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朱鸾》 第8章 谁都别想活! 李嬷嬷没容月棠闲着,领着她去了何晖卧室,又告诉了一些不可言说之事。 二奶奶中馈到手了,她李嬷嬷日后也能在后宅里作威作福。 没人敢不听她的,从前让她赔过笑脸的人,此后也得匍伏在她的脚底下听令! 而等她办成了今日之事,奶奶允诺她的提她儿子为管事也会践行。 母子都成了府里的话事人,日后该他们李家的油水还会少吗? 李嬷嬷想到这里已经忍不住趾高气昂:“也别以为成了二爷的人,日后就成了主子。 “到了奶奶面前,你还是个奴才。该端茶送水,就得端茶送水。该跪下服软,就得服软。 “要让婆子我看到你对奶奶不敬,该教的规矩也还是会教的。 “可懂了?” 月棠望了眼院门方向,说道:“我懂不懂不重要,你要不先想想怎么逃命?” 李嬷嬷闻言神色一怒,还未发作,这时一大群家丁婆子就自门外而入,朝着屋里奔来:“拿住她!拿住这个杀害大公子的贱奴!” 李嬷嬷吓了一跳:“你们干什么?!” 来的是长房里的人,确切的说是何建忠的人。 他们二话不说冲到了跟前,三下五除二就将方才还姿态作尽的她摁倒在地下。 李嬷嬷一边脸着地,火辣辣地扭转过来,对上的正好是管事娘子狰狞的面孔:“将这杀害大公子的真凶押去前院!” 领头的这位管事娘子正是平日没少收李嬷嬷的孝敬的那个,收她好处的时候“老姐姐”喊得不知多亲,可此时却变成了凶神恶煞,仿佛完全不认得人了。 她掐着李嬷嬷的后颈,连声地喝令着众人推搡着她往门外去! 李嬷嬷惊慌得语无伦次:“什么真凶?我可是二奶奶的人,你们敢对我这般放肆?!” 管事娘子一巴掌扇在她老脸上,跟着又一口啐过来:“死到临头了还敢装蒜?有话留着去老爷跟前说吧!——带走!” 李嬷嬷更加害怕了,扯着嗓子朝身后的月棠喊道:“快帮我通知二奶奶!让她来救我!” 月棠撩开唇角:“嬷嬷方才说二奶奶吩咐我在此侍候二爷茶水,我不得造次。我可不敢乱走。” 管事娘子听闻,又是一巴掌扇上李嬷嬷的脸:“下贱东西!这是府里请来侍候太太汤药的医女,什么时候竟被你们当成了二房端茶送水的了?大公子尸骨未寒,你们就把人送来给二公子? “——带走!” 李嬷嬷被一路呼啸地带走。 月棠转身走回博古架前,拿起那只靖阳王府的瓷杯看了看。 …… 官府的人被暂时请到了花厅歇息。 正院这里是关起门来的公堂。 毒药是从李嬷嬷房里找到的,而李嬷嬷又是她的心腹。 谁才更像是主谋,显而易见。 柳氏早就跪在何建忠面前,挨过婆子们几巴掌了。 她脸颊青肿,满身狼狈,比起昨夜里被指控的张氏还要不如! 但她的确又比张氏体面些,并不曾发疯撒泼,只是瞪大双眼怔怔地看着地下,不住地摇头呢喃着什么。要么就眼冒凶光,忽而瞪着何家父子发一回狠。 何晖一颗心早就不在柳氏身上,如今陡然出了这等波折,生怕连累自己,早早就与柳氏划清界线,与何建忠一道对其疾言令色,痛斥其不轨。 月棠即使只是呆在何夫人这边,根本不去露面,这些消息也依然会通过何夫人的丫鬟传到耳朵里。 何夫人当然没有这么容易就真的疯了。 但月棠之前的举动的确刺激到了她。如今她一见月棠就会激动得不能自控。这一桩接一桩的变故也很难使她保持冷静。即使月棠不在身前,她对下人也没有声气。 月棠再一次端着药了房。 何夫人果不其然指着她怒骂:“你怎么还没走?” 月棠道:“快了。最多不过还有一日。” 药碗再次被打翻,咒骂声响起来时,就有身边人六神无主地把消息送到了前院,告知了何建忠:“太太已然心绪失控,怎么安抚也不行,非说林娘子不正常……” 何建忠正焦头烂额,听到这里便让人把柳氏也关起来,并喝令:“前后门全部锁好,多叫些人过去,团团看守!时刻盯好了,等柳家人到来,不得有误!” 这是防着柳氏像张氏一般再出意外了。 柳氏很快被拖走。 月棠在人群后看了眼被绑起来的她和李嬷嬷,回到了与华临的小偏院。 院子前方就是何夫人所在的上房。 何建忠进去以后,何夫人犹在喊叫,几乎句句都有“林氏”。 对着昏暗的屋子喝了两盏茶,又对着逐渐变幻的天色坐了不知多久,华临回来了。 “我给她扎了两针后,她安静了,说话也顺溜了。何建忠已然坚信她是疯魔了。尚且没有起疑。” 月棠倒上第三盏茶,推向他:“迟早会的。” 华临点头,又道:“后来何建忠又带人去审问了柳氏,柳氏始终不认罪。方才柳家人也来了,她也还是喊冤。 “柳家人比起最初的张家更为心虚,但因为有张氏之事在前,他们也坚持不让步,不认罪,要求去官府。 “何家本来不愿家丑外扬,但张家柳家坚持不让私了,执意要把柳氏送去官府定罪,何建忠也只能同意。 “所以争执到最后,柳氏和李嬷嬷都被送到顺天府去了,现下应已入了大牢。” 说完了他把洗过的两手擦了擦,又问她:“您怎么样?这两日劳累可还受得住?我早说过您不必亲自来……” 月棠翻开杯子,执壶倒上另倒上一盏茶,打断了他的絮叨:“父王掌管皇城司多年,魏章他们那批人都被他栽培过,而小霍从小就跟着他父亲出入城中各大牢,他应该也还记得入顺天府大牢的法子。” 她把给张氏看过的那块牌子递给他:“你拿给小霍,让他天黑前查清楚柳氏的确切去处来给我。接下来,得让我们的广陵侯登台露面了。” 华临张了张嘴:“您难道要亲自去牢中?您又要去冒险?” “猜对了。”月棠把茶塞给他。 华临忿忿:“不喝!” “琴娘给的茶叶。” 华临扭头,幽怨地接了杯子。 (本章完) 第9章 你不自救吗? 琴娘是兰琴,是月棠当年从端王府带去皇庄别邺里的四位侍女之一。 也是事发那天夜里,因为留在别邺里收拾善后而仅存的一个了。 回京以后,他们在城北落脚,当月棠和华临进入何家后,兰琴负责留下来打理其余事务。 怕月棠喝不惯外头的茶,她特意拿荷包装了让月棠带上。 小霍在入夜后把柳氏的确切去处摸准了过来,顺道告知:“琴姑姑这两日也在医馆里帮手,恐怕打听了些消息,说明日来寻主子。” 月棠点头。如常把何夫人煎了安神汤,令她睡着,遂和小霍一道从后方小偏院出了何府。 柳氏自然是万万没想到继何旭和张氏之后,下一个出事的会是自己。 李嬷嬷怎么会去杀何旭? 这不可能! 一定是有人陷害她,而陷害李嬷嬷的目的就是陷害自己! 何旭会武功,而且长房也多得是服侍的人,一个李嬷嬷凭什么能得手? 她是二奶奶,即使不管中馈,也有足够的机会接触厨院这些人! 更重要的是,长房出事到现在,获益最大的人正是她柳氏!——当时在林氏面前志得意满的那句话,竟然反过来又成为了她的桎梏! 柳氏坐在阴冷牢房里,额上频频地冒着冷汗。 可她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柳家人即使及时赶来,也没能阻止得了何张两家联手把她送入牢狱! 而为防串供,她和李嬷嬷都是分开关押的! 她不想死,她为何家挣过功劳,她原本该位居全府之上,享尽当家主母的福气,她不想死! 她也不能死! 一束微光就在她几近绝望时逐渐游移过来。 “二奶奶?” 缩在地下的柳氏听闻此声,瞬即来到了牢栏前。 “是你?” 她很意外,来的竟然是那个小寡妇! 月棠隔着铁栏,轻声道:“奶奶待我不薄,我特地买通了司狱长进来的。” 柳氏且惊且疑:“你?买通司狱长?” 如今何张两家共同施压,她亲爹都未必能做到! “是啊,”月棠摸了摸自己的脸,“奶奶不是也认为我凭这张脸可以无所不能吗?没想到那司狱长也没过得了我这关。” 柳氏噎住。 这话好像有道理,但又透着点无语。 月棠道:“司狱长只给了我一刻钟的工夫。如今所有人都认定奶奶是凶手,不知奶奶可有什么话嘱咐我?我可以代劳。” 柳氏咬牙:“嘱咐你有什么用?你又不能放我出去!” 月棠叹气:“我是不能,这一趟想来也是白来罢了。只不过何家这般心狠,奶奶却是好强之人,既然到了这地步,如何不赶紧想办法自救?” 柳氏皱眉:“自救?” 月棠满脸凝重:“我听说张家何家往前几代都是底层将领,三年前却突然发迹,难道这背后没有什么猫腻? “奶奶已然被他们逼上绝路,命在旦夕,为何不凭借手上何家或者张家的把柄,用以绝地反击?” 柳氏怔住:“把柄?” 她打了个激灵。 是了! 他们暗杀了永嘉郡主! 这还不算把柄吗? 那可是先帝皇后视为明珠的唯一的亲侄女,与当今皇上同年同月同日所生的亲堂姐! 他们诛杀宗室,这是犯了欺君之罪! 一旦让皇上知道当年郡主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朝臣蓄谋,何家再来十口人也不够砍的! 别说何家,就连张家也有份! 他们所有人都别想逃! 陡来的激动使她十指都蜷缩起来。 月棠语音愈发低沉:“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奶奶上有父母,下有儿女,一旦奶奶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相信二公子会善待她。 “奶奶就不心疼那么小的孩子吗?” 柳氏眼中露出了凶光。何晖那杂碎,今日脏水都往她身上泼时,他不顾夫妻恩义相护,反倒落井下石,他怎么可能会善待她的孩子?! 她紧紧抓住牢栏:“你有什么办法帮我?” 月棠把随手带来的小布包塞进去:“我别无它法,唯想到奶奶或许有话要传,便特意带了些纸笔过来。不知奶奶用不用得着?” 柳氏听到纸笔二字,腰身已然绷直! 这小寡妇说的对,既有活路,她又为何要坐着等死? 有纸笔,她就能把话传出去! 她要威胁何家撤诉!不管他们查不查得到真凶,都必须立刻将她接回去!必须让她继续好好地当她的二少奶奶! 否则的话她就豁出去撕个鱼死网破,把何家张家干的事向官府全部抖露出去! 横竖自己是死,就不信到时候他们两家还能扛得住广陵侯的问罪?! 她咬牙将包袱拽在手上:“我写封信,你替我带回去给老爷!事办成了,回头我必有重赏。现在,你给我背转身去!” 月棠依言转身。 身后纸笔很快就已沙沙作响。 她微眯双眼,幽沉地望向了狱道深处。 …… 月棠拿着信走出来时,小霍也从阴影里迎了上来。 他把紧紧捂在怀里的一皮壶热汤药递到她手上:“华先生交代的,恢复筋骨的药,得按时服用。” 月棠把药接了,然后把信给他:“这府尹是个歪屁股,跟侯府走得近,你换个封皮,当成状子递到他案头。 “办妥之后,记得再漏出点风声给狱卒。” 小霍接了信,隐没在夜色里。 月棠望了眼长天,仰脖把药喝了,也从另一个方向潜回何家。 事故频发的何府,这一夜呈现出极度疲惫后的死寂。 短短两日,此起彼伏,让何建忠脑子发麻。 柳氏被送去牢中后,他也有些顶不住了。 正房里何夫人闹腾得慌,他也懒得回屋,便靠在书房里椅背上睡去。 只觉得刚合上眼,就被人摇醒了,面前晨光里站着惊惶的管家:“老爷!出大事了!” 何建忠心头血猛地上涌,腥甜漫出嘴角:“又出什么事了!” “昨夜里二奶奶在大牢里写了状纸,突然状告何家和张家密谋不轨! “还嚷嚷得狱卒们都知道了! “好在顺天府尹知道两家都是广陵侯麾下,接到状子后立刻按下未发,赶早送去给了侯爷,但是侯爷暴怒——老爷?!哎,老爷!” 话没听完何建忠已往前一栽! 管家连忙将之扶住,何建忠两手却铁爪般箍住他手臂:“密谋不轨?密谋什么不轨?” 管家摇头:“小的不知!不过连来传话请老爷过府去的人都没有好脸色! “老爷还是赶紧去吧,小的从未见过侯府的下人对咱们那般不顾情面……” 何建忠望着他,只觉两脚轻飘,魂魄都已经散了! (本章完) 第10章 杀个女人有那么难吗? 何建忠万万没想到柳氏会这么豁出去! 永嘉郡主那是一般的郡主吗? 她不是! 他是先帝的心肝肉! 更是宗室血脉! 甚至先帝的遗旨之中都提到了她! 谋杀她,那就是以下犯上! 等同于谋逆! 事情传到朝堂,用不着皇帝杀他,广陵侯都必然先把他给灭了! 直到听完管家的话,何建忠这才把心思稳了一稳,随后如临时找回了魂魄一般,七手八脚地来更衣。 广陵侯问罪固然可怕,但远远比不上这状子被递到朝堂。 他颤抖着双手系好冠带,三步并俩地出了门。 “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 刚踏进广陵侯的院子,他咆哮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何建忠心知张少德已经到了,连忙加快脚步走进去,刚跨过门槛,就被退避出来的张少德撞到了身上。 一只玉杯落在地上,砸的粉碎。 亲家俩手忙脚乱的扶着对方站直,并排站成了鹌鹑。 广陵侯满面怒容地绕出桌子:“柳氏参与了此事,你们明知道她握着咱们这么大的把柄,还敢把她送去官府,两个猪脑子! “眼里只有你们自己,就不考虑我吗?!” 两人扑通跪下来。 何建忠道:“可她涉嫌杀害了我儿!属下怎可让她活着?” 张少德也道:“小女也死在何家,属下不能不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证据确凿,那你们把她摁死在府里又怎样?!” 广陵侯凶光毕现:“杀个女人,有那么难吗?” 地下二人失语。 “父亲!” 广陵侯世子杜钰走进来,看了眼屋里后靠近其父:“王爷差人来了,请父亲立刻去王府一趟!” 广陵侯骤然僵住:“他也听说了?” 何张二人血色又退了几分。 值得世子特意禀报,这位王爷,一定是靖阳王无疑了。 杜钰面有惶色:“先前儿子去顺天府善后,打发人盘问狱卒的当口恰巧碰见了王爷出来买点心,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广陵候咽了口唾液,往回走了两步,拿起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又回转身来,咬牙瞪着地下二人,用力把帕子摔进铜盆:“赶紧去官府撤诉,把人带回府里处置!” 又瞪向张少德:“魏章还是得查!何旭死了,就你们去!办不好,还拿你们是问!” 说完他快步走到外院。 跨门时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凑近嗅了嗅,却又以更快的速度倒回房中,找了件新净的外袍换上,再对镜正了正冠带,这才加快脚步驾马出门。 当王府来人传话到广陵侯府时,霍纭已经将这个消息传到了月棠耳中。 “靖阳王此时传他?” 有一下没一下捣药的月棠倏然停手,一贯的沉静双眼绽出来些许锐光。 以柳氏引出广陵侯来是她此举的目的,诚然她的确也因为何张两家所得的赃银来源,把目光投向了靖阳王府,可当下才现出些许苗头,这位当今朝堂之上大权在握的辅政王爷就主动现身,还是略出她的意料。 她把药杵子放下,擦擦手道:“去看看。” …… 靖阳王府这座位于京城的老王府,在距离宫城极近的紫微大街。 这边厢月棠在王府对面的茶馆楼上站定,那边厢广陵侯已经在深呼吸了第三口气后,叩响了东南角门上的门环。 “劳驾,是王爷有传。”他冲探出头来的府兵扯了个笑脸。 府兵让开,门房走出来,弯腰道了声“侯爷请”,送引着他到了九龙照壁之下。 照壁下的侍卫又接手将他送到二门之下。 他抬头看了眼门楣上高祖赐书的“忠阳门”牌匾,里头就出来了个中年侍者,广陵侯认得正是靖阳王身边的近随高安,连忙抢前一步拱了手:“高先生!敢问王爷今日——气色如何?” 高安但笑不语,只道了个“请”字。 广陵侯一颗心七上八下,随同穿过庑廊,绕过花墙,到了王府东边的养荣斋。 隔着一蓬大硕大的已经开始凋叶的紫藤,以及两树正散发着的浓香的桂花,一道轻而慢的声音夹着十分宠溺传出来:“慢些吃,还有很多的。” 声音虽说冷峻,但又清悦,明显中气十足,年轻力壮。 广陵侯心下不以为然,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壮年,偏爱腆着脸住在这养荣斋,也不嫌臊。 但整座王府都他靖阳王说了算,好像也没什么可说。 随即他就压下心思,低头步入,也只敢悄悄撩起的两眼打量院内。 紫藤架后,一人侧背对着入口,身着一袭宽松的纱布袍子,袖子半撸,左手捧着雕着虎头的玉碗,右手执着勺柄做成小鸟形状的银勺,面向膝前慢吞吞地细语。 他即使只是坐在低矮的板凳上,身形也足够魁梧,把正在喂食的对象遮挡得严严实实。 广陵侯不敢称表弟,带着讨好拱手:“下官见过王爷!” 可眼前仍只有不紧不慢的碗勺作响,无人回他。等了须臾也如是,他便试着走近两步:“王爷,下官来了。” 这一走近,他就看到了正坐在小杌子上穿得厚厚实实的小童。 广陵侯遂挤出笑容:“小世子最近似是胖了些,身子骨越发好起来了。” 孩子五官有八分肖父,眉眼极其精致,一双眼睛明亮如星,但身形却很瘦弱,脸色也显得苍白。 相对于这样豪阔的家世,以及他父亲这样的体魄,显然他是不够健康的。 外人不知靖阳王又有爱惜这孩子,身边人却是知道的,这几年他为了调养孩子的身体,不知寻了多少大夫,求了多少药,可还是收效甚微。 明明三岁多了,看着就跟两岁多一般大。 广陵侯知道,要讨他的欢心,没有什么比夸孩子身体好转更合适。 但事实上他觉得,与其费尽心机保这么根豆芽菜,还不如多纳几房姬妾,不消三五年,要多少儿子有多少儿子。 他靖阳王又不是养不起,又不是没体力。 瞅瞅这腰身壮的,一夜七八回应该不在话下。 但广陵侯还是猜中了,果然面前这位挖了一小勺泡开的山药糕喂给孩子后,又顺势刮去沾在小嘴旁边的糕渍,到这时候终于扭头看过来了,上下瞅他一眼,道:“今日倒是精神焕发。” 广陵候扯开嘴:“上回一身臭汗过来,吓哭了小世子,今日长心了,特地换了衣裳的。” “父哇(王)——” 板凳上的孩子这时却突然又哭起来。 