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盛姑娘》
1. 001
七月的永州,夏日炎炎骄阳似火。
昨儿夜里却突然下了一场瓢泼大雨,今晨起来也未停。
至巳时,凉风幽幽,位于城西的盛宅后院里忽地爆发出一阵争吵――
“你拿这剩饭剩菜打发谁呢?”
“呵,早上新鲜饭菜不是没给你们院送,现在又要吃,不好意思,只有剩饭剩菜。”
“你的意思是我家姑娘只能在饭点才有饭吃?”
“我可没那个意思,不过姑娘也该为我们想想,这半上午的,厨房正忙着准备午饭,哪有空给她做新鲜的。”
“你……”
“姑娘才出孝期,着实该安分些,又是要吃鸡汤面,又是要加食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姑娘守孝时心不诚呢。”
……
是府里大姑娘身边的丫鬟云燕与后厨的妇人。
云燕和大姑娘盛怀音一起长大,听不得厨娘对盛怀音冷嘲热讽,加之往日的一些恩怨,她怒上心头,和厨娘大吵起来。
可十六七岁的年轻小姑娘怎么可能吵得过三四十岁的妇人。
待气红了眼的云燕离开,来看热闹的人打听才知道今儿个大姑娘起晚了,没吃早饭。适才云燕过来,见灶上顿得有鸡汤,便想让厨娘煮一碗鸡汤面,厨娘没煮而是给了剩饭剩菜,云燕不服气,就此吵了起来。
哎,本来当主子的饿了让厨房做点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奈何这个大姑娘不是府里当家夫人的亲女儿。
说起来,大姑娘的身世颇为坎坷。
盛家祖上亦是阔绰过的官宦人家,出过二品大员,但已然没落许久,直到二十多年前,盛家出了一个盛鸿,科举三元及第,才华横溢,永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族人对盛鸿寄予厚望,盼着他能带领盛家重新回到京城,可人有旦夕祸福,三年前,外放为官的盛鸿突然生病去世。
这大姑娘就是盛鸿的长女盛怀音。
盛鸿父母早逝,他与其二弟亦在成亲后分家。
这样的情况,按说即便盛鸿去世,盛怀音及其幼弟盛宣和叔婶仍是两家人,但问题就出在在盛鸿去世前几年,盛鸿就和盛怀音的母亲和离了。
父亲去世,母亲也走了,姐弟俩又小,无依无靠,只能跟着叔婶过日子。
显然这叔婶并不慈爱,否则厨娘也不敢这么对大姑娘。
另一边,气呼呼的云燕去街上给姑娘买了两个肉包子。
她家姑娘才没有故意折腾厨房,是姑娘昨儿来了月事,疼了一晚上,早饭送来时,她心疼姑娘刚睡着,不忍心把人叫醒。
回来时,远远看见二夫人马氏在大门口和一个耳鬓戴着朵红色绢花的妇人有说有笑的。
她脚下一顿,这时候过去,让夫人看见她外出买包子又要被骂。
“咦,这是要给你家姑娘说亲?”身旁路过的嫂子说道。
云燕一愣:“说什么亲?”
“她是媒人啊,”嫂子指着戴红色绢花的妇人说,又看着马氏道:“她自己的儿女都小,不到成亲的年纪,那这媒人不是为你家姑娘来的是为谁来的?”
马氏能给她家姑娘安排什么好亲事!
云燕面色大变,等不及媒人离开,绕到后门回去。
进屋,盛怀音起了,正坐在绣案前低头忙碌着,她皱着的眉心顿时皱得更紧了。
“姑娘,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
盛怀音抬头,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浮现浅浅笑意。
“这包子是街上买的?”
云燕点点头,担心盛怀音会心烦没有胃口,她想着等到盛怀音吃完包子,再告诉盛怀音媒人上门的事。
跟厨房吵架的事,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
可她哪里瞒得过盛怀音的眼睛。
云燕越说越气,盛怀音倒很平静,还给她倒了杯清茶降火。
对这个情况,盛怀音早有预料。
前些天,婶娘就在她面前提过她年龄到了,要给她说亲的话,她当时直言拒绝了。
一则她年龄不算大,再过两年谈论婚事也不算晚,二则她不放心把盛宣留下。
她知道婶娘不会听她的,但她没想到婶娘的动作会这么快。
可她动作越快越证明她的不怀好意。
“姑娘,怎么办?”
云燕担心不已。
盛怀音不知道怎么办,她来到窗边,目光落在院子里的那颗橘子树上。
“等阿音长大懂事了,树就该结果了。”
“结来给父亲和母亲吃。”
如今树上挂满了果,当年种树的人却只剩下她一个。
盛怀音收回思绪,安抚云燕:“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
然而事实证明事情比她们想的更糟糕。
下晌,马氏过来告诉盛怀音媒人上门的事。
这三年来,虽然马氏对盛怀音姐弟多有苛待,但面子功夫她一向做得很好。
进屋后她先是提了上午云燕跟厨房吵架的事:“这事是你受了委屈,放心,我叮嘱过了,再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云燕翻了个白眼,就会说漂亮话。
然后马氏握住盛怀音的手,温言细语地道:“想你三年前刚回来的时候还是半大姑娘,眉眼带着稚气,像个小可怜,当时你二叔眼含热泪地跟我说要把你们姐弟俩照顾好,方才不算愧对他与你父亲的兄弟情谊。”
“虽然你上次说不想这么早嫁人,但女子花期短,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我与你二叔商量了又商量,觉得不能任由你胡来,决定现在就跟你说亲。”
“也是巧,我这边刚托人打听,那边彭家就听到风声,立刻派了媒人前来。”
“我细细询问,啧,没想到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锣鼓巷的彭家?”
盛怀音抽出她的手,清凌凌的眸子直直地看着马氏。
“就是那家,是为他们家二爷求娶你。”
马氏喜上眉梢,盛怀音则汗毛竖起,如坠冰窖。
她猜到对方不会是良配,但也没有想到马氏这么狠,竟是半分亲戚情谊都不讲。
那彭二爷年纪和二叔差不多大,成过好几次亲不说,他还打人,前一位夫人就是不堪忍受他的虐待吞金自尽的。
她娘家人上门闹时,周遭人都去看过热闹。
不知彭家许了马氏什么,让她连名声都不要了。
盛怀音勉强稳得住,云燕不行,她质问马氏难道不知道彭二爷会打人吗?
“什么打人,那是谣言,没有的事。”马氏一脸不虞地瞪云燕:“我是你家姑娘的婶娘,把她当亲女儿看待,会害她不成?”
云燕冷冷一笑:“将亲女儿嫁给别人做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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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继母?”
“你个小丫头片子,啥都不懂,就会瞎嚷嚷。怀音,你别听她胡言乱语。是,彭二爷是年纪稍微大了点,可年纪大会疼人啊。”
“至于儿女,你这般貌美,嫁过去,彭二爷定然爱若珍宝,旁的,无论是妾室还是子女,都越不过你去。”
“哎呦,我知道你们小姑娘的心思,想要嫁个自己喜欢的俊俏儿郎,可怀音啊,你别怪婶娘话说得不好听,人得有自知自明。”
“你父亲走得早,母亲也相当于没了,无父无母,还有个八岁的阿弟,就算有好男儿,人家爹娘也不会同意娶你这样的儿媳妇。”
“嫁给彭二爷,不说别的,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
马氏语重心长地说了好一番话,看似一片慈母心肠,处处替盛怀音着想,实则就是劝盛怀音老实嫁人。
云燕几次想骂人,均被盛怀音按下来了。
骂人没有用,不到绝境,最好不要彻底撕破脸的好。
傍晚,盛鹄来了,同样是来劝盛怀音嫁彭二爷。
盛怀音看着这张与父亲模样极为相似的脸:“二叔,要是我不愿意嫁呢?”
“不愿意?”盛鹄皱眉,仿佛真的很不解:“这么好的亲事,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这么好的亲事……
盛怀音垂下眼睑,抿着嘴唇,不然她一定会笑出来。
.
深夜,明月高悬。
盛怀音坐在案前,久久没有困意。
盛鹄夫妇是打定主意要将她嫁出去,即便不是彭二爷,也会是其他人。
她就是这夫妇二人手中的一件物品,早晚会被他们送出去换取好处。
“姑娘,”云燕出主意:“要不我们带上少爷逃吧。”
盛怀音缓缓摇头,不说他们能不能逃走,就算能,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
何况这里是她的家,是父亲留给她的,她为什么要逃。
盛怀音取出笔墨,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给她的外祖母以及两位舅舅写信。
云燕在旁边伺候,怀疑道:“姑娘,有用吗?”
盛怀音声音很轻:“试一试吧。”
她没有信心,毕竟自母亲和离归家,两家关系便不复以往。
就连父亲去世,他们也没安排人来吊唁,俨然是要和盛家断亲。
不然她叔婶何至于此。
盛怀音恨过怨过,但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向他们求救。
主仆俩愁得一夜未眠。
天亮后,云燕迫不及待地要出门寄信。
刚走到门口,听到盛怀音道:“等一下。”
云燕回头,见姑娘下床后连鞋都来不及穿,光脚快步走到案前,磨墨铺纸。
她过去一看,开篇便是“师叔”二字。
姑娘拜过师吗,什么时候有师叔了?
云燕想问,话到嘴嘴边猛然想起,姑娘的确有师叔。
对方是家主的师弟,好像姓裴,是京城定国公府的三爷。
两封信内容大同小异,很快就写完了,结尾落款――盛怀音敬上。
看了看,觉得不妥,誊抄一遍后再次落款――怀音敬上。
这样是不是显得更亲近些?
片刻,盛怀音又誊抄一遍,重新落款――
阿音敬上。
2. 002
盛怀音的外祖家在平州。
永州距离平州有十日的路程,寄信会更慢,来回就要二十多天,甚至一个多月。
盛怀音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见她一直不答应,叔婶终归会露出獠牙,甚至有可能把她绑进花轿。
是以她拿出藏起来的银钱,让云燕找了熟人,再许以重金让他去平州跑一趟。
而平州在永州和京城的中间,是以送信人在去过永州后可以再去京城。
.
马氏与盛鹄不知盛怀音寄了信出去,仍日日来劝她答应嫁给彭二爷。
他们为何这么做,无非是不想让外人说他们夫妻俩卖侄女求荣。
没有了她父亲,盛家人要么靠田地要么经商。盛鹄是后者,而彭家经商有道,族中亦有人在京为官,能许给盛鹄诸多便利。
盛怀音觉得好笑,他们都做出这样的事,还怕别人议论?
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为了拖得更久,刚开始,盛怀音装可怜,说她舍不得盛宣与叔婶一家,说她害怕彭二爷。
只管用了几天,马氏二人都这么对她了,自然不会在意她怎么想。
接着盛怀音同盛鹄打感情牌――
我可是你亲哥哥的长女,幼时,你也曾把我抱在怀里逗弄,你都忘了吗?
你把我嫁给这样的人,你以后有何面目见你大哥?
当然,后面那句话没有直接说。
也没管用多久,恶人的心肠是黑的。
然后盛怀音就以她做梦梦到了父亲为由带着云燕和盛宣去了永州城外的寒山寺。
马氏安排了人随行。
他们在寒山寺待到了八月十四。
安排人带着信出发去平州的日子是七月十三,也就是说如果送信人路上没出意外,她外祖母应该早就收到信了。
按理来说,快的话,八月初,她外祖母就应该派人来了,但没有。
盛怀音的“试一试”没有成功。
即便事先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仍是止不住地失望。
她以为,无论怎么样,她都是他们的血脉,不是吗?
他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入火坑?
盛怀音既伤心,又焦急前路无望,恰逢季节交替,她病了一场,人迅速地消瘦了下来。
云燕和盛宣急坏了,守着她哭。
盛怀音安慰他们,也安慰自己。
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呢,她的亲生母亲都能对他们姐弟二人不闻不问,又怎么能要求旁人对他们施以援手。
八月十四那日,马氏让人来接他们,说回家过节。
盛怀音乖乖回去了,马氏和盛鹄的耐心应该是告罄了。
果不其然,当晚饭后,马氏通知她亲事已经定下,且看过日子了。
八月二十七,彭家来下聘。
说这话时,马氏面无表情,眼神冷冷地,再没有往日的温柔与慈爱。
盛鹄在一旁,没有再说这门亲事有多好。
他们看明白了,盛怀音有主见,不好糊弄。
盛怀音沉默半晌后起身回她的小院。
次日,她表面上去找族中长辈,请求他们帮忙劝叔婶,实则让云燕去找船。
她计划坐船去平州,找外祖母他们。
他们不想认她和盛宣没关系,她只求一个平稳日子,只要外祖母他们能解决这门亲事,她保证永远不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但或许是盛怀音之前的反抗让盛鹄有了警惕心,也或许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八月二十四日上午,在上船之前,他们被盛鹄带人拦了下来。
双方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回到家,马氏意味深长地对盛怀音道:“怀音,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嫁去彭家,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弟弟呢。”
盛怀音:“如果他的未来要建立他亲姐的血肉之上,那不要也罢。”
马氏笑了笑,没有相信盛怀音的话。
吩咐下人看好盛怀音,她转身准备离开。
“婶娘,”盛怀音冷不丁的出声:“你听说过京城的定国公府吗?”
马氏回身,不懂盛怀音突然说这个做什么,什么定国公府?
“父亲去世时,他们曾派人来吊唁,礼薄上应该记得有。”原本站着的盛怀音坐到桌旁,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抿了口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哦,我忘了告诉婶娘,定国公府的裴三爷是父亲的师弟,我喊他一声师叔。”
“大前年,婶娘从我这儿拿走的那块玉佩就是师叔送我的。”
“我给他写过信了,您说他会不会来救我?”
盛怀音语气一顿,侧首,直视着马氏。
“如果他来了,发现我被你和二叔逼迫嫁人,他又会怎么做?”
马氏也不是蠢人:“他若真会来,今日你还逃什么逃?”
“是啊,我不确定他是否会来,”盛怀音歪了下头:“所以,婶娘要不要和我赌上一赌?”
看着盛怀音平静无波的眸子,马氏忽然有点心慌。
她匆忙找到盛鹄,问是否真有这么个人。
听完她的话,盛鹄脸色也变了。
是有这么个人,他当年陪着他哥进京赴考,还见过几次,是定国公府的三爷,姓裴名度。
见裴度之前,他以为他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见到他之后,盛鹄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他们师兄弟二人同年参加科考,一个高中状元,一个点为探花,又都生得风流倜傥,众人给他们取了个雅称,叫什么科举双姝。
盛鹄脸色很快恢复正常,他不认为裴三爷会来救盛怀音。
定国公府那样的门第,恐怕盛怀音的信就送不裴三爷的的手中。
且除了他哥去世时派了管事来吊唁,这三年两家再无来往,就算送到了,估计也不想多管闲事。
毕竟他身为二叔,安排侄女的亲事理所当然,便是对薄公堂,他也不虚。
听盛鹄这么说,马氏就放心了,转而去找出那块盛怀音口中的那块玉佩。
当时她只是觉得这玉佩水头好,样式也不错,像是颗坠落的水珠,看着很值钱,就以借的名义从盛怀音那里要了过来,没想到是定国公府的东西。
正在她细细欣赏的时候,下人来报外面来了一行人,自称是定国公府的。
盛鹄在喝茶,闻言一口喷了出来,惊呼问:“谁?”
马氏慌了:“你不是说他不会管么?”
盛鹄一边擦嘴一边道:“说这么多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看看。”
夫妻往外走的时候仔细询问来人是什么样的,得知一共四人,两名年轻护卫,一名年轻女子,还有一名三十左右,气势不凡的男子。
马氏:“三十左右,难道是裴三爷本人?”
盛鹄没说话,他心里也有这个疑问。
如果他大哥活着,今年该三十五了,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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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这个裴三爷要比大哥小个好几岁。
想到这个人真有可能是裴三爷,盛鹄怕了,抱怨道:“你说你干嘛非要把怀音嫁给彭二爷?”
马氏也怕,可听着盛鹄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我非要把怀音嫁给彭二爷,我同你商量时你可是满意得很。”
人在前厅了。
盛鹄和马氏低声互相抱怨着出现在门口时便看见外面站着两个年轻男人。
再往里一看,一锦衣男子坐在太师椅上,同他身旁的女子在说着什么。
这女子年龄不大,最多二十岁,身上衣裳的料子很好,但总体打扮素静,不像是主子,应该是主子面前得脸的下人。
马氏声若蚊蝇地问盛鹄:“是裴三爷吗?”
盛鹄:“不知道。”
他哥科考都是十五面前的事了,他哪里记得住裴三爷长什么样子,不过感觉不是。
他轻咳两声后走进去,拱手道:“在下盛鹄,不知阁下是?”
叶江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马氏:“我没看错的话,夫人手中的玉佩是我家三爷赠予盛姑娘的。”
马氏低头,发现太着急,她竟然把玉佩带了出来。
这不是上赶着送把柄吗?
她想解释一二,叶江却没理她,他对盛鹄道:“我是叶江,乃定国公府裴三爷的人。”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竖在盛鹄眼前。
盛鹄腿都软了,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这块令牌都好似带着威严之气。
恍惚中,他听见叶江对女子道:“你去见姑娘吧。”
文慧点点头,马氏有点怕不苟言笑的叶江,提议她给文慧带路。
“请夫人留在这儿,我有些话想问盛二爷与夫人。”
叶江神色如常,但在马氏与盛鹄看来却觉得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马氏无法,只能让婆子引路。
.
门关上后,盛怀音挺直的背脊陡然弯了下来,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她没办法了,只能尽量拖,能拖一天是一天。
如果,如果最后她仍是不得不嫁进彭家,她发誓……
盛怀音狠狠地咬着嘴唇,出血了也没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盛怀音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奴婢文慧,奉定国公府裴三爷令,来迎姑娘进京。”
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盛怀音支起脑袋,怀疑她幻听了。
裴师叔怎么可能会派人来?
她也从不觉得裴师叔会来救她,多年不见,或许他已经忘了那个抱着他不撒手的小女娃阿音。
是她太想有人来救她,在做梦呢。
盛怀音苦笑一下,想埋头继续睡,门外的人又朗声道:“奴婢文慧,奉定国公府裴三爷令,来迎姑娘进京。”
这时,门被人推开,马氏身边的婆子躬着身子,满脸谄媚地道:“大姑娘,是定国公府派人来接您进京呢!”
