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 第91章 明白了 “没什么塌天的大事。”裴寂打断他急促的猜测,唇边竟缓缓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他看着江蓠紧张兮兮的小脸,清越的声音不疾不徐: “只是想叫你们几个一起,好好帮你们未来的少夫人清点清点我的家底。” “未……未来的少夫人?!”江蓠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整个人如同被一棒子敲蒙了头,彻底僵在原地。 结巴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声音都变了调:“哪……哪家的?公子!您是说抚远将军府那位洛昭寒小姐?” 这个名字他喊出来都觉得烫嘴。 裴寂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一分,坦然地迎着江蓠震惊到几乎掉下来的眼珠子,极其肯定地点了下头:“嗯。” “轰”的一声。 江蓠只觉得一道雷从头顶劈到脚底。 洛昭寒,真是那位洛小姐! 他猛地捂住脸,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呼:“我的老天爷啊!完了!上回在腊梅林边……我和惊尘哥还跟防贼似的,冷脸甩她脸色看呢!她以后要当了少夫人,不得记我八辈子仇啊!” 他急得原地转了个圈,像只炸毛的小兽,猛地想起什么,跺脚对着门外压低声音吼道,“惊尘!你这家伙肯定早知道!还瞒着我,坑死我了!” 抱怨完,也不等回话,风风火火,一把拉开门,咋咋呼呼地冲入了外面冰冷黑暗的夜色里。 门“哐当”一声被甩上。 暖阁内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的哔剥声和炭盆里红箩炭偶尔炸开的轻微火星。 方才那点浅淡的笑意,缓缓从裴寂唇边隐去。 暖黄的光晕洒在他俊逸却依旧苍白的侧脸上,落下一道明暗分明的界线,将他整个人笼在一片沉静之中。 清点家产,不过是个必须的过程。 想堂堂正正去洛家提亲,他这位早已被家族放逐甚至被遗忘的长宁伯府大公子,身份终究是个绕不过去的坎。 父亲,母亲。 这两个沉甸甸的称呼划过心间,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滞涩。 他们会如何看待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是否会阻挠?是否能接纳昭寒? 或许,他们早已不关心他这个长子娶谁为妻。 但这一次。 裴寂的目光穿透紧闭的窗,落向无边的风雪黑夜深处。 不管前路如何。 他必须知会他们。 也必须去争取。 属于他和昭寒的家和归处。 这一次,再不会退缩。 …… 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粒子,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谢无岐策马在寂静的宫道上疾驰,深色的锦帽狐裘上落了厚厚一层白。 他刚从兵部出来,心口像是堵了块冰,白日鞠场的屈辱以及浏阳郡主不加掩饰的嘲讽,还有洛昭寒那张清冷疏离的脸,都像刺一样扎着他。 路过那片寂静的腊梅林,暗香浮动。 谢无岐猛地勒住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在雪地里踏出几个凌乱的印子。他 忽然想起柳月璃。 他当时满心都是如何羞辱裴寂,重新夺回洛昭寒的注意,竟答应了她去摘那几支腊梅,却又忘了! 谢无岐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挂在道旁一棵枯树上,顶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再次踏入那片腊梅林。 寒气逼人,林间比白日里更为幽深寂静。 雪光映衬下,虬枝交错。 谢无岐很快便寻到一枝开得极好的腊梅,正欲折下。 就在这时,前方疏林小道的尽头,一个略显踉跄的身影,孤独地从林子深处走了出来。 谢无岐眼神微凛,动作瞬间凝滞。 是孙洪雷。 只见他独自行走,身上依旧裹着白日那件在雪泥里滚过的皮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那眼神,空茫得像失去了所有光亮,浓眉深深锁着,嘴角下撇。 谢无岐立刻将自己隐在一丛浓密的腊梅树后。 紧接着,另一个急切的脚步声追了上来,伴随着一个年轻男子满是打抱不平的洪亮嗓音:“洪雷!洪雷您等等我!犯不着啊洪雷!那洛家女有什么了不起?她洛昭寒就算顶着个将军嫡女的名头又怎样!您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她不识抬举也就罢了,她可是退过亲的人!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她当初……” “住口!”一声炸雷般的厉喝骤然劈开风雪。 只见前方孙洪雷猛地顿住脚步,霍然转身。 原本失魂落魄的脸上瞬间暴起怒意,那双虎目死死瞪着追上来的同伴: “老子让你闭嘴!谁准你诋毁她?!” 那冲上来的年轻男子显然被孙洪雷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大跳,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在孙洪雷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逼视下,他缩了缩脖子,嘴唇哆嗦了一下,慌忙讨饶:“别……洪雷息怒!我嘴贱,胡说的!我该死!您消消气!” 孙洪雷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恶狠狠地瞪了那人几眼,他猛地一挥手,像驱赶苍蝇:“滚滚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男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沿着原路匆匆跑了。 孙洪雷在原地僵立了良久,最终只是无比疲倦地抹了一把脸,肩膀塌了下去,沉默地继续朝林子外走去。 那道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萧索沉重。 腊梅树影后。 谢无岐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 孙洪雷,他竟然也爱慕洛昭寒?! 还被洛昭寒拒绝了? 白天鞠场上那不顾性命的举动,此刻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中飞速回放。 哪里是为了浏阳郡主?他是在向洛昭寒证明! 他想在洛昭寒面前压倒裴寂!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谢无岐的心上。 凭什么? 裴寂也好,孙洪雷也罢! 洛昭寒身边为何会围绕着这些人?她明明本该属于他! 她是他的! 是他的妻! 凭什么在他重生归来后,却成了这些他根本看不起的男人竞相追逐的稀世珍宝? 她哪里变了?还是这些男人都瞎了眼? 冰冷的风裹挟着雪粒子砸在他脸上,非但没让他清醒,反而更像是火上浇油,烧得他眼底都隐隐发红。 无论是裴寂,还是孙洪雷,他们当中无论是谁,最终若真娶了洛昭寒,恐怕最难以接受最会暗中使绊子的,不是他谢无岐。 是那个同样觊觎着抚远将军府兵权的晋王。 晋王怎么会允许洛昭寒带着那份足以搅动风云的兵权,落入旁人之手? 这两人……都不行。 谢无岐缓缓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手指,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一丝冰冷的笑意,慢慢浮上他的嘴角。 洛昭寒…… 她闹腾了这一场,最终还是该嫁给他谢无岐才对。 正好。 也省得他再去费心谋划别的法子。 那个前世的计谋。 看来是老天爷,都要他再用上一次。 …… 冬日清晨,京郊别苑还笼罩在一片清冷的寂静里,残雪挂在枯枝上。 一匹喷着浓重白气的快马嘶鸣着撞开大门,谢无岐翻身下马,将缰绳胡乱扔给惊慌迎上来的小厮,大步流星穿过覆着薄霜的庭院,径直走向东厢暖阁。 柳月璃刚刚起身,正由婢女伺候着梳洗,一头乌发披散着。 听见动静,她隔着雕花木隔,看见谢无岐裹挟着一身寒气进来,脸上却不见昨日离府时那种阴沉暴躁,反而隐隐透着一股异样的兴奋。 “谢郎回来了?事情可还顺遂?”柳月璃转过身,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眼神却锐利地观察着他。 谢无岐没说话,目光扫过她梳妆台旁光洁的粉彩玉壶春瓶,里面空着。 他抬手,将从御苑梅林里撅下的一支沾着雪珠和冷香的腊梅枝子,随意地往那瓶口一插。 腊梅枝略显孤零地立在空瓶里,金黄的花苞在室内暖香中缓缓舒绽,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柳月璃的目光掠过那支花,再落回谢无岐掩饰不住兴奋的脸上。 他虽没明说洛昭寒的事,但看他这胸有成竹、一扫郁气的神态,成了!定是成了! 谢无岐那步陷害洛昭寒,使其身败名裂的棋,成了! 她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随即又被更强烈的野心和算计填满。 洛昭寒这块绊脚石眼看要挪开,那下一步是该趁着谢无岐正得意,尽快把自己的名分坐实了。 留在别苑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趁热打铁,必须让他回府去闹才是正经。 “郎君辛苦,这花开得正好。”柳月璃走上前,伸出染着蔻丹的指尖,极其温柔地抚过一朵初绽的腊梅花瓣,眼波流转间,已有了计较。 谢无岐瞥了她一眼,看她这副自以为得计的样子,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未置可否。 他脑子里全是孙洪雷如何被洛昭寒拒绝光,他又是如何巧妙引导孙洪雷的满腔羞愤走向另一种对洛昭寒更阴险的报复算计,这些肮脏细节,他一个字都懒得跟这妇人提。 他径自走向里间,重重踢掉脚上的马靴:“乏了,再睡会儿。” 身影消失在隔断之后。 柳月璃站在暖阁中,指尖捏着那柔嫩的花瓣,唇角的笑意加深,仿佛已经看到了谢府女主人的位置在向她招手。 窗台上的残烛最后跳动了一下,终于“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 晨曦微露,将皇宫重檐覆盖的积雪映成柔和的淡金色。 卓明阁内静悄悄的,只有廊下铜鼎里燃着的银炭,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维持着一室暖意。 裴寂其实早已醒了,只是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 极轻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然后在门边停下。 接着,是门轴转动时被强行控制到最小的“吱呀”声。 一条窄窄的光缝透进来,一个穿着杏黄宫装棉袍的小身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 是皇孙晁允业。 他小心翼翼地合上门,转过身,似乎想放轻脚步走到裴寂床边,一抬眼,却正对上一双深邃平静的眼眸。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裴寂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看着他。 