉象上就诊断出她这几天睡得比较晚。
素云将大夫从西厢绣楼送出来后,“碰巧”遇到贾珠的书童墨竹,一齐去给贾珠拿脉。
贾珠本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受点风寒也无甚大事,不必惊动恩师一家。但大夫被请上门了,给他瞧瞧脉象也行。
大夫拿完脉后,语重心长对贾珠道:“公子长年积劳,气血双亏,今寒邪入体,若不尽早去除病根,恐往后甚忧。”
贾珠笑着道:“晚生也略通一些医理,并未察觉自己气血亏虚。先生说得未必有些夸大了吧。”
那大夫道:“公子年轻,很多症状都未浮上来。待到出现症状,为时就晚了。老夫给公子开个方子,公子按照方子上调理即可。切记今日一定要早些休息。”
贾珠若有所思,还是让其书童墨竹按照大夫的方子抓了药。
大夫给贾珠拿脉的时候,素云也在,回头就跟李莞描述了贾珠的病情。
李莞听了素云的陈述后,心中了然。人果然是不能长期熬夜的,幸好今儿被大夫一语点中,只希望贾珠能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天夜里,东厢贾珠房里的灯还是一直亮着。李莞知道,卷王珠大公子还不舍得休息。
亥时的梆子响了,已经晚上9点了。
若是现代世界,李莞大可以敲门,对珠大公子喊一声,遵医嘱,快去睡觉。
但是,在礼仪严格的李家,未婚夫妻见面是不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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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莞的卧室有把桐木古筝。
她前世是不会弹古筝的。不过,她虽然没有继承原主大脑的记忆,但肌肉记忆尚在。
指尖轻轻划过琴弦,优美的音乐跃然于琴上。
李莞奏了一首安神的催眠曲。那是她前世当社畜熬夜熬到生物钟紊乱后,心理医生推荐她听的睡前音乐,现在竟然能自如地弹出来。
贾珠喝过了大夫开的药,那药方中本就配有安神助眠的药物。这会儿,隔着一个大厅和小花园的西厢传来舒缓的琴声,如一只看不见的手,抚平了思绪中的所有波澜,更是让贾珠的上下眼皮直打架。
不一会儿,东厢客房的灯就灭了。
李莞也停止了弹奏。
晚上九点睡觉,对前世来说,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又是最符合人自然规律的。
所以,晚安了,珠公子。
李莞也熄了屋里的灯。
一连几天,亥时的梆子响起后,西厢的催眠曲也传来了。
李府上下自然也听到了琴音。奏琴并没有违反李家的规矩,相反李家书香门第是乐见子女喜好琴棋书画的。况李守中夫妻、李家老太太都是过来人,西厢的琴为谁人而奏,他们心中也清楚。贾珠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人尖儿,李家长辈巴不得赶紧殿试完,好为二人完婚。
听到琴声后,贾珠心领神会,他未过门的妻子在催他歇息了。
从来李府的第一天,看到李姑娘印在屏风上的倩影后,“妻子”这个对贾珠来说非常抽象的词,就落到了实处。
还有那“碰巧”请来的大夫,真的是那么巧吗?
连着几天,亥时初准时响起的安神的琴声。以及西厢二楼门角处若隐若现着女子的裙角。
贾珠可以断定,他未来的妻,一直在默默地观察他,留意他,并且提醒着他。
这让他原本认为是任务的婚事,有些期待了。
三月倒春寒,贾珠的心却是暖的。
3. 第 3 章
“大房太太被魇了,听说是二房外头那位请了个道婆做了法给弄的。”素云道。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于李莞来说,穿越这件事情就挺费解的。李婶被这个世界的某种玄学作用而发疯,似乎也能解释。
而素云说的“外头那位”,便是给李家二房生了儿子后,又被赶出家门的勾栏院女子。
李守才在李老太太的威压下,明着是把儿子生母发卖了,暗地里则把她安置在外边购置的房子里。
这些也被李家那些嘴长的婆子妈妈们扒了个遍。
李守中倒还淡定。李家二房一地鸡毛蒜皮,倒不影响李守中每天来过问贾珠的学业。
李莞照例每天亥时一到,就开始奏琴。开始贾珠风寒未愈时,琴声一响就会休息。后来,也许是临近殿试,也许是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信得太足。他会在东厢客房外的院落驻足,聆听片刻,然后继续回灯下苦读。
李莞见劝他也无用了,只当是琴声伴他片刻,一曲奏完,就自己歇息。毕竟改变一个人,其实很难,改变自己却很容易。李纨已经尝到了早睡早起,规律作息后,那种神清气爽的甜头,并打算坚持下去。
这天,李莞奏琴后,熄灯睡下。睡梦中听见有人大喊“走水了”。
只看见西院火光冲天,顺着东风,就往只有一墙之隔的东院西厢扑来。
李莞披了衣裳,就跟着乳母,还有素云等丫头,从火势未至的一侧楼梯下了绣楼。
走到楼下,对上往西厢赶来的贾珠。
这是李莞跟贾珠第一次见面,火光将他的白衫和他隽秀的脸庞印得通红。
“李姑娘,你没事吧!”贾珠迎上从西厢下来的几人,精准地辨认出李纨,对她关切地道。他遂又觉得失礼,忙道歉:“见西院火起,在下心急。在下冒昧了,李姑娘。”
所以,见西院火起,贾珠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素未蒙面的李纨的安危?
西厢绣楼已经彻底燃着了。“噼啪”一声炸响,一面起火的墙就往外倒去。
贾珠是下意识地护住李纨,带着她往远离火势的方向跑开。
待跑到远离西厢的花园的水池旁时,贾珠忙松开揽着李莞的手,结结巴巴地道了声:“对……对不起,李姑娘。”
李莞的乳母、丫鬟们脱险后,纷纷去救火了,跟在李莞身后的是素云。
素云忙道了一声,“小姐,我去帮忙救火了”。便跑开了。看着小姐跟珠公子互相关爱,素云心里欢喜。想着数月前,珠公子刚刚中贡生那会儿,老太太、老爷、太太还在担心贾家会不会悔婚。现在看来,珠公子不但是个守信之人,还紧张小姐得很。
定下心神,李莞有些好奇地问:“珠公子是为我而来?”她跟贾珠连面都没有见过,贾珠竟为她往火海奔去。
贾珠那双清澈的眸子在火光中闪烁着:“在下跟李姑娘有三生之约,自然会来。”
听贾珠诚恳地说着三生之约,李莞都有些感动了。
原主的弟弟李岩也给吵醒了,看着姐姐住的绣楼起火,哭闹着,一定要去看姐姐。
李岩的乳母拧他不过,便带着其寻到花园处。
李岩一看到姐姐,便挣脱乳母,直奔李纨而来。
“姐姐没事。”李莞按按他的发髻。
李岩还是紧紧地拽着李莞的裙角,不肯放手。
贾珠笑着道:“我弟弟宝玉也很黏我。才一岁,刚会走路,就到处寻阿兄。”
提到可爱的小弟弟,李纨也笑了。笑着笑着,她觉得不对劲儿了。
贾珠的弟弟叫宝玉。贾宝玉?
不是吧!
她又想着家人说的“荣府”,莫不就是《红楼梦》中的荣国府?
“元春姑娘她还好吗?”李莞试探着问了一句。
“劳姑娘挂心。前儿不久,宫里的夏公公来传话,说元春一切都好。”贾珠道。提起他的这个妹妹贾元春,十五岁就入宫做了女官。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皇宫,贾珠对其忧喜参半。
真的有贾元春!实锤穿越《红楼梦》了。
李莞只觉得背心一阵凉飕飕。她看过《红楼梦》的电视剧,不过网上吐槽很多,她是跳着快进看的,了解个大概。
荣国府会被抄家,四大家族会白茫茫。
贾珠,她未来的夫君,会在婚后不久就狗带。而她穿越的角色,竟然是荣府二房长子贾珠的遗孀,那形容槁木死灰的寡妇李纨。
这……
贾珠见李莞在发抖,以为她冷,便将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
李莞凝视着眼前的贾珠。天呐,这么优秀的人,竟然很快会死去!不是吧。
“在下知道,无故起火,姑娘害怕。但是你记得,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贾珠诚恳地道。
“还有我。”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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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扯着李纨的衣角。
李守中夫妻闻声也赶去西厢。听下人说,小姐已经脱险,人在花园附近时,李守中夫妻也放了个心。
李母随后赶去花园,见李莞跟贾珠在一起,甚是欣慰的。看来珠公子是真心待这门婚事。
李家家丁回报,打更人说,在西院曾看到过一给鬼鬼祟祟的人。那人是绣红坊的伙计。
而绣红坊,正是李家二房那生了儿子的外室曾经唱曲儿的地方。
看来,西院先是发生二房李婶被魇,得了失心疯,又发生西院起火之事。只怕都跟李叔的外室有关。
火最终被扑灭了,李莞住的绣楼也被烧了,她便暂时安置在了李老太太住的院落里住下。
夜深人静时,她想着最近发生的那些事儿。
这个世界有如李家二叔李守才那般龌蹉的男子,跟外室生子,宠妾灭妻;也有如李父那般的“如兰君子”,一妻两妾,堪称一家和睦。还有像贾珠这般沉浸学术,洁身自好,连通房丫鬟都没有的谦谦君子。
就是不嫁贾珠,李家也会把她嫁给别人。
李莞宁愿当寡妇,也不愿意遇到李家二叔这样的人。
等等,寡妇?说得好像她认可了这门亲事似的。
在被窝里的李莞不禁失笑。
想到贾珠第一时间就火起的西厢赶来,想起他说“有他在”,即便李家失了势,贾珠依旧一诺千金,履行婚姻。这样的人不比那些不顾另一半死活,或者得了势就攀高枝的人好太多吗?
给贾珠拿了脉的大夫说,贾珠的病已经好了。只是他常年熬夜,身体有亏损。是不是贾珠不再熬夜,就会没事?
一切不都还没发生吗?
现在起,好好爱惜身体,可还来得及?
李莞想起前世她身体亮了灯之后才开始养生,但为时已晚。贾珠现在才十九岁,好好调养,来得及的。
想着想着,李莞沉沉睡去。案上整齐地叠放刚刚着贾珠给她披着的长衫。
次日清晨,贾珠收到了一份汤,是素云交给贾珠的书童墨竹的。
“可得看着珠公子喝下去,是大小姐一早起来熬得。”素云嘱咐道。
墨竹学着素云的口气,又复述了一遍。
贾珠端着这碗温热的红枣乌鸡汤,尝了一口。汤撇了油,又有红枣的香甜,姜用的嫩姜,汤的口感很温和。一饮而尽后,暖胃又暖心。
4. 第 4 章
李家西院的这场火,最后也弄明白了,雇佣纵火的人,就是李守才的外室丰二娘。
此时正值贾珠殿试的关口,李家不声张,直叫人把那丰二娘,和她在外边另有私情的绣红坊小厮梅良信给绑了。
李守才则是被李老太太关进了李家祠堂,抄经书思过错。
李家原以为家丑不外扬,想私下解决纵火一事,连衙门问话都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了。
然而,贾家的消息却灵通得很。
贾珠的生母,荣府二房的王夫人,打听到了李家二房宠妾灭妻的稀烂事儿,还闹到差点儿把家都给烧了。
王夫人恐贾珠在李家有不测,且殿试在即,便派了荣府的大管家林之孝来李府。说是荣府的老太太病了,要珠大公子回去侍疾。
贾珠又是个极其孝顺的孩子,即便他知道祖母生病之事,可能只是家里喊他回去的借口,他还是想回去看看祖母。
贾珠又恐李家人多想,特意一一请辞。
李莞正在老太太屋里的小厨房熬枸杞山药猪骨汤。汤熬得浓郁,撇了油,分别给老太太、李莞父母,还有西院的李婶,以及贾珠各盛了一盅。
这会儿,李莞正安排丫鬟和小厮们给各处送去。
贾珠拜别李守中后,又来跟李家老太太处,跟她老人家辞行。
李老太太道:“即是祖母生病,难得哥儿一片孝心侍疾,那就赶紧回去罢。老太太见了哥儿,心生欢喜,病一下子就好了呢。”
李老太太最是眼明心亮了。她担心贾珠跟李莞的婚事有变。
如今的李家已非官身,时日已经是今非昔比。而贾家是国公府门第,大房贾赦承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二房贾政好歹也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孙子辈的,前有大孙女贾元春入宫做了女官;现在大公子贾珠中了贡生,前途无量。贾李两家的婚事,说李家高攀也不足为过。
因此,贾家一个风吹草动,李家都会联想到婚事有变。
贾珠施礼道:“借老夫人吉言,晚生替祖母谢过了。”
翩翩公子,盈盈一鞠。李老太太看贾珠,便是越看越喜欢。“老生真是羡慕史老太太,有这般孝顺贴心的孙儿。”
贾珠哪能听不出李老太太的话外音。
在李府十来日的时间,他虽然只见了李纨一面,但一直在她的照顾之下。她为他请医问药,奏琴催他休息,每日派人给他送汤送羹。贾珠对妻子的理解,已经从家里的一个成员,变成了他心头上的人了。
贾珠忙道:“李老夫人您即是宫裁的祖母,也是吾之祖母。往后吾定跟宫裁一起,好好孝敬您。”
李老夫人听了大喜。贾珠此话一出,表明他已经认定这门亲事。而且贾珠很亲切地讲起李大姑娘的字号,宫裁。
李老太太有预感,贾珠很中意李莞,婚后一定会待她很好。
李莞正要差素云跟贾珠送刚刚煲好的汤,不巧贾珠就来跟李老太太请安辞别。
李莞在里间一字一句听着贾珠的话。贾珠是良人,跟李家二叔,甚至跟她父亲李守中都不一样的良人。
*
贾珠回荣府后,发现老太太并没有生病。全家上下除了王夫人以及大管家林之孝,竟然再没有人知道贾珠要回荣府的事。
贾政看到贾珠急急赶回之时,一脸懵,罚了背着他接贾珠回的林之孝,借此敲打敲打王夫人。
王夫人当然不高兴了,她道:“我这不是怕影响珠儿殿试吗?再说了,与其争殿试名次,不如为珠儿另捡高枝儿。李守中是太上皇提拔的,如今新皇登基官身都丢了。南安郡王太妃前儿还提起,那忠顺王的闺女,可是对珠儿一见如故……”
“愚蠢!”贾政打断王夫人的话,“忠顺王是当今圣上的心腹重臣,忠顺王郡主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了?你脸大,你去攀。”
王夫人想了想,正襟危坐地道:“我王家的内侄女儿熙凤也不错啊。熙凤生得那个标志,人又聪慧。况我兄长升了九省都点检。我王家的门第可不低。熙凤跟珠儿也般配。”
贾政给了王夫人一个白眼:“珠儿都十九了。熙凤才几岁?”
王夫人道:“熙凤明年可就要及笄了。怎么不行?”
贾珠来荣禧堂给父母请安,还没进门,就听见他父母在里边起了争执。
“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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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王夫人身边的丫鬟绣鸾和绣凤见贾珠来,忙跟他问好。
贾珠摆了摆手,制止她俩进屋里通传。
贾珠在门外站了一阵,尽悉其父母所争的内容。母亲想悔婚,父亲不让。
自李家失了势,王夫人便生出了悔婚的心思,开始为贾珠留意适龄的高门闺秀。
贾政则支持这门亲事,因为贾府经历了五代,现在离朝廷中心甚远。贾家需要一个才学扎实的后辈,让贾家能立得住。而李守中虽然没有了官职,但是一代博学之士,贾政想贾珠能在李守中那里得到指导。
贾珠是个磊落之士。他当初坚持和李家婚事,因为君子言而有信。在李府初遇李大姑娘,她对他的照拂,处处落在了他的心坎上。贾珠便在心中认定,她就是他的妻。至于其父母心中的算计,贾珠心里清楚,但他行事坚持自己的原则。
当听到忠顺王家的小郡主,贾珠的眉头蹙了蹙。当年元宵诗会上,小郡主对贾珠一见钟情。小郡主的跋扈是出了名的,毫不顾忌贾家和她一个姑娘家的颜面,到处放话非贾珠不嫁。这事弄得贾珠、贾家,以及忠顺王都无比尴尬。只有王夫人惦记着忠顺王家的权势,一直记挂着小郡主。
再说那王夫人的内侄女儿,王熙凤。其女以犀利泼辣出名,背地里被称为泼皮破落户,又被人称凤哥儿。凤哥儿小贾珠好几岁,贾珠一直当她是表妹。哪怕她再精明能干,贾珠依旧只当她是个小丫头片子。
贾珠听他父母争执越来越离谱,贾政骂王夫人“蠢不可及”,王夫人还贾政一个“冥顽不化”。
贾珠揉了揉额角,遂掀帘而入,对贾政和王夫人行了一礼。
刚刚争得面红脖子粗的贾政和王夫人,看到如树如兰的心头崽儿贾珠,瞬间哑了声。
贾珠道:“父亲、母亲,儿的婚事你们就不要再操心了。儿非李家大姑娘不娶。”
王氏张口结舌。因为贾珠去李府之前,对婚事是只是应和贾政的“迂见”,这去了李府才几天,贾珠竟然笃定非李家大姑娘不娶了。
王夫人心生不妙,这李大姑娘还没过门就把珠儿吃得死死的,看来是个厉害角色啊。
5. 第 5 章
且说贾珠最终进士拿了二甲第一,贾家一片欢天喜地。
然而,贾珠的这个成绩,让贾政颇为不满。
若依他的意思,贾珠若一直在李家备试,得到李守中的亲自指导,是有望进入前三甲的。且珠儿那探花郎出身的姑父林如海,都曾评价珠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前途无量。
贾政认为,明明该属于珠儿的前三甲,都被珠儿那没眼力见的亲娘给折腾黄了。贾政憋了一肚子火,只是碍着儿女的面子没有发作。
对于二甲第一的成绩,贾珠本人则是如释重负。一来,放榜下来,他暂别彻夜温书的辛苦,身心得以修整。二来,新皇偏爱老成持重的读书人,今年登科一甲的三位,年龄都过了三十。贾珠如今一十九岁,已经是今科所有进士中最年轻的一位了,也没有遗憾。三来,荣登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有被招驸马的可能。这对旁人来说,是难得的美事。但贾珠心有所属,能跳过这遭,心里自然畅快。
金榜题名后,便待洞房花烛时了。
然而,贾珠对他跟李大姑娘的婚事越关切,王夫人便越不想娶那李大姑娘过门。
王夫人理想中的媳妇儿,最好是儿子不大喜欢,也不讨厌,能传宗接代,但不要当家理事,夺了她的权。儿子和荣府,都是她的,都得听她的。
而那位李大姑娘,还没过门就开始抢儿子了,看样子心还真不小。王夫人现在想到贾李两家的婚事,就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王夫人秉持一如既往的佛口蛇心的风格,当着贾老太太、贾政的面,应承着尽快给李家下“三书六礼”。
贾老太太已经把管家权下放给王夫人多年了,最近着了些风寒,也没大过问;贾政最近外放了,归家甚少,也无法对贾珠的婚事过问得事无巨细。一家人只看到王夫人忙出忙进地准备聘礼,殊不知她连聘书都没有往李家发送,还把她娘家内侄女儿给弄来了。
贾珠被点了翰林,入了翰林院,也开始早出晚归。直到表妹王熙凤被推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明白了母亲所谓“替他操办”婚事,根本都只是做做样子。母亲压根就没有打算让李大姑娘入门。
贾珠虽然自幼熟读经史子集,但不迂腐。圣人虽然劝勉读书人,要做一个忠孝仁义之人。但是圣人也认为成大事者,要能乾纲独断,杀伐果决。
既然母亲并不是真心要为他准备亲事,那就干脆不过她这里了。
贾珠一边当作不知,每日从翰林院回来后,也应着王夫人的要求,跟熙凤表妹如往年那般说说话。他一边托朋友找来下聘的鸿雁,备好了三书六礼,往李家提亲。
*
再说李家这边。
李家二房住的西院,连同李莞住的西厢,都给外室丰二娘一把火烧个精光。
李莞,李婶,以及二房两个庶出女儿李玟和李琦,都被李老太太接去了她住的院子。
李家二房出的烂事儿不胫而走,李婶心绪也不稳。好在李家大房还算厚道,且有李老太太镇着,李婶跟她膝下的两个庶女尚有个安稳日子。
时下已经六月,李婶在窗前做着针线,打算给李玟和李琦做些单衣。她们的衣物都在那场火中化为了灰烬。
李莞熬了荷叶莲子羹,给李婶母女三人也各盛了一碗。李莞带着素云掀开纱帘而入。
李婶的丫鬟忙收拾了桌子上的针线。
素云将食盒里的三碗羹搁下,对李婶道:“二奶奶,这是大姑娘一大早就起来熬的羹。荷叶是掐的叶尖儿,莲子和糯米也是今年新出的。两位姑娘正在出牙,大姑娘在羹里没多放糖。您跟尝尝看,要是嫌味道淡,小碟子里有冰糖。”
李婶看着精致的小盅里熬得粘稠的羹,叹了口气,遂对着李莞道:“也是难为大姑娘了。是我不好,没有看好你二叔,弄得你的婚事也……”
四月发榜,得知贾珠中了进士,如今已经六月了。过去的两个月间,只有贾珠来过李府几次,答谢恩师,看李老太太。贾府没有任何人来送聘书、聘礼。
李家上下都以为跟贾家的婚事黄了。李婶更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引,每日寝食难安。
李莞却不急。因为如果按照原著剧情,等待李纨的命运是漫长一生的守寡,可有得熬了,还急这几天?
如果剧情发生改变了,比如贾珠长命百岁了。他俩婚事成了,她得如意郎君,有了终身依靠,她欢喜。若他俩的婚事黄了,李莞也阿弥陀佛了,毕竟来红楼梦远距离围观就很有意思了,她不一定非要沉浸式近距离打卡名场面。
反正打工人无论在什么环境,先得把自己整舒坦了。眼下夏天来了,李家荷池铺满了莲叶,荷花煲粥,莲子当零食,过阵挖出来的莲藕还能煲汤。没有什么比把眼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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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好更重要的了。
“婶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的婚事老天自有安排。婶子就那么着急把我送出去?”李莞笑道。
“婶子稀罕你都来不及。只是那珠公子是真真难得,才学、样貌都全了。婶子是过来人,看得出来,珠公子对你是有意的。若这婚事能成,该多好啊……”李婶又开始长吁短叹。
李莞哪里能不知贾珠对她的心意,但她心里是平静的。贾珠是良人,荣府却不是善处,利弊各参半。只是她对贾珠有期待,因此,婚事来了她不拒绝。就是如李家上下认为的“黄了”,说明贾珠对她的心意拧不过他的家庭,那也无甚留恋。
“婶子快尝尝羹好不好吃,两位妹妹都快吃完了呢。”李莞道。原来李玟和李琦分别被她们的奶妈们抱着,已经都快把一碗羹给喂完了。
李婶尝了一口,眼睛一亮。“真好吃。”羹熬得很细化,莲子很面,入口就融,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荷香。“老太太吃了吗?”
李莞笑道:“老太太那边已经送去了。”
就在这时,有小丫头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来报:“二奶奶,大姑娘,可了不得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喝口水再说。”李婶道。
那小丫头子哪里顾得上喝水,大口喘了几口气后,一股脑地说着:“荣府的珠大爷,带着聘书、聘礼,提亲来了!”
“真是太好了!”李婶放下盅,上手合十,激动地道。
伴随着府里嘈杂渐起,李莞的心提了起来。她转到老太太厅后的屏风处,屏住了呼吸。
只看见一个身穿月牙白长袍的翩翩书生,跟厅上端坐的李老太太拜了再拜,恭敬地喊了一声:“问祖母安。”
屋外李岩一边蹦跳着,一边唱着歌谣:“鸿雁来,喜事到。”
贾珠看到屏风后旋出的一抹鹅黄色的裙角,想起两月之前,她也是这般默默也关注着他。他不自觉嘴角抬起。
往后的岁月,他会带她走近他的生命里。
荣府这边,王夫人只听见周瑞家的说了一声,“夫人,可不得了了,有人看见珠哥儿自个儿带着鸿雁、聘礼往李家去了。”
“什么?”王夫人手里的茶杯“哐”地掉到地上,碎了。
她只觉得耳畔“轰”的一声巨响,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儿子竟然背着她,自己去提亲了!
6. 第 6 章
贾珠在李家热闹半天后,就打道回荣府了。
李老太太张罗着人,将聘礼抬入库房。诸人都为大姑娘的婚事有了着落而高兴。
然而,李守中夫妻俩的心却不平静。待下午李老太太、李二婶子、姑娘和哥儿们都午歇了,李守中夫妻关起门来在屋里续着话。
“老爷,贾家的婚事,我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对劲。”李夫人寻思道,“虽然说亲的媒婆,聘书,下聘的鸿雁等礼品该有的都有。但是至始至终都只有珠大公子一人前来,他父母连个气儿都没有跟咱家通过。老爷,您说这怪不怪?”
李守中心虚地端起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沫,珉了一口茶,道:“珠儿的父亲贾政,不是前不久就外放了么。”
李夫人道:“就是外放了,亲儿子成婚这种大事,也该回来不是?再说,珠大公子的亲娘尚在京都,怎不见其一同登门?”
