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合约婚姻大佬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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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的四月春风和煦,阳光明媚,花红柳绿一池碧水装点着姚家庄,两只青燕掠过湖面落到村东破旧小院的海棠树上,低头梳理凌乱的毛发。
一声刺耳怒喝惊得它们抬头望向半开的窗内。
“田一一,我费了好大劲才托关系联系到人,人家不嫌你跟过男人,你倒拿起乔了。给我个准话,你和江煜到底散不散伙?”
骂不停的中年妇女一脸怒其不争,眼冒火星,两手叉腰,不停的来回踱步,挨骂的年轻女人侧坐在炕上靠着叠得整齐的被子,头低垂,手指搅弄长至腰间的发丝。
光钻过树叶缝隙的洒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幅明艳慵懒的画面,但若细看那双被纤长眼睫遮掩的亮灿灿水润眸子就知晓她正魂游天外。
田一一还沉浸在重获新生的惊讶和狂喜中。
前一秒被宣告手术失败,她恋恋不舍地看着哭到昏厥的家人和浑身插满管子失去生命体征的自己,下一秒一股莫名吸力将她拉进了这具健康的身体,原来田一一穿成了年代大爆文《九十年完美生活》中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
原主肤白貌美,气质身材绝佳,却爱慕虚荣,脑袋空空,又娇又蠢,即便有图她脸的人一打听她娘家家底都被吓得打退堂鼓,也就是她哥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又得罪不起不敢耍赖才匆忙把她嫁给江煜换彩礼,一心想让她攀高枝的姑姑从外地赶回来气得大发雷霆,直到现在还不死心撺掇她和江煜离婚。
“去城里住楼房,逛商场,穿漂亮衣服,下馆子,看大彩电,哪点不好?看看你这黑漆漆的鸽子窝,连个墙都刷不起,一碰还往下掉面,再瞅瞅你身上那件土了吧唧的衣服,两年都没换件新的,外头长你这脸蛋的早成阔太太了。”
田一一是在身体稍稍好转的时候读的这本小说,她知道原主当即就答应了,压根没让姑姑生这么大的气,而这也是原主滑向苦难的开始。
田一一出生在一个温暖和谐的家庭中,父母经营着一家生意爆火的小饭馆,哥哥名校毕业进入知名公司工作,美好的生活在她查出重疾时戛然而止,高额的治疗费用和不知何时降临的死神如一柄利剑悬在这个家庭头上。
她躺在病床上无数次要求放弃,亲人不厌其烦的说她不是拖累,他们小家庭之间的爱不该以金钱来衡量,用鼓励、爱护、包容驱赶走了她愧疚到极致滋生出来的阴暗,教会她平和、自信、发现世间美好。
一次情绪反扑后,她和妈妈谈到人会不会有来生,妈妈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我希望有,我我们可以继续当母女,就算当不成,我也想你拥有健康的身体,永远被爱永远幸福。”
田一一完全相信自己是因为家人爱的祈愿才得以留在人间,她倍感欢喜,哪怕所处的陌生环境让她忐忑,哪怕这个身份要她面对一堆焦头烂额的烦心事。
扒开原主表面所附着的恶,她看到了一个缺爱、茫然的空洞灵魂,在畸形的成长环境中分辨不清很坏,错把家人对她的利用当爱当高看,实际上不过是为哥哥前程铺路的踏脚石,在她年老色衰被富商抛弃榨不出油水后一脚踢开,走投无路才想起被她抛在脑后的儿子。
原主的下场纯属活该,虽令人厌恶,但田一一在她的记忆中发现了几次难得的思考,质疑是否该继续这样走下去,可惜在难得清醒的时刻没有一个人能为她指一条正确的路,也许田一一是为了填补原主这一遗憾而来的。
田一一动了动眼皮,声音平和:“江煜是赚钱不多,但也没亏待我,吃喝穿一样没落下。”
她无法断定江煜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知道他是她初到这个世界唯一能信得过的人。
田一一的话像火星子落进了鞭炮堆,中年女人当即噼里啪啦炸起来,胖胖的手指直戳田一一脑门,咬着牙根的臭骂:“江煜这个穷鬼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有福不享非要遭罪,你图他什么?图那张脸?脸能当饭吃?钱才能!没钱谁愿意多看他一眼。”
田一一往后一闪躲开了,认真地说:“偷看他的人还挺多的,好几个女孩想嫁他呢。”
中年妇女气得直翻白眼:“蠢的和猪一样。”
“我怀孕了。”
田一一直视愤怒到极致而语无伦次的女人:“你开什么玩笑?大老板等着见你,你说你怀孩子了?打了,钱我给你出。”
田一一低头看了眼还未显怀的腹部,这个和她无血缘关系却又真正血浓于水的孩子,说爱,她没那么圣母,原主当初选择留下是因为医生说往后很难再有孩子,原主用仅存的一点母性让他出生在这个世上,也让他用一生都在渴盼爱。
“这个孩子也有他的一半,要不要我得问过他……”
“你……”
外面传来门帘拍打门框的声音让女人到了嗓子眼的话不得不咽下去,看着走进来的高大男人强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方才高亢的声音像被翻涌的海浪拍打下去闷闷的底气不足。
“江煜回来了。”
男人从喉咙里溢了声“嗯”,走到田一一身边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金币巧克力、虾条和薯片,又从下面拿了一件叠得平整的桃红色时兴外套,放到她手边,声音不冷不热:“姑什么时候回来的?路上遇到文霞妹子也没听她说。”
“找一一有点事,那我不打扰你们两口子了。”说着田姑姑看向田一一留下句“你好好考虑”就离开了。
男人送走来客,转身脱掉沾染风尘的外套,掀开靠在墙角的黑箱子拿出换洗衣服就要出去。
田一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可惜的是没有从他无表情的脸上窥探出一丝异样,眼看人一条腿已经跨出了门槛,她忍不住出声:“你听到了多少?”
男人穿着一件洗的破了洞的白色背心,露在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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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里的古铜色肌肉健硕有力,宽肩窄腰,是让人眼馋又脸红的好身材,闻言身体僵了下却没出声。
看来全听到了,田一一也不含糊,直接说:“我姑给我相了个大老板,但我有孩子了,你是孩子的爸爸,你要不要他?”
男人再次转身,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一道裂缝,后槽牙紧咬下颚绷出锐利的弧线,手攥紧成拳又松开,浑身散发出如狼一般凶狠的气息。
“你心里不是已经做好了决定?还问我做什么?”
“你不要?”
“怎么?要我当恶人?”
“你不要我要。”
江煜胸腔里蓄满的怒气突然破了个口子一泻千里,田一一的怪异让他皱起眉头,这个女人向来看他不顺眼,平日里没少和他吵闹,他懒得搭理她故意到远处找活干躲清静。
他和田一一的婚姻与情爱无关,她家要钱,而他想要奶奶走得安心,现在奶奶去世,他的牵挂也了了,两人婚后生活比两国交战还激烈,也不是没有想过散伙一了百了,放过彼此,只是一想到他爸妈还有田家那一摊子烂事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了,田一一何尝不是苦命人。
如果她对未来有别的考虑,他绝不过问也不会阻拦,只会放她走,但现在她怀孕了。
扪心自问,他在这世上孤苦一人,本来对亲情已经不抱希望,可突然得知有一个小生命与他血脉相连,错愕之后是狂喜,那是冲破黑暗土层生长出来的嫩绿小芽,是让他为之一振的动力源泉。
田一一这个女人肤浅短视,最爱华而不实的东西,所以他一点都不怀疑她会和他离婚,甚至……打掉这个孩子。
外面灿烂的骄阳,和煦的暖风,墙角的绿草都能为他作证,他如何从欢天喜地到跌入冰窟。
他会逼她生下来?
还是由她斩断他的希望,好在这世上自我放逐?
他心乱如麻。
“你……”
江煜艰难地吞咽,半天才吐出一句:“我的孩子怎么不要?”
田一一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的笑容会发光,他情绪内敛,不过微微扬起唇角已然能照亮整个屋子,她抽回神,正色道:“既然我们都要这个孩子,那我们谈谈未来的生活,我不想让孩子在鸡飞狗跳中长大。”
江煜挑了挑眉,干脆收回迈出去的腿,走到田一一旁边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臂远,疏离又陌生,又因孩子被绑缚在一起。
他随手把衣服放在两人中间,犹如一条泾渭分明的线,说出口的话却分外不客气:“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和我过了,能让你穿金戴银住洋楼的大老板,真不打算要了?”
田一一住院那段时间说出口的话比他都癫,懒得和他计较,挺直腰杆,严肃郑重地问:“你爱我吗?”
江煜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千万嘲讽的话最后化成一声轻呵:“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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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爱你。”
不愧是让一众书粉爱疯了的男二,拒绝其他女人的口气冰冷又果决,直接将那点冒粉色泡泡的绮思连根拔起。
田一一没机会谈恋爱,倒是看了不少言情小说,相较于江煜这种热门人设,她更喜欢温柔贴心款的,但不妨碍她欣赏江煜优秀的相貌和身材。
“那就好。”
接下来的岁月,他们只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为同一“项目建设”完美竣工的合作关系。
其实真要为了孩子好,最优解是两人培养爱情或不生,江煜明确表示不会放弃,而更注重重身体健康的她来说也无法接受流产这种会损伤身体和扼杀一个小生命的残忍行为。
既然她是这具身体的主人,那她和这个孩子彼此骨血相依,她会将从家人那里得到的爱传递给他。
“你以后遇到真爱一定要及时和我说,我和孩子不会成为你的顾虑,在此之前,我希望可以把过去的不愉快一笔勾销,把孩子带好。”
江煜嘴角的笑压下来,渐渐成一条线。
“同样,我遇到合适的人也会告诉你……”
田一一的话在看到江煜越来越臭的脸时打住。
“田一一,这是结婚后两口子该有的样子吗?”
“你又不爱我,我支持你自由追求爱情,难道不够开明吗?”
江煜气得腾地站起身抓过衣服,丢下一句“随便你”就气冲冲地出去了,田一一一脸莫名,懒得在意他摆的哪门子怨夫脸,低头摸了摸肚子,喃喃道:“你爸爸出息大将来能给你当靠山,我也不能落后,把该讨的讨回来。”
田一一站起身走到门口,正好和换了衣服的江煜碰上,他洗了脸,鬓角还沾着水珠,冷厉的眼染了几分水意没那么难亲近,他个子高大,挡在她面前像一堵山,压下眼帘问她:“干什么去?”
田一一忽略掉他令人不悦的口气,笑盈盈地说:“我有东西忘在文霞那儿了,去找她拿回来。”
春风吹得她发丝飞扬,浑身上下透着欢欣雀跃,江煜拧着眉心看她姿势怪异的走远。
她不是最喜欢和文霞玩吗?恨不得连家都搬过去送给人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头回听到她找人要东西。
两人搭伙过日子也有两年了,她爱美爱钱,闹得狠了会大骂他挡着她嫁有钱人,只是绝口不提离婚。原以为这次她会和他摊牌提离婚,却不想她为了孩子而放弃。
平心而论,她要是提了,他反倒能松一口气,不过孩子也确实是他的软肋,让他生出只要留下这个孩子,将来她要自由他绝对会给。
眼看就要中午,他挽起袖子往厨房去,回来路上他买了块漂亮的猪五花,想着剁成肉末熬酱,手还没碰到菜刀,听到外面有人喊那女人的名字,他只得作罢,掀起门帘出来,看到来人,脸上闪过一丝别扭。
“小江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媳妇不在家?”
“刚回来一阵,她去郭家村了。王婶有事?”
头发几近花白的中年女人面带微笑,声音和蔼:“有个姓岳的人打大队电话找她,村长说口气挺急的,让我过来传个话。周鑫来信说过几天要带女朋友回来,到时候你也来家里坐坐。”
江煜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下来。
“那我先回了,你记得和她说那人挺急的。”
姓岳的?那是谁?
两人生活在一起几年,他对她的了解不比外人多多少。
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江煜百思不得其解,等回过神人已经在去文霞家的路上,他是被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推来的。
郭家村和姚家庄就隔着一座石桥,据说是明朝万历年间的一个大财主出资修建的,夏天雨下得勤水漫上来人踏水而行所以得名踏水桥。这会儿桥下全是被土包着的石块,状态各异,急等着一场劲雨来冲洗。
江煜刚进村口就看到村里人三三两两往里面走,一个婶子看到他眉毛一扬,嗓门洪亮:“江煜,你媳妇出息了,敢朝她姐叫唤了。”
江煜皱了皱眉,不知婶子何意,脚下步伐不由加快。
文霞家在巷子最里面,路本来就不宽,此时围满了伸长脖子朝里张望看热闹的人,江煜攥紧拳,扒开挡在前面的人群走到前面,一眼看到院里枣树下站着他要找的人。
文霞个子高,长得和枣树一样结实,衬得田一一跟细枝上随风摇摆的叶片。
文霞板着脸,两条眉毛扭曲,咬牙切齿抓着田一一的胳膊抢什么东西。
田一一扭着身体躲闪,娇小灵动,凌乱的发丝随她跳跃,像在花间翩翩起舞的蝴蝶。
不知道两人闹腾了多久,她小脸红扑扑的,唇微张呼气,还不嫌累地理论:“这是江煜家的传家宝,当初只说给你瞧瞧,我可没答应让你昧下。”
那是一枚玉质印章,很老的物件,文霞宝贝的紧,这两天一有空就拿手里把玩,死物都给润出了温度,还没稀罕够就被田一一骗走了。
“田一一是你说给我的。”
文霞眉心紧拧,眼锐如刃,拽着田一一肩膀用力摇晃,如冬季寒风非要把最后一片枯叶刮落在地。
田一一可不给原主没脑子的话兜底,一推四五六干脆不认:“我没说过。”她被晃得难受,两手蓄力反推回去,文霞不备往后退了几步,长呼一口气,叉腰怒道:“晃什么晃?我儿子要是有个好歹我和你没完。再说了,传家宝不给我孩子给你,你问问在场的人谁信?”
文霞刷的脸色大变,气势蔫了几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有孩子了?”
田一一了然地勾了勾嘴角,走到太阳底下,将印章放在掌心里吹了吹看不见的尘土,仔细收好放在口袋里,轻笑一声:“姐,你那点小心思也该收收了。”
她已经和江煜达成约定,在这个世界有了立足依托,不用顾及谁的脸面更不怕得罪谁,开始美好生活的第一步就是和一切负面的人和物切割,虚伪的关系不值得花费一点精力维系。
“文霞你有什么心思啊?”
两人一闹出动静邻里就跑来看热闹,毕竟一家子奇葩自己撕破脸还挺少见的。
好事者的追问,田一一眼底的轻蔑,化作尖刀顺着空气扎的她惊慌失措,脸越发黑沉如锅底:“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非要我说出来吗?”
这话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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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得人心痒痒,江煜在人群中听得直皱眉,张口要喊田一一,却被她接下来的话给堵了回去。
“别惦记你妹夫。”
清甜柔软的嗓音如在一片平静的湖中砸下一声巨响,整个村庄陷入短暂的无声世界。
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江煜如雷劈一般一言难尽。
文霞有秘密被挑破的错愕羞窘和难堪,她完全可以辩解,可话到了嘴边发不出来,尤其看到江煜,痛恨溢满整个胸腔,田一一这个蠢女人是怎么发现的?
“前阵子你从我那儿拿了二百块钱,还有江煜从广州给我带回来的外套、毛线衫,这几年你从往我那儿拿走的一并折算成钱给我,至于那些特产就当我给浩浩补身体了。”
文霞打小没了爸,在爱财势利眼姑姑的培养下从小就知道怎么瞄准、捕获猎物,但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很镇上砖厂老板的儿子,死活不愿意嫁给母亲看中的对象,抗争后得偿所愿,肚子也争气生了个儿子,原以为就此可以过一辈子好日子,没料到男人更喜欢城里有文化的大学生,一脚把她和孩子全踹回了家,听说上个月才给新出生的女儿办了盛大的满月礼。
文霞头回受这么大的挫,回到家被母亲冷嘲热讽废物,也真不管她死活,她又要强,死不承认自己和孩子在前夫眼里毫无价值,她的所有体面都是从田一一这个蠢女人那里强行找补回来的。
田一一虽然外貌出众,但在二叔眼里就是个赔钱货,全家人都不把她当回事,自己稍微施舍一点关心这个傻子就掏心掏肺,今天怎么突然开窍了?