晁允业像是被惊着的小鹿,猛地僵在原地。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交织着无措慌乱,还有羞惭和内疚。 更要命的是,他眼下的乌青十分明显,显然是一夜未眠。 “先生……”晁允业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几乎带了哭腔,“先生……允业……”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堵在喉咙里,半天也吐不出来。 裴寂心口蓦地一紧,像被滚烫的铁水烫了一下。 看他这副样子,再联想到昨日太子妃眼底深处的决心……这孩子,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太子妃,这位母亲果然有魄力! 裴寂撑着身子坐直了一些,拉过一件外袍披上。 他目光沉静地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孩子,没有急于安抚,反而带着一种极其郑重的审视,缓缓开口:“殿下既然都知道了,那么,殿下此刻有何感触?” 不是问“怕不怕”,不是问“哭了吗”,而是知道了险恶和真相后,你,皇孙晁允业,心里怎么想?准备怎么做? 晁允业瘦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猛地低下头,两只小手紧紧攥住了自己杏黄色的袍角,指节捏得发白。 他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好一会儿,才猛地抬起头。 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前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可他没像寻常孩童那样嚎啕大哭,反而用力地吸着鼻子,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睛,试图把眼泪逼回去。 “先生……”他的声音颤抖着,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允业明白了!母妃为什么总那样累……为什么总是睡不着……” “明白了先生为什么要教允业学那么多看起来难懂的东西,还有为什么要挡在允业前面……”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湿漉漉的,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 “明白了允业不能再只当一个被保护在宫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孩童!” 他再次用力抹了把脸,声音拔高了: “允业不愿坐享其成!让母妃和先生为了护住允业,独自在危险里挣扎!” 他又前进了半步,几乎已经站在裴寂的榻前,那双眼眸直直看向裴寂: “求先生不要再把允业当成一个只能被蒙在鼓里的孩子!” “允业已经十岁了!” “求先生允许允业站出来,允许允业保护母妃,保护先生!” 话音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再次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 喜欢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请大家收藏:()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2章 媳妇本 可这个十岁的孩子,小脸绷得紧紧的,死死咬着下唇。 裴寂看着他。 眼前的稚儿,与他脑海中那个弥留之际死死攥着他手腕的身影,骤然重叠。 病榻上,太子气息奄奄,浑浊凹陷的眼睛里全是泪,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裴寂……孤的挚友……” “护允业几分……” “护他……几分……” 他看着虚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眼神涣散又执着: “孤不求吾儿……争什么至尊之位……” “只求……吾儿平安顺遂……” “告诉允业,爹爹极爱他……” 那冰凉的手指滑落,最终沉寂。 晁允业见裴寂久久不语,神色复杂变幻,以为他身体不适,小脸上满是担忧,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先生?您还好吗?” 裴寂猛地从沉重的回忆里抽身。 心口像是被巨石压住,钝痛难当。 他看向眼前泪流满面却倔强地挺直腰杆的男孩。 平安顺遂? 盛世太平? 裴寂在心底,用最苦涩的意念,回答着那位早已化为尘土的挚友: “殿下,世道倾颓,豺狼环伺。” “时势,注定不许他做一只懵懂无知的太平犬。” 一股强烈的酸楚冲上鼻端,眼底无法控制地发热。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躯在晁允业面前投下阴影。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落在了晁允业小小的肩上。 那掌心的温热,透过单薄的棉袍,瞬间安抚了孩子因激动和哭泣而颤抖的身体。 “殿下,臣听到了。” 他没有说“好”或“不好”,没有承诺什么。 但这一句,便胜过千言万语。 无论如何,我裴寂,会永远立于你晁允业的身前。 这是我应承你父亲的。 此生,无改。 卓明阁内,炭火无声地燃烧着,将这一大一小凝固的身影,映照在窗棂之上。 裴寂看着面前泪痕未干的小皇孙晁允业。 那双曾懵懂无辜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火焰。 “殿下,”裴寂的声音低沉下去,“臣今日,要授予殿下八个字。” 晁允业立刻屏住呼吸,小手下意识地擦干脸上的泪,努力摆出最认真的听讲姿态。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 晁允业猛地睁大了眼。这不是先生往日教他认字时温煦的样子,这八个字像火,烫得他心头一颤。 “眼下之局危机四伏,暗流汹涌,其险恶非常人所能揣度。” “我们此间行路,脚下荆棘密布,两侧深渊环伺。其间免不得阴谋谲诈,鬼蜮伎俩……” 他微微顿住,仿佛自己也极不愿承认这残酷的现实,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深无奈与厌恶,“不得不用!” 四个字,掷地有声。 十岁的晁允业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小脸更白了几分。 “他日,若殿下真能……”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承继大统,掌握那至高无上的权柄。 沉重的静默压下来。只有炭盆中微弱的“毕剥”声。 晁允业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亮得惊人,迎向裴寂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地用力点头。 “学生明白!”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却令裴寂心头一热。 孺子可教。 时机到了。 裴寂脸上最后一丝缓和消失殆尽。 “那么殿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从此刻起——殿下心中所思,胸中所虑,眼中所见,手中所为,若非臣这般人,绝!对!不!可!显!露!分!毫!” 他每一个字都刻意加重,迫使他牢牢记住: “将心!藏好!藏得严严实实!” “殿下!你能!否!做!到?” 晁允业浑身猛地一激灵。 没有一丝犹豫,他几乎在裴寂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猛地挺直了那脊背。 “能!”一声脆亮又无比坚定的回答冲口而出,他甚至急急补充道:“学生能做到。学生一定能做到,学生这就开始!” 那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带着连裴寂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 “殿下,做得很好。” 这四个字,像一股暖流,瞬间融化了晁允业的心。 所有积压的情绪,在感受到先生那从未有过的的温度瞬间,找到了宣泄的闸口。 “呜……先生——!”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骤然爆发。 那声音里包含了太多太多沉甸甸的东西,不再是孩童撒娇式的哭闹,而是长久以来背负无法向人言说的恐惧终于找到彻底宣泄。 晁允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带着一种依恋,猛地扑向裴寂的怀抱。 小小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裴寂的腰带金銙,身体如同无根的浮萍终于抓住了大树,将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庞深深埋进裴寂坚实的怀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哇啊——!!呜啊啊啊——!!” 哭声凄厉,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裴寂的身体在最初被扑抱的一瞬微微僵硬,随即,一股巨大的心疼淹没了他所有的僵硬。 他那双曾持枪握剑的大手,此刻,带着从未有过的柔和力量,缓慢而坚定地回抱住了怀中那单薄的身体。 一下,一下,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却无比耐心。 没有言语。 无声的安慰如同温热的泉水,无声地包裹住怀里哭泣的小兽。 不知哭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变成了疲惫后抽噎的低低呜咽。 怀中的小身体,紧绷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剧烈的颤抖也缓缓平息。 浓密的长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在疲惫和安全感双重作用下,那沉重的眼皮终于一点点地合拢。 安稳的呼吸声逐渐均匀绵长。 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上,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弧度。 晁允业在将积压的所有不安彻底释放后,终于在裴寂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卓明阁厚重的织锦门帘外。 不知何时悄然立在那里的太子妃,紧紧攥着帕子的手缓缓松开,心口那块悬了数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巨石,终于“咚”地一声,落回地面。 透过门帘细小的缝隙,她清晰地看见—— 她年幼的儿子,蜷缩在裴寂温暖的臂弯中,脸蛋上泪痕交错,紧贴在那身玄色常服的衣襟前。 小手还无意识地揪着裴寂的一角腰带,睡颜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与满足。 