李守中放下茶盏后默了默,道:“等贾政回来问清楚就是了。”
李夫人不想女儿囫囵嫁过去,但她知道李守中很是看好贾珠。况且贾珠这般才貌的女婿,打着灯笼也难得再找一个了。李夫人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出来心中的担忧。“只是担心宫裁嫁过去后受欺负。”
李莞本来给她的父母送消暑的生芪绿豆汤。还没进屋就听到父母在谈她的婚事,便屏退随从,索性听了个全。
李莞穿越到这个世界才三个多月,对古代婚礼习俗的了解只在浮在程序上。今日见贾珠来提亲,她心有所动。毕竟上辈子单身了三十年,这辈子有人奔她而来,还是有些感动的。
现在听李夫人这么一说,李莞也觉得贾珠是背着家里,自己来提亲的。
若放在现代,很多人在外谋生,从谈恋爱到结婚,都只知会家里一声。也有很多在外的人,不恋爱不结婚也不知会家里,只是逢年过节顶着个锅盖挡七大姑八大姨的讯问罢了。李莞前世属于后者,这辈子感觉要跟着珠公子往前者靠近了。
有人说,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你不仅和你对象结婚,还要面对他整个家庭。家庭关系处理不好,婚姻生活必定过得难受。
也有人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由两个家庭的大人摆条件凑出来的婚姻,很难建立感情。
当然,两种结婚的模式,都会出现有人过得好,有人过得不好的结局,关键还是看个人的追求和经营。
上辈子,社畜李莞只刚刚顾她自己的丰衣足食,她没得追求。这辈子,开局出了这么个以往奢求不到的选择题,她可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至于李夫人说的“嫁过去后受欺负”,在李莞社畜生涯的十年中,前五年懵懵懂懂,确实是什么欺负都受过。比如口头画饼但入职合约里不写的内容;比如刚入职凳子都没坐热乎,就被投给一看都做不出来的项目;比如明明是东家不行了,却被各种穿小鞋让人自动离职,免得付离职那个月的双倍工资;比如房东突然的涨价、卖房子、或者不想租了,被迫临时找房子搬家……总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一世她亲测了一句话,杀不死你的,会使你更加强大。
社畜生涯的最后五年,她学会了认真看合同;学会了抛掉面子,把各个条款问得清清楚楚;学会了对不合适的项目说不;学会了离职期间无视小鞋,磨也要磨到东家按劳动法给双月工资,正常离职;学会了跟违约的房东谈判,换房子时给自己争取充足的时间,以及按合约减免租金……她再也不是一个被人随意拿捏,会被轻易欺负得到的人了。
该有的生存技能,她都学到了,却忽视了保养自己的身体。以至于天不假年,那个世界的时间就这样停止了,她穿越来了这个世界。
李莞待父母叙话完后,掀其纱帘入内。
她将盛着绿豆汤的小盅,先捡了一个端给她的母亲。“女儿是不怕主意大的。夫君有主见,做娘子的会有人撑腰。比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要好太多。”
李守中夫妻诧异地看着李莞,又面面相觑。面前的人分明是她的女儿,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又不像往日那个对《女训》《女则》倒背如流的女儿了。
*
贾珠回荣府后,王夫人这边开始又是打雷又是下雨。
“珠儿,你说你都背着我做了什么?”王夫人屏退旁人,质问着贾珠道。
贾珠一脸无辜相。“儿没有啊。”
王夫人没想到她那饱读诗书的儿子,竟然是个滚刀肉,跟亲娘打起太极了。当年生贾珠的时候,因为是头胎,还遇到难产,差点人都过去了。一想到自己拿命换来的儿子,竟然胳膊肘往外拐,王夫人眼睛都红了,捂着胸口顿足道:“珠儿,你有没有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贾珠忙扶住王夫人,给她捶背。“儿实在不知母亲所讲何事啊。要是谁让母亲生气了,尽管跟儿讲,儿替母亲出头。”
“你……你!”王夫人因着理亏,却又不能明说。毕竟荣府上下都知道她在为贾珠准备婚事,若她自曝自己连媒婆、聘书、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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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都没有往李家派,贾政首先就不会饶过她,老太太也不得跟她善罢甘休。就是下人们也会背后议论她。传出去坏了贾府的名声,只怕好不容易从大房那里抢来的管家权也要丢了。
这时,宝玉的乳母李嬷嬷牵着小宝玉进了屋。
此时的宝玉还是个一岁多的孩子,生得精雕玉琢的,甚是惹人恋爱。小宝玉刚刚学会走路,被李嬷嬷牵着,一歪一歪地跌到王夫人怀中。他用甜甜的小奶音喊着“娘,娘”。
说起宝玉来,王夫人对他甚是喜爱,那简直就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口里怕化了。跟生贾珠时的难产不同,王夫人生宝玉的时候,诸事都是顺顺当当的。宝玉出生时还自带异象,落地时口里就衔着一块通灵宝玉。王夫人更是引以为傲。
小宝玉很好地安抚了王夫人的情绪,对贾珠之事,气也小了一半。王夫人只是搂着宝玉,不理会跟她套近乎的贾珠。
贾珠也不在意母亲的冷落,他此时此刻想要的,就是圆满地办好自己的婚事,接李大姑娘进门。
贾珠捏着王夫人的肩,对她道:“对了,母亲,您让我送去李家的聘书和聘礼,我都送去了。李老太太可高兴了。”
他瞅了眼一旁立着的李嬷嬷,正好让李嬷嬷给他做个见证。他把自己给李家提亲,说成是王夫人让他去的,还在外人面前那么一说,这下子,王夫人是不能不认了。
李嬷嬷虽然是贾府的老人儿,但是个性情愚钝的,不晓得主人家的那些弯弯绕。王夫人也是觉得李嬷嬷性情憨厚,由她做宝玉的乳母,不会把宝玉挑唆坏了。
李嬷嬷殷切地对着王夫人道:“奴婢恭喜夫人和公子。”
王夫人近乎咬碎一嘴的牙。珠儿竟然先自作主张提亲,回来又当着外人的面,将私自提婚的事一头栽在她的头上。这儿子倒是像给别人生了一样。她的心,如同被捅了个窟窿似的,拔凉拔凉的。
小宝玉在王夫人怀中拱了拱,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她心里又舒坦了一些,还好宝玉粘自己。
王夫人到底还是顾及着体面,将在外候着的小丫头子喊来,抓了把铜钱给李嬷嬷,对她说的吉祥话表示奖赏。
李嬷嬷得了赏钱,抱着小宝玉高高兴兴地下去了。
贾珠也是心里放下一块石头,将本应该属于他的婚礼拨回正位。回头他又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定婚礼的日期。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依自己的意愿做了一件事,感觉还挺不错,连一呼一吸间都是清甜的味道。
7. 第 7 章
贾政收到贾珠的来信,听闻家中在贾珠的婚事准备上诸事已妥,便告了假,回家为贾珠操办婚事。
贾政这两月因外放,一直在外头。他不知王夫人在提亲上拖拖拉拉,也不知道贾珠是背着王夫人自个儿去提亲的。
贾政回到荣府时,荣府已经扎起了红绸彩绢,一派喜庆。他又问了贾珠在翰林院做庶吉士的近况,心中甚慰。
时逢贾政的爱妾赵姨娘有孕在身,不便侍奉。贾政又因贾珠的婚事跟仕途顺遂,心情颇好,回来后就一直留宿在王夫人处,与其商议贾珠婚礼的置办。
话说那赵姨娘,原本是王夫人处一个粗使的丫头。王夫人嫌她言行粗鄙,又忌她有几分姿色,因此只让她在院中做粗使的活儿,连屋内都不让她进。
谁知,就在王夫人生养宝玉期间,也不知道这个粗使丫头使了什么手段,竟然爬了贾政的床。王夫人跟贾政之间,就如扎了一根刺一般。
王夫人也是大家族养出来的,谁家还没两个姨娘。她不是不能容忍妾室,周姨娘就是她早年张罗着买的良妾,那周姨娘一直也本本分分的。王夫人是不能容忍没有经过她许可的妾室,那简直就是对她这个当家主母权威的挑衅,是在打她的脸。
事发之后,王夫人就打算找个牙婆子,把那贱婢给发卖得远远的。谁知,贾政不知怎地,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为其还跟王夫人红了脸,从此就再也没有宿过王夫人处。
如今,贾政回头了,王夫人念着与其一起养育的两儿一女,也没有使性子把他往外推。夫妻二人近日一起操办贾珠的婚事,有商有量,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那段尚有温情的时光。
贾珠和李大姑娘的婚期拟定在这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
天气已经转凉,李家上下忙得不亦乐乎。
数月前,贾政回京,造访李家。李家便知亲家公是十分满意这门婚事的。在婚事上拖拖拉拉的,只是王夫人一个人的主意。当然,贾珠的果决将婚事拉回了正规。
李家大房一共也就两孩子,李莞和她三岁的幼弟李岩。李家上下竭全力地给李莞办着嫁妆,定不能让荣府小觑了李家的姑娘。
李守中夫妻办了二十箱,李老太太给了十箱。二房李婶感念大房对她的照顾,也给李莞办了六箱嫁妆。
对上满满当当的三十六箱嫁妆,加上压箱底的银票、房契地契,前世资深社畜、纯粹的无产业者李莞,眼泪直打转,这是泼天的幸福呐!要是可以,她都想在这个家赖一辈子。
“一会儿姑娘可别再哭了,哭花了妆,倒时候珠公子掀开盖头,就看到了一只小花猫。”跟着李莞一起陪嫁的丫鬟素云道,一边给李莞细细地描着妆。
“哪有姑娘离了娘家不哭的。倒是婚礼上的礼仪繁琐,姑娘多吃些,免得顶不住。奴婢去准备一些小吃食,姑娘揣在身上,顶不住的时候,就偷偷吃两口。”李莞另一个叫银蝶的陪嫁丫鬟道。她是李老太太拨给李莞的一个一等丫鬟,一手好绣工,性情沉稳、思虑周到。
素云跟银蝶两个,一个爱动,一个喜静;一个活跃,一个持重。有她们两个的陪伴,李莞想着婚后的日子,即便贾珠的公务再忙,她在荣府的日子也不会寂寞。
新娘妆化好后,李莞在闺中等着贾家来接人。初嫁人妇,她心里还有些惴惴。吃了一碗银蝶端来的荠菜猪肉云吞,胃充实了,心绪也平静了许多。
待屋外吹打之声,喝彩之声,以及鞭炮之声响起,李莞知道,贾家接亲的人已经来了,心又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红盖头盖上后,李莞的视线就只剩下了盖头下的一方天地。
李府热闹了一场后,李莞被搀出时,已经快到晌午。
她看到了停在她面前的一双玄色金线四方靴,又听到其父李守中有些哽咽地道:“宫裁就交给你了。”
随后便是贾珠沉稳的声音:“岳父大人放心,有我贾珠在,定不会让宫裁受委屈。”
有着三十年单身狗经历的李莞听后,心中甚是感动。
按照这个世界的婚姻习俗,女子出闺房后,有脚不能沾地的说法。
新郎从岳父手里接过新娘后,就要将她背出家门,直至其上花轿。
眼前的那双金线玄色四方靴转了个方向,贾珠在李莞面前蹲了下来。
“接新娘啦!”媒婆高声喊起。
“姑娘可当心着。”素云和银蝶引着李莞。贾珠遂将其背起。
贾珠虽然是读书人,但身量较高,轻轻松松地将新娘背了起来。
虽然是中秋,但这天的天气是极好的,隔着红盖头都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李莞知道贾珠偏瘦。如今被他背起来,便更感觉得到他的清瘦了。李莞心想着,待她安顿好了,一定要给贾珠好好补补,将来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接李莞的轿子歇在了李府门口,李莞被送上轿子之前,收到了贾珠偷偷揣给她的一包东西。
待李纨坐进轿子后,她拿出那包东西一看,是一个油纸包着的桂花桃酥。
贾珠在李家备考那阵,李莞差素云给贾珠送汤时,也送过小吃食,其中就包括了桂花桃酥。
轿门和轿窗都有布帘子挡着,也没人看见,李莞将桂花桃酥塞了一个到口中。跟她家里自己做的桃酥一样脆,甜度要更大一些。甜食爱好者李莞,吃了一个桃酥后根本都停不下来,又接连吃了两块。
贾珠骑在马上,走在李莞的轿子旁边。
街上很热闹,很多人都出来在看荣府娶亲的热闹场面。
轿帘被风吹开一角,贾珠窥见轿中的新娘正在往红盖头下塞他给她的桃酥。
贾珠抬唇,引马往轿子处靠了靠,顺手整理了被风吹开的轿帘一角。
轿中的李莞盖着红盖头,并不知道这一切,还在一块接一块地往盖头下送着桃酥。她想着,待会儿在贾家过场面累了,中途找个机会还可以吃银蝶给她带的小吃食。
待到那包桂花桃酥吃完,荣府说到就到了。
新娘轿子一到,荣府门口就炸起了鞭炮,吹拉弹唱也跟着响了起来。
从新娘落轿,到迎入正厅,又是一套繁琐的礼仪。
李莞在准备婚事的这几个月期间,熟悉过这些细节。她小心翼翼地履行着,不教行差踏错半步,让荣府小觑了她和李家。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贾珠并立于李莞身侧,跟她一起完成了这套礼仪。
在大厅里的最后一项礼仪,便是给高堂敬茶。
荣府正厅上正坐着的有贾老太太、贾政和王夫人。
贾珠带着李莞先给贾老太太敬茶,二人同道:“请祖母用茶。”
“甚好甚好。”贾老太太的声音听着就知其打心里高兴。
二人再给贾政和王夫人敬茶。
贾珠恭敬地站在贾政面前,端着茶盏,道:“请父亲用茶。”
“好,好。”贾政笑着接过贾珠递过来的茶杯。
李莞则是被媒婆引着,送到王夫人面前。李莞依着习俗,对王夫人道:“请母亲用茶。”
谁知,那王夫人是打定主意要给新妇来个下马威。于是,她便端着架子,半天不接李莞敬的茶。
贾府诸人,除了贾政和贾母对贾李两家的婚事满意,余者或轻慢李家的门户不及贾家,或嫉妒李家是书香门第,都看着这场好戏。
贾母本脸上挂笑,骤然冷脸。当年王家没如今这般势头时,门楣还不是不及贾家,贾老太太当时都没有这般轻慢儿媳,王夫人她怎么就敢了!分明是没有把自己的婆婆放在眼里了!
这些年二房占了荣府正中的荣禧堂,把贾母赶到西南角的院落,面子上说是给老太太修的养老宅院,谁不知道西南角原是马厩处啊。贾母冲着儿孙看,只是不说,让她搬就搬了,面皮上过得去就行了。
然而,王夫人在贾母面前给新妇示威,贾母忍无可忍,重重地放下茶盏。
侍立在旁的大房贾赦之妻邢夫人,乐得差点笑出了声。当年大房的正妻去世,贾母染恙之际,二房王夫人趁机掌了管家权。她还把大房一家赶去了又花园改造的东院。从此大房一家跟荣府就隔了一个院墙,通过一个黑漆门出入府中。
邢夫人是续弦,家势微末。话说这门亲事被媒人提出时,还是王夫人首个说合适的,她看就看中了邢家是小门小户,娶进来没法跟她叫板。贾老太太无甚意见,对续弦的要求自然没有那么高。贾赦本就是碌碌之徒,娶个门楣低的,还不会对他指手画脚,也同意了这门亲事。
那邢夫人本就没有大的抱负,管家权哪里是她想的,平时捞点好处贴补一下娘家,她心足矣。谁知,邢夫人就这点出息,王夫人平日里还不忘记明里暗里地打压、揶揄她。久而久之,邢夫人心中不满越积越甚。以至于今日她看到二房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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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闹别扭这一幕,心里无比地高兴。
鼓乐还在奏着,正厅的气氛却如凝固一般。王夫人还是不接李莞递的茶,皮笑肉不笑地那么端着。
贾珠刚给贾政敬完茶,尚在贾政面前,跟李莞间隔着媒婆及众人。贾珠见势不妙,对贾政投去恳请的目光。李家是父亲满意的亲家,宫裁是父亲满意的儿媳,更是贾珠的意中人,可不能冷落她。
贾政见王夫人做得太过分,冷脸咳嗽了一声,以示警告。
王夫人听在耳里,笑在心里,这些年的压抑,她终于威风了一把,哪里想轻易放下。谁让苦媳妇儿熬成婆婆了呢!
一同参加婚礼的亲戚中有人嗅出不妙。那便是王夫人的妹妹,薛姨妈。
这些年王夫人怎么过的,心里怎么想的,薛姨妈这个贴心亲妹是知道的。婆家早年的强势,贾政的不忠跟背叛,生养子女的艰辛,王夫人的苦楚,都悄悄跟薛姨妈说过。但是,现在是贾珠的婚礼,王夫人显摆一下婆婆的威风就够了,过了就麻烦了。若贾母、贾政、贾珠一齐老了脸,冷了心,荣府就要变天了。
薛姨妈想挤到王夫人跟李莞处,说句解纠的话。然而,却被她五岁的儿子薛蟠扯住了裙角。
李莞蒙着盖头,虽然看不到王夫人,但是她现在是怎样一副德行,李莞一清二楚。王夫人就是想让她这个新媳妇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让她今后被人指指戳戳,让她在荣府无法立足。
李莞没有读过原著,电视剧也就看了个热闹。但是王夫人怎么对待金钏儿、晴雯、四儿这些小姑娘的名场面,她是记得的。这些如花似玉的生命的消陨,都跟佛口蛇心的王夫人有关。
李莞在盖头下冷笑着,没有丝毫畏惧。比对前世打讨薪官司;比对被派给最难搞的项目,做不出来就来KPI考核扣工资;比对公司想裁员,但是不想付双倍离职工资,故意每天对其进行身心暴击,逼其自动离职来说,王夫人今天不接茶杯,也不是李莞接不住的茬儿。
她在前世修罗场的摸爬滚打中总结出,对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对不讲道理的人,要更不讲道理。
俗话说,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王夫人不吃敬的茶,那就让她吃罚茶吧。
就在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之间。那新媳妇竟然顶着盖头,几步走上前,利索地抓起婆婆的手腕,把茶杯塞入其手中。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在大厅门口吹打乐器的艺人们看到这幕后,连奏乐都忘记了。
荣禧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连新妇盖头下坠着的珠帘碰撞声都如鼓响。
“母亲,请用茶。”新妇在盖头下喊了一声。那声音就跟灌了蜜一般的甜美,甚至带着示弱的讨好。
然而,新妇那只抓着婆婆手腕的手,却是下力到骨节暴起,经脉分明。
王夫人面色惨白,整个人靠在椅子后方。
“母亲,请用茶。”新妇又喊了一声,那声音更显柔弱无辜,但她整个人更往王夫人座前靠了一步。
新妇仿佛在红盖头下俯视着王夫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让王夫人感觉透不过气来。
新妇那身大红色的喜服和红盖头,在这种气氛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诸人皆叹那新妇是个狠人啊。
“哇”的一声,有小孩的哭声响起。
诸人一看,是薛姨妈之子薛蟠,不知怎地竟然哭闹起来。
薛姨妈忙将他抱出大厅去哄。
待到诸人再回头时,王夫人已经在喝茶了。
新妇则退回到她该站的地方,乖巧地立在原地,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贾珠长吁一口气,终于是风波平息了,他过去只知娘子心细,如今到看到了她胆大的一面,心中对她更敬了。贾母也对孙媳妇儿刮目相看,暗自道好。贾政尴尬的脸色也缓和下来,示意婚礼继续。
看热闹的诸人还未回过神来。但因是王夫人不顾体面,摆谱在先,所以并无一人指责新妇的僭越。
王夫人面色如土,端着茶杯的手斗如筛糠。刚刚被新媳妇儿捏过的手腕处,泛出几道红印,生生地发痛。王夫人暗地直道:苦也。她又自知理亏在先,也无法申讨,只得将袖口掩住腕上刚刚被掐出的手指印。
礼乐又奏起,大厅又热闹起来。
“礼成,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李莞和贾珠共持一条缀着大红花球的红绸带。李莞被贾珠引着,被诸人搀着往新房送去。
8. 第 8 章
“新人送入洞房。”
李莞和贾珠在诸人的欢呼中,被推送到新房。
“祝新人早生贵子。”媒婆一边引着新人进屋,一边在床上撒上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四物,取其谐音“早生贵子”,以图个好彩头。
李莞被媒婆扶着坐在了榻上。
又一翻礼仪后,床上的“早生贵子”又被丫鬟们捡了起来,装在盘子里,搁在桌子上。
李莞只听见“哐当”一声,门被合上了。屋内静了下来,起哄声和媒婆夸张的笑声退到了门外。
盖头被挑开后,李莞的视线终于亮堂起来。贾珠被大红的喜服衬得格外的白皙而清隽。
“李姑娘”,语未必,贾珠立即改口道,“娘子……”随即,他的脸上浮出羞腼的红润。“今日让娘子受委屈了,往后我一定思虑再周到些……”
李莞挂着她在这个世界习得的含蓄的笑容,道:“无妨。”她有前世的记忆,奇葩事儿见多了,今儿也给王夫人来了反下马威,因此并不觉得委屈。
“夫人真大度也,珠深感敬佩。珠得如此贤妻,此生无憾矣。”贾珠喜道。母亲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在婚礼上如此轻慢宫裁,她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贾珠甚是感动,在心中发誓要待她加倍的好。
李莞被夸得脸都红了,比起当“贤妻”,她的理想可是更想当“咸妻”(富贵咸鱼,没人欺)。
贾珠见李莞面染红色,心中动了动。遂引她到桌前,拿了两个小酒盏,倒了满满当当的两杯酒。
李莞在媒婆那里培训过这个世界的婚礼礼仪,现在要喝交杯酒了。据说有点人家会在酒里隔点那啥药,帮助新人快点“早生贵子”。也不知道这酒杯里是不是也搁了些料……
不过,这次是李莞自己想多了。王夫人讴贾珠眼里已经没有了亲娘,只有新媳妇儿。所以,理论上贾家的老传统会在合卺酒里加料的,王夫人今番安排的酒里偏偏什么都不给。
李莞跟贾珠依礼仪,喝完交杯酒。
李莞细细地关注着自己的变化,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古代的酒没有被蒸馏,味道比较淡,跟喝米酒差不多。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贾珠,观察他有没有什么变化。
对上贾珠带着宠溺的眼神,前世当了三十年单身狗的李莞有些上头了。在心中直呼老天爷,他可真好看啊。
贾珠遂握住李莞的手,将她拉到榻边。
婚前培训过的结婚当天的最后一项内容要来了吗?李莞竟紧张得不敢看他,心噗噗直跳。
贾珠忽然想到李莞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便体贴地问:“娘子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些来?”
李莞上轿子之前本就加餐了一碗云吞,在轿子上坐着无聊时,她将贾珠塞给她的一包桂花酥烙都吃了。一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太饿。
她一边感念贾珠待她的体贴,想着他也是大半天没有吃东西,还又背她又骑马,便道:“清淡、好克化的都可以。”贾珠在李府备考期间,素云就从贾珠的小厮墨竹那里得知,珠公子的脾胃比较弱,油的、辣的、咸的都不大吃得了。因此,李莞只说要清淡好消化的食物,好跟他一起吃。
贾珠遂唤来门口值守的一个小丫头子,道:“炒豆儿,去厨房要两碗鸡汤面,跟几碟小菜。”
“好嘞。”炒豆儿是个身量较小的姑娘,年纪不大,脸上笑嘻嘻的,走路都是连蹦带跳着。
从炒豆儿的精神面貌看,跟着贾珠的生活环境应该是宽仁而单纯的。
贾珠见李莞在打量炒豆儿。待炒豆儿出去后,贾珠解释道:“原本我屋里只有几个妈妈和墨竹等几个小厮照顾起居。炒豆儿是去年我在街上捡回来的。她本是个街头杂耍卖艺的小姑娘,我路过看热闹,遇到老板打她,便把她买了回来。”
贾珠的这番解释像是在跟李莞坦白,他房里没有姑娘。
对这个,李莞早就打听清楚了,贾珠是没有通房丫鬟的。至于为什么贾珠如此洁身自好,而荣府其他男子比如什么贾琏、贾赦都像海王一般,李莞目前还不清楚原因。
总之,空降古代,捡了贾珠这般人品的夫君,李莞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她好奇地问:“炒豆儿以前是杂耍的吗?她会些啥?顶碟子?翻跟头吗?”
贾珠想了想,道:“耍大刀、胸口碎大石、红缨枪之类的吧。”
“……”李莞笑了,“那她怎么不拿大刀劈那打她的黑心老板啊。”
贾珠默了默,道:“大概是被那老板养大的吧。”
李莞紧了紧被贾珠握住的手,道:“往后都不会有人再欺负炒豆儿了。”
贾珠对上李莞温婉的笑容,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低头越凑越近。
李莞屏住了呼吸,闭上眼睛,遂又发现贾珠松开了她的手,去栓门。
李莞道:“炒豆儿拿宵夜去了呀。”
贾珠顿了顿,还是将门栓“咔嚓”一下栓上,低低道了一声,“待会儿。”
李莞:“……”她紧张地抓紧了衣角,随后又愉快地想着,三十年的单身狗生涯要结束啦。
就在衣裳一层一层落下之际,又来了一群闹洞房的人,听着声音,是好几个年轻人。
贾珠扶额,无奈地笑道:“我昔日的同窗……怎么这个时候闹来了?”
李莞忙道:“那夫君快去看看吧。”就是看电视剧也知道,古代的同窗有多么重要,那是官场上互相为倚的人脉。
贾珠淡淡地道:“不看。”又继续扔李纨的衣裳。
嫁衣一共有十层,象征着十全十美。还有六层时,新房的门,被闹洞房的同窗给撞开了,门栓折成了两截。
几个年轻人摔进了屋,又忙捂住自己的眼睛,指着互相道,“啊也,坏了珠哥儿的好事儿了”,“是他”,“是他”,“是他”。
贾珠笑着摇摇头,“你们啊。”将几个同窗推出去。
拉拉扯扯间,贾珠竟被他们给拉走了。
“嫂子,珠哥儿借给我们喝几杯,一会儿就完璧归赵。”
喧闹越走越远,屋内外又宁静下来。李莞将繁琐的嫁衣换下来,穿上屋里起居的舒适的长裙。
她跟贾珠所住的宅子正房有三间,都摆满了书,西耳房是他们的卧室,东耳房是一个独立的书房。
院里引多松柏,少娇花弱木,挂上十五明亮的圆月,颇有诗意。
李莞打量着自己未来要生活的环境,心想着要是有个自己的厨房就好了,想吃点什么就自己做,也不用炒豆儿跑老远了。
李莞吃了一小碗面条后,又夹了几筷子小菜。鸡汤面很油,小菜也很油,亏得贾珠还嘱咐让厨房做清淡的菜。
她记得原来看电视剧时,就是刘姥姥来大观园这集,讲荣府的茄子都有好多工序,最后做出个用鸡油泡的茄子,还拿罐子存着很久。
李莞觉得荣府的饮食习惯还没人家刘姥姥家里吃得健康。
李莞想,待安顿下来,就在院子后搭个小厨房,想吃什么,就自己做点什么吃。
吃完饭,已经夜深了,远处正中的大厅还灯火通明,酒席还热闹着。
李莞到贾珠的书房,想看看书。翻开一本,文言文,还是繁体字,她放弃了。
遂又翻贾珠画筒中的字画。贾珠的字写得是真好,跟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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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般端正清隽,又蕴含了一股子刚劲之力。
她又打开一副画,她辨认出画中场景是李家的大厅,大厅上坐着的人像李守中,背对他而立的是贾珠的背影。而大厅侧面有一屏幕,屏风上印着一女子的身影,还有屏风下的裙角。落款处的日期是二月初一。
李莞想起来了,那是她初遇贾珠的那天,她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地看白捡的对象长什么样子的那天。
她又打开几幅画,都是画的她。她抚琴的样子,她在绣楼的闺房中发呆的样子,还有她在厨房煲汤的样子。
李莞心里有谱了,他对她,连初遇的细节都凝在了画中。往后的生活,她会一如既往地遇山开山,遇水填水,会更加有底气了。
待到夜更深一些,远处的喧嚣都散去。贾珠被墨竹跟几个小厮扶回新房。
贾珠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李莞招呼墨竹几个小厮,一起给贾珠换了身干净衣裳。
一夜安睡,天没亮,就有人来。
李莞揉着眼睛,披了件衣裳起来。
炒豆儿小跑进来,低着头红着脸尴尬地道:“奶奶,夫人房里的周妈妈来管奶奶要喜帕。”
李莞来这个世界几个月,刚刚适应李家的夫人、奶奶、妈妈们这种称呼。现在来贾家了,又要面对新的复杂的人员。
她理清脑袋里的结。炒豆儿口中的“奶奶”是在喊李莞自己。这里的“夫人”就是指的“王夫人”,因为大房邢夫人一家被赶出了荣府,蜗居在荣府隔出去的东院。贾母被喊做“老太太”。因此,这个家里唯一的“太太”,就是王夫人。然后,还有个“周妈妈”,那是王夫人的亲信。
管李莞要的“喜帕”,是这个世界的封建糟粕。而且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要在新婚第二天一大早,就非要这个。
也就是说,王夫人明知道贾珠昨天醉得不省人事,今天早上鸡都没叫,就来给新媳妇儿验身。
李莞冷笑着,心想。这是拿你儿子的身体开玩笑呢!昨儿我连给他换衣服都不忍心喊醒他。
“知道了。炒豆儿,先在外边等等。”李莞道。
新房里没有其它锐器,李莞在梳妆台上捡起歇下的发簪,准备用其扎点手指血,糊弄过去。
谁知,一直温热的手接过她的发簪,他又下颌温存地抵着她的额头。“这个太钝,我来吧。”
贾珠摔了一个碟子,用碎瓷割破手指,微微蹙眉,挤出血,沾了些在白帕子上。
门外周瑞家的听到了碎瓷声,便大声地嚷了起来,“不就是喜帕,怎要那么久?”