“文霞,你不是说家里的开销都是你前婆婆给你的吗?说她把你当亲女儿疼,搞了半天这个妈是你妹啊?”
尖锐刺耳的笑声像一把大锤砸得文霞头晕眼花,不受控的往后退了几步,慌乱中抬眼望进江煜盛满莫名其妙的眸海,皱起的眉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烦,冰的心一激灵。
“江煜才惨,好不容易攒的一点家当全给这恶婆娘搬走送人了。”
“我都嚷多久了没人信,倒是田一一怎么开窍了,我还以为她要当一辈子傻蛋。”
“村里人都说这两口子迟早散伙,我瞧着怪可惜,男俊女俏多登对。现在有了孩子,和和美美过日子多好,一家人别闹得仇人似的。”
…………
田一一把七嘴八舌的话全听入耳中,从这些质朴的吐槽声中听出几分善意,也看到了依旧臭着一张脸的江煜。
两人视线相对,江煜走到她身边,口气淡淡:“有个姓岳的打电话找你。”顿了一下,又吐出两个字“很急”。
姓岳的?
谁?
江煜见她一副想不起来的纠结模样,心里冷笑,自动将那个姓岳的归类到她结婚前的那些烂账里。
田一一在原主的记忆库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姓岳的,摇头说:“先办正事。”
江煜懒得理会她们姐妹间的破事,他给田一一带那些东西不过是顺便,尽一个做丈夫的本分,送到她手里任务就完成了,至于怎么处理那是她的事,话送到,他回家继续做饭,刚转身,手腕上传来温热的力道,瞳孔骤然一缩,侧头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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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又大又闪,春光下漂亮的脸颊微微鼓起,不悦地瞪他,像极了那个雨夜他在路灯下看到的海棠花,雨珠调皮地挂在半开的花苞上,映衬出娇艳可爱饱满的粉亮色泽,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捏。
江煜被内心荒诞的念头惊了下,飞速垂下眼帘,避开直直投向他的视线,耳边是她不容拒绝的力争。
“你别想赖,邻里都看在眼里,桩桩件件加起来的钱够我儿子吃好久奶粉。”
江煜没防备被她一把拽过去,站定,抬眼瞥到她扬起下巴宛如得势小狗,不自知唇角上扬,佯装不解:“我不掺和你们姐妹的事。”
果不其然被她瞪了一眼,理直气壮:“你要你儿子饿肚子?”
当然不是。
说到底钱不是经自己手出去的,他一个大男人不稀得和女人当众掰扯,尤其田一一这个女人平日里没少发神经,变脸比翻书快,今天姐妹俩闹得像仇人,明天就能和好如初,他不蹚浑水,但一说到他孩子的口粮,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江煜目光扫向文霞。
文霞怔了怔,之前的气势彻底泄完,肩膀耷拉,脖子瑟缩,唇抿成一条直线,不服气又不得不低头。
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江煜是个难惹的疯子,别看他平日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真计较起来,轻则挨一顿揍,重则住院外带断胳膊断腿,他不至于对一个女人动手,但她招架不住他的目光,冷得刺骨,莫名的心慌。
鼻腔溢出没什么气势的“哼”声,转身进了屋,没多会儿手里攥着卷起来的一把钱出来,身后还拖了条哭闹不止的尾巴。
胖墩墩的浩浩挂在文霞身上,哭嚷不停:“不要,说好给我买玩具的,哇……”
“要什么玩具,你妈没那个本事,咱娘俩只有挨人欺负的命。”
做长辈的都看不得孩子哭,可这当妈的不教好,有样学样,长大了又是一祸害。
田一一一把拿过钱,快速点了一遍,动作流利的像银行职员,七百五十块,超出了她的预期,笑着叠起来放到口袋里,抬头扫到江煜眼底一闪而过的犹豫,撇了撇嘴,话是冲文霞说的:“有手有脚的,缺钱就去赚,不乐意出力气找你前夫要,不给去法院告,付抚养费是他应尽的义务,别只会窝里横。”
她拉起江煜往外走,村民们嗡嗡谈论的声音被她抛在脑后。
小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田一一转过头笑盈盈地看着江煜:“刚才看到浩浩哭,你是不是不忍心?想让我算了?”
江煜愣了下,脚步微顿,看向别处:“没有。”
田一一翘起嘴角,两手负在身后,步伐悠闲:“原来你也会心软,我还以为你是块石头。”
“文霞最会胡搅蛮缠强词夺理了,幸好你来了,帮了我大忙,不然我得费好大劲。”
江煜眉心微皱,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这阵子没下雨,走在乡间小路上一步带起一阵尘土,星星点点落在鞋面上,田一一注意力被路边开出黄色小花的蒲公英吸引,声音不咸不淡:
“我和她情分就到这了,以后也不往来,也没必要再表那点善心,养孩子不容易,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也不管身后的人听没听进去,自己在脑海里描绘养孩子的蓝图,最后反应过来这不是爸妈为她规划的人生路径吗?最后什么大志向都不如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来得实在。
江煜两眼紧盯着那道纤瘦窈窕的背影,良久问出心里的疑惑:“你哪根筋搭错了?”
田一一转回头瞪他:“我受骗了又不是傻。”
江煜嘴角抽了抽,轻咳一声:“随你。”
他一脸“不傻能被骗吗”的表情,田一一视而不见,孩子气的又蹦又跳带起一阵尘土,好心情地叽叽喳喳。
“她们娘俩也怪有意思的,都想给我介绍有钱人,要是我一直糊涂下去,你儿子的后妈人选都定了。”
江煜脸又黑了。
田一一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小说中文霞就靠着那枚印章获得了江淼的信任,除了没当成江淼的后妈,和女主一样胜似亲妈,只有原主这个傻子自己被这些所谓的亲人吸血吸的渣都不剩,没了利用价值被一脚踹开,转头趴在江淼身上继续吸,好像生来就是造福别人的。
田一一今天就是要掐断糟糕的过去,也要杜绝未来的麻烦。
“好好走路,石头多,小心绊倒。”
随着病情恶化,田一一到死只能躺在病床上,现在重新踩在土地上又蹦又跳的感动和满足盈满胸腔,闻言笑弯眉眼:“结实着呢,江煜,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孩子?”
不等他回答,继续:“现在咱俩不做仇人了,至少做个朋友?我家什么德行你也看到了,个个想拿我发财,听他们的迟早栽跟头。我想换个活法,你不是坏人,看在孩子的份上,我能倚靠你对吗?”
江煜单手插兜,舌尖抵着牙齿,眼底全是审视,好一会儿,无所谓的耸耸肩:“你需要的话。”
要换成别人肯定会被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死样子激怒,田一一不同,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笑得更开心了。
江煜也想过两天清净日子,但愿她说话算话。
走到村口两人分开,一人回家做饭,一人去大队回电话。
田一一可以确定沉浸在亲戚渲染的富贵人生中无可自拔的原主忽视了这通电话。
也让田一一好奇打电话的人是谁?带来的消息是好还是坏?
“大爷,吃饭呢,我用个电话。”
大队看门大爷端着碗夹了一筷子面刚要吃,闻声抬头,看清来人应了声,人走远了,转头又看了一眼,嘟囔:“这人什么时候转性了。”
田一一找到号码回拨过去,响了几声对面才接起,像是没想到她会回电话:“田一一?”
是女人的声音。
“对,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岳林让我找你,他们厂要在咱们这里建分厂,他和负责招工的人关系好,你要是想来工作他能帮你安排。”
田一一还在记忆库里努力找岳林是谁,听筒里话音一转:“不过应聘的需要懂一定的化学知识,我觉得你不太合适。”
田一一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找到岳林,只是那会儿原主已经落魄到奄奄一息的地步,整日陪护在身边的是个戴眼镜的清俊文雅男人,心细话少,少有的几次开口还是鼓励原主振作,是原主一生中难得的不掺杂任何所图的真心关怀。
“他怎么不自己打给我?”
对面愣了一阵,又听田一一继续说:“你把他的联系地址给我吧,过两天有空,我想当面和他聊聊。”
一阵沉默后,对面声音淡了几分。
田一一把地址写下来和对面道过谢结束了通话,至于旁枝末节的情绪与她无关。人生很短,她需要能够真诚相待的友人,而不是为琐碎费心力的麻烦。
回到家,厨房里传出炖肉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扫了一眼拿铁勺翻炒的男人,快步进了屋,心里啧啧感叹,谁能想到江大老板也会在油毡布搭的简易厨房里做饭。
江家房子虽然破旧胜在间数多,正屋江奶奶和江父江母住,两口子各奔东西没了踪影,老人也过世了,只剩一片冷清。西屋有两间房,两人结婚把江煜住的那间收拾了一下,另一间还保持着原有的样子,不过好在干净清爽。
田一一一想到要和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睡在一起就浑身不自在,横竖说开了,眼下无事干脆打开墙角的立柜收拾自己的衣服用品。
平心而论江煜没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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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原主,柜子里多半衣服是结婚后添置的,全是这个年代流行的款式,婚前带来的东西被压在最底下。
她从黑木头箱子里搬了一副铺盖出来,举得太高挡住了视线,微微侧头一脚才迈过门槛,看到站在不远处拧着眉头看她的江煜。
“你在干什么?”
“饭好了吗?我马上整理好。”
田一一越过他,步伐轻快,声音雀跃,未发现男人眼底晦暗不明的变幻,叠好被褥,想着拿块薄纱罩上,转身看到江煜抱着她的一堆东西站在身后,她伸手去接,他往过递。
“天气暖和起来了。”
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田一一没听明白,还以为他说自己拿的这床被子过厚,摇头说:“没事,我怕冷,喜欢热一些。”
江煜扯了扯嘴角,丢下句“出来吃饭”走了。
田一一看他那表情觉得他心里是高兴的,两人不是一路人,互看两相厌了那么久终于能清净了。
偏屋虽然不大,对田一一来说已经足够了,而且她比很多穿越者都幸运,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整个人都轻松很多,抬眼,阳台上落下一缕光,像是缺了点什么。
刚才她看到柜子里放着原主结婚时带来的一只红色花瓶,长久没动过落了一层灰,干脆拿到外面冲洗干净装上水,人围着海棠树转悠。
江煜一手拿碗筷一手端菜,从厨房出来见她盯着树不知道想什么,嗤笑道:“它碍着你了?”
田一一仰头望着层层交错的花瓣编织出来的美景,阳光磨成光丝穿过缝隙扑进她水润的眸海,喜鹊扑棱着翅膀落在褐色的枝桠上,惹得随风轻晃的花一阵颤动,好一幅明亮富有生机的画面。
田一一看中了最里面那一枝,踮起脚,往上跳都够不到,只能求助江煜:“江煜,你帮我把里面那枝花折下来吧,我够不到。”
她求人声音软软的,像颤动的轻羽勾惹人心,江煜回过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枝集了各种花态的海棠花。
田一一欢快地从他手上接过,尾指不小心划过他的手背:“我要插花瓶里养着。”
江煜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面色平静地回厨房端了一小锅稀饭和几个馒头放到石桌上。
田一一也从屋里出来,坐到他对面,拿起冒着热气的馒头,撕着柔软的表皮放进嘴里嚼了嚼,随口说:“岳林,我初中的班长,他们单位要在我们这里建分厂,说能帮我安排个工作。”
江煜咬了口馒头,挑了挑眉,表示他听着。
“岳林是我们那届出了名的好学生,在北京念的大学,毕业分配了好工作,看来混的不错,我记了他的地址,过两天去见见这位老同学。”
江煜筷子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用筷子敲了下碗沿:“别光啃馒头,多吃点肉,别饿着我孩子。”
田一一微微噘嘴向上翻了个白眼,夹了一块肉,嚼吧嚼吧,说真的,味道不怎么样,非要夸只能说熟了能吃。
她们家一家子都挺有做菜天赋的,随便下厨炒两道菜都能做到色香味俱全,被好菜培养出来的味蕾实在看不上这种不及格水平的厨艺。
她皱眉头的小动作被江煜收入眼底,除了刚结婚那阵两人都没在一张桌上平心静气的吃过一顿饭,干脆一人一处分开吃,多亏他脾气好,不小心眼,不然她顿顿得喝西北风,哪像现在挑三拣四。
“改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比你做的好吃。”
江煜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他不重口腹之欲,只要填饱肚子有力气干活就行。
田一一懂他的疑虑,彼此看不顺眼的人突然献殷勤,换她也要思虑三分,真诚换真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检验,慢慢来,她有信心。
“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果你输了,你答应我一件事。”
4. 4
海棠树投下一片碎影斑驳的阴凉,树叶随风轻晃,顽皮的光在江煜垂下的眼帘山荡秋千,不想他突然抬眼,落入一汪无波澜的牟海中。
“我不喜欢赌。”
冷飕飕的拒绝隔绝了之后的一切可能。
田一一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咬了一大口馒头,用力嚼着。
他不喜欢赌?
多年后江煜能飞黄腾达靠的就是敢下注去赌,顶着风险,步子迈得大,所得也颇丰,很快成为商界一颗瞩目新星。
她干脆也不客气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你和我一块去见岳林。”
江煜端着碗喝汤,顿了顿:“不好说,要看那几天有没有活。”
他没像刚才一口拒绝,田一一满足地点了点头:“你看哪天方便,我都行。”
她进城不光是要见岳林,更想弄清楚姑姑田玉芬赶鸭子似的急切想将原主卖个好价钱的原因。
她更清楚光口头上和吸血亲戚划清界限治标不治本,只有拔了根才能一劳永逸。
吃完饭江煜去厨房洗碗,洗完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珠,不经意转眼从玻璃窗看到田一一趴在炕上拿着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笔和本子写写画画,时而抿嘴时而轻笑挑眉。
就他所知,田一一是个出了名的草包美人,常年倒数第一,初中毕业证都拿的费劲,这么认真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好奇她在写些什么。
这时埋头写字的人突然抬头,两人视线相撞,江煜喉头一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杵在那里,反倒向来对他没好脸色的人竟然冲他笑。
邪门,这女人真改性了?
江煜干脆进去,靠在门框上垂眼问她:“写什么呢?”
田一一不见外,把本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江煜接过来,对那一手清秀端庄的字迹有些意外,上面写的是孩子需要的东西,衣服、奶瓶、玩偶、尿布等等,让他这个更期待孩子出生的新手爸爸惭愧。
把本子推回去,他摸了摸鼻头,嗓音低哑:“明天去城里做个检查吧,你想要什么?”
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女人,看在她辛苦为他怀孩子的份上,他也有义务保证她生产期间的一切需求。
不过他头回当父亲,也没见过别人家女人怀孕需要什么,就连做检查也是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
“你把需要的列在上面,我去买。”说完又觉得不合适,改口道:“我们一起去,孩子用品那些我也不懂。”
其实田一一也是闲着没事做,一时兴起罢了,她又没结过婚当过妈,哪儿知道还要体检,思索一阵说:“我觉得挺好的,不用去检查吧?”
反正江淼出生后就跟着他一路长成大小伙子,除了缺爱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医院有近乎本能的恐惧,消毒水味,肉眼见到的所有白色,医生护士的步履匆匆,倏然闯入她的脑海,比家还要熟悉的环境却是她再不愿踏入一步的折磨。
“跟身体有关的听医生的,别像……我去地里转转,你忙。”
话音才落,他转身离开,门前空荡荡,好像刚才只是她的幻觉。
别像什么?