仿佛世间所有风刀霜剑,都被那具如山的身影挡在了外面。 裴寂则维持着一个略显僵硬抱着孩子轻拍入睡的姿态。 他微微侧着头,下颌线条冷硬,视线低垂,落在怀中孩子的睡颜上。 那目光里,竟是她从未见过的怜惜与守护。 烛火的光晕柔和地笼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的金边。 这一幕,胜过千言万语。 太子的嘱托。裴寂的承诺。允业的觉醒。 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太子妃的眼眶骤然酸涩发热。 她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用指尖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湿润。 她没有进去打扰。只是无比欣慰地看了一眼殿内相拥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然后转过身,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卓明阁。 风从庭院刮过,带着寒意,可她心中,却是一片足以抵御严寒的暖流。 终于,她们娘俩有了依靠! …… 雪后初霁,阳光惨白,照在覆雪的青瓦上。 几辆挂着长宁伯府徽记的马车静静停在侧门外的窄巷里,车辕上的铜铃在寒风中偶尔发出轻响。 裴寂走出侧门,阶下雪泥里早候着一人。 正是褚老,老头揣着手,穿着半旧的灰鼠皮袄子,花白的鬓角胡子上沾了不少刚落的雪花。 鼻头冻得通红,却咧着嘴,露出缺了颗牙的笑容。 “先生。”裴寂上前一步,端正地躬身,行了一个学生礼。 褚老抬脚轻轻踹了下他的小腿肚,没用什么力:“行了行了,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书都给你装好了,赶紧滚蛋!” 他浑浊的老眼在裴寂脸上仔细溜了一圈,咂了下嘴,“事儿办完了就麻溜回去,别瞎琢磨。老头子还等着喝你小子的喜酒呢!我可告诉你啊,娶不着可别来给老子磕头添堵!” 裴寂站直身,清冷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又很快隐去:“学生记下了。先生保重。” 他不再多言,转身上了最前面那辆青帷马车。 马蹄踏着松软的积雪和泥泞,轱辘压过冻硬的车辙,吱呀作响。 车厢里寒气弥漫。裴寂闭目靠坐在锦垫上,听着车外的声响,心思沉静。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街道的喧闹渐起,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下。 “少爷,到了!”车帘被掀开,护卫惊尘那张带着几分嬉皮笑脸的脸探了进来。 裴寂下车,站定。凛 冽的空气瞬间将他包裹。 眼前是长宁伯府熟悉的门楣,朱漆大门上两只铜兽门环在阴冷天色下依旧闪亮。 就在抬脚欲上阶时,裴寂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高高的门楣上方,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那些符纸…… 以往年节,或是府里出了什么“凶兆”风波,尤其是母亲每一次“寻死”后,府门屋檐下必定会挂起一串串新新旧旧的黄色符纸、纸幡、甚至铜钱剑。 那些东西总在寒风中瑟瑟飘摇,像一道道驱邪的法咒,带着一股森然的怪诞,伴随着檀香、纸灰焚烧后的余烬和一种丧气。 可此刻,门楣高挑的檐角下,干干净净。 那些曾经刺眼的黄符、纸幡,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显出一种难得的素净。 仿佛昨夜那场闹剧带来的最后一丝痕迹,也随着符纸一起,被投入烈火中烧了个干净。 裴寂的目光在那空荡的檐角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眼底无波无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抬步,稳稳踏上石阶。 身后的惊尘背着个大书箧,脚步轻快地跟上。 那书箧颇沉,压得他肩膀微垮,却依旧忍不住凑近自家主子,压低声音,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少爷!您猜老褚在里头给您攒了多少‘媳妇本’?” 他伸手用力拍了拍厚实的书箧侧板,发出“砰砰”的闷响,“账册!全是田庄铺面,金银细软!厚得吓人!您要娶少夫人,这底气可足着呢!” 裴寂脚步未停,也没理会惊尘的挤眉弄眼,径直进了府门,穿过前院,走向自己居住的漱石院。 刚进院子,一股久违的热乎气就扑面而来。 不大的院内,几个人影正聚在一起说话。火光跳跃的小泥炉上温着滚水,江蓠正拎着水壶冲茶,水汽氤氲。来福蹲在地上笨拙地捡几块散落的银霜炭。 凌蓟抱着剑倚在墙角的梅树下,嘴角微撇,眼神却飘向惊尘背着的那个大书箧。 “哟!回来了?”江蓠先看见他,笑着招呼一声。 几人纷纷转头看来,目光都落在惊尘背后鼓鼓囊囊的书箧上。 惊尘像是得了个天大的宝贝,龇着牙,献宝似的把背上的书箧卸下来,小心翼翼地搁在院子当中的石桌上,然后拍拍它:“哥儿几个,猜猜这是什么?”他故意吊胃口。 “褚老家藏的武穆遗书?”来福挠挠头,老实捧哏。 “呸!”惊尘得意地翻个白眼,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这可是咱少爷娶少夫人的本钱!”他手指点了点书箧,“老褚大半辈子攒下的真金白银!都在这儿了!就等着咱们去将军府下聘了!” 这混小子口无遮拦的话一出来,院里的空气都滞了一下。 江蓠冲茶的手一顿。凌蓟抱着剑的姿势没变,目光却更利地扫向那书箧。来福瞪圆了眼,嘴巴微张。 就在这时,院外匆匆跑来一个穿着深褐色葛布棉袄的小厮,正是伯爷身边使唤的来财。 他看到院中景象,脚步顿了一下,才赶紧跑上前,对着裴寂哈腰,声音有点急:“大少爷您可算回来了!伯爷在书房等您有阵子了,说您到家即刻过去。” 裴寂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 他不再看桌上那引人注目的书箧,也不理会被他一句话又点燃气氛的护卫们,只对江蓠淡淡吩咐了一句:“你们安顿。” 便转身跟着来财走出漱石院,径直往伯府深处、父亲长宁伯的书房走去。 书房位于伯府主院一侧。 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药味混杂着淡淡的墨香和银丝炭燃烧的暖意扑来。 暖阁里,窗户严实地关着,隔绝了外面的严寒。 一个硕大的铜炭盆里炭火正旺,发出轻微的“毕剥”声。 喜欢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请大家收藏:()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3章 叩首 长宁伯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铺着虎皮的太师椅后,而是裹着厚厚几层裘皮,像只怕冷的熊,窝在靠窗的一张铺着厚厚棉褥的暖榻上。 他整个身子陷在柔软的被褥里,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 那脸色有些发黄,颧骨上带着点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干得起皮。 听见开门声,长宁伯有些费力地睁开半阖的眼睛,看到是裴寂,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一点微光,嗓子沙哑得厉害:“回来啦?” 声音像是从厚实被子里闷闷地透出来,带着鼻音,“坐。” 裴寂行礼后,在暖榻对面一把黄梨木方凳上坐下,隔着中间那盆跃动的炭火看着父亲,目光里带着一丝真切的担忧:“父亲身体如何?昨夜奔波辛苦,是儿子不孝。” 他的视线飞快地扫过父亲疲惫的面容,“母亲那边?” “咳…咳…”长宁伯咳嗽了几声,费力地摆摆手,“无碍,就是吹了点风,寒气入体,喝两剂发散的药就好了。你母亲……” 他提到妻子,语气复杂,“惊吓过度,心气神损耗太大,喝了安神汤,此刻睡下了,让人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 提到昨夜,暖阁里短暂地安静下来。 只有炭火在盆中燃烧的轻微声响,和窗外隐隐约约的风声。 父子俩之间隔着一盆温暖的火,气氛却微妙。 长宁伯窝在暖裘里,目光有些飘忽地落在那盆烧得正旺的炭火上,似乎想从那暖意里汲取一点力量。 昨夜妻子的寻死觅活,那些悬挂的符咒,下人们惊慌失措的脸,还有自己顶风冒雪去追这个儿子…… 一幕幕混乱不堪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最终,画面定格在儿子幼年时落水后被救起,躺在床上小脸煞白昏迷不醒的可怜模样,还有后来无数个除夕夜,偌大的伯府家宴上那个永远空缺的位置。 喉结无声地上下滚动了几次。 十岁以后,这孩子再也没有和他们同桌吃过一顿年夜饭。 每一次年节团圆,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回避,在各自的院落里冷清度过。 如今…… 那份藏在心底多年,沉重得几乎要把他压垮的愧疚感,伴随着对昨晚险情的后怕和对儿子现状的不确定,再次翻涌上来。 他想问问昨夜后来怎么样,想说说昨晚的担忧,更想趁着这炉火正暖,打破父子间那堵冰墙。 “那个……寂儿……”长宁伯的声音艰难地挤出喉咙,带着犹豫和试探。 就在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那个“年”字即将出口的瞬间。 裴寂抬起眼。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 他的声音在温暖的炭火噼啪声中响起,打断父亲未出口的犹豫: “父亲。我想成亲了。” 两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暖阁里的空气瞬间凝滞。 炭火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长宁伯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点了点头,从裹得严实的裘被里含糊地应道:“哦……成亲?好,好事,是该考虑。” 长宁伯下意识地点点头,“是该成家了,安定下来……” 话音未落,他自己猛地停住了。 “你说什么?成……成亲?!” 他那双眼珠子陡然瞪大,几乎要凸出来。 “哗啦——!” 他整个上半身从裘被里猛地挺直坐起。 那张冻得有些泛黄发红的脸颊此刻血色上涌,眼睛死死地盯着裴寂。 “谁?哪家的姑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敢置信。 裴寂看着父亲失态的反应,神色依旧平静,他迎着父亲惊骇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回答: “抚远将军府,嫡长女,洛昭寒。” “谁?”长宁伯似乎没听清,又好像听清了,却不敢相信。 他愣愣地痴痴地重复了一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儿子,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打转。 居然真的……是洛家那丫头? 