贾珠的乳娘,房妈妈,拦住了周瑞家的。
房妈妈是过来人,昨天珠哥儿怎么回来的,谁都看着。今儿天没亮就找新娘子要喜帕,不是难为她么。
房妈妈好言相劝道:“珠哥儿跟新娘子刚起来。周妈妈也让他们衣着整齐,跟您说两句话不是?”
“房妈妈说的什么话,我这个做奴婢的,哪敢跟主子说话。夫人是问我找新娘子要喜帕,你把我一直拦着,莫不是心虚吧。”周瑞家的得意洋洋地笑着,往里硬闯着。
这时,新房的门开了,贾珠披着长衫出来,将那喜帕交到房妈妈手中,示意让其交给周瑞家的。整个过程,贾珠都没有看周瑞家的一眼,对这个成天仗着夫人欺负人的死鱼眼睛厌恶至极。
房妈妈这时直起腰杆,对周瑞家的说:“周妈妈还不回去复命?”
待周瑞家的走后,房妈妈回头又对贾珠跟李莞道:“哥儿和大奶奶想吃些什么?老奴这就去厨房端早点。”
李莞眼观这一切。这个房妈妈是很维护他们的,可得把房妈妈护好了。
9. 第 9 章
李莞跟贾珠洗漱梳妆后,便去给家里长辈敬茶。贾家老太太在,故而先去老太太处敬茶问安。
贾珠昨儿跟同窗喝过头了,精神上略有些恍惚。
说话间,一不留神,两人走岔了方向。出了新房的院落,贾珠往南转,李莞依她在李家的方位习惯往北转了。
“夫君。”李莞唤住贾珠。
贾珠回头,才发现自己恍了神,忙抱歉道:“娘子对不住了,昨儿喝过了,现在都没完全缓过来。”
“无妨,待会儿去厨房做些醒酒汤就好了。”李莞笑道。
“奶奶,老太太的屋在这边。”炒豆儿指着西南方位道。
李莞有些吃惊。从这个世界的风水上来说,西北角是老太太养老的地方,东北角是老太爷养老的地方。李家老太太的屋就在西北角一个僻静的角落。
然而,依刚刚炒豆儿指的方位,贾母竟然住在荣府的西南角。这个安排可是太逆天了。西南角一般是马厩,或者养牲口的地方。
李莞前世看电视剧看了个热闹,只看到贾母一出场,就被一群媳妇儿们、姑娘们、婆子们、妈妈们,还有个贾宝玉,给众星捧月般地团团围住。李莞原来以为贾母在贾家的地位是最高的,现在看来,都是表象。
堂堂国公府如此对待老太太,说句礼崩乐坏都不过分。贾母现在的当家主母王夫人,真是绝了。
不过,贾母的院落装饰得雕栏画栋,有模有样。院落前边回廊里挂着的各色鸟儿都能看出,红红绿绿的鹦鹉,黑身白面的画眉,通身漆黑的八哥,远处池子里还可以看到野鹤这种珍惜的大型禽类。如果不讲究风水的对错,这么个院落,住着还是挺惬意的。
“老太太,珠大爷和新娘来了。”一个容貌清秀,高鼻梁,脸上有些雀斑的小姑娘掀帘进去通报。
贾珠携着李莞跟在其后进了屋。炒豆儿、素云、银蝶皆在屋外的回廊下候着。
贾母是个样貌富态的老太太,头发花白。她看到贾珠和李莞这对璧人甚是高兴,一人给了一封红,又给了李莞一对成色莹润的玉镯子当见面礼。
贾母将李莞喊到跟前,拉着她看了又看,连连赞她是大家闺秀,又问她读过哪些书?
李莞试着贴切原主的身份,道:“读了《女训》和《女则》。”原主的房间里只有这两本书。里面都是文言文,李莞随手翻过几页,也算读了吧。
贾母直夸她是书香门第风范。
李莞记得自己昨天在婚礼上的表现,那可是跟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是贾母对她频频传出拉拢之意,说明贾母是站她,不站王夫人的。
敬完茶后,贾母看时候还早,便留李莞跟贾珠吃早饭。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大盘小碟的吃食。贾母吃得不多,更多时候乐呵呵地看着李莞跟贾珠吃。
待早饭罢,贾珠对贾母道:“祖母,我们去给父亲母亲请安了。”
李莞补道:“我们给父亲母亲请安后,再来跟您说话。”
待贾珠跟李莞离开后,贾母对身边那位刚刚帮贾珠和李莞通传的丫鬟道,“鸳鸯,收拾一下,我们也去荣禧堂。”
“老太太,是否先派人跟太太说一声?”鸳鸯问。
“犯不着。”贾母沉着脸道了一声。昨儿大婚仪式上,王夫人都摆谱儿,亏得珠哥儿媳妇儿是个有手段能压场的,才顺利过了。今晨依例,新妇还得去给公婆敬茶。贾母怕王夫人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便想去镇镇场。
李莞和贾珠不知道贾母随后也跟着来了,两人已经走到了荣禧堂。
王夫人处的小丫头子,老远见到珠大爷携新妇前来,就跟见了鬼似的,撒丫子跑进去跟王夫人报信儿。
“去书房把老爷喊来。”王夫人吩咐小丫头子道。
刚刚来跟王夫人报信喜帕之事的周瑞家的,自告奋勇道:“夫人,奴婢出去接珠大公子。”
王夫人冷哼一声:“不必了。”她如今对贾珠是讴上了,前有他违她心意自个儿去提亲,今儿有包庇新妇,亲自送出一个假的喜帕。就贾珠昨儿烂醉回去的样子,今天哪有什么喜帕。王夫人就是要出出新妇的丑,让她抬不起头来。还有那周瑞家的,也是蠢,天不亮差她去,竟然被挡在了门外,还给了他们弄个假喜帕的时间。
周瑞家的自讨了个没趣,便道:“夫人,奴婢有个法子,可以灭灭新妇的威风。”
王夫人道:“你讲。”
周瑞家的在王夫人耳畔小声嘀咕了两句,王夫人冷笑一声。
贾珠带着李莞来到了荣禧堂的院子时,院子空空如也,连个接出来的人都没有。
贾珠脸色一沉。
但见,一个妇人打着帘子忙接了出来。那妇人平时里喊她林之孝家的,她丈夫林之孝是荣府的大管家。她跟丈夫林之孝两个平时低调得很,还被人戏谑是一个天聋,一个地哑。
林之孝家见珠大爷跟新妇眼巴前就来了,周瑞家的还把院子里的小丫头子都喊了进去。林之孝家的觉得不妙,便自个儿接出来。因为珠大爷是二房长子,如今又有正儿八经考取的官身。将来荣府的主人必定是珠大爷,荣府的当家主母将来就是这位珠大奶奶。
林之孝家的跟周瑞家的不一样,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平日里仗着王夫人,是王夫人的心腹。林之孝家的原来是荣府的家生子,她是荣府的老人儿,但并不是王夫人的心腹。她不想得罪珠大爷和珠大奶奶,便自个儿出来接此二人。
林之孝家的忙为冷场做着解释:“珠大爷,大奶奶,太太正让人去里边准备呢。”
贾珠冷着脸,并不作声。母亲这是跟他也把脸撕了。
谁知,那刚入门的珠大奶奶笑盈盈地接了话:“既然大家都进屋准备了,想必是准备得极好了。”
林之孝家的心喜,直是道:“可不,太太和老爷都等着呢。”她昨儿在外边帮闲,大伙儿都说新娶进来的大奶奶是个狠角儿。但今儿她亲眼所见,却发现这个大奶奶是个很和气的人啊。
林之孝家的将李莞、贾珠迎进屋。
王夫人跟贾政已经在高堂的上座坐好了。贾政在东侧的上位,王夫人在西侧的下位。
李莞心想,看来王夫人和贾政还是挺讲究风水的,将老太太的屋放在西南角的最下的方位上,无疑就是有意为之了。
王夫人下首边的一个座位上,坐着一个中年女性,面庞跟王夫人有些相似,更年轻一些。她身边引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长得虎虎墩墩的。
此外,屋里还有好几个随侍的丫鬟婆子们。
王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对林之孝家的冷哼一声,“你倒是勤快的。”
林之孝家的看了贾政一眼,发现其并不跟王夫人一般锚着心想欺负新妇,便放了个心,低头退到一旁。
“儿见过父亲、母亲、姨妈。”贾珠对在座的长辈行礼道。
“儿媳见过父亲、母亲、姨妈。”李莞跟着贾珠也逐个见礼。
“免礼。”贾政乐呵呵地道。
王夫人冷着脸,也不啃声。
“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那么多礼。”坐她下首的姨妈,倒是说话了。她又将怀里引着的小男孩牵出来,道:“蟠儿,快问珠大哥哥跟珠大嫂子好。”
李莞便知,坐在王夫人下首的,便是传说中的薛姨妈了,那她旁边站着的小男孩是薛蟠?那个传说中和人争香菱背了人命,害得宝钗没法选秀女,最后还害死了香菱的大傻子、大坏蛋?
不过现在,薛蟠现在还有点小,有点胖,有点虎虎的,还有点怕她?
原来,薛蟠昨日见李莞拽着王夫人喝茶那一幕,因李莞强大而诡异的气场,让他想起乳娘给他讲过的鬼新娘的故事,当时就吓哭了。
新娘今儿虽然没有穿喜服,还是着一身的大红,还直盯着薛蟠看。小薛蟠绷不住,又“哇呀”一声哭了,直喊着要“家去”。
薛姨妈面露尴尬之色。昨儿夜里王夫人拉着她诉了大半宿的哭,说珠儿眼里没了娘,新妇是个野蛮的悍妇,哪里有一点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样子。薛姨妈劝了大半宿,俗话说不哑不聋,不做当家翁。王夫人还是听不进去,恨恨地入眠。
薛姨妈今儿特地一大早就赶荣禧堂,想给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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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跟新妇解个围,再闹大了,都不好看。被赶去东院的大房还一家盯着呢。谁知,薛蟠又闹了起来。薛姨妈只得告了一声,便引着薛蟠出了屋。
周瑞家的端了个茶盘过来,盘上隔着两杯茶。
杯子是好杯子,成窑里烧的顶好的瓷器。茶也是好茶,淡淡的翠绿翠绿的。
李莞跟贾珠各取了一杯。
还是贾珠给贾政敬茶,李莞跟王夫人敬茶。
李莞并不犯怵,这属于已经解决了的不算太难搞的项目。如果照样来一个,她还是能依葫芦画瓢,再解决一遍就是了。
她还是那个原则,对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对不讲道理的人更不讲道理。生活中麻烦事儿会少一大半。
贾政接过贾珠递来的茶杯,很快喝了茶,笑眯眯地看着小夫妻俩。
王夫人这次倒也快速地接过李莞递的茶杯。她伸手时,李莞都看到了她手腕上留下的几道淤青。她当时怕王夫人跑了,自己总不能掀了盖头抓她回来喝茶吧,没想到用力过猛了。
谁知,茶水送到王夫人口边时,她眉头一皱,遂神清气爽地道了一声,“茶凉了,近来脾胃不适,就不喝了。”
李莞知道了,王夫人今儿还是打算不给面子,不会喝这杯茶了。
婆婆不喝新媳的茶,意味着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不承认,府里的下人也敢横着待她。
穿小鞋?李莞笑了,暗里搞的小动作,一定怕被人拆出来。
侍立在王夫人身侧的周瑞家的忙接过茶杯,道:“奴婢有错。奴婢一大早就把茶水备好,等着新人来老爷夫人敬茶。谁知等到现在……夫人差奴婢泡的可是上好的枫露茶又不能泡第二遍……哦,是奴婢疏忽,请夫人责罚。”
周瑞家的话,明着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了,暗指李莞跟贾珠来得晚,把茶都等凉了。
可是,现在才辰时,也就早上七点。不过是在老太太处吃了一点东西,哪里迟了?分明就是周瑞家的跟王夫人一起在找茬。
李莞分辨得出周瑞家的声音,一大早敲门来要喜帕的就是她了。
李莞转向周瑞家的厉声道:“周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连泡茶的规矩都不懂?茶水当然是现泡现喝的了,怎么还能提前泡了?况且还是枫露茶。周妈妈是不是为了方便自己偷懒,也不顾主子的身体,让主子喝凉茶啊。”别人找麻烦时,不要解释,抓着对方的痛处往死里说就是了。
大厅的气氛凝固了起来,这新妇一点儿没把自己当新人,一句一句训起婆婆的陪房了。那气势,堪比当家主母,把王夫人都压了一头。但是,句句又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周瑞家的张口结舌半天,道了一句:“奴婢没有。”
“茶没凉还是怎么着?周妈妈是在说我婆母说瞎话了?”李莞接着出招。
王夫人一下子也蒙了。周瑞家的跟她说,到时候给新妇来给您敬茶时,您就说茶凉了,身体不舒服,不喝。那新妇也就没辙了。
王夫人没有想到,这新妇找出了破绽,竟然一榔头打回来了。王夫人斥着周瑞家的道:“蠢货,还不退下。”
林之孝家的忙道,“奴婢再去泡一杯来。”
王夫人诧异地看着林之孝家的,新妇才进门,这就投靠她去了?
李莞接过林之孝家的新泡来的茶,举到王夫人面前:“请母亲用茶。”
王夫人再也没有不喝茶的理由了,况昨儿手上被捏过地方还疼着呢。
这时,门帘被掀起,贾母被搀扶着进了屋。贾政跟王夫人忙起身相迎接。
贾母摆摆手,示意不必,遂又看着王夫人道:“孩子敬的茶,怎么还不喝?”
王夫人的脸蒙上尬色,遂掩面喝了茶。
终于是走完婆家的新婚礼仪了。
给公婆敬完茶后,林之孝家的又引着李莞和贾珠去大房邢夫人处问好。
“今儿谢谢李妈妈了。”李莞大方地赏了林之孝家的一锭银子。
林之孝家的被道了谢,有些受宠若惊,平日里见的主子哪有跟奴婢道谢的?她看到银子后,更觉得欢天喜地。
10. 第 10 章
大房所在的东院,隔在了荣府外。跟李家分家的模式有些类似,隔开的那户其实是由原来府邸的花园改造的。
从荣府到东院还得坐马车,一来是荣府府邸大,二来是荣府跟东院间竟然连进出的门都不留,还得出了荣府的门,在街道上行一段路,才能到东院的门。
大门刷着黑油,跟荣府的那阔气地摆着大石狮子的三间兽头大门,简直是云泥之别。
去东院的路上,贾珠给李莞介绍着大房的情况。
贾赦的先夫人已经过世,给他留了两个儿子,长子贾瑚夭折了;二子贾琏跟李莞是同龄,已经开始说亲了。
贾赦还有个庶出的儿子,叫贾琮,年纪还很小。刚添的庶出女儿迎春,更是个命苦的孩子,一出生,亲妈就没有了。
续弦邢夫人门第不高,也不太能拿住事儿,但也起不了什么风浪。
进了东院的黑油大门,里边是三层仪门,所见建筑和花木跟荣府都不是一个规格的。
贾赦跟贾珠去书房叙话,贾琏不知哪里去了。用邢夫人的话说,贾琏是个不着屋的猫儿。
那邢夫人拉着李莞的手,一副想吐槽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时而捂着胸口,时而蹙眉点头,仿佛跟李莞之间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默契。
邢夫人道:“往后一家人,不要见外,受了委屈,咱娘儿俩家里说,莫外道就是。”
李莞虽然觉得其可笑,但是邢夫人到底还是礼待了她。李莞也待她甚有礼貌,体恤地随着她的话拉家常。
李莞拍着邢夫人肉包子似的手,也学着她欲言又止:“媳明白。”
邢夫人喜道:“伯母喜欢你,往后常来。”
邢夫人对李莞的示好,有种“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意味。不过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年的老油条李莞,当然不会天真地这般想了。敌人的敌人,是什么角色的可能都有。
但是至少邢夫人没有为难李莞,李莞给邢夫人的面子很足,一口一声“婶子”喊着。
邢夫人也甚是高兴,要留李莞跟贾珠吃午饭。李莞跟贾珠谢辞,说两人应了老太太,要回老太太处吃饭。
邢夫人便没有再留,只说改日再来吃饭,遂让其陪房王善保家的送二人。
那王善保家的也是听说了新妇的“悍妇”之名。昨儿她没得资格进荣禧堂大厅一观婚礼,但是凭着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还以为新妇是怎生的一个泼辣模样。
王善保家的好生打量着新妇,二八年华,生得小小巧巧的,看着水葱一般灵秀的姑娘。若一定说出她和旁的姑娘有何不同,那便是其举止头足间的从容,没有这个年龄姑娘该有的生涩,也没有大户人家娇惯出来的高高在上。她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很愿意让人走近,说让人如沐春风也不过分。
临了将珠大爷跟珠大奶奶送上车,王善保家的听到了“谢谢王妈妈”这几个字,心中顿生感慨,这些年也是头一回听主子道个谢。哪个主子不把使唤奴才当天经地义的?
李莞又示意她的大丫头素云。素云立刻会意,抓了把铜钱塞王善保家的手里,笑着低声道:“给妈妈吃个茶。”
王善保家的拿了好,心里乐,心想着,将来要是还有人在背后说珠大奶奶怎生不好,她王善保家的肯定是不得一起说的。
李莞跟贾珠回到贾母处时,宝玉的乳母李嬷嬷正引着宝玉在跟贾母问好。
李嬷嬷见贾珠跟李莞到来,匆匆跟贾母道了声,说太太让宝玉早去早回。
小宝玉喜欢衣着鲜艳着,盯着李莞那身红衣,闹着要找她。
李嬷嬷觑了李莞一眼,便见了太岁似的,捂着宝玉拔腿就走。刚刚李莞跟贾珠走后,王夫人在荣禧堂可是大发雷霆,先骂周瑞家的是蠢货,又骂林之孝家的没良心。
李嬷嬷虽然不咋聪明,但是王夫人的气究竟冲着谁,那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她没有林之孝那样当大管家的得力的丈夫,自然是不敢得罪王夫人,因此就避着李莞一些。
李嬷嬷跟宝玉走后,贾母怕李莞多想,便道:“珠儿跟元春出生后,就在我这里养,两孩子给养得好好的,也都争气。到宝玉这里,就跟护眼珠子似的,真是……”贾母本是宽慰李莞,说到痛处,就越想越气。
其实王夫人本打算宝玉再大一点也放贾母这里养的,用贾母私库的银子养孩子,有怎么会不好呢?奈何见证贾珠长大了是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好好的一个大儿,跟白生了似的。王夫人便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宝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贾珠跟李莞一人搀着贾母一边,扶她到花园里散心。
“祖母真好,养了这么好的珠哥儿跟元姐儿”,李莞笑着道,“我家祖母羡慕您得很。她呀,恨不得我们小辈儿一个个的,赶紧长大,出嫁的出嫁,娶媳妇儿的娶媳妇儿,好让她轻身些。”
贾珠听到新媳妇儿突如其来的夸奖,脸一红,不大好意思地看着远处。
贾母可乐呵了,李莞不但肯定了她的功劳,两小夫妻感情也是好的。辛苦一场不就是图个儿孙好吗?贾母便不再想宝玉,祖孙三人一起吃了午饭。
照理说,媳妇儿是不上桌吃饭的,要在太太或者老太太身后服侍着,等婆家的人吃完了才能吃饭。但是贾母今儿就是不讲规矩了,既然王氏不讲规矩,为难新妇,贾母也破了规矩,把李莞拉在身边,一起吃了两顿饭。
荣府的饭菜精致,做工繁杂,也比较油,吃两口就腻住了。李莞吃得不多。贾珠的脾胃较弱,平日也吃得不多。
午饭后,二人陪贾母在花园走了两圈,待贾母午睡后,二人便回自己的屋。
贾珠道:“看娘子吃得不多,想是家里的饭菜不合胃口。记得娘子在娘家时就喜欢倒腾些吃的,不如在屋后起个小厨房,想吃些什么,可以自己做着吃。”
李莞也有此意,直道:“甚好甚好。”她也想做些清淡、养生的食物,给贾珠调理一下身体。虽然目前贾珠身体还算康健,但还是偏瘦一些,将来为官之路还很长,更要有个好身体。
贾珠道:“那我明儿就跟父亲讲,真正动工起来也快,也就三五天的事儿。娘子今儿晚饭想吃些什么,我去厨房做。”
一般来讲,新婚第二日,新人应跟公婆一起用餐。不过王夫人在使性子,李莞倒落得自在。因为在这个世界,媳妇儿得站在公公婆婆身后布菜,待婆家的人都吃完了,自己才能吃饭。
李莞道:“昨儿吃到的鸡汤馄饨就不错,现成的小菜再捡几盘来。素云、银蝶、炒豆儿去就好。”
“得嘞。”贾珠道,“新婚第一天,下厨当然为夫当仁不让了。”
李莞讶异地道:“夫君还会下厨?”在她对这个世家的了解中,高门大户的男丁是不进厨房的。
“不会,但是可以学。”贾珠见李莞脸上的疑色,便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素云、银蝶跟着贾珠一起去了大厨房。
厨房诸人见到珠大爷亲自跟小丫头子学下厨,皆在私下议论纷纷。
“都说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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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荣大奶奶是福气顶好的,一家子待她都好。我看啊,一家子的好,哪有被夫君体贴的好来的窝心呐。”
“老太太待珠大奶奶也是好的。有人看到,今儿老太太留珠大爷跟珠大奶奶吃早饭,生生地把珠大奶奶拽在她身边一块儿吃,连布菜都不让了。”
“原来说老太太最喜欢东府的蓉大奶奶了,说她是孙子辈、重孙子辈里的第一人。现在看来老太太对珠大奶奶的喜欢更甚。”
“那是当然的了。东府毕竟隔了房,叔伯家的重孙媳妇儿,哪有自家的孙媳妇儿亲呐。”
就在诸人看热闹间,贾珠在素云跟银蝶的帮助下,弄出了两碗除了油的鸡汤馄饨,和几碟爽口的小菜。
炒豆儿在屋里陪着李莞,跟李莞说着话。大奶奶性子好,愿意听,炒豆儿越说越起劲儿。“大奶奶,您是不知道,珠大爷原来啊,除了读书,百事都不会做的。万一珠大爷做的饭菜没法吃,奴婢给您再去做。虽然奴婢也不大会做饭,但肯定比珠大爷强啊。”
李莞听着贾珠的“光辉事迹”,乐得直笑。聊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总觉得没多大功夫,贾珠就回了,身后跟着的素云和银蝶手里各挂着一个食盒。
素云一边摆菜一边夸贾珠:“姑娘不知道,这馄饨的猪肉是珠大爷现剁的,珠大爷还亲自给鸡汤撇了油。小菜也是珠大爷自己炒的……”
贾珠抿唇微笑着,不发一语。
银蝶道:“怎么还喊姑娘呢。不该喊大奶奶了吗?”
素云笑道:“瞧奴婢这记性,大爷、大奶奶慢用,奴婢就下去了。”说罢,她就拉着银蝶、炒豆儿一齐退了下去。
“娘子尝尝看。”贾珠给李莞夹着菜。
李莞咬了一口馄饨,面皮儿赶得很薄,里边的猪肉剁得很细,不咸不淡,意外地好吃。佐馄饨的鸡汤撇了油,还撒了葱花,一股子清新味儿。“好吃,若我弟李岩在这儿,他一个人就可以吃两碗。”
李莞又一样小菜夹了一筷子,很好,没有给很多油,咸度适中,是她期待的饮食,很适合脾胃虚弱的人。
李莞一边说好吃,一边给贾珠夹菜,不住地告诉他,这个季节清炒莴笋可以多吃,萝卜性寒得少吃,但是给了姜又另当别论。这些都是她前世在外漂泊的时候,到处查到的。一个人生活,靠自己管好自己。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两人饭罢,贾珠摆出琴。李莞凭着原住的肌肉记忆弹着琴,贾珠拿出竹笛和着曲。悠扬的乐声,仿佛诉说着一对新人对未来幸福的憧憬和勇敢,让远近的闻者都驻足聆听。
贾珠就是要荣府的所有人知道,他的媳妇儿,有人撑腰。
王夫人今儿一个人用膳。薛姨妈因薛蟠哭闹,回家去了,况金陵家中还有一个更小的,没有带来。贾政因王夫人接连为难他看好的媳妇儿,心中愤懑,又去赵姨娘处了。
王夫人本就心绪郁郁,远处传了的琴音让她更有种孤老的凄凉。
“娘,娘”小宝玉被其乳娘李嬷嬷牵来,看到王夫人便直往她怀里扑。
王夫人紧紧地抱着小宝玉,生怕他飞走一般,心想,幸好有宝玉,可得把宝贝儿子抓牢了。
是夜,王夫人让李嬷嬷带着小宝玉在她屋里歇了一宿,以便她能时时看到她的宝贝凤凰蛋。
那一夜,李嬷嬷可被王夫人折腾得够呛。王夫人一会儿喊李嬷嬷给小宝玉喂水,一会儿把李嬷嬷折腾起来看宝玉要不要换汗巾。李嬷嬷在心里直呼:天爷啊,夫人晚上不睡觉,孩子得睡觉啊……
11. 第 11 章
次日,李莞是被食物的香味唤醒的,一睁眼就看到桌上摆放的早饭。
第三天,新妇要回门,得早些起来。然而,昨儿才真正意义上礼成,李莞便一觉睡到大天亮。
贾珠见李莞睡得实,没喊她。他悄悄起来后,就跟着素云、银蝶将李莞平日里爱吃的食物弄了一桌,有麻将小馒头、花卷、奶饽饽、八宝粥,什锦小菜等。
其实,这些食物都是原主爱吃的。李莞在原来那个世界经常几块饼干、两个小面包就是早饭了。在李家时,她吃到原主日常吃的食物时,觉得像掉到蜜罐子里了。今儿在贾家,这么丰盛的食物还是她的新婚夫君贾珠亲手做的,她觉得幸福不过如此了。
“知道娘子不爱过了很多油的菜,这个不是厨子做的,是我自个儿炒的。尝尝看。”贾珠夹了一筷子小菜,搁在李莞碗里的八宝粥上。
李莞尝了尝,菜蔬很是爽口,八宝粥是甜口的,奶饽饽可以吃出酒酿的味道,馒头和花卷很软。“好吃。”
被李莞夸奖后,贾珠这才满意地吃着早饭。可能是因为脾胃原因,这两天跟贾珠一起吃饭,李莞就发现了,他吃得很少,就是再美味的食物,他吃两筷子就觉得饱了。
李莞想着,待会儿去李家回门后,路上可以去药铺买些补药回来,跟贾珠做些药膳,好好养养。
李莞回门的礼物是贾母从私库里拿的,人参燕窝是给李老太太的,成窑茶具是给李父的,缎子貂皮是给李母的,最后连弟弟李岩、李婶、两个堂妹李玟和李琦都有礼物。
李莞跟贾珠带着礼物,高高兴兴地回了李家。
王夫人说不适,面都没有露,更不谈打点李莞回门了。结果,贾母给李莞回门的礼物飘到王夫人耳边时,她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捏碎了。“什么?老太太怎么待她那么好了?”