广陵侯惊退两步,慌忙轮番嗅起了两边衣袖。 (本章完) 第11章 王爷请听我解释 “是肚子又疼了嘛?” 晏北没让排成队的三个乳娘上手,亲手把孩子抱上左腿,左手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直等到抽泣声小了些,他才把脸转过来:“近日天凉,阿篱感了风寒,未免有些娇气。 “你说话小声些。” 广陵侯怔怔哦了一声,站立的姿势愈发像只鹌鹑。 奶奶的,明明生的是个男娃,偏让他娇养成了块豆腐!这把他吓的,差点以为又要被轰回去洗澡了。 突然想起来意,他又把这颗心吊了回来,轻声道:“王爷可是有差事吩咐?” 晏北继续圈着孩子喂食:“先前我遇见了杜钰……” 广陵侯扑通一声跪下:“王爷请听我解释!” 晏北顿住,一双眼粘在了他脸上。 “解释什么?” 广陵侯抬头:“啊,这……” 晏北哂笑:“看来这是干了坏事。” “没有!下官不敢!” 晏北一下下地轻拍着阿篱,等看到他额角汗涔涔,才缓慢道:“你们杜家仗势欺人被人抓把柄不是一次两次了,言官告到了皇上面前,皇上昨日又找到了我。 “我不过是传你过来警告你,再犯事,你这皇城司使也不要当了。” “下官遵命!” 晏北又看了地上一眼:“皇上还有一年才能接过玉玺正式亲政,宫中形势你不是看不明白。 “这当口要是犯事,你猜你下场如何?” 广陵侯再也不敢言语。 晏北接着把碗底的山药泥刮干净:“我数到三,把你瞒着我的事交代出来。” 一阵风吹,差点把广陵侯吹虚脱。 合着绕了这么大个弯子,他还是没忘了这茬! 他硬着头皮道:“没,没有,下官岂敢?下官只是,只是最近有些累……” 他抬手抹了把汗,站起来。 晏北定睛看了他片刻,抽出绢子给奶娃拭嘴:“累啊,累就回去歇歇。” 只觉得项上人头悬乎的广陵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他仍面色如常,侍候着奶娃,不像是有坑的样子,便赶忙称是,站了起来。 晏北把孩子脸擦干净,又给被秋风吹干的小脸上细细抹了层香脂,一扭头见人还在,便皱眉:“你还不滚?” 广陵侯如释重负飞快退出。 出了园子,到了廊檐下,高安又笑微微地在此候着引路了。 广陵侯抹着汗,拽住他问道:“高先生,上回托您的事,不知可有结果了?还有十来日家母就大寿了,如果王爷能拔冗驾临……” 高安笑道:“王爷近来事忙,小世子又染恙,怕是抽不出时间赴宴。不过,两家的情份王爷却是惦记着的,届时定会为姨太太的大寿准备好一份贺礼送上。” 广陵侯失望地“哦”了一声,走了两步才回过神冲高安抱拳称了个谢。 高安把人送出来后折回养荣斋。 晏北正在抱着阿篱哄睡:“杜明焕不对劲。再派人去顺天府问问,杜钰到底去干嘛了?” 高安颌首:“属下方才送客回来时,已然打发人去了,很快会有结果。” 阿篱趴在晏北肩头,软软地朝高安伸手:“高爷爷抱抱。” 高安忙的上前接过来。 空出手来的晏北垂首擦拭着指尖沾着的糕泥:“让去找华家的人,怎么样了?” “华家长居山中,自十四前端王妃过世后,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们了。已经派人去过洛阳几回,都说华家最后的子弟都于六七年前就已经下山。无人知其踪。” 高安说完,又怜惜地抚着阿篱后背:“但属下等都未放弃,侍卫们更发过誓,一定要找到华家人,把小世子的身子骨养回来!” …… 月棠直到广陵侯驾着马逃也似的离开了王府地界,才把定定望着王府高高的围墙,和门下四周密密麻麻府兵的双目收回来。 “王府守边多年,虽然权重,却没有机会在京城经营人脉。一经召回,还身担辅国重职,杜家就是他现成的党羽。 “不管他们是不是当年的主使——如果是,他拥有如此强大势力,我们更不能行差踏错。如果不是,一旦杜家事发,以他的立场,必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靖阳王对侯府这边反应得如此之快,我们得尽快摸清楚他与杜家的牵扯究竟有多深,否则将来难免旁生枝节。” 父辈虽然交情匪浅,但月棠从未见过如今这位靖阳王。只听说四年前老王爷薨后,由于老王妃只生下三女一子,十七岁的他当仁不让继了位。 继位后第一件事,这人就先把自己的师父杀了…… 后来关于他暴戾不堪,性情阴晴不定的传言自然就散播开了,就连月棠长居京外,都屡有听闻。 先帝临终前召他入京辅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一重的顾虑在内。毕竟王府镇守边关,如若这靖阳王行事乖张,离京叛道,边关稳定也恐不保。 霍纭犯愁:“可属下和师父都试过了,实在进不去。” 靖阳王入京后这三年几乎也不曾接受下属官员奉迎,往来的几乎只有算得上至亲的广陵侯府,加之戒备如此森严,更不要说入内探查底细。 月棠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要冒动,先完成眼前的事,从何建忠和张少德口中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再说。” 真凶未曾浮出水面,当夜京城里的情形月棠他们并不知晓。 那日她只是接到王府来人紧急通报,说先帝病重,恐大限已至。父王命她即刻收拾回京。 那是事发之日的上晌,而半个月后的七月十八,就是她与二皇子十六岁的生辰。 当年相国寺的老和尚说,他们胎中带来的天煞劫,只要能够平稳度过十六岁后即可消除。 所以她与二皇子的十六岁,对宫里和王府来说,都是个值得隆重庆贺的好日子。宫里预备好了要给他们姐弟俩置办宫宴。 如果没有那道通报,月棠也已经准备好在三日后正式回到王府。 头天夜里她与赘婿就那段婚姻作了交割,早上命人收拾东西,下晌就接到了噩耗,仓促准备后,连夜回城。 可半路就遇到了杀手,魏章安排她跳崖,又带着她逃走去寻华临之后,他们就立刻带着还留在别邺里收拾善后的兰琴和霍纭他们几个人一道远离了京城。 (本章完) 第12章 她真的有鬼! 华临不眠不休连施了几日的救命医术,月棠才自昏迷中醒来。 也才知道在她出事之时,先帝已然驾崩,父王也在宫中死去,随后她藏匿在洛阳山中养伤,陆续又听到新帝登基,朝臣更迭。 寡嫂一人支撑着端王府,与月棠的哥哥成亲半年就开始守寡的她,并无儿女。一年后获宫中允准,才抚养了一个宗族中的婴儿,延续了端王府这一支香火。 所有事发生得那般凑巧,自然是有阴谋。 但这阴谋,却非广陵侯能够一手达成。 她要复仇,但同样也要知道那天夜里王府发生了什么事,宫里又发生了什么事,父王到底怎么死的? 三年来,魏章带着小霍往返京城洛阳两地,终于由她当时挑开了何旭面巾,看到了他面相这一重要线索,将凶手锁定了何家和张家,同时又顺藤摸瓜查到了他们背后的广陵侯。 从面上看,广陵侯为了夺权所以设下杀局,事后又得偿所愿,顺利拿到了皇城司使之位,有理有据,天衣无缝,可他杜家已经大势已去,在京的禇家,殷家,一个是先帝继后的娘家,一个是端王世子妃的娘家,哪个不比杜家强? 他竟有胆子朝端王府下手。 而他拿来大赏何张两家的钱又是哪来的? 月棠确立复仇的第一步,便是要挖出广陵侯背后的人。 可三年物是人非,本来能唾手可得的线索都中断了。 本来对靖阳王只存在怀疑,并未认定他有多大可能,但此时他突然现身插进来,便令月棠不得不认真加以提防了。 “郡主,”一旁学华临平日模样捏了半天下巴的霍纭这时道:“其实借柳氏之势把杜家主谋的事全抖露出来,倒也解气。 “我就不信靖阳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与皇廷对抗,不管不顾帮着杜家!” “你说的这个,我跟你师父已经议过了。”月棠莞尔,“他是不敢,可我手上无郡主印玺,又没资格走到进入宗人府比对掌印指纹那一步,抖露出去,谁信? “凭他们的权势,一句话把我们打成假冒宗室来行骗的,你猜猜这整个京城,会有多少人抢着冲出来为他们收拾败坏王府的骗子?” 宗室里出生的孩子,宗人府和礼部都会手脚印存档,往后每隔一年留一次,直到十五岁。 到万一出现血脉有疑之事,这份绝密的档案就会成为最有力的鉴定手段。 除此之外,凡是亲王、公主、郡王、郡主,都会在受封之日获得一枚印玺。 这枚印玺自到手之时起便不得离身,但凡这印玺出现违法乱纪之事中,会被认定为罪证。 自然,有它在手,同样也是证明身份的有力铁证。 月棠当日按魏章在乱军中给出的信号跳崖求生之后,后来是魏章以她身边侍女林秀英的尸体代替了她。 为了作得逼真,他们不但把她那把十岁时先帝所赐的灵泉剑留在了尸体下,那枚印玺,也连同荷包一起挂在了阿秀的腰上。 靖阳王大权在握,侯府如今势力也不弱。 