暖阁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长宁伯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忽地—— “好!” 一声几乎变了调的暴喝,猛地从长宁伯喉中炸响。 长宁伯那只激动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力量,猛地一拳狠狠砸在炕沿上。 厚实的黄梨木发出沉闷巨响,炕沿震动。 一股热流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长宁伯眼睛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像是骤然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往后一仰,重重跌回靠枕上。 他什么也没再说。 只有那粗重的喘息和带着哭腔的哽咽声。 “好……”他还在无意识地重复着同一个字眼。 裴寂沉默地坐在炭火盆对面,看着眼前父亲捂着脸哭泣的身影。 许久。 裴寂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出言安慰,只是静静地倒了半盏温在火炉边的热茶,递到了父亲颤抖的手边。 长宁伯抬起布满泪痕的脸,颤抖着手接过那茶盏。 他终于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儿子,声音嘶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好!洛家姑娘好!爹替你去下聘!” 长宁伯话到一半,突然起身下床,背着手,在光线投下的明暗交界线上来回踱步。 靴底一下下碾过地面,发出单调而压抑的摩擦声,仿佛要将心头的焦躁也一并碾碎。 他一生谨小慎微,唯恐行差踏错半分,却在那等紧要关头,与夫人如同市井小丑般演了那样一出。 更要命的是,洛将军夫妇极可能就在当场,将他们的丑态尽收眼底。 一念及此,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攫住了长宁伯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铁砣沉沉坠下。 寂儿好不容易挣来的前程,他与洛家小姐那门顶好的亲事,怕是要被他们这对不中用的爹娘彻底拖累,毁于一旦! “蠢货!蠢货!”长宁伯猛地顿住脚,抬手狠狠拍向自己的额头,力道大得让身体都跟着晃了晃。 他懊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昨夜怎么就听了夫人的话?怎么就鬼迷心窍演了那么一出? 面子?在儿子的终身大事面前,那点面子算个屁! 洛将军是何等人物?眼里揉不得沙子,最重体统规矩。 自家夫妇昨夜那番做派,落在洛将军眼中,无异于明晃晃地宣告:裴家上不得台面!这样的人家,如何能结亲?如何能将掌上明珠嫁进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毁了寂儿!”长宁伯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父亲。”裴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平静无波。 长宁伯浑身一震,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脸上的神情,哑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裴寂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昨夜入宫的常服,墨色的袍子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脸上看不出多少疲惫,只有一种沉静内敛的气度。 这气度让长宁伯心头的慌乱瞬间被放大到了顶点。 裴寂的目光在父亲脸上掠过,他心中了然,昨夜之事,父亲终究是后怕了。 他平静地走到书案前站定,并未立刻开口。 长宁伯却像被他的沉默烫到,猛地转过身,几步冲到裴寂面前,双手急切地抓住儿子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 “寂儿!你听我说!昨夜在宫里,爹和你娘,我们实在是糊涂透顶!丢尽了脸面!洛将军夫妇他们一定看见了!” 他急促地喘息着,仿佛下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 “洛家这门顶好的亲事不能毁,绝对不能毁在爹娘手里!爹想了又想,只有一个法子!” 裴寂看着父亲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心中猛地一沉。他沉声问:“什么法子?” 长宁伯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松开手,退后一步,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你……即刻与我长宁伯府,断绝父子关系,彻底划清界限!从今往后,你裴寂,不再是我长宁伯的儿子,不再是我长宁伯府的人!”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窗棂透进来的几缕光,仿佛也凝固了,尘埃在其中无声悬浮。 裴寂脸上的平静终于被彻底打破,瞳孔骤然收缩,震惊还有一丝痛楚瞬间席卷了他。 他看着眼前这个鬓发斑白的父亲,那个素来胆小怕事的父亲,竟为了保全他,甘愿亲手斩断血脉,将自己置于绝境。 “父亲!”裴寂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厉色,“您在说什么胡话!” “这不是胡话!”长宁伯猛地打断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却被他死死忍住。 “只有这样,洛家才会相信,昨夜那两个丢人现眼的蠢货,跟你裴寂没有半点干系!你裴寂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是陛下亲口赞誉的国之栋梁,你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靠我们这对上不得台面的爹娘!” “你娘她也一定会同意的!我们都盼着你好,盼着你能娶到心仪的姑娘,光耀门楣。”他惨然一笑,充满了自嘲,“从今往后,与你无关了。爹会给你钱,给你买一座体体面面的新宅子,让你风风光光地迎娶洛家小姐!以你的品行,以你的功勋,洛将军他一定会点头的,只要没有我们拖累你!” 长宁伯急切地说着,仿佛这个计划已经完美无缺。 他眼中含着泪,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死死地盯着裴寂,等待他的应允。 裴寂看着父亲,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已被一种坚定所取代。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父亲,我绝不会答应。” 长宁伯急道:“寂儿!你……” “当日之事,我会亲自去向洛将军解释。”裴寂打断他,语气沉稳,“原原本本,一字不落。洛将军是明理之人,我相信他能理解其中不得已的苦衷。” 他顿了顿,目光坦然迎上父亲不解的视线:“至于宅院,父亲不必忧心。儿子这些年在军中效力,陛下多有赏赐,自己也有些积蓄,足够在京中购置一处安身之所,不会委屈了昭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昭寒……”长宁伯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中的焦虑更甚,“可你搬出去,洛家小姐嫁过来,我们这府里……” “父亲,”裴寂的声音低沉下去,“儿子选择搬出去,不仅仅是为了婚事。前路,恐多艰险。” 他微微停顿,“有些漩涡,儿子已在其中。留在府中,怕护不住您二老周全。”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长宁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寂的目光柔和了一瞬:“昭寒她性子自在,不喜拘束。搬出去住,她也不必拘泥于府中那些繁琐的晨昏定省以及家务琐事。想睡到日上三竿也好,想在后院舞枪弄棒也罢,都由得她。” 说完这些,裴寂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庄重。 他不再看父亲,而是整了整自己的衣袍,然后,在长宁伯惊愕的目光中,面向着他,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咚!” 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上,那声音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长宁伯的心上。 “咚!” 第二下。 长宁伯浑身剧震,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扶:“寂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裴寂没有理会,每一次抬起落下,都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叩击。 “咚!”“咚!”“咚!” 一声接一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 长宁伯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儿子一次次俯身叩首,那每一次磕头都像砸在他的心窝上,痛得他浑身发颤。 他想阻止,喉咙却像被什么死死堵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三个……四个……”长宁伯在心中无意识地默数着,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老泪终于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 “咚!”第十个响头落下。 裴寂直起身,额头一片红肿,甚至隐隐渗出血丝。 他挺直背脊,跪在父亲面前,抬起脸。 “父亲,”裴寂的声音因方才的叩首而微微沙哑,却异常清晰,“这十叩,一谢父亲多年生养深恩,二谢母亲慈爱抚育之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父亲泪眼模糊的双眼。 “还有……最深的歉意。”裴寂的声音低沉下去,“为我占据了这个位置这么多年。” 长宁伯脸上的悲痛瞬间凝固,被一种茫然和惊骇取代。 他听不懂,却又仿佛在儿子眼中看到某种让他为之战栗的真相。 喜欢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请大家收藏:()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4章 贺岁信 裴寂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这躯壳,这身份,本非我所有。” 平静地说出这石破天惊的一句,没有回避父亲陡然瞪大的眼睛。 “初来此世,如浮萍无根,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心归何方。”