一旁引着宝玉的李嬷嬷心里想着。还不是你这个婆婆待新妇太狠了,那可是你儿子的心上人,这才把老太太给逼出来了。
但李嬷嬷什么都也不敢说,她不敢惹到王夫人丢了这份工。虽然昨夜她被王夫人盯眼皮子底下,给小宝玉换了五次汗巾,两次衣裳,累得要命。
王夫人正恼老太太待新妇太好,周瑞家的又来通报,“太太,凤哥儿来了。”
王夫人这两天本看周瑞家的不顺眼,听到自己内侄女儿来了,喜不甚喜。“快把她请进来。”
“姑妈,侄女儿哪有那么大的架子,还要人请进来啊。”先闻其声,未见其人。
话音一落,进来一个光彩照人、把伶俐二字挂在脸上的姑娘。但见她头上扎着金凤步摇,身上穿着五彩团丝裙,眉目流转,顾盼生辉。那便是王夫人哥哥的女儿,王熙凤。
王夫人原本想把她娶进门,给珠儿做媳妇儿。奈何珠儿对这么个美人一直淡淡,反而对悍妇李氏那般上心。
王夫人把王熙凤拉她身边,直叹气,“多好的姑娘,我怎生就盼不到做我媳妇儿呢。”
王家没有来人参加婚礼。一来因为王夫人一直在撮合她跟贾珠,虽然没有成,但到底是要避嫌。二来王家心里也有气,贾家虽然是公府门第,但是自古有“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竭”,现在的贾家已经今时不如往日了。况且荣府的爵位被大房承袭了。二房贾政也就一个五品工部员外郎,早就远离朝廷中心了。而王家却在军中蒸蒸日上。贾珠不过是刚中进士的毛头小子,竟然还看不上王家的姑娘了。
不过,即便不参加婚礼,但人情还是在的。因此,待贾家的喜事办了,王家就派人来送礼了。
王熙凤心里倒觉得没什么。她不爱读书,斗大的字都不认得几个,哪里会喜欢整天抱着书啃的大表哥?之前来跟大表哥聊天,都是她父母跟她姑妈王夫人的意思。况且珠表哥生得太瘦了,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听说还三天两头一病,王熙凤就更不喜了。
王熙凤的理想夫婿,一定是身体强健,人有主意,还听她的,如果生得能够入目就更好了。当然,家势一定要能配得上王家。
“姑妈的媳妇儿还不好么,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定是通情达理的。”王熙凤并没有参加贾珠的婚礼,因此她并不知道李莞这两天的“光辉事迹”。
“不提,不提。”王夫人想到李莞,心口就疼,“珠儿的新妇哪里像书香门第的小姐啊,简直比那集市里的泼妇还要泼妇。若不是跟李家时熟门熟户,还以为抬错了新娘呢。”
王熙凤听罢只觉得惊奇,新妇嫁过来也不过三天。这三天能发生什么?她又不好直接问,只是道:“表嫂能干是好事儿,姑妈往后就不用事事操心了。”
王熙凤顺口一说的话,瞬间点醒了王夫人,她如凳子上有火一般,弹了起来。“她休想分得半豪管家权。”
王熙凤觉察到不对劲儿,她这个姑妈虽然不是个大度人,但是喜欢要面子。新妇也不知道做出什么事儿,让姑妈连面皮都忘了。王熙凤屏言观望。
王夫人的脑海中闪现着贾珠对李氏宠溺的眼神,贾政对自己的冷漠,老太太的偏心,大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宝玉还小,指着宝玉都不知道何年何月去了。王夫人有种孤家寡人的感觉,这可是她苦心经营二十多载的家啊。
“熙凤啊,你留下来陪陪姑妈。”她抓着王熙凤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王家人本就没打算王熙凤这趟早些回去。她已经到了说明的年龄,王家人还想托王夫人给王熙凤在京都说一门好亲事。毕竟嫁到皇城,天子脚下,说起来都比嫁在金陵风光。
王氏姑侄俩说话间,外边来报大房的琏二公子来了,说是母亲让他跟叔叔婶婶问好。
王夫人冷噌一声:“他哪是来问好,分明是来看不好了。”王夫人清晰地记得婚礼上以及第二天早上,两次珠儿媳妇儿那么强势地奉茶,大房邢夫人可是闷着在笑啊。今儿邢夫人让贾琏来,定是想看二房有没有被气坏。
王熙凤对她这个琏表哥无甚好印象,他除了皮相好些,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在外头跟些公子哥儿厮混,跟他老子贾赦是一路货色。
王熙凤嗤之以鼻,对王夫人道:“姑妈的福气是顶好的,哪里有不好给人看。”
“你呀,就会讨姑妈的欢心。”王夫人拍着王熙凤的手,亲热地道。
贾琏掀帘进屋。只见他身着银白长衫,头扎素色绢带,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眉宇间尽是机灵劲儿。
贾琏道:“琏儿问婶子安。”说完便四下看了看,不见贾政,便知二叔可能有跟二婶掰了,这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贾琏那一看不得了,正扫到立在王夫人身侧的王熙凤了。王家表妹好些时不见,出落得更加光彩夺目了,说句不过分的话,他屋里的几个丫头,就是外头勾栏院当头的姑娘,也不及表妹的十分之一啊。
王熙凤被贾琏那狗皮膏药似的眼神灼到了,颇为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王夫人向来瞧不起大房,这会儿觑见贾琏的丑态,正准备揶揄他几句。然而,一个念头在王夫人的脑海一闪而过。如果把熙凤嫁给贾琏,将来借熙凤管家,大房二房就都捏住了。
王夫人出乎意料地对贾琏道:“也问你母亲安。看什么时候你母亲有空,过来坐坐,咱姐儿俩叙叙话儿。”
“侄儿记住了。”贾琏应着王夫人,眼神并没有从王熙凤身上挪开。
王夫人道:“我今儿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熙凤好些日子没有来了。琏儿,你带她到处转转。”
王熙凤诧异地看着王夫人。我跟他?这又是哪出?俗话说,七岁男女不同行,不同席。当初王夫人为了撮合她跟贾珠,也这般让她跟贾珠接触过,只是她跟贾珠都很敷衍。现在王夫人让她跟贾琏接触,莫非想把她嫁给贾琏?
王熙凤既看不上贾琏,也看不起大房这一家。于是,她道:“姑妈,我一路周折,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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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歇了。”
贾琏并不介意,美人说什么都对。他是个机灵人,王夫人又给他制造机会,又要见他的嫡母,只怕是有意想把熙凤许给他。贾琏自然是乐意的,便颠颠儿回东院找邢夫人了。
贾琏走后,王夫人就将她的想法跟王熙凤讲了。
王熙凤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她晃着王夫人的袖子,撒娇道:“姑妈,我可配不上琏二爷。”
王夫人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反话,便对她解释道:“我知道琏儿没入你的眼。只怨李氏太有手腕,把珠儿拽住了。不然你当我媳妇儿,亲上加亲。咱娘儿俩又是姑侄儿,又做婆媳。”
王熙凤本想说,她其实也没看上珠表哥,瘦得跟麻杆似的,还没有琏表哥有看相。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不过琏儿也有琏儿的好,他没有太大的心思,要是嫁给他,将来还不是你说了算。若嫁给一个主意大的,弄个出嫁从夫,事事都要管,你听还是不听?”
琏表哥的胸无大志,王熙凤是知道的。对比珠表哥满口的“之乎者也”,“圣人之言”。琏表哥的性子,倒是要好拿捏得多。
“我知道你瞧不上大房一家,姑妈也瞧不上。大伯父贾赦空袭了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但为人昏聩。邢夫人小里小气的。一家子没一个上得了台面儿。”王夫人道。
“就是。”王熙凤道,“姑妈既然看清了大房,怎么还要我嫁给琏表哥?”
“因为管家权。”王夫人不顾王熙凤一脸震惊,道:“你若成了琏儿媳妇儿,我顺理成章地把管家权交给你。到时候大房二房都由你管。”
王熙凤明白了,姑妈想把她弄进来,是因为将来想让她代行管家。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的内侄女儿,当然比外人好得多。所以,珠表哥黄了,还有琏表哥。姑妈这算盘都打别人房里去了,一般人还真想不到呢。
王熙凤虽然不甘心嫁给贾琏这等人物,但王夫人提出的管家权又太诱人。若嫁别家当小媳妇儿苦熬,还不如在姑妈这里管家,好不威风。
王熙凤半含羞,道:“这事儿说来还得我父母、兄长的做主。”
王夫人笑了,遂叫人取纸笔。
*
比起贾家的冷清,李家这边回门就热闹得多了。
李家老太太、李莞父母、李岩、李婶、李玟和李琦俩堂妹拿了礼物甭提有多高兴。
饭罢,李莞和贾珠兴致冲冲地去了街上。贾珠给李莞买了些布匹,绸缎,胭脂水粉。李莞又买了些药材回去。
回来后,贾珠便秉了贾政,在他俩的新院建了个小厨房。李莞便开启了烹汤煮粥的养生之路。
听说王夫人要把她内侄女儿王熙凤说给大房的琏二爷,荣府上下是沸沸扬扬的。
这个剧情并不陌生,王熙凤和贾琏这对怨偶的故事,可是精彩得很。
贾珠却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暗涌。
小夫妻床头叙着话。
贾珠道:“母亲这手棋,可真狠啊。连大房的主意都打上了。”
李莞反应淡淡:“于我们何干?”
贾珠道:“娘子,你想啊。母亲为何要把熙凤表妹拉荣府来?”
李莞笑着道:“她怕大房再来一个悍妻。跟我一起把她吃啰。”
贾珠道:“娘子,不开玩笑。我感觉母亲要把管家权给熙凤了……”
李莞并不惊奇,因为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王熙凤不但管家了,还压着下人的工钱不发,在外边放印子钱(高利贷)呢。不过,李莞还是惊叹于贾珠对时事的敏锐,就跟他也读了剧本似的。她预感,贾珠的仕途不会差。
李莞默了默。她记得王熙凤好像管家管上瘾了,把自己累病了,往后就一直不大好,最后白茫茫一卷草席就给卷了去。
王熙凤生病期间,那管家权兜兜转转地,又跑到目前还未出生的探春跟原主李纨手里,殊途同归。
12. 第 12 章
王夫人要把王家的嫡女许配给贾家大房的琏二公子,在荣府已经是公开的事儿了。王夫人为了王家姑娘风光嫁人,还承诺亲自操办贾琏提亲的聘礼。
邢夫人乐得嘴都合不拢,心想着,贾琏娶王熙凤可是稳赚不赔的事儿。一来,王夫人亲自操办婚事,贾琏娶亲所有的开销就全部走公中的账,不用大房出一两银子。二来,王熙凤嫁贾琏,那是嫁给大房了,王家的嫁妆不就是大房的了?
邢夫人出身小户人家,心里只有眼巴前的那点事儿,她哪里知道王夫人正在下一盘大棋,到时候大房不但什么都捞不着,还要赔个儿子给二房了,虽然贾琏是贾赦已经过世的先夫人生的。
邢夫人跟王夫人说定后,就去谢老太太。因为贾琏娶亲,老太太也会从自己的私库办一份大礼,跟贾珠娶媳妇儿一样。
此时贾母正在喝李莞煲的汤。自从李莞有了小厨房后,每日汤汤水水就没有断过。炖乌鸡的时候给黄芪,可以提气;炖猪骨的时候给芡实,可以祛湿;炖羊汤的时候,给红枣和枸杞,补气又补血。
今儿她炖的淮山羊汤。汤熬得奶白,出锅时撇了油,撒上葱花,喝起来鲜美无比,还和着红枣和枸杞的清香。汤里薄薄的羊肉片很软烂,山药也煨得细化。秋已深,天气转凉时,喝上那么一碗,直暖心窝。
贾母对此赞不绝口,“比厨子熬得都好喝,不膻不腻。”
就在这时,外边小丫头来通报大房太太来了。
邢夫人打帘而入,但见贾母屋里香味扑鼻,桌子上满满登登地搁着大盘小碟和汤碗,碗里还在冒着热气儿。贾母和李莞祖孙俩挨一起坐着,喝汤吃点心,其乐融融。
贾母高兴,对邢夫人道:“宫裁煲了汤,今儿咱祖孙三个,也不拘礼,快来尝尝。”
邢夫人正逢喜事,眉眼间都是笑意,道:“那媳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莞给邢夫人盛了一碗汤,乖巧地道:“伯母慢用。”
“珠儿真是好福气。”邢夫人本就客道客道,随意捡些口边上的好听话讲。然而,当她喝上一口汤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好喝,鲜甜无比,一点儿羊肉的膻味都没有,也不腻。快讲讲怎么做的?”
李莞今儿想到做羊汤,主要是房妈妈买到了现宰的羊肉。此外,前几日降了温,李莞跟看眼珠子似的照顾贾珠吃喝,夜里还醒了几次给他攒被角,他还是受了风寒病了几日。正好今儿有新鲜羊肉,李莞便煲了羊汤,待贾珠从翰林院回来后,就热了给他补补。
这会儿正中午,李莞提了一大汤碗的汤送于贾母,便被贾母留着一起吃了午饭。
李莞回邢夫人道:“早上买的先宰的羔羊肉,回来用葱姜水腌一个小时,剃了肥的,只留精瘦的。羊肉用刀背拍散了,切片,在锅里用姜炒了,放砂锅里熬上一个时辰,给淮山、红枣、枸杞,再熬上一个时辰。起锅后再撇油,撒上葱花,就可以了。”这是她前世跟着有百万播放量的视频教程学的,亲测好喝。现在就一点儿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羊汤怎么不腻呢,原来是去了两道油。”邢夫人由衷地赞道,“老太太,珠儿可真有眼光,娶了个能干媳妇儿,往后一家子都有口服了。”
忽然她又意识到不对,因为王夫人不喜欢李莞。而现在邢夫人正巴着王夫人成全贾琏的婚事,所以也不好在表面上太往李莞倾斜。
邢夫人及时收住话题,转而道:“凤哥儿也是顶好的。贾家的子孙都有福气。”
王熙凤打小就经常来荣府,贾母是看着她长大的,也喜她。只是,跟珠儿媳妇儿相比,珠儿媳妇儿会打实处地去疼人,而熙凤的伶俐劲儿都用在人和人之间的八面玲珑上了。贾母自然是喜欢更实在的珠儿媳妇儿。
“凤哥儿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模样也俊俏,配琏儿啊,只多不少。”贾母也肯定了王熙凤。
邢夫人自以为得了便宜,乐呵的合不拢嘴,丝毫不介意贾琏被比下去了,反正也不是她亲生的。
贾母继续道,“宫裁是稳妥孩子,珠儿交给她,我是顶满意的。
邢夫人恭维着:“那是,就是一整个家都交给宫裁,她也能打理好。”
邢夫人到目前为止,丝毫都没有意识到,王夫人让王熙凤嫁给贾琏,究竟是何意。邢夫人还天真地以为,贾琏娶了王熙凤,就是她们东院的人。而贾珠是二房长子还是官身,荣府现在是二房占了主位,早晚是李莞掌家。
贾母笑道:“真这样我就放心了。”
话说,往贾母处来的还有一人,那便是王熙凤。她跟贾琏的婚事已经说定了,她就不便再待在贾家了,同时,她也得回金陵去试嫁衣和头面首饰。此时,她正带着她的二个丫鬟,来跟贾母告辞。
王熙凤打初是看不上贾琏的,只是王夫人一再给她说管家权,她才答应。
现在门外听得贾母跟邢夫人的这段对话,王熙凤的心凉了一截。她看到了未来婆婆邢夫人的愚昧,胳膊肘往外拐,竟然帮珠儿媳妇儿说话起来。她也看到了贾母的偏心,贾母对管家权的归属上,未来肯定是站在珠儿媳妇儿那边的。
小丫头子进来通传后,引王熙凤入内。
王熙凤一一给贾母,邢夫人,李莞问了好。此时,李莞正立在贾母和邢夫人身后,给她们添汤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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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不是王熙凤第一次见李莞,却是第一次见李莞这般乖巧。
王熙凤以往在王夫人处见到的李莞可不是这个样子,那嚣张的气场,简直可以吞掉屋里所有人似的。就是被称为“泼皮破落户”的王熙凤看了都怕。加上王夫人添油加醋的诉苦。王熙凤几乎可以断定,珠表嫂就是个蛮不讲理,目无尊长的悍妇。
然而,此时的李莞,小小的个子,脸上挂着温婉而甜美的笑容,倒是把王熙凤看迷糊了。若在老太太面前的乖巧是装出来的,那这个珠表嫂简直是太可怕了。她怎么就敢威压婆婆,越辈儿去讨好老太太了?
李莞在王夫人处的不爽,并不是装的,在贾母处的温和,也是她真情的流露。待她好的人,她加倍地待人好回去;欺负她的人,她也会让对方再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贾母闻熙凤来意,知其回去准备婚事,嘱咐了一番,又从私库拿些礼物出来,让王熙凤带回去给父母。
王熙凤告辞后,径直去了荣禧堂,把今日所见所闻通通告诉了王夫人。
“管家权?她休想。”王夫人冷哼一声,“我不放手,就没人能接。”
王熙凤不语。姑妈要是不放手,她也不想嫁给贾琏了。
王夫人看到王熙凤脸上的失落,拍拍她的手,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也只有我侄女儿这样心灵手巧、善解人意的能接。姑妈说话算数的。”
王熙凤这才安下心来。
*
却说贾珠从翰林院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李莞整出了一桌饭菜,样样都合贾珠的胃口。贾珠喝了一口汤,大赞道:“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对口味的羊汤了。”
李莞闻此,觉得好生心疼。
贾珠曾经告诉过李莞,他出生的时候,母亲遭了很大的难,他一直不被母亲重视。原来他只当母亲重女轻男,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妹妹元春。后来有了宝玉做对比,贾珠才知道母亲是真的不喜欢他,不在意他。
贾珠打小脾胃弱。老太太年纪大了,下头有好几个孙子,也没有意识到要调整贾珠的饮食。都是大家吃什么,贾珠就吃什么。遇到合胃口的,贾珠就吃两筷子,不合胃口的压根就不怎么吃。因此,他打小就瘦弱,爱生病。
贾珠就这么磕磕绊绊长大了,竟然还在14岁那年考上举人,19岁中进士。
“往后顿顿都做夫君爱吃的,好克化的饭菜。”李莞道。
李莞的上心,贾珠从内心感动着。“娘子,珠这一辈子都不负娘子。此心之诚,日月可昭。”
李莞噌笑一声,“夫君每顿饭都吃好,就是对妻最大的不辜负了。”
13. 第 13 章
王熙凤和贾琏的婚期定在了年末。邢夫人正哼哧哼哧地腾院子给小夫妻俩。
邢夫人觉得光着这样还不行,得花银子把新院儿整整,怎么也不能让王家小看了去。当然,给贾琏整院子的银子不能由大房自己出,因为给贾珠准备新院的银子就是走的公中的账。
现在管着公中银子的是王夫人。当初她跟贾赦原配夫人夺管家权那会儿,据说也是惊心动魄。当年王氏仗着娘家的势力,抢了管家权。后来,贾赦的原配夫人病逝了,贾母那阵身体也不好,管家的权柄一直被王夫人捏得牢牢的。
再后来,大房一家,连大人带小孩,带婆子丫鬟和奴仆,通通都已经给扔进了花园隔开的一个小院落。邢氏嫁过来的时候就这个光景了。
这些年,二房事事都压着大房。邢夫人憋着气,以至于看到王夫人被新妇弹压时,邢夫人在心里头直叫好。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大房跟二房现在既是妯娌,又马上要成亲家。邢夫人看王夫人较往日那是要顺眼得多。
邢夫人笑着道:“熙凤嫁到我们这边,我定不得让她吃半点儿苦。”
王夫人的脸沉了沉,心想,邢夫人得了便宜,还要充好婆婆,想突显谁是恶婆婆了?
邢夫人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并未及时体察王夫人的情绪变化。邢夫人继续道:“我打算把给他们腾出来的院子整整,一千两银子是要的。正要来商量这事儿。”
一千两!还真敢开口要呢。王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给孩子们把婚事办好,多少钱都花得。这事儿包我身上,嫂子莫急。”
邢夫人得了王夫人的首肯,便问:“回头我让人来取银票?”
王夫人笑着道:“到时候给他们弄好。”
待到邢夫人领悟到王夫人的这番话时,已有过去两个月了。
大房派人跟公中要了几趟银子,管理公中账户的是吴新登。吴新登一家也是王夫人的陪房,是王夫人的心腹。他说他不知有这事,若有异议,让去问王夫人。
王夫人说,已经把荣府正院西北角空着院子修好了,就等着好日子接新娘呢。
邢夫人闻此,大呼上当,王夫人允诺的银子,没了,还搭上个儿子。
邢夫人找上贾赦,对他哭诉一番。
贾赦又是个不长进的,一天到晚只知道跟小老婆们喝酒,又畏惧王家的权势,压根就不理邢夫人。
邢氏无力改变,只能宽慰自己。琏儿的亲老子都没有意见,何况她这个继母呢?
王夫人给西北角的院落翻新后,小巧而别致,说是正适合新婚小夫妻,还往里边摆放了不少值钱的摆件。
而贾珠和李莞新婚的院子,虽然也翻新过,但是贾珠那阵子跟王夫人因婚事闹了别扭,屋里的摆放都是贾珠的笔墨纸砚,不见名窑瓷器摆设。
王夫人在王熙凤跟贾琏的婚事上卯足了劲儿。谁知,天气转凉,竟把自个儿给操劳病了,勒着抹额,歪在床头。
贾母被鸳鸯等丫鬟扶来时,王夫人屋里一股药味。贾母心里就有数了,王氏是真病了。
“老太太,您怎么来了。天又冷,我又病着,免得过了您病气。”王夫人说着就要起身。
“我不来看看不放心呐,你好生养着,要操心的地方还多着呢。”贾母道。
周瑞家的忙给贾母搬来一把红木大靠椅,还铺了大红团花厚锦垫。
贾母关切地问,“好些了吗?”
“今儿已经发了汗了,已经好多了。”王夫人口里连连回答,心里却在称奇,要给往日,老太太顶多派人带些补品来看看罢了。
“发汗了就好,这个关口,可千万不能再着凉了。”贾母道,“几十岁的人了,今昔不比往日,可不能马虎了。”
王夫人连连答是。
贾母又对侍奉在王夫人身旁的丫鬟婆子们厉声讲:“夫人要是有任何闪失,可仔细你们的皮。”
周瑞家的和众婆子丫鬟们忙答是,又偷偷看王夫人的脸色。老太太今儿怎么把威风耍到太太房里了?众人不解其故。
王夫人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老太太今儿话里话外都是事儿。王夫人忙道:“就是一般的风寒,过两天就好了。媳让老太太操心了,是媳的不是。”
“小病不好生养着,担心成大病呢。”贾母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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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和下来,“你哪里有什么不是。若一定要鸡蛋里边挑骨头,那就是对儿女太上心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高兴。都说她冷待亲儿子贾珠和儿媳李莞,如今老太太亲口说她待儿女上心,不知道能堵多少人的嘴。屋里屋外候着丫鬟婆子们,不怕没人把话传出去。
“媳的苦,只有老太太知道。”王夫人说罢,还不忘捡起手边的帕子,作垂泪状。
贾母拍拍王氏的手道:“你是老身的儿,老身自然是记得你的。那老身就做主了,琏儿跟熙凤的婚事,你就不操心了,让珠儿媳妇儿忙去。你且好好养着。”
王夫人终于知道贾母为何而来了,原来是奔着管家权来的。这些年,王氏一人独大,老太太也不闻不问,王氏都忘记了老太太心里不是没有不满,而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让她扳回来罢了。
王氏笑着道,“老太太,媳过两天就好了。珠儿媳妇儿还年轻,来府里也没多久,管家的事儿,就不必烦劳她了。”
贾母也道:“都是从不会到会,从不懂到懂的。她先学着,等你痊愈了再好好教她。我让贾赦家的也帮衬点儿,琏儿是她儿子,自己儿子的婚事,自己操心。”贾母道。
王夫人听罢此话,心中又雨过天晴了。老太太果然是年纪大了,若此时只让李氏管家,话语权当然又回到老太太那儿了。若邢氏也参与,邢氏没有依仗,从邢氏手里将交管家权移凤哥儿,可容易多了。
王夫人妥协了。谁让她这时候生病,谁让那珠儿媳妇儿得了老太太的心呢?终是得再费一番心思谋划了。
邢夫人听后,大喜,管家权啊!这泼天的威风终于到我了!
跟邢夫人一起管家?李莞听后哭笑不得,她记得邢夫人从来就没有管过家啊。
贾母如此跟李莞说后,李莞便乖巧地答应了。先看看荣府平日如何运作的吧,贾珠昨儿回来还在说,他明年可能有得升。
若按照原剧,管家权在王熙凤手里,会在外边放高利贷、逼得人家卖儿卖女,底下奴也才仗势欺人,坏事做尽。
李莞心想,现在老太太看中她,想让她持帚,那就不要让这些腌臜事儿发生。
14. 第 14 章
李莞跟邢夫人主持管家后才发现,王夫人只是名义上将管家权下放了。实际上,荣府的执行者没有换,管家权实际上还在王夫人手中。
就说管着车马出行的周瑞,管着公中的账的吴新登,还有负责生活上的采买的郑华等,他们和他们一家子都是王夫人陪房到贾府的。这些人等都逐渐被王夫人安置在整个荣府运作的各个要紧岗位,而且只听王夫人的调遣。
平日里这些受主子器重的奴才们,捞够了油水,过得跟二主子似的。他们在外置有家业和自己的奴仆,出行有车马,丝毫不比一般的官宦人家过得差。
就拿管着车马的周瑞来说,就是府里的主子跟他说话都得客气着些。不然等要出行时,被告知调度不便,马车换骡车,或者压根就说没有车,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再说管着公中账的吴新登,府里的支出都经他的手。别说是王夫人有意不给钱的时候,比如邢夫人准备给贾琏修院子的一千两。就是经王夫人首肯过的银钱,吴新登那里若是要使下绊子,取钱的也免不了多跑两趟。
而平日里看着不起眼的郑华,虽然只管着些杂事,比如夏季的纱帐,冬季的炭火的采买,但也是惹不得的主儿。这不,下雪降了温,赵姨娘月份大了,贾政平素都宿在周姨娘屋里,赵姨娘处原本应该给的银丝碳,就变成了劣质炭火。
赵姨娘挺着肚子,被她屋里的婆子扶到了李莞处。
不巧李莞上邢夫人那里,商量新房铺盖的花样子去了。李莞处只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在扫院儿里的积雪,炒豆儿在院子里踢着毽子。
赵姨娘是未开脸的丫鬟当上姨娘的,换句话说,就是没有经过太太的许可,爬了老爷的床上位的。因此,荣府的上下都瞧不起赵姨娘。就是个普通的小丫头都敢欺负她,这还是赵姨娘有宠的情况。
炒豆儿是贾珠从外边捡回来的,她没有贾家奴才捧高踩低的势利眼,反而有一身江湖气。赵姨娘也瞧着炒豆儿也顺眼。
“豆姐儿,你家奶奶呢?”赵姨娘客气地问。
“我家奶奶去大太太院儿了,姨娘可有事?”炒豆儿问。
赵姨娘有些失望,她张望了一番院子,又望了望天上飘着的鹅毛大雪。
“不然姨娘进屋等?”炒豆儿问。
赵姨娘点头。
屋外银装素裹,冰天雪地。屋里烧着火盆,赵姨娘一进屋便觉得迎面一股热气,夹杂着优质炭火燃烧后的清香。
炒豆儿给赵姨娘倒了杯热水,“姨娘,您先暖暖身子。我家奶奶讲过,有身子就不能喝茶水,就没给您泡茶了。”
李莞婚后就开始做迎接新生命的准备了,因此跟屋里的丫头讲过她不喝茶水及理由,炒豆儿就记住了。
赵姨娘心想,这深宅大院,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使坏,好让她这胎生不下来。而珠大奶奶处的小丫鬟竟是在为着她想的。赵姨娘心中一暖,随后想起自己岌岌可危的境遇,眼泪直往外躺。“大奶奶正在忙琏二爷的婚事,原本我是不该来打扰的。但是我实在是……”
炒豆儿忙给赵姨娘递帕子。
赵姨娘哭着道:“昨儿我屋里的去领炭火。管炭火的郑华,竟然把屋里烧的银丝碳给换了。拿回来的碳一烧,满屋子的烟,人都待不住。合着就是在欺我……”
炒豆儿年纪小,来荣府才一年;况贾珠处没有姨娘跟通房丫头这些,环境比较单纯。炒豆天真地问:“姨娘可有跟老爷讲?让老爷给姨娘做主?”