别像奶奶怜惜孙子艰难,因家中贫寒一味遮掩病痛,推脱着不愿去医院最后病重无力回天,这是江煜人生中最大的憾事。
没多会儿院外传来一阵响动,江煜出去了。
撇开没有意义的争执吵闹,江煜长相好,人勤快肯干,虽然家底薄,人还凶,难得的是有上进心,运气还好,原主拼尽心力想要的好生活身边这个男人就可以给她。
只是大多数人没有预知未来的本事。
九十年代风险与机遇并存,人站在被激流冲荡摇摆的船上,只看到对岸闪闪发光的黄金,不在乎能否顺利登岸。
田一一比任何人都知晓金钱的作用,更切身感受到金钱不是万能的。
她不追求富甲一方,只想知足常乐,些许存款,吃穿够用,有更多时间丰富人生阅历。
她与江煜不是一路人。
江煜经常外出,没功夫好好打理地,他只种一季的麦子,够吃就好,毕竟靠种地发不了财。
整理了一番地头河道里的石头淤塞,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已经下午三点,睡午觉的也差不多醒了,他扛着农具往周家去。
他小时候是个一点就爆的炮仗,攻击性强,偶然帮了一回周岩,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周岩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病,又瘦又矮没少被欺负,五年前旧病发作走了。虽不善人际交往,但只要有空他就会帮周家干点活。
周家和他家一样破旧贫瘠,谁能想到却飞出了周鑫这只金凤凰,靠聪慧的脑瓜子一路跳级考上首都最好的大学。
周母正整理小菜地,抬头看见他,笑着站起来:“怎么过来了?去地里了?你不在我去看过了,这两天要是没雨,就得浇了。”
江煜应了声,在阴凉处坐下来和周母聊了两句,得知周鑫要留校任教,难得笑:“周岩也一直说周鑫有大出息,日子总归是好起来了。”
说起周岩周母叹了口气:“老大比周鑫还聪明,就是命不好出生在穷人家里,但凡有点家底他也不至于……算了,不说了,你来找婶子是有事吧?”
“田一一怀孕了,我想问问有什么要添置的,早点准备起来免得手忙脚乱。”
周母拍了下膝盖:“这有什么我给你张罗,不过女人怀孩子难,以前有多少不痛快都翻过去吧,心情好对大人和孩子都重要。”
江煜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尤其事关他最在乎的亲人,婶子的叮嘱他全记下了,正打算回家去,见婶子欲言又止,笑道:“婶子有什么话直说吧。”
周母抿了下嘴,一口气把听来的消息全倒了出来。
原来是他的大舅哥在城里迪厅和一个发廊的女人好上了,闹大了人家的肚子想赖账,那女人不知从哪儿知道田家儿媳妇的爸爸是某单位的一把手,扬言要去讨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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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块,你丈人一家子快吓死了,不敢得罪亲家,估计要拿钱了事,少不了要来找你们两口子。”
江煜沉吟一阵,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江煜向来情绪不外露,在外人眼中什么时候都是一股凶相,周边那些刺头都绕着他走。
一路上他拧着的眉心就没舒展过,走到巷子口被人堵住了去路,让他连嘴角都往下压,本不想理会,奈何他往哪儿走,那人跟着往哪儿,他啧了声,舌抵着牙槽,不耐道:“做什么?”
文霞头微垂,缩起肩膀,黑眼珠上抬观察江煜的神情,眼底一半怯懦一半兴奋:“江煜,我来是要把话说开,田一一只想嫁有钱人过好日子,不会踏实留在你身边,我知道我离了婚还带着孩子,你看不上我,可我总比她强,该做的能做的我都会,人不就是想过个踏实日子?”
“你儿子的后妈人选……”
江煜耳畔回响起这半句话,只觉得荒诞,什么时候随便什么人就能决定他江煜的命运?拿他的客气当福气?
心里冷极,面上却显现出几分和煦,俊脸上的笑给了忐忑的文霞几分底气:“要不是你,我们孤儿寡母的要被村里那些流氓欺负死,他们都骂你笑你,我不会,也不嫌你穷,江煜,你要不……”
她说不出口,江煜却听得明白,深邃黑眸中荡出几分嘲讽,嘴角上扬:“把那些流氓叫回来?滚。”
文霞脸色倏然一白,这个人恶劣至此,撇开田一一,他对她一点耐心都无,难道?
“原来你喜欢田一一?”
江煜不屑和她浪费时间,只抛下一句:“再来打扰我孩子,别怪我不客气。”
他不紧不慢地换了个方向,哪怕身后的目光如何炽烈都未能撼动他半分。
这世上让他在乎的人寥寥无几,闲杂人等不值得他废一丝力气,尤其田一一说没了这门亲戚,他也无需在保持浮于表面的礼貌。
田家眼里没有田一一这个女儿,自然对他这个穷女婿也看不上眼,每年几个大节两边都不怎么走动,他也乐得清闲,给田一一钱由她去表孝心就够了。
田一一才和他说以后想为自己活,后脚麻烦就找上门,作为人,哪怕再不喜欢田一一也为她有这样吸血的一家人很难不生出同情之心。
他当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文霞恼羞成怒骂他贱,表面装的一本正经,原来也是个只看脸蛋的普通低俗的男人。
骂痛快了又忍不住担心村里那些流氓肯定嗅着味找她的麻烦,她算是看透了,有家底的男人说翻脸就翻脸,为他生了孩子到头来还是没倚靠,还不如江煜,穷是穷,最起码过的安心。
凭什么田一一什么好处都占了?
江煜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去,刚到自家院外一股香味扑面而来,攒起眉心进去,喊了一声:“田一一?”
果然那女人从厨房里出来,笑嘻嘻地看他:“你回来了?饭马上就好,尝尝我的手艺。”
她一脸的得意。
5. 5
天热起来,村里人能吃的蔬菜要比冬天多,怎么炒都是一抹绿,江煜不觉得能有什么特别。
虽然盘子里的菜比他炒的要鲜亮。
田一一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端出一碗蛋炒面,大块鸡蛋碎卧在裹满酱汁的面条上,色泽诱人,放到桌上,香味扑鼻而来。
江煜对吃不讲究,却不得不承认他忍不住吞口水了。
当初媒人也没说她做饭好吃,他也没兴趣了解,要不是被孩子强拉到一块,直到两人分道扬镳他也不会发现。
田一一笑盈盈地催他:“快尝尝。”
她没用过村里的灶火,但原主在结婚前没少做家务事,所以她凭着躯体记忆将煤暂封的火重新烧旺,靠感觉做了一顿晚饭。
以前闲暇她喜欢泡在厨房,爸爸也夸她有天赋,住院后再也没机会摆弄这些。
她在炒面里放了些辣椒刺激味蕾,一道炒青菜一道凉拌菜,爽口又中和了辣。
江煜在她灼灼目光注视下动筷子。
“好吃吗?”
“好吃。”
“比你做的好吧?”
“嗯。”
“那你输了,反正明天进城,顺便和我去见岳林吧。”
“我没答应和你赌,别耍无赖。”
“那你给我吐出来。”
江煜拧着眉瞪她:“……”
田一一“嘿嘿”一笑:“你自己说要帮我,转头就不认了?再说就见个人,你别扭什么?怕我和人家看对眼,你嫉妒?”
江煜哧了声,懒得理她,埋头继续吃饭。
天色渐渐暗下来,起了风,田一一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把碗推到一边,胳膊肘抵在膝盖,单手拖着下巴,近乎呢喃:“你说钱重要还是人重要?”
江煜对她这种愚蠢的问题置之不理,奈何这人不老实,等不到回应就伸手戳他的胳膊,一下一下,弄得人发痒,想发脾气,一抬头看她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认真地望着他,喷涌而出的气一下子偃旗息鼓,全压了回去。
“钱能解百难,能绊倒人一辈子,也能让人身不由己,更能让人不是人。”
田一一认同的点点头,又问他:“我姑非要我和你离婚,你真拦都不拦一下?”
江煜朝桌上的才抬了抬下巴,得到她不吃的答复,边收拾边回话,只是话难听的要死:“为什么要拦?一个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傻蛋,离我越远越好,心情好还会分她点积蓄。”
他就差把“感谢衰星放过”的喜悦写在脸上了。
所以原主把他的存款卷跑,他一点都没生气,还感谢原主放了他一条生路。
田一一也不知是该替原主哭还是笑,反瞪他:“你倒是一点都不含蓄。”
江煜弯了弯嘴角:“吃人嘴软,不好意思说假话。更何况你有自己的想法,也没我什么事。”
到最后他都没接陪她去见岳林的话茬,所有的力气全砸在了棉花上。
洗漱完,田一一躺在炕上身上盖着薄被子,两眼瞪得圆溜溜的看着浅绿色的窗帘。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月光稀薄,树影张牙舞爪地投落在窗帘上,静的让人心慌。
没有灯火通明,没有车水马龙,更谈不上繁华喧嚣,有的是最质朴的纯粹,要在往后的几十年中靠创造者的画笔勾勒出现代风貌。
今夜对隔壁屋的男人来说想必是一个难得的清净夜,以后不会再有胡搅蛮缠,被人戳脊梁骨,应付坏亲戚,有一个知分寸的合作伙伴怎么能不神清气爽呢?
田一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被木门推拉声吵醒,揉揉眼,坐起来,太阳还没出山,刚打算继续睡,那人跟装了探测器似的出声:“该起了,今天要办的事多。”
田一一蹬了蹬腿,还是强忍着困意爬起来。
她出去洗漱完,趁喝水的功夫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半了,原来是天气不好,挂在天空的太阳若隐若现,确实适合睡觉。
才收拾妥当就见江煜从主屋推了辆自行车出来,看得出主人颇爱惜,擦的锃亮,跟新的一样,不用她问,他主动说:“要去的地方分散,你双身子走动不便。上来吧。”
田一一没坐过自行车后座,站在那愣了半天,才伸手揪住江煜腰侧的布料,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不怎么熟练的坐上去,又怕被摔了,两手死死的拽着他的衣服下摆。
江煜被她扯得身子向后仰,气笑了:“你要勒死我?”
“我怕你摔了我。”
江煜凉凉地往后看了一眼:“放心,孩子生出来之前不会摔了你。”
田一一剜了他一记白眼,这人本来就生得好看,方才看她的样子又带了几分痞气,活像那使坏又不愿负责的混蛋。
原主她哥就是这种人,要不是有张不错的脸蛋,哪个家庭条件优越的女孩子愿意为他跳这个烂泥潭?
这么一对比,江煜比田一舟强太多了。
车后座膈得她屁股疼,她不停地挪动想缓解一下,连带着车子也跟着晃悠。
姚家庄就在城边,蹬二十分钟自行车就能看到九十年代城市的面貌,小轿车、摩托车、自行车、马车挤在一条路上,尤其过窄路,一不小心能碰到旁边人的胳膊。
“别乱动。”
江煜像鱼一样灵活的从隔出来的缝隙中穿过,田一一不满他突然这么凶的训她,刚要抗议,看到才在心里念叨过的田一舟跟一个打扮的有点野性的女人站在一起,两人搂搂抱抱的仿若无人,想到那个为他生儿育女整天缩在乡下土窑里的女人,她忍不住骂了一句:
“真不是个东西。”
“你骂谁?”
田一一闻声抬头,男人拧着眉心瞪她,愣了下反应过来:“我骂田一舟,背着老婆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迟早挨揍。”
江煜蹬着车子转入一条小巷,下坡路,速度飞快,风也变大,撩起两人额前的发丝,他的声音也顺着风飘入她的耳中。
“挨揍是轻的,大出血才是真的。”
“什么意思?”
江煜到底还是把听来的消息告诉她,原以为她会哭天抢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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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她的情绪很平静,站在医院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中心医院”四个大字,好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两人在医生护士的指引下做完了一系列检查,得知腹中的胎儿很健康,还提醒他们要注意情绪,不要有姓生活。
两人出奇一致目光躲闪,神色尴尬地应下来。
出了医院,两人到不远处的小摊子上吃了早饭,包子和豆腐脑,田一一觉得味道一般,胜在占了个好位置,客流量大,看着红红火火的,她抿了抿嘴,心里有了主意。
江煜带她去了市里最热闹的商业街,田一一坐在车后座四处张望,想借着原主的记忆认认路,江煜要是不带她去找岳林,她自己去。
她为什么非要见岳林?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她江煜和岳林是她唯二能确定的人。
江煜无疑是强者,与他处好关系没坏处;岳林安静善良温润,更在原主最后伸出援手,是个可靠值得结交的朋友。
在书中岳林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透明小角色,尤其在“金钱名望成功论”的氛围下,他实在不起眼,然而在病房看过人生百态的她知道,脚踏实地的平凡更伟大。即便她还未见到这个人,可已有一种别样的磁场引得她同频震动。
江煜把车子停在一棵树下,大长腿一步跨了几个台阶走进中间一家服装店。
田一一跟过去,先听到里面七嘴八舌的讲价声。心道这人倒是说话算话,两人作为合作伙伴,他给予的支持,她收的心安理得。
这家店上下两层,衣服款式多样,看的人眼花缭乱,上了二楼,店员和一对父女争执的脸红脖子粗,见到他们像是见了救星一样,匆匆向他们走过来。
“我和你说了很多遍了,新回来的款就这个价,没法再便宜了。”
田一一看到一个满脸横肉面带凶相的男人不住胡搅蛮缠,也怪不得女店员这么害怕了。
她下意识看向江煜,却听到那女店员说:“江哥,你来处理吧,我先下去忙了。”
田一一一愣,他在这里上班?
江煜没留意到田一一的表情,走上前,声音依旧淡淡的:“小姑娘说的没错,一件衣服没多少利润。”
田一一撇撇嘴,照他这种说法能赚到钱吗?
“天气热了,这么一件薄衫也没用多少料子,怎么卖那么贵?比去裁缝店里做一件都贵了。我女儿是大学生,马上就要走了,就看上这一件了,便宜点吧。”
江煜弯着嘴角看向男人身后满脸通红的女孩:“大学生以后有前途,我这是小本买卖,衣服真不能便宜。”
他的口气很坚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说着他转头冲田一一说:“你去挑几件喜欢的,一会儿告诉店员码数。”
田一一歪着头,笑问:“怎么一副你是老板的口气?”
江煜面不改色:“我就是,有问题?”
当人老婆好几年,连自家丈夫做什么的都不关心,田一一都忍不住尴尬,刚要动,旁边男人惊喜地说:“这不是田家的妮子,原来这是你男人开的店?”
6. 6
田一一脸上的意外犹在,男人的话让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实在无半点印象,主要原因是原主仗着美貌眼高于顶,不会将不相干的人放在眼中。
“我和你爸经常一块喝酒,这铁打的交情,叔就不和你见外了,下回再来照顾你生意。”男人笑呵呵地说着抓起衣服就要走人。
田一一这人挺有自知之明的,她和江煜虽然有婚姻关系,但她只认同彼此的合作人身份,不会自作多情的以女主人来插手他的财物。
“是吗?我们家里的事他说了算。”
男人不信:“两口子还分得这么清?他的不就是你的吗?咱们一一这么能干,不主家事多亏。”
有一种人特别贱,明明想占便宜还看不起人,把别人当傻子一样的揶揄。
田一一不理会,笑着看向男人旁边腼腆的女孩:“妹妹在哪儿上大学?那边物价和咱们小地方比贵吧?”
女孩愣了一下,登时面红耳赤,张了张嘴没出声。
男人得意不已:“上海,在上海。”
“那可是大城市啊,哪个大学呢?复旦?还是……”
女孩难堪地揪住要张嘴的父亲:“抱歉,我们不……”
“不卖。”
江煜拿过衣服,无视父女两人的狼狈和恼怒,重新挂起,声音无起伏的下逐客令。然后走到田一一身边帮她参谋。
“版型宽大一点,穿起来舒服。”
江煜给她挑了好几套,天气冷的热的都有得穿,这么会儿功夫那父女俩离开了。
田一一侧头看着挑选衣服的江煜,用手摸面料,还会看颜色衬不衬她,长得好看还细心,忍不住说:“对其他顾客也这么好脾气?”
“谁敢对财神爷不好?”