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叙述一个遥远的梦境,“冷眼旁观着周遭的一切,包括您和母亲的爱护。” 长宁伯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桌案才勉强站稳,他死死盯着裴寂的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这些年,师长的教导,挚友的扶持,同袍的生死情谊……还有,”他眼中浮现出洛昭寒明艳的身影,“遇见了想要携手一生的人。这方天地,这具躯壳承载的一切,早已成了我割舍不下的根。” 他挺直脊梁,目光如炬,“从今往后,没有隔阂。我就是裴寂,裴寂即是我!我会用这双手,这条命,守护我所珍视的一切。走我自己的路,担我自己的责!” 最后的一番话,掷地有声。 “咚”的一声闷响,长宁伯再也支撑不住,顺着桌沿滑坐在地。 他像个迷途多年终于找到出口的孩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泣声。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跪在面前的裴寂: “我的寂儿……我亲生的寂儿……他到底去了哪里啊?!” 裴寂沉默地跪着。 窗外的光线不知何时偏移了些许,一道斜斜的光柱恰好落在裴寂的侧脸上,映着他额头的红肿和沉静的眼。他没有立刻回答。 那沉默持续着,仿佛要将空气都冻结。 长宁伯的哭声渐渐低弱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他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绝望又带着一丝期盼,看着沉默的儿子。 终于,裴寂缓缓地抬起头。 他没有看父亲,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天空。 暮色开始悄然浸染天际,将云层边缘染上灰蓝。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温柔,却又像是最深的叹息: “他去了何处,我不知道。但我真心祈愿,愿他……能得见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长宁伯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裴寂依旧跪得笔直,看着父亲蜷缩在地上,那哭声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他的心。 他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歉疚。 “父亲,”他的声音比方才更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对不起。为我的欺瞒,为我的存在。” 长宁伯的哭声骤然一窒,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裴寂。 “不……不……”长宁伯的声音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是爹对不起你……对不起……” 他在为谁道歉?是为那个不知去向的亲生儿子?还是为这些年对这个占据儿子躯壳的灵魂那份始终隔着一层的爱? 亦或是为了那日的无能,为了此刻自己的软弱? 或许都是。 这迟来了太久的“对不起”,饱含着一位父亲的无力与忏悔。 裴寂的心像是被狠狠揉了一把,酸胀得厉害。 他膝行两步,靠近父亲,伸出双手,稳稳地扶住了长宁伯剧烈颤抖的双肩。 “都过去了,父亲。”裴寂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儿子。是裴寂。” 他扶着长宁伯的手臂,用了些力,支撑着这位老人,慢慢地站了起来。 长宁伯双腿发软,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裴寂的手臂上。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再次看向裴寂。 “好……好……”长宁伯的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应答,泪水又一次汹涌而出。他抓着儿子的手,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可依靠的浮木。 书房里陷入了另一种沉默。 父子两人彼此依靠着,只有长宁伯断断续续的抽噎和窗外渐起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彻底隐没。 夜幕悄然笼罩,一弯清冷的弦月不知何时已悬在檐角,洒下银辉,透过窗纸,朦朦胧胧地浸入书房。 长宁伯剧烈起伏的胸膛终于渐渐平复了一些。 他抬起另一只手,没有去擦脸上的泪痕,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力道,轻轻拍了拍裴寂的手背。 “天晚了。该用晚膳了。你娘怕是等急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裴寂额上那片红肿上,声音更低哑了些,“先去敷敷脸吧。” 裴寂扶着父亲的手微微收紧了些,点了点头,声音也放得轻缓:“好。父亲,我扶您过去。” 父子二人,相互搀扶着,脚步都有些蹒跚,慢慢走向书房的门口。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他们身上,也流淌在身后的书房里,留下满地清霜般的寂静。 …… 抚远将军府的年三十,天阴沉沉的,铅云低低压着,却挡不住府里蒸腾起来的年味。 红灯笼挂满了廊檐,在微冷的空气里轻轻晃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最热闹的,还属正院大门前。 洛昭寒踩着梯子,手里拿着浆糊刷子,正往门框上刷。 她动作利落,眼神专注。 下面站着弟弟洛锦策,仰着脸,双手举着一张崭新的洒金红纸对联。 “阿姐!左边再高点,歪了歪了!”洛锦策踮着脚嚷嚷。 洛昭寒依言调整了一下位置,啪的一声,将上联稳稳贴好,顺手接过洛锦策手里下联的另外半截。 她跳下梯子,退后两步,歪着头打量:“嗯,这下正了。” 寒风卷起地上零星的枯叶,打着旋儿。 洛锦策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往手心呵了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往年这会儿,谢大哥早来了,都不用阿姐爬梯子,他刷浆糊又快又匀,柳姐姐就在底下看着,说哪边歪了……” 洛昭寒拿着浆糊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是啊,往年这个时候,谢无岐总会早早地出现在将军府门口,带着他惯有的热情,接过这些杂活。 柳月璃则安静地站在一旁,温温柔柔地笑着,偶尔指点一句“左边高了”或“右边斜了”。 那时候,门前总是喧闹的。 今年,梯子旁只有她和弟弟。 门前新扫过的青石板路缝隙里,还残留着一些未化尽的薄雪,白得有些刺眼,衬得这红对联格外鲜艳,也格外冷清。 那份曾习以为常的热闹,像被寒风刮走了。 “贴横批!”洛锦策没察觉到姐姐的沉默,又兴冲冲地抱起写着“万象更新”的横批跑过来。 洛昭寒敛去眼底那丝微澜,重新拿起刷子:“好,扶稳梯子。” 姐弟俩正合力将横批往门楂上粘,丫鬟春喜小跑着过来,手里捧着一封信:“小姐!武威将军府那边送信来了,是章姨娘院里的秋月姐姐亲自送来的,说是章姨娘给您的贺岁信!” 洛昭寒眼神一亮,脸上立刻绽开笑容。 她利落地从梯子上下来,顺手把浆糊碗塞给春喜,在旁边的铜盆里就着冷水洗了洗手,在衣襟上随意擦了两下,便接过了那封信。 信封是胭脂色的上好花笺,带着一股淡淡的梅香,一看便知是章姨娘的手笔。 洛昭寒走到廊下避风处,小心地拆开火漆封口,抖开里面同样精致的信纸。 信上的字迹娟秀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写信人的用心。 她看得仔细,唇角一直噙着温暖的笑意。 信里是章姨娘一贯的温言软语,先是恭贺新禧,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府中近况: 女儿无瑜跟着绣娘新学了几个花样子,绣了幅小小的岁寒三友图,虽然稚嫩,却也用心;儿子无尘在国子监得了师长几句夸奖,课业上似乎开了点窍,章姨娘字里行间满是做母亲的欣慰与满足;又说起府里新添了几盆水仙,开得正好,香气清幽…… 这些琐碎的家常,在洛昭寒看来却格外熨帖。 她与章姨娘,一个是将门嫡女,一个是将军府里谨小慎微的姨娘,身份背景天差地别。 然而机缘巧合几次接触,又因着书信往来,竟在字句间生出一种奇妙的相知之感。 章姨娘的坚韧与温柔,让洛昭寒真心将她视为一位可敬又可亲的长辈,一位难得的知己好友。 隔着信纸,她仿佛能看到章姨娘坐在暖阁里,就着明亮的窗光,带着浅笑写下这些文字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为这位朋友安稳和乐的生活感到由衷高兴。 信纸翻过一页,末尾处,章姨娘的笔迹似乎比前面略显匆忙,像是临时想起什么,又匆匆添上的: “另有一事,思忖再三,恐扰小姐年节心境,又觉不该隐瞒。大少爷谢无岐于腊月廿八携柳氏月璃突然归府。将军震怒,本欲即刻逐出,夫人闻讯哭求,又值年关将近,阖府上下皆在,将军终究不忍亦不愿在此时闹得阖府不宁,天翻地覆。 大少爷在将军面前长跪陈情,言辞恳切,姿态极低。将军默许其暂留府中。夫人因此事,被将军暂时解了禁足。府里决定,今年除夕,一同守岁用年夜饭。妾身冷眼旁观,大少爷此番归来,性情似收敛许多,于将军面前说了许多软话,亦肯低头。 柳氏则异常乖顺,沉默寡言,几无言语。府中气氛颇为怪异。妾身心中总觉不安,特告知小姐,望小姐心中有数,年节安康。” 洛昭寒唇边的笑意瞬间冻结。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几行新添的字上,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呵……” 一声嗤笑,毫无预兆地从洛昭寒喉咙里滚了出来。 这笑声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有讥讽。 廊下的冷风似乎更刺骨了些,卷着未贴完的碎红纸屑在她脚边打转。 “阿姐?”贴好横批正从梯子上下来的洛锦策被这声冷笑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姐姐瞬间变得冷峭的侧脸,“怎么了?信里说什么不好的事了?” 洛昭寒没立刻回答弟弟。 她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将军府高高的院墙,投向武威将军府所在的方向,眼神锐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谢大少爷在外头撞得头破血流,终于想起自己还姓‘,顶着武威将军之子这块招牌,灰溜溜地滚回他爹的屋檐下了。” “声名狼藉,前途尽毁,在京城权贵圈里成了彻头彻尾的笑柄。”洛昭寒的指尖轻轻划过信纸上“谢无岐”三个字,如同拂过什么肮脏的秽物。 “他如今唯一能拿出来掂量掂量,还能卖点价钱的,不就只剩下谢将军儿子这个身份了吗?” 洛锦策似懂非懂,但看着姐姐冰冷的脸色,也知不是什么好事,只小声问:“那他回来,是想让谢伯伯原谅他?” “原谅?”洛昭寒唇角勾起一抹更深的弧度,“谢无岐什么时候在乎过旁人的原谅?