赵姨娘语塞。她月份大了后,贾政就宿在周姨娘那儿了。赵姨娘不想因为炭火的事闹到贾政那儿,搅了贾政的心,在这个家失了宠就全完了。因此,赵姨娘首先来找的就是李莞。
至于为什么不去找邢夫人。赵姨娘虽然是个粗使丫头出身,但在贾府这些年,赵姨娘也看得明白,邢夫人那么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是不得给她做主的。况且邢夫人背后之人是贾赦,他昏聩贪婪,待邢夫人也不好,荣府这边也没人把邢夫人真当回事儿。而站在李莞背后的贾珠,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官身,也护着李莞。就是王夫人再不喜欢李莞,也怵着她。
赵姨娘岔开话题,说迟些再来找珠大奶奶。
临行时,炒豆儿把火盆边上的一篮子碳,交给了跟赵姨娘一起来的婆子。
李莞从邢夫人那儿回来时,赵姨娘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炒豆儿把今儿赵姨娘来的事,跟李莞都讲了一遍。
李莞在火盆边烤着手。
她身旁的火盆里燃着最上乘的银丝碳。那碳十分细腻,燃尽之后的碳灰都是银白色的,纹路分布整齐,一丝一丝的,跟头发丝儿似的。银丝碳烧出来不但没有烟,还有一股清香。
“我知道了。”李莞一边烤着火,一边做着打算。
分发炭火的郑华,跟他老婆郑华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负责荣府日用物品的采买和分发。昨儿李莞还吩咐他采买剪喜字的红纸,今儿他就给买来了。
李莞原本觉得郑华这人还挺会来事儿的,现在看来,他跟他老婆都不是一般的滑头。赵姨娘的身份再怎么低微,肚里怀的是老爷的孩子,况且现在当家的是李莞。若赵姨娘的胎在李莞管家期间出了事儿,王夫人势必会拿这个来做文章。好个一石二鸟之计啊。
当然,李莞知道,按原著剧情,赵姨娘这胎不但没有问题,还会生出一个聪慧的贾探春。
不过,现在很多事情都变了,那就彻底的翻过来吧。
*
王夫人病了几日后,已经痊愈了。但是贾母主持着把管家权下放给了李莞和邢夫人,王夫人恐落旁人口舌,便故意称病不出。只待她的内侄女儿熙凤顺顺利利的嫁来,到时候随便寻个错处,就能把管家权从李、邢二人手里移到熙凤手里。
郑华给赵姨娘劣质炭火的事情,纯属他贪钱,王夫人其实并不知情。王夫人并不想在熙凤嫁来之前再生事。
李莞可不管王夫人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李莞差人到赵姨娘处将劣质炭火拿了回来,又让人在郑华打岔的时候,将劣质炭火混在了送往王夫人房里的银丝碳里边。
为王夫人搬炭火的婆子们,也没有仔细去翻看里边的炭火,谁又能想得到那层细腻如天鹅绒的碳下边,还藏有劣质碳呢。
雪下得更大了,王夫人让李嬷嬷带着宝玉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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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房里。因为王夫人的这间屋子是最暖和的,炕烧着,火盆也摆着。
这天,周瑞家的照例给王夫人的火盆中添了些炭火。谁知,那炭火刚加进去,便冒出滚滚浓烟,伴随着刺鼻的味道。
本在熟睡中的宝玉,被呛得大哭起来。屋里乱作一团。王夫人让李嬷嬷抱着宝玉躲去了别的屋。
“还不快把火盆拿出去!”王夫人被呛得鼻涕眼泪直流,她怒道。
“还不快把这劳什子的火盆给扔出去。”周瑞家一边指使人,一边开窗户。
外边冷风直灌,她的卧室通了好一会儿风,才把屋里的浓烟散去。
王夫人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太太,您可仔细着身子。”周瑞家的道。
“今儿是谁领的炭火?”王夫人冷着脸道,一边说还一边咳嗽、喷嚏不止。
周瑞家的便把今日领炭火的两个婆子叫了过来。
周瑞家的把那筐炭火里边埋着的劣质碳翻了出来,扔那两个婆子面前。“自己看看吧。”
那两婆子连连诉道:“太太,我们不知啊。炭火一直由郑华一家负责采购。奴才们一直只是将装好筐的炭火搬回来。定是那郑华搞了巧。”
“反了天了!把郑华跟他家的绑了来!”王夫人气得脸色越发的惨白。“给我查!”
郑华买劣质炭火以次充好的事就给扒了出来。
王夫人在气头上,心想着,郑华竟然在熙凤大婚前夕公然使绊子,他一家子都留不得了。于是,王夫人找来人牙子,把郑华一家给发卖了。
好巧不巧,王夫人前脚打发了郑华一家,李莞后脚就带着一个账本,跟贾母一起过来了。那账本上面皆是郑华这些年做采买时对不上的账。
“你自己看看,你的奴才,贪了府里多少钱。”贾母把账本往王夫人面前一扔。
王夫人稳住情绪,赔笑着道:“老太太,媳已经把郑华一家给打发了,往后换个妥帖的人,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了。”王夫人已经跟让周瑞讲了,让他除了负责车马出行,采买的事儿也给他了。周瑞一家欢天喜地地感念不已。
贾母道:“你也是不容易,人一病,你的人就造反。采买的事儿,我已经把人找好了。”
王夫人顿时大惊,林之孝是贾家的老人,但不是她的亲信。底下办事的人若还是王夫人的,不管谁名义上管家,荣府实际的管家权都在她这儿。但是,若是底下的人换了,就是管家权要回来,指不动人了,都白搭了。
王夫人忙道:“媳怎敢劳烦老太太。”
贾母笑着道:“我不劳烦,以后就多辛苦辛苦宫裁了。采买的事儿,给林之孝一家好了。”
王夫人心下一沉,抬头对上扶着贾母的李莞。只见她笑盈盈地对着王夫人欠了欠身,“为太太分忧,是媳的本分。”
王夫人脑中瞬间走马灯似的清晰了。送她屋里混有劣质炭火的银丝碳,扒出来的郑华这些年的旧账,贾母这个时候把林之孝一家搬出来夺了采买权。这一件件一桩桩,只怕都出自李氏的手笔。
王夫人顿生被人算计的忧愤。她的儿媳还真是“本分”。
15. 第 15 章
林之孝顶替郑华负责采买,荣府上下沸沸扬扬。
有人说,这是泼天的富贵,可以趁在位置上好好地给自己家捞一把。又有人说,谁知道是福是祸呢,毕竟前任郑华一家刚刚被太太发卖去了岭南烟瘴之地呢。
郑华一家还是太太陪嫁来的,更何况林之孝一家还不是太太的心腹。
林之孝一家住在离荣府不远的一个小院子。夫妻俩有一个女儿,原来取名叫红玉。后来太太有了宝二爷,宝玉。为了避讳宝二爷名字里的“玉”字,林之孝两口子便给女儿改了个名儿,叫小红。
屋外飘着鹅毛大雪,林之孝家里烧着暖炕。家里有个奶奶,正在炕上坐着纳鞋底。女儿小红年龄还小,正偎在奶奶身边玩半截烂了的红头绳。
林之孝两口子今儿在老太太处听了命,珠大奶奶还赏了酒菜。林之孝两口子在后堂吃了饭,还用油纸包了两包肉和包子,连着没喝完的半壶烧酒一起带了回来。
小红看到带回来的肉包子,直喊着:“过年啦,过年啦。”
林之孝家的便带着小红到后厨去热包子,林之孝和其母在屋里叙着话。
林母问:“老太太跟太太是怎么说的?”
林之孝的脸色有些沉:“太太说是病了,老太太跟东府大太太做主,把采买的事情交给儿了。”
“东府大太太?”林母沉吟片刻,忽地放下手里的针线,直起身子问,“老太太可有让东府一家回来院里住?”
林之孝道:“那倒是没有。”
林母听后又坐了回去。“当初你那过世了的爹跟赖大一块儿给先荣国公跑腿儿听活儿。若论做事,赖大哪里有你爹稳妥。只是赖大那老小子会钻营,先站了老太太的边儿。赖家如今就发达了,置办了大院子,还买了奴仆。连他家的孙子都被开了恩,脱了奴籍。哪里是咱家这光景。”
林之孝只闷坐在炕前的一把脱了漆的旧椅子上。
林之孝家的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包子和一盘肉,用手肘撑开打有补丁的布帘子进来了。“母亲,这是珠大奶奶自己屋里包的包子,您尝尝看。”
包子透着油,一看就好吃,那香味飘满了整个小屋。
林母听过不少关于这位初来乍到的“珠大奶奶”的事迹。媳妇儿林之孝家的说珠大奶奶待人和善,说了她不少好话。而林母在荣府那些老人儿那里,听到的却不是这样,说她不但不得太太欢心,还敢忤逆太太,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林母在荣府已经历经三世了,看人看得多了,但就没见过珠大奶奶这号人物。因此,每次媳妇儿林之孝家的说珠大奶奶的好话时,林母都会让她谨慎行事。
但是,今番林母见珠大奶奶待他们林家,似有些不同。况珠大爷是荣府子孙里边最争气的,是唯一一个靠自己科举做了官的。将来珠大爷若做了荣府的家主,珠大奶奶必是当家主母。这一回,林家得抓住机会早些站队了。
林母道:“珠大奶奶看中你夫妻俩,但老太太跟太太还在,凡事多个仔细。对老太太、太太身边的人,也得敬着些。”
林之孝家的连连答“是”。
林母又嘱咐了林之孝一番:“不管是在哪儿干活,都得本份为人。郑华一家还是太太的陪房,做了不该做的事儿,都被发卖到了天南海北。我们家原本就不是太太带来的人,你又被放了肥差,多少双眼睛盯着呐。老爷子在的时候都说过,咱家图个安生饭,你也当记得。”
林母一番话,戳中了林之孝的心事。林之孝被告知领了采买的差事后,心就活络了起来。因为采买就是个肥差,等于是掉进了金银窝。当初赖大爷起家,就是得了老太太的信任,从采买开始的。赖家现在风光得,一点儿都不比一般的官宦人家差。
但是,今昔不如往日,府中情况变复杂了。自珠大奶奶嫁来后,太太不再一人独大。老太太、太太、珠大奶奶,甚至东院的大太太,都盯着管家权。一个行差踏错,下场就是郑华那般。
林之孝从荣府回来后,内心就在纠结。他既想如赖大爷一家那般风光翻身,又担心会如郑华那般落个全家被发卖的下场。回来后,林母一番话点醒了他。太太没准就盯着他,找机会寻他的错处呢,莫说是染指府里的钱财了。
“母亲说得对,儿也不图别的,就图个安生饭。”林之孝讲。
林之孝家的也不做声。世世代代给人当奴才,哪里安生了?她心里早就站了珠大奶奶了,待珠大奶奶做当家主母的那天,也希望得个恩典,像赖大爷一家那样,让子孙脱了奴籍。
*
冬至到了,李莞跟贾珠陪贾母吃过饺子后,带着贾母给的礼物,夫妻俩高高兴兴地坐了马车回李家。
回家后,李莞跟贾珠拜见了李老太太,贾珠便跟了李守中去了书房喝茶叙话。
李莞、李母、李婶在耳房的暖炕上,吃着果子,聊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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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
俩个侄女儿李玟跟李琦,带着李莞的弟弟李岩在边上玩。
李家二房那纵火的外室本被关在庄子,不久前人也跑了。外室生的孩子没有活过冬天。李家二叔变得疯疯癫癫,闹着要出家,也不知道这会儿跑哪里去了。
因二房的事,李老太太心里难得过,病了一阵。李婶带着李玟和李琦,现在都搬去了李老太太院儿里,陪着老人家。
“祖母心里不痛快,婶子平日费心了。”李莞说着宽慰李婶的话。
“有你母亲在操持,我哪里费心。跟老太太互相做伴,日子还好过一些。”李婶道。
“家里的事,你不要太担心。你父亲如今在家里,大事小事都有主心骨。倒是你这边,贾家的人待你还好吗?”李母小心地问。
李莞越是报喜不报忧,李母便越是担心。不久前她给镇国公老太太送寿礼,遇到一众高门太太。那些太太们一看到李母,便眉来眼去的,话里有话,说李家嫁了个好高门,贾家娶了个纯良媳妇儿。李母便觉得李莞肯定有事瞒着她,前儿派了个婆子给李莞送了些书,让婆子跟素云打听。谁知素云那丫头嘴紧得很,什么都问不出来。李母心里就悬了块石头,这不一到冬至,就把李莞喊回来吃饭,好仔细问问她。
李莞拍了拍手里的糕饼碎屑,笑着道:“放心好了,贾家上下都待我好得很。”
“我瞧着贾家的主母王夫人,是个不好相与。宫裁,你要是受欺负了,可不能心里憋着,不然让人觉得我们李家没人呢。”李婶道。她嫁给李家二叔这些年,一直忍让着二叔,最后还是出了事儿。二叔人跑了,老太太也病了。李婶如今也看透了,有事情就要尽快解决,一味忍耐,只能把小事情忍成大事情。
“婶子放心,老太太待我跟亲孙女儿一样,太太待我也是好的,这会儿连管家权都放我这儿了。”李莞笑着道。
“管家权!”李母跟李婶异口同声地惊道。
李莞解释道:“太太操持东院二爷的婚事,给累病了。老太太说让我学着管家,便让我跟东院的大太太一起暂时接替太太管家,好顺顺利利地把新娘迎进来。”
“原来是这样。”李母道。她心里安生了一些。贾家老太太还是个讲道理的人,每回李莞跟贾珠回来,老太太都给了很大的礼。现在老太太又有意培养李莞管家。加上贾珠待李莞跟护眼珠子似的。看来李莞在贾家的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16. 第 16 章
眼看着就要到年末,林之孝一家在采买的位置上却越来越举步维艰。
他二人原来还以为,只要不克扣,不贪污,小心谨慎,太太暗里盯着他们的眼睛就难得寻到错处。他们哪里知道,就是本份守己,动了太太的权,也会碰钉子。他们碰到的最大的钉子,便是负责管着公中的账的吴新登。
前儿王夫人让林之孝购些新棉花,要给宝二爷和迎春姑娘做小棉袄。就这么点儿给小孩儿做衣服的棉花,走账时,吴新登就让林之孝跑了三趟,不是找不着人,就是文书不齐,再就是说他虚报。
王夫人催得又急,劈头盖脸就骂他,“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一点棉花都买不回来,怎么放心把整个府里的采买交给你?”
最后,林之孝只得拿出自己的银子,先顶了棉花的账。好在,小孩儿做衣服用不了多少棉花,就是上好的新棉,也就一两银子的事儿,先顶着就先顶着吧。
然而,接下来的婚宴的席面儿交待下来,对林之孝一家来讲,就是天文数字了。
邢夫人又要显摆阔气,反正婚宴走的是公中的账,不花白不花。
林之孝素知邢夫人不是会为人做主的人,便去找老太太。
老太太疼爱孙辈儿,就撂下一句话,孙子的婚礼只能好,不能差。
林之孝又不好把吴新登在芝麻绿豆大的事上为难他讲出来,恐老太太觉得是他没有本事,摁不住太太的人。毕竟林家曾经在父辈就没有及时站老太太的边儿,此时更不能把短儿给老太太瞧见。
林之孝一家乌云不展,连小红都察觉到父母的窘困,在炕头安安静静地待着。
“要不,你们去找找珠大奶奶。”
林母说出这句话后,林之孝家的眼里都放出光来。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想在府里苟个三不沾的老好人,也只有当年荣国公还在的光景,府里内务清明,才能这么干。荣国公走了之后,老太太重用投了她的人,才有了赖大一家的发迹。再后来王夫人来了,王家陪嫁来的人一个个都成了二主子。现在珠大奶奶有崛起之势,林家要是还不抓住机会,莫说发迹,眼下公中不拨席面儿的银子,林家就要给难得没路走了。
林之孝家的恭敬地道:“媳谨听母亲的吩咐。”
林母叹了一口气。林家作为家训留下来的,“做本份人,吃安生饭”,眼看着是要行不通了。
*
林之孝家的借着来给李莞送菜谱,跟李莞把事情的始末将了一遍。从王夫人让林之孝采买棉花,到吴新登不给报账,再到王夫人斥责林之孝办事慢,最后到吴新登不发放采买酒席食材的银子。
“大奶奶,让我家那位领采买,就跟在火架子上烤一样。林家根基浅,堪不了重任。与其将来让太太寻了错处发卖了,不如大奶奶另选合适之人。我们一家感念不已,愿世世代代为大奶奶当牛做马,来报答大奶奶的恩情。”林之孝家的泣诉道。
李莞正等着林之孝家的来跟她反馈,她料到林之孝一家会有难处。林之孝一家的状态,就像空降的一个部门小领导,底下员工尾大不掉,合起伙儿来不对付。这样的光杆小领导,通常是干不久的。
但是,也不是没有破局的办法。李莞既往社畜生涯中,就见过单枪匹马跳槽过来,盘活整个部门的牛人。那位牛人的办法,就是搬出跟部门有直接利益关系的领导,底下人就老实了。
在李莞看来,林之孝家的今日来对她哭诉,压根就不是来辞采买管事的,而是来找她出头的。
在职场,被小团体排挤得立不住了,找直接利益相关的上级,就正解了。
“妈妈莫急,林家的祖太爷从荣国公开府就在府中了。若说林家根基浅,就没有几家能算根基深了。咱一码归一码。现在是报账出了问题,那就从报账的人那里下功夫。”李莞说着,让炒豆儿给林之孝家的搬了个椅子。
林之孝家的在主子处还从未坐过,瞧着椅子,惶恐不敢落座,直到炒豆儿将她按在椅子上。
林之孝家的坐定稍安后,便道:“可那管账的吴新登,是太太的人。”她一边说,一边觑着李莞的脸色。林之孝家的又想透底,又怕哪句话说过头了。
李莞笑着道:“我知吴新登是太太的人。太太必是公正的。妈妈且先家去,明儿辰时来我这里,给您化解之法。”
林之孝家的心中狐疑,但又见珠大奶奶气定神闲地烤着火,疑虑便小了一些。且珠大奶奶跟她说话间,连太太的一个错字都没讲,还真是滴水不漏。林之孝家的对李莞更是心服,心想她肯定是有办法的了,便道:“那奴家就先家去了。”
“妈妈等等。”李莞说着便让素云抓了一把碎银子出来,“妈妈辛苦了,请妈妈吃个茶。”
林之孝家的瞧那把碎银子,至少有好几两,连声道谢。
李莞又让炒豆儿包了些糕点给林之孝家的。“今天我这儿的米糕蒸的软烂细化,妈妈带回去,家里的老人孩子也一块儿尝尝。”
林之孝家的把银子和糕点带回去后,一家人心照不宣,觉得这次应该是跟对人了。王夫人的人为了一两银子的棉花要难死他们一家,珠大奶奶不但贴了银子,还想到他家的老人孩子。
林之孝家的心想,跟着珠大奶奶好好努把力,争取让小红脱了籍,将来能寻个正经人家扬眉吐气地嫁了。
*
夜里贾珠一回来,李莞就将他往书房引。但见书房烧着火盆,屋里暖暖的。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笔墨纸砚,贾珠嘴角不禁上扬。
“借夫君墨宝一用。”李莞体贴地解下贾珠的斗篷,里边是湖蓝色的官服。
“娘子是想我写诗,还是作画?”贾珠一手提着毛笔,一手挽起袖子。娘子曾夸他的字跟人一样好看,这让贾珠心花怒放。时值年末,应酬也多了,陪她也少。今儿定好好表现一番。
李莞笑着道:“今儿既不写诗,也不作画。今儿咱写账单。”
“账单?”贾珠不知其意,但依旧宠溺地道,“娘子要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
李莞拿出一张写了字的纸,放在贾珠面前。“夫君就按照这个写。”
贾珠定睛一看,李莞给他的那张纸上写着:宣纸一张,共写十份;毛笔一根,共写十份。
“娘子,这是为何?”贾珠有些哭笑不得,他从未这般写过。
李莞便把吴新登在报账上为难林之孝的事,一一讲给贾珠听。
“娘子是想林之孝报账的时候,带上我的东西?量吴新登不敢拂我的面子。”贾珠笑着道。
“正是正是,夫君果真是传说中的张九龄现世。”李莞捧着贾珠道。张九龄是唐朝的神童,后位及宰相。贾珠十四岁中秀才,被他的朋友誉为“贾氏九龄”。李莞今儿让给皇上写奏章的贾珠,给她写这样的账单,还要一张纸,一支笔的写,得好好地夸夸。
贾珠被李莞夸得心情极佳,一连写了二十份账单。不但留了他的名字,还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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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的私印,最后问李莞:“若是不够,我还可以再写。”
李莞捏着一大叠账单,连道:“够了够了,可以够林之孝一家用好久的了。”
贾珠写完账单后,又开始写奏章。年末,皇上让各官员,针对实事,针砭时弊。
夜已深,外边大雪纷飞,屋里炭火飘香。李莞照例端了补汤来了。
贾珠拿着勺子舀着汤,眼睛却盯着书本。一连喝了几口,发现不对劲儿,低头看了看小盅里的汤,黑黢黢的一碗。“娘子,可是又炖了乌鸡汤?怎么跟往日的味道不太一样?”
李莞道:“昨儿太医来跟老太太请脉,顺便给我也瞧了一把,就有这个汤了。说是生津补气的十全大补汤。”
贾珠顿了顿。等等,太医给宫裁拿了脉,然后又给我开了汤药,这是什么意思?还有,生那什么的补那什么的……
贾珠心想,成亲数月,还没有孩子,想必宫裁压力也不小吧。
不过,那汤是太医开给李莞的温补药方,太医说都可以吃,李莞便给贾珠也熬了一份。
她白天被报账的事儿耗尽心力,根本没有想到贾珠所思的这一层,继续说着:“太医说,这十全大补汤,老少皆宜,经常喝,能强身健体……”
话音未落,她就被贾珠拉了过去。
书房的灯熄了,月光从窗户纸照了进来,照在书房暖炕头前的一盆兰花上。
*
再说林之孝得了贾珠的墨宝后,便取了一张,跟琏二爷大婚席面的账单搁在一起,找吴新登报账。
“让我好好看看。”吴新登拿出眼镜,往鼻子上一挂,细细地看着账单。
林之孝嗤之以鼻,心想着,猪鼻子插大葱,装的哪棵蒜?谁不知道吴新登原来在王家就是个喂牲口的伙计。因其嘴皮子会哄人,被王家请来的先生教得略识了几个字,来贾家就管起公中的账了。
吴新登看完如流水的席面儿,什么螃蟹二十筐,活鱼五十条,肥鸡一百只……突然,他看到一张纸上写着“一支狼毫笔。”那字苍劲有力,字体隽秀如兰,跟其它账单上的字完全不一样。
吴新登再一看落款处写着“贾珠”二字。字上还盖有他的私印。
吴新登大吃一惊,怎么珠大爷跟琏二爷的婚事搅到一起去了?
吴新登哪里敢得罪珠大爷,明理人都知道,珠大爷将来肯定是荣府的家主啊。
但是坏就坏在,珠大爷要的毛笔的账,是林之孝拿来报账的。给珠大爷报吧,势必要把林之孝一起拿来的其它账单一起给报掉。然而,太太又说过,“不要轻易给林之孝报账,让他知道知道这个家到底是谁说了算”。今儿要是让林之孝轻易过了,不是在打太太脸吗?
吴新登是个滑不溜秋的,忙道:“这席面儿,阔气,我给太太也瞧瞧,明儿就给你一起报。”
吴新登把球踢回到王夫人处,若是再要为难林之孝,拂珠大爷面子,那就跟他吴新登没关系了。
王夫人冷笑着,一行一行看着席面儿的账单,菜品倒是合情合理,但是设计换了她的人,夺了采买权,就太可恶了。
“先压几天。”王夫人冷冰冰地道。
吴新登斜着眼睛瞅着王夫人,心想她定是没有看到珠大爷的那张单子。
不一会儿,王夫人狠拍了一下椅子扶手,脸绿得跟个青瓜似的。
一张写着“狼毫笔一支”的纸飘了下来。上面私印落款的是贾珠的名字。
17. 第 17 章 元宵
王熙凤嫁来荣府的那几天,薛姨妈作为娘家人一起来送嫁。
薛家是皇商,在各地都有产业。王家这些年借着薛家的钱,和贾家在军中的势,风头正盛,在京都也置有大宅子。
王熙凤一行人从金陵坐船到京都,先落脚在王家在京都置办的宅子,再从王家宅子里接亲。
贾家忙得热火朝天。邢夫人自以为攀了王家的亲,是打心眼里高兴,忙出忙进的。
王夫人因一直称病,只在荣禧堂不出来。
薛姨妈一来,就一头扎进王夫人屋里,王夫人直跟她诉苦。
“妹妹你是不知道,我从未见过如李宫裁这般蛮横不讲理的。媳妇儿压在婆婆头上的,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王夫人本歪在榻子上,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这会儿越说越得劲儿。
薛姨妈困惑道:“李家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小姐应是知书达礼的。”
“知书达礼?”王夫人嘲讽地噌了一声,“就没见过比她更不讲道理的人。”
李莞本着对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对不讲道理的人更不讲道理的原则,在王夫人这里就没跟她讲过逻辑。就比方吴新登每次送来的账单里,都有贾珠亲笔写的他的账单,每次都一支笔,一张纸的买。但凡看到珠大爷账单的人都目瞪口呆。最后把吴新登在报账上为难人的事,弄得人尽皆知。
薛姨妈笑着道:“比你那嫁去扬州的小姑子如何?”