月棠如今无名无份,不管不顾跳出去指控,根本不用靖阳王出马,就是杜家以斩除骗子为名向他们下手也是绰绰有余。 “我不明白,既然广陵侯可以这样做,那他又为何听到柳氏的状子而暴跳如雷?”少年脸上布满了不解。 月棠叹息:“因为他们不想因此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能够提前处理的后患,自然没必要多拖。况且,侯府并没有势大到可以无所顾忌的地步。” 霍纭环胸默然。 房门这时被叩响。几声节奏分明,但又略带急促的叩门声后,进来个挎着菜篮子的二十七八岁青衣少妇。 “杜家那边在行动了,您知道吗?” 霍纭讷然张嘴:“兰姑姑听说什么消息了?” 兰琴走到月棠身前:“何建忠从侯府回去后,就立刻打发人去牢里撤诉。又听说还在派人上街寻找何晖,令他等撤诉的章程办完,就立刻前往牢中把柳氏接回来。 “就这么会儿的工夫,估计着撤诉的人已经到府衙了。” “倒是挺快。”月棠也顿了下,“这只能说明杜家比我想象的更怕事情暴露出去。” 他招呼霍纭:“你这就随我回何府,我们按计划行事,去何家收尾!” …… 何建忠从侯府归来,遂把所受的气转到了何晖和管家们身上。先安排去撤诉,等撤了诉再去接人,务必不能让柳氏活过今夜! 这里才把人打发出去,那边厢何夫人听说柳氏要被接回来又开始闹腾了。打发了好几拨人前来催他去上房。 何建忠挟着怒意去了,一进门把凳子踹翻:“你能不能消停点!” 何夫人愣住,随后把下人挥退,赤脚下地走到他面前:“你还冲我来劲?外头那个医女有鬼,她不正常! “她总是吓我,肯定是她杀了旭儿,这些事肯定都是她干的!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为什么不听?” 何建忠不耐烦:“家里事情一桩接一桩,应接不暇,我哪有功夫管你叨叨? “再说那不是你三番四次夸赞过的人吗?这么翻来覆去,你莫不是真疯了!” “我没有!”何夫人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急切,“你知道吗?她昨日跟我说,喝了药就见不到鬼,你听听!这是她该跟我说的话吗? “还有,她撺掇我对付张氏,还挑拨我指控张氏就是凶手,你都没发觉吗? “她有鬼,她真的有鬼!” 何建忠甩开她,背转了身子。 何夫人绕到他面前,咬牙道:“她是柳氏引荐进来的!” 前面那些话何建忠犹不想理会,到这里他才身形一顿,终于转过身来给了何夫人一个正脸。 人是柳氏举荐来的,柳氏房里有毒药,难道这个医女就没有问题吗? 这两日事端频出,弄得他连合眼的功夫都没有,竟压根也没想到再在府里头关上门来查一查! 柳氏都敢抓他的把柄要挟他,她引荐进来的这个医女入府当天就出了事……这怎么越听越有鬼? (本章完) 第13章 流汗是因为天太热了吗? 何建忠咬牙切齿。 何夫人看他还站着没动,猛地推他:“你说话呀!” 何建忠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何夫人厉声尖叫,“你想想所有的事情,是不是从她进府当日就发生了?是不是因为她,旭儿才会与张氏争吵?是不是因为他们争吵,我们才都相信了张氏有杀人的动机? “他们是有预谋的,就是冲着杀人来的!她是柳氏的帮手,而你竟然还要把柳氏带回来!” “这是两码事!” 何建忠咆哮了一句,然后快速踱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从旭儿遇害到如今总共才两日,昨日我就说她有鬼,你不信我,你还要我多早?!” 何建忠停步,扬声吼道:“林氏呢?把她给我传过来!” …… 月棠回到何家,刚跨门就迎面来了两个婆子。 “林氏,老爷太太传你,你这便随我们去上房!” 二人说着,已分左右抄到了她左右后方,一副月棠胆敢不遵就立刻将她打趴下的架势。 月棠认得是昨日拉扯过李嬷嬷的正房的婆子,没有与她们拉扯,她跟着到了上房。 上房门下的人明显换了一波,从使唤的婆子都换成了手持棍棒的家丁。 她只是在廊下站了站,就像往常一样稳步进门。 何夫人坐在床上,何建忠坐在床上椅子上,二人皆是一副恨不能活吞了她的样子。 “大胆刁妇!给我跪下!” 何建忠拍桌,何夫人也不由分说招呼身旁婆子上前押人。 可就在此时门外守着的婆子却突然进来了:“老爷!不好了,库房走水!” 库房里放着的可是何家几乎全部的家当。何建忠大惊失色:“那还不快喊人救火?!” 婆子迟疑看着屋中:“那此处……” “少啰嗦,赶紧去!全部都去,多喊些人!” 屋里站着的婆子便也跟着一道去了。 何建忠吼完,这几日缠绕着他的那股焦躁又浮上来了,不是这出就是那出,实在让人想不怀疑有鬼都不可能了! 但想到这里他蓦然回神,方才他们口中的“鬼”,不就是眼前的林氏吗? 月棠看他神色倏顿,当下也笑开了:“何将军是不是感到很不解,好好的库房怎么会失火?不过看来你已经猜到了,火是我放的。” 何建忠气炸,拍案起身,何夫人却比他更快,几步冲过来,扬手就来扇她的脸:“贱人!” 她自以为这一巴掌使出了十二分力气,也使得足够快,绝对可以把月棠的牙齿都打落! 可她人才走到半路,伸出的胳膊就让斜刺里伸过来的一只铁臂给架住了! 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几乎是在何夫人失控的瞬间同时破窗翻进来,接而如魅影一般格挡在她与月棠之间! 何夫人一张脸血色全无,瘫软在地。 而何建忠在片刻的惊怔之后,即张开喉咙大叫:“来人!” 声音出口他脸色又一白。 月棠扬唇:“发现叫晚了是不是?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不但院子里没有人,这个时候应该所有人都跑去库房救火了。 “毕竟他们都知道,何家祖上没什么积累,到你们手上得了这些家财有多么不易。 “若有闪失,他们必要承受你们的怒火。” 何建忠暴怒:“哪来的刁女,竟敢在本将军府上撒野?!” 他反身暴走,冲到墙下抓起了自己的剑! 小霍举剑迎向他,刚刚好在他提剑之时抵在他的喉咙口。 他师父魏章从小接受宫中精训,当时是作为佼佼者挑出来调到月棠身边的。 霍纭作为他的弟子,自然不差。 他对上何建忠,何夫人此时反倒获了自由,发疯般冲月棠杀来。 月棠右脚抬起,恰恰踢在她的胸口! 何夫人倒地,如见鬼一般朝她看来:“贱人!你如此大胆,眼里莫非没有王法了?!” 月棠大笑:“我本也是王法的一部份!” 何夫人失色,一时脱口而出:“你到底是谁?!” 月棠走到她跟前,半蹲下来,捉起她一只手。 另一只手拔下惊恐不止的她头顶的金簪,随后噗地往她臂上一扎! 那戴着两三只沉甸甸手镯的前臂上,顿时冒出个血窟窿。 何夫人痛到尖叫! 月棠竖起一指:“嘘。”又道:“我是谁?看好了。” 她拔出金簪,沾血在她抖瑟不止的掌心写下一个“月”字。 鲜血写就的字就那么刺目地展现在夫妻二人面前。 何夫人倒吸一口气,再看向月棠这张脸时,已然魂飞魄散! 月是国姓。 “还要我写下去吗?”月棠问。 何夫人整个人都在地板上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鬼,鬼,你真的是鬼……” 她往后缩,缩到何建忠脚下。 月棠起身,簪子在指间绕了个花,又走到何建忠面前:“你呢?可还要我往下写?” 何建忠也开始往后退! 当今天下冠着这个姓氏的人也不少,但此时此刻以这副年纪面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他们脑子里只能想到一个人! 一个应该在三年前就变成了鬼的人! 他嘴里不停地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不是她!她已经死了,尸体都让旭儿刺得稀烂了!我亲眼看到的!” “是啊,他的确做的够决。”月棠目光转寒,“要不然你觉得怎么会轮到他何旭来当我第一个刀下鬼?” “何旭”两个字宛如两把刀,直直插进夫妻俩的心肝里! 何夫人面如金纸,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把两眼睁成铜铃,死死地盯住眼前人! “我不信!我不信你是她!” 月棠慢慢将盘子里一块枣泥糕揉捻成粉,说道:“二十年前,皇后与端王妃同时怀有身孕。到临产时又同时阵痛两日而不见下来。 “先帝把相国寺方丈请入宫中为二人祈福,方丈却在祈福之后告知他们,迟迟不生产的原因是腹中胎儿都被煞气缠绕,无法脱身。 “后来,合全太医院之力,皇后和端王妃总算还是平安把孩子生出来了。 “不过端王妃生的是对龙凤胎,而龙凤胎中的男孩在难产中途就夭折了。 “那老和尚又说,神灵相佑,端王妃夭折的那位小公子担下了这团煞气。 “但生下来的二皇子与小郡主仍然受了影响,唯有在年满十六岁之前人前少露面甚至不露面,身上残余的煞气才会随着年龄增长,正元渐固,从而逐渐消亡。 “否则,谁也活不过十六岁。” 说到这里月棠朝已然听得声息全无的他们俩看去,又笑了一笑:“我不过讲了个故事,你们为什么流这么多汗?是因为这深秋的天太热了吗?” (本章完) 第14章 你配吗?! 何夫人如同死尸,已只有愣愣瞧着的份。 何建忠两腿抖了抖,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室秘辛,岂是人人能有资格得知的? 月棠能说出来这些,已经证明一部分了。 看着二人此状,她又扬唇:“那和尚说,那煞劫若是成了气候,便会在天下间扬起一场惊天动地的腥风血雨。 “起初先帝不信邪,不但满月宴上就赐了二皇子为晋王,同时也赐了端王的小女儿为永嘉郡主,并因为她与皇次子有着同担煞劫的缘份,帝后待其也如若亲生。 “但那和尚或许有些真道行,自那之后的五年里,晋王与永嘉状况频出,不是这个受伤,就是那个染病。 “终于那年晋王又意外感染了一场瘟疫,同时永嘉也掉落了湖中,让人心力交瘁。 “帝后一番商量,便把晋王送去了江陵国丈的府上。 “而永嘉郡主还在王府多住了一些日子,却也在六岁时端王妃病故之后,在宫中调拨、端王亲自挑选的一批侍卫保护下,搬去了京郊自己的皇庄上居住。 “直到三年前的七月初三,在距她十六岁生辰还差半月之时,却被你们密谋逼下了悬崖。 “不过你们却没想到,我长年独自在外生活,身边怎么会没几个忠心之人? “能猜到魏章没死,就该想到我也可能还活着才是。” 话说完了,一块山药糕也让她揉成了粉渣。 她略有些嫌弃地搓搓手指:“论糕点,你应该买宝膳堂的,除了他们家,再没有哪家做得好吃。” 抽了何夫人怀里的绢子把手擦了,她又把头转过来:“现在,你们想怎么死?” 汗水将何建忠的衣背沁得湿淋淋! 他伏在地下,几次想要直身来看一看,但背上如若压着千钧,无论如何也直不起来! 自从永嘉郡主六岁出京,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的面容! 原来,原来,世人对她儿时容貌的惊叹不是瞎传! 原来那天夜里于黑暗之中骁勇无双的女子竟然有着如此这般的美貌! 原来,原来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月家那个从上到下众星捧月,先帝都亲自替为她拟名,挑侍卫,皇后也亲手为她准备满月宴衣衫,可却在三年前先帝重病弥留之际,被何家和张家趁机联手杀害了的永嘉郡主,她没有死啊! 崖下的尸体上的郡主装束,首饰,或者独有的印记,都是刻意被留下来的! 坠崖,只是她绝地求生的手段! 难怪……难怪现场找不到魏章的尸体。 她身边所有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没有一个人对她不忠心! 她死了,她身边一等一的近侍怎么会独活?! 原来何旭的死是因为这个! 是因为她杀回来了,她要灭他何家满门! 满腔血都在何建忠周身乱蹿,使他全身发麻,只能张开嘴大口呼吸。 随后他又突然跪趴上前:“别杀我!别杀我!指使我们的是广陵侯,我们只是受命行事!我可以当郡主您的走狗,您让我干什么,我都可以——” 话没说完,一只清瘦素手冰凉有力如铁爪,已闪电般扣住了他的咽喉! 月棠双目阴寒,近在咫尺:“你配吗?你觉得我需要你这种狗吗?” 眼泪如滚珠从何建忠眼里落下来。 那个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汉子,此刻惶然如窗外落叶。 月棠忽然把手松开,朝小霍伸手。 霍纭掏出一把闪耀着寒光的刁首,双手捧着交到她手上。 月棠又把匕首放到何夫人手上,刀尖反转,对着她心窝。 “别怕,我所受的,还有我的阿篱所受的,比你今日所受的要痛苦的多。他们一百来个人,而我们当时包括三个月的阿篱在内,也只有二十三个人。 “他们把我乳母的头削了,把我最喜爱的侍女的身子砍成了两段。 “他们还把刀子刺向了小小的软软的阿篱,那是我怀胎十月,历尽艰辛生下来的长子。 “你知道的,我父王只有我的兄长和我,我的龙凤胎二哥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人世间就已经走了。 “母妃生我们受了苦,此后父王就不让她生了。 “当然她也生不了了。我六岁那年,她走了。 “后来兄长刚刚成亲,也病逝了。 “是皇伯父仁厚,许我招赘,又许我生下子嗣来继承父王的爵位。 “阿篱就是我端王府的继承人啊。也是我父王后半生的希望! “他是多么高兴于阿篱的出生,他总说,那是我女儿的孩子,也是本王的心肝肉。 “他生前可是早早打算好了,要把毕生家业传承给他,要亲自为他挑选名师,让他成才。 “是你们布下天罗地网让我死,还让那么弱那么小的阿篱死了。 “你们刺伤了他,还让马匹带着血淋淋的他四处逃蹿! “我的阿篱要经受那样的痛苦,他当时该有多么绝望。 “而你们既然安享着他们的血肉换来的富贵,你说,到这个时候究竟还有什么好怕的?” 何夫人泪如泉涌,喉咙里一滚一滚,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她几次要在月棠的话语里昏厥过去,却又害怕死得稀里糊涂而勉力保持着身姿! 她这副病体残躯,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何况这两日她一颗心已如火里来油里去。 她全副心弦都绷成了直线,可这时月棠握住她手腕的这只手却突然反转,捉着她一起朝何建忠心窝刺去! 她立刻闭上眼,发疯地尖叫起来。 何建忠凄惶大喊着“郡主”,但他腹背受敌,跪趴在地下,整个人如同棍下野狗,压根无法抵抗:“我真的招,什么都招,您问!求您快问!……” 月棠眯眼望着他,咧开一口森森的银牙:“求我问?那好,你告诉我,我的郡主印玺在谁手上?” 何建忠骤然敛目,然后抢着道:“当年我从,从尸体下取下来后就交了给侯爷!印玺在他手上,一定在他手上!” 月棠刀尖刺破他下颌,看着那血痕逐渐变粗:“还敢打马虎眼?杜家给你们的赏银是哪来的,他们背后还有主使,你难道不知道?” (本章完) 第15章 乖,继续刺! 何建忠疯狂摇头:“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后头还有人!杜家到如今为止,从来没有透露过钱财来源的半点消息,但我知道,他们在当年事发之前,手头就已经有多出来的财物了!” 月棠漠然望着他两眼,刀子向下滑到他喉间:“如果我的郡主印玺在杜明焕手上,那你觉得最可能被放在什么地方?” 何建忠眼中又添多了几分惊色,随后他很快道:“书房!一定是书房!” “书房的岗哨是怎么分布的?” 他牙齿打颤:“全是暗哨,以五行八卦为阵象所列,具体,具体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去年岗哨换防之时,张少德曾经参与过列阵,他肯定知道!” “张少德?”月棠转了转刀柄,“书房里可有暗室?” 何建忠咽头一动不敢动:“我只见过他对书房里挂着的一幅牡丹图甚为宝贝,他不许任何人靠近。如果有暗室,那只能是那幅图后面了。” 月棠扯动嘴角:“还有其他要交代的吗?” “没有了!”他疯狂摇头,“我发誓真没有了!” “那很好。”她说道,“没有就可以去死了!” 一句话起,她握住何夫人的手,倏地把刀子挪到他胸口! 一句话落,她带着何夫人手上的刀尖噗地一响直入了他的胸腔! ——这下手多么精准。 又多么有力! 仅仅一刀下去,刀刃已经从他心脏正中穿过,又从他的背后穿出来! 何建忠本能地来拿剑,可第二刀又已经来了。 接着是第三刀,第四刀。 每一刀都将他眼中的不可置信钉死在瞳仁上! 月棠捉着何夫人的手,在她的尖叫声中连续下落! 直倒他抽搐了几下,再也不能动弹。 月棠拍拍何夫人的手背:“乖,你继续。继续刺,永嘉郡主就不会来找你了。她会原谅你的。” 她松开抱头蜷缩成一团的何夫人。 何夫人怔怔地看着刀子,又看着尸体,然后当真扎了下去。 鲜血喷了月棠一身,她信手掸了掸,随后搭上何夫人的脉。 月棠弯唇站起来:“没用的东西,当初那么贪婪,撺掇杀人也不怕,这才把刀子送上手,就真疯了。” 说完她再走到镜子跟前,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脸庞,然后把沾上的两滴血渍擦了擦。 