他在乎的,是谢将军手里那点还能震慑人的兵权,是武威将军府这块还未彻底倒下的招牌。他这般低三下四,做小伏低,在谢将军面前说软话,为的是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皇城的方向,那里是晋王府所在。 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寒意: “无非是想重新攀上晋王那根高枝罢了!让谢将军消了气,认了他这个儿子,他谢无岐就还是武威将军府的继承人。有了这个身份,哪怕声名狼藉,在晋王眼里,总比一条丧家之犬更有价值,更值得利用一番!” “利用?”洛锦策皱着眉头。 洛昭寒没有向弟弟解释更深层的朝堂倾轧。 她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呵,好一副浪子回头阖家团圆的假象! 这哪里是团圆饭?分明是各怀鬼胎,各取所需的鸿门宴! 章姨娘信中那句“心中总觉不安”,真是再贴切不过。 “阿姐,你生气了吗?”洛锦策看着姐姐越发冷峻的脸色,有些忐忑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洛昭寒回过神,低头对上弟弟的眼睛,脸上的冰霜稍稍融化。 她抬手,习惯性地想揉揉弟弟的头,看到自己手上还沾着点浆糊痕迹,又收了回来,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有。为了不值得的人和事生气,才是傻。我们贴我们的春联,过我们的年。” “春喜,”洛昭寒将信递给丫鬟,“收起来吧。章姨娘的心意,我收到了。” “是,小姐。”春喜接过信,她能感觉到小姐身上那股冷下去的气息,不敢多问,连忙将信收好。 喜欢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请大家收藏:()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5章 试探 谢无岐,你以为攀回将军府,就能重新搭上晋王的大船? 她轻轻抚过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那是裴寂送她的。 指尖传来温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奇异地沉淀下来。 比起谢府那潭浑水,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即将与裴寂共同开拓的未来。 …… 书房里,上好的雨过天青釉茶盏被洛锦策狠狠掼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胸口剧烈起伏,俊朗的面孔因愤怒绷得死紧,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阿姐!你告诉我,她柳月璃到底图什么?是图谢无岐那张脸?图他谢家那点家底?还是图他谢家上下,从谢老将军到粗使婆子,个个都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厌弃!” 洛锦策烦躁地一脚踢开脚边滚过来的碎瓷片,发出哗啦的刺耳摩擦声。 “放着我们洛家清清白白、锦衣玉食的养女身份不要,削尖了脑袋往那火坑里跳!无名无份,甘为外室!她脑子里灌的是漠城的风沙还是谢无岐的迷魂汤?贱不贱!” 洛昭寒端坐在书案后,对弟弟的暴怒恍若未闻,目光落在自己面前摊开的雪浪笺上。 前世柳月璃那场“姨母接走”的戏码演得多真啊。 那妇人穿着漠城风尘仆仆的粗布衣裳,脸上刻着风霜的沟壑,抱着柳月璃嚎啕大哭,感谢洛家多年养育之恩,口口声声说着要带苦命的外甥女回漠城老家过安生日子。 洛家上下,包括她洛昭寒,谁不唏嘘感叹? 谁不为柳月璃能远离后来洛家抄家灭门的滔天大祸而暗自庆幸? 直到她拖着病躯,在那阴暗潮湿的别院外,亲眼看见那个被谢无岐小心搀扶着腹部高高隆起的柳月璃。 那张脸,烧成灰她也认得! 什么漠城姨母?什么平安归乡? 全是谢无岐和柳月璃这对狗男女精心编织的弥天大谎! 只为让她柳月璃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洛家视线,方便与谢无岐苟合,甚至珠胎暗结! 洛昭寒的指尖无声地掐进掌心,细微的刺痛传来,才勉强压下心口那股翻腾的戾气。 柳月璃,你究竟为了什么?谢无岐? 他值得你抛弃一切荣华尊严,甚至搭上性命前途去赌? 还是……另有所图? “图什么?”洛昭寒终于开口,她拿起案头一支紫毫,饱蘸了浓墨,笔尖悬停在洁白的纸面上。 洛昭寒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赏花宴那一幕。 当母亲无意间提及浏阳郡主辛夷昭阳似乎对某位青年才俊颇有好感时,席间众人不过一笑置之。唯有谢无岐,那张素来装得沉稳的脸,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他腰背挺得笔直,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灼亮得惊人,急切地追问:“当真?郡主,当真亲口提及?” 他谢无岐,心早就野了,飞向了更高的枝头! 什么柳月璃,什么深情厚谊,不过是他向上攀爬时可供踩踏的基石罢了。 “图情?图利?”洛昭寒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那笑意冰冷,直直刺入洛锦策眼中。“试试便知。” 洛锦策看着姐姐眼中那抹令人心头发寒的锐光,忍不住问道:“阿姐有法子了?” “火候差不多了。”洛昭寒不再多言,笔走龙蛇。 “章姨娘亲启:烦请于近日,寻机将‘谢无岐意欲求娶浏阳郡主辛夷昭阳’一事,不经意透露于柳月璃知晓。务必观其神色,细察其反应。切记。” 最后一笔落下,墨迹未干,洛昭寒已扬声唤来心腹大丫鬟春喜:“速去,亲手交到章姨娘手上。告诉她,我洛昭寒,记她这份人情。” “是!”春喜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封信笺,不敢多看一眼,迅速退了出去。 谢府西院,一个略显偏僻的小院落里,灯火早早便点了起来。 章姨娘斜倚在湘妃榻上,指尖捻着一枚银剪子,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着灯芯。 烛火跳跃了一下,映亮她保养得宜却难掩岁月痕迹的脸庞,也映亮了她眼底深处那抹沉淀多年的怨毒。 小丫鬟屏着呼吸,将那封封口严密的信双手奉上。 章姨娘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伸出两手指,拈过信笺。 拆开,目光在纸面上快速扫过。当看到“柳月璃”三个字时,她修剪灯芯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缓缓放下剪子,将那张薄薄的信纸凑近烛火,几乎要贴到火焰上去。 跳跃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让她嘴角那抹渐渐拉开的笑意显得格外阴森。 “呵……”一声嗤笑从她喉咙里溢出。“柳月璃……” 她咀嚼着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碴。 “你算计我瑜儿,企图让她在贵女圈里丢尽脸面,险些毁了清誉时,可曾想过,今日会落到我手里?” 她指尖用力,几乎要将信纸戳破。 “洛大小姐这步棋,真是送到了我心坎上!好,好得很!” 她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火舌舔舐上来,顷刻间便化作一小撮灰烬,飘落在铜盂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章姨娘盯着那点暗红火星彻底熄灭,才慢悠悠地站起身,理了理鬓角,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婉,却带着一种算计:“来人,把我前儿新得的那罐上好的明前龙井拿出来。再去柳姑娘那边瞧瞧,若她得空,就说我新得了好茶,请她过来品一品,说说话儿。” 柳月璃被安置在谢府一处极为僻静的小院里,离主院很远,甚至离章姨娘所在的西院也有段距离。 夜色笼罩,院里只点了一盏孤灯,光线昏黄黯淡。 屋内陈设简单,远不及她在抚远将军府时用度的十分之一。 柳月璃独自坐在窗边一张半旧的绣墩上,就着那点微弱的光线,手中银针翻飞,正专注地缝制着一个男子用的香囊。 素色的锦缎底子上,用金线和银线细细勾勒着一对交颈鸳鸯,针脚细密,看得出用了极大的心思。 烛光跳跃,映着她低垂的侧脸。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接着是章姨娘身边大丫鬟刻意压低的声音:“姨娘您慢着点,这石子路不平……唉,柳姑娘也真是,非要住到这么偏的地儿来,姨娘您身子刚好些,这一路走来可别累着了。” 章姨娘含笑的声音随即响起:“不妨事,柳姑娘刚来,想是喜欢清静。咱们小声些,别扰了她。” 柳月璃捏着银针的手指顿了一下,她抬起头,脸上已经挂起了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笑容,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迎到门边:“章姨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请进。” 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讶异和恭谨。 章姨娘被丫鬟扶着,袅袅娜娜地走进来,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屋内简朴的陈设,最后落在柳月璃那张脸上。 “柳姑娘快别多礼。”她亲热地拉住柳月璃微凉的手,触手只觉得那手骨节分明,瘦得有些硌人。 “在屋里闷着做针线呢?瞧瞧这眼睛熬的。”她语带关切,拉着柳月璃一同坐下。 丫鬟手脚麻利地将带来的那罐明前龙井和一应茶具摆好,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两人。 章姨娘熟练地烫杯、温壶、洗茶、高冲低泡,动作行云流水,茶香随着氤氲的热气弥漫开来,清雅悠长。 “这茶啊,是昨儿个府里新得的,说是极难得的明前芽尖儿,统共就那么一小罐。”章姨娘将一杯澄澈碧绿的茶汤轻轻推到柳月璃面前。 “我们夫人疼惜我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特意赏了我半罐。我这一尝,果然是好东西,清甜甘冽,想着柳姑娘是见过大世面的,必定懂茶,就巴巴地给你送来了,也请你品鉴品鉴。” 柳月璃端起那杯茶,垂眸看着杯中嫩绿的芽叶沉沉浮浮,轻轻吹了吹,啜饮了一小口,赞道:“果然好茶,多谢姨娘记挂。” 章姨娘端起自己的茶杯,也浅浅抿了一口,目光似无意般扫过柳月璃放在旁边矮几上那未完成的鸳鸯香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说起来,今儿午后我去前院回事,倒是无意间听了一耳朵新鲜事儿。”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欣赏柳月璃低垂的眼睫下那片阴影。 “是跟着大少爷出门的小厮多寿,正跟门房老赵头在那儿嚼舌根呢。多寿那小子嘴快,说他们今日去……好像是去什么书肆?路上正巧远远瞧见了浏阳郡主的车驾回府,那排场,啧啧,真是贵气逼人。