薛姨妈所说之人,便是贾赦和贾政的妹妹,贾母亲生女儿,林如海的妻子,贾敏。
王夫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只有更甚的。”
薛姨妈奇了,“贾大姑娘没出嫁扬州之前,那是何等的养尊处优。要说大姑娘难伺候,还在常理。李家说得好听是书香门第,实际不过是过得比一般人家体面一些罢了,还能把姑娘惯得比国公府养出来的小姐还娇贵?”
林妹妹的母亲贾敏没出嫁加会儿,荣国公还在。那时候荣府光景好,贾敏被养得尊贵。而王家刚刚起势。相比之下,王夫人无论是成长环境,还是见识,都处处矮了她的小姑贾敏一截。王夫人那时候心中憋着气,没有少跟薛姨妈讲心事。
后来,贾敏远嫁江南,也回来少了。再后来,王家崛起,王夫人也掌了家,陈年往事便淡了。
而现在,王夫人一想到李莞,一个脑壳就两个大。“那悍妇倒像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撺掇着老太太,要夺管家权呐。”
薛姨妈笑着道:“小门小户出来的,哪里管得了这一大家子人,只怕是见都没见过。让她得意几天。姐姐且把身子养好,到时候随便寻了个错,就把她打发了去。”
王夫人本也是这个想法,奈何珠儿被李氏吃得死死的,只怕日后有得不消停。王夫人摇头道:“珠儿不得依啊。”
薛姨妈笑了笑,“小夫妻新婚的腻歪劲儿过了,淡下来就好说了。儿子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没听过不护娘的。”
王夫人更是冷笑一声,嗤笑薛姨妈没见识。不护娘的,比如大房的贾赦,一天到晚惦记着老太太的私产。又比如,东府宁国府更是出王|八|蛋,祖孙三代共了一个媳妇儿,除了门口的石狮子,没一个干净东西。
薛姨妈见王夫人被那妇人折腾得没了神儿,便道:“那李氏不过就是仗着珠儿宠她才有了威风。屋里要是有生得伶俐的姑娘,给珠儿房里送两个。真分了宠,李氏不就跟个没牙的老虎一样了吗?”
贾珠房里不放丫鬟,原是王夫人的主意。王夫人刚嫁进来那会儿,老荣国公把爵位给大房袭了,大房原来的娘子事事都压王夫人一头。老太太当时又强势,连王夫人生下的一对儿女,贾珠和元春,都不给她养。王夫人那阵日子不好过,只希望儿女出息了,她也就出头了。特别是贾珠大了后,在读书上特别有天赋。所以,是王夫人提出的,贾珠房里不放丫鬟,只有几个婆子和小厮伺候着,免得读书分了神。哪里知道会造成珠儿只守着李氏一人的局面。
王夫人恍然大悟,珠儿如今对李氏巴心巴肝的痴迷,皆因其从未接触过像样的姑娘。
“府里这些个,只怕珠儿看不上。”王夫人自语道。不是没有姑娘打过珠儿主意,只是珠儿都没有看上的。而那些不安分的,早就已经被王夫人给打发了。
“那就再买几个,不过就是花点银子的事儿。”薛姨妈道,“不光模样要好看,人也要灵光的。”
“对……对……”王夫人一时愁住了,加上接二连三地在生病,一时没有想到这里。
“姐姐把身体养好,买人的事儿,就交给我了。”薛姨妈道。
年末,王熙凤终于顺顺利利地嫁过来了。荣府一番喧嚣后终于消停了下来。
薛姨妈通过牙婆子,给王夫人物色了几个姑娘。
王夫人看了人之后,指着其中一个有几分颜色的问:“你叫什么?”
“回太太,奴婢叫秋桐。”
那秋桐不但颇有姿色,还口齿伶俐,看什么人说什么话。王夫人便把她留了下来,余下几人,薛姨妈自己带走了。
秋桐在王夫人这里学了几天规矩,又好好打扮了一番,越发看着水灵了。
王夫人对秋桐道:“明儿就送你去大奶奶屋里,你可得把她夫妻二人伺候好了。”
“奴婢一定不让太太失望。”秋桐忙道。当初薛太太把她们几个买了送来,秋桐观察了一番,数她的容貌最好了。太太愿意花大价钱把她买来,绝对不会只是让她做个粗使丫头。
这几天据秋桐的了解,珠大爷未来会是荣府的家主。自己若有造化,有个一儿半女,混成姨娘,也算是出头了。
“一等丫鬟一个月是一两月钱,我再加你一吊钱。把人盯实了,往后有你的好。”王夫人道。
正月十五,过元宵节。王熙凤跟贾琏新婚还未满月,俩人便闹上了,因为王熙凤把贾琏原来的几个通房丫鬟给打发了。小夫妻没过几天蜜月,就红了脸。
贾母借着过元宵节,把一家子人喊在一起吃饭,当个和事佬。
贾赦、贾政、贾珠、贾琏坐在贾母右手边;王夫人、邢夫人,以及来做客的薛姨妈,坐在贾母左手边。李莞跟王熙凤在一边布菜。
待伺候完老太太,太太,李莞跟王熙凤才上席面。
此时的王熙凤跟电视上的不大一样,并没有高声谈笑,大约是因贾琏之事。
饭罢,诸人未离桌之际,周瑞家的带上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
周瑞家的对贾母道:“老太太,这是前儿府里买的人里,太太瞧着还不错的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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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秋桐。”
周瑞家的引着秋桐道:“秋桐,快见过老太太。”
秋桐跪着给贾母行了个礼,“奴婢跟老太太请安。”
“瞧着是个伶俐孩子,皮肉也生得不差。”贾母笑着道。
周瑞家的又引着秋桐一一见过桌上诸人,道:“秋桐,快见过大老爷,二老爷,珠大爷,琏二爷,大太太,二太太,珠大奶奶,琏二奶奶。”
贾珠反应淡淡。
贾政倒是看了秋桐一眼。王夫人的脸色瞬间一暗。
贾赦和贾琏倒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秋桐。而邢夫人就当没看到一样。
王熙凤的脸色也不好看,瞅见李莞在看她,意味深长地笑着回视了李莞一眼。
林之孝家的其实早就把王夫人那里的动态告诉李莞了,说是买了个挺漂亮的丫头。这会儿李莞知道林之孝家的说的丫头,便是秋桐了。
李莞记得电视剧里,秋桐似乎先是贾赦的丫鬟,后来又给贾琏做了妾,最后被王熙凤当了枪,逼死了尤二姐。
“老太太,媳瞧着秋桐伶俐,买来伺候您。”王夫人对贾母道。
“我那里不需要再添人了,前儿赖大家的还引来个小姑娘,我瞧着机灵,已经要了人。”贾母笑着道。
她说的那个小姑娘,就是晴雯。李莞这两天给贾母请安时,见过小晴雯。小姑娘确实生得挺漂亮的。
王夫人笑了笑,似不经意间说:“老太太,我瞧着珠儿屋里人少,不然就给珠儿。您看可好?”王夫人心想着,秋桐若是得了老太太的首肯,便是算过了明路了,今儿长辈都瞧着呢。
贾珠立刻对贾母道:“我屋里不缺人。”
王夫人瞧着如今贾珠屋里有了素云、银蝶、炒豆儿几个丫鬟。虽然素云和银蝶是李莞从娘家带来的;炒豆儿年纪还小,她三人都不是房里的人。不过,再塞个把人进来也不是个大事。没想到贾珠拒绝得如此干脆,王夫人面露尬色。
薛姨妈笑着道:“哪个哥儿屋里不放人的?”
薛姨妈这话说罢,贾赦和贾琏这对父子倒是心里极度舒坦。特别是贾琏,王熙凤霸道地赶走了他的通房,他还怄着。薛姨妈也是王熙凤的姑妈,王家人都这么说,贾琏想着往后熙凤再闹,他也有话说了。
“太太也是心疼珠哥儿。成亲好几个月了,也没个音信。”薛姨妈依旧温言温语地笑着道,“房里放个把人,哪怕先有个庶出的哥儿姐儿,后边弟弟妹妹也能被引来。”
王夫人脸上的不悦散开了,因为薛姨妈把她想说又不方便直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我的家事,姨妈就不用费心了。”贾珠冷冷地反驳薛姨妈,直指她是个外人。说罢,他又宠溺地看了李莞一眼,转而有些腼腆地对贾母道,“祖母,其实宫裁已经有了。月份小,我俩本想着等月份大一些再说来着。”
贾母听后大喜,“我有重孙子了,真是好啊!”
王夫人一脸讶异,先是心喜,又对上安安静静坐着的李莞平静的笑容。王夫人终究是笑不出来。
贾珠对贾母道:“祖母,孩子月份小,孙儿不想生手来屋里。”
“那是。”贾母对王夫人道,“孩子是大事,一切皆稳妥为主。你说呢?”
王夫人连连答是。
18. 第 18 章
薛姨妈故意道:“老太太,这丫头可是花了八百两银子挑来的尖儿,聪明着呢,一学就会。哪里有不稳妥的?”因为秋桐是薛姨妈从牙婆子那儿买来的,若是被质疑了,倒显得是薛姨妈看人糊涂了。
贾珠冷笑一声。李莞依旧笑而不语,因为贾珠的态度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王夫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花了八百两银子买来的丫鬟,竟然没人要了,老太太不要,珠儿也说不要。
王夫人正觉下不了台面时,邢夫人笑着问秋桐:“怪机灵的一个姑娘的,可愿意跟我家去?”
邢夫人是瞅着贾赦对秋桐有意,想把人要过来讨贾赦的欢心。邢夫人出自小户人家,兄长庸懦,刚刚又填了个女儿,子女多了,日子更不好过了。邢夫人嫁来贾家后,都是能弄点儿回去就弄点儿。富贵人家掉根毫毛,都够小户人家过一年半载的了。再加上邢夫人已经年老色迟,自己讨不了贾赦的喜欢,自己也没有生出儿女傍身。所以,她愿意去做任何让贾赦高兴的事,以换来金钱上的赏赐。现在王夫人送上门的便宜人情,不要白不要。
秋桐偷偷地看看王夫人的眼色,王夫人微微点头,给了她一个首肯。“以后你好生伺候大太太罢。”
周瑞家的忙对秋桐道:“还不快谢过太太。”
秋桐给王夫人磕了个头,又给邢夫人磕了个头。从此,便是东院儿的人了。
贾赦一双昏聩的老眼乐得都睁不开了。
王夫人见此,不屑地斜了一眼。她心想着,也不缺那八百两银子,秋桐留她这儿,跟贾政抬头不见低头见,出些风言风语,惹人看笑话。把秋桐给贾赦了,笑话出自东院,跟二房就没有关系了。
*
李莞怀孕后,王夫人借口让她好好养胎,说让凤哥儿辛苦去,就把管家权给了王熙凤。
而邢夫人那边,当初说是跟李莞一起管家,但眼里只盯着不过是些被褥子、菜谱之类的小事儿。现在王夫人说管家权给王熙凤,邢夫人也说让小辈儿劳神去。邢夫人本就没有实质的管家权,也跟着说让凤哥儿管家。
邢夫人以为王熙凤管着整个荣府,她是王熙凤的婆婆,在府里怎么说也扬眉吐气了。
结果,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的算盘都没太如意。
负责采买的林之孝,一针一线都登在账上,旁人也难得在他那里弄巧。
赵姨娘即将临盆,想找公中支钱,找个好一些的稳婆接生。王夫人特地跟管账的吴新登交待,赵姨娘除了一个月二两的月银,多一文钱都不给。谁知,赵姨娘也学精了。她找的是林之孝家的。林之孝拿着赵姨娘的账单跟珠大爷写的“一根毛笔”的账单来报账了。
这年的三月三,赵姨娘诞下一女,取名探春。
探姐儿没出月就病了,王夫人瞅着空中就说赵姨娘不会照顾孩子,苦了孩子,就把探春给夺了过来。
这一年,再除了贾珠提了正五品的翰林院编修;大房拿银子给贾琏捐了个五品同知,余下到李莞耳边的,就是些鸡毛蒜皮、婆子妯娌间的事儿了。
比如,王熙凤把自己陪嫁来的四个丫头中的平儿提做了通房。把另外三个没有经过王熙凤的许可,就跟贾琏有了首尾的,发卖了。
年末,李莞诞下一名男婴,取名贾兰。老太太跟二房上下都欢喜,荣府又添了一代人了。
贾珠更是无微不至,李莞安安心心做了月子,母子都养得好。
待到李莞出了月子,林之孝家的就上门了。“大奶奶,您是不知道,府里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李莞让素云把贾兰抱出去晒晒太阳,便问林之孝家的:“定是我生养期间府里生了事儿,妈妈慢些说。”
林之孝家的道:“大奶奶,您生养兰哥儿这阵子,琏二奶奶管家,扣着我们的月钱不发。可是苦了我们这些做活的人了。”
李莞这边,底下人都念她养胎,一般的事儿都不讲到她这里去。
李莞问:“琏二奶奶是一直欠着你们的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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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之孝家的道:“倒也不是一直欠着。本是月头要发的工钱,琏儿奶奶月尾才发。中间这一个月,听说琏二奶奶拿着钱去放印子钱收利钱了。”虽说琏儿奶奶只是拖后发月银,并不是不发,但是普通人家,上有老小有小的,等着月钱过生活呢。
“妈妈且先家去,这是我跟珠大爷商量一下。”李莞道。回头又让素云给林之孝家的抓了一把钱,请她喝茶。
李莞前世看电视剧的时候,弹幕上有深扒过原著的。李莞还记得,有的网友说,王熙凤放印子钱,赚高利贷的利息,借着家族的势力,弄得老百姓卖儿卖女。还有网友说,明清时候的高利贷是违法的。
前世下饭的剧情,如今生活在其中,也不是吃瓜看戏的心境了。
李莞待贾珠一回来,便跟他讲了今日林之孝家的跟她说的事。
“朝廷规定超过三分利,就犯法了。我手里不但捏着王熙凤敛财的证据,连那吴新登在外放的印子钱也一同查了出来。只是……”贾珠转着手里的茶杯。
原来贾珠早就在查王熙凤了,只是念着李莞在生养期间,没有跟她讲。现在是证据确凿了。
这个世界的三分利以下,衙门就不予以干预。相当于30%的利息。朝廷对民间个人间的借贷宽容度算比较高的。然而,王熙凤、吴新登放出去的利益已经超过这个范围了。
贾珠不止一次提过,爷爷荣国公在世的时候的好光景。那时候,荣国府里内务清明,一切都井然有序。母亲王夫人嫁了来,为了夺管家权,便纵容下人,想他们拥护自己。爷爷走了之后,整个荣国府世风日下,底下的人吃酒、赌钱、贪污,无所不为。
现在,在李莞的督促和调养下,贾珠早睡早起,规律饮食,身体变好了,荣国府有了一个靠谱的继承人。她觉得生活在这里的人,值得一个更清明的环境。
“我这出了月子。娘家给找的带兰儿的乳母也得力。我正闲着。”李莞笑着道,“再说管家么,没怀兰儿前,也管过,熟着呢。”
19. 第 19 章
跟王熙凤和吴新登对质的过程也很简单,没有惊动宁国府,只在荣国府内部解决。
贾母坐在上头正中的椅子上,贾政坐在贾母右边下首的椅子上。王夫人称病得起不来,缺席。
贾赦和邢夫人不想跟王熙凤的事儿沾边,并且东院也并没有从王熙凤做的破事儿中得到半点儿好。贾赦和邢夫人都称伤风在家,也缺席。
贾母右边下首坐着贾珠和李莞。李莞刚刚出月子,但把自己照顾得好得很。头上戴着抹额,身上披着棉斗篷,斗篷里抱着暖手的汤婆子,从外边也看不见。贾珠从外边回来,一身湖蓝色的正五品官袍还未换下。他在旁时不时地关切地看看李莞。
贾琏则是赌气未来,跟通知他去的林之孝放话:那婆娘在外边干的好事儿,他不知道,他也没得到她的好。
最下首跪着捆了绳索的吴新登。
立在吴新登旁边的,便是泪流满面的王熙凤,她一口一声地说:“媳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错事。但是媳也是想给府里多挣些钱……”
贾母并未理会王熙凤的一番辩解,指着吴新登喝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贾家是何时短了你的,你竟然在外干下要抄家流放的勾当。”
王熙凤不爱读书,字都不认得几个。王家是行伍起家,因此,王熙凤出阁之前接触到的氛围,便是“老子就是法”。莫说王家这样,薛家也是如此。于王熙凤而言,抄家之说,更像是危言耸听。然而,对上贾珠那双凌厉的双眸,以及一身泛着淡淡浮光的湖蓝色官袍,王熙凤连哭都不敢出声了。
而吴新登以为他放出去的印子钱很多都是陈年旧账,珠大爷一个上任没两年的书生文官,查不了那么多。因此,吴新登一口一身地喊:“老太太,老爷,奴才也是看到琏二奶奶赚了容易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数目也不大。求看在奴才多年给贾家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奴才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贾珠将账本扔在吴新登面前,上面一行一目皆是吴新登曾经放出去的账。“是不是要我把人都找来跟你对质才肯认?”
吴新登没想到珠大爷年纪轻轻,竟然有这般能耐,瘫坐在地上。
贾珠虽是翰林院的编修,但是其读书的同窗中,有领了京兆府的职,专查京都违法乱纪的事。
贾母回头又对王熙凤道:“你也是糊涂的。佘出去的,利钱退给人家,不要了。以后跟着好的学。管家的事儿,交给珠儿媳妇儿就好。你先下去罢,叫平儿好生伺候着。”
不愧是荣国府上一届的宅斗冠军,贾母对王熙凤并未用重锤,只对吴新登杀鸡儆猴,就把管家权又拿了回来。
押走了吴新登,送走了王熙凤。贾珠问:“祖母,管公中账的人,这次可得挑个靠谱的。”
贾母哪里能不知道贾珠的心思,这个家,交给他是放心的。“珠儿觉得哪个管账合适?”
贾政诧异地望了望贾母,心想,母亲信任珠儿竟比信任他要多。
贾珠也不客气了,直接把话说明白了。“祖母,我觉得墨竹合适。他原本是爷爷在路边捡回来的孤儿,没有要贴补的外家。他是跟着我长大的,读书认字都不差。人品也信得过。让他试试。”
“好,你的人,信得过。”贾母言下之意,别人的人,她是不信的了,一下子便打消了贾府诸人还想打公中账的心思。
贾政虽然是被忽略了,但也不能太掉面子,便道:“儿附议。”
于是,荣府的管家权又回到李莞手里,也不是稀罕事儿。毕竟珠大奶奶未生养前,就在管家。
对底下人来说,管理公中账的吴新登换了就是大事儿了。自老荣国公死后,这十几年的光景,都是吴新登在管账,如今说发卖就发卖了。
王夫人的陪房的老人儿,两年之内,就发卖了两个,即管账的吴新登和负责采买的郑华。
府里仆役之间流传,珠大奶奶不讲道理,只用两年时间,就把婆婆苦心经营二十载的家拽自己手里了。闲话当然是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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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谱,最后到人人都怕珠大奶奶。
一时间,荣府上下,打牌赌博的没了,偷鸡摸狗的没了。原来犯过事儿的,恨不得能补回去,只期望不要查到自己头上。
日子这般相安无事地过了三载。期间除了坏了事儿的老义忠亲王去世,都是小事。那这件大事儿,贾珠也不让荣府参与。
老义忠亲王原是先皇的废太子,一直圈禁在外。一些投机的世家还在给老义忠亲王送银子,支持其将来东山再起。贾家以前就干过这事儿。但是,贾珠进入新皇的班子,就坚决要跟和今上不对付的势力彻底割裂。因此,老义忠亲王的葬礼,贾家也只有宁国府那边派人去意思意思。
因此,闲来无事的三年里,李莞一家三口都养得格外的滋润。李莞一身气派,贾珠神清气爽,儿子贾兰聪慧听话。
然而,来自扬州的一封信,让贾母嗟叹不已。原来,贾母唯一的女儿贾敏,她所生的幼子,养到三岁,没了。
李莞听了心里也不好受,跟贾母一起垂泪。算起来,林家幼子跟贾兰差不多年纪。孩子是父母的骨血,就是有个头疼脑热也是心疼不已。
“敏儿是个要强的,从来都报喜不报忧,有什么事儿都瞒着我。”贾母道,“她成亲这些年不回,我就猜到有事。她只说一双儿女生下来就体弱,她没法一起带回来,又丢不下。出嫁这些年,竟然一次也没回来过。
我那小外孙,都没见过面,说没就没了。也不知道敏儿现在怎么样,我的外孙女儿现在怎么样。”
贾母说的外孙女儿,便是国民女神林黛玉了。
李莞记得林妹妹很小就来了荣府,她母亲那时候就去世了,后来她的父亲也去世了。
李莞突然想起,贾珠不久前说,皇上要下江南,贾珠被点着伴驾,便对贾母道:“祖母节哀。珠哥儿说是过两月要跟皇上一起下江南,正好去看看姑妈,还有林家的妹妹。我这儿还有不少食补的方子,倒时候一并交给太医,给姑妈一家几口子都瞧瞧。
20. 第 20 章
贾珠随皇上下江南数月,一回来就携着李莞,来贾母处请安。
“祖母,这次随行南下的太医,给姑妈一家三口都看过,说无大碍,开了些药方子。太医还称赞宫裁觅的食补法子,说药食同源。姑妈也让我给您带个话,让您不要牵挂,待天气暖了,就回来看您。”贾珠道。
贾母听后,便落了个心。“回不回来都不打紧。她们好,我就放心了。你姑妈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心气儿高,原来和你母亲……不提不提。回来又要换船、又要换车的,她们身子弱,再说路上我也不放心……”
“祖母,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贾珠眨着眼睛道。
贾母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笑着道:“都当父亲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皮猴儿似的。珠儿说赌什么?”
贾珠笑着道:“珠儿赌明年姑妈一家都会来看您。要是她们不来,孙儿就去扬州接她们。”
“你哪里有空去江南。你啊,就是会讴祖母开心。祖母只要听到你姑妈一家都好,就已经放心了。”贾母眉眼舒展开来,笑着说。
贾珠道:“皇上明年要开科鸿儒,想为朝廷网罗人才。江南那块儿,由孙儿负责。孙儿没说假话吧。”
贾母听后是真高兴,又问了贾珠是否去了江南的甄家。
贾珠道没有,又跟贾母说说笑笑了一番,就领着在旁静静聆听的李莞回了他们自己的小院儿。
二人跟贾兰玩了一会儿,就去书房叙话。
书房里有专门煮茶用的小茶几。李莞煮了壶果汤,倒了三碗出来。浓郁的果香迅速充盈了整个书房。
“这是我婶子问到的秋天润肺的方子。金桔,川贝,跟黄||冰糖一起炖。待炖好后,再往汤里下去皮的秋梨和枇杷。”李莞又布了几道果子点心到小茶几上。
“难怪梨子和枇杷吃起来都是嫩嫩的。”贾珠直说好吃。
“我跟母亲都这般吃了好几回了。”贾兰像小大人似的,一边说着,一边用小勺子挑碗里的枇杷吃。
贾珠知道是因为平日公务忙,对贾兰的陪伴少了,再加上跟皇上下江南一去就是数月,小贾兰才跟他生分了。
贾珠便笑着对贾兰道:“为父这次去江南看了扬州的姑奶奶的。姑奶奶家有个小姑妈,只比兰儿大几岁。明年小姑妈来了,兰儿带小姑妈一起放风筝好不好?”
贾兰小脑袋一转,“小姑妈跟我小舅舅同龄?”他说的小舅舅正是李岩。
贾珠道:“对,小姑妈也跟你宝叔同龄。”
贾兰跟宝玉这对只差了几岁的叔侄的关系比较一般。
宝玉长在王夫人身边,被当宝贝凤凰蛋宠着;而王夫人又不喜欢李莞,因此对贾兰这个孙子是淡了一些。小孩子心思敏感得很,祖母待宝叔跟他不同,贾兰心里是明白的。
而且这对小叔侄差不了几岁,也互相比着在。
贾兰在贾珠的熏陶下,李莞的鼓励下,从小就自发地读书;而宝玉被王夫人护着,贾政因不满没少责骂宝玉,因此宝玉一直都厌学。有一回,宝玉还说贾兰勤奋学习是碌蠹。贾兰回来后,在李莞这里还哭了好久。从此,李莞就让贾兰远着些宝玉。
李莞又怕贾兰孤单,常带贾兰回娘家去玩。李莞娘家的弟弟李岩,比宝玉大两岁,比贾兰也只大五岁,两人经常一块儿读书,一块儿玩。说到玩儿,李莞还敏锐地发现李岩喜欢玩些拖枪带棒的游戏,便让贾珠给他寻了个教武的师父。贾兰去了,有时候也跟着李家小叔叔一起练练。
因此,贾兰跟李岩更加亲厚。
贾珠道:“明年小姑妈来了,你们可以一块儿玩。”
待安顿贾兰睡下后,贾珠就跟李莞说着江南的一些见闻。
李莞其实更感兴趣的,是扬州的林家,那可是女主角林黛玉的家啊。
“林家呀,里边的布置很讲究。你知道我姑父林如海的,一肚子学问,他家一花一木都能在经史子集中找到出处。姑妈也是讲究的,内务整整齐齐,家里一清二楚。”贾珠道。
李莞记得电视剧里,黛玉很小的时候因丧母被送到外祖家,也就是荣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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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莞听到林家的消息时,心一直是提着的。她忍不住地又问了一句:“姑妈身体真的还好吗?”
“娘子当我是哄祖母高兴么?”贾珠笑着道。
李莞似信非信地点头。
“太医给姑妈拿过脉,说姑妈无事。只是林家的情况,娘子知道的。林姑父是单传,姑妈的子嗣压力特别大。姑父姑妈琴瑟和谐,姑父又看不上原来林老太太在时给纳的几个偏房,只当摆设养着。这些年也只有姑妈有生养。林家幼子没了,姑妈难过了好些时日,也是人之常情……
但太医告诫姑妈,忧思伤脾,还有一大家子要操持,要姑妈保重身体,身体好了,好事儿就跟着来了。我在林家的那几日,每天也在开导姑妈。姑妈没出嫁之前,就最疼我,最听我的了。”
“姑妈现在的脾胃可还好?”李莞又问。
“姑妈的脾胃是稍弱一些,太医开了方子。娘子放心好了。”贾珠道。
是啊,现在这个世界多了贾珠,多了南巡带去的太医,林家应该也会有个不一样的未来。李莞如是想着。
“再说,我还把娘子往日教我强身健体的操,教给姑妈了呢。姑妈说她一定会拉着姑父一起练来着。”贾珠乐着道。
李莞刚刚嫁来那会儿,一直从各方位强化贾珠的身体。除了食补,还教了他不少广场舞……
李莞问:“你教姑妈的是哪首?”
“《本草纲目》,唱得很快的那首。”贾珠认真地道。
李莞笑着说:“这个可以。”
贾珠又道:“我那个小表妹,也跟着一起在看。”
“林妹妹?”听到国民女神的消息,李莞本能地直起了身子。
她想了想,又道:“那首曲子有些快,可能不太适合林妹妹。”
贾珠道:“所以,我又教了小表妹一首适合她的曲子。”
李莞笑着问:“你教林妹妹哪首?”