盛怀音眼睫颤了颤,她缓缓起身,走到门口。
屋外阳光灿烂。
文慧福了福身:“奴婢文慧,见过姑娘,姑娘万福金安。”
盛怀音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有声音响起:“师叔收到我的信了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话语里有掩饰不住的哽咽。
“收到了。”
文慧抬头,目光温柔,她含笑道:
“姑娘放宽心,三爷在京城等着姑娘呢。”
3. 003
定国公府来人,府里的下人不敢再关着盛怀音。
不多时,被带走的云燕和盛宣回来了。
见到文慧,两人也是喜出望外,尤其是云燕,不停地说盛鹄与马氏有多么可恶,还不小心一个嘴快,提到了郑家。
盛怀音的母亲姓郑。
文慧余光瞥盛怀音一眼,初时碰面的激动过后,这位盛姑娘平静得不像一个十五岁正被叔婶逼着嫁人的小姑娘。
也是,作为与他们三爷齐名的盛状元的女儿,她岂是平庸之人。
小半个时辰后,叶江带着两名护卫来了。
盛怀音提前从文慧的口中知道了叶江的身份――师叔的心腹。
盛怀音不敢也不会对他们拿乔,适才见到文慧,哪怕对方自称是来伺候她的丫鬟,她也是以礼相待。
叶江年龄和师叔差不多,又不是下人,盛怀音便喊了声叶叔。
云燕和盛宣见状,跟着喊人。
叶江应了,感慨道:“上次见姑娘,姑娘还是个三岁多的小娃娃呢。”
他露出怀念的神色:“我记得当时三爷要走,姑娘又哭又闹,抱着三爷不放,说要跟三爷一起,最后还顺走了三爷的随身玉佩。”
盛宣性格内敛,闻言好奇地看向盛怀音,难以想象他的阿姐还有那样顽皮的时候。
云燕就不一样了,她性格跳脱,也不怕人,直言道:“姑娘,你居然也会抱着人不撒手?”
被人提起幼年囧事,盛怀音脸颊微微发烫。
那是在冬日,她穿得跟个球似的,没人注意到她扯掉了师叔的玉佩,直到晚上睡觉,伺候的下人才在她衣服褶子里发现。
玉佩贵重,父亲写信给师叔道等他回京述职再归还,对方回信说将玉佩赠予她。
不过羞赧归羞赧,盛怀音不安的心却定了些。
叶江和她说这些,有种把她当自己人很亲近的感觉。
“我刚才见二夫人手里拿着那块玉佩,就要了过来。”
叶江将玉佩递给盛怀音,玩笑道:
“姑娘收好,说不定将来还能用这个跟三爷许愿呢。”
“呀,原来这玉佩是裴三爷送给姑娘的呀。”云燕凑过来瞅:“我以前见姑娘那么宝贝,以为是家主送的呢。”
盛宣也对这块玉佩有印象,他不懂事时找阿姐要过,阿姐不给,他偷偷拿走,然后被阿姐拿着板子毫不留情地打了一顿。
盛怀音接过玉佩,和三年前马氏从她这强行要走时一模一样,就连穗子都还是她打的那个。
“多谢叶叔。”
盛怀音屈膝行了个晚辈礼,不止为这玉佩,也为叶江为她千里迢迢而来。
说了会闲话,接下来就是正事了。
文慧找理由带走云燕和盛宣,叶江询问盛怀音想如何惩处盛鹄与马氏。
至于她与彭二爷的亲事,没定下,连去彭家走一趟都不必。
盛怀音思虑须臾,回屋取来一份单子,上面记录了父亲留下来的家产。
盛家祖上留下来的祖产分到了盛鸿盛鹄兄弟手中时已不剩多少,而盛鸿与盛鹄分家时考虑到盛鹄读书不行,便把大部分的钱财都给了盛鹄,他只要了这座宅院,且分家后,不曾让盛鹄与马氏搬离。
好在盛鸿不是读死书的人,他圆滑,知变通,又聪明,虽只当官当了十几年,也暗暗挣了一笔家产。
可惜在他去世后,都被盛鹄以帮忙管着为由要了过去。
这份单子还是盛怀音暗中存留下的。
“让他们把单子上的东西还给我,再搬出这座宅院,其他的,我便不与他们计较了。”盛怀音道。
不是她不恨,她只是不想瓦碎玉损。
她以后要嫁人,盛宣则要科举,留下个逼死叔婶的名字不好听,哪怕是他们不做人在先。
再有就是,他们姐弟俩仗的是师叔的势,若是处置得太狠,万一给师叔留了以权压人的把柄怎么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不着急。
叶江微微颔首:“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
叶江等人是临近中午时到的盛宅,下午叶江请来了盛家族长及多位长辈。
不到傍晚,盛鹄等人就搬走了。
盛怀音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也不知道叶江和他们说了什么,自叶江到来,她就没见过这对夫妻了。
但她见了盛家族人。
在她父亲去世前,族中长辈看她的眼神很是慈爱,好似她是他们最疼爱的晚辈。
后来父亲去世,他们一边说着她可怜一边在盛鹄要走她手中的家产以及欲将她嫁给彭二爷时拒绝她的求助。
现在,她又在他们眼里看到了父亲在时的眼神。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盛鹄与马氏东西不少,加上他们的下人,乱糟糟地,邻居们都来看热闹。
他们夫妻俩欲将盛怀音嫁给彭二爷的事早就传开了,都暗骂他俩不是人,可到底是盛家事,他们帮不上忙。
他们突然要搬走,众人惊讶又好奇,见叶江等人陌生,一问得知竟然是京城定国公府的人,来永州是为了接盛家姐弟进京。
次日,彭家得知了这个消息。
当家人彭大爷把彭二爷痛骂一通后立即带着礼物上门致歉。
盛怀音没有露面,直到叶江将那些歉礼送过来她才知道彭家人来过了。
彭家其余人在府里等消息,彭二爷也在,他觉得他很冤。
谁能想到永州的一个孤女居然会认识定国公府的人。
早知如此,他哪里敢……
想到盛大姑娘那张脸庞,彭二爷暗想就算早知道,他可能也会试一试。
彭大爷回来,见彭二爷没有一点悔改样,气得一脚给他踹过去。
彭大夫人得知彭大爷没有见到盛怀音,皱眉道:“你专门过去致歉,她居然不露面。”
“你懂什么,”彭大爷道:“大户人家的姑娘岂是外人随便能见的”
这更加说明定国公府那边很重视这位盛大姑娘。
彭大夫人翻了个白眼,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算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
但她知道彭大爷的意思,又问:“她去了京城还回来吗?”
“回来干什么,她……”彭大爷声音一顿,扭头看向彭二爷:“老二,盛大姑娘是不是生得很好看?”
彭二爷点头。
其实他也只见过盛怀音一次,在寒山寺,刚出孝期的她给父亲做法事,一身素衣,却令人移不开眼。
彭大爷暗忖,这位盛大姑娘住进定国公府,就代表着她的一只脚踏进了京城的权贵世家。
她又生得好,即便身世低了些,以后亲事也差不了。
彭大爷:“我记得盛鹄想搭上我们家的生丝生意?”
彭二爷点头,这门生意挣钱。如今亲事不成,合作自然不可能了。
但这对彭大爷来说不够。
且不说今日送出去的歉礼,彭家在定国公府那儿算是留了名,谁知道会不会被暗中使绊子。
这些都需要盛鹄来补偿。
.
八月的最后一天,定国公府内有一场家宴。
前些日子府中的老夫人出了趟远门,今儿个才回来。这场家宴既是接风洗尘,也是补过中秋。
时辰尚早,老夫人和她大儿子大儿媳二儿子二儿媳在大厅说话,小辈们在偏厅玩闹。
这次老夫人出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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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三房的裴静妧,大房二房的姑娘都跟着去了。
这么久不见面,姐妹几个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对了,静妧,我听说你院子旁边的望月居收拾出来了,做什么啊,你自己的院子那么大,还不够住不成?”
忽然,二房的裴静妙问道。
“当然不是我住,”裴静妧喜滋滋地道:“过段时日,家里会来一个跟我们同龄的姑娘。”
“又来?”这是大房的裴静妍,她眉头一皱:“难道也是你外祖家的某位表姐表妹?”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瞥同桌的另一位垂着眼眸没说话的年轻小姑娘。
裴静妙瞪她一眼:“裴静妍,你看佟雅做什么?”
裴静妍撇嘴:“人长了脸,不就是给人看的。”
两人眼看就要吵起来,这时裴度下值回来了。
这对从小就不对付的堂姐妹不怕祖母不怕自己爹娘,就怕他们家严肃的三叔,她俩就跟见了猫的老鼠,瞬间偃旗息鼓。
裴静妧趁机道:“静妍,我把话说在前面,等她来了,你要是欺负她,我跟你没完。”
裴静妍没好气:“她要是个好的,我欺负她做什么。”
裴静妧冷冷哼了声,反正等阿音来了,她不会允许裴静妍像对待佟婉一样对待阿音。
她父亲也不会允许。
隔壁,长辈们听到了姐妹俩的话,待裴度见过礼,老夫人也好奇问是谁要来。
裴度:“故人的女儿,遇到些难处,留他们姐弟在当地我不放心,索性接来京城照看。”
老夫人一听,更好奇这对姐弟的父母是谁。
她这小儿子,年幼时尚有几分可爱,越长大,尤其是经过官场的浸淫,心机深沉,一肚子的阴谋算计,越发不像个好人。
对晚辈,便是家中的亲侄子侄女,也难得他一个好脸。
是哪个故人的儿女,居然能让他不放心到非得接来府中。
留在当地,放出话去,以他在朝中的地位,还有敢欺负这对姐弟?
俗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去年成亲,上个月就传出了有孕的喜讯,如今老夫人就担心她这个能干,身边却没个贴心人儿的小儿子。
晚膳后,其他人先行离开,裴度想走,被老夫人喊住留下。
摒退下人,老夫人老生常谈地问裴度是打算一辈子不再成亲了么。
“母亲,”裴度无奈道:“我们不是说好不谈这个了么?”
老夫人剜他一眼,上次是让他糊弄过去,这次可没这么容易。
“你潘姨府中有位寡居的堂侄女,二十四五,膝下没有子女,我观察了,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姑娘,你若同意,我马上就给你潘姨写信。”
“母亲,”裴度皱眉:“我不是说……”
“以前你说静妧小,后来你说你亲事涉及太多,”老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现在静妧长大了,这位姑娘身世清白,又远离京城,我不信和她成亲,还能牵扯到朝堂上的事。”
裴度抚额,他能在朝堂上说得众人哑口无言,可面对母亲,他实在是有力使不出。
老夫人拖长了尾音:“还是说……”
裴度抬眉。
老夫人压低了声音,神色肃然:“老三,你告诉为娘,你是不是对某个人爱而不得?”
裴度:……
“亦或是……”老夫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艰难道:“亦或是你有龙阳之好?”
虽说小儿子成过亲,生了个女儿,但那时小儿子太小,也许是后来长大了,发现他真正中意的是男子,所以才拖着不愿再成亲。
甚至有可能他爱而不得的人就是一名男子!
4. 004
老夫人做好了最坏的心里准备,还提前告诉自己――
真喜欢男子也没啥,反正裴家不缺儿郎,重要的是裴度身边要有个能说话的知心人儿。
她渐渐老去,静妧也在家待不了两年了,他大哥二哥又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到时候裴度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她想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裴度应该能和她说实话了吧。
再没有比她更开明的老母亲了。
结果裴度仍是那句话:“母亲多想了,我只是不想成亲。”
气得老夫人连连道:“滚滚滚,油盐不进的石头,看见你老娘就来气。”
裴度起身,拱手后离开。
刚出门,就有人扑过来挽住他的手臂。
“父亲。”是裴静妧。
裴度扶住女儿:“怎么没回去?”
裴静妧撒娇:“想和父亲说说话。”
裴度公务繁忙,早出晚归地,父女俩好几天没见面了。
今夜的月色很好,不用提灯笼也能看见路。
裴静妧好奇地问裴度怎么惹到祖母了,她在外面听到祖母骂人了。
裴度不可能如实相告。
裴静妧哼了声:“不用说我也知道,是不是祖母在催父亲娶新夫人。”
裴度笑了笑,算是承认了。
裴静妧叹了一声。
不想和女儿讨论自己的亲事,裴度问她望月居收拾得如何了。
得知盛怀音要来,且与她同龄,裴静妧很开心,特意选了她旁边的院子,还提出她来布置。
西院只住他们三房的人,可三房人少,自裴静妧母亲去世后就他们父女两人。
望月居久不住人,要修葺的地方不少。
到裴静妧的院子,裴度在门口目送女儿进去后转身离开。
走几步,裴静妧在他身后喊:“父亲。”
裴度回头。
“父亲,”裴静妧道:“如果你是因为我才不成亲,那完全没必要,我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也会和她好好相处。”
“如果你是自己不想成亲,我也支持。”她继顿了顿,笑盈盈地道:“反正你已经有我这么乖巧听话的女儿了嘛!”
说完,她挥挥手,欢欢喜喜地进了院子。
然而当裴静妧盥洗后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祖母着急父亲的婚事,是祖母心疼父亲,可她外祖母那边居然也着急父亲的婚事。
这次,她之所以没跟着祖母一起出行,是因为外祖母身体不适,她去许家探望。
外祖母再次提起了她父亲的亲事,她希望父亲娶的新夫人是来自许家。
这事自母亲去世,许家就一直在运作,可惜父亲一直没同意。
最近有了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外祖母就想让她在父亲那边说说。
父亲最是疼爱她,说不定会听她的话。
可她不能不顾父亲的想法。
只是外祖母也疼她如珠如宝。
·
九月初一的永州城,秋高气爽,微风不燥。
盛怀音站在盛宅门前,最后看了一眼,她坐车前往码头。
今日是他们启程前往京城的日子。
没有通知盛家族人,但盛怀音下马车后还是见到了族长等人,以及盛鹄。
几日不见,盛鹄好似老了好几岁。
他看见盛怀音,哭喊着扑过来,被护卫拦住。
“侄女,”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都是二叔的错,是二叔不好,对不起你。”
被逼着交还家产以及搬离盛家宅子,盛鹄气虽气,但还能接受。
不接受也没办法,那可是定国公府。
不想,这几日,他的生意接连出问题,去求人,对方见都不见,传话说他得罪了人。
他得罪了谁?
盛怀音么,可是定国公府再厉害也只来了这么几个人,能这么快地对付他?
再一打听,居然是彭家。
好一个彭家,他为了他彭二爷与自己的侄女交恶,现在还被彭家暗算。
盛鹄恨,又拿彭家无法,只得抓紧盛怀音在永州的最后时间,来求得她的原谅。
如此,彭家要对付他也得掂量掂量。
可有护卫拦着,别说求原谅,就是声音大一点都要被瞪。
见盛鹄如此不中用,盛家族长开口了。
“怀音丫头,你二叔是受了你二婶的蛊惑,好在没酿成大错,你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就不要与他计较了。”
盛怀音淡声:“我只是让他还了我父亲留给我们的产业,不算与他计较。”
是不算计较,但也没了情分。
盛家姐弟这一进京,日后前程不是他们能比的,盛鹄沾不到光,他们这些人就更不用说了。
“怀音丫头,”他意味深长地道:“你还小,须知独木不成林。”
盛怀音无意和他争辩:“多谢族长教诲。”
“姑娘,”文慧走来道:“可以上船了。”
盛怀音看向族长,还有没有其他事。
族长明白她的意思,没时间委婉了,直言问:“我听说你把田庄铺子都卖了。”
盛怀音:“是。”
他们这一去,归期不定,叶江同她商量那些田地铺子该怎么处置时,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是留着,安排人管理,定期往京城送收益。二是卖了,在京城附近重新置办产业。
盛怀音选了后者。
若是留着,免不了得跟盛家族人来往,她不想。
族长叹气,用一种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眼神看盛怀音:“你怎么能卖了呢,你以后大概是不回来了,不是有盛宣么?”
盛怀音:“所以我把宅子留着了,以后他要是回来,再重新置办就是。”
话落,盛怀音冲众人微微颔首,转身上船。
须臾,船只缓缓驶离码头,朝北方扬帆而去。
盛怀音站在船头,永州城在她眼里越来越小,最后只留下青山绿水。
船上的日子平静到无聊,不过盛怀音在盛宅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以对她来说也不算难挨。
在屋子里看看书,练练字,很快八~九天就过去了。
这日下晌,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
盛怀音坐在窗边赏景,忽然听到一阵琴音。
音色清越,这琴该是极好的,只是弹奏之人技艺不够,细节之处略显顿涩。
好奇这大河上哪来的琴声,她绕过船头来到另一侧。这边有一艘船与他们的船并行,琴音就是从这艘船上传出来的。
“姑娘也是听见琴声了吧,”文慧和云燕也在,见到盛怀音,文慧笑着道:“雨中抚琴,倒是雅兴。”
云燕趴在围栏上:“姑娘以前也喜欢在下雨天弹琴。”
文慧诧异:“姑娘会弹琴?”