小霍狠狠地瞪了地上的何夫人一眼,躬身走到月棠身后:“郡主,何家余下的人还留吗?” 何家父子还有几房侍妾,以及何旭兄弟的孩子,以及还在眼前的何夫人。 “留。”月棠拖过桌上的锦袱,擦拭着血淋淋的手指,“全杀光了,就太假了,后面的戏就不好唱了。” 小霍嗯了一声,却又恨恨:“真该一个都不留!” “你先出去,让华临在门外等我。” 月棠把布放下,掏出一枚皇城司的牌子,塞到何建忠的掌心之下,然后起身又道:“传完话即刻去让张少德知道何建忠死了,要想办法让他火速赶到这里来! “要快,慢了恐怕杜家就抢先了。” 霍纭嗖地一声从后窗走了。 他离开后,月棠站直身,走过去打开门。 院里仍然没有人。 库房方向浓烟滚滚。那可是何家存放家财之地。 所有人都去救火了。 即便有那么一两个还在上房当值的,全副心思也在火情之上。 月棠披着满身血污走出院门,喊起来:“来人啊!太太把老爷杀了!快来人啊!” 门下几个人同时回头,看到她这副模样才惊得拔腿往院里奔来! 屋里,何夫人同样也是一身血污,不,因为每一刀她都挡在月棠身前,所以她身上的血比月棠要多得多。 丫鬟们看见她两手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刀子,正一下下地往何建忠的身上扎去。 口里仍喃喃自语:“我听话,我听话的,杀了你,杀死你,郡主一定会原谅我,一定会……” 而何建忠面朝她侧卧,一双圆睁的眼跟何旭和张氏一样,同样布满着不可置信和惊恐。 “鬼啊!” 不知是谁啊地一声尖叫起来,随后此起彼伏的声音都起来了:“有鬼,肯定有鬼!” 昨日被李嬷嬷压下去的那些鬼神邪说,一下子破土重来! 不,比起昨日的疑神疑鬼,眼前这瘆人的一幕更惊悚,更有说服力! 来的人有的晕了过去。 有的被门槛绊倒在地。 有的下意识奔上前来,但又吓得在半途止住。 何夫人扭转头,咧开嘴冲她们笑。 众人哭喊着往外跑。 月棠退出人群:“何家接二连三死了这么多人,也不知是犯下了何等事,被冤魂这般找上门。你们不害怕吗?还不快跑,等着变成下一个刀下鬼吗?” 众人都打起了哆嗦。 月棠站在门槛外:“转告何家人,诊金就不必结给我了,告辞!” 她越过照壁,大步朝角门走去。 侧门墙下拴着的黄狗听到脚步声,也冲她吠了起来。 她瞅一眼,折转两步,一脚踩在那狗食盆上! 硕大一只陶盆四分五裂,黄狗先是一惊,随后便在后方发出震天怒骂。 月棠冲它咧嘴,然后提着裙摆飞奔到门下,一脚踹开门板,迎着斜阳走了出去。 角门外,华临已经在车前等候了,车窗内还露出兰琴的脸。 兰琴快速下车,抖开一袭披风将她裹着上了车:“可曾受伤?” “不会的。不要担心。” 马车即刻朝北城驶去。 月棠拿镜子照着给自己擦脸,然后小心翼翼扯去覆在眉眼上的一张薄如蝉翼的胶膜,露出她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一双双燕眉与杏仁眼。 她吁一口气,看向窗外,窗外车水马龙,街市繁荣,与三年前的京城风貌没什么两样。 对外宣称被劫匪逼死在悬崖下的永嘉郡主,已经成为了过时的谈资。 过去在京城一等一的天潢贵胄端王府,也已经人丁凋零,仅余端王世子生前娶过门的未亡人,独守着王府的门楣。 如今的京城百姓,关注的是新一轮的皇权富贵。以及傍着皇权富贵壮大起来的那些门第。 兰琴拿出干净的外袍让她更换。 她把血衣扯下来:“你回去后立刻按我说的做好饭食,等小霍回来他要即刻送去牢中。 “何建忠死了。 “下一个就是张少德。 “张少德比何建忠狡猾。 “我们要适当留给他一定的时间,但一定不能留给他更多反应的时间。 “最迟,让他再活一个昼夜。” 兰琴望着她:“小霍方才说,张少德那边,您或许还有话要问?” “对,”月棠扯了扯嘴角,“他的命和他的话,我都要!” (本章完) 第16章 阿七 何家是引子,后续的一切才是目的。 当年在密林里,何张二人以多战少,将他们连大带小二十三人全逼上了绝路。 不含她仅仅百日的孩子,她随身的一位长史,两名掌事女官,三名贴身侍女,三名小婢,全部死去!此外十二名先帝当初特地挑选给她的侍卫,只剩魏章与霍纭的父亲霍宣二人。 挑开何旭的面孔,又认出了恰巧赶来的张少德之后,月棠当时就知道,那一夜她逃不脱了。 她招呼着魏章他们挪到崖边,只有跳下去他们才拥有仅存的一线希望! 可魏章和霍宣跟她隔空比了个手势,让她缓一缓。 多年的主仆早有了默契,她于是站在崖边,用最后的力气支撑着不倒,指着何建忠他们咒骂拖延时间。 除了皇室中人——不,事实上如今的皇帝都不曾见过月棠。 这位接替了先帝执掌天下的她的堂弟,自幼时就送到了江陵国丈府。 月棠虽与他同月同日出生,还同时都背着个天煞劫,彼此间却毫无交集。 连皇帝都认不出她来,唯一能确认身份的,只有那枚印玺,和宗人府里给每一个宗室成员留下的指纹拓印。 悬崖下的尸体是阿秀,真正的林秀英,是她身边的侍女。 死后顶替身份被何建忠带回侯府,她身上挂着的郡主印玺必然也被交到了杜明焕手上。 为了确认她的确死了,杜家必然要看到这枚印玺,他背后之人,也必定要凭此印玺确认任务成功与否。 回京这一月,魏章已探查过杜明焕的书房两次,其实已经发现外围时刻布有暗哨,由此推断杜明焕的书房必有名堂。 月棠不敢说这枚印玺一定在杜家手上,但必须得查。 张少德确实比何建忠狡猾。 何建忠这一大家子各有各有的私心,张家不同,除了嫁出来的张氏,张少德得了大笔赏银后还住着从前三进旧宅,连妾也没纳,就守着发妻次女,与长子长媳一道度日。 人少了,自然漏出来的风以及可以插进去的空子也就少了。 这是张少德谨慎。 谨慎的人也好,也不好。 月棠此番要揪的,就是他不好的这一面。 说话间马车驶入位于城北的一条胡同,华临和她们得在此分道,以免后方有尾巴追随。 兰琴先下地,扶着月棠下来,走向对面的胡同。 穿过这条胡同,就到达了他们在京的宅第。 自从永嘉郡主在世人眼里已经被谋杀死亡之后,属于月棠的皇庄、别邺都已经按律被收回去了。 就连她原先留在别邺里的侍从,也都按规制收了回去。 魏章和兰琴都是花名册上的人,按理说也还是要回王府的。 但当时魏章自己决定跟随月棠,安顿好月棠之后,又赶在礼部官员到达别邺之前,把兰琴和霍纭迅速带了出来。 当然,正好也把月棠提前打好包的私产也带出来了。 这些资产与郡主的产业相比仅仅九牛一毛,不过是一些好搬运银票首饰之类,当时不在意,后来却极为庆幸提前准备了这么一包,够他们吃喝好些年。 当年端王出于安全考虑,曾给喜欢暗中出行的她办了张假的丁籍,以应付官府查问。 而这假身份,后来也正好给她用来露面行走。 月棠把显眼的首饰都找私行变换了造型,再上当铺全折成了现银,交给兰琴买了几间旺铺生财。 三年过去,也攒下了一笔可观的数目。 横穿马路的时候兰琴轻轻提醒她:“斜对面最热闹的那间铺子,就是宝膳堂,从前您最爱他们家的点心。” 看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从前。 月棠不愿耽溺其中,她嗯了一声把目光收回,却在收回的半途停顿住,定在了人群里一道颀长的身影上。 京城属江北,这里的人个子都不矮,但这人却仍有鹤立鸡群之感。 他背对着这边,正在小摊前挑选拨浪鼓。 “怎么了?”兰琴也停步。 月棠道:“我好像看到了阿七。” 兰琴愣住:“姑爷?” 宝膳堂里正是点心出炉之时,蜂涌的人群瞬间把拨浪鼓摊子给挡住了。 月棠收回目光:“许是我看错了。” …… 阿七是月棠的赘婿。 是因缘际会下找回来解决王府承嗣危机的人选。 端王有两个侧妃,但侧妃们都没有生育。 算起来他总共也就只有与月棠的母妃生下的三个儿女,比月棠大两岁的端王世子月溶,月棠自己,以及她还没来得及出世就已经因闭气而夭折的二哥。 端王妃于月棠六岁时去世,随后月棠就去了皇庄别邺里生活。 月溶健康聪明,也是端王的骄傲,他十六岁娶了世家大族出身的禇氏为妻,二人幼年即相识,曾一起读书,算是青梅竹马。婚后琴瑟和鸣,十分恩爱。 只是成婚半年后,世子妃禇氏甚至都未来得及怀上身孕,月溶便突染恶疾,文武双全的一个少年郎,日渐消瘦,未及两月,便重病离世。 偌大的亲王府,突然只剩了端王与月棠。 哥哥离去的那天夜里,月棠在床前对着已经说不出话、只会流泪的他守了一整夜。 那时她离及笄剩半年,看着巍峨但又空荡荡的王廷,总觉得不该如此。 从前还有兄长帮助父王支撑王府,兄长一走,父王便势单力孤,几个月下来,人已经老了好几岁。 月溶满七七那日,月棠随端王去陵前祭祀烧纸。她说,父王,我想招个上门女婿。 月棠至今记得,父王满腔的悲痛全部化作了震惊。 隔了好久他才说丫头你糊涂了?哪个有才气有骨气的好男儿会来给咱们皇亲国戚当赘婿? 一般官户家的赘婿,还能因为女方家族的扶持而有出头之日,入仕为官,不在话下。 