贾珠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比划着李莞曾经教他的广场舞,道:“《阳光彩虹小白马》。”
21. 第 21 章
次年三月,贾珠又领圣命去江南。不过,这次还是他一人回来的。
“祖母,孙儿赌输了。孙儿去江南时,姑妈又有了身子,不便来。”贾珠笑着道,“当时跟祖母打赌,也没说赌什么。姑妈让孙儿带回了林姑父的字画、姑母的刺绣,还有小表妹写的诗,给祖母赔个不是。姑母说,待过阵,她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来看您。”
若说往日贾敏不大回来,会有借口,因为王夫人管着家,贾敏怕回来会生事儿,平白惹得一家人不高兴,特别是老太太也挺不容易的。现在贾珠说了,他们两口子管家,一定给姑妈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贾敏便是真的想回来看看了,只是贾珠回京不久后。贾敏一家喝了补药,补汤,又练了贾珠教的操,身体好转,心情好了,贾敏竟又怀上了。
贾母道:“不过是说着顽儿罢了。看着你们都好,我就高兴。你姑父还有玉儿的字画诗词,你们自个儿留着,挂书房,兰哥儿也可以看。你姑母的刺绣,我就留下了。”说罢,贾母爱惜地拂了又拂绢布上绣着的百寿图,那是她最贴心的女儿一针一线给她绣的,满载了女儿的祝福和思念。
贾珠将林姑父的字画,还有小表妹的诗裱上,挂在书房里边。
刚来这个世界时,李莞赞叹贾珠的字写得漂亮,字体隽秀,刚劲有力。而看到林妹妹的字时,李莞才觉得“漂亮”二字更适合林妹妹的字,亦或者说是美。字体婉约而正派,一个一个摆放得很整齐。
“母亲,这是小姑姑写的吗?”贾兰问。
李莞一边点头,一边欣赏着林妹妹的笔迹。都说字如其人,透过字迹,李莞仿佛看到了林妹妹的形象,一个既婉约又正派,才貌双全的女孩子。
“母亲,小姑姑的字写得真好。”贾兰认真地道,“母亲说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勤加练习,一定会把字练得跟小姑姑一样好的。”
“在母亲看来,兰儿已经很棒了。”李莞亲眼目睹王夫人那边,贾政冷嘲热讽的打击教育,是怎样灭掉宝玉的人生追求。前车之鉴摆着,因此但凡贾兰有一点点苗头,李莞就大加夸赞。
“过两天岩舅舅过来,他的字好,儿还能跟他学。”贾兰憧憬着李岩的到来。
贾兰已经到了可以去上私塾的年龄了。只是贾家私塾风气很差。族中子弟没几个正儿八经去读书的,好多都是为了蹭私塾提供的免费饭菜,才送孩子去读书。宝玉去了几天,就闹着不去了,说是在家自己学,但瞧着他每天都在脂粉堆里跟丫鬟们混着。
贾珠怕贾兰在贾家私塾里荒废了,于是请了个先生,每日来府中教贾兰读书写字。贾珠虽然跟王夫人有隔阂,但是待他的亲弟弟宝玉是顶好的。贾珠让宝玉也跟贾兰一块儿跟着先生学。但宝玉不好正儿八经坐在夫子面前读书,因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瞅着珠哥哥休沐要来问他,偶尔来一下而已。
李岩偶尔过来,也一块听听课,写写字。
现在荣府是李莞当家,府里除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还有王夫人的人,其余都是李莞的人。因此,李母也能经常带着李岩来串门。
这天,贾兰正在书房里边温书,李莞带着李母跟李岩进了院子。
李岩习武这几年,长得很快,个头都快比李莞还高了。一个白衫剑袖的俊朗少年初见其形。
如往常一般,李纨跟李母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拉拉家常。李岩跟贾兰会在书房里写一会儿字,再到院子里练练拳脚。
李岩刚写罢,搁下毛笔,抬头就看到了挂墙上的一首小诗:
“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注)
“那是我扬州的小姑姑写的诗。”贾兰骄傲地道。
“你姑姑定是个大才女了。”李岩笑着道。
“小姑姑跟舅舅你是同龄,小不了几岁。”贾兰道。
李岩惊叹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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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该诗的诗意深远,字迹秀美,很难想象出自一个比他还要小的一个小姑娘的手笔。不是简简单单地写景,也不是浮于表面地赞叹盛世,她的诗里有对农桑的关怀,也有对众生的悲悯。
只是这样才华一绝的人,远在江南,不能得以一见,实乃一件遗憾之事。
正在李岩望着黛玉的诗出神之际,宝玉也来了。
宝玉远远地给院里的李母和李莞唱了个诺,“给李夫人,大嫂子问好。”
世家公子再怎么娇惯,礼仪还是挺周到的。
李母笑着道:“岩哥儿,兰哥儿在里头,你们一起玩儿去罢。”
贾珠介入宝玉的教育后,宝玉跟贾兰的关系缓和不少,宝玉也不再弄哭贾兰。李莞对宝玉点了点头,“他们等你在呢。”
宝玉头戴红缨冠带,身穿银红撒花袍,见李岩,满脸堆笑:“岩哥儿,看什么呢?”
李岩是个爽直的个性,道:“在看兰儿的小姑姑的诗呢。”
宝玉亦往墙上看了一眼,遂又对李岩讲:“今儿天气好,趁夫子来之前,我们去院子里玩罢。”
他三人在院子里踢毽子,宝玉踢得熟练,贾兰年纪小稍逊一筹,但每次无论多刁的角度,李岩总能力挽狂澜,不让毽子落地。
天气暖了,天边一行大雁打南边飞来了,在院里掠下一阵交错的光影。
时间一晃三年。这回,收到确切的消息,姑妈一家要回京都来看贾母。
这三年里,林家又有了一个哥儿,如今已经二岁多了。算起来,林妹妹已经快十岁了。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贾母终于盼来女儿一家回来看她了。
而对李莞来说,姑妈一家一直安好,于她更是为未来有信心的信号。
这些年,她的感触,不说“人定胜天”这样的豪言壮语,但是改变能改变的事,哪怕事情再小,小到早个把时辰休息,天冷天热注意增减衣服,不讳疾忌医,饭后慢慢走几步,人的气血调和了,好事儿就来了呢。
22. 第 22 章
待到贾敏领着林妹妹和林家幼子来的那天,李莞亲自接去码头。
当然,同行的还有周瑞家的。
李莞这些年掌家的风格,一直没有变过,那就是对不讲理的人是更不讲理的。底下人都怵她。就是妯娌媳妇儿间,也是给笑脸的。而王夫人,就是不喜欢李莞,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周瑞家的,参照被发卖的吴新登和郑华这两家人,对李莞以及她院子里的人的态度,那是全方位翻转,客气得李莞都觉得也不必做成这般。
“回大奶奶,奴才准备的都是最大的轿子。今儿风大,轿帘也都换了的厚实的。”周瑞家的给李莞献着殷勤。
“有劳周妈妈了。总之,给姑太太的一定要是最好的。”李莞道。
“那是那是,大奶奶放心,奴才一定办好。”周瑞家忙道。
这一天的风其实并不大,码头也是风和日丽,船头的旌旗也只展开了一个很小的幅度。
被丫环扶出船舱的妇人,容貌端庄,衣着讲究,那便是贾敏了。仔细看来,贾珠跟贾敏眉宇间还有一些相似。李莞原来只道贾珠长得既不像贾政,也不像王夫人,现在才发现,贾珠竟是有些像姑姑贾敏的。难怪贾珠每每提到贾敏时,总说小时候姑姑最疼他了。
“姑姑。”李莞忙迎上来,“我是珠哥儿媳妇李莞,表字宫裁。”
“好好。”贾敏拉着李莞看了又看。
李莞中等个子,早年在闺中是有些精瘦,这些年的保养,脸色红润,身材逐渐丰盈,整个人散发着健康的活力。
“珠儿是顶有福的,娶了这么贤惠的美人儿。”贾敏夸道。
李莞在这个世界还是头一回被夸美人,本就红润的脸颊就更红了。李家家风古板,女孩子不说美丑,只谈贤德。贾家家风活泛一些,但贾家的人都怕她,背地不喊她一声“夜叉”就不错了。唯独老太太夸过她是个齐全孩子。
贾敏一边笑着,一边往李莞的手腕上套了一个玉镯子。那镯子翠绿翠绿的,泛着淡雅的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姑姑,这个太贵重了……”李莞道。
贾敏按住李莞的手,笑着道:“姑姑看着你就高兴,这是姑姑的心意。”
李莞感谢后,纳之。
跟在贾敏身后边出来的,是一个惊若天人的女孩子。那便是林妹妹了。印象中林妹妹的“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却是看不见的。她的一双眼睛生得非常漂亮,水淋淋的,里边像有星星一般,一闪一闪的。十岁的林妹妹,已经抽了条,有着属于小姑娘的纤细和柔美。
“玉儿,快来见过你大嫂。”贾敏将黛玉牵过来。
这个世界的女孩子嫁人之前都养在深闺,许是小姑娘有一次出远门,来到一个陌生环境;许是李莞的眼神太过热情,毕竟见到国民女神了嘛,林妹妹显得略有些腼腆,道了一声:“大嫂好。”
李莞往林妹妹手里搁了块玉佩。
荣国府里,有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那便是跟着贾宝玉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玉佩。宝玉有一段时间就喜欢问人家有没有玉。因此,李莞给贾兰也佩了玉。
李莞记得前世看电视剧时,也看到过这么一段。黛玉一进府,宝玉就问妹妹有没有玉。他见黛玉没有玉,疯病就犯了,拿着他的那块玉就要摔,把老太太急得,一屋的人也跟着劝。
李莞当观众时,心里就在想,不就是块石头吗,二氧化硅的混合物而已,当每个人都很稀罕似的。
未免这一出闹剧再发生,李莞事先就准备了两块玉佩,给黛玉和林家幼子一人一块。
黛玉忙道:“谢谢嫂子!”
她细看了一下玉,发现玉的正面刻着两行字,“福寿延绵,泽披众生。”玉背后刻着,“心有灵犀,一点而通。”
黛玉若有所思,心想,她这位大嫂,果是不同的,难怪珠表哥三句话不离了她。
玉上的字是李莞让工匠刻的。“福寿延绵”,希望林妹妹能有一个更好的人生,福气跟健康都满满的。“泽披众生”,是因为李莞从林妹妹的诗中,看到了她对百姓的悲悯之心,这样的灵魂诗人和诗篇,是值得让更多的人获益的。而玉背后的“心有灵犀,一点而通”,是因为贾珠曾说他的小表妹是个顶聪慧的。当她理解了适当的活动和食疗对她父母的健康有好处后,就盯着父母亲运动和规律饮食。所以说,林家如今兴旺起来,小黛玉功不可没。
跟在林妹妹后边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本份的嬷嬷。她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儿,那便是林家的幼子了。
“奕哥儿,快喊大嫂呀。”贾敏拉了拉林奕藕节似的小手。
林奕有些认生,但接到李莞给的玉佩后,马上开口喊大嫂,惹得诸人忍俊不禁。
李莞给林奕的玉上也有字。玉正面写着“聪明健康,茁壮成长”,玉背面写着“平步青云,家国栋梁”。
叙了一番话后,贾敏、黛玉、林奕,以及李莞一行人坐轿。小厮们将贾敏带来的箱子搬到推车上,在后边推车。
坐轿一阵,待到了荣府,李莞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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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看见大门未开,便觉得不对劲。
她忙下轿,走到跟在她后边的那轿子旁喊停。后边的轿子里坐的正是周瑞家的。荣府的出行便是她和她丈夫安排得。
“怎么不开大门?”李莞问。
周瑞家的也下了轿子,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奴才也不知道啊。”
李莞冷笑一声,“妈妈现在可知道了?”
周瑞家的目光闪烁:“这……”临行前,王夫人亲口告诉周瑞和她,大门就不必开了,又不是外人,走角门就好。
李莞携起周瑞家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姑太太出嫁这些年,第一次回门,是贵客,理应开大门。”
李莞心里是明白的,今儿不开大门,定是背后有人下的命令。那人不会是别人,非王夫人莫属了。想起薛姨妈一家,出身商户,每次来都走的是大门。贾敏一家走大门,合情合理。
周瑞家的不是不想要赏钱,就是王夫人那里过不去,支支吾吾着。“太太说……”
李莞往握着周瑞家的手上使了一把力,“惹太太不高兴和惹我不高兴的结果是不一样的。周妈妈可想清楚了。”
周瑞家的脸色骤变。没有按照太太的意愿让姑太太一家走角门,也不是大错,得罪太太,顶多一顿骂。但是,得罪珠大奶奶,被翻出黑料,往老太太面前一扔,那可是要发卖的。
周瑞一家曾依仗主子的势力强买过土地;顺过平时不打眼的古董,往她女婿冷子兴的古董铺送;早年也放过一阵印子钱。周瑞一家在荣府内外都风光,在外有宅子,甚至还有奴仆伺候,但是说到底,他一家也还是府里的奴才,卖身契都还在呢。要打要杀要卖,不过主子一句话。
周瑞家的背心冷汗直冒,收了银子,就快步往荣府急行。
她从开着的角门进府,逮着看门的小厮便道:“还不赶紧去开大门。”
那小厮迟疑了。他记得周妈妈临走前还吩咐过,没有太太的吩咐,今儿谁都不许开大门。
“可是猪油蒙了脑子了?还不快去。”周瑞家的喝道。
那小厮这才颠颠儿去开大门。
贾敏、黛玉的轿子走在前头,李莞跟周瑞家的争执她们并不知道。一行人顺顺利利地走了大门。
腿脚快的小厮忙往里传,“姑太太带着姐儿,哥儿来了。”
众人搀扶着贾母接出大厅,十几年未见,母女二人泪眼婆娑。
但见女儿气色极佳,外孙女跟小仙女似的,小外孙生得虎头虎脑的,贾母又破涕而笑。
23. 第 23 章
话说王夫人见贾敏一行人大门而入,直盯着周瑞家的瞪眼。
周瑞家的缩在一边,低着头,仿佛早就准备要被责罚一般。
王夫人再见立于贾母身侧的李莞,她正在说些适合时宜的宽慰话。连贾敏都夸珠儿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
王夫人立刻明白了,让开大门迎接贾敏,到底是谁的主意了。
王夫人本想着如今名义上是李氏管家,出了怠慢贾敏的岔子,老太太定然迁怒李氏。没想到周瑞家的那个蠢货,竟然妥协了。
不过,王夫人必定是理亏,只是被李莞拨乱反正而已,王夫人也没有那么生气。
加上数年未见,曾经娇惯的大小姐贾敏已到中年,早已经没有了早年造作的姿态,还亲切地喊王夫人“二嫂”。加上贾敏的一对儿女教育的也好。女儿一来就给舅妈问好,儿子还冲王夫人直笑。王夫人面上也过得去,脸上竟还浮起了笑容。
“这是你大嫂子,还没见过吧。”王夫人跟贾敏介绍着邢夫人。
贾敏出嫁那会儿,贾赦的先夫人还没有去世,因此贾敏不认得邢夫人。
王夫人介绍邢夫人的时候,还颇有些得意。因为,这无疑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次点出邢夫人是续弦的事实。
在贾家这些年,邢夫人也精了,跟钱无关的气,一概不受。邢夫人就当没听出王夫人的话外音一般,热络地跟贾敏寒暄着。
“请姑娘们来,今日不必上学去了。”贾母道。
不一会儿,掀帘进来三位姑娘,簇拥着她们的是她们的乳母和丫鬟们。比黛玉大一些的姑娘,身材微丰,温柔沉默,叫迎春,是大舅贾赦的女儿。比黛玉略小一些的姑娘,身材长挑,神采奕奕,叫探春,是二舅贾政的女儿。另一个姑娘,年龄很小,身量未足,是宁国府贾敬的女儿。黛玉一一见过。
互相认过后,一一归座,丫鬟们奉上茶。
黛玉发现,她碗里的茶跟别人碗里的茶不同。她碗里的是水果煮的汁,而别人碗里的是用茶叶泡的茶。她再看旁边嬷嬷抱着的小林奕手里捧着的,也是一碗水果煮的汁。对面三春碗里也是果茶。
果茶很香,淡淡的甜,微微的酸,喝过之后,沁入心脾。黛玉记得,珠大哥说,他的那些养生法子,都是大嫂到处觅来的。大嫂还说,脾胃弱的大人,还有小孩,要少饮茶,可以煮些适宜的水果,可以促进肠胃。
黛玉心想,大嫂是个心细的,把一家老小都照顾到了。
众人曾听说姑太太一家因为身子弱,所以这些年才头一回回门。现在细细看来,林姑娘略显清瘦了些,但没有病态。林家的小哥儿倒是虎头虎脑的。
王夫人问:“我看姐儿这般瘦弱,是不是有不足之症?可曾吃了药?”
贾敏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些年了,她本想放下过去的恩怨,回家也只是探亲。结果,王夫人竟然一直没有变过。玉儿那是苗条,哪里是瘦弱了?
黛玉察觉到母亲凝滞的表情,笑着对王夫人道:“多谢二舅母关心。我以前是有不足之症来着,后来多亏了珠大嫂让珠大哥带来的食补方子。现在已经不用吃药了。”
贾母听完黛玉的话,直起来的身子,又舒展开来,道:“我本在吃药丸子,还说给玉儿也配一副药。听见玉儿好了,我心里比吃了药还舒坦。”
李莞看到这样健健康康、善解人意的林妹妹,眼睛都乐弯了。前世当观众时的意难平,要在这个世界有好结局了,怎能不让人激动呢。
正想着,后院传来笑声,“我来迟了,未曾迎接远客。”
黛玉心想,府里的人都敛声屏气的,是谁这样放诞无礼?
只见几个婆子丫鬟簇拥着一个人,打后房进来。这人打扮得十分艳丽,穿金戴银,容貌甚丽。
贾母介绍道:“这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儿,俗称“辣子”,你管她叫“凤辣子”就是了。”
众人告诉黛玉:“那是琏嫂子。”
黛玉曾听母亲说过,大舅贾赦先夫人之子贾琏,娶的是二舅母王夫人的内侄女,叫王熙凤。
王熙凤这些年虽然没有管家,但是想开了后,日子过得也不错。荣府的爵位是她的公公,贾琏的父亲贾赦承袭的,到时候也是到贾琏头上。管家这档子事,吃力不讨好,底下人都喊李氏“悍妇”,“夜叉”。王熙凤甚至都庆幸,当初阴差阳错间,让李氏挑了担子,是顶好的,恶人都由她做了。
李莞自然是乐意当这个恶人的,毕竟作为一个剧透了结局的人,她可不想经历剧里的白茫茫。
不过,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儿,她的叔叔王子腾又升了九省都点检。王熙凤就是不管家,在府里也风光着。
王熙凤见过贾敏,直是道:“原来听太太说姑妈才貌一绝,今儿见到了,可是开了眼了。”
王熙凤这话说巧,讨了贾敏个老太太的喜欢,又在拉拢王夫人跟贾敏的关系。
李莞心里道,王熙凤的才能,若用在正道上,那是了不得的。当年王熙凤的聪明劲尽干违法的事情上了,好在及时止损,没让王熙凤继续掌家,还退还了她在外收的印子钱里的高昂利息。这些年,家里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儿。
王熙凤又对黛玉道:“姑娘这般的标致,我今儿算是见到了,这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倒像是嫡亲的孙女。”
这番话一说,贾母,贾敏更乐了。黛玉则有些害羞地红了脸,略略低下头去。
李莞想着,李家的陪嫁中,有几个铺子。她一直想做些生意,贴补一下家用,但又分不出身。她想过找帮手。不过压得住人、镇得住事儿的,荣府首当王熙凤。但是这姐们儿,有时候会跑偏,不太好驾驭。李莞有时会略动了一下心思,但没付出实践。
王熙凤又拉着小林奕的手寒暄了一会儿,接着对贾敏道:“姑妈要是有需要,尽管跟我讲。”
王夫人气王熙凤也来跟贾敏套近乎,便打断了王熙凤的话,转而问李莞,以显示自己当家主母的权威。“月钱放完了不曾?后楼的缎子可找到了?”
李莞笑着道:“月钱早就发放完了。刚在后楼找缎子,太太的记性真好,几年前的东西摆哪儿都记得。”
李莞旨在讲,首先,这个家管账的,是我。其次,太太管家的光景在几年前了,您也就记得几年前的东西。现在的东西摆哪儿,都不过您这里去了。
王夫人黑脸。
刚刚看似琐碎的聊家常,实际上是一场后宅女人间的战争。王夫人看着威仪迫人、是个大家长,但是她输了。因为管家权不在她手里,而是在看似温文尔雅,人畜无伤的李氏手里。
贾敏心道,珠儿两口子可了不得了,从王氏手里抢权,好比给老虎拔牙,他俩竟然办到了。
黛玉再次对李莞侧目。她还记得小时候,珠大哥来扬州看她们,当时还带了太医一同来看她。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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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临走时还教她跳了一个很逗的舞《阳光彩虹小白马》。珠大哥说,这舞是你大嫂子自己编的。
黛玉当时就在想,编这样一个舞的大嫂子,定是个极温柔的人。没想到,大嫂子竟然厉害到掌着整个家。
黛玉望着荣府高高的朱漆屋梁,窗外飞扬起的檐角,以及歇在飞檐上的一对叽叽喳喳的小燕子,她刚刚来府里的局促和不安都散了。
“两位哥哥,还好吗?今儿怎么没见着?”贾敏问。
王夫人道:“你二哥工部的事情忙,都是早出晚归。”意思是,没工夫来接。别以为都跟珠儿两口子似的,一天天地念着。
邢夫人略显尴尬地笑道:“你大哥也忙,军中的事,向来多。”其实贾赦是昨儿跟小老婆喝醉了酒,起不来。贾赦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但他那个将军就是挂的个职。也就是邢夫人为了面子掩饰一下罢了。
“那是。”贾敏也给了台阶,陪笑道。
“怎么不见宝玉跟兰哥儿?”贾母问。
李莞笑着道:“我娘家弟弟李岩,今儿考武举,兰儿说要去现场看看,一大早就被我父亲接去了。”
“那宝玉呢?”贾母又问。
众人面面相觑。
“把袭人喊来。”王夫人冷着脸道。
这时,进来一个已经长开了的姑娘,细长身材,容长脸面。袭人支支吾吾着:“宝二爷一大早吵着要去看李家的哥儿考武举,带着茗烟几个也跑去校场了。”
眼瞅着王夫人的怒意冲上来。“宝玉要是丢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贾母也开始急了。“那可怎么办呢?”
私自跑去校场,属于宝玉的个人行为。没有王夫人跟贾政的许可,李莞的父亲李守中是绝对不会把宝玉往外带的。其实,这也不是宝玉头一回私自跑出去。有时候,他偷偷跑偷偷回,风平浪静;有时候也如今天这般,让一家着急。
说话间,便听到小厮来传,“宝二爷、兰哥儿回来了。”
原来宝玉私自跑去武举的校场,碰到了李守中跟贾兰,一起看完李岩的比试后。李家人就把宝玉跟贾兰送了回来。
宝玉走在前头,一掀开帘子,就大步走进,滚到贾母怀里。
贾母搂着宝玉直道:“冤孽啊。你跑出去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
宝玉却兴奋地说:“祖母,知道我今天瞧见什么了吗?李岩哥哥武举拿了第一,那个威风。我算是亲眼见到什么叫百步穿杨了。明儿我也要学武,考武举。”
王夫人道:“学什么不好,去学武,刀||剑不长眼,伤了怎么办?家里又不是那小门小户巴着你挣银子下锅……”
话未完,王熙凤一阵猛嗽,让她闭嘴。
王夫人本想揶揄李家的门户,谁知把她们王家自己也给戳了。王家现在的顶梁柱王子腾,不就在军中吗?九省都点检不就是武职吗?
再说荣宁国府不也是靠军功起家的吗?当初王家还是为了贾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才结了这门亲的。现在王家借着贾家起势,逐渐代替了贾家在军中的地位。王夫人说这话,是连自家的底子都不要了。
“若论门户之大,当属国门。保家卫国,守护疆土,是一家的荣耀。”贾敏一席话,又让在座诸人心里都舒坦了。
宝玉这才发现,屋里多了几个生面孔。
“宝玉,快见过你姑姑、表妹,还有小表弟。”贾母笑着道。
24. 第 24 章
待宝玉见过贾敏后,便转向林妹妹了。
那一转身不得了,那个妹妹与众各别:目若繁星点点,气若雨后宣虹;静若出水芙蓉,动若章柳扶风,好一个神仙妹妹。“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李莞感觉她现在看到的名场面,跟曾经剧中看到的不同了。
现在林妹妹的父母都在,把她护得好好的,所以看不到“似泣非泣含露目”。
林妹妹眼睛很亮,会说话一般的玲珑剔透。她曾经写的《杏帘在望》还挂在贾兰的书房。写那首诗小小女诗人,如今就在眼前了。
贾敏笑着道:“我们头回来京都,宝哥儿哪里见过我们了?”贾敏婉言拒绝了宝玉的套近乎。
“又说胡话了,你姑妈出嫁这些年都没有回来过。你哪里见过她们?”王夫人也不甘示弱,既戳贾敏出嫁这么多年不回,也表示她也不喜欢宝玉跟贾敏一家套近乎。
贾母本想说两句热闹话,在这对姑嫂间看似谈笑的硝烟面前,笑容凝滞了。
李莞本着打卡名场面的心态,来看宝黛初遇,看着看着自己管辖的院子就冒了烟。那还了得?她放下手里抓着的一把瓜子,笑着道:“如今府里自然是不同了,姑妈可以多回来。”她的意思是,不是姑妈不想回,是王夫人管家把府里弄得颠三倒四,没有待客之道,姑妈当然不回了。
王夫人没了声。府里确实是不同了……
贾敏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对李莞道:“以后自然是要多回的。”
贾母闻此,笑容又回来了,“往后姐儿,哥儿都大了,也方便带回来了。”
宝玉如今才十一岁,对后宅女人间的争斗比较迟钝,他笑着道:“虽然未曾见过她,但妹妹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识了。今日就当远别重逢了。”
黛玉曾听珠大哥提起过宝玉表哥,珠大哥说他有时候心思通透,有时候又有些痴傻,让往后见了他不要见他的怪。许是对宝玉有过耳闻,黛玉对他也不大陌生。
贾母乐于见她的子孙和和睦睦的,笑着说甚好甚好。
宝玉走近黛玉,打量她一番问:“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谦虚地道:“不曾读书,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女孩子,识得几个字就顶好了。”王夫人的面上浮出轻慢之色,心想当初贾敏说了探花郎,可是炫耀了好久,儿女也不过教育如此了。
这时,在李莞旁边椅子上落座的贾兰突然发声:“小姑姑的学识可好了。我爹还带回来了小姑姑的诗。爹爹说,小姑姑有文君、易安之才。”
往日但凡跟宝玉在一起,贾兰都会变成小透明一般的存在,乖巧地待在母亲身侧。今儿小姑姑谦虚,祖母王夫人竟然当真了,所以小贾兰就坐不住了。
宝玉问了黛玉的尊字,又问了她的表字。
黛玉道:“无字。”
宝玉道:“那我送妹妹一个妙字,可好?”