“会,弹得可好了,”云燕叹气:“就是好久不弹了,琴都留在了永州没带上。”
“你别听她的。”盛怀音笑了笑:“就小时候胡乱弹过几次,算不得什么。”
雨渐渐大了起来,听完一曲,盛怀音回了屋子。
须臾,文慧端来一份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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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就到平州了,船要靠岸买些新鲜的肉菜,姑娘可要下去走走?”她问。
平州,盛怀音外祖母家就在这里。
文慧是在委婉地问她要不要去郑家拜访,应该是叶江让她问的。
之前,替她给外祖母与师叔送信的人是与叶江他们一起回来的。
盛怀音见了他一面,得知他在郑家大门前守了一日,亲手把信交给了一个被下人喊作二爷的人。
郑二爷,她的二舅舅。
也得知他把信送到国公府后被留下,叶江仔细询问过他,他没有隐瞒给郑家送信的事。
“不用了。”
盛怀音眼睑垂下,没这个必要。
然而不知是听琴时吹了凉风还是怎的,半夜里盛怀音突然发起了高热。
船上到底不方便,担心盛怀音病情严重,他们只得在平州暂时逗留。
“姑娘这是心气郁结,之前生的那次病尚没好全,恰逢邪风入体,病情才来势汹汹。”
大夫来把脉,开药方。
“这药只能医病,姑娘还是得放宽心才好。”
送走大夫,云燕咕哝:“姑娘就是让他们折腾病的。”
盛怀音靠着床头,见盛宣担忧地看着她,她牵了牵嘴角:“放心吧,很快就好起来了。”
叶江是师叔的心腹,没了叶江在身边,师叔定然不方便。
盛怀音想着稍微好转就再度启程,不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三天后,这高热才算完全退下,但仍有气无力,昏昏欲睡。
不稍问,也知道叶江不可能同意现在就走。
盛怀音只得安心养病。
云燕坐不住,去城里逛了几次,盛宣也跟着去了一次。
回来后,云燕告诉盛怀音他们去了郑家。
没进去,就是在大门处看了看,是盛宣主动提起的。
来平州前,云燕愤怒郑家对盛怀音见死不救,来平州后,见识到了郑家的昌盛,她更生气了。
他们府邸那么大,奴仆那么多,为何就对姑娘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姑娘不是他们家正经的表小姐么。
盛怀音略感惊讶,她一直觉得盛宣还小,可想想他已经八岁了,该懂的都懂了。
傍晚,盛宣主动来告诉盛怀音他去了郑家。
半大的孩子,脸上没有同龄人的无忧无虑,眉心总是紧紧地拧着,像个小老头。
盛怀音轻笑:“去就去呗,说起来,你还是你第一次去呢。”
盛宣出生时是盛鸿在任上,离平州远得很,而他两岁多时,母亲就与父亲和离归家了,自然也就没机会去郑家。
“总皱眉做什么,”盛怀音伸手在盛宣眉心揉了揉,温声道:“母亲再嫁了,应该不在平州,但外祖母肯定是在的,你若想见她,明日我让叶叔带你去。”
“不见,我不想见,”盛宣道:“我就是去看看。”
在大门处看什么呢,盛怀音没问,问了或许盛宣也答不上来。
她轻轻把盛宣搂入怀中:“阿宣,没关系的,我们有彼此呢,而且还有师叔不是么。”
盛宣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从盛怀音的怀里出来,眼睛红红的,发誓般地道:“阿姐,我一定会努力读书,入朝为官。以后我养你,我给你撑腰。”
盛怀音莞尔:“那阿姐等着。”
那天后,盛宣不下船了。
又过两天,盛怀音好得差不多,耽搁半个月他们终于重新启程。
平州被他们甩在身后,前路一片辽阔。
5. 005
从平州到通州只要十来天,十月初六,他们的商船会在通州码头靠岸。
到这日,天不亮,盛怀音就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索性起来到甲板上透气。
北方不比永州,才十月分,早晚就有了凉意,尤其是江面上的风,吹在身上,冻得人直打哆嗦。
盛怀音生病才好,不该在这时吹冷风,可她心中实在有太多的担忧。
担忧天亮后进京是否顺利。
担忧定国公府门第高,师叔对他们好,可国公府里不是只有师叔一人,他们姐弟二人会不会被嫌弃,甚至被欺负。
还担忧她的亲事,在国公府住着,她不可能拖着不嫁,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人家,会真心待她吗。
这些担忧燥得她恨不能风再大一点。
“姑娘怎么起这么早?”
文慧拿了件披风过来给盛怀音披上。
“是不是不习惯北方,想念永州了?”
盛怀音摇摇头。
她自小随父亲外放,也就这三年才回到永州常住,但这也是她短短十五年人生中最艰难的三年,因此对永州,她没有丝毫想念,离开反而有种解脱之感。
仰头,盛怀音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声音飘渺:“我就是有些想父亲了。”
也想念母亲还在他们身边的日子。
巳时,船只靠岸。
提前送了信,定国公府安排了马车来接他们。
盛怀音没来过京城,她父亲却是在京城住过两年――科举后,他与裴度一起进了翰林院。
都说非翰林不入阁,按规矩,他们得在翰林院待满三年。
可由于二人能力卓绝,只待了两年就被委以重任,纷纷外放了。
而那两年,盛怀音跟着母亲住在郑家。
云燕好奇京城是什么样的,将帘子拉开一条缝往外瞅。
盛怀音跟着瞥了几眼,这里还不算京城,但道路明显更为宽广,不提那些骑马坐车的人,便是路边行走的百姓,看着似乎都比永州和平州的百姓来得富贵。
进城后人多车多,就走得慢了,足足半个时辰,马车才驶进定国公府所在的平安巷。
他们去的是侧门,路过正门时,文慧特意撩开帘子。
盛怀音抬眉――敕造定国公府。
进京路上,盛怀音从文慧口中得知了定国公府的大致情况――
老夫人身体安康,与三个儿子同居一府。
大儿子是嫡长子,在老国公去世后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国公的爵位。
二儿子是庶出,自小由老夫人抚养长大,娶了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为妻,与亲生子没区别。
三儿子就是师叔裴度,其夫人去世多年,膝下有一位跟她同龄的女儿,唤作裴静妧,在同辈中序三。
他们姐弟算是三房的客人,与大房二房做到以礼相待即可,若是有人不喜他们,少来往便是。
让盛怀音担心的是师叔这个独女。
虽据文慧说这位三姑娘性情开朗,为人大方,她还是怕三姑娘会对他们的到来有意见。
直到马车停下,她刚要下车,就听到先下去的文慧喊了声:“三姑娘。”
在她前面的云燕走到旁边,露出了文慧面前的锦衣少女。
没时间细看,盛怀音赶紧下车,向对方行了个同辈礼。
“三姑娘。”她垂眸喊道。
裴静妧还礼,上前一步拉住盛怀音的手,细细打量一番后她由衷地赞道:“不愧是盛师伯的女儿,果然生得闭月羞花我见犹怜。”
这话让男子来说会显得很轻浮,可裴静妧是女儿家,眼里全是对盛怀音的欣赏与喜爱,更是让盛怀音感受到了裴静妧对她的欢迎。
盛怀音悬着的心瞬间就落了下来,含笑回道:“三姑娘才是仙姿玉貌明媚动人。”
裴静妧眼睛眨巴眨巴:“毕竟我父亲也是科举双姝之一嘛!”
话落,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这一刻,上一辈的友谊在下一辈中有了延续。
盛宣过来见礼,亦尊称一声三姑娘。
裴静妧笑得温和:“叫我三姐姐就好。”
然后她看向盛怀音:“我听父亲说你只比我大两个月,我们就不以姐妹相称,直接叫名字,你叫我静妧,我叫你阿音,如何?”
盛怀音点头:“好。”
裴静妧:“那你叫一声来听听。”
盛怀音:……
喊一声名字而已,很寻常,可裴静妧盯着她看,她莫名地就叫不出口了。
文慧在一旁笑:“三姑娘,你就别逗我们姑娘了,她脸皮薄呢。”
裴静妧噘嘴,不干。
盛怀音无奈,只得喊了一声:“静妧。”
裴静妧这才满意:“我们进去吧,父亲还没回来,等他回来,我们再一起去祖母那儿。”
盛怀音初来乍到,自然一切听裴静妍这个主人家安排。
裴静妧先把他们带到一个院子,三间正房并两间厢房。
还带他们进正房里看了看,里面的装潢不复杂,看得出之前没人住过,是新整理出来的院子,但该有的都有,且瞧着东西都很好。
盛怀音以为这就是给他们姐弟住的地方――盛宣年龄不大,跟着自己阿姐住一个院子,姐姐住正房,弟弟住厢房,完全没有问题。
过两年,盛怀音出嫁了,盛宣跟着她一起走,就可以有自己的院子了。
“喜欢吗?”参观完,裴静妧问盛宣:“这院子虽然不大,但足够雅致,也安静。”
盛宣点头:“喜欢。”
裴静妧:“那你就在这儿沐浴歇息,我带你阿姐去内院了哦。”
盛宣也以为他要和盛怀音一起住,闻言惊讶地问:“阿姐不住这儿?”
裴静妧:“这是外院,是男子住的地方,你阿姐是姑娘家,得和我一样住在内院。”
在永州时,盛宣和盛怀音也没住一起,是以盛宣轻易地就接受了他住外院的事。
既是定国公府的规矩,盛怀音当然得遵守,只是担心盛宣初来乍到,身边一个不熟悉的人都没有会害怕,就想着让云燕留在外院照顾他一段时间。
盛宣拒绝:“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裴静妧也让盛怀音放心,她安排了伺候盛宣的下人。
如此,盛怀音就不说什么了。
离开盛宣的院子,穿过几道月亮门,裴静妧把盛怀音带到一个名为望月居的院子。
没进去,仅在外面看看就知道这个院子小不了。
站在院门口,裴静妧问盛怀音这三个字写得好吗?
盛怀音说好,不是客气话,是真的好,笔力遒劲,入木三分。
裴静妧神秘一笑:“我也觉得好。”
踏过院门,迎面便是三间正房,东西两边分别是三间厢房。
正房左右还有耳房,甚至角落里还有一个小亭子和一方小池塘。
裴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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妧介绍说这方池塘连接着花园里的湖泊,是活水。
这哪里是院子,说是宅子也不为过。
进来前,盛怀音以为这是让她住的院子,进来后,见院子这样宽敞明亮,她就以为这是裴静妧住的地方。
也许是她的院子没整理好,裴静妧就带她到她的院子里先住几日,却在下一刻看见文慧从正房里出来。
若是裴静妧的院子,文慧怎么会从里面出来?
就算是放她的行礼,也应该是厢房才对。
“姑娘来了,”文慧满脸笑意:“三姑娘准备得太齐全,奴婢就做主把行礼放在了厢房,回头再慢慢整理。”
这话说得,好似这个院子是她的。
盛怀音扭头看裴静妧,清水般的眸子里闪烁着不可置信。
她没有问出来,裴静妧却好似知道了她的所思所想,让文慧召集院中的下人在庭院中集合。
除了文慧,另有十来名丫鬟仆妇。
她拉着盛怀音来到正房的廊庑下,居高临下地将院中的众人扫了一圈后,面色严肃地道:“我身边的姑娘就是你们以后的主子,你们要比敬重我更敬重她,若有人敢以下犯上。”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我决不轻饶。”
下人们齐声应是,而后朝盛怀音道:“见过姑娘,姑娘万福。”
盛怀音欲言又止,她一个寄居的,怎么能住这么好的院子。
进到正房,没有了其他下人,盛怀音终于忍不住:“静妧,我一个人,住盛宣那样的小院儿就可以了。”
“没有,”裴静妧摊摊手,颇为无赖地道:“整理出来的就只有这一个院子。”
盛怀音无言以对,国公府这么多下人,整理一个院子能要多久。
静妧只是想让她住这个院子罢了。
裴静妧:“再说了,为了这个院子,我颇费了一番功夫呢,你不住,我的功夫不是白费了吗?”
盛怀音看着裴静妧,感受着裴静妧对她的善意,她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豆大的泪珠滑落从眼眶话落。
“哭什么,”裴静妧轻轻地给她擦眼泪:“父亲既把你接了来,我们就是姐妹了,姐妹互相照顾不是应该的吗?”
盛鹄作为亲二叔都那样对她,师叔与静妧又怎么会是应该对她好。
这样一想,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吓得裴静妧赶紧看向云燕求救。
云燕也在擦眼泪:“三姑娘,我们姑娘这是高兴的呢,好久没人对她这么好。”
哭了一会儿,冷静下来,盛怀音不好意思了。
裴静妧能理解,她哭了后也会不好意思。
“你先洗漱,等父亲回来了我带你去见他。”
把人送到门口,目送她走远后,盛怀音回到正房。
文慧与云燕跟进来,其他丫鬟都在外边。
在云燕心中,文慧是自己人了,她没有掩饰她的兴奋:“姑娘,我们真的住这个院子吗?”
文慧笑:“三姑娘都走了,你说呢。”
文慧还告诉她们旁边就是裴静妧的院子晚香堂,且这院子的修葺装潢,以及给盛怀音准备的衣裳首饰全都是裴静妧一手操办的。
云燕:“文慧姐姐,你怎么知道?”
“别人告诉我的,”文慧道:“你别看三姑娘年龄不大,在三房当家多年了。”
云燕感叹:“三姑娘真厉害。”
盛怀音也觉得裴静妧厉害,几次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6. 006
“姑娘,热水备好了。”
赶路风尘仆仆,爱洁的盛怀音也想赶紧洗个澡。
云燕跟着进来伺候:“哇,净房都这么大?”
见浴桶的水满满地,旁边还有几大桶热水与凉水,她疑惑:“怎么这么多水?”
文慧也进来了,她们二人算是盛怀音的贴身婢女:“要先洗头,再淋浴,再泡澡,水不多哪里行。”
云燕惊讶地张大了嘴:“洗个澡这么复杂呀!”
盛怀音也觉得复杂,她还是官家小姐时也没有这样。
“还有这个浴桶,太大了吧,”她伸手量了量:“都能装好几个姑娘了。”
“府里的姑娘们都是这样沐浴的。”文慧拿了胰子过来给盛怀音挑选:“姑娘喜欢哪种香?”
盛怀音都挺喜欢的,随便选了一种。
盛怀音头发又多又密,云燕和文慧两人伺候着洗,淋浴时不习惯太多人围着她,就只留了云燕一个。
船上洗澡不便,不过盛怀音每日都会用热水擦身,是以身上不脏,稍微搓一搓就踏到了浴桶里。
热水漫过身体,盛怀音趴在浴桶壁上,闭着眼,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云燕一边拿着瓢给盛怀音淋水一边小声道:“姑娘,我们真是来对地方了,要是去了郑家,指不定还没三姑娘对您好呢。”
盛怀音笑笑,郑家不要她,何谈去郑家。
“姑娘,我给你拿三姑娘准备的衣裳?”文慧隔着屏风问:“是按照三姑娘的尺寸准备的,瞧着应该合身。”
盛怀音:“好。”
守孝这三年来,马氏从未给她置过衣,她穿的都是以前的,高了瘦了便自己动手改一改。
叶江他们来后,盛怀音考虑到她与盛宣云燕的衣服不适合穿进京,特意去成衣店每人买了几套。
不过静妧那么用心地给她准备了,她怎能非穿她自己的。
泡了好一阵,手指拇都皱了,盛怀音才从浴桶里出来。
人仿佛轻了好几斤,但也困意上头,还在擦头发呢,就睁不开眼了。
头发干后,文慧小声:“时辰不晚,三爷没那么早回来,姑娘且安心睡一会儿。”
盛怀音一听,彻底睡了过去。
云燕和文慧退到外间守着。
云燕不放心:“姑娘怎么这么困,别是又生病了吧。”
文慧心想天不亮就起来了,能不困么。虽说早上姑娘说她只是想父亲了,可她哪里看不出来姑娘的忐忑。
如今三姑娘对姑娘这般好,想必姑娘是安心了,这困意自然就上来了。
半个时辰后,文慧叫醒盛怀音。
她睡得懵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在哪儿,急忙坐起来:“是不是师叔回来了?”
文慧安抚:“没呢,是奴婢瞧着时辰差不多了。”
盛怀音的发髻都是云燕动手,正梳着,裴静妧来了。
“不用起来。”
裴静妧按住盛怀音,自己拉来一根凳子坐在旁边陪盛怀音说话,问她休息得怎么样,喜欢她准备的衣裳么。
打扮好后,裴静妧带盛怀音去找盛宣。
“父亲还没回来,不过我们可以在他院子旁的亭子里等他。”
盛宣同样小睡了一觉,精神头好了许多,衣裳穿的是盛怀音在永州买的。
伺候他的丫鬟道:“府里的衣裳不太合身,已经送去绣房改了。”
盛怀音趁机观察了下,盛宣院儿里的下人没她那边多,但看着挺沉稳的。
还有一个比盛宣大不了两岁的小厮,裴静妧说是书童。
从盛宣的院子往东,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就到了裴静妧所说的八角亭。
再往前走,就是裴度的外书院。
他们在亭子里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后,丫鬟来报,裴度让他们过去。
“走吧,”裴静妧起身:“放心,父亲不凶的。”
盛怀音点点头,心想能把静妧养得这么好,师叔该是平易近人的性子。
可当他们走进偏厅,看见坐在主位上外面郎艳独绝气质却内敛深沉,让人不敢直视的男人时,她才意识到她想错了。
能在三十岁出头就官至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师叔绝不是靠家世,亦不可能多温和。
“盛怀音见过师叔。”
“盛宣见过师叔。”
姐弟俩跪地行礼,在盛怀音看来,师叔救他们姐弟俩于水火,值得一个大礼。
要再磕三个头,裴度道:“起来说话。”
裴静妧立刻来扶盛怀音,笑着问:“父亲,你看我们像亲姐妹吗?”
两个同龄的少女,都生得花容月貌,站在一起,确像亲姐妹。
“风寒好完了么?”
裴度目光先在盛怀音脸上停了两息,然后看了看盛宣,最后再次看向盛怀音。
简简单单一句问候,语气也平常,却听得盛怀音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她强忍着泪意,笑着道:“多谢师叔挂念,都好了。”
裴度让他们坐着说话,没有问她二叔的事,也没有问郑家和她母亲,只问了问她父亲去世的事,然后便是关心盛宣的学业,问了他几个问题。
盛宣答得不算好,裴度皱了皱眉。
盛怀音解释这三年是她在教导盛宣。
裴度沉吟道:“府里有夫子,歇两日便去上课。”
盛宣:“我不累,不用歇,明日就可以去上课。”
裴度点点头,同意了:“以后每隔一日,戌时正,我若在府中,你就过来外书房待半个时辰。”
“父亲,你这是要亲自教阿宣啊!”裴静妧震惊道。
她看向愣着的盛宣:“阿宣,还不快应下。”
又解释道:“你们师叔从没正经收过弟子,就是府中的堂兄堂弟他也只在空闲时偶尔过问下他们的功课。”
盛怀音和盛宣明白了,姐弟俩忙不迭地起身道谢。
听到阿宣还称呼师叔,裴静妧道:“阿宣是不是该改口喊老师?”
“喊三叔就行,”裴度看着盛怀音:“你也是。”
“三叔听着是要更亲近些,”裴静妧一脸促狭:“阿音,你喊一声来听听?”
又来了!