可能对自己的脾气没信心,他顿了顿,换了种说法:“店里女孩子都是聪明口才好的,我一般很少来。换以前,我会直接把他们丢出去。”
田一一点头,像他能做出来的事,外貌的加持为他上了层滤镜,像极了荧幕中当下流行的又酷又坏的男主人公。
“可今天我儿子看着,我怕他学坏了。”
田一一向上翻了个白眼。
江煜走到楼梯口朝下面喊了一声,没一会儿上来个笑得落落大方的女孩子,也不见外地看着田一一说:“嫂子好漂亮啊,皮肤好白好软……”
“小锦,这几套衣服拿大两码装起来。”
小锦朝田一一吐了吐舌头,手下动作却很快,也不忘和田一一聊天,得知是她穿,惊讶道:“会不会太大了?嫂子这么瘦穿最小码就好。”
江煜先一步替还未来得及张嘴的田一一回答:“她怀孕了,衣服舒适最重要,这几件是店里最好看的款式了。”
小锦点头赞同:“江哥真会疼人啊,有两件在楼下,我去拿。”
江煜让她把衣服装好放楼下,他们一会儿就下去。
田一一生活在电商高速发展的时代,手机下单收货快的飞起,早已经忘了逛商场是什么感觉,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在店员的指引下挑选商品。
“这店什么时候开的?怎么没听你说过?瞧着买卖不错。”
江煜神色莫名的瞥了她一眼:“稀奇,你还有心思知道钱是打哪儿来的?”
原主确实只知道张嘴要钱,管他是偷还是抢来的。
江煜抬步下楼,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转头看着她说:“去年开的,买卖还行,薄利多销,赚个辛苦钱。小心脚下。”
走出店外,一大团黑云从南边飘来,天气预报播没雨,但这个年代的预报不是那么的准,田一一不想被雨淋,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去见岳林。
坐上车子后座,她不忘叮嘱他:“你走平一点的地方,颠的难受。”
“一会儿有段路更颠,我骑慢点。”
风把他的话吹散了,田一一没听在耳中,直到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揪了下他的衣摆:“这不是回家的路,去哪儿啊?”
如果放在现代,看到这么一大片未开发的荒凉地,她很难不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但在九十年代这一切都很正常。
黑云下一大片荒地,偶有坟头长出一棵胳膊粗的柳树朝着他们招手,前面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风卷起沙尘扑面而来。
江煜不理她。
田一一拍打了一下他的背:“你不会看不惯我要谋杀亲妻吗?”
江煜终于舍得甩给她一个白眼:“不是你叫嚷着要见你老同学?”
田一一理亏地缩了缩脖子,在这连个人影都少见的地方,果然是新建厂。
过了半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放眼望去是一排工棚,江煜带她到搭的简易办公室找人,得知岳林去城里批手续了,虽然有车,一来一回也得很长时间。
“你把姓名和联系方式留一下,等他回来我转告他。”
虽然岳林知道她的信息,但她还是留了。
从办公室出来,她往外走,却发现江煜往正忙的热火朝天的工地方向去,她没跟过去,站在原地看着。
虽然不知道江煜要做什么,但想他一个农村出生又没什么关系背景的泥腿子成为大老板,必然有旁人鲜少注意的长处,也许他嗅觉敏锐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商机。
他走的远,天色模糊了他的轮廓却遮掩不了他的健硕有力,他和一个男人走到空地上说了几句什么,那人点头,看样子他们是认识的。
田一一突然觉得江煜这个男人身上装着太多待发掘的秘密了,等人回到她身边,她好奇地问:“是认识的人?”
“不认识,回吧,要下雨了。”
嘴上说着赶,他还是在路过的街边小摊上挑选了几样能用到的生活用品,还买了些方便打发时间的小零食和卤菜,就这么紧赶慢赶,当第一滴雨滴洒落世间时,两人正好进院门。
雨来的又急又大,不过眨眼间地面被打湿,两人脸上都出现了庆幸的笑。
“回屋里吧,我去做个汤面,暖暖身体。”
田一一拿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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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东西回了屋,一样一样摊开看,她也是第一次当妈,什么都不懂,倒是看到过孕妇以后会像充气的气球,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
有一说一,江煜做饭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为了确保健康,她要着手负责自己的饮食,最起码要营养搭配。
多奇妙的经历,从要命的手术台到乡下破旧的土房子,一个天一个地,但对她来说是命运赠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不过一阵功夫,屋檐上已经滴落串成珠子的雨珠,不知道砸到了什么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叮咣叮咣的节奏在夜晚更加的清晰,田一一缩在薄被子里冷得直哆嗦,她有点后悔了。
刚才江煜靠在门口说夜里凉,问她要不要过去睡,并表示他没别的想法。
她硬气地说能有多冷,直接拒绝了,现在辗转难眠,她干脆爬起来下地,穿上鞋打算去隔壁屋翻厚被子。
掀起门帘,昏黄的灯光从半开的门缝钻出来,江煜还没睡。她咬了下唇瓣,抱着被嘲笑的心态打开门进去。
江煜靠着墙,一条大长腿撑在地上,一条曲起,在大腿上放着一本红旗本,钢笔飞速吐着墨水在纸面留下一长串龙飞凤舞的字。
她闹出的动静让男人抬头,果然俊脸上带着戏谑:“怎么?要过来睡?”
田一一转头,不屑地“切”了声:“我来拿厚被子,你大晚上不睡觉写什么呢?”
“算账,看身上还有多少家底。听我的,别废那力气了,我把炕烧起来了,温度正好。不信,你上来试试。”
田一一半信半疑地走过去,伸手摸了下确实温温的。
江煜咧嘴坏笑:“田一一,你真怪,几天没见怎么变了个人?该怕的人是我,以前你恨我恨的咬牙切齿,我一直担心你半夜趁我熟睡拿菜刀宰了我。”
田一一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人本能的追寻温暖,她也确实不愿意走,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坐下:“田……我哥那事,我们都当不知道,即便找上门来,也不用理。”
江煜整理钱其实是打算拿一部分出来去做个买卖,毕竟有了孩子,他要给孩子最好的一切。下午去的地方本就在他的计划内,只是恰好她的同学也在那边工作。
男人的那点心思,他最清楚,他十分确定自己对田一一没有感情,所以他不打算推却认识的友人介绍给他的活。
他这辈子活着最大的意义就是赚很多钱,有了钱才能止住遗憾。
只要田一一一天是他的妻子,他都有责任确保她生活所需的花销,但田一舟惹出的乱子,他还真没打算管。
她的话,以及她这两天的举动,让他意外又好奇,不过他不会去追问。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就在这时,哗哗的雨声中混杂了铁环撞击门的声音。
两人愣了下,江煜起身:“你在家里呆着,我出去看看。”
江煜拿着手电筒和伞出去了,田一一好奇这么晚谁会登门,江煜是出了名的人缘不好,村里人都绕着他走。
7. 7
“咣咣咣”拍打门的节奏更像发泄怒气,雨声遮掩了三分戾气,还露出了一分孩子的哭泣声,一声刺耳的呵斥,让江煜碰到木栓上的手收回,转身回去了。
屋里拉上了窗帘,田一一懒得爬上去透过窗户看,黑灯瞎火的,看也白看。
男人身上沾风带雨,一袭凉意迎面而来,田一一下意识地身体往前倾,问道:“谁啊?”
江煜本来想说不相干的人,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文霞,好像还带着孩子。”
田一一睁大眼:“她要干嘛?”
“不知道,我没理她。”
江煜收起纸笔,将靠在墙边的被褥铺开,转头见田一一拧起眉头想事,犹豫一下,还是帮她也铺了,睡不睡随她。
田一一知道故事自她加入那刻就开始发生改变,她本该等明天从外人口中打探发生了什么事,可该死的好奇心等不了一秒。
她这么想着,抬头去看江煜,正好看到他解腰带,僵了僵,无所谓地转开视线:“大晚上的,下这么大的雨,你还是去看看。现在也怪乱的,有个好歹,咱们也跟着麻烦。”
江煜没说话,把腰带穿好出去,干脆把娘俩领了进来。
田一一看了眼满身酒气被雨水浇成落汤鸡的文霞和孩子,又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江煜,牙根直发酸,这个男人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不等她发问,文霞先大舌头喋喋不休起来,什么村里那些老光棍冲她耍流氓爬她家墙,自己日子过得跟屎一样的长舌妇背后笑话她,儿子被同龄小孩推搡,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男人的嗤笑声飘到田一一耳边,笑话她的多管闲事。
田一一甩给他一个眼刀,他不知道从哪儿拿了条干毛巾蹲下身给浩浩擦脸擦头发,还问他冷不冷,与那张冷淡疏离的脸十分不符。
不光田一一看愣了,文霞突然扯着嗓子嚎哭,还不忘指着她破口大骂:“凭什么你们都比我过的好?就我倒霉让人欺负?田一舟这个老子被枪毙的杂种凭什么好的都紧着他?都是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为什么不管我?就连你,你也嫁了个好男人,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田一舟老子被枪毙?
这是什么惊悚之语?
田一一震惊,江煜也愣住了。
“真的?”
文霞摇了摇昏沉的头,本能地往散发热意的炕边靠,然后直接倒在炕上,发出舒服的喟叹,不耐烦:“我妈年轻那会儿和你一样漂亮,胆子也大,和那个早死鬼只是玩玩,没想到闹大了肚子。老人嫌丢人,就说成是你妈生的。你妈不乐意,又能怎样?肚皮不争气要么生不出要么生个丫头片子,你这辈子都得矮他一头。”
对于乡下人来说,儿子是一个家庭这辈子的底气,哪怕根上已经烂了,也要用一辈子的精力来滋养这个宝贝,谁让田一舟是田家唯一的儿子。
田一一一时间陷入沉默,眼前闪现的是她的亲哥对她嘘寒问暖、温柔鼓励,还有田一舟对原主不耐烦的怒骂和指使。
文霞无赖的在炕上打了个滚,继续絮叨自己的委屈。
“我不惯着田一舟,她不待见我,不管我死活。”
“现在好了,你也不听话,她骗不到好处了,活该。”
“他儿子能享福,我儿子怎么就得受委屈?我得找他们闹去,闹不死他们,狗男女。”
“江煜,你哪天想通不和她过了,我愿意和你搭伙过日子,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田一一再次看到江煜的脸黑了,笑得前仰后合,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才有收敛一些。
浩浩说他妈妈下午痛骂了村里的婆子,拿扫帚打走了几个老男人,去铺子里买了几瓶酒一直喝到现在,他好害怕。
田一一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和一个男人隔着一米远睡个暖暖的觉,这下先安顿了那母子俩,她和江煜到隔壁屋去睡,两人自发的抱了两床厚被子。
这么一耽搁,两人躺下都没困意,睁着眼睛听外面的雨声。
“这么一大家子人举着他,就是头猪也该出息了。”
田一一感慨地说了一声,惹得江煜发笑,她干脆把头侧向他,难得的交心:“我让她进来不是因为我心软,是不想她离开这道门后发生什么,我这人善良,再不喜欢也不希望她遇险。一个女人喝成那样,要是……不敢想。”
“嗯,现在我相信你善良。”
说明以前不相信。
田一一不在意:“想想我姑姑本事真大,把这一家子人吃得死死的。以前还真以为她是为了……我好,差点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没人舍得作践在乎的人。”
获得家人全心全意爱的田一一非常认同。
“田一舟惹出乱子,肯定没脸打扰我嫂子那边,”
她的头顶是一片黑幕,勾勒出一幅被无数条丝线吊着的傀儡,站在后面的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露出狰狞笑容的嘴角流着血。
第二天,她睡醒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旁边的被褥已经叠好,揉了揉头发,穿上外套下地,走出去看到屋里坐着的人,昨夜模糊的面容这一刻清晰了。
陌生,哪怕有原主的记忆,眼前的田父田母让她不知该怎么开口,不过他们这次来的意图已经不必猜了。
她的沉默让田母紧张起来,快步走到她身边,轻声问:“江煜欺负你了?”
在原主记忆里,母亲这个形象淡且模糊,甚至连声音都显得很遥远,但被爱过的人都能敏锐察觉到一个人的关心是否出自真心。
她很快找到了答案,即便在关系最为亲密的家庭中,人也会因观念、利益而抱团,姑姑的存在感大于田母就已说明在原主心目中劝她踏实本分阻拦她奔向美好生活的人是敌人。
“他没有欺负我,我刚睡醒,脑子还蒙蒙的,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田母呆住,她有多久没见过女儿这么平和含笑的样子了,喉咙一酸,声音也跟着不稳:“刚来,刚来。”
田一一看着眼前这个矮小沧桑过早有了白头发的女人无限感慨,她是这个时代无数同龄女人的缩影,懦弱、卑微、忍气吞声、在夫家无话语权,担心子女误入歧途却又无能为力,操劳牵挂一生,子女却和自己不亲。
这时江煜从外面进来,一手提着青花瓷花纹的茶壶,一手端着装满煮鸡蛋的碗,往田一一站的位置扫了一眼,说:“醒了?去洗漱,温度正好。”
“哦,他们走了?”
“走了。”
一夜疾风骤雨,天空阴沉还带着水汽,入肺的空气像薄荷一样清爽发凉,她伸了个懒腰,听到动静回头,见田母也跟出来了,笑道:“这天气就适合睡觉。”
田母关心的是他们两口子:“你们不吵架了?过日子就该这样,踏踏实实的,江煜这孩子挺好的,多磨合磨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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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姑来找你了?”
田一一挤了牙膏端着刷牙杯蹲在小菜地旁边刷牙,含糊应了声。
“我知道你不爱听,妈还是想说,你别听她的,她没安好心。一会儿你爸说什么,你也别管。”
田一一听着,心里翻起滔天巨浪,原主但凡能听得进去一句也不至于落得那个悲惨下场。
她喝了口水吐掉,转头笑:“妈,我心里有数。”
田母急得红了眼眶:“有数有数,你能有什么数?回回被他们姐弟俩卖,气死我了。”
不用田一一开口,田母就主动说来龙去脉:“昨天汪胖子气急败坏来家里骂了你们一顿,他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不就是没占到便宜。一一,咱们姑爷真在城里开店了?”
田一一点头:“去年开的,我也才知道。”
“你说你这孩子,两口子要多交谈,你的事他的事,这不彼此都知道了?女婿有出息你日子好过了,妈最高兴,别攀什么有钱人,没什么好东西,你当他们是为了你好?就是想趴你身上吃现成的好处。”
田一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田母,直把这个还能看出昔日美貌的中年妇女看的胆怯瑟缩。
“你又不爱听了是吗?”
原主真实糊涂,身边一直有拉她的手,她却越陷越深。
田一一笑着摇头,走到田母身边,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妈,我知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不听你的话活该吃苦头。你要当姥姥了,我也要当妈妈了,不能再傻了。”
田母原本对女儿的话还有所怀疑,听到自己有亲外孙了,乐得恨不得跳起来,连连说好,“我回去提前准备起来,缝两身漂亮的小衣服穿。”
田一一虽然是现代人,但也认同孩子小时候不要养得太过精细,粗糙一些也好,就说:“做衣服伤眼睛,我想着借人家小孩穿过的就行,反正孩子长得快。”
“那不行,我就这么个亲孙孙,什么都得最好的。现在你们也当父母了,一会儿不管你爸说什么,你都推掉。他要凶你,你也别搭理,还当他年轻力壮想收拾谁收拾谁呢。”
“我知道。”
田母眼眶发烫,吸了吸鼻子,她真怕女儿一条道走到黑,幸好幸好。
田一一洗了把脸,和田母一起进了屋,她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口水,拿了一颗鸡蛋给田母,自己也拿了一颗边剥壳边问:“你们聊什么呢?”
田父这会儿可谓红光满面,神清气爽,两手在膝盖上拍了一下,笑得开怀:“我还当汪胖子骗我,没想到我女婿真出息了,当上老板了。”
田一一咬了口蛋白,不以为然地接话:“小买卖,住不起楼房,下不起馆子,开不起车子,我们哪敢把自己叫老板。马上家里要多张嘴吃饭,正愁着怎么才能多赚点钱,总不能真听我姑的话离婚去嫁个有钱人吧?”