多寿那傻小子,还一个劲儿地夸郡主如何如何天仙下凡,气度非凡……” 章姨娘又抿了一口茶,她看到柳月璃端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章姨娘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婉,道:“无岐当时也在车上呢,隔着车帘,就那么远远看了一眼,你是没瞧见多寿那小子学舌的样子!” 她刻意模仿着一种夸张的语气,带着点鄙夷,“他说大少爷当时那眼神啊,直勾勾的,人都看愣了!车都走出去老远了,还掀着帘子回头望呢!多寿还傻乎乎地问:‘大爷,您莫不是对郡主……’” 章姨娘恰到好处地停住,仿佛后面的话难以启齿,又像是给柳月璃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她叹了口气,带着惋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拨:“唉!这起子眼皮子浅的下人,懂什么?胡沁些什么呢!不过……柳姑娘,你心思通透,你说,无岐这孩子,他会不会真存了那么点心思?毕竟,那可是浏阳郡主啊!正经的皇家血脉,尊贵无比,若能攀上这门亲……” “咣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屋内刻意营造的平静。 柳月璃手中那只精巧的白瓷茶杯失手跌落,有几片碎瓷甚至弹跳起来,落在她脚边。 章姨娘心头猛地一跳,几乎要按捺不住眼底的兴奋。 目光如炬,死死钉在柳月璃脸上。 柳月璃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惊醒了。 她猛地低下头,眼睫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了几下。 然后,她飞快地蹲下身,伸出手就去捡拾那些碎瓷片,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哎呀!柳姑娘当心手!”章姨娘假意惊呼,作势要拦。 “无妨。”柳月璃的声音响起,她低着头,章姨娘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一小段雪白纤细的颈项。 很快,地上的碎瓷被她拢在掌心。 她站起身,脸上竟然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只是那张脸,在昏黄的烛光下,白得像一张纸,一丝血色也无。 “让姨娘见笑了。”柳月璃的声音依旧轻柔,听不出半分波澜。 她走到屋角,将碎瓷片轻轻放入一个陶罐里,又拿起角落的布巾,仔细地擦拭着手。 章姨娘看着她背对着自己,心中惊疑不定。这反应,太冷静了! 她预想过柳月璃会震惊、会愤怒、会哭泣、会质问……却唯独没料到会是如此。 这平静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他……”柳月璃终于转过身,面对着章姨娘。 “他要求娶郡主?”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章姨娘被这双眼睛看得心头莫名一寒,准备好的那些火上浇油的话,竟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她强自镇定,维持着表面的关切,叹了口气:“唉,这话,我一个做姨娘的,本不该妄议主子前程。可下人们传得有鼻子有眼,加上无岐那孩子,唉,他那性子,柳姑娘你也是知道的,最是心高气傲,一心想着光耀门楣。那浏阳郡主……”她摇摇头,未尽之意溢于言表。 屋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两人投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 章姨娘紧紧盯着柳月璃的脸,然而,什么都没有。那张苍白得过分的脸上,只有一片沉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就在章姨娘几乎要忍受不住这诡异的沉默,想要再次开口时,柳月璃的嘴角极其僵硬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它短暂地停留在柳月璃苍白的唇边,随即消失无踪,快得让章姨娘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呵……”一声冷笑从柳月璃喉间溢出。 章姨娘的心猛地揪紧,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 喜欢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请大家收藏:()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除夕烟火 章姨娘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柳姑娘!真的值得吗?” “为了一个谢无岐,为了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甚至可能将你弃如敝履的男人!搭上你的一切,名声、身份、前程……值得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匕首。 柳月璃的身体晃了一下。 她缓缓地抬起眼,那双眸子终于对上了章姨娘急切探究的目光。 那里面没有泪光,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执拗。 她没有回答章姨娘的问题。 在章姨娘几乎以为她不会开口时,柳月璃却做了一个让章姨娘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的动作——她那只右手,轻轻地抚上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仿佛在安抚着什么。 然后,她抬起头,迎视着章姨娘惊疑不定的目光。 柳月璃的唇角再次勾起:“自然值得。” 章姨娘心头剧震,脊背瞬间爬满寒意。 她看着柳月璃那只护在小腹的手,看着她脸上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了出来。 难道……? 章姨娘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脸上只剩下惊骇和慌乱:“柳姑娘,你……” 柳月璃却不再看她,只是垂下眼睑,目光重新落回矮几上那个鸳鸯香囊。 “茶凉了,姨娘慢走。”她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轻柔,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意。 …… 洛昭寒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案几,发出笃笃的轻响,在书房里格外清晰。 她盯着虚空某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谢无岐?呵…什么京城才俊,不过是个被柳月璃攥在手心里的蠢货,是她想往上爬时,随时可以踩一脚的梯子罢了。” 思绪顺着谢无岐这根藤蔓,轻易就摸到了他背后那棵大树——晋王。 想到晋王,那双沉静锐利的眼睛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大理寺少卿,裴寂。 如同被一盆雪水兜头浇下,洛昭寒心头翻腾的算计,竟迅速地平复下去,只剩下一种渴望。 她低低自语,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快了。等这一切尘埃落定,前世洛家蒙冤的真相,那些藏在阴沟里的鬼蜮伎俩,我只告诉你,裴寂。只有你,一定能找出所有蛛丝马迹,还我洛家一个真正的公道!” 洛昭寒的心猛地一跳,一股热意“腾”地窜上双颊,瞬间烧得耳根都烫起来。 “阿姐!你脸怎么……” 书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洛锦策风风火火闯进来。 话才吼到一半,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自家姐姐那张霞飞双颊的脸,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滚出去!”洛昭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抓起手边一本厚厚的账册就朝门口砸去,力道之大,带起一阵风。 洛锦策吓得脖子一缩,抱头鼠窜,“砰”地一声把门重新关上。 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狂跳,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问号在嗡嗡作响。 他那个素来杀伐决断的阿姐,刚才…是脸红了吗? 见鬼了! …… 长宁伯府,暖阁内。 银霜炭在精致的铜盆里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驱散了岁末的严寒。 淡淡的檀香,混着食物的余味在空气中浮动。 长宁伯搓了搓手,看着坐在下首身姿笔挺的儿子,喉咙有些发紧。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随意些:“寂儿,今年除夕,留下用个团圆饭?” 裴寂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父亲脸上,没有犹豫,轻轻颔首:“好。”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本也打算在府里守岁。” 他常年住在恩师褚老的府邸精研律法,唯有除夕这一日,是必定归家的。 只是往年,这顿年夜饭,吃得如同嚼蜡,不过走个过场。 “好!好!”长宁伯连声应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忙不迭地吩咐下人摆饭。 长宁伯夫人坐在裴寂对面,一身新做的绛紫色缠枝莲纹妆花缎袄裙,颜色鲜亮得与她平日里素淡的装扮格格不入,显出一种刻意的隆重。 她坐得异常端正,背脊挺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细看之下,指尖却微微蜷着,无意识地揪紧了膝上衣料光滑的缎面,泄露了主人的紧张。 精致菜肴流水般摆上黑檀木八仙桌,居中是一大盅酱色浓郁的红煨肉。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炖得颤巍巍,浓稠的酱汁包裹着,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油润光泽。 席间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长宁伯努力找着话题,裴寂简短应答,长宁伯夫人则一直沉默着,视线低垂,只偶尔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儿子的方向。 那盘红煨肉离她最近。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握着象牙筷的手指紧了紧,终于飞快地伸出去,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最是软糯的肉,迅速而轻巧地搁进了裴寂面前的白玉碗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做完这一切,她立刻收回手,目光紧紧盯着自己面前的碗沿,仿佛刚才那耗尽了极大勇气的举动从未发生过,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 裴寂的目光落在碗中那块突然多出的肉上,微微一顿。 