李莞是来这个世界之后才知道的,小孩子长到成年后才会有字,一般会由德高望重的长辈、师长、或者父母取。宝玉这里要给林妹妹送字,是不合适的。而且,女孩子一旦有了字,意味着可以说婆家了,林妹妹现在才十岁,哪里用得着宝玉给取字?
“宝哥儿说笑了。宝哥儿读了那些书?”贾敏岔开话题,她宝贝女儿的字,珍贵得很,可不能让人胡乱给取了。
宝玉其实还是读了一些书的,比如《四书五经》这些,他爹拿着鞭||子逼着他念的。因此,宝玉此时能跟贾敏对答。
贾敏点头笑着道:“二哥对宝玉的学业还是抓得很紧的。”
贾敏出阁之前就是贾家的才女,能得到她的认可实属不易。王夫人和贾母此时的心里是极其舒坦的。
气氛又和谐起来,丫鬟们又上了两碗冒着热气的果茶,给宝玉跟贾兰一人一碗。
宝玉喝罢果茶,又想到些什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
“有的。”黛玉笑盈盈地拿出李莞给她的那块玉佩。
“可巧了,我也有一个。”说着,宝玉便摘下他从娘胎里带来的玉。
宝玉的衔玉而生的故事,黛玉早有耳闻,今儿见到了。小婴儿口中衔着带来的玉,不是很大,看上去也平平无奇。而珠大嫂给的那块玉,足足有那个玉的三倍大。
贾敏客套地称赞了几声奇。诸人又热络地叙了一会儿话。
奶娘来问林姑娘跟奕哥儿的房舍。
贾母道:“好些年没见到敏儿,敏儿一家都住我院子里,都收拾好了。”
贾母早就盼着女儿一家回来看她了,不但收拾了房屋,还给黛玉增了个叫鹦哥的丫鬟。
黛玉回头就把鹦哥改了一个她喜欢的名字,紫鹃。
贾敏这回本就是回来看看,没有打算常住。不过跟母亲多年未见,也不忍只住短短几天就分离。眼下珠哥儿在江南给皇上办事,跟林如海在一起。林如海跟贾珠会在年末时返京中述职。贾敏便决定待那时,她三人便跟林如海一起回江南。
李家这边,李岩考上了武状元,一家人高兴,打算热热闹闹地办一场酒。
贾母准备了好些贺礼,让人送去李家。
“又让祖母破费了。”李莞道。老太太这些年待她是顶好的。管家上遇到问题,老太太第一时间就是给她撑腰。
“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哪里有破费不破费的?”贾母笑着道,“你是贾家的大功臣,别人不知道,我知道的。”
李莞可不敢受这么大的一个名号。贾家在她的治理下,也不过是没人敢赌博、顺东西、放印子钱,也没有下人仗着主子之势在外为非作歹罢了。算是一户正常的人家了吧。李莞如是想着。
“大嫂子,给岩哥哥办酒,莫忘了喊我。”宝玉兴冲冲地到了贾母处,照例滚到贾母怀里撒了个娇,便对李莞道。
李莞心想着,你娘可能不得同意你去李家玩呀。
“林妹妹呢?”宝玉环视四周后问。
“你林妹妹跟你姑母啊,她们一家去拜访你姑妈原来在京都的朋友了。”贾母道。
宝玉对李莞又道:“大嫂子,岩哥哥办酒时也喊上姑母跟林妹妹。到时候我们一块儿庆祝去。”
不过,李家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办酒,但是对送了礼的各家,也客气地回了礼。
*
这天,李岩带着李家老太太准备的回礼来了贾家。
他照例先去了李莞的院子,再跟着李莞去贾母处请安。
“大奶奶对账去了,岩哥儿要不去书房等等,兰哥儿正在书房念书。”素云说着就将李岩引去书房。
书房有地暖,虽是深秋了,但还如春天般温暖。里边摆着的几个盆栽养的都是兰花,开得正好,满室清香。
李岩走近书房,但见那幅《杏帘在望》的诗词前,站着一个小姑娘。
她十来岁的模样,背对着李岩,看着墙上挂着的诗词。
“岩舅舅。”贾兰迎上来,一把拉住李岩,指着黛玉,对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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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们常提到的黛玉小姑姑。”
黛玉转过身来,一双星星点点的眼睛,落在了李岩的心中。
《杏帘在望》是他最喜欢的诗篇之一,眼前的小姑娘,就是写这首诗的诗人了。
李岩喜欢李太白“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豪情,喜欢杜工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对人间疾苦的悲悯。小时候,他会幻想隔着时空,跟他最喜欢的诗人对话。
而今天,写出“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的诗人在他面前了,他却一时又说不出话来。她略有些清瘦,却是好看的。那种好看带着诗意,如初夏池中微红的菡萏花,如盛夏时分河畔迎风的垂柳,又如金秋时节的桂花林中的香。
“小姑姑,这是我的小舅舅李岩。考上武状元的,就是他了。”贾兰对黛玉道。
黛玉见来着是个十三四岁生得眉清目秀的少年。他的个子已经很高了,穿着白色长衫,扎着箭袖,温文尔雅。若不是贾兰说他是武状元,还以为他是个书生。不过,仔细看来,他的身形矫健,又跟常人不太相同,看得出他常年习武。
黛玉听贾兰说过李岩很喜欢这首诗,便对李岩点了点头,“岩哥哥好。”
在他心中,跟李白杜甫这样的大诗人,对他有着同样影响力的女诗人,喊他“哥哥”。一抹绯红爬上李岩白净的脸上。
李莞对完账,听人说岩哥儿来了,便往院子里走,路上遇到了宝玉,便跟他一同来。
“大嫂子家里给岩哥儿办庆功酒,也不喊我。”宝玉道。
“祖宗,太太不让你吃酒,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我家也没有大办,不过是李家族人聚了聚,每年也都有的。”李莞好生对宝玉讲。
“我不管。今儿定要找李岩哥哥讨酒吃。”宝玉道。
跟在他二人身后的银蝶笑道,“岩哥儿也是不许吃酒的。不然,要他陪你踢毽子吧。”
宝玉蹦跳到书房,未进屋就喊“李岩哥哥,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但见李岩、贾兰,还有林妹妹三人,都站在挂着的《杏帘在望》那首诗前,各有所思。
贾兰歪着脑袋道,“宝二叔可忘了上次贪杯后,爷爷就不让喝酒了么?”
“那踢毽子也行,总之岩哥哥这么大的喜事,可要热闹热闹。”宝玉拽着李岩往外走,遂又问黛玉,“妹妹可要跟我们一起?”
贾兰拉着宝玉道,“二叔快走啦,我怕你踢不过小姑姑,到时候哭鼻子。”
黛玉被贾兰逗笑了。外边却是下了寒气,她也还在适应北方的天气。便在温暖的书房里,看他们几个踢毽子。
宝玉踢得不错,贾兰比他们小,稍稍逊一些。
而只偶尔踢一脚的李岩却是准确地接住每一个险些落地的毽子。但见他一个回旋,袍角飞扬,已经飞偏的毽子,又稳稳地送到了小贾兰面前。
黛玉在不大言语的李岩身上,感受到了“沙场秋点兵”的豪气。
下个月李岩就要去兵部报道了,他回望了这欢声笑语的庭院,还有在窗前看着他们的小小女诗人。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这片绿荫,这个盛世,是他要用一生守护的夙愿。
正张罗着孩子们用些点心,再一起去老太太处的李莞,看到了这一幕。
她心道,这是妥妥的大型粉丝见面会的现场。
粉丝:岩哥儿。
爱豆:诗人黛玉。
鉴定完毕^^
25. 第 25 章
且说贾敏一家来后不久,薛姨妈带着子女也杀来了。
薛姨妈不是府里的稀罕客,荣府里有个大事儿小事儿,都少不了她。
只是这次薛姨妈进京,却是为了大事而来。原来啊,薛姨妈的女儿快及笄了,此次进京是为了选秀女。
薛姨妈的女儿,便是大家熟悉的宝姐姐,薛宝钗。
李莞印象中,宝姐姐这次选秀,是选了个寂寞。因为,宝姐姐的哥哥薛蟠,在金陵惹了命案。虽然薛蟠现在大摇大摆地跟着薛姨妈也来了荣府。但是,进宫选秀是大事儿,天家肯定是有法子把秀女的底子扒拉清楚的。
果不其然,薛姨妈来时还高调地逢人便说,宝钗要选秀女,进宫给公主、郡主作伴读。没过几天功夫,薛姨妈就闭嘴了,并且迅速转变了战略目标,开始对宝玉开口闭口“我的儿”了。可见,宝钗选秀,就是黄了。
不过,选秀无疾而终,对薛家似乎也无太大的影响。薛家人还真就这么在荣府东北角的梨香院住才就不走了。
这个世界的房屋方位,是挺讲究的。东北角建的院子,一般给家里的爷爷养老。西北角建的院子,一般给奶奶养老。李家的院落就是这样的格局。
荣府东北角的梨香院原来就是给老荣国公养老的。他老人家仙逝后,就一直空着,但一草一木都没有动过,以示对他老人家的尊重。
结果,现在就这么被薛家人住下了。
王夫人跟李莞说:“薛姨妈一家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旨在说,薛姨妈家是皇商,不差钱,她那边的费用自己出,不走公中的账。
“所以,薛姨妈一家是准备长住在府里了?”李莞笑着随口问了声。宝钗好像也不用去选秀了,堂而皇之住亲戚家,若说房钱是见外的话,理由总要给个吧。
“老爷说,姨太太也有了春秋,外甥年轻不知世道,让姨太太、哥儿、姐儿都安心住在梨香院。老太太都说请姨太太住下,大家亲密些。”王夫人笑着道。她将贾政跟老太太搬出来,算回了李莞的话。
贾政这个人么,跟他的名字一样,贾正经,是非不分,颠三倒四。薛蟠犯的是命案,还能叫“不知世道”?杀人犯也敢收留
而贾母说的“请姨太太住下”,李莞认为,完全就是个客套话。薛家人就顺着竿子往上爬了。
贾珠从江南回来后,就跟李莞讲,等来年天气暖和了,就把薛姨妈一家请回去,还说,这个家,他是说得了话的。
贾政荫庇的官职叫工部员外郎,五品官,很多年都没有变过,而且往后也没有升职的可能。而贾珠是科举二甲第一的成绩考取的功名,年纪轻轻就是内阁侍读学士了,从四品,往后还有得升。
这阵子下了雪,也无大事,不过是猫在府里,陪着姑娘、小子们读书写字罢了。
东府宁国府的梅花开了。贾珍之妻尤氏制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贾敏、薛姨妈、李莞、王熙凤等女眷去赏花。
贾珍是贾家的族长,因此尤氏的邀请,贾母很给面子。她带着荣府一众女眷,婆子丫鬟们,浩浩荡荡一群人,就去了东府。
王夫人走哪儿都带着宝玉,这趟热闹也少不了他。当然,宝玉身边也少不了伺候的丫鬟,袭人、媚人、晴雯、麝月几个都跟着去了。
黛玉、林奕,还有贾兰没有跟来。这会儿,这几个小孩儿正在书房里喝果茶,吟诗作画赏雪呢。
贾母跟王夫人一到宁国府,就跟尤氏在一块儿叙话喝茶。
尤氏的媳妇儿,贾蓉之妻秦氏,没有见过贾敏。因为贾敏出嫁后,秦氏才嫁过来。因此,秦氏便热心地带着贾敏等人四处转转。
话说宁国府的奢华程度,只有比荣府更甚的。
尤其是秦氏的房间,挂着的画是唐伯虎的真迹《海棠春睡图》。案上设着武则天镜室里设着的宝镜,赵飞燕立过舞的金盘,盘子里还有杨玉环用过的木瓜雕刻。床是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昌公主在含章殿下卧的榻,挂着的是唐懿宗的女儿同昌公主用的连珠帐子。更有西施洗过的纱衾当被单,红娘抱过的鸳鸯枕。
秦氏见贾敏也是个极讲究的人,便一一介绍了一番。
李莞也跟着打卡了东府富婆的豪宅。满屋子里全都是皇亲国戚用的古董和名货。
薛姨妈被震惊到脱口而出,“啊也,这通共下来,要花多少银子呀!”
秦氏笑着道:“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住得了。”算是回答薛姨妈的话了。
当然,这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未免有炫耀的成分,不过秦氏说出时,并不像显摆,也不让人反感。至少李莞是这么个感觉。秦氏这个人长得极美,性格也恬静,说话温温柔柔的,见人三分笑,无论男女都喜欢她,秦氏甚至还有贾家媳妇儿第一人之说。
“好香啊。”宝玉道。
李莞这时才发现屋里有骨子淡淡的异香。她仔细地嗅了嗅,那香味甜腻腻的,味道还有些熟悉,但她一时也说不清在哪里闻过。
贾敏惦记着黛玉和小林奕,李莞惦记着贾兰,姑侄两个先行告辞。
李莞临走时,只听见宝玉在里边说困,秦氏便安顿宝玉在她屋里睡下,余下诸人皆散去,赏雪的赏雪,赏花的赏花,吃茶的吃茶。
跟着宝玉来的几个丫头在屋外守着。秦氏道:“好生在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
李莞听完秦氏的话,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想,富婆说话就是复杂。
回到府中,黛玉、贾兰、小林奕还在书房喝果茶、吃糕点。
贾敏便拉着李莞找了个僻静的屋子喝茶。
“宫裁,往后离东府能远着些,就尽量远着些。”贾敏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暖着手。
虽然宁国府跟荣国府都姓贾,当年宁国公贾演,跟荣国公贾源是兄弟,到贾珠、宝玉这一代是第四代,到贾兰这一代都第五代了。
若在普通人家,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就完了。也就贾家这样的大家族,两府之间还有一些交集。但是,两府的财政是独立的,因此,两府之间的交集有一些,但不多。
“姑妈说的话,我记住了。”李莞道。
贾敏拢着茶杯若有所思,“珠儿有没有跟你提秦氏的事?”
李莞笑着道:“他从不在我面前提别的女子。”
贾敏失笑,思忖了片刻,道:“有珠儿在,我们这一支,是摘得出来的。”
贾珠其实很早就很李莞说过,东府是东府,他们是他们,马上都要出五福的关系。自家收拾好,别人家的雪塌过不来。
贾敏言未毕,贾兰跟小林奕就跑了过来,喊饿。李莞便留贾敏、黛玉、小林奕在她院里用饭。
饭后,贾敏带着黛玉跟小林奕回了她们的住处。
李莞安顿贾兰睡下后,在书房等贾珠。
小炉子里热着补汤,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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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从江南回来后轻减了一圈,李莞每天都会给他留下汤汤水水的,等他回来。
贾珠回来后,一边喝着汤,一边写着折子。他原本在年末跟返京述职的林如海一起回京都,这会儿是提前被皇上召回来的。
李莞不大过问贾珠朝中的事,但从皇上召唤的频率来看,皇上是很看中贾珠的。
贾珠这天的奏折写得很快。小夫妻半年没见了,比往日更要热乎一些。
温存后,李莞想起白天的一些事,便问贾珠:“夫君觉得,东府的蓉大奶奶秦氏如何?”
贾珠立刻说:“没有娘子好看。”
“不是说这个。没个正形。”李莞“噗嗤”笑出来,“今儿跟着姑妈一行人去了东府。我就觉得姑妈话里有话。然后问我有没有跟你谈过秦氏的事。秦氏到底有什么事?”李莞试探着问。
李莞前世追剧喜欢开弹幕,网友们对秦可卿的各种说法都有。“爬灰”之类的香艳八卦就不说了。她的身份其实挺可疑的。
秦可卿的父亲秦业,官职就是营缮郎,相当于朝廷的一个基层办事员。秦可卿是他在养生堂抱养的女婴。
而贾蓉是宁国府第五代唯一嫡出的男丁。在贾家,门户其实比什么都重要。按道理说,贾蓉不可能娶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子为正妻的。秦氏不但在成了蓉大奶奶,过得还异常滋润,从她房里的摆设都可以看出,都是皇亲国戚用的规格。
“我不关心别的女人,娘子知道的。”贾珠狡黠地眨了眨眼。
贾珠和李莞之间是坦诚的,但是也不是互相要把每句话都掏出来。秦可卿的事情上,李莞有感觉,贾珠是知道内幕的。
李莞小声地在贾珠的耳边问:“秦氏的身份到底是不是公主?”
她记得看电视时,有网友发的弹幕,说秦可卿的真实身份是废太子在圈禁时,偷偷送出去的公主。然后,被宁国府娶成了儿媳妇。他们想着,等废太子一脉起势了,秦氏就成了宁国府的一个巨大的政||治资本。所以,一个小吏抱养的弃婴,代入公主身份,成了整个贾家媳妇儿中的第一人,就说得通了。
这些事,应该不少人知道。王熙凤就很讨好秦氏,她应该是知道秦氏身份的。贾敏应该也知道一些,才会问贾珠有没有提起过秦氏的事。贾政、王夫人、宁国府那些人绝对是知道秦氏身份的。
贾珠面色一滞,非静止画面停了大概五秒钟,然后,不容分说地将李莞放倒。“娘子是不是太闲了,不如再生一个给兰儿作伴吧。”
贾珠在耳畔说,天塌不到他们家。她信他。
一夜风雨飘摇,院子里斑驳了一地的花瓣。
贾珠的态度,李莞觉得是验证了网友的猜测了。
不久,李莞又有了身孕。孩子的小名也想好了,就叫“八卦”。
*
且说李岩已经去了军中报道。众军官、士兵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还以为他走错了。
谁知那少年不但有着百步穿杨的箭术,对兵书也倒背如流。
再一问,乃知是今年的武状元,诸人更是心服。
大将军甚喜,难得一个能文能武的人才,便钦点其为禁军校尉,要带在身边好生栽培。
李家从前朝旧臣,一下子又成了当朝的新贵。国子监重新来请李老爷子回去当国子监祭酒。
李家的门楣又亮堂起来了,可谓双喜临门。
26. 第 26 章
李莞这胎闹得厉害,加上下了凉气,就不大外出了。王夫人这时候提让王熙凤管家。老太太、贾珠,包括李莞自己都没啥意见。
反正管公中账的是墨竹、管采购的是林之孝,都是自己的人。钱和物,这两个最大的权利都在手里,府里变不了天。
这些年,李莞“悍妇”的名头也没白来,就是坐在府里,都有震慑力。据素云几个八卦来的消息,连住在梨香院的呆霸王薛蟠,都不往正院的门走,只从梨香院通街的小门出入。
王熙凤这回管家,可学精明了,太太吩咐的事,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就和稀泥。太太跟老爷这些年都掰不过珠大哥两口子,她也犯不着去较劲。况且,珠大哥说了,他不要爵位,将来爵位还是大房的。不久前她从舅舅王子腾那边听说,珠大哥往后至少是二品大员。王熙凤便也悄悄地跟李莞靠拢了。
王熙凤刚刚就来跟李莞汇报。“过冬的银丝碳、姑娘们过冬的棉衣,以及府里的一应吃穿用度都妥当了。”
“凤哥儿辛苦了。”李莞道。王熙凤只要不跑偏,办事能力那是杠杠的。
银蝶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五谷羹。
五谷羹是用五种谷物磨碎了熬的,又加了些桑椹干在里边,酸酸甜甜的,营养又开胃。
王熙凤喝了一口后,眼睛都亮了:“都说大嫂子会养生,我这是信了。往后我可多要在大嫂子处走动。”
李莞笑着道:“妯娌间,本就该多联络联络。”
“嫂子不嫌我愚笨,大字儿不识一箩筐,把管家的事儿又交到我手里,往后要跟大嫂子多学着。”王熙凤继续展示着她的口才。
李莞笑了笑。论管事儿,王熙凤已经满级了。如果做人上能继续稳着,将来还会有合作的机会。当然,李莞还想继续观察观察。
俩人又叙了一会儿话,王熙凤便说要去太太处,李莞不便出门,就让银蝶去送送她。
银蝶送王熙凤回来时,便看到炒豆儿在后院蹲着,跟几个小丫头子凑在一起,几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银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去听听。谁知,脚下踩断了一根枯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李莞管家这些年名声在外,底下人都怵她。银蝶是李莞身边的心腹大丫头,人也严肃。几个小丫头见是她,便惊得四散开来。
银蝶只看清这几个丫头里,有宝玉房里的媚人,赵姨娘屋里的彩霞,其余几个小的跑得飞快。
炒豆儿倒是一脸的懵,脚边还有堆了半个的雪人。
“我的好姑娘,让你看着炉子上的火,怎么跑后院儿了?”银蝶问。
“对了,炉子上还有熬着的五谷羹。”炒豆儿说着,拔腿就往小厨房跑,“可别熬过了。一会儿要给姑太太跟林姑娘处送去。”
正说话着,来了一大一小两个丫头。
“姑太太跟林姑姑都吃中了大奶奶熬的五谷羹,正差我来讨,就不劳烦姐姐去送了。”说话的大丫头叫紫鹃,正是贾母拨给黛玉的丫头,原名叫鹦哥。
紫鹃对贾府上下都熟悉,跟丫鬟们之间素有来往。叫雪雁的小丫头是跟在贾敏、黛玉从扬州来的,只是笑盈盈地跟着紫鹃,不大说话。
“整好你们来了。”银蝶说着,就带着她们一起去了后厨。
李莞的小厨房小巧别致,收拾得很干净。炉子上的砂锅冒着热气,里边的羹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炒豆儿拿羹勺在砂锅里搅了搅,“火候正好。”
“你啊,可别再贪玩了,要熬过了,可得让紫鹃跟雪雁白跑一趟。”银蝶将砂锅里的羹往小盅里舀着。
紫鹃笑着问炒豆儿:“刚刚你们在讲什么呢?我还看到媚人、彩霞几个来着。”
炒豆儿年纪较小,原来是在外跑江湖卖艺,被贾珠捡回来的。加上李莞院子里的氛围比较简单,炒豆儿还未庚事,懵懵懂懂地说:“她们说宝二爷醒了人事,跟袭人有了首尾,袭人要做姨娘了……”
炒豆儿还未说完,就被银蝶按住了嘴巴。“让大奶奶知道你听些有的没的,管你一个冬天不能堆雪人儿。”
紫鹃听完,两颊绯红,接过汤羹,匆匆去跟李莞道了谢,就带着雪雁就往贾敏跟黛玉的住处去了。
跟在紫鹃身后的雪雁,也是个少不更事的。出了院子后,她拉了拉紫鹃的衣角。“好姐姐,什么叫有首尾?袭人姐姐怎么就要当姨娘了呢?”
紫鹃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在雪雁耳边讲了几句。
雪雁听明白后,顿时涨红了脸。
紫鹃小声道:“可不许再在外边乱说。我们赶紧回去,姑太太、小姐还等着呢。”
宝玉跟袭人的事,兜兜转转,变成了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了。
据说是宝玉房里的媚人讲出去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就是在宁国府赏梅花的那天,宝玉在东府睡了个午觉,回来后跟袭人试了。袭人本是老太太给宝玉的,想着自己也算是过了明路的,半推半就着就成了。
虽然李莞曾经追剧时,对这个剧情并不陌生。但是身在这个世界多年,对此还是接受无能。李家西边院角还有几块烧黑的石头,并没有去撬走。每每回去看到,还是觉得触目惊心,二叔妾室放的那场大火仿佛就在昨天,二叔撂下一句出家当和尚,至今杳无音信。
很快,又有新的八卦出来。据说,负责宝玉洗浴的碧痕,也跟他有了绯闻。流言依旧有鼻子有眼,说宝玉有次洗浴,跟碧痕在里边待了好几个小时,弄得地上、床上,都是水。
……
又过了几天,天气更冷了些,流言也就此冻住。
李岩跟大将军边巡回来,途中逮了几只野兔子。李家便让李岩把野兔送来,给李莞补补身子。
“军中一切都还顺利?”李莞让人把这几只灰不溜秋的兔子带去了后厨,跟弟弟李岩拉着家常。
“姐姐勿忧,弟弟一切都好。”数月军营的锻炼,李岩已经褪去了少年的稚气,眉宇间更加沉稳了。
“甚好甚好。”李莞看着这样的弟弟,心里无比舒坦。
李家老太太、李莞父母,包括住在李老太太处的李婶,也是这般的欣慰。
“捡两只大的,送老太太、姑太太处。”李莞道,“老太太跟林姑娘脾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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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一些,炖着吃合适。让他们屋里的厨子,给些陈皮、山楂一起炖,便于克化。”
“姐姐,我记住了。”李岩道。
贾敏跟黛玉、小林奕,住在贾母处。李岩想到可能会见到林妹妹,他的心就开始怦怦然了。
这些天在塞外,满目皆萧索,唯有“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在严寒中慰籍着他。
那是他如明月光一般敬仰和珍视的诗人啊。
李岩微妙的表情变化落在李莞眼里。
李莞的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她有意跟家里说,让弟弟一回来就来看她。此时,她也有意让李岩往老太太、贾敏处送兔子。
自打宝钗来了后,府里上下议论纷纷,谁站金玉良缘,谁站木石同盟。
李莞站木石同盟,但是她站的是岩黛CP。
她的这个弟弟,从小家教甚严。特别是经过李家二叔血一般的教训后,李家的家风更严了。李岩身边没有丫鬟,只有粗使的嬷嬷跟小厮。
李岩被教育得文武双全,但是性格不苟谈笑,甚至略有些古板。所以,李莞便来推他一推。
李岩拎着两只兔子,带着书童跟李家带来的礼物往老太太处去。
打了岩黛CP主意的,不止李莞。贾敏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贾敏虽然疼她的侄儿宝玉,跟疼贾珠是一样的。宝玉本性不坏,但是王夫人把他溺得太过,成天混在脂粉堆里,责任感全无。跟丫鬟厮混的那些流言,当然也落到了贾敏耳朵里。
而李家的哥儿,清清白白的一个孩子,练武那么苦的事都扛下来了,吭都不吭一声。多好。纵观世家子弟,有几个是这个样子的?
贾敏对李岩,就像丈母娘看女婿那般,越看越喜欢。
贾敏不止一次在李莞面前赞扬李岩,不过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一来,黛玉年纪还小;二来,她也想看看黛玉的态度;三来,男方目前也没有说什么。
李莞也是考虑到黛玉年纪小,小姑娘心思还比较敏感。她担心急急吼吼的,会把事情黄了,因此,只是停留在给李岩制造机会上。
李莞想看黛玉的反应,如果国民女神不喜欢她的弟弟,她绝对不添乱。
李岩也是奇怪,今儿老太太院子里怎么没有人,连个洒扫的都看不见。他心想,许是老太太午睡在。李岩踟躇着,考虑是否迟些来。
原来啊,贾敏听人说李岩要来看老太太和她,就把院子里的下人打发去准备酒菜了。
贾敏在窗户里看到李岩转身,心里那个急啊。这孩子,都没进来,走什么呀。
贾敏喊来黛玉,“玉儿,快去把岩哥儿喊进来。”
黛玉心思通透着,母亲对岩哥哥的喜爱,她哪里不知。她对这个岩哥哥,是褒扬的,更多的是对他身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沙场的敬佩。
一声清脆的“岩哥哥”,像雪地的铃声一般,穿透李岩心底。
蓦然回首,掀开帘角的女孩子,将整个江南的春,带到了北方的冬。
银白的天地,有了春韭的翠绿,有了稻花的金黄,有了十里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