没等其他人开口,田母先炸了,狠狠地瞪着田父:“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田佳根,你妹凭什么挑拨我闺女的婚事?你们当我是死的?”
田父脸上划过一抹狼狈,他也是鬼迷心窍,儿子惹出那么大的乱子,又怕没了这么有能耐的儿媳妇,妹妹一提,他昏头就答应了,怕女儿女婿恨,赶紧自己给自己找补。
“你姑肯定说胡话,别理她。女婿啊,我们老两口来是有个事要和你商量,你哥说找了个不错的项目,需要投资一笔钱,就万把块,赚了就还你们。”
8. 8
自古以来,家中大事全靠男人来决断,即便亲女儿就在跟前,田父把她当成空气直接忽视。
而且这个老头自我、固执、自私,任凭你说千万个理由,都不过是从他耳边经过的风,他只认准了自己的意图,看似客气的商量,实则是以长辈身份强硬的通知,他只想看到小辈的顺从,听到达成所愿的话语。
田一一生活在凡事有商有量、彼此尊重的家庭氛围中,十分反感一言堂,尤其还是这种愚蠢恶毒的欺骗,她才懒得配合成就他自大盲目的一家之主姿态。
田一一不喜欢吃蛋黄,剥出来放到江煜手里,阻止他开口,沉吟一阵说:“我哥真要是那块料还用等到现在?我嫂子家不是给他安排了一份好工作?怎么没守住被人家开除了?有你们供养不愁吃喝还能去迪厅潇洒,昨天我还在街上看他搂个不认识的女的打情骂俏,爸,他惹事要用钱消灾直说,还给他冠这种自欺欺人的名头,您说得不臊得慌,我听的都脸红。”
田父一张老脸绷不住,斥责她:“闭嘴,爷们说事你别插话。”
田一一到此刻才领会到那些原生家庭不幸福的女孩子发出的控诉是多么窒息,冷笑一声:“爸,再过几个月你的外孙就出生了,我们也要用钱。”
“小孩子哪用得着钱?我们是过来人,你小两口应付不来抱家里让你妈给你养。”
田一一胸腔里的火苗腾地一下蹿起来,听听这甩手掌柜的口气,什么麻烦事都丢给一个女人去解决,压根不问问这个女人累不累,愿意不愿意,对待丫鬟似的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田一一也不客气:“昨天晚上文霞娘俩在我家住了一宿,跟我说田一舟是姑和枪毙犯生的,压根不是我亲哥,不管他是惹事还是要发财找他亲爹亲妈亲姐妹去,找我干什么?”
田佳根脸色当即黑如炭,田母先一愣,侧着身体掩面抽泣起来。
田一一见状,声音更坚决:“既然是真的,爸你也就此打住吧,往后与田一舟有关的事不要和我们提。我要的是能帮我爱护我的哥哥,不是闲的没事干给自己找个祖宗伺候。”
田佳根急得提高嗓门:“那是咱老田家的独苗。”
“我肚子里怀的还是我家的独苗呢。真是怪了,不和自己的孩子亲,把别人的孩子当成宝。我可算明白过来了,我姑一直撺掇我和江煜离婚嫁大老板,为的是给她儿子谋好处,得亏我脑子清醒,要不然真被我姑这只老杜鹃卖了。她以后再敢登我家门,看我不把她打出去。”
田一一眉眼间俱是厉色,本就明艳逼人的美貌更显棱角分明,嚣张得颇有气势。
江煜被她挡在身后,她如此活泼有劲的模样让他不禁弯了弯嘴角,以前最烦她这样无理取闹。
田佳根最清楚田一舟的性子,家里真有事一点也指望不上,不敢惹恼女儿却还不死心:“不解决掉外面的麻烦,你嫂子就要离婚,从哪儿找条件这么好的儿媳妇。”
嫂子娘家富裕,每回去一趟都会拿钱和小地方难见的好东西回来,他作为一家之主也能得一条好烟一瓶好酒,还有孝敬钱,在地里刨了一辈子的食的人被人这么恭维着怎会不享受?
“那爸你还不快去找他,晚了说不定又有别的女人带孩子找上门了。”
田一一撕破了田父最后的那层体面,养个儿子只知道惹是生非撩女人……
“我姑这两孩子也是怪有意思,一个个拿我当银行啊,前两天才把她骗我的钱要回来,这又来了,谁也别想着拿长辈的身份压我,我不吃那套。别的我不敢打包票,这个家不经过我同意,一分钱也别想出去。”
田一一喝了口水,但她还要再添一把火:“爸,你也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田佳根哪儿能受得了这个,猛地站起来,指着田一一破口大骂:“你能耐不认老子了,轮不到你教我做事,只要我认他,他就是我亲儿子。走了。”
田母跟在丈夫身后频频回头,想到什么又小跑回来,满脸欢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好好养身体,妈过几天来看你,以后谁来找你都别理。你从小就受欺负,处处让着他们,现在大了,和江煜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耍小脾气。”
“我知道。”
“死老婆子,磨蹭什么呢?快点。”
虽然闹得不愉快,两人还是出去送了送,江煜还装了一兜子的零食给田母带上,还笑着说:“我过两天再去看您。”
田母欣慰地拍拍女婿:“你有这份心妈就很高兴了,照顾好一一。”说完小跑着离开了。
看着田母瘦弱的背影,田一一叹了口气:“最难受的是我妈。”
隐忍了那么多年的女人此刻像一只出笼的鸟儿连背影都透着雀跃。
江煜眯了眯眼,想起什么,笑道:“听说定亲前还有一个条件比我好的人选,是咱妈执意要我做她的女婿,几年种种辜负了她一番苦心。”
田一一鼓起半边脸颊,没这个印象:“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那会儿原主不甘拿自己的一辈子为田一舟收拾善后,整天在家里造反,确定胳膊拧不过大腿,听说结婚对象是江煜,最起码人不丑,才不得不嫁了。
江煜微微垂眼:“城里人,爸妈双职工,福利待遇挺好,就是儿子有点残疾,生活需要人照顾。”
他看到田一一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么多年外面的喧嚣掩盖了有关于她的真实。被父亲当货物一样交易来补儿子的亏空,却没人问她愿不愿意,结婚后的鸡飞狗跳除了不满是不是还有委屈?
这些在约定成俗的乡土社会里是最不值得在乎的,到了年纪结婚生子,要脸的维持基本体面,不在乎的把鸡飞狗跳演给邻里看,每个人都为生存生出诸多算计。
他也不能免俗,最起码在奶奶过世前,他确实需要一段婚姻来让老人走得安心,如果不是丈母娘真心疼爱田一一,他们不会像现在这样望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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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天空闲聊。
“真幸运,还好有妈疼我。”
“我以为换你有选择权,你不会选我。”
当然她比谁都明白身体抱恙所带来的一系列困扰,她同情对方所以不会多加评判,但她是个颜狗,渴望健康壮硕的身体素质,哪怕痛苦不在她身上,她也想逃离。
她很诚实的说:“我的眼睛会逼我选好看的。”
原主也是,踹了江煜跟的那个男人的长相也是拔尖的。
江煜忍不住轻笑出声,彼此放下敌意才发现原来她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刚想开口,却听她说——
“如果再早些,我谁也不选。”
他倏然收起脸上本来就淡薄的笑,这话同样适用于他,可偏就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气。
他刚要转身,又听她问,口气里很难忽略那抹看热闹的兴奋:“你说,我嫂子还会原谅田一舟吗?”
“不会。”
他迎上田一一投来的目光,难得耐心:“一万块不是小钱,你我身边没有人拿得出来,岳父明知四处碰壁还执意如此,可见家里闹得很僵。想来嫂子也是拿准了家里拿不出这笔钱,等着看田家闹个大没脸。”
“嫂子该有多伤心才会鱼死网破,这样也好,他们总得栽一次大跟头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他们转,不是什么时候都有人给他们兜底。”
所以姑姑为了保住她亲儿子的婚姻拆散了原主和江煜,大老板确实出得起一万块,也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抹掉了困扰。
田一一突然觉得这样的家庭很可怕,掌握话语权的兄妹俩居高临下的支配、利用成员的价值,也证明了——
“我姑撺掇我和你离婚,我爸也是默许的。”
江煜一点不意外的表情告诉她,这一切他都知道。
田一一在心里叹了口气,撇开娘家奇葩事的拖累不谈,原主和江煜也不合适,原主就是个傻白美人,江煜敏锐、狠辣、有手段,一心奔着出人头地去的,更需要白月光那种温婉聪慧又会照顾人的知心人,被现实生活磋磨过的人不会要一个花瓶。
“以后我家的人再和你说什么,你都不用理会,我来解决。”
江煜无所谓地应了一声,突然扬了扬嘴角:“如果今天是嫂子来找我,我会答应。”
田一一点头:“识人不清,婚姻不幸福,确实可怜,不过明知火坑还要继续,那就不太聪明了。”
江煜越过她把遗落在角落被雨水浇透的笤帚拿回来,破天荒地解释:“我没有那么多同情心,只是卖个人情。”
田一一向上翻了个白眼,真是个当商人的好苗子,想到嫂子她爸所处的位置,若是真有这个机会,肯定不亏,好在没有,少有牵扯是最好的。
果不然没多久田家儿子儿媳闹离婚传得附近村子都知道了,包括田一舟是田玉芬是枪毙犯儿子,为了给儿子补窟窿想拆散侄女婚姻令嫁。
“这些都是我传的。”
9. 9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田一一看着坐在自家炕上摆弄手腕上金镯子的文霞。
那天晚上跟鬼似的人变了个样,从骨子里透着嚣张和得意,一身城里人打扮,还烫了个时髦的卷发,不等她开口,田一一又问:“捡了大钱发财了?”
文霞哼笑一声,身体跟着晃,嘴角都快翘上天:“我听你的话去那孙子新家大闹一顿。”
她说着往田一一身边靠了靠:“旁边住的可都是咱们市里有头脸的人物,我和浩浩一起躺地上哭,把那俩贱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说要是我娘俩身上有半点不好他们就是杀人犯,小贱人亏得还是个知识分子,居然和我对骂。论撒泼老娘能输了?我回骂她搅坏人婚姻没积德所以生不出儿子,这辈子也生不出带把的。”
田一一一噎,说实话她真搞不明白文霞的脑回路,虽然自己发善心收留了这人一晚,但两人到底撕破脸,又加上原著中的做派,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这闹得是哪出?
“喏,就当之前你借给我钱的利息。以后我们娘俩过日子的钱都从我前公公那儿拿,不然真闹到法院,他这张老脸更挂不住。多亏你骂醒了我,现在我们娘俩有房子住有钱花,看在这份上我也帮你一把,免得你哪天鬼迷心窍给我妈他们卖了。”
田一一一时不知道该感谢她还是……
“你放心,以后江煜还是我妹夫,我不惦记他了。到这份上了,我也和你交底,江煜是个可靠还有本事的男人,最主要的是他不背着你乱来,连我这样的都勾引不了他,听姐的,你好好和他过。”
田一一无语了,这老姐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直接推翻了小说中的形象,竟然还有这么良心的一面?
“江煜人呢?”
田一一收回注意力,回道:“进城了,说尽量天黑前赶回来。”
“你也不问他做什么去?”
田一一才懒得管他,反正他早晚是要发财的,有关心他的力气还不如多关心自己,说实话她有生存焦虑感,毕竟和那个男人是假夫妻,靠他养有负罪感,她也得尽快找到自己的立足之法。
“问他干嘛?你不都说他靠得住了。”
文霞抬手戳了下她的脑门:“傻呀,不闻不问,时间久了神仙也会跑的。”
田一一垂着眼,耸耸肩:“没事,记得给孩子抚养费就行。”
江煜刚进门就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把包装得很仔细的几套小衣服放到她手边,转身就要出去。
文霞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江煜余光扫了眼拿起小衣服翻来覆去看的人,淡淡地说:“半路遇到嫂子娘家人,谈他们两口子离婚的事。”
村里人就这样,不管什么事都要一家子人都得在,即便天上下刀子也得赶过去撑场子。
文霞撇撇嘴,一副无所谓地态度:“我就不去掺和了,不想找揍,你别忘了我可是为你报仇的。”说完拍拍屁股走人了。
留下她和江煜大眼瞪小眼。
“你去吗?”
田一一把文霞给的几百块收起:“去啊,这么难得的热闹,别浪费了。你要有事忙你的,我一个人也行。”
江煜直接拒绝:“他们要是打起来伤了我孩子怎么办?”
田一一想就冲他这么紧张孩子自己担心抚养费都是多余,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老式钟表,十一点了:“要不我们吃了饭再去?”
这女人以前把娘家事当天大事,一刻也等不得,现在居然这么无所谓,江煜看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
田一一原本侧坐在炕上,转身两脚着地,拍了拍压皱的地方,继续说:“让他们先打着,打累了我们再去。这两天怪乏的,坐着都累……”
她还煞有介事的握拳捶了捶腰。
江煜好笑不已:“我要没回来,你不吃饭?”
“文霞不在吗?她欠我那么多,再做一顿饭不过分吧?”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歪理?”江煜走到外面拿起搭在绳子上的围裙系在腰上,“想吃什么?”
田一一这两天吃怕了他那固定的几样饭,跟在他身后:“你按我说的做?”
江煜哪儿能品不出来她对他厨艺的嫌弃?定定地看了她几眼,她也眨巴着那双水润无辜的眸子回望他,最中败下阵来。
“嗯。”
没想到她得寸进尺。
“我还有个歪理。”她也不顾他要不要听,直接说:“一会儿去我家,你还听我的,按我说的做。刚你答应了,不许反悔。”
江煜瞪她:“你是无赖吗?”
“你儿子要吃香菜汤面。”
江煜本来话就不多,这会儿说不过她就闷声做饭,由着她指挥烧水、下面,放调味料。在做饭这件事上,他认输,凡是弥补自己短处的学习,他态度都很认真,从贫瘠中成长起来的人全靠东捡西捡来充实自己,以备为将来所用。
江煜习惯下重调料来掩盖食物的乏味,原来清淡的食物也能这么爽口好吃。
“以后想吃什么,你教我,我做给你。”
田一一端起碗喝了口汤,笑眯眯地说:“好啊。”
但她心里却想着两人虽然是合作关系,也该有一定的边界。
这一番耽搁,两人到田家,发现气氛极为沉默,显然唇枪舌战的争论已经结束。田家兄妹俩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头,抬头见到他们,眼里全是埋怨,到底当着有身份的亲家不好说出口。
田一一刚进院子就看到蹲在角落环抱双臂的田一舟,这会儿哪还有那天街头所有的肆意和狂傲,只是一个忿忿不平又胆小如鼠的废物。
田一舟看到她,腾地站起来,大步冲她走来,气冲冲地指责她:“你怎么才来?知不知道轻重缓急?”
田一一本来就没把自己当局内人,才不会像原主一样被他凶神恶煞的指责吓得哆嗦,脑海里浮现出他打原主时凶神恶煞的模样,挺直腰杆,昂首挺胸,回击回去:“你在外面惹事怎么不想着轻重缓急?我来能让你们两口子不散伙?”
乡下两口子闹矛盾,邻里和亲人都会想法设法的劝,本着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的老说法,还真劝好了不少摇摇欲坠的家庭。
显然田一一本该充当调和角色的人没有及时出现,直接让两家撕破脸,来的路上,她也从邻居那里听说了吵的相当不体面,神仙都难救。
田玉芬走过来扒拉田一一的胳膊:“你劝劝你嫂子,孩子都这么大了,离了婚,要爹没爹,要妈没妈的,多可怜,以后学坏了怎么办?”