盛怀音瞪她,脸颊慢慢红了起来。
好在这时,裴度起身说去老夫人那儿。
盛怀音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觉得师叔,不,是三叔,看着好似很严厉,实际很有身为长辈的慈爱。
突然之间,盛怀音就不那么怕裴度了。
其实之前她也不怕,就是太过敬重,就会小心翼翼,怕惹了三叔不喜。
现在嘛,轻松多了,去老夫人寿安院的路上,她都能走在三叔旁边,自如地和三叔聊父亲。
到寿安堂,丫鬟通报后,几人进到厅堂。
老夫人在主位坐着,盛怀音领着盛宣行礼。
“盛怀音见过老夫人。”
“盛宣见过老夫人。”
两人刚起身,老夫人就冲他们招手:“快过来我看看。”
盛怀音依言走近后抬眸,是一位极为雍容华贵的妇人,发丝依旧青黑,眉眼间带着顺心如意的惬意,都称不上老。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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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亦在打量盛怀音,皎好的容貌自是不必说,身量还高挑,穿一身浅绿色的齐胸襦裙,衬得小姑娘亭亭玉立,加之她皮肤白净细腻,盘起的少女发髻间只插了两只玉簪,整个人仿若从片片绿叶中探出头来的白荷,含苞待放。
盛宣站在阿姐身边,眼睛又黑又亮,还乖巧,瞧着比二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孙子可爱多了。
不愧是盛鸿的儿女。
老夫人一手拉一个,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以后在府里安心住着,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不许客气。”
说着她看向屋里的一个嬷嬷:“还不把我给他们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
又对盛怀音姐弟道:“这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长者赐,不可辞,知道吗?”
盛怀音正想推迟,他们寄住定国公府已是占便宜,怎好收老夫人的礼物,听到这话,不敢推了。
东西就在次间放着,嬷嬷很快就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上面放着两个锦盒。
老夫人拿起一个打开,将里面的红翡镯子戴到盛怀音手腕上,满意道:“不错,好看,大小也合适。”
另外一个盒子,一支毛笔,是给盛宣的礼物。
“你们父亲当年来时,我也送过他这样一支笔。”
这是他们进来后老夫人第一次提起盛鸿,盛怀音也才知道老夫人见过她的父亲。
想到那个与她小儿子不分伯仲的儿郎竟然这么早就去了,留下一对无依无靠的儿女,老夫人颇为感慨。
一时,气氛略微沉重。
“原来那支笔是老夫人您送的,”盛怀音忽然恍然般地道:“幼时,我见那笔好看,偷偷拿来画画,被我父亲狠揍了一顿。”
老夫人惊奇问:“你父亲还会打人?”
盛怀音皱皱鼻子,抱怨般地道:“打人可痛了,一点不留情。”
老夫人哈哈笑起来。
裴静妧也惊讶:“阿音,你居然有被揍的时候。”
盛怀音下意识地朝裴静妧看去,她站在三叔的旁边,这一看过去,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三叔。
三叔也在笑,是笑她么?
她又红了脸,悻悻道:“那时候不懂事。”
“谁都有犯错的时候,”老夫人替盛怀音解围:“就是你父亲,幼时也是个皮猴子。现在虽不皮了,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裴度端着茶盏:“好端端地,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老夫人阴阳怪气:“是,你堂堂的吏部左侍郎,好大的官威,我们小老百姓说不得。”
裴度无奈,自他拒绝了母亲要给他说亲,他就没得过母亲一个好脸,阿音姐弟在这儿,也不给他面子。
好在女儿还是心疼他的,转移话题提起他给盛宣当老师的事。
“阿宣父亲不在,你父亲当师弟的,理当担起这份责任,但有一点,”老夫人话锋一转,一本正经地对裴度道:“别把你那个犟脾气传给阿宣,不然你师兄半夜都要来找你算账。”
裴度:……
裴静妧和盛怀音对视一眼,都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晚膳是在老夫人这边用的,三代人坐一桌,不讲究食不言,很是热闹。
就是老夫人会冷不丁地来一句:
“阿音,我今儿是沾了你们姐弟的光,不然你们三叔哪有空来陪我用晚膳。”
要不就是:
“让你不成亲,现在三个孩子,看你怎么照顾。”
待他们离开寿安院,盛怀音明确感觉到三叔松了口气。
她咬住上扬的嘴角,这样的三叔有几分可爱。
7. 007
这一晚,盛怀音睡了近两三个月以来最好的觉。
次日醒来,神清气爽,连云燕都夸:“姑娘今儿个的气色真好。”
裴静妧过来也夸,还用手摸了摸盛怀音的脸颊:“没上胭脂啊,怎么这么好看。”
短短一日的相处,盛怀音看出来了,静妧就是个促狭性子,以逗人为乐。
她越是害羞,静妧就越是兴奋。
是以她下巴一抬,故意用自得的语气道:“本来就这么好看。”
话落,对视着的两姑娘齐齐笑了起来。
裴静妧是过来陪盛怀音一起吃早膳,她们昨晚上从寿安院出来就约好了今日送盛宣去上课。
是裴静妧提出来的,但盛怀音觉得应该是静妧看出她不放心,才主动提出陪她走一趟。
只她们两个,早饭很快就吃完了。
到盛宣那边时,叶江和盛宣正在等她们。
“三爷让我送阿宣去启思堂。”叶江解释道。
启思堂就是国公府里的书塾。
既在国公府里,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目送叶江带着盛宣进启思堂后,盛怀音与裴静妧就往回走了。
听裴静妧说夫子严格,要等到下午申时末放学,盛宣才能出来。
不仅如此,以后盛宣每日不到辰时就得进去上早读。
今日是第一天上学,才稍微晚一点。
云燕听了感叹:“好辛苦。”
盛怀音:“十年寒窗,不是说说而已。”
“都是这么过来的,父亲与盛师伯当年也不例外。”裴静妧深以为然:“你要是不放心,我们申时过来接阿宣。”
盛怀音:“不用了,他又不是四五岁不认路,再说了,不是有书童么。”
裴静妧:“那就不接,也好,不然裴静妍又要作妖了。”
话到末尾,她压低了声音。
她们身后的丫鬟们见状,自动放慢脚步。
以后在府里住着,跟府中的姑娘接触是最多的,她虽然听文慧介绍过府里的几位姑娘,可文慧是下人,有些话终究不好说。
盛怀音露出好奇的表情。
讲八卦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听她讲八卦的人不感兴趣,最喜欢的就是盛怀音这样的人,既好奇又不多嘴,安静地等着她说。
在游廊的美人靠上坐下,裴静妧道:“你可知道江随舟江世子?”
盛怀音:“听文慧提过。”
承恩侯府的世子爷,因为定国公府请有名师,特来国公府上学。
裴静妧:“那你该知道他模样俊吧?”
盛怀音点点头,文慧特意强调过,府中好几位年轻公子,数这位江世子最为俊俏。
这时裴静妧却不说江世子了,而是说起府中的姑娘们。
府中一共有四位姑娘,大姑娘是长房庶出,已经出嫁了,二姑娘裴静妍是长房嫡出。三姑娘就是裴静妧,四姑娘是二房嫡出的裴静妙。
还有个寄住在府中的表小姐佟雅,她是二夫人的娘家侄女,也就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
裴静妧左右瞧了瞧,见没人她才继续道:“我给你说个秘密,裴静妍、裴静妙以及佟雅她们三个都喜欢江世子。”
“都喜欢?”
盛怀音也左右瞧了瞧,用气音道。
大白天,两人跟做贼似的,远处还有丫鬟给她们放哨。
裴静妧点头如捣蒜:“裴静妍很明显,一看就看出来了,裴静妙嘛仔细观察也能看出来,佟雅就不一样了,我敢肯定,除了我没人看出来了。”
她十分得意。
“厉害,”盛怀音给她比了个大拇指:“那我以后躲着点这位江世子。”
裴静妧想点头,不是说怕裴静妍,而是因为这个被裴静妍记恨上,会让人很烦。
裴静妍为何那么不喜欢佟雅,还不是因为去郊外玩耍,佟雅脚扭了,江随舟背着她走了一段路。
忽然她想到什么:“也不用躲着,万一你也喜欢上他了呢。”
盛怀音赶忙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不会,我不会喜欢上他。”
“可是他长得真的很好看,”裴静妧不太信的样子:“要不是我早早就定亲了,说不定我也会喜欢上他的。”
盛怀音:“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而且我不喜欢长得太好的男子。”
裴静妧歪了下头:“可是你父亲我父亲,他们都很好看,还是科举双姝呢。自他们过后,再没有人能有这样的美名。”
盛怀音:……
“长辈不算。”她羞恼地瞪裴静妧:“反正以后我的婚事由三叔做主,三叔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在这之前,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
三叔不会害她,一切都听三叔的。
“行吧。”裴静妧道:“反正你知道这事就行,真要是裴静妍欺负你,你别怕,也别忍着,大不了闹到长辈那儿,反正父亲肯定会帮我们的。”
盛怀音本来就不怕,她也相信三叔会帮他们的。
讲了八卦,感觉姐妹俩更亲近了。
回到西院时,裴静妧让盛怀音去她的晚香堂玩,午膳也是在晚香堂吃的,然后一起睡午觉,再起来去逛花园,折几支回去插花瓶。
刚到花园,远远地就瞅见园中的亭子里坐了几个人。
“是大嫂嫂和裴静妍,”裴静妧道:“你想过去么,要是不想,我们就换条路走。”
盛怀音看一眼:“过去吧,总要见的。”
裴静妧一听,觉得是这个道理,阿音又不是见不得人。
她们不仅要过去,还要抬头挺胸地过去。
亭子里的人也看见她们了。
“那是谁?”裴静妍皱了下眉,是裴静妧的表妹么,这么好看,以前怎么没见过。
世子夫人柳氏:“应该是那位盛姑娘,听说昨日下午进的府。”
裴静妍之前好奇这位盛姑娘,后来一直没来,她就把人忘记了。
见盛怀音安安静静地,她撇撇嘴:“瞧着又是一个佟雅。”
世子夫人当没听见,他们大房虽承了国公的爵位,可到底这府里住着三房人呢,而且二房三房的当家人不同于她的公爹,他们在朝中行走,简而言之就是有实权。
尤其是三叔,是朝中重臣,皇帝心腹。
据她所知,这位盛姑娘很得三叔的看重。
是以等人进到亭子里,要给她见礼时,她把人扶住:“都是自家姐妹,不讲这些虚礼。”
盛怀音见柳氏不是客套,便从善如流地起来了。
“二姑娘。”看向裴静妍,盛怀音颔首道。
裴静妍再不喜盛怀音,可第一次见面,还是点点头。
柳氏请盛怀音与裴静妧坐下喝茶,她看着盛怀音,夸赞:“盛姑娘真好看。”
裴静妧与有荣焉的样子:“是吧,阿音就是很好看。”
柳氏柔声:“你们都很好看。”
裴静妧嘴也甜:“大嫂嫂也好看。”
裴静妍暗暗翻了个白眼,又不是自家姐妹,不知道裴静妧亲近个什么劲儿。
不想看见她们,她起身,想去院子里走走,却见裴静妙和佟雅朝她们走过来。
最讨厌的人来了,裴静妍不走了。
等裴静妙与佟雅跟盛怀音认识过后,她道:“其实阿音和佟雅挺像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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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静静。”
她还想继续说,裴静妧忽然用惊奇的语气问:“你喊阿音什么?”
裴静妍懵:“什么什么?”
裴静妧:“你也喊阿音?”
裴静妍一头雾水:“不然呢?”
盛怀音要长住国公府里,就不能喊盛姑娘,连名带姓地喊也不合适,当然,佟雅不算,她名字是两个字,适合连名带姓地喊。
不过就算佟雅不叫佟雅,名字是三个字,她也会连名带姓地喊。
她也不能喊怀音,挺肉麻的,她们没那么亲近,就只能跟着裴静妧一起喊阿音了。
“行,”裴静妧捂着嘴笑:“就这么喊。”
裴静妍:“莫名其妙。”
这一打岔,她想说的话都忘了。算了,不说了,只要盛怀音不像佟雅那般讨人厌,她也不会跟她过不去。
盛怀音端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
她以为二姑娘裴静妧性子傲,会比较难相处,结果好像还好。
裴静妙对她很友好,这让盛怀音有点疑惑。
按说以裴静妙和静妧的性格,她们关系应该很好才是,但她瞅着,好像没那么亲近,甚至不如静妧和裴静妍。
她俩说话听着呛呛的,但仔细观察,她们还挺亲近。
佟雅嘛,如裴静妍说的,性子安静,看不出来什么。
坐了片刻,盛怀音和裴静妧就走了,她们要去折花。
离得远了,裴静妧忽然道:“以前我和静妙关系很好的。”
府里姑娘本来就不多,她们几个相伴着长大,就算偶尔吵架,过了就算了,谁也不会记仇。
她扭头看盛怀音,叹气:“后来佟雅来了,慢慢地,我和静妙关系就不那么好了。”
她都不知道原由。
可能,也许是佟雅是二房的亲戚,她们自然就走得更近。
可她也是很欢迎佟雅来府里住的啊。
裴静妧不明白,好在现在她也有了她的姐妹。阿音这样好,一定不会因为别的人抛下她。
盛怀音察觉到裴静妧的难过,她轻轻抱了抱裴静妧:“以后,我会一直对静妧好,我们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裴静妧伸出小拇指:“拉勾!”
盛怀音和她拉勾:“永远不变。”
折完花,回去的路上又碰到她们四人,且在吵架,准确来说是裴静妍和裴静妙在吵。
盛怀音听了几句,好似是裴静妍欺负了佟雅,裴静妙在帮佟雅出头。
裴静妧见怪不怪了,柳氏有孕在身,她把柳氏扶到边上:“大嫂嫂,她们这又是为了什么?”
柳氏很无奈:“之前祖母不是让锦绣阁来给我们一人做了一套衣裳吗,静妍觉得佟雅故意挑走了她喜欢的料子。”
盛怀音暗忖,国公府什么样的料子没有,估计裴静妍是不喜佟雅,借题发挥而已。
眼瞅着两姐妹吵得脸红脖子粗,大嫂嫂有孕,不适合劝,佟雅劝不住,阿音初来乍到,就只能她上了。
裴静妧走过去,没好气地道:“不就是一块料子么,至于么?”
裴静妧嗓门很大:“当然至于。”
裴静妙嗓门更大:“是她自己说剩的给她。”
裴静妧头疼,不知道拿她们怎么办。
“姑娘,”裴静妧的丫鬟找来,裴静妧以为有急事,让她说:“三爷让锦绣阁的绣娘来给你和盛姑娘做衣裳,让你们回去选料子和样式。”
裴静妍裴静妙一听,都瞪向裴静妧。
“看我做什么,”裴静妧摸摸鼻子:“我也是沾阿音的光。”
盛怀音确定了,这个锦绣阁不一般。
8. 008
“锦绣阁背后的东家是德安大长公主,皇帝的嫡亲姑姑,也是把皇帝养大的人。便是宫里的贵人想要锦绣阁的衣裳,都得按规矩排队。”
“不过父亲救过德安大长公主的独子,所以我不用排队,现在阿音也不用排队。”
“而且锦绣阁不仅衣裳做得好,他们的料子更好,还稀少,通常一个花样的最多几匹,卖完了就没有了。”
“今儿个裴静妍找佟雅麻烦,也不全是因为她讨厌佟雅,是真的不高兴她喜欢的料子被选走了。”
也不怪裴静妍气,裴静妍与佟婉喜好完全不一样,裴静妍喜欢明亮的红色金色,佟婉则偏爱浅色淡色。
选料子时,如果是裴静妧选走了裴静妍喜欢的,裴静妍都没那么生气,不是因为裴静妧是三房的独女,而是她知道裴静妍是真的喜欢那个料子。
可佟雅不喜欢明亮颜色,却偏偏选走了她想要的,裴静妍就觉得佟雅是故意的。
盛怀音:“所以佟雅为什么突然选她不常穿的颜色的料子?”
裴静妍回头瞧了瞧,见没人跟上来,她才小声道:“其实我觉得佟雅就是故意的。”
盛怀音会意:“因为二姑娘不喜她,她就故意选走二姑娘喜欢的料子?”
裴静妧点点头,不过也不能完全怪她,谁让裴静妍有事无事就找她茬儿,她只是看着安静,不是泥捏的,会想要反击很正常。
“算了,不说她们了。”裴静妍兴奋道:“锦绣阁的衣裳呢,没想到我还能得一套,真是沾阿音的光了。”
盛怀音失笑:“怎么会是沾我的光。”
“真的,父亲只让我每季做一套衣裳,今年冬天份例的前些日子已经量过尺寸了。”
那时不知道盛怀音的身形,且锦绣阁的衣裳必须得给本人量尺寸,所以当时就没给盛怀音定。
“若额外想要,就不能打着父亲的名义,得自己去排队。年初我看中一匹料子,好不容易靠自己抢到了,直到中秋才拿到手。”
盛怀音:“那毕竟是大长公主,便是有恩情在,要得太多,会给人留下挟恩图报的话柄。”
“就是这个道理,而且我做衣裳父亲都是付了钱的,只是免了排队。”裴静妧噘嘴:“可你知道么,就因为锦绣阁每季来给我做衣裳,大伯母二伯母都在祖母面前说过酸话呢。”
“但她们也就只能在祖母那儿发发牢骚,在父亲面前,一个字都不会提。”
这话听着大夫人二夫人好像都怕三叔。
“三叔平时很凶吗?”她问。
“我觉得不凶,但其他人可能觉得凶,他们都怕他,”裴静妧:“你觉得他凶吗?”
盛怀音回想三叔的模样摇了摇头,一点不凶,和蔼又慈祥。
回到望月居,赵嬷嬷带着锦绣阁的绣娘正等着。
赵嬷嬷是前院的人,也可以说是三叔身边的人。
挑选料子时,裴静妧问做几套。
赵嬷嬷笑着回:“三爷说京城冬天冷,盛姑娘从南方来,没厚衣裳,就让多做两套。”
裴静妧:“那我只要一套,阿音多选几套。”
盛怀音不想三叔为她花费过多的人情:“我也只要一套……”
“不,你要很多套,”裴静妧捂住盛怀音的嘴,小声道:“你傻不傻,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以后你就只能跟我一样,一季一套,还不趁这个机会多要点。”
盛怀音眼睛轻轻一眨,以后她会和静妧一样,每一季都得一套锦绣阁的衣裳?