公主招赘婿都不定能有好结果,当王府的赘婿,要么没人稀罕,要么来的就是不成器的。 何苦呢? 可月棠意志坚定地往火盆里投纸:我只图孩子,又不图白头,我不信找不到。 (本章完) 第17章 旧账 世人见过永嘉郡主的聊聊无几,可就凭宫中和王府投注在其身上的关注,也得出了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女的结论。 事实上从小到大月棠也的确受尽了伯父伯母和父兄的关爱。 即使偶有疏离,月棠也能理解。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活下来了,二哥却连看看这人世间的机会都没有就走了。 六岁前背负着天命煞女的命格,她比同龄人总是要想得更多些。 六岁后她开始搬去别邺生活。诚然身边都是忠心可靠之人,一切事务无虞,她只需要按时读书,习艺,闲时以端王给她的民女身份外出体察体察民情,看似闲适安稳,可终是得独挡一面,要自己学着长大。 宫里派来教她读书的老师说,生为宗室子女,有义不容辞的家国之责。 招个赘婿,此后她的孩子就可以入宗室谱。宫闱水深,谁也不能保证皇恩长存,她得趁着皇帝与端王的手足之情还很浓厚,先生下孩子把爵位袭下来。 端王沉默了很久,最后连叨了几句傻丫头,走了。 三个月后,端王又到了她的别邺。说皇伯父果然同意她招赘,也果然同意将来立她的长子为端王世孙。 但端王接下来又迟疑地问了一句,问她想找哪家的儿郎? 六岁起月棠就远离官宦,权贵们的名号,传闻轶事,她都听得多,但人却一个也不曾见过,无从选起。 就算她有意,难道这些高门大户出身的子弟就乐意当她的裙下臣么? 再往下找,便是月棠和端王都不曾熟悉的阶层。 家境平平之下成长出的子弟,陡然进入富贵王庭,也不乏有经受得起利益诱惑的,有拥有宠辱不惊的心胸的,可月棠赌不起。 她也不可能去赌。 先帝对端王府诸多偏宠,是王府的幸,但也容易成为不幸。 过去多年妄图打着王府名号在外招摇过市的人实在太多了,而这次事关她的夫婿,即是王府的次位主人,一个不慎,将来的后患可就大了去了。 她早就想好了:“去民间寻个才学出众的子弟,我以平民身份与之成亲,等孩子生下来,我许他功名利,然后去父留子。” 只要能解决问题,用什么样的手段根本不重要。 况且,朝堂之上各世家贵族都暗中角力,找民间男子成婚再去夫留子,是是最干净的做法。 端王又一次震惊败走了。 月棠不急。到了这一步,她知道父王和皇伯父都会同意的。 又一次父女例行相见之时,端王果然带着皇帝的亲笔信来了。 皇帝让她就以端王从前给她办的那张假丁籍与人成婚。 当朝郡主居然要找个民间男子成婚生子,他当伯父的万万丢不起这个脸。 月棠笑了。 后来她就打发魏章到处去物色人选。 她还差一年就满十六岁。 两个哥哥都死了,她自己还背着个煞劫。 她虽一向无畏无惧,秋狝时敢一个人背着箭囊闯密林,却也害怕老和尚咒她真咒成功了,活不到十六岁。 那时春闱刚过,会馆里聚集着许多落榜的士子,他们很多出身寒门,举全家之力凑够了进京赶考的盘缠,科举失败,回去的费用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于是很多人会在会馆外张贴雇工的告示。 魏章在会馆外头蹲守了半个月,发现阿七的时候,他正抱着双臂和一群文弱士子争夺一个账房的差事。 他很高,浑身肌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但他的谈吐气质又能够令人相信他确实是个读书人。 有人看不惯他吃香,跑过来为难他,魏章混在人群里上上下下把光着膀子的他看了个遍,然后就把他带了出来。 在村屋里假扮落魄小姐的月棠也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然后查问他的来历。 他说他是北地来的,祖父也做过官,但后来养老致仕之后,一家人就在北边安了家。 到底不想扔了书本,于是就还让家里子弟读书科举。 他给月棠看了他的路引。 路引是真的,但身世还得求证求证。 月棠先以资助的名义留他下来。 然后魏章带着几个侍卫去了趟阿七家乡,打听出来的情况与他所说的一般无二,路引也是官府备过案的真货,甚至连他们家的祖坟都给找到了。 这很好。 越是远离京城越好。 月棠一向是个果断之人。 她问,阿七你有没有许配良偶? 他说没有。 于是月棠又说:你长得一表人材,我看上你了。不如你留下给我当个赘婿,我有三百亩地,你来当地主,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竟然不从。 要死要活地不从。 月棠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无论是体魄还是面相还是习性人品,都极合适当她儿子的爹。 于是又劝了一次。 这一次直接把他给劝跑了。 月棠死了心,掉头去找别人。 这个时候他又回来了。 抱着两条猿臂在她面前来来去去走了七八回,最后咬紧牙关说:成亲可以,但是彼此不了解,我得留下来,和你再相处一段时间再说。 要不是镇上开当铺的正好是月棠的家臣,月棠就信了。 当铺说,他把长命锁都当了。 所以哪是回心转意?分明是图个地方容身。 他有所图,对月棠来说反而更没有负担。 于是她找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一手安排了喜堂。他除了在进喜堂前喝了一杯酒,剩下的都没操心。 枕席间,她咬着他的耳朵说,别怕啊,等我生个像你一样健康漂亮的儿子,我就放你走。 那天夜里,月棠自认为照着图谱行事,极力温柔。 可翌日晌午,酒醉醒来的他还是破窗跑了。 次月,月棠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八个月后,正当月棠躺在别邺里遛弯养胎,魏章突然来报,说姑爷又回来了…… 月棠更衣换妆回到村屋。 好在原来住的村屋本就是影卫们平日住的地方,用于给她打掩护,生活痕迹都是现成的,没有破绽。 他带了一堆狐皮貂皮金银珠宝还有燕窝鱼翅,盯着她的大肚子愣了半天。 月棠揉着肚皮喊了声“夫君”,他才找到呼吸,醒过来。 月棠问他为什么又回来了? 他支吾不言,最后才阴着脸说有要紧的事,但既然她快生了,就等她生了再说。 (本章完) 第18章 好羞耻 月棠猜他是回来和离的,毕竟他们在官府立过婚书,不切割干净总是会有隐患。 而当初她对他承诺过有了孩子就会放他离开,如今孩子也有了,他自然也就不那么着急了。 强扭的藤上结苦瓜,虽然不知道这一胎是男是女,但月棠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放他走。 倘若皇帝到时候实在让她生个儿子再袭爵位,那她回头再招一个就是。 没想到这次他竟一直留了下来,别邺那边一切待产的准备都做好了,月棠一点脱身的机会也没有,于是连生孩子也不得不在村屋进行。 她在屋里哼哧哼哧使劲那会儿,他在外头来回奔走像头野兽。 她又以为孩子满月后他就会提,谁知也没有,反倒是这个月里他学会了如何给孩子换尿片。 眼看着她十六岁生日将近,不得不做了结了,她在孩子满百日这天,准备好了跟他摊牌。 谁知这一天他竟出门了。 一直到晚上也没回来。 于是月棠留下了一个木匣子,里头有封道别信,言明有生之年绝不会再相扰于他。 再有一张和离书,另外是一万两银票,和位于姑苏的一座园子以及几间码头极好的铺子的房契地契。 这些,权当是跟他买下了阿篱。 跟阿七的那一段就此翻篇。 如今她只知道,她费了那么多心血才生下来的孩子,结果死在了杜家的阴谋之下,死在张家何家的手上! 她要宰了张少德! 要找到她的印玺! 她要灭了广陵侯府! 她加快了步伐,很快就甩下了兰琴,穿过胡同朝着另一头他们的宅子奔去! …… “十二文钱!客官您要的话,十文钱就好。” 摊主讨好地挑了个新的拔浪鼓给晏北。 晏北掏了颗碎银子,一共买了五个,把阿篱的小伙伴都算在内了。 阿篱渐渐晓事,总羡慕外头玩耍的孩子。晏北不让他出门,只让成了家的侍卫把孩子们都送进府来,日夜陪他一处。 拨浪鼓要买五份,点心也要买五份。而且指定要宝膳堂的。 至于为什么他要亲自出来买? 因为阿篱新学会了过家家,又开始羡慕民间的孩子都有亲自买礼物给他们的父亲。 登车后他支颐看着街头,没走几步车停下来。 侍卫叩响车壁,然后躬身进来:“禀王爷,杜家确实摊上点头疼事,他们手下有两个副使,是朝中的四品将军,互为亲家,但其中一家昨日起了桩凶案,随后被引为嫌犯的死者妻子撞死证清白了。 “这个还没审明白,又在死者的弟媳身边找到了杀人证据。 “这弟媳昨日被两家人送去牢中,谁知道竟然在牢中状告家公图谋不轨,侯府下晌便是在为这家人善后。” 晏北把目光从胡同里飞奔的女子背影上收回:“图谋什么不轨?” “明面上没说,但似乎与三年前被劫匪围杀在京郊的永嘉郡主有关。” “永嘉郡主?”晏北把手放下来,“说什么了?” “没有亲口提到郡主,只是说到三年前七月在京郊那件事。三年前的七月发生了不少大事,但若说到京郊,那就只有永嘉郡主遇害之事了。” 晏北展开折扇,缓缓摇动了几下,随后道:“不是已经确定是流民干的吗?我记得现场一片狼籍,死了不少人,武器也五花八门。难道不是?” “是流民。当初先帝发丧之后,朝廷终于安定下来,宫里皇上和太后都分别下令去调查了几遍,都确定是匪徒所为。” 晏北手里扇子摇得更慢了。 “既是匪徒所为,柳氏却有这番说辞,纯属栽赃要挟?” 侍卫斟酌再三,说道:“属下不能确定是否如此,不过,就在半个时辰前,那武德将军自己竟然也死了,据何家跑出来的下人流传,竟是死于其因为近日丧子而心神崩溃的疯妻之手。” “哦?” 胡同里的人已经跑得不见影了。晏北把目光从空荡荡的巷子里收回:“这武德将军叫什么名字?” “何建忠。”侍卫看他眼里一片茫然,又道:“这何家放在京城里属于看都看不着的人家,王爷不认识也属常情。” 以往街头大小传闻晏北只是爱听个新鲜,从来不乱插手,尤其是广陵侯府的事,他更是不肯沾惹半点。 侍卫只当这回也是如此,拱手便要退下。 晏北却伸扇将他留住:“死这么多人,且还各有各的死法,连环套似的,不正常。你再去听个后续,回来好好禀我。” 侍卫下了马车。 晏北又扭头看了眼那胡同,放下了车帘。 先前那胡同里奔跑的小妇人腰肢颇细,定然也颇软。 光看后背,就觉比得上阿篱他娘七八分了。 “王爷,前番禇大人想要送过来的那两个舞姬,腰肢也极软。” 当这声音清晰无比地在耳边响起,晏北才恍然想起来车厢里还有个纪善官崔寻。 他抬起头。 崔寻双手交拢,坐在下方脚榻上一脸理解地微笑:“小世子已经三岁四个月有多了,王爷若觉长夜寂寞,也在情理之中。” 不光是隔三差五被当礼物送进来的歌姬舞姬,礼部已经递了几次折子,请奏皇帝为晏北遴选王妃,可他都没松过一丝口风。 今日能对着个妇人的后腰看这么久,真不容易。 晏北眉眼齐抽。 他在说什么? 哦不对,他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他在对一个路过妇人的腰想入非非。 怎么回事? 他竟然有那样邪恶的念头! 他甚至连她的脸都没见到! 好羞耻。 他缓慢地移开目光,把扇子摇得端正而肃穆:“我要是没记错,王府纪善官的职责是‘教引思想,端正行为’,——‘舞姬’?” 崔寻立马给自己掌了个嘴:“属下该死!” 晏北又漫声道:“沈家、穆家、禇家四处拉帮结派。 “禇奕送舞姬是想干什么,别告诉我你不清楚。” 崔寻在他的义正言辞下又匍匐在地:“王爷!是下官心思太龌龊了!回去我就抄十遍《洗心经》!” (本章完) 第19章 不该出现的牌子 何建忠一死,许多目光立刻投向了何家。 霍纭知道他动作得快。 得了月棠的命令后,他即离开何家,直奔张家所在胡同。 张家还住着闹市街口的宅子,门前摊贩茶棚密密麻麻。他找了家最为热闹的茶棚,点了壶茶。 上晌与何建忠同时被召进侯府挨了顿骂,张少德也不敢拿张氏的死说什么。 广陵侯能够把他们官职提上来,同样捏死他们也如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女儿张氏的死虽说让人心里憋屈,但到底还是活着的人更重要。 回府后他立刻打发独子张继接替何旭去找魏章。 把人送出门,回房还没坐下,张夫人慌慌张张地来了:“外面好多人说,说何建忠死了!” 张少德几疑听错:“你说谁死了?” “何建忠啊!”张夫人拍着大腿,“方才门外刘记茶庄里,一堆人在议论何家的事,说何建忠刚刚被他媳妇儿杀了!传说有鼻子有眼,好多人都往何家那边去看热闹了!” 张少德掉了下巴,随后把杯子放下,大步出了门。 何家已经没有能主事的主子,唯一还能算正常的何晖已经去了衙门,众人都不知为何还没回来。 张少德到达时,何家已经大乱。 满府下人叫的叫,逃的逃,几个管家正在喝斥他们。 上房里惨不忍睹,何建忠侧卧在地,何夫人还披着满身血在傻笑。 来的路上张少德还半信半疑,进了门才知是真的,而直到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他才有了清晰的认知:何建忠真的死了! 仅仅就在一个多时辰之前,还在与自家扯皮的亲家,眨眼就成了一具死尸!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周边人。 如果说何旭的死让人感到突然,张氏的死让人感到愤怒,那么仅仅一夜过后,何建忠的死就只会让人感到这一切都不正常了! 短短两个昼夜而已,何家已经死了三个人! 而且死的并非旁人,是当家的老爷和大公子、大少奶奶! 非但如此,何建忠还是何夫人亲自刺死的!而何夫人偏偏还在这个时候疯了! 何建忠是个武将,何夫人是个体弱多病的妇人,她能把何建忠杀了? 就算能出其不意,刺下第一刀,也绝对中不了第二刀! 张少德不傻,他嗅出了这股血腥味背后透出的诡异。 “是太太拿刀杀的!……” 家丁语无伦次。 “那事发之时有谁看见?!” 家丁打着颤回想着:“关起门来的,当时只有太太新雇的医女在场。” “医女呢?” “早吓得跑了!” 张少德皱紧眉头。 这唯一一个见证者是才雇上门的医女,而出事之后她却又立刻跑了?! 他迅速地看了一圈周围,然后飞快蹲下来看着地上的尸体,摸索着察看。 除去何建忠能不反抗而被杀十分诡异,何夫人的突然发疯也不正常。 昨日张氏撞死之后,他曾从身边下人嘴里听到了张氏和何旭争吵的由头,正是这个医女! 是她的出现引起了他们夫妻的争吵,随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这医女有鬼! 何建忠绝对不是死于何夫人之手! 他快速蹲下来,摸索起了何建忠尸身,并无所获,他又来翻动尸身。 而这时,原本扣着地面的右手掌心就此被翻过来,一枚明晃晃的皇城司令牌,就这么赫然出现在张少德的眼前! …… 广陵侯从靖阳王府回来,坐在雕着文曲星图案的核桃木书案出神。 他反复琢磨着晏北前后的语气神态,总觉得这一趟去的没那么简单。 杜家本是极为有功绩的开国侯,当别的同等级侯爵都被回收了爵位以后,到他杜明焕手上爵位还是传下来了。 可他直到二十岁时,才在皇城司谋了个差职,这一呆就是七八年。 直到那年,他跟随端王陪同先帝出巡,半道上挤到端王面前露了露脸,才令端王想起来老广陵侯的功绩,将他提为了副使。 这个位置,是近几十年以来杜家从来想也不敢想的高度。 但这也到头了。 端王与先帝是同父同母的手足,先帝仁厚,端王也敬重皇兄,所以即使宗室分支不多,皇权也稳得如同一块铁板。 端王从先帝登基之时就掌管着皇城司,更是不止一次得到圣谕,到端王年老退位之时,皇城司也会交到端王子嗣的手上。 所以三年前,广陵侯铤而走险,朝端王府下手了。 随后他的表弟靖阳王奉先帝临终之前的遗诏回京辅政,更是让他心花怒放。 如今的靖阳王不但手掌兵权,而且还是朝堂的辅政大臣,有这样的一个大靠山,广陵侯府未来的风光荣耀还用担忧吗? 可他这个表弟实在让人难以接近,简直可以说是六亲不认! 这三年里,除了初初回京之时,踏足过广陵侯府探望了老夫人一回,后来再也不曾来过。 就连广陵侯自己屡次递帖子想要登府拜见,十次里面有一次进了门就不错了。而仅有的这一次,也必须是靖阳王有正事要说。 唯一令人安慰的是,每逢年节,王府倒还是会按照晚辈之仪,差人向老太太送来节礼。 可是这不够,实在不够! 广陵侯比任何人都清楚,三年前犯下那样的大案,一旦让人揪住了暗杀郡主的把柄,那他就等同于头顶着欺君之罪! 他不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权倾天下的靖阳王就是他的后路。 他必须牢牢地抓住这门亲戚,在未来可能出现的事发之日,让靖阳王来保住杜家。 这一次老夫人的寿宴,府里做足了准备,早早就把消息放了出去,他也是揣着几分想要利用舆论让靖阳王登府拜寿的意思。 谁知道……老夫人花甲华诞这样重要的日子,靖阳王竟然也不打算给面子! 他郁闷的坐了半晌,哪里也没去。 当管家把宴请的名单送上来:“已经把帖子分别送去给了状元郎,榜眼,和探花郎,三位大人都当场答应一定会到。” 这个时候他面色才稍转明朗:“记得把状元郎的宴席安排跟二舅老爷同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