田一一看了眼低着头神情淡漠的女人,还有坐在旁边一看就是城里人气质的家人,在姑姑的殷切期盼下,实话实说:“嫂子人勤快又善良,没怎么吃苦却任劳任怨地跟我妈下地料理家事,一个大专毕业生窝在这个小院子可惜了。田一舟初中没上完,好吃懒做,天天在外面跟个孤魂野鬼一样,一点都配不上嫂子。”
田一一的话音才落,就惹来田玉芬一声尖叫:“要死,你说的都是什么东西?拆散人两口子你要遭雷劈的。”
原本低着头宛如被抽去了灵魂的女人突然抬头看向这个很不讨喜的愚蠢小姑子,她看在婆母的份上几乎没和小姑子闹矛盾,却没想到小姑子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瞬时红了眼眶。
当初执意要嫁田一舟不听家人的话,是她的错,现在她想离婚,家人让她看在孩子的份上让她忍了,在场十来号人只有小姑子是向着她说话的。
田一一侧着身子躲田玉芬要掐人的魔爪,跟倒豆子似的:“这学历出去找份工作,钱踹自己兜里,多好的日子,犯不着因为他们得乳腺增生。”
田佳根差点被女儿这两句不着边际的话气得晕过去,大声呵斥:“闭嘴吧你,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早知道你过来搅和,你压根不用来。”
田一一动了动嘴角,理直气壮地:“我姑搅和我和江煜离婚,你怎么不说?现在怕教坏孩子?早干什么去了?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找上门要钱光荣?把小孩子推出来骗同情,丢人不丢人?有种做,没种认?整天这么教孩子,是嫌祸害社会的流氓少吗?”
田玉芬气得直跺脚,下意识举起拳头,就被眼疾手快的田母推到一边去了:“田玉芬,你动我女儿一下试试?”
江煜一直站在最外侧的位置,察觉到这个牙尖嘴利像上门来踢馆的女人快贴到自己身上,垂下眼帘,弯了弯嘴角,原来是个胆小鬼。
不过在此刻,他确定田一一是真的不一样了,最起码那些话听着是个正常人说出来的。不像以前刻薄、自私、愚蠢,一听到她的声音就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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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你觉得我应该和你哥离婚?”
田一一不会替任何人做决定,看着嫂子的眼睛说:“下次再有女人找上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别怪没人救你,舍不舍得下全看你,我只是把我看到的说出来。”
江煜黑亮的眼锁住眼前玲珑娇俏的人儿,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般顽皮蔫坏的一面,明明就在给人出主意,还非要把自己摘出去。
依照惯例,大舅子这个家是散不掉的,两边家长明显都不想闹到离婚的地步,这世上为了孩子忍一辈子的人多了去,像他爸妈那样丢下孩子跑了的少之又少。现在他和田一一也有孩子了,为了孩子……不对,田一一只是暂时和他一起抚养孩子,未来的某天,她也会和他分道扬镳。
她的那些话看似说给姜敏听,实则也是在提醒他,生了孩子,找份工作自食其力,他们原本就是合作关系,本来就没什么感情牵绊,自然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鸡飞狗跳。
这些都是谁教她的?
江煜嘴角的笑渐渐隐去,深邃的黑眸中多了几分审视。
姜敏轻笑一声,转头看向父母,目光坚定:“爸妈,闹到这步田地没必要再将就了,今天就算一一不说这些话我也要离。女儿我带走,反正他们一直嫌弃是个丫头片子,我会想办法养活我们娘俩。”
屋子里的所有声音从耳边划过,田一一的目光从头至尾落在田一舟脸上,这个被宠坏的男人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事情不可控的慌乱,再到从姜家父母口中听到尘埃落定的面如死灰和迁怒。
这些人当初能摁头让他负责,也能让他滚得远远的,享受惯了别人的恭维,不费吹灰之力获得的钱财,一旦失去和犯瘾却无解药无异,抓心挠肺的成为一条落魄狗。
他踩着别人的的委屈、不甘、无奈和愚蠢活出了人模狗样,在他的背后有一条营养管,源源不断的为他输送养分,却没人注意到另一条生命的凋零。
怪原主愚蠢已然没有任何意义,她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自己,彻底切断缠在自己身体上的那根无形的管子,要说幸运的大概是姜敏的坚定,也更加激怒了将一切迁怒于他人的田一舟。
果然,田一舟像看敌人一样气势汹汹的朝她走来,这个被偏爱的有恃无恐的男人,在遇到不如意时就挥舞拳头发泄怒气,原主从小到大没少受,哪怕只是胳膊上、背部被咚咚敲几下,都让人痛得撕心裂肺。说来讽刺,原主遭遇的暴力竟然是在至亲的家里。
田一一吞咽着口水,看着一头野牛冲过来,她垂在身侧的手探向身后抓了几下终于握住那只火热有力的大掌,悦耳的嗓音中带着丝颤意:“江煜,你答应听我的话的。”
头顶传来一声轻呵,气浪擦过她的耳畔,带来一阵莫名的麻意。
就在田一舟伸出手要揪她领口的那刻,她狠狠地说:“江煜,打他,把他从小到大打我的仇全报了。为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亲妈居然想打掉我的孩子,还逼我离婚把我卖给有钱人,这么糟践我,活该你妻离子散。”
田一舟在江煜攥住他胳膊的那刻就怂了,他用力挣了半天都挣不开,成天醉生梦死纵欲过度的人哪儿能比得过在外面风雨中摸爬滚打的人。
江煜一拳打的田一舟头跟着歪向一侧,牙齿咬破了唇,血糊了一嘴,不过几拳下去,人就跟一块破布袋瘫软在地上直哼哼,十足的是个废物。
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揍,田玉芬哪儿能忍,可因为惹不起江煜不敢过来,只能在旁边哭嚎:“一一,枉费我这么疼你,你怎么说胡话呢?要是你不想嫁有钱人我废那么大劲干什么?”
跟他们掰扯那纯粹是去咬狗,她也不脸红,一步蹦到江煜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大声嚷回去:“谁说胡话?我要想另嫁干嘛给江煜生孩子?我也就顾着你作为长辈的颜面才没轮扫帚把你打出去,你可倒好,信口开河。我今儿算是看清你们一家子的嘴脸了,吃人不吐骨头,我被你们欺负够够的了,咱们就到这,别连累了我家的名声。”
她说完扯着江煜离开,临走前还不忘踢了田一舟两脚,一直走到没人的小路上才舒了口气,笑说:“田一舟欺软怕硬,以后见了你都得绕道走,他也不敢来找我的麻烦。”
江煜两手插着腰,走的很慢,翘起嘴角:“咱们家有什么名声可连累的?”
10. 10
肆意的风吹出一片波涛汹涌的麦浪,田一一的长发也跟着舞动,几缕发丝挡了眼,被她拂到耳后,轻轻拍了拍腹部。
“小朋友不该为大人的抉择买单,在他学会分辨是非黑白、理解你我之前,我们也要适当收敛一点,除除身边的杂草,免得稀里糊涂的替人背黑锅。”
所以,从那天摊牌到此刻,她一直再向他展示她的诚意,她举起刀亲手在她和奇葩娘家人中间划出互不打扰的界限,也彻底打消江煜心底最后的一丝疑虑。
有意思,不知道是哪路高人指点她开了窍。
不要娘家人的拖累,也不求夫妻和睦白首一生,这个女人要上天?
“你想干什么?”
田一一看向他:“我能干什么?为孩子以后考虑,我们当大人的老实点,远离违法犯罪,免得影响孩子找工作。”
江煜见她一脸不认同地看着他,不解地指了指自己,哭笑不得:“我怎么了?”
她不会干涉孩子的择业选择,但要避免可能走的某条路受限,而江煜就是潜藏的危险,田一一觉得很有必要把规矩定好,免得以后没省心日子过,毕竟世上没后悔药。
“杀人放火……只要是会进局子的事你别干,万一我儿子将来有远大志向想参军,要是卡在你这里,看我不打死你。”
这不是她适应母亲这个身份太丝滑,而是亲哥那阵子报名参军,她也了解一下流程,当然老哥因体检不过关没选上难过了好久,所以江煜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江煜一听顿时两眼冒光,双手叉腰,跟他儿子已经被选上了一样得意:“儿子这么有志气,当老子的不能拖后腿,你放心,我有分寸。”
田一一有自知之明,她一个合作方没资格指点他的生活,唯有拿出他最在乎的孩子了。这个时代已经展现出蓬勃生机,但在聚光灯外依然有普通人避之不及的危险,他天不怕地不怕,靠着坚韧狠辣在其中游刃有余,但她好不容易摆脱吸血亲戚可不是为了给他的敌人当箭靶子的,她需要他圈出来的安全,仅此而已。
田一一信得过他,他身上有说到做到的豪气。
田一一看着如碧海一般的麦田,深呼吸一口气,一条健康的生命应该争分夺秒的享受眼前的美景,要么远离麻烦要么解决麻烦,她真的很珍惜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瞧这天色,不会下雨了。”
喝饱雨水的植物健壮有力的生长,好似给天地这张白色画卷泼了浓墨,掩去了小树林溪水在碎石间顽皮跳跃的姿态,只听到潺潺脆响,伸手拨开,生长在溪水两侧的无名野花垂头痴迷于水面倒影,偏有人坏心往它们身上撩水,孤芳自赏变成了连连磕头,终于停下来花瓣上还留着一颗水珠,人已经走远了。
几天后又有一只长了四条腿的动物从它们头顶跳过去,而这时先前的花瓣已然凋谢,后起的花骨朵才微微打开。
那天过后江煜为中意的工程四处奔忙,他打算组建一支工程队揽些小活干。这座城市急切地想通过大拆大建来改换面貌,这一场变革他一定要参与。
他见到了那个叫岳林的男人,长得温润高大,待人客气有礼但总带着些许疏离,听工地上的人说上级领导颇为重视他,年轻长得好还有能力,这么未来可期的一个人偏偏就盯着他家里的那个女人。
他确定不爱那个女人,但心里不舒服,毕竟没人高兴自己孩子的妈给人惦记。
一想到两人见面,田一一那个女人交了底,岂不是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培养感情?说不定孩子还没出生就先多了个后爸,这让他很不爽。
办完正事,回家路上他一直绷着脸,路过一家废品收购站,老大爷怀里抱着几只满月的小狗往出走,看到他冲他招手:“年轻人,要不要?带回去看家,断奶了,随便喂点吃的就能活。”
江煜想到村里无聊的大妈说田一一整天闲的没事干,不是钻小树林就是去地里溜达,劲儿足足的,肚子里肯定怀的是个小子,他想干脆养条狗,让她收收心。
他选了纯白色的小狗,捞在手里,单手骑车回到家。
田一一那会儿坐在院子里啃苹果,看到小狗腾地跳起来,小跑到他身边,眨巴着亮晶晶的眼:“从哪儿弄到的啊?”
“路上捡的,以后让它陪你。”
田一一接过来抱在怀里,笑眯眯地说:“好啊。”
小狗和他们不熟,不听使唤,江煜干脆找了跟绳子,剪了一截闲置的自行车里胎做了个项圈套在小狗脖子上,要不是天马上就黑了,田一一肯定要拉着它去外面晃一圈。
江煜洗了手把温在蒸笼里的饭菜端出来,听她说着冒傻气的话,笑她孩子气。
乡下养狗看似不精实际上和人吃的一样,跟人一样的标准——饿不死就行,喂不起狗粮,田一一拿了块馒头,掰得碎碎的倒了点水喂它。
“拿个凳子坐着,当心腿麻。”
田一一摸着小狗的头,看它吃得欢,心里软软的,头也不抬:“没事。”
“待在家里无聊吧?”
“不啊。”
他不在的时候,她每天都出去乱转,整个村子都转熟悉了,还坐在村口听老人们聊八卦,谁家小两口感情不好干仗啦,谁家婆媳大战啦,谁家买彩电了,谁家买摩托车了,风吹着,鸟叫着,哪怕只是听着,她都高兴。
病人病好了,不蹦蹦跳跳乱晃悠,怎么冲淡躺在病床上的绝望感。
田一一第二天就带着小狗去小林子里摘野花了,她给它起名叫“康康”,可惜康康来家里时间不长,通常喊名字是不搭理她的,只能用嘬嘬嘬这个通用指令。
不过再健康的身体跑久了也会累,尤其还有个孩子,所以田一一这次没走远,只带着康康认了认路就原路返回。之前太兴奋了,光顾着赏景找寻自以为的快乐,等到意兴阑珊时才发现空无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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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有些渗人,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
更绝的是,她才起了这个念想,不远处就传来喊“救命”的声音,连康康都竖起小耳朵和小尾巴,两只前爪不停地刨地,汪汪地叫了几声。
这位置说偏也不偏,离村口不远,只是这个时间没什么人经过,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惜命如她最好的选择就是跑回去喊人,可女人凄厉绝望的嘶喊声渐微,让她不敢往更坏处想,轻则失了清白,重则杀人灭口,无论哪个结果都是灭顶之灾。
实在不忍心,让她这个孕妇想也没想抓起一块砖头大着胆子走过去,心道只有在这个无监控的年代才能感受到安全是多么奢侈的两个字,为了能一招制敌,她暗暗给自己打气,放轻脚步靠近,太过专注让她忽视了不远处自行车倒地的声音。
女人是被拖到能遮住人的低矮灌木中的,她走近看到一个壮硕的男人正趴在剧烈挣扎的女人身上撕扯裤子,女人哭成了泪人,拼命拿手阻拦,却被甩了一巴掌,田一一心头怒火直冒,举起石头就要砸下去,不想被一只手拽住了手腕,气恼地回头。
只见一个温润俊雅的男人冲她摇了摇头,还示意她退后。
一门心思只想着做龌龊事的流氓牙根没发现身后有人,直到被人揪起来揍了几拳,才从□□未得逞的恼怒中醒过神,满脸恐惧地告饶。
田一一将因害怕到瘫软爬也爬不起来的女人扶起来,这才发现原来是新嫁村里来的小媳妇李润秀,婆母苛刻,丈夫也是个扶不上墙的,顿时更加同情她了。
俊雅男人把那流氓揍得蜷缩在地上只能哼哼才停手,看向田一一:“报公安吧。”
田一一也点头附和,不想李润秀拉着她的手直摇头:“不要,报了公安,我就没脸做人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对受害者不友好的目光和恶意编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除,就连田一一自己也不敢说遇到这种事能做到不在乎外人的评价,但她自小被家人疼宠偏爱,从没受过气:“要不就说他跟踪我,被你们发现揍了一顿。”
李润秀抽泣个不停,闻言泪水流得更凶了,话中竟然有几分羡慕:“谁不知道你男人往死里打人,谁敢惹你,不要命了。”
“可就这么放过他,我咽不下这口气。”
正纠结着,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田一一回头,江煜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拉着绳子,康康也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们,她走过去从江煜手中接过绳子,笑了下:“刚才太紧张了,把你忘了。”
江煜只是凉凉地扫了一眼,心里大底有数了,声音也冷:“受欺负了?”
田一一叹了口气,指着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人说:“差点,要不是这位先生拉住我,我应该把他的脑袋砸开花了。”
被田一一喊“先生”的人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田一一,你不认识我了?”
11. 11
田一一愣了愣,这人认识她?
江煜敛去眼底的意外,舌尖抵着牙槽转了一圈,难得热心地说:“他就是你要找的老同学。”
他话音落下,见田一一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瞧,脸色一黑,阴阳怪气无用反倒把自己噎了个半死。
原主再见这位老同学彼此都已是沧桑的年纪,那个沉默寡言,一身沉闷的消瘦中年男人年轻时竟是这般文质彬彬,眉眼间尚存温雅与多情,眸海中盛满璀璨星子,又心地善良,让她越发坚信自己的选择没错。
田一一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眼尾向上翘,明艳逼人,声音柔软缠绵:“好多年没见,我都不敢认了。那天去城里,不巧你办事不在。”
岳林笑容腼腆,说出口的话一点都不含蓄:“久不见你来找我,所以我就来了。”
江煜在一边俨然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后牙槽直发酸,强硬地打断两人叙旧:“既然不报公安,那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这是扎在受害者心上的一根刺,这辈子都难消,屈辱也只能咽下。
李润秀止不住地打哆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擦不完,许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声:“嗯。”
突然她的脚边落下一根不算细的棍子,她泪眼朦胧地看向江煜,不解地动了动唇。
“冤仇当场报,别拖,往死里打,记得别打死就行。”
江煜说着把田一一拉到身边,颇为理直气壮地说:“你站远点,别让我儿子看到,免得他学坏了。”
岳林只知道他们两口子感情不好,田一一过得不幸福,不知道……
“你怀孕了?”