最后在裴静妧和赵嬷嬷的帮忙下,盛怀音一共选了四套,两套秋装,两套冬装。
裴静妧选了一套与盛怀音一模一样的冬装。
另外姐妹两还要了两件一模一样的披风。
至于盛宣嘛,男子不用在意穿着,府里的绣娘做的衣裳就很好。
·
花园的闹剧以裴静妧和盛怀音的离开结束。
裴静妍恨恨地瞪了裴静妙与佟雅一眼后,跟着亲嫂子走了,嘟囔道:“这个阿音什么来头,三叔对她这么好,还让锦绣阁来给她做衣裳,该不会是三叔流落在外的女儿吧?”
“不可胡说,”柳氏轻轻拍了下裴静妍的手腕:“三叔不是这样的人。”
裴静妍噘嘴,她知道三叔不是这样的人,她就是气嘛。她与裴静妙佟雅因为锦绣阁的衣裳吵架,结果裴静妧和盛怀音却有新衣裳穿,怎么想怎么都有种她输了的感觉。
她堂堂定国公的嫡女,居然输给了一个孤女。
与裴静妍分开,柳氏同贴身婢女闲聊道:“你觉不觉得这个盛姑娘看着有几分眼熟,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
“奴婢不记得。”丫鬟道:“这位盛姑娘生得这么好,若是见过,肯定有印象,也许只是人有相似。”
柳氏打了个哈欠:“有可能,不过这盛姑娘模样是真的好,跟三妹妹站在一起,两朵花似的。”
丫鬟小声:“可她无父无母,容貌太盛也不是好事吧。”
柳氏摇头,若她留在老家,容貌太盛的确不是好事,可她来了定国公府里,有三叔给她撑腰,这容貌就是她的优势。
就像三妹妹,哪怕母亲早逝,外祖家也不显贵,依然没人敢轻她半分。
二房,裴静妙先对着佟雅埋怨裴静妍。
她气咻咻地出主意:“回头衣服收到了,你穿上去到裴静妍面前走几圈,我看她能怎么办。”
然后讨论起盛怀音。
裴静妙不愧是和裴静妍一起长大的姐妹,她也想不通三叔为什么对盛怀音这么好。
不过她没觉得自己输了,二房三房终究是两房人。
佟雅温声:“她姓盛,我记得三叔科考那年的状元是三叔的同门师兄,也姓盛。”
裴静妙奇道:“你是说盛怀音是那个状元的女儿,那她爹是状元,官应该不小,怎么跑来我们府上住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佟雅低头饮茶:“也许是有什么难处吧。”
裴静妙想说什么难处要离开自己的家住到别人府上,可想到佟雅也是离开佟家,来了定国公府,她就把话咽了回去。
.
盛怀音没有去接盛宣放学,但派了人过去喊他来望月居用晚膳。
“阿姐,三姐姐。”盛宣拱手道。
“快坐。”裴静妧也在,今儿两人形影不离,她关切问盛宣今日课上得怎么样:“杜家那个小胖子有没有欺负你?”
盛宣:“没有,他还把零嘴分给我吃。”
裴静妧:“那还行,反正他或者裴旭要是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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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怕,直接打回去,凡事有三叔在。”
盛宣嗯了一声。
他们说话的时候,盛怀音在暗暗打量盛宣,见他上了一天的课,虽有些疲惫,但情绪不错,就知道上学第一天,盛宣应该过得不错。
吃完饭,裴静妧回晚香堂。
盛怀音想和盛宣说会话,就送他回前院。
“我课业不好,本来很担心夫子不喜欢我,没想到裴旭和杜小胖比我还差。”盛宣一边说一边嘿嘿笑。
裴旭是二房的小儿子,只比盛宣大一岁,杜小胖是隔壁杜家的。
启思堂里,就他们三个最小。其余的,都和江舟差不多大。
“真的,他们的字也写得不好,大的大,小的小,夫子让他们跟我学呢。”
盛怀音听笑了,这算什么,矮子里面拔高个。
“你有跟裴旭说三叔给你当老师的事吗?”她问。
盛宣:“没有。”
盛怀音肃声:“他们不问,你就不要主动说。”
静妧做件衣裳大房二房都要说闲话,若是知道三叔亲自教导阿宣,难保不会眼红。
大房的世子爷是没在启思堂上课,可大房还有个裴昕,二房则有裴昭裴旭。
他们或许会觉得三叔宁愿教导没有血缘关系的阿宣,也不教他们的儿子。
当然,他们终归是会知道这件事,但至少不是从盛宣口中知道的。
而他们即便眼红,只要不说到她面前,她也会当她什么都不知道。
若说到她面前……
她亦不惧。
到盛宣的院子,盛怀音叮嘱几句就要回去。
“阿姐,”盛宣面露不舍:“你可以陪着我做功课吗?”
盛怀音一听就知道盛宣是想她了,想和她多待会儿。
自盛宣出生以来,他们姐弟从没有过一整天不见面的情况。
况且来到定国公府,她身边有云燕文慧,静妧也对她亲近得很,可盛宣身边一个熟悉的都没有。
盛怀音有些心疼了,她摸摸盛宣的脑袋:“当然可以。”
以前在永州教导盛宣时,盛怀音就喜欢在盛宣做课业时,她在一旁写字。
这次也不例外。
写了几篇字,就到盛宣去三叔外书房的时间了。
左右盛怀音回望月居也没事,便送盛宣过去。
他手里拿着今日夫子布置的功课,神色瞧着略微紧张。
盛怀音不解,她以为盛宣去启思堂上课会紧张,因为他以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要见那么多陌生的人,可早上他轻轻松松,自在得很。
三叔是他们的师叔,昨天见过,还对他们这么好,盛宣为什么会紧张呢。
她问,盛宣不瞒着自己的阿姐,小声道:“我觉得三叔看着凶凶的。”
盛怀音不能理解盛宣觉得三叔凶:“是不是三叔昨日问你问题,你没答好,才觉得他凶?或者他要教导你,你怕他就觉得他凶?”
毕竟学生都怕夫子。
“不是,”盛宣也奇怪:“阿姐,你都不觉得三叔凶吗?”
盛怀音停下脚步:“你三姐姐也不觉得三叔凶。”
“可是三姐姐是三叔的女儿啊。”
盛宣仰着头,你又不是。
9. 009
临近戌时,夜色降临,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国公府西院的侧门。
车夫叶河跳下车辕后,转身撩起帘子:“三爷,到家了。”
在正座上闭眼靠着车壁的裴度闻言皱了皱眉,没动。
空气中泛着一股酒气。
叶河不敢催促,放下帘子安静地候在车外。少顷,他大哥叶江来了。
“三爷呢?”叶河回来了,马车回来了,怎么不见他家三爷。
“林将军宴请,三爷要提前走,被众人多灌了几杯。”叶河指了指马车:“哥,要扶三爷出来不?”
“不用。”
叶江在裴度身边伺候得最久,知道三爷醉酒后不喜被人扶。
在马车里坐着,稍微酒醒一些后就会自己出来。
“我在这儿守着,”叶江道:“你去书房给盛小公子传个话,今日不上课了。”
“不用。”裴度在马车里道。
叶江撩起车帘,裴度下车,淡声道:“让厨房送一碗醒酒汤里来。”
说罢,率先朝外书房走去。
国公府占地宽广,游廊遍布内外院,四通八达。
裴度转过拐角,看见游廊前方,姐弟一高一矮,正面面相觑。
他忽然想起收到永州来信的那天。
是叶江把信送来的,信封上写着――裴度师叔亲启。
不用看内里,能称呼他师叔的晚辈就师兄的女儿,那个叫阿音的,曾经抱着他不撒手,还把他最喜爱的一块玉佩“偷”了去的小女娃。
师兄的儿子都不算,他见都没见过。
他没想到那个小女娃如今竟然过得这么艰难,毫不犹豫地让叶江去永州接人。
昨日,看到人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时间过得真快,那个胖嘟嘟的小女娃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性格也由幼时的顽皮变得沉静。
想得多了,曾经的称呼脱口而出:“阿音。”
他身后的叶江闻言一怔,三爷这么称呼盛姑娘是不是太亲近了些。
转念一想,三爷把盛家姐弟接到京城,明显是要当子侄照顾,称呼亲近些也应当。
盛怀音听到裴度这么喊她,也愣了下,三叔喊她阿音?
在信上落款阿音是想显得亲近些,但她没想到三叔真的会这么喊她。
昨日三叔还喊她怀音呢。
惊讶归惊讶,走向裴度的步子却没慢。一靠近,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她眉心一紧,担忧问:“三叔喝醉了?”
想到喝醉的人是不会承认他醉了的,盛怀音看向叶江。
裴度:“就多喝了几杯而已,不要紧。”
叶江点点头。
盛怀音勉强放心:“那三叔就赶紧歇着吧,今儿就不上课了。”
“不用,”裴度一边朝外书房走一边问:“你怎么过来这边,找我有事?”
前面就是裴度的外书房,盛怀音本打算就把盛宣送到这儿,此刻却不得不跟着裴度往前走。
“出来消食,顺便送阿宣过来。”她道。
裴度侧首看她,不容置疑地道:“以后让他自己过来。”
盛怀音点点头。
盛宣心想,这下阿姐不会觉得三叔不凶了吧。
走着走着就到了外书房。
盛怀音脚步慢下来,她又不上课,就不用进去了吧。
若是昨日的三叔,盛怀音就直说了,可今晚上的三叔,他说他只是多喝了几杯,不要紧,可她怎么瞅着三叔是醉了呢。
没醉的三叔不会用那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求助地看向叶江。
叶江也很无奈,三爷甚少饮酒,便是喝了也会尽快回府,原因就是三爷酒量不怎么样。
“三爷,”他轻咳一声,提醒道:“盛姑娘……”
终于,裴度想起他只用给盛宣上课。
盛怀音屈了屈膝,转身离开。
来到游廊上,云燕后怕道:“喝了酒的三爷好凶。”
她刚才都不敢说话。
盛怀音倒不觉得凶,就是比不喝酒时要严厉几分。
可当长辈的,本来就要慈爱与严厉并存。
外书房,裴度喝了碗醒酒汤后问盛宣今日夫子讲了什么。
考察一番后,他眉头越皱越紧,盛宣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不过昨日就已经知道盛宣的基础不好,答成这样,在他的预料之内
从最基础的讲起,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叶江进来提醒,三爷忙碌,能抽出这半个时辰已是不易,若延长,会影响三爷的其他安排。
裴度也无意延长,结束讲课,他拿起盛宣拿来的课业翻看。
“这是你写的?”裴度抽出一张大字问。
“不是,是阿姐写的,我不小心混在一起了。”
盛宣伸手想去拿,裴度避开他的手:“不用,就放在我这儿。”
他把盛宣的课业还给盛宣:“每日写十篇大字交给我。”
十篇?
盛宣眼睛都瞪大了,他要上课,要看书,要完成夫子布置的任务,且还有武课,十篇也太多了。
可他怕裴度,不敢反驳,只能应下。
裴度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
“你怕我?”他问。
盛宣想也不想就否认:“没有。”
裴度:“你阿姐三岁多的胆子都比你大。”
他从来就不讨小孩儿的喜欢,就是静妧小时候也是怕他的,后来大了,才与他亲近起来。
但阿音却在第一次见他,就主动过来要他抱,一口一个师叔,喊得干脆又利落。
“回去吧,早点把字写完早点休息。”
叶江送盛宣出去,见盛宣垂着脑袋怏怏不乐,他说:“三爷今儿是饮了酒,平时不会这么严厉。”
“可是叶叔,我觉得不饮酒的三叔也挺吓人的。”盛宣不怕叶江,他大人似的叹气:“我又不是阿姐,胆子那么大,三岁不怕三叔,现在依然不怕。”
叶江被逗笑:“你怎么知道你阿姐现在不怕三爷?”
盛宣:“阿姐自己说的,她觉得三叔和蔼可亲得很。”
盛宣有下人来接,叶江把人送到外书房门口就回了。
一转身,三爷站在廊庑下。
“阿宣不像师兄,”裴度看着漆黑的夜空:“倒是阿音,颇有几分师兄的风采。”
叶江心想,如果从怕不怕三爷这点来说,确实如此。
毕竟当年在平州求学时,能不在意三爷的冷脸,最后还和三爷关系亲近如兄弟的就只有盛大人一个。
.
“三叔给我的?”
盛怀音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笔墨纸砚,确定是给她而不是给阿宣?
“是,三爷让您每日写三篇大字,一旬给他检查一次。”
坐在桌旁的裴静妧单手支颐:“父亲这是当夫子当上瘾了,想连阿音你一起教?”
盛怀音不知道,不过她自己也喜欢练字,每日三篇大字于她而言不算什么。
傍晚,盛怀音依然让盛宣来望月居用晚膳。
若不让盛宣来,他们姐弟俩一天也见不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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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静妧问裴度给盛宣上课的场景。
“凶,”盛宣苦着一张脸:“三姐姐,三叔教你时凶吗?”
裴静妧忍着笑:“他没教过我。”
盛怀音给盛宣倒水:“书法应该是教过的吧。”
“教过,”裴静妧笑得更开心了:“可我写得太差,他教了两次就不教了。”
突然之间,裴静妧发现笨一点挺好的。
瞧,他们三个人,就她一个不用读书练字,多好啊。
盛怀音错愕:“那望月居的牌匾是谁写的?”
“父亲啊,”裴静妧理所当然地道:“我特意去找他写的呢。”
盛怀音一开始是觉得那笔迹不像是女子所写,可静妧献宝似的问她,她就以为是静妧写的。
她以为三叔是探花郎,书法定然不俗,静妧身为三叔的女儿,必定不会差。
从盛宣的口中,盛怀音得知她写的大字被三叔留下。
难道三叔是觉得她的字写得不好,所以才让她练?
盛怀音疑惑,她的字是父亲手把手教的,应该不会太差才是。
无论什么原因,三叔既吩咐下来,还是为了她好,盛怀音就老老实实地练。
初十,下午申时,盛怀音在练字时,裴静妧派丫鬟来传话,说一会儿去找裴度。
今日是朝廷休沐的日子,三叔倒是有可能在府中,但突然去找三叔是有什么事。
文慧之前是在裴度外书房伺候的,见盛怀音疑惑,她道:“休沐日,只要三爷在府中,基本都会抽出一两个时辰来陪三姑娘。”
盛怀音迟疑:“那我去不合适吧。”
三叔是特意陪静妧,父女二人享受天伦之乐,她一个外人,去了不是打扰他们么。
文慧不觉得,三姑娘是真心对姑娘,才会带姑娘一起去。
而对姑娘来说,自然是和三爷与三姑娘越亲近越好。
她没劝,有三姑娘在,用不着她劝。
果不其然,裴静妧来后,听到盛怀音说她不去:“为什么不去,我们在父亲那儿待上大半个时辰,再一起去祖母那儿啊。”
今晚,定国公府有家宴。
盛怀音想不出好理由,裴静妧不管那么多,拉起她就走。
盛怀音力气没裴静妧大,也不可能真的和她推拉,摔倒了怎么办,就去了。
“谁在里面呢?”
到外书房,听到屋子里面有说话声,裴静妧问。
“是二公子和江世子。”
裴静妧眼睛一亮,悄声说:“你还没见过江随舟吧?”
盛怀音摇摇头,不仅没见过江随舟,府里的几位公子她就只昨日给老夫人请安时碰见过世子爷,二房的二公子裴昭以及大房的三公子裴昕都没见过。
“一会儿他们出来你就可以见到了。”裴静妧把盛怀音拉到廊庑下:“别的不说,江随舟是真的俊。”
盛怀音不关心江随舟俊不俊:“要不我们出去等吧,他们可能要谈好一阵呢。”
“不会,”裴静妧笃定道:“父亲知道我们要来,不会谈久了。”
话音刚落,就有脚步声响起。
最先出来的是三叔,接着是两个年轻公子。
裴静妧用手肘撞盛怀音,声若蚊蝇:“快看,快看。”
盛怀音下意识地听裴静妧的话,目光迅速地在两人脸上扫过。
都是人中龙凤,且其中着紫色锦袍的男人模样的确更为出挑。
但要说俊美无俦……
盛怀音的目光落在了三叔的脸上。
10. 010
瞥了眼,盛怀音赶紧低头,跟着裴静妍见礼。
裴昭与江随舟拱手还礼。
“这位就是盛姑娘吧,”裴昭笑容温暖:“听静妙提了好几次,今日终于见到了。”
盛怀音浅浅勾了下嘴角,没有多言什么。
她住在定国公府,最忌讳的便是与府中几位年轻公子走得太近,传出流言蜚语。
对于她的亲事,盛怀音想过很多。
她深切地明白,嫁在定国公府于她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定国公门地高,她想要嫁一户比定国公府更显赫的不可能。
且若嫁在定国公府,就有三叔给她撑腰,日后盛宣也不用离开。
可盛怀音更明白她高攀不上定国公府的公子。
她希望能嫁一户普通一点的人家,比不得定国公府,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三叔在,以后她的夫家就得高看她一眼。
盛怀音知道自己模样好,为了不惹出麻烦,她进京的路上就想好了要与定国公府的几位公子保持距离。
“三叔,我们先走了。”裴昭道。
裴度看着眼前两个比较出色的晚辈,淡淡的嗯了一声。
裴昭与江世子再次看向裴静妧与盛怀音,冲她们微微颔首后,往外走去。
过转角,裴昭回头,不知道静妧说了什么,那位盛姑娘抬头看着三叔,侧脸酒窝明显。
“看什么呢?”江随舟也回头看了眼,调侃道:“不容易啊,裴昭你居然也会偷看姑娘了。”
裴昭收回目光,神色如常:“你想多了。”
“行吧,就算我想多了。”江随舟啧了一声:“不过这盛姑娘果然如传言般绝色,不愧是盛状元的女儿。”
盛怀音自己不知道,她进府短短几日,虽然亲眼见过她的人不算多,但都知道三房来了个盛姑娘,模样绝色。
裴昭提醒:“谨言慎行,这是三叔的院子。”
整个国公府,最严肃的地方。
然而下一刻,里面便传来裴静妧清脆的笑声。
裴昭摇摇头,也就静妧了,能在三叔的院子里大声说笑。
不,如果不是这个盛姑娘性子安静,或许还会多一个人。
走出外书院,两人朝启思堂走去。
今儿朝廷休沐,但启思堂不放假,他们只是过来给三叔送东西,现在还得回启思堂上课。
“你刚才让阿音看什么?”