田一一点头:“我很感激这么好的工作机会你想着我这个老同学,我现在身体条件不适合,辜负你的好意了。”
岳林摇头笑了笑:“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看我来的匆忙,也没买点营养品给你补身体,下回补上。”
两人这边寒暄着,李润秀觉得找到了给自己撑腰的人,脊背挺得笔直,捡起脚边的棍子,深呼吸一口气,使出全部的力气往地上的恶徒身上打,落下来的力道如蜻蜓点水,那人装模作样的哼哼更像对她的嘲讽,脑海里闪过婆婆的凶狠的咒骂,丈夫懒散躺在炕上半死不活的模样,自己被人欺负的无力,牙齿死死地咬住唇,丢下手里的棍子。
地上的人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却发现李润秀到远处拿起一根比原来粗得多的棍子,一样用尽全力,痛却往骨子里钻,杀猪似的声音穿破耳膜,李润秀踹了他一脚:“闭嘴,敢叫出声来我就打死你,反正这里也没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埋了,到地底下和阎王爷哭诉去吧。”
田一一和岳林都看过来,他们只看到了一个在生活中饱受压抑的人挣脱了所谓的弱小和束缚,释放出所有的潜力。
原来,她的话也能震慑住一个大男人,一直打到她累得再也举不起棍棒,她才丢开,跌坐在地上,抹去脸上的汗,气喘吁吁地笑:“这口恶气,我出了。”
江煜看着在地上躺着抱头的人:“以后不要再靠近姚家庄一步。”
他自小见惯了这种场面,血迹和痛苦换不来他半点同情。
他拉过田一一的手:“回家了。”
田一一随着他的步伐往前走,还不忘回身招呼岳林:“一起走吧,顺便吃个饭。”
包着她手的力道加大,明显的痛意让她本能地想要甩开他,奈何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泄气地用不长的指甲去抠他,他瞪了她一眼,另一只手接过康康,顾及她双身子放慢了脚步。
“怕不怕?以后还乱跑吗?”
田一一是真的怕,如果那人不是忌惮江煜,会不会盯上的就是自己?这次她能帮别人,下次谁来帮自己?
江煜对她后怕的僵硬状态很满意,暂时忽视了身后那个让他不爽的人,不小心错过了田一一看向他眼底划过的惧意。
刚才他用一副看死狗的冷漠表情盯着躺在地上的人,足显他的无情和处理这种事的轻车熟路,不敢想,哪天如果他失了耐心……
田一一朝后面看了一眼嘴角一直噙着浅笑的岳林,和谁相处更舒服,心里有了答案。
岳林毕竟是客人,而且是她要结交的朋友,回到家给他泡了杯茶就要张罗做饭,江煜诚心捣乱似的在她身边乱晃,她要待客,他偏要她进屋里去,怎么听怎么奇怪。
田一一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菜刀递给他:“如果你不想帮我招待客人,那你做饭吧,就是往常我教过你的那几道菜。”
江煜俊逸的脸上闪过气愤、好笑、无语,到最后无奈地接过菜刀,咬牙切齿:“仅此一次,晚点我也有几条规矩和你商量,希望你能如我一样配合。”
田一一想也没想:“可以。”说完丢下他出去和岳林聊天了,任他将案板切得咣咣响。
岳林端坐在树下,双手捧着杯子,见田一一走过来,笑着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别这么见外,我们初中毕业就没见过了,听说你考到北京念大学,怎么没留在大城市?”
岳林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低头:“小时候老师不是说学好本事回来建设家乡吗?我学的专业也正好契合城市工业发展。这些年同学们各奔东西,少了来往机会,既然回来了,还是要走动起来。”
田一一没谈过恋爱,可也明白,如果岳林不是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放低身段允许她靠近,不然他会是难以高攀的存在。高级人才的人生轨迹是一直向上的线条,不像普通人沿着基础线不那么明显的起伏着。
因为身体原因,她的学业断续续的,比起学识渊博把小命苟住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对岳林这样的学霸是崇拜的。
“谢谢你能想到我……”
“田一一,把康康抱出去,它一直在我脚边打转给我添麻烦。”
田一一只得起身过去把撕咬江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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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腿的狗抱起来,把小牙齿和裤子分开,刚转身,没走两步,听他在后面吩咐:“去剥点蒜,对了,没辣椒面了,你去屋里拿点。”
江煜把田一一要说的话都得打散了,总是还没坐几分钟,他就冒出来要她做这做那。
“一一,你来尝尝味道,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一一,这道菜放不放葱?”
田一一品出味来了,他就是故意的,恼火地露出两颗小虎牙冲他龇着:“江煜,有意思吗?搞得你好像很在乎我一样,怎么?爱上我了?”
意图被戳破,江煜也面不改色,转头瞥了她一眼,慢慢悠悠地说:“说什么胡话?只是希望我孩子妈多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不要太心急想其他。好歹咱们还是两口子,在外人面前有点夫妻样子,不要表现得明天就去领离婚证。”
“这就是你要定的规矩?”
“只是少数的几条,事关孩子的规矩晚点再聊,你也不希望他将来去社会上当头疼的野鬼吧?”
田一一没当过妈,但她有道德感,点了点头,这么一耽搁,把岳林撂在外面好一阵子。
不过岳林是坐得住的性子,一直温温润润的,嘴角含着笑,没一点抱怨。饭菜上桌后,江煜自然地和他聊工作,聊新工厂附近的规划,没给她插嘴的机会,小心眼的要命。
一开始她还有所不满,但当看到江煜这个虽没有受过高校文化滋润的人不光和岳林聊的头头是道,且能精准抓住关键节点,他不去向岳林探听什么内部便利,而是用自己的观察和思考去推测出一个让岳林都意外的答案。
是的,这个男人在整本小说中只差一个主角光环,只因为在感情上输给了男主才成为男配。
田一一突然有点好奇女主白茹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他牵挂到一辈子不再结婚。
许是她盯着他时间太久了,他不解地看过来,还给她夹了一筷子蘑菇:“多吃点,别发呆。”
田一一笑了笑,趁两人终止了谈话,问岳林:“我有了孩子不方便和化学物打交道,不过我做饭挺好吃的,不知道你们那里需要人吗?”
江煜自她开口就皱起了眉头,尤其听她不在家里安心待产,反而要去男人扎堆又累死累活的地方受罪,不待岳林答复,直接开口:“我不同意,就算他能安排你去,我也不许。”
岳林沉吟一阵,担忧道:“食堂人少活多,也不轻松,你又有孩子,万一累到了怎么办?”
田一一比谁都注重身体,今天正好有这个机会所以就开口问了,既然不合适她也不强求,但她不可能真待在家里等人养,尤其她和江煜的关系,也让她无法心安理得。
送走岳林,她伸展懒腰,打算回屋里睡个觉养神,打开门帘进去看到地上放着一个正方形的大纸箱子,连外面的打包带都没拆开,她围着转了一圈,抬头看到江煜靠在门口,一脸得意地挑眉。
“你买彩电了?”
12. 12
“天气热起来,太阳晒,过两天再买个电风扇,你在家里吹着看电视打发时间。”
21寸的大彩电在村里还是很新奇的东西,屏幕里的人物都有了色彩,更是一家人工作成果和生活改善最明显的体现。
田一一是几十年后的人,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只是忍不住感慨,现在人人稀罕的东西,再过几十年会全部缩聚在一部巴掌大的手机中,倍儿有面的电视机也从笨重变得轻薄,成了挂在墙壁上的摆设。
江煜以为会从她脸上看到欣喜,不料这人脸上不见一丝波澜,当她嫌贵,他进来坐下:“赚钱就是用来花的,你多看多学知识,儿子也跟着启蒙,没坏处。”
九十年代正流行港台电视剧,大街小巷响彻传唱度高的流行歌曲,也影响着普通大众的方式和穿衣审美,波浪卷,大红唇,波点碎花连衣裙,显得大气、热烈和活力,她没想到自己会真实地生活在这个在现代人眼中处处透着“复古”气息的时代中。
田一一心念一动,她突然想去看看现在的省城是什么样子,那些大城市的女人们也和现代一样独立时尚吗?
而要完成这些目标,她自己手里必须有钱,当然她也没有清高到和江煜真分得那么清楚,两次从文霞那里拿到的钱还在她手上。
她还在魂游天外,江煜已经上手拆箱,好像放在她住的这间屋是再理所当然的事。
她之前在网上看到一条评论说:这个时代的男人大男子主义很重,江煜好像有些区别,他也不是一言堂,总得来说是讲道理的,还是懂得尊重女人的。
剪开打包带,他出去了,回来手上拿着一块湿布子,把放在角落里蒙了一层细灰的桌子擦了一遍,把桌子拖到靠中间的位置,回头问:“你觉得哪个位置舒服?”
“现在这样就挺好。”
可能是在现代刷了太多影视画面,虽然承认有了电视能帮她分担很多无聊,但她真的一点都不激动,就靠着炕沿看他忙碌,反正他也不会让她帮忙。
他照着说明书专心地捣鼓着。
“江煜,你有没有想过去大城市?听说机会更多。”
江煜嗤笑一声:“人得先把自己原有的根底养好再说别的,机会不是泡泡,抓住就是你的。”
这个男人真是……理智的让人很难讨厌。
像他这样外貌出众的男人身边往往都充斥着狐朋狗友,在城里某个角落唱卡拉OK,或在舞厅里色彩斑斓的球状灯光下摇摆,本该是当下最新潮的人,可他选择了土土的生活气息。
“江煜,你好土啊,浪费了那张脸。”
江煜从中品出了夸赞的味道,回头冲她笑得眉尾上扬,眼睛里全是星星:“男人谁在乎脸。”
田一一鄙视他心口不一的嘚瑟样:“田一舟但凡有你这样的脸,你看他能不能捅出更大的篓子。”
江煜摆弄着手里的天线,这个时候用的还是那种绑在杆子上搜信号的设备,他随口说:“不要拿草包来侮辱我。”
田一一想起之前看过一句话,大致说卡拉OK让一群自娱自乐的人获得了虚假的成就感,人是很复杂的动物,她无法评判对还是错,只是突然发现,这种时髦存在,有些人直到它从兴盛走向落寞都不曾踏足过一次。
“要不我们去唱卡拉OK?参与一下。”
江煜用看草包一样的目光看她:“不去,不许,别带坏孩子。既然说到这里,那我们把所有条款都补齐。”
田一一吐槽他的古板,不过换个角度来看也说明他这人对待婚姻是诚恳干脆的,比起关系亲密的两人斗智斗勇,和他在一起省心多了,长得好看还不抠门。
“你说,合理的我才答应。”
江煜丢下手里的活,出去洗了手,进来抓过靠墙放的笔和本子,半蹲着写字。
有句话说“字如其人”,他的字线条流畅大气,看起来周正。
这次算是正式的订立合约,两人要无条件的履行条款,最先写上去的是田一一提出的遵纪守法的要求,也写了她不曾提过的:江煜要保证田一一生产期间的一切吃穿花销,平心而论,江煜身上除了有岁月磨砺的凶狠,其他方面是个无可挑剔的人,有担当、有责任心,哪怕原主气得他快要冒烟也没用金钱威胁人就范的法子,是个纯纯的爷们。
不过接下来,他写出来的东西当即让她垮了脸,好感全消,真是个十足的老古板爷们思维。
【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田一一不得去鱼龙混杂的娱乐场所,不许结交品行不端的朋友,需经过江煜把关做最后决定。】
田一一直接翻了个白眼,小声地骂:“老古董。”
江煜笔下的字不停往出蹦。
【孕期行动不便,尽量不要出门,确保母子平安。】
倒是像句人话,没把她当成生育工具,她哼了一声。
【在孩子长大懂事之前,彼此有必要在外人面前维系正常的夫妻关系,两人都不得发展其他感情,以防伤害孩子的心灵健康。】
田一一对这点没意见,他话本来就少,朋友也不多,而她除了岳林,也没啥朋友。
【将来一方要求合约结束,所找的另一半需要得到另一方的认可。】
“这就过分了啊,江煜,你管得太宽了。咱们说好的,只要遇到合适的,对方就得麻溜的配合去办手续。还有后面几个月待在家里看电视,我待不住,我比你更在乎身体健康,我有分寸。”
“你的意思?”
“我想去找个能赚钱的营生,去不了食堂我就自己干,你也尝过我的手艺,跟街上饭店里比味道差不了吧?我那都是正经练过的手艺,傍身用的。不能因为怀了孩子,你就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田一一不知道的是在江煜看来,男人赚钱养家是天经地义的事,尤其她为他辛苦生孩子,她就该在家里享受,好吃好喝养得白白胖胖的,她唯一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养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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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要无聊,我明天去请妈过来,让她和你作伴,你这样总呆得住吧?”
田一一深呼吸一口气,以两人真正的年龄做对比,他们之间有数十年的时间隔阂,男人有能力养女人就该被养,这不能算错,她只是享受照顾太久了,又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想快速找到立足之法。
而这也注定是两人之间难以弥合的分歧。
田一一没和他争论,但隔阂犹在,看着他把电视机搬到桌子上,又跑到外面去装天线,接通电源,他拿着遥控器换台,确认一切正常把遥控器给她。
“应该放在客厅,我自己独占会愧疚。”
江煜笑了声:“没什么可愧疚的,有些东西到了你手里那说明你值得,别胡思乱想。”
他们家住的稍显偏,村民非必要不和江煜往来,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一晚上周大许家闹了个翻天覆地,众人不知底细,纷纷指责周家一家子不当人,才娶进门的新媳妇没几天就被欺负疯了,都说这文静乖巧的女人要学不会撒泼打闹以后有吃不完的苦。
李润秀发了一晚疯,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不停的流,借着这股死也要出恶气的狠劲,反倒把公婆和那个窝囊废吓服了,抡家伙是不体面,可架不住它好用。
当初那么多人骗她说结婚了日子就好过了,没成想天真了一回彻底跌进了坟墓,嫁错了人的灾难不比被恶人糟蹋了差,江煜教会了她人要自己找活路,她不能对着这一屋子废物颓废。
自己解开了心中的结,疲惫一下子涌来,她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鸡棚里抓了一只母鸡就往江煜家走。
江家院门还关着,她就坐在门口的石头上等,等到太阳冲破云层,等到门吱呀一声开启,听到江煜和田一一因为起床的事打嘴仗。
“早上空气好,你得让我儿子多吸。”
“你该买本育儿指南学习科学养娃,而不是瞎折腾我这个可怜的孕妇。”
她甚至能想到田一一气恼得跺脚的模样,而江煜磁性悦耳的声音中饱含醉人的宠溺,“你睡太久了,身体会不舒服。”
江家夫妻的长相是本地少见的俊俏美丽,还这么恩爱,女人盼望的夫妻生活就该是这么热闹的,一对比,她就更想逃离那个家。
过去了快一个小时,怀里的鸡也扑腾累了,江煜才打开院门,看到门外的她愣了一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润秀把怀里的鸡递过去,感激地说:“你们救了我的命,我想和你们道谢,自己家里养的鸡,听说嫂子怀孕了,正好炖了补补身体。”
江煜虽然不怎么和村里人往来,但也知道谁家是什么性子,当即推拒:“那种时候换谁都会帮忙的,不用这么客气,鸡你带回去吧。”
田一一顶着一头乱发出来,见江煜站在门口不知道和谁说话,下意识地走过去,听到:“我听人说你的工程队正在招人,我有力气,什么活都能干,你招我吧?”
13. 13
“不行。”
干脆直白是江煜的行事风格,自打放出消息有很多人来报名,苛刻到变态的条件筛得两只手就数得来,经他手的活必须无瑕疵、保质保量交给对方,所以不光要能吃苦,还得胆大心细,有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
他也一直这么不近人情,虚伪的交情比不过品质过硬的实物,一切靠实力说话。
田一一转身走开,挤出牙膏端着水蹲在小菜地刷牙。
刷完牙站起来,抬头刚好看到李润秀提着鸡失落离开的画面。
江煜站在那里,以为她会问两人说什么,没想到她只说想吃鸡蛋饼,问他是不是要忙起来了?