裴度带裴静妧和盛怀音来到次间。
这里与其他院子的次间摆设差不多,有暖榻有桌椅。
裴度在桌旁坐下,裴静妧则拉着盛怀音坐在了桌子对面的暖榻上。
听到裴度的问话,盛怀音脑袋嗡地一声响。
三叔听到了?
那三叔注意到她看裴昭与江随舟了吗?
三叔会不会以为她春心萌动……
盛怀音不想让裴度知道,她着急地看向裴静妧,希望静妧能够知晓她的意思。
不想静妧根本就没看她。
裴静妧吐吐舌头,嘿嘿道:“父亲听见啦?”她直言:“都说江世子俊美,我就让阿音看看江世子长什么模样。”
盛怀音眼前一黑,静妧她怎么什么都说。
这时,裴静妧注意到盛怀音着急的神色,她混不在意:“看他长什么样子而已,没什么不能说的,父亲又不会责备我们。”
是不会,但……
哪有女性晚辈当着男性长辈的面讨论年轻公子的长相。
静妧是三叔的女儿,她或许可以。
若她父亲还活着,她或许也能当着父亲的面说这些,但三叔不是她父亲,是她三叔啊。
盛怀音急红了脸,想为自己解释,但一看过去,就对上了裴度微蹙的眉头:“觉得他俊朗?”
盛怀音毫不犹豫地摇头,向裴度撒了第一个谎言:“没看清。”
这时下人来送茶点,她立刻去帮忙,没看见裴度眼里闪过的笑意。
裴静妧见盛怀音假装很忙,忍俊不禁,得了盛怀音一个冷眼后她良心发现,说道:“父亲,阿音就是随便看看,不是喜欢江世子。”
盛怀音垂眸,专心地用茶盖撇着茶沫,同时默默下定决心,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她绝对不会听静妧的了。
好在三叔没再继续说这个事。
坐着无聊,裴静妧提议下棋:“阿音,你来和父亲下,我和他下总是输,还是当父亲的呢,都不让让我。”
盛怀音觉得她过来已是打扰裴度和裴静妧的天伦之乐,坚决不干,没办法,裴静妧就自己上了。
盛怀音拉了椅子来在旁边坐着。
说是下棋,其实更多的是闲聊。裴静妧讲讲府里的事,比如裴静妍和裴静妙吵架。
裴度说说朝堂上的事。当然,不是什么正经事,而是哪两个官员在金銮殿上因为政见不和,吵起来就罢了,居然动手。
盛怀音惊讶极了:“在金銮殿上动手?”
裴度落下一子,颔首道:“朝廷就是一个大家族,国公府里会发生的事,朝廷一样会发生。”
盛怀音想三叔说的是裴静妍和裴静妙的事么。
盛怀音很少出门,要是没有裴静妧,除了去给老夫人请安,她就一直待在望月居。
望月居那么大,她待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闷。
既不出门,就没新鲜事可说,她就听,偶尔说两句。
她发现裴静妧一开始坐得端正,没一会儿就捧着脸颊,歪七扭八起来。
三叔却一直坐得笔直。
说来三叔不止是容貌好,身形也好,不像有些上了年纪的人,脸圆了,背厚了,腰粗了,关键是他们仿佛站不直似的。
三叔就不这样,总是挺拔如松,比年轻公子更有风姿。
.
启思堂酉时放学。
除了住隔壁的杜小胖回府去了,其余人皆去寿安院。
盛宣也和他们一起。
到寿安院后,他四下瞧了瞧。
“你看什么呢?”裴旭问。
盛宣:“看我阿姐和三姐姐。”
“可能在路上,”裴旭拉着盛宣来到院儿里:“走,我们去爬假山。”
长辈们注意到两人一起往外走,国公夫人王氏道:“盛宣来了,裴旭也多了个伴。”
二夫人佟氏眉头微皱:“以前府里就他一个小的,都闹得要把房顶给掀了,现多了个人,怕是更无法无天。”
主位的老夫人笑呵呵:“孩子嘛,都是这么长大的,且我瞧着盛宣不是个闹腾的,说不定还能中和下裴旭的性子。”
说完,老夫人问:“老三和静妧姐妹两呢,怎么不见人?”
裴昭道:“应该都在三叔那儿。”
裴静妍等几位姑娘早就到了,待裴昭裴昕江随舟三人落座后,裴静妍好奇问道:“二哥,你怎么知道静妧在三叔那儿?”
裴静妙也好奇地看过来,佟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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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茶壶,给两位表哥还有江随舟倒茶水。
裴昭谢过佟雅:“去三叔那儿有事,碰巧遇见了。”
裴静妙:“阿音也在?”
裴静妧与裴静妍都喊盛怀音阿音,裴静妙也跟着喊了。
裴昭嗯了声。
“你们见到盛姑娘了,”裴昭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也最活泼,怕旁边的长辈们听到,他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看?”
裴静妍裴静妙包括佟雅顿时都看向了江随舟。
裴昭皱眉,警告地喊了声:“裴昕!”,又瞪江随舟。
裴静妍最为大胆:“江二哥,快说。”
江随舟手握茶杯:“你确定要我说,回头传到三叔的耳朵里,我就说是你……”
他话还没说完,裴静妍往前倾的身子就缩了回去。
裴静妙也低头嗑瓜子吃,好似刚才盯着江随舟等回答的人不是她一般。
嗯,虽然很关心江二哥觉不觉得盛怀音好看,但是她更怕三叔。
快上菜时,裴度带着两个姑娘姗姗来迟。
“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故意来这么晚?”老夫人不高兴地道:“你来不来都不要紧,把静妧和怀音留着干什么?”
“祖母,你这次可就冤枉父亲了。”裴静妧到老夫人身边,抱着手臂撒娇道:“是我非闹着要父亲和阿音手谈一局,以为很快就能结束,没想到两人势均力敌,就晚了。”
众人惊讶,裴度天资过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能和裴度下棋下得势均力敌的人可不多。
盛怀音不敢当:“是三叔让着我。”
适才在外书房,裴静妧再次惨败后不干了,硬是把盛怀音推到了位置上,让盛怀音和裴度下。
盛怀音推迟,裴度一边捡棋子一边道:“师兄没教你下棋?”
然后摔先落下一子。
盛怀音就只能下下去。
她能感觉到三叔在让她,每次看似到了绝境,实则三叔给她留了一条路,只看她能否找到。
说是手谈,更像是一个在出题一个在解题,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哪有,”裴静妧道:“他从来不让着我的。”
裴度:“让了,你没看出来。”
众人哄然一笑,裴静妧撅了撅嘴,拉着盛怀音去小辈那边入坐。
见江随舟在,想到裴静妧在裴度面前说的那些话,她头都不往江随舟的方向扭。
裴静妍观察了一阵,发现盛怀音没看江随舟,江随舟的视线也没往盛怀音这边偏,就放心了。
也是,静妧模样也好,江随舟待静妧与她们并无区别。
再看盛怀音,就顺眼多了,还提议:“阿音,我们都没去你的望月居看过,不如明天我们来找你玩。”
盛怀音笑吟吟地应下,并邀请裴静妙与佟雅。
“加我一个吧,”裴昕忽然出声:“我也想去盛姑娘的望月居认认门。”
裴静妍翻白眼:“三哥,你读书读傻了吧。”
裴昕:“你才傻。”
年龄只差一岁的亲兄妹俩顿时吵起来,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盛怀音没有哥哥,也没见过这样的兄妹,笑得不行。
一扭头,想和裴静妧说话,却不经意地对上了三叔的目光。
三叔这是在看谁?
“这是蜂蜜水。”耳边传来裴昭的声音。
然后盛怀音看见,三叔的眉头皱了下。
11. 011
晚膳后,天色完全暗下,一盏盏烛火将寿安院照得亮如白昼。
众人移步偏厅,长辈们饮茶闲聊,小辈们……
世子带着弟弟们下围棋,当然不包括裴旭和盛宣。
他们俩太小,两人占了一个桌子,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盛怀音偶尔侧首看他们一眼,觉得挺好的。盛宣自小跟着她,没有父亲母亲的陪伴,显得比同龄的孩子安静很多。
认识了裴旭,活泼多了,看着也快乐多了。
“对了,我昨儿遇见绣娘进府,”裴静妍看向盛怀音:“莫不是三叔又找了锦绣阁来给阿音做衣裳?”
盛怀音回神。
府中的几位年轻姑娘,以及世子夫人柳氏坐在一块。听到裴静妍的话,其他人接朝她看来,眼神中带着惊讶。
锦绣坊不是才来过么,这又来?
“哪能啊,是其他绣坊。”裴静妧道:“阿音厚衣裳少,就多做几套。”
裴静妙好奇:“阿音,你家在哪里?”
盛怀音:“永州!”
“那挺远的,我听说南方冬天没这么冷,怪不得要多做衣裳。”
裴静妍以为昨日她遇见的绣娘又是锦绣阁的,心生嫉妒,三叔怎么对盛怀音这么好。
现在听到绣娘不是锦绣阁的,她就觉得她冤枉了盛怀音,心中挺愧疚的。
“但冷也有冷的好处,京城的雪景可漂亮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打雪仗,玩冰嘻。你要是不怕冷,还能冰钓呢,可有意思了。”
姑娘们聊聊天气,说说京城最近流行的首饰和衣服花样,气氛很是愉快。
“盛姑娘,”裴昕忽然大声道:“你来和江随舟下,我就不信没人能赢得了他。”
盛怀音愕然扭头,什么?
裴静妍也问裴昕嚷嚷什么,裴昕解释了一番,原是他们几人下棋,一人赌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于他们这样的世家公子而言,不算什么,但重要的是输赢。
不想江随舟一个人赢了所有人。
这时候已经不是银子的问题了,而是一定要让江随舟输一次,想到裴静妧说盛怀音与裴度势均力敌,就找了过来。
盛怀音当然拒绝。
裴昕作可怜状:“盛姑娘,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这几十两银子都赢走!”
能的,她又没赌。
她以这个为借口拒绝,裴昕又道:“我给你出赌资。”
盛怀音还是不愿,这三年她若有父亲教导,或许她会愿意,但这三年她只是自己研究棋谱,自己跟自己下棋。
她有自知之明,不是江随舟的对手。
难得一次家宴,长辈们也不管小辈们闹腾。
裴度喜静,觉得有些吵闹。
老夫人见小儿子面有不耐,她道:“不用烦,等我走了,你们三兄弟分家了,你孤家寡人一个,想要这热闹场面都没有。”
裴度:……
母亲真是,什么都能说到他的亲事上。
不想当着大哥大嫂二哥二嫂的面被母亲唠叨,裴度来到小辈这边,正撞上裴昕缠盛怀音。
“去试试,”裴度道:“我来给你出赌资。”
江随舟笑:“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能让着盛姑娘了。”
裴静妧下巴一抬:“谁要你让。”
盛怀音很想提醒这对父女俩她没答应呢。
无声地叹了口气,盛怀音坐过去。
大家都围了过来。
落子前,江随舟看向站在盛怀音身后的裴度:“三叔,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个道理你该懂吧?”
裴度没说话,只淡淡地看江随舟一眼。
江随舟立时闭嘴,开始与盛怀音下棋。
前半段,盛怀音与江随舟下得有来有往,慢慢地,江随舟脸上的随意少了许多。
盛怀音则渐渐皱起眉头。
裴静妧悄悄拉了拉裴度。
江随舟眼尖:“三妹妹,你干嘛呢?”
裴静妧瞪他一眼,想说话,又怕打扰到盛怀音。
可即便没有她的打扰,盛怀音也不是江随舟的对手。
下到最后,她主动认输。
裴昭赞道:“能和随舟下到这个程度,盛姑娘棋艺不俗。”
“就是,”裴昕道:“我上那把,没下几颗棋子就输了。”
盛怀音笑了笑,她听出他们在安慰她,其实没必要,输了就是输了。
“赌资明日我让阿宣带给你。”谨防裴昕和三叔要帮她给钱,盛怀音道:“我自己输的棋,赌资自然得我来给。”
裴昕和裴度闻言,没说什么,就是裴度坐到了江随舟的对面:“我们来一局。”
裴昕看热闹不嫌事大:“要赌么?”
裴度:“不赌,免得说我欺负随舟。”
这话说得,好似江随舟一点胜算也没有。
江随舟年轻公子,便是再敬重裴度也是不服的,然后就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裴昕哈哈大笑:“让你嘚瑟。”
江随舟委屈:“三叔,我刚才没有让盛姑娘输得这么惨吧?”
裴度起身,轻飘飘地道:“我们两个下棋,关阿音什么事。”
裴昕再道:“三叔只是看不惯你那得意样。”
盛怀音弯了弯嘴角,输给江随舟她不生气,可三叔赢了江随舟她却是高兴的。
闹了一阵,众人准备散了。
佟氏走到前面,忽然听到女儿感慨道:“阿音真好看,跟仙女似的。”
她循着女儿的目光看过去,烛火下,裴静妧与盛怀音双手合十,像是在许愿。
年轻就是好啊。
佟氏笑笑,正要回头却发现裴昭也在看裴静妧与盛怀音。
佟氏心下一动,再次看向了盛怀音。
得知三房要来一个姑娘,佟氏并不在意,一个孤女而已,却没想到三弟居然如此宠着她。
裴二爷是武将,回到东院洗漱后就想睡了。
佟氏在妆奁台前通发:“三弟要照顾他师兄的儿女,送东西过去就行了,怎的非得把人接到府里来。”
裴二爷闭着眼睛:“怎么,你看不惯人家小姑娘?”
佟氏:“我就是觉得这姑娘容貌太好了,你别忘了,我们的昭哥和大房昕哥,还有随舟,都是年轻儿郎呢。”
裴二爷:“那又怎么样,佟雅不是一样的。”
“你……”佟氏噎住,她放下木梳,转身道:“佟雅和盛怀音是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裴二爷打了个哈欠:“不都是没人照顾,才来的我们府上。”
佟氏气得想把人赶出房,可又怕便宜了那两个妾室,只能忍着怒气道:“我还不是怕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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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会看上盛怀音,她父母都没了,怎好做我们二房的长媳。”
“不行,”她自言自语:“我得跟裴昭好好说说。”
裴二爷:“就怕昭哥本来没这个意思,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他了。”
佟氏一听,觉得有道理。
“要我说你别管盛姑娘了,有空还是想想静妙和佟雅的亲事。”裴二爷道:“两姑娘都到定亲的年纪了,你不早做打算,回头耽搁了孩子怎么办。”
佟氏哪里能不想着这事,她坐到床边:“你觉得随舟配静妙怎么样?”
家中有爵位,且只有一个外嫁了的长姐,自身亦优秀,再适合他们静妙不过了。
裴二爷睁眼:“随舟?”
佟氏点头:“俩孩子知根知底,没有比这儿更好的了。”
裴二爷又闭眼:“就怕随舟对静妙没这个意思。”
有没有这个意思,得试了才知道。
.
府中主子的饭食是有规矩的,像盛怀音的午膳,就是四菜两汤,三荤三素。
盛怀音吃不完,就分给下人。
裴静妍等人来做客,肯定是要在望月居用午膳。
一早,盛怀音就让文慧拿了银子去厨房,让厨房中午备一桌好点的宴席。
“行,保证让姑娘满意。”
厨房管事收了银两,一桌宴席要不了这么多的银子,且多数食材厨房都备得有,多出来的自然是盛姑娘赏他们的。
难得啊,一个寄住在国公府里的,居然能这么通达。
当然,三爷三姑娘都亲近这位盛姑娘,便是盛姑娘不给赏,他们也会尽心尽力,可给了赏,到底是不一样的。
忙碌着,叶江派人送了一大篓的螃蟹来,个大如碗。
“三爷吩咐的,给盛姑娘中午的宴席加菜。”
三爷都知道了,厨房上上下下就更尽心了。
巳时两刻,裴静妍裴静妙还有佟雅都到了。
世子夫人今儿个要回娘家,便不来了。
而裴静妧,早就来了。
以前,她们也常常来西院找裴静妧,尤其是她们小时候玩捉迷藏,整个国公府就没有她们没去过的地方,可一进望月居的大门,见里面如此宽敞,裴静妍和裴静妙都大吃一惊。
这……
给一个寄居的姑娘住这么好的院子,三叔和静妧脑袋出问题了。
比她们的院子都好。
盛怀音本想请她们去亭子里喝茶,裴静妍道:“我要先参观一下。”
盛怀音就只好带她们转了转。
睡屋、次间、书房,每进一间屋子,看见里面的摆设,裴静妍都要啧一声。
“不看了,”她道:“再看下去,我眼睛要红了。”
盛怀音道:“都是静妧准备的。”
裴静妍知道是裴静妧准备的,正是因为知道,她才对盛怀音升不起不满来。
三叔和静妧愿意给,能怪人家盛怀音?
午膳也设在凉亭里,当清蒸的大螃蟹被端上来,裴静妍裴静妙眼睛同时一亮。
这样大的螃蟹不便宜,盛怀音自然得问一问。
“三爷派人送来的。”
裴静妍不惊讶,快速给自己夹了一个最大的螃蟹。
在三叔这儿,她是比不得盛怀音了,那就多吃点吧,沾点光也是好的。
12. 012
“表姐,给你一个,我们这也算是沾阿音的光了。”
裴静妙一边给佟雅夹螃蟹一边如此说道。
裴静妍看她们一眼,想说什么时,裴静妧一个冷眼瞪过来。
她撇撇嘴,不说就不说,就当给阿音面子了。
没让丫鬟伺候,盛怀音亲自给她们倒果酒,没注意到裴静妍与裴静妧的眼色交锋。
坐下后,见裴静妧碗碟空空,只在夹其他菜,她问:“静妧不吃螃蟹?”
裴静妧:“我不喜欢吃,都是壳,没多少肉。”
裴静妍道:“她哪里是喜欢吃,是嫌麻烦,不愿意动手,就宁愿不吃。”
在高门大户里,吃螃蟹是件雅事,得吃干净,最后剩下的壳还能拼成一个完整的螃蟹。
大部分人都自己动手,毕竟吃螃蟹不图快,但也可以让丫鬟把肉剔出来。
当看见盛怀音夹了螃蟹没自己吃,而是一点点的剔肉时,裴静妍道:“阿音,你这不会是给静妧剔的吧。”
众人看向盛怀音面前的碟子,灰白的蟹肉与金黄的膏各占一边,令人十分有食欲。
裴静妧想说自己不吃,盛怀音先道:“就剔这一个,马上就好了。”
裴静妧一听就不拒绝了,等盛怀音剔完后把蟹肉端给她,她则端到裴静妍面前:“我有阿音给我剔蟹肉,你没有吧!”
裴静妍翻了个白眼,吃螃蟹就是得自己吃,享受这个过程。
吃到一半,厨房又送来一盘烤羊肉串,说是才送到府上没多久,就赶紧烤了几串送来。
或许是羊肉新鲜,也或许是厨子手艺好,羊肉串没有一点膻味,满满都是肉香。
裴静妙:“好久没出门了,等二哥他们哪天有空,我们一起去郊外骑马烤肉怎么样?”
裴静妍裴静妧都很赞同。
“阿音,你会骑马吗?”裴静妧问。
盛怀音:“摇头。”
裴静妙:“没事,表姐也不会,你们可以坐马车。”
盛怀音点点头,说好。
午膳后,几人打了一会儿牌。
她们一共五个人,打牌只需要四个人,盛怀音想的是她们几人打,她在一旁看就行了。
佟雅道:“你来打吧,我不会。”
“对,表姐不打这个,之前我们要打还得拉三哥来凑角,”裴静妙道:“不能打着玩吧?”
裴静妍把荷包拿出来:“我就知道你要打牌,早就准备好了。”
裴静妧给盛怀音解释:“静妙最喜欢打牌了,还必须得赌钱,不过都是小钱。”
盛怀音有叶江帮她们姐弟拿回来父亲留给他们的产业,手里有钱,也不会扫兴。
她让云燕去房里拿钱。
裴静妙搓了搓手:“我昨晚上做了个好梦,今天我肯定能赢。”
然而上了牌桌,数她输得最多。
盛怀音赢了不少,只要会算牌,想赢牌不难,只是裴静妙牌技和运气属实是差了点,她没算牌都赢了。
不想裴静妙不高兴,后面几把盛怀音算着牌让裴静妙赢了一点回去。
打到申时,众人都累了,各回各的院。
晚香堂就在望月居旁边,裴静妧最先到院儿,其次是裴静妙,最后是住东院的陪裴静妙与佟雅。
表姐妹分开后,佟雅回到她的院子――三间正房,两边各有一间厢房。
远远比不得盛怀音的屋子宽敞,更不用说那一方小池塘和亭子。
进到屋子,佟雅以要小憩为由让丫鬟退下。
躺在软塌上,今日在望月居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
她是有月例的,但府里上上下下都要打点,那点子月例哪里够。
而盛怀音,厨房有了羊肉会主动送来。昨日与江随舟赌棋输了十两银子能那么坦然地说她自己给。打牌时也完全不在意输赢。
比不得府中的几个裴姓的姑娘,她认,可盛怀音只是一个孤女而已,要不是三叔好心,还不知道在哪儿讨生活。
佟雅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醒来时已经傍晚。
她姑母让她过去用晚膳。
姑父没回来,二表哥在他自己的院儿里吃,只有姑母、静妙和她。
饭桌上,佟氏问起她们白日去望月居的事,裴静妙绘声绘色地形容望月居有多大,里面的东西有多好。
佟氏嘀咕:“你们三叔真把她当女儿养了不成?”
裴静妙:“我看像。”
佟氏觉得裴度有毛病,一直不成亲不说,现在还养别人的女儿。
饭后,裴静妙和佟雅没急着走,陪佟氏说了会话。
中途裴静妙去了趟恭房,佟氏对佟雅道:“昨晚上你姑父说你和静妙都不小了,其实哪用她说,我都留意着呢,只是不知道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佟雅羞涩地红了脸:“我没什么要求,都听姑母的。”
佟氏颔首:“那行,你放心,姑母一定给你找个好的。”
佟雅低下头,心里却很平静。
要说姑母对她好也确实好,不然不会同意接她来京城,可却比不上静妙。
而盛怀音,与三叔没有血缘关系,却能得到与静妧同等的待遇。
且姑母自她来了国公府,就一直防着她,不让她跟二表哥有过多的接触。
她明白,姑母是不想二表哥会喜欢上她。
姑母看不上她当儿媳妇。
佟雅的亲事可以慢慢琢磨,静妙却是不能够了。
府中的几个姑娘,就静妧定了亲,大房的裴静妍的亲事也没听大嫂提过,现在又来了个沉鱼落雁的盛怀音。
男人都好色,万一江随舟看上盛怀音了怎么办,她得早点把静妙与江随舟的事定下来,至少得让大房以及三房知道江随舟是她挑中的女婿。
府里的国公夫人夫人二夫人要管家,老夫人就让她们逢五逢十到寿安院请安。
到十五这天,小辈们坐了一会儿后就提议去花园里玩。
她们一走,厅堂内就只剩下国公夫人王氏二夫人佟氏以及世子夫人柳氏。
王氏看着小辈们离开的背影,感慨了句:“时间过得真快呀,孩子们看着看着就长大了。”
佟氏附和:“可不是,前几日二爷还叮嘱我早做打算,别耽搁了孩子们。”
王氏与佟氏做了快二十年的妯娌,知道无缘无故,佟氏不会这么说。
她端起茶盏,果然下一刻,佟氏就道:“小雅那里我有打算了,就是静妙吧,她任性,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让她嫁去不熟悉的人家我实在是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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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话的意思是想把静妙嫁到熟悉的人家。
定国公府显赫,与之熟悉的人家不少,但要说最熟悉的,家中还有适龄的年轻公子,且这位公子还很出色的,那数来数去,最有可能的不就是江随舟么。
在场的三人都想到了。
王氏默然不语,江随舟是出色,却未必是好女婿的人选。
自己婆母不说话,柳氏也安静地坐着。
老夫人是佟氏的婆母,直言道:“你该不会是看上随舟了吧?”
佟氏笑:“母亲觉得如何?”
老夫人正色道:“随舟的确出色,但我瞧着他是把府中的姑娘都当做妹妹看待,没那方面的意思。”
佟氏:“他们还小嘛,再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小辈只要听从长辈的安排就行。”
老夫人想说江随舟不像是会听从长辈安排的人,但她这二儿媳妇心思多,她要明着反对,佟氏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年底了,随舟父母应该会回来,”她道:“待他们回来,你去探探口风,若他们满意自然好,若不满意,就当什么事也没有。”
如此,也不会坏了两家情谊。
佟氏还想着让老夫人帮忙牵牵线呢,她有点失望,但王氏什么话也没说,且神色如常,她又没那么失望了。
国公府的姑娘就这么几个,王氏没想让静妍嫁随舟的意思,那能嫁随舟的国公府姑娘不就只剩下他们静妙一个。
她不信随舟父母会不同意。
静妙的事有了眉目,佟氏心情不错,她问王氏:“嫂子有没有给静妍留意?”
王氏淡淡道:“在留意了,不过这事也不能急,慢慢来吧。”
佟氏不是真关心静妍,她看向老夫人:“怀音和静妍几个差不多大吧,不知三弟有没有什么打算?”
“不瞒母亲说,给小雅留意时,好几个儿郎都不错,要不要我给三弟说说。”
老夫人:“不用了,那是你三弟的事,我都不插手。”
“那我就不多嘴了,”佟氏道:“也好,三弟把怀音当自家姑娘养,我说的儿郎三弟满意就罢了,若不满意,三弟该刺我了。”
嫁来定国公府前,佟氏以为府中最难相处的会是妯娌王氏,然而嫁来之后才知道居然是众人口中了不得的小叔子。
一点不给她这个嫂子面子,一个不满意,冷眼看过来,再面无表情地把她说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她都怕了这个小叔子了。
从寿安院离开,柳氏陪着婆母王氏一起走。
“你知道你二婶为何问你三叔对怀音的婚事有没有打算?”王氏问。
柳氏:“不是正好谈到了这个么,二婶还说她知道几个不错的儿郎。”
“你当她是真好心呢。”王氏冷笑:“她是怕你三叔会把怀音许配给裴昭,提前向你祖母表明态度。”
柳氏暗忖,从家世来看,怀音的确配不上二弟。
王氏:“她也不想想,要是你三叔真想把怀音许配给裴昭,就凭她,能阻挡得了。”
柳氏:“二婶毕竟是二弟的母亲……”
“那又如何,”王氏道:“你三叔才不会在意这些。”
她这小叔子,强势,说一不二,偏偏人还有本事,让人对他无可奈何。
13. 013
裴静妍心心念念着等哥哥们放假时一起去郊外骑马烤肉,奈何天不遂人愿,京城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
待雨停时,寒风瑟瑟,是快要下雪的天气了。
不说这个时候不适合骑马烤肉,就是勉强去,穿那么厚骑马也不好看。
都是爱美的姑娘,尤其还有江随舟在,只能不去了。
裴昭见妹妹们都很失望,提议月底这天晚膳去酒楼吃,饭后再去逛逛街。
姑娘们一听立马答应下来。
长辈们不限制她们白日出门,但要想晚上出去,必须得有长辈们或者哥哥们的陪伴。
只是裴旭和盛宣太小,怕他们乱跑,就不允许他们跟着一起去。
很快就到了月底这天。
这还是盛怀音来京城后第一次出国公府,裴静妧亲自过来给盛怀音打扮。
见盛怀音要穿冬衣,她道:“不用,穿秋装,再披一件披风就行。”
盛怀音迟疑:“晚上会更冷吧。”
裴静妧亲自去找了衣裳让盛怀音换:“你就听我的,静妍她们肯定也都这么穿。”
锦绣阁的衣裳都送来了,但他家的衣裳太好,就连裴静妧也都是留着在重要场合穿,是以裴静妧给盛怀音挑的是后面来的那家绣房做的衣裳,一套暗绣荷花的水绿色齐胸襦裙。
披风是白色,还夹棉,披上披风保暖,脱了披风好看。
众人约定在侧门处会合,过去的路上,她们遇到了叶河。
叶江叶河这对兄弟,叶江年龄大稳重,负责给裴度做事,叶河年纪小,功夫好,跟在裴度身边当车夫。
裴度离京已有二十来天,现在叶河回来了,是不是裴度也回来了。
裴静妧问,叶河道:“三爷刚回来。”
裴静妧立马拉着盛怀音往外书房走:“时间还早,我们先去看看父亲。”
这么久不见,裴静妧想父亲了。
盛怀音无有不应,与和裴静妍等人会合比起来,当然是三叔更重要。
到外书房,裴度在沐浴。
她们在院中等了片刻,听到动静,两人齐齐扭头。
廊庑下的裴度衣裳穿得齐齐整整,但到底刚沐浴过,整个人带着水汽,微湿的头发没有束起来,而是用一根锦缎绑在脑后。
这样的三叔少了些威严,眉目都仿佛更加清隽了。
“父亲。”裴静妧飞奔过去。
盛怀音走过去,等裴静妧撒完娇,她屈膝行礼后抬头,看着裴度,笑着喊了声:“三叔。”
裴度的目光在盛怀音脸上停留几息,见她气色很好,想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盛怀音过得不错。
裴度问她们这是要去哪儿。
得知是要去酒楼吃晚膳,他进屋,给了她们一人五张百两的银票。
裴静妧高高兴兴地收下:“谢谢父亲。”
盛怀音却不能。
她和阿宣来国公府,已经花用了三叔很多银钱,且之前,静妧还非给她和阿宣补了十月的月例。
她说府中的主子,都有月例,不仅如此,像她们姑娘家,每个季度都有衣裳首饰以及胭脂水粉的份例,这是国公府的规矩。
既是规矩,就要遵守。
盛怀音说不过裴静妧。
也不是说不过,是知道裴静妧在对她好,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裴静妧一看盛怀音抿唇的模样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她道:“快收下,这是父亲给我们的补贴,你不收我都不好意思收了。”
盛怀音还是犹豫,五百两,不是小数目。
裴度:“嫌少?”
盛怀音:“不是,我……”
“那就收着,你这点就不及你父亲,”裴度道:“当年,他花我的银子时可是理直气壮得很。”
盛怀音一愣,父亲是这样的吗?
裴静妧噗嗤一声笑,她替盛怀音把银票接过来:“再不走,就要晚了。”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盛怀音要走,盛怀音匆忙给裴度屈了屈膝:“多谢三叔。”
行至院中,盛怀音忍不住回头,三叔还在廊庑下,一身墨绿色锦袍,长身玉立,宛如青松。
见她回头,三叔极浅地勾了下唇。
侧门处,众人都在等着她们。
公子们骑马,姑娘们坐马车。
人多了不方便,就没带丫鬟随行,只带了四名护卫。
姑娘一共五人,一辆马车不够,分了两辆。
裴静妙佟雅一定是要在一起的,裴静妧与盛怀音一起,就剩裴静妍一个。
她毫不犹豫地上了裴静妧与盛怀音的马车:“我才不要和她俩坐一块。”
裴静妧习惯与裴静妍斗嘴:“她们还不要和你坐一块呢。”
裴静妍耸耸肩:“那不是正好。”
京城民风开放,车子还没动起来,裴静妍就迫不及待地把帘子卷了起来。
正巧,裴昭等人在这边上马。
裴静妍趴在窗户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江随舟。
裴静妧扯了下她的衣裳,小声道:“你收敛点。”
裴昭也朝她看来,虽没说话,但裴静妍从他那微眯的眼睛里感受到了警告。
她叹口气,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你们真是的,就看看而已嘛。”
盛怀音和裴静妍没那么亲近,低头解披风,装没听到她们的对话。
“阿音,”裴静妍却主动找她说话:“你觉得江二哥好看不好看?”
盛怀音抬眼看裴静妍,却因着马车动起来,江随舟出现在裴静妍的身后,且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别的什么,江随舟在看她们。
四目相对,盛怀音脑海里闪过三叔的容貌。
江世子俊美是俊美,但的确比不上三叔,尤其是浅浅笑着的三叔。
她偏了偏头,避开江随舟的视线,小声道:“府中公子们的模样都好。”
裴静妍撇撇嘴,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但裴静妧在一旁,她也不敢太为难盛怀音。
她换了个话题:“你们知道么,二婶准备给佟雅说亲了呢。”
这话可不能让裴昭几人听到,但裴静妧也好奇。
她探过身子,把裴静妍卷起来的帘子放下,悄声问:“你怎么知道?”
“我母亲和大嫂说话,我偷听到的。”裴静妍道:“也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人家。”
裴静妧:“定了就知道了。”
这不废话吗。
裴静妍翻了个白眼,转而谈起她自己:“也不知道母亲会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怎么,”裴静妧揶揄:“不想着嫁江二哥了?”
裴静妍叹气:“我倒是想,可问题是不是我想,他就愿意娶我啊。”
盛怀音愕然,裴静妍这么痴迷江随舟,她以为是非江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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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呢,结果想得这么开。
注意到盛怀音的眼神,裴静妍道:“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这叫有自知之明。”
盛怀音觉得今天的裴静妍挺好说话的,她道:“那你怎么还一直盯着他看?”
裴静妍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振振有词:“他好看啊。”
盛怀音嘴角抽了下,无言以对。
“其实从模样上来说,阿音你挺配江二哥的。”裴静妍盯着盛怀音的脸:“静妧也配,可她那么早就定亲了。”
若静妧没定亲,以三叔如今的权势与地位,多的是人家来求娶。
不过静妧定亲了,现在不来了盛怀音么。
若是三叔对他盛怀音的宠爱传开,估计求娶盛怀音的人家不会少。
盛怀音不想与府中任何一个年轻公子有任何的牵扯,她连忙道:“别胡说,我不喜欢江世子。”
裴静妍瞪大眼:“他这么好看,你都不喜欢?”
“不喜欢,”盛怀音斩钉截铁:“而且我也没觉得他有多好看。”
裴静妍想说怎么可能,可瞅盛怀音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
她以前只知道同性相斥――两个同性,若模样都好,其中一个多半会看不上另外一个。
难道异性之间也会如此?
现在想想,静妧似乎对江世子也很一般。
他们先去吃饭,裴昭提前派人定了包间。
上楼的时候,裴静妍还在想异性居然也相斥的问题,走得心不在焉,差点摔倒,幸好被旁边的佟雅拉了一把。
虽然她不喜欢佟雅,但人家帮了她。
裴静妍别别扭扭地道谢,佟雅没说话,裴静妙瞪她一眼。
两姐妹立时又开始比谁的眼睛大了。
都是自家兄弟姐妹,没分桌,坐了一张大圆桌。
盛怀音坐在裴静妍与裴静妧中间。
吃饭时,裴静妍一直在偷偷摸摸地观察,发现盛怀音与裴静妧真的没有去看江随舟。特别是盛怀音,从头到尾都在专心吃饭,不仅没看江随舟,也没看裴昭与裴昕。
啧,庵里的尼姑都没她会避嫌。
天一冷,就黑得早。
他们饭还没吃完,大街上就挂起了灯笼。从窗户望出去,密密麻麻的烛光汇聚在一起,像是夜空中的银河。
饭后,裴静妍提议去逛首饰铺子。
裴静妙:“首饰什么时候不能买,晚上就得要逛路边摊才有意思。”
裴静妍觉得有道理,于是五个姑娘在前面逛,三个兄长带着护卫在后面跟着。
姑娘们在国公府里的吃穿用度非比一般,看不上路边摊贩卖的东西,但盛在一个新鲜,还热闹,是以都逛得挺开心的。
不一会儿,护卫们手中就拿满了东西,有冰糖葫芦,烤包子,胭脂水粉以及一只小奶狗。
裴静妙发现的,这样的天,小奶狗在外面待着活不过一晚上,她就捡了起来,要带回府里当看门狗。
路过一个卖面具的摊子,裴家三姐妹都很感兴趣,盛怀音也挑了一个老虎模样的。
她拿在脸上比了比,正要问裴静妧好看么,背后被人狠狠地撞了下,眼瞅着就要摔倒。
旁边的裴昭反应迅速,把她往回一拉,揽入怀中。
街对面的二楼包间里。
裴度见二侄子久久不放开惊魂未定的盛怀音,眉心渐渐紧了起来。
14. 014
裴度不是一个人,对面坐着他的好友――京兆府府尹王大人王复之。
注意到裴度的异样,王复之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他不认得盛怀音,但裴昭是他这一辈中裴家最有出息的儿郎,王复之自然见过。
“郎才女貌啊,”他感慨道:“看来要不了多久,我又要来定国公府喝喜酒了。”
话落,裴度看他一眼,面露不虞。
王复之疑惑:“怎么,难道是那位姑娘的家世太差,你看不上?”