江煜洗过手准备食材,随口应道:“昨天签的合同,明天进场,我尽量抽时间回来,晚了直接上锁,我回来会叫你。”
“哦。”田一一抿了下嘴,眼珠子转着,想到什么弯了弯嘴角,转身出去和康康玩了。
吃完早饭,江煜骑着他的车子走了,田一一也不多过问他去的是哪个工地,反正他注定要飞黄腾达,她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操心自己。
江煜前脚才走,她后脚就牵着康康出门了。
村里有条件的人家盖了新房,院子用青砖围起来,大铁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和窥探,条件差的住的还是老房子,有的好几家挤在以前地主家的院子里。
康康嗅着味儿要往里面冲,被她拽回来。她靠着稀薄的记忆找到了李润秀的家,这个在书中被jian杀的可怜女人,如果昨天不是他们几个人出手,最终的结果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结束,作案的人逃离,成了村口老头老太偶然想起来的谈资。
两个老婆婆坐在阴凉处聊天,聊得正是她要找的人。
“跟中了邪一样,从地里回来就变了个人,周家婆娘和儿子被打的够呛。”
“不会是撞鬼了吧?”
“我看是,周家儿媳妇不像那么狠的人。”
田一一没听见一样从她们身边经过,周家没修院墙,一眼将几间透着灰败的大瓦房收入眼底,就在她琢磨怎么打破院子里的静谧时,堂屋门帘动了动,和门框碰撞发出轻响,从里面走出来个矮瘦的老妇人,一脸怨念,看到她,嗓门尖声调又高:“怎么上门的一个个都是丧门星,真烦人。”
田一一其实很少和人发生冲突,病友都是见上帝的预备选手,互相同情还来不及哪有空闹矛盾,被一个陌生人这么喷,她一时有点招架不住。
屋里传来脚步声和毫不客气地反击:“天底下还有比你更丧门星的人吗?不会说话闭嘴。”
李润秀看到田一一顿时眼前一亮,小跑过来问:“嫂子怎么来了?我们进去说吧。”
田一一拉住她,指了指不易被人留意的死角,那里长了一棵歪脖子枣树投下一片阴凉:“我们去那里。”
李润秀回头瞪了一眼不住往外张望的婆婆,跟着田一一走过去,除了树荫下的凉爽,还有风时不时地吹来。
田一一也没说有的没的,开门见山:“你早上找江煜是打算找工作?”
李润秀却理解错了:“嫂子,我没别的意思,单纯想谢谢他,想找个靠谱的活养活自己。”
田一一愣了下,难道她现在像兴师问罪质问对方勾引自己丈夫的嘴脸?老天爷,她没这个意思啊,赶紧说:“你误会了,和江煜没关系。我在家待着也无聊,也想找个能赚钱的买卖,正发愁呢,你要有心思,我们一起琢磨?”
李润秀原本就有心思进城找活干,有人一块,自然激动欢喜:“太好了,我们是在家里想还是去城里看看?”
“进城吧。”正好她也有东西要买,对环境的适应期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该如何在这个世界圈出一块属于自己的落脚地。
她很幸运一出生就拥有了父母兄长给予的安全和舒适,而现在她要自己着手去组建一个同样温暖的家庭。虽然江淼对她来说是个意外,但她有信心让这个孩子在不缺爱的环境里健康成长。
两人在村口坐上带起一阵尘土的汽车,车里混杂的味道直冲人天灵盖,要不是没有代步的工具,她才不会遭这个罪。尤其,还要忍受时不时投过来的打量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两人在火车站下车,这里是当地最热闹的地段,操着不同口音的外地人证实了这座城市在联通四方的重要性。
李润秀有着难以掩饰的窘迫,眼睛四处张望,两只手无意识地揪着衣摆,僵着的身体表现出对不熟悉环境的畏缩。她突然爆发出的无畏,在这样的地方变得毫无用处,别人的体面、快乐和大方,对她来说都像天上的云,又白又亮,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真的以为在城市找到工作是轻而易举的事,真踩在地面上才发现她羞怯于往前跨一步。
她羡慕田一一的游刃有余,比起她的放不开和小家子气,田一一更像个城市人,本来就长得漂亮,脚下生风,自信昂扬,谁遇到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突然她就没底了,街上那么多店,店员长得精神能说会道,她没有一样拿得出手,越这么想退缩就越占上风,连脚步都放慢了。
田一一其实一直观察着李润秀,将她表情的变化全数收入眼底,只佯装没看到一把拉她进了理发店,笑着说:“天气热了,这一头长发怪不方便的,你陪我去剪了它吧。”
理发店的年轻女孩子说她的技术是从广州有名的理发师那里学来的,热情的拿来一本画册为田一一推荐当下时髦的发型:“你长得这么好看,好多样式都适合,你看这种大波浪卷,很多明星都喜欢。”
田一一摇头,现在她更倾向于方便好打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挺个大肚子做什么都不方便,更何况洗一头长发。
剪完烫了个短卷发,更显得她明媚慵懒,付了钱走到店外,她看到李润秀眼中是藏不住的羡慕:“嫂子,你真好看,什么样的发型都适合,刚才那个人对你态度好好。”
田一一之前就发现,不是所有人都能感知到时代的变化,被动或者盲目的沉浸在过去的老经验中,爱和物质的匮乏造就了精神的自卑,总以为自己什么都不配,会被光鲜亮丽的世界拒之门外。
这是在爱中长大的田一一所不曾接触过的体验,原主选择出卖自己的外表去获取浮于表面的成就感,也有人想要尝试却始终未踏出那一步,自信在一些人看来微不足道,却也是一些人无法获得的难度。
田一一承认自己是个社会初级选手,所有的认知来源于自家亲人和大量外部信息,经过思考凝聚成了自己的一套理论,这足以让她明确自己想要什么。正如这一刻,她只是需要一个合作伙伴,嗅到了李润秀不甘于做一个乡下家庭妇女的野心,她拥有的是能力以内的善良,而不是因知晓未来而强行带人改命的圣母心态。
未来金钱的作用比人们想象的要大的多,当她身处在物欲横流中,她要抓住的是平凡而知足的快乐,但在此刻她却不得不告诉李润秀——
“我不想说的那么功利,但你想要的再不久的将来都可以用钱获得。”
她从李润秀的眼中看到了霞光大放,陡然发现,这股光束在江煜的眼中也曾出现过,他们都认为金钱是唯一不会背叛和改变的挚友,能够带给他们想要的安全感,也让他们为此狂热。
这两年在街头做买卖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两人转了几条街,心里也有数了,挑了个茶摊坐下来喝茶水,一毛钱一碗,茶是最末等的下脚料,但对渴极了的人来说一口气灌下去,浑身都舒坦。
李润秀擦去额头的汗,左右瞅了瞅,兴奋地冲着田一一悄声说:“嫂子,城里人多,来往的外地人也多,我看随便挑个地方就能发财。”
田一一也出了一身汗,衣服黏在身上不舒服,抬手扇了扇,也没多少凉风,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闻言笑了,眼睛扫了一圈,示意李润秀朝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
李润秀看到一个身材壮硕穿藏蓝色制服的管理人员正训斥一个面色黝黑个头矮小的男人,几句话后伸手去拽男人藏在身后的东西,男人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用力护着,直到对方同事过来,男人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他们拿走,顺着墙蹲下来,呆呆地看着管理人员离开的方向。
“嫂子,怎么办啊?我们没关系,又是刚开始做不熟悉,万一被抓怎么办?”
田一一喝了一碗茶肚子就涨,收起再续一碗的心思,笑她:“你不想赚钱了?”
“想……嫂子,我听你的,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大风刮不来钱,怕东怕西也发不了财,老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撑死好过饿死。
“还喝水吗?”
李润秀下意识地摇头回答:“不喝了。”
“那我们回去吧。”
茶摊前人来人往,不适合聊这些,旁边的老阿姨听到赚钱两个字就竖起耳朵,眼睛不住地往她们这边瞟,让人不舒服。
两人回家的那条路人少了很多,经过她们身边的都是骑车赶路的人,田一一突然问:“你会骑自行车吗?”
李润秀点头:“会,我拿我爸的车子练会的。”
“既然想着赚钱,坐汽车不现实,咱们村子是离城里近,走也要费很长时间,得有车子才行。”
李润秀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问出压在心里的话:“可我们还没想好卖什么呢。自行车太贵了……嫂子,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只有一身力气,拿不出钱来。”
田一一不得不承认钱是人的底气,拍着李润秀的背安抚:“既然是我拉你入伙,这钱我来出,等以后赚了钱再说。”
李润秀感激地连连点头,人家肯拉自己一把,她也不顾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幼稚,一股脑儿的全倒出来。
“嫂子,我看天气热了,卖雪糕冷饮肯定赚钱,学校、医院、纺织厂还有那些宿舍区都能摆,就算检查的人来了,跑的也快。对了,电影院门口最好,那些谈对象的肯定大方。嫂子,你说呢?”
田一一笑着肯定了李润秀的想法:“是个好主意,这几个月肯定好卖,天冷了怎么办?我们肯定是要做长久的买卖,一年四季都能卖的才好。”
李润秀刚要开口,就听田一一继续说:“我们毕竟一开始不适合投入太多,进货太多卖不出去钱也压在里面,如果运气不好,被扣了很麻烦,损失小不了。再说雪糕是解馋的,不是非吃不可的东西。”
“嫂子,你考虑的全面,我太一厢情愿了。你有什么打算?我听你的。”
田一一咬了咬唇:“我们人活着都得吃饭,听说城里很多工人为了省钱都自己带饭,要是有一样小吃既下饭还便宜,一年四季都能卖,我们投入也少,就算被扣了,还能试试调一碗给检查的人,说不定人家看在味道好的份上放我们一回?”
李润秀连连叫好:“可是什么小吃这么好卖?嫂子,我和你说实话,我做饭水平只能算填饱肚子,和好吃不沾一点边……”她越说声音越小,除了一身力气,其他做什么都差点意思,不自信的那股颓劲又冒出来:“嫂子,我好像只会扯你后腿。”
田一一瞪了她一眼,不许她说丧气话:“合作本来就是互相成就,你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李润秀,你不是半路撂挑子跑的人吧?”
“我怎么会是那种缺德的人,我不是。”
“不是就好,我会让你做你能胜任的事,不会为难你的。我回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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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好了再告诉你。”
田一一又想到什么,补了句:“咱们做买卖的事,还是尽量避着点人,人多嘴杂,容易惹麻烦。还有,我是瞒着江煜的,他让我在家里养胎,想憋死我。”
太阳晒得两人脸发红,汗水虽然打湿了田一一才做好的头发显得有几分狼狈,但那也是我见犹怜的姿色,哪个男人都会仔细宝贝着,原来像江煜那样好看的男人也是喜欢漂亮的女人,两人美上加美,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更漂亮,李润秀对他们两人都有好感,直接以为这是两人打情骂俏,所以就想着锦上添花一把。
“江哥也是疼你,关心你。嫂子,你啥也不缺,为啥还要想着赚钱?”
江煜疼她?要是李润秀知道两人的关系只怕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词,肯定会说他俩是神经病,领了证的夫妻生的亲生儿子,居然要以合作形式养育。
“伸手要钱肯定比不过花自己的钱自在,我不想总矮他一头,将来要是吵架,他断了我粮,我不是太惨了?前些日子才和我娘家吵翻脸,我可没脸去投奔他们。”
那件事李润秀也听说了,没人能理解他们怎么会想出那么缺德的法子,可让人又觉得会发生这样的事很正常。乡村是她的家,她不想说半点不好,可又难以为那些奇葩事辩驳。
“江哥虽然凶,可看着就是会对家人好的人,我一个旁人的角度看,他舍不得对你不好。”
田一一拧起眉头,简直天方夜谭,想起昨天晚上他提出的离谱要求,冷笑一声:“你可能看走眼了。”
李润秀冲她笑得神秘兮兮:“早上我在你家门外等了快一个小时,可全都听到了,他喊你起床的声音可温柔了,叫什么来着?对,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嫂子,你男人长得好看还勤快会赚钱,又那么喜欢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像我,嫁了个歪瓜裂枣不少,还是个懒鬼,娶我是把我当牲口使呢,家里几亩地全推给我一个人种,和我一比,你是不是觉得江哥好太多了?”
“人是这么比的吗?”田一一摆摆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们要坐的车驶过来,田一一挥手拦停,临上车前,听身后的人说:“嫂子说的对,女人得自己手里有钱,我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死鬼给踹了。”
田一一弯了弯嘴角,不管什么时候,女人一旦不为金钱所拖累,都会作出截然不同的选择,所谓的宁拆一座庙不会一桩婚,却忘了谁都有权利追求更美好的生活。
江煜回来时,天已经快黑了,田一一刚洗漱完,为难地说:“我也拿不准你回不回,也没给你留饭,这天气,放到第二天坏了,浪费粮食。”
江煜推着他的宝贝车子放到正屋,低头避开门框,说着:“没事,我泡两袋方便面吃……你……”
他抬头才看到田一一剪短了头发,还烫了卷,一副电影演员的模样,她本来就生得明艳,哪怕不涂口红,唇色也艳,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词“风情万种”,尤其她下意识地皱眉,脸上难掩嫌弃:“那东西不健康,在外头忙一天了,还是要吃饭,你吃点东西垫吧一下,我给你煮碗面。”
江煜错愕地发现自己竟然忍不住作了吞咽的动作,胸口好像起了一团火,从微弱到热烈,不过短短的几秒钟。
只有奶奶会在他晚归的时候问他有没有吃饭,他怕老人担心,总说自己在外面吃过了,他早已养成了可吃可不吃的习惯,一顿饭比不过赚钱重要。吃方便面其实已经算奢侈了,但她居然说不健康,还因为关心而不嫌麻烦的为他煮面。
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挑动了他已然麻木许久的情感神经,他被忽视太久了,像积攒了上万年的枯枝,只遇到一点火星就达到轰然不可控的程度。
陌生的感觉让他愣在那里许久,回过神来,他去井边打水,冲洗去身上的灰尘和疲惫,留下一声的凉意,望向借着黄色灯光忙碌的人,一步一步走过去,磨蹭了半天才开口:“怎么想到剪头发?”
田一一头也没回,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怎么?不好看?”
“好看。”他说完咳嗽一声:“天这么热,一个人进城,我不放心。”
“我和李润秀一起去的,她心情不好,我陪她在城里转转,路过一家理发店,想着怀了孩子不好打理,干脆剪短了事。你这么忙,我可不指望等着你回来帮我洗头发。”
她真是一如既往地牙尖嘴利,把他难得的一点温情给吹散了,再站在门口纯属自讨没趣,转身到桌边坐下。
田一一把饭端到他面前,面条上还卧了两颗荷包蛋,前面还有一碟拌好的凉粉,她没走,反倒在他旁边坐下来,催着他尝尝凉粉的味道,他依然刚夹了筷子入口,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你觉得好吃吗?”
她做的什么都好吃,他点头:“怎么想到做这个?”
田一一单手支着下巴,眼帘下垂,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太闲了,做来玩,你说好吃,那我今天的功没白费。以后我常做?”
江煜不会在她打发时间的事情上横加阻拦,没多想,直接答应了,他自然也不会知道后来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买卖做的风生水起。
“现在我和队里的人都在磨合中,等稳定下来,我想请他们来家里吃顿饭,到时候得麻烦你帮忙准备一桌好菜。”
田一一不觉得这是什么事,挑了挑眉:“没问题,你拿什么来换?”
江煜愣了下,他确实想不到自己还能给她什么,工资上交,尚在能力范围内的生活条件,还有什么?
田一一却掰着指头算:“做做饭菜这不算什么,顺手的事。可我这怀孩子辛苦着呢。”
“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