“也不对啊,”他自言自语:“你不是看重家世的人。”
且以定国公府的门第以及裴度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与家世低的人家接亲更有利于裴家,裴度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突然,一个念头浮现脑海。
“裴度,”他咽了咽喉咙,难以置信地道:“那姑娘该不会是你倾慕之人吧?”
王复之越说越荒唐。
裴度冷冷道:“她是我师兄的女儿。”
“你师兄?”王复之愣了愣:“盛鸿?”
裴度嗯了声。
楼下,裴昭松开盛怀音:“没事吧?”
裴静妧等人也围过来。
盛怀音摇摇头,就是被撞疼了而已。
撞盛怀音的人是个小偷,被人发现慌不择路才会撞到盛怀音。
好在是没有受伤,捉住小偷让苦主送押官府后他们便继续挑选起面具来。
王复之还是想不通:“也不对啊,她是盛鸿的女儿,也可以嫁你侄子啊?”
裴昭虽只是二房的孩子,但有裴度在,前途无量。
这姑娘若能嫁裴昭,裴度也算对得起与盛鸿的师兄弟情谊。
裴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们不适合。”
裴昭是不错,比江随舟要好点,但他那二嫂却不可能会想要阿音做儿媳。
当然,若他非要如此,也不是不行,只是没必要。
有他在,自能给阿音找一门各方面都合适的婚约。
“就怕只有你觉得他们不合适,人家少男少女,说不定早就暗生情愫。”王复之提起酒壶给裴度斟了一杯:“到那时,难不成你还要棒打鸳鸯?”
暗生情愫?
裴度眸光微动,若真是如此……
也不能听之任之。
师兄不在了,他既把人接到京城,就要对她起到教导的责任,对她的亲事负责。
若真暗生情愫,他自会让她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而不是随心所欲。
“对了,”王复之敛了敛神色:“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皇上下旨,命柳家那位回京了。”
姑娘们都选好了自己喜欢的面具,纷纷戴上。
这面具是在脑后系绳,自己动手不方便,便相互帮忙。
静妧先给阿音系,阿音再转过身来给静妧系。
适才盛怀音背对着裴度,此刻裴度才看清盛怀音选了一只老虎的面具。
“师叔,我是老虎,汪……你看我凶焊不凶?”
“老虎不是汪汪叫!”
“那怎么叫,我没见过老虎。”
“等以后你来京城,师叔带你去看真老虎。”
“凶悍”的小女娃长成了安静少女,心中还是喜欢老虎么。
买好了面具,一行人往前面走去。
裴度收回视线,淡淡道:“他外放多年,也该回京了。”
“还有,杨家最近动作有点多,不仅暗中往五城兵马司塞了不少人,还想插手户部的事。”王复之嗤声道:“他们是觉得皇上圣体欠安,太子快要上位了?”
“晋王被贬,宁王纨绔,四皇子还小,太子地位稳固,杨家作为太子的外家,自是有这样的底气。”裴度不疾不徐地道,然后话锋一转:“我听说你新得了两匹好马?”
王家手下有一批商队,来往的多是草原荒漠,时不时会收到一些好东西。
“你也知道了,”提到这两匹马,王复之难掩得意:“尤其是那匹黑马,皮毛光滑如缎,肌肉线条流畅,跑起来风驰电掣,脾气还好,不比你的那几匹马儿差。”
说着说着,出于多年好友的默契,王复之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警惕地看着裴度:“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自给静妧选到好马之后,裴度再没关心过他手里马儿的事。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裴度风淡云轻地道:“记得早点把黑马送来国公府,阿音还没有马儿。”
“阿音?”王复之问:“就刚刚那个姑娘?”
裴度颔首。
“行啊,你这个师叔当得,是这个。”
王复之比了个大拇指。
出酒楼时,王复之有些醉了。坐上马车,昏昏欲睡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个事――
裴度说裴昭与盛鸿女儿不合适,该不会是没看上裴昭当他师侄女女婿?
还有,裴度喊盛鸿女儿阿音?
.
难得一次在晚上出来,裴静妍等人都不想回去太早。
将一条街从头逛到尾后,众人又去看了卖艺表演。
前面的都还好,演的都是比较常见的,比如添丸,弄剑,走索,吞刀,吐火。
虽大家都看过不止一遍,但依然看得很起劲,人围了一大圈。
在耍坛子表演完之后,忽然有人喊不要看这些,他要看点稀奇的。
“稀奇?”走出来一位壮年男子,他看向喊话的人:“这位老爷,我这有稀奇的,就看老爷您有没有诚意了?”
一直端着托盘接众人打赏的小姑娘跑到喊话者面前,笑得谄媚:“老爷,给个赏呗。”
这个老爷确实大方,竟然直接给了一个小银锭子。
小姑娘喜道:“谢老爷大赏。”
裴静妍他们本来都准备走了,见状停了下来。
裴昕没什么兴趣:“能有什么稀奇的。”
他话音刚落,那壮年男子突然拿出了一柄匕首,还让众人检查真假。
裴静妍一群人在靠里的位置,匕首也递给了他们。
裴静妍接过来,定国公府武将世家,不会辨不出匕首的真假。
“是真的耶!”
把匕首还回去,裴静妧疑惑:“这是要表演什么?”
裴静妍:“像刚才吞剑那样?”
裴静妙:“应该不是吧,那长剑一看就有问题,这匕首是真的,怎么吞?”
匕首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壮年男人的手上,他将匕首尖放在手腕上:“我等会要刺穿我的手腕,各位若觉得……”
裴静妍:“不可能吧,那可是手腕,不小心,是会死人的。”
围观的众人也都觉得不可能,直到壮年男子大叫一声,竟真的将匕首冲着手腕扎了下去。
姑娘们再是武将世家出生,也没亲眼见过这种场面。
裴静妍一扭头,躲进哥哥裴昕的怀里。
裴昭则伸手从背后挡住了裴静妙和佟雅的眼睛。
江随舟站在裴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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妧与盛怀音的身后,他也伸了手,不过裴静妧和盛怀音第一时间扑进了对方的怀里,且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退。
这一退,差点退到江随舟怀里。
盛怀音抬头。
江随舟微微一笑,面如春风。
盛怀音低下头,听到有旁的女子小声道:“快看,那个男子好俊。”
见了血了,表演再精彩也不适合姑娘们观看,裴昭等人护着姑娘们走出人群。
裴静妍还很震惊:“他居然真的刺下去了。”
裴静妧:“应该是有什么把戏或者技巧。”
裴昭:“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吧。”
“不要,”裴静妍道:“听说镜湖边会放烟花,我们把烟花看了再回去吧。”
看一场烟花,要不了多久,裴昭便答应了。不想过去了才发现来看烟花的人多得不行,摩肩接踵,一不小心就会走散。
然而当烟火将漆黑的夜空点亮,几个姑娘都觉得便是挤了点也值了。
盛怀音仰着头,她已经好久好久没看过烟花了。
上一次还是幼时在平州,母亲陪着她一起。
“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这烟花都比平州的好看。”
盛怀音回头看,是一个作丫鬟打扮的姑娘,忽然一个侧影映入眼帘。
很像她记忆中母亲的模样。
盛怀音呼吸一滞,母亲再嫁了,是嫁来京城了吗?
砰砰的连续响声,烟花不断地在夜空中绽放。
对方越走越远,眼看着就要消失在人群中。
跟裴静妧说了声她去买个东西,盛怀音急切地追了上去。
可人实在是太多了,等她终于挤出人群来到旁边的这条街,只远远看见那位夫人在众仆妇的簇拥下上了一辆马车。
盛怀音想也不想地要冲过去,没注意到旁边一辆马车正朝她这个方向驶过来。
眼瞅着就要撞上,盛怀音被人扯住手,往回狠狠一拉。
“阿音,”裴度抱住怀中的人,语气严厉:“有马车你没看见吗?”
赶车的人也吓了一跳,张嘴就要骂人,却在对上裴度凌厉的目光后把话咽了回去。
京城贵人多,他忍了。
车夫气咻咻地拉了拉缰绳,什么人嘛,还瞪他。
裴度把盛怀音拉到街边,神色和缓下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静妧他们呢?”
他的马车路过,叶河看见盛怀音一个人在大街上跑。
虽然这里是京城,但盛怀音这样一个俊俏姑娘在晚上独自走在街上是很危险的。
叶河告知了里面的裴度。
想到刚才若不是他来得及时,盛怀音就要被撞,裴度语气不由得又严厉起来:
“你在追谁?”
盛怀音看见裴度有些懵,像是做了梦还没完全醒过来,听见裴度问她在追谁,她抬头,街对面什么人也没有了。
“我……”
盛怀音张了张嘴,要怎么说呢,说她看见一个长得很像她母亲的夫人,为了追那个夫人,她才差点被马车撞到。
她说不出口。
三叔从没问过她母亲的事,但三叔肯定是知道的。
知道母亲不要她和阿宣,她却只是看见一个和她模样相似的人就不管不顾地追上去。
盛怀音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追,明明她以前想过,纵使以后真遇见了,也要当做不认识。
是她先不要他们的。
是她先不要他们的。
15. 015
小姑娘垂着眼睑,嘴唇被她抿着得泛白,一身单薄的水绿色齐胸襦裙,在寒冷的冬夜里,看着可怜又可爱。
裴静妧年幼时,裴度多数时候都在外放,等他回京时,裴静妧已经长大,被教导得听话懂事又孝顺。
父女俩相处得极好,便是有什么不高兴之处,亦能很快说开。
盛怀音瞧着也是个安静的姑娘,裴度就以为他和盛怀音的相处会像他和裴静妧一样,然而这才一个月不到,盛怀音就用事实告诉他,养姑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不由得想起王复之跟他说过他小女儿的趣事――他小女儿犯了错,他只是说了两句,远不到训斥的程度,小姑娘眼睛里就包了泪。
这时候不哄,小姑娘要哭,哄了,小姑娘更要哭。
阿音不至于哭,但他刚才只是声音大了点,她就一副犯了错的模样……
无声地叹了口气,裴度问:“披风呢?”
声音不算很温和,但也不严厉了。
盛怀音这才发现身上的披风不见了,看烟花时都还在的。
这件披风虽不是锦绣阁绣制的,但绣工和料子都很好,也不便宜。
今晚上先是追人差点被马车撞,现在又弄丢了披风。
“上车。”裴度转身往马车走。
他步子大,盛怀音小跑着才能跟上:“静妧她们怎么办?”
裴度:“护卫会去找他们。”
马车离得不远,裴度率先上车:“回府。”
叶河朝盛怀音躬了躬身:“盛姑娘。”
盛怀音勉强扯了扯嘴角,三叔先上车,果然还是生气了。
进到车厢,三叔闭目坐在主位上。
她小心翼翼地坐下,闻到三叔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马车内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盛怀音感觉到马车转了好几个弯,不疾不徐地朝国公府驶去。
三叔生气了,而回到国公府里,她会回内院,三叔在外书房,一忙起来,可能又会一二十天见不到人。
当然,三叔不会生她那么久的气,可是她不想三叔生气。
三叔生气,她会很慌。
这时候,盛怀音已经不关心那位夫人究竟是不是母亲了。
她深吸一口气,往裴度的方向移了移:“三叔,你饮酒了吗?”
裴度睁眼,马车里没有烛台,只有几颗不明显的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芒。
盛怀音微微歪头,眼睛里的忐忑与不安都要凝成实质溢出来了。
盛怀音不怕裴度训她,就怕裴度不理她,见裴度睁眼,她赶忙道:“三叔,我错了,我不该在大街上跑着追马车。”
静妧偶尔也会跟他认错,但与阿音认错不同,静妧的认错更像是撒娇。
而阿音的认错,也不像是认错,像是在哄他。
裴度心里忽的一软。
若师兄在,阿音何至于这般,她应该会和静妧一样,活泼开朗。
“下不为例。”
他说道,然后便看见盛怀音松了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再也不了。”
跟个小女娃似的。
裴度闭眼,昏暗中,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虽然阿音和静妧不一样,但教养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盛怀音不知道裴度在想什么,她靠着车壁,听着笃笃的马车轮子声,只觉得心很平静。
到国公府,马车停稳,盛怀音正准备下去,裴度道:“等等。”
裴度从旁边的小箱子里拿出一件深色披风递给盛怀音:“晚上风大,披上”
盛怀音觉得用不着,她走快一点,很快就回望月居了,可她才惹了三叔不高兴,不敢说话。
乖乖接了过来,抖开的时候发现马车里空间小,她还离三叔近,又怕碰到三叔,就有些捉襟见肘。
忽然,裴度将披风拿了过去,三两下抖开后就披在了盛怀音的肩上。
“以后无论做什么,不要撇下护卫。”
他一边系带子一边道。
离得太近,盛怀音不止闻到了酒味,还有淡淡的青竹香。
车厢里有些闷,盛怀音脸都烫了。
她没抬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裴度的披风披在盛怀音身上自然是大了,下车不方便。
站在车辕处,想把披风下摆抱起来,一只手臂伸到她面前。
她扶住,一步一步走下马车。
适才在马车上,两人没怎么说话,下了车,裴度倒是问起他们今晚去了哪里。
盛怀音想,三叔现在应该是一点也不生气了。
听到演杂耍的人用匕首刺手腕,裴度侧首:“吓到了吗?”
“大家都被吓到了。”盛怀音老实道:“不过后来想想,要么是里面有不为人知的把戏,要么是他熟能生巧,避开了经脉,受的只是皮肉伤。”
街头卖艺挣钱,不会真不顾性命。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岔路口,直走,是去内院,往右,则通向裴度的外书房。
裴度停下脚步:“回去喝碗姜汤,去去寒气。”
盛怀音乖乖应下,随后屈膝告退。
回到望月居没多久,裴静妧也回来了。
没回晚香堂,她直接来了望月居探望盛怀音。
“你没事吧?”她上下地打量着盛怀音,见盛怀音好好的,她才松口气:“父亲的护卫来说你差点被马车撞了,吓死我了。”
见裴静妧这么担心她,盛怀音后悔,她不该匆忙地追上去。
拉着裴静妧坐下,盛怀音道出她突然离开的原因。
这些话她对三叔说不出口,却不想瞒着静妧。
静妧一听:“那你追上去看清楚了吗,究竟是不是你母亲?”
盛怀音:“没看清,她上马车了,我想追过去,就差点被车撞。”
“京城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她既能坐马车,又有多名仆妇伺候,说明不是寻常百姓家。”裴静妧分析道:“也许是官宦人家。”
盛怀音也这么觉得,母亲与父亲是夫妻时,她是官夫人。以母亲和郑家人的性格,她再嫁不可能嫁一个还不如父亲的男人。
裴静妧:“要不让父亲查一查?”
盛怀音摇头:“不了。”
不是不想告诉三叔这事,而是没必要。
找到了又怎么样呢?
冷静下来,她发现也许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面才是最好的。
“她应该是不想见我和阿宣的,我……”她顿了顿,轻声道:“其实也没那么想见她。”
她不想让静妧难过,故意笑着说,裴静妧却依然心疼她心疼得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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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盛怀音紧紧抱在怀里,哽咽道:“阿音,你不要笑了。”
你越笑,我就越为你难过。
盛怀音靠在裴静妧的肩头上:“你不要哭,我都不伤心了,没人规定做母亲的就一定要照顾儿女。”
“阿音,不要这样想,”裴静妧坐直:“做母亲的就应该照顾儿女,这是你母亲的不对。”
盛怀音眨眨眼,或许吧,但不重要。
“静妧,你一定很奇怪我母亲活着,我为什么给三叔写信求助吧!”
盛怀音告诉静妧她父母和离的事,告诉静妧她亲二叔想要将她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告诉静妧她外祖家和她断了来往,二舅收到信也不愿意来救她。
“要不是三叔派叶江叔来永州,我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裴静妧是好奇过盛怀音的过往,可听完盛怀音的话,她宁愿不知道。
阿音这是把自己的伤疤扯开了给她看。
“阿音,没关系的,他们不要你和阿宣,我和父亲要。”裴静妧道:“正好父亲他不愿意成亲,子嗣就我一个,少了些。”
云燕送姜汤来,听见这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本来就是嘛,祖母常唠叨父亲说等我出嫁,他就是孤家寡人,现在好了,即便我嫁了,阿音也嫁了,还有阿宣呢。”
“两女一儿,勉强也算是子嗣丰饶了。”
这下,盛怀音也笑了起来。
裴静妧不想回晚香堂了,要挨着了盛怀音一起睡。
睡前,还一起泡了澡。
浴桶大,坐她们两人也不挤。
盛怀音没和旁人一起泡过澡,害羞地将长长的头发拉到胸前挡住。
裴静妧更大胆,见状道:“阿音,你脸皮这么薄,以后成亲了怎么办?”
“关成亲什么事?”盛怀音没想太多,下意识地道:“难不成成亲了还要一起沐浴?”
裴静妧闻言,噗嗤一声笑:“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搓过澡了,丫鬟们都在外面。
裴静妧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成亲是怎么回事么?”
盛怀音想了想:“睡一张床?”
“就知道你不知道,”她神秘兮兮地道:“明天我给你送两本书过来,你悄悄看,丫鬟都别让她们知道。”
盛怀音从裴静妧的神态和语气中察觉到这书不是什么好书,但她也确实好奇。
出了一趟门,回来又泡了澡,躺上床后没一会儿两人就睡着了。
次日,天气晴好,阳光明媚。
用过早膳后,裴静妧念念不舍地回晚香堂了。
三房没有主母,内宅的一应庶务皆由静妧处理。
盛怀音悠闲地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晒太阳。
“姑娘,”云燕抱着裴度的披风过来:“这披风怎么办?”
“洗干净,回头我给三叔送去。”盛怀音想起一件事:“对了,我昨天带出去的荷包里有五百两银票,你收好。”
“五百两?”云燕惊呼:“姑娘,你捡钱啦?”
文慧路过,无语:“想也知道是三爷给的啊。”
云燕咋舌:“三爷对姑娘你可真好。”
是啊,三叔对她真的很好,很好。
盛怀音轻轻荡起来,微风拂面,轻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