他没有丝毫停顿,更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自然而然地伸出筷子,夹起那块肉,稳稳地送入口中。 肉块入口,滚烫的汤汁裹挟着极致的咸鲜瞬间在舌尖炸开,肥肉部分早已煨化,瘦肉酥烂得无需咀嚼。 美味无比。 一股的暖流毫无预兆地撞进心口,又酸又涨。 他咽下那块肉,抬起头,目光穿过氤氲的热气,直直望向对面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的母亲。 他的眼神澄澈,没有审视,只有一片纯粹的真挚。 “多谢母亲,很好吃。”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笑容,如同初春湖面破开的第一道涟漪,在他向来冷峻的唇角缓缓漾开。 长宁伯夫人浑身剧烈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了。她猛地低下头,一滴滚烫的眼泪冲出眼眶,“吧嗒”一声,重重砸在绛紫色的锦缎衣襟上。 她慌乱地抬起袖子,用力按了按发酸的眼角,试图掩饰失态,只能笨拙地重复着:“吃…多吃些…锅里…锅里还有…” 语无伦次,带着明显的哽咽。 一旁的长宁伯早已悄悄别过脸去,肩膀耸动着。他 飞快地用宽大的锦缎袖口在眼角狠狠抹了一把,再转回头时,脸上已经堆满了刻意夸张的笑容:“对对对!多吃点,这肉可是夫人亲自盯着灶火煨了大半日的!火候足,味道正!” 他目光殷切地在妻儿脸上来回逡巡,眼角的湿意尚未干透,“一会儿都守岁,谁也不许走!咱们一家子好好守岁!” “好。”裴寂看着父母,再次应道。 “好。”长宁伯夫人也忙不迭地点头,声音依旧哽咽,却用力地弯了弯唇角,试图回应丈夫和儿子。 撤去残席,换上清茶和几样精巧的点心果碟。 暖阁里的炭盆烧得更旺了,融融暖意包裹着三人。 一张紫檀木小几被搬到暖榻旁,光润的榧木棋盘摆放其上,黑白二色的云子分别装在棋罐里。 “来,寂儿!良宵难得,陪为父手谈一局!”长宁伯兴致高昂地坐到棋盘一侧,摩拳擦掌。 “父亲请。”裴寂依言在对面的锦垫上坐下,执起黑棋罐。 长宁伯落子很快,白棋开局便气势汹汹,抢占大场。 然而棋局不过进行十数手,那股冲劲便慢了下来。 他眉头紧锁,目光在棋盘上反复逡巡,手指捻着一枚白子悬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 “呃…这步不算!”他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失误,猛地伸手,闪电般将自己刚落下的那颗白子又抓了回来,讪讪笑道,“为父方才眼花,看岔了位置!” 裴寂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含笑看着父亲悔棋。 长宁伯夫人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手中慢条斯理地剥着一个蜜橘,目光却不时悄然飘向棋盘,带着一丝专注和无奈。 长宁伯重新落下一子。 可好景不长,不过几步之后,同样的情形再次上演。 “哎呀!这步也欠妥!悔一步!就悔一步!”他又一次伸手去抓棋子,动作熟练得让人怀疑他是否早有预谋。 “老爷!”长宁伯夫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将剥了一半的橘子轻轻放在果碟里,站起身走到丈夫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常言道‘观棋不语真君子’,您这倒好,悔棋悔得棋盘都要让您抓出印子来了。让寂儿怎么下?” 长宁伯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颇有些强词夺理:“夫人懂什么!下棋如同用兵,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这是谨慎,谋定而后动!” “谨慎到连悔三步?”长宁伯夫人微微挑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丝了然。 她轻轻推了推丈夫,“您啊,还是让让地方,去那边喝口茶歇歇吧。这盘残局,妾身斗胆,替您接着下完,如何?” 长宁伯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得了特赦令,立刻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哼,妇道人家…让你见识见识也好…寂儿你可别放水,替为父好好讨教讨教你母亲…” 人却已麻利地退到旁边的圈椅坐下,端起早已温了的茶盏,惬意地啜了一口。 宽大的袖袍垂下,巧妙地遮住了他嘴角那抹得逞的的笑意。 他的目光不再看棋局,而是带着欣慰和满足,在对弈的妻儿身上来回流连。 暖阁里的烛火,将他眼底尚未散尽的湿润映照得晶亮,仿佛盛满了揉碎的星光。 子时的更鼓穿透深沉的夜色,余音未绝,便被爆竹声彻底淹没。 整个京城仿佛瞬间沸腾。 暖阁内,棋局胶着。 裴寂手中的黑子悬停在棋盘上方,正凝神推敲下一步。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让对弈的母子二人同时顿住,一旁观战的长宁伯也猛地抬起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竟已子时了?”长宁伯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孩童般的欢喜,猛地站起身,带得椅子都晃了晃,“守住了!快快快!寂儿,夫人,看烟火去!一年里就数这会儿最好看!” 他声音洪亮,带着兴奋,率先朝门口走去。 裴寂和母亲长宁伯夫人对视一眼,长宁伯夫人眼中也染上笑意,轻轻颔首。 三人一同走出暖阁,来到庭院中。 刚一踏入,墨蓝色的天幕便被骤然点亮。 无数璀璨的光点呼啸着蹿上高空,在顶点轰然炸开,千树银花,金蛇狂舞,将整座府邸甚至半座京城都映照得亮如白昼,绚烂得令人窒息。 裴寂下意识地仰起头。 往年除夕,他或是在褚老府邸的书房独坐,听着外面的喧嚣,或是在这长宁伯府自己的院落里,对着一盏孤灯,度过那漫漫长夜。 然而此刻,身侧是父母被烟火映照得明明暗暗的侧脸,眼前是铺天盖地的光明。 一种近乎圆满的暖意,悄然滋生。 “来!”长宁伯不知何时已让下人温好了酒,亲自端了三只小巧的玉盅过来。 他将其中一杯塞到裴寂手中,自己端起一杯,又示意夫人也拿上。 “寂儿,新年新岁,万象更新!”长宁伯的声音在爆竹声里依旧洪亮。 裴寂握紧温热的酒盅,看着父亲,又看向母亲。 三只玉盅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微响。 清冽的酒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丝灼热,直抵心间。 “父亲,母亲,”裴寂哽咽开口,“祝二老新年安康。” 长宁伯夫人眼中瞬间涌上泪光,她用力抿唇,将泪水压下去,用力地点头。 裴寂回到自己常年冷清的院落时,脚步已有些虚浮。 他遣散了所有护卫,让他们各自去过节,此刻院中静悄悄,只有寒风刮过枯枝的呜咽。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推开房门,没有点灯,径直走到书案前坐下。 窗外残余的烟火,断续地映亮室内。 他摸索着铺开一张素白信笺,拿起笔架上的紫毫。 提笔,蘸墨,凝神思索。 落墨写不满一行,便蹙紧眉头,似乎觉得不妥,毫不犹豫地将纸团起,弃于一旁。 再铺开一张,依旧下笔艰难。如此反复,连废三稿。 大理寺的裴少卿,此刻竟为一个简单的拜帖措辞,字斟句酌,谨慎得近乎笨拙,全无平日的杀伐决断。 喜欢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请大家收藏:()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铁树开花 微弱的亮光下,案头静静躺着一张极其昂贵的空白拜帖。 丝绸覆面,触手温润柔滑,在昏暗中也隐隐流转着内敛的光泽。 帖面边缘,用极细的金银线绣着清雅挺秀的兰草与修竹图案——正是花中四君子中的兰、竹。 第四张素笺终于写满,裴寂放下笔,长长吁出一口气,带着浓重酒气的疲惫感瞬间涌上。 他向后靠进冰冷的椅背,闭了闭眼。 目光无意间扫过角落那具高大的黑漆衣橱。 他撑着书案站起身,有些摇晃地走过去,打开了柜门。 柜中衣物整齐,最深处,那件玄色暗云纹的锦缎外袍被叠放得一丝不苟。 正是那日他沾染了洛昭寒气息,被来福苦口婆心建议丢弃的那件。 他伸出手,指尖触及冰凉光滑的衣料,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其取出。 浓烈的酒气瞬间包裹了他。 他将那冰冷的衣袍紧紧拥入怀中,如同抱住一块寒冰。然而,清冽的松柏气息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仿佛烙印在衣料深处的少女馨香,悄然钻入鼻端。 这若有似无的气息与浓郁的酒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漩涡。 他抱着这冰冷的衣袍,踉跄着倒向床榻,甚至来不及脱去外衣和鞋袜。 沉重的疲惫和醉意如同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带着浓重醉意,含糊不清却又异常执着的呢喃,终于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爹娘安康…昭昭也安康……” …… 大年初一,晨曦微露,抚远将军府里也弥漫着节日的慵懒气息。 洛昭寒刚起身梳洗完毕,贴身大丫鬟便捧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青布小包袱进来,低声道:“小姐,章姨娘那边一早派人送来的,说是昨夜的信儿。” 洛昭寒眼神一凝,接过包袱,挥手屏退左右。 她走到窗边光亮处,解开包袱,里面只有一张折叠整齐的素笺。 展开,章姨娘的字迹清晰,寥寥数行: “昨天晚上贺岁宴上,谢夫人当众骂柳月璃狐狸精勾引人,气得不行,直接用滚烫的热汤泼在她脸上!谢无岐当时脸就变了,心疼得想跟夫人争辩。可柳月璃呢?她忍着脸上烫伤的剧痛,脸都白了,还是硬撑着把贺岁的大礼行完了,说话做事都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总算让夫人消了气。 事情完了之后,我就按计划行动了。我找了个机会,不小心把谢无岐想求娶浏阳郡主的事透露给了柳月璃。她一听,手里的杯子掉地上摔碎了!但奇怪的是,她的表情却异常平静,只说了句值得。 我忍不住问她:为了这么个负心薄情的男人,连自己的名分和前途都不要了,值得? 她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当然值得。我在旁边冷眼看着,感觉她对谢无岐的情分,比起当初谢无岐悔婚也要带她回府那会儿,可淡多了! 不过,后来闲聊的时候,我提到了‘洛昭寒’这个名字,柳月璃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特别吓人!那反应强烈得绝对不正常!特此报告。” 洛昭寒的指尖,缓慢而用力地划过信笺上最后那几行字。她的眼神也随之变得越来越锐利。 章姨娘。 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这个女人,浸淫后宅争斗数十年,早已炼就一双火眼金睛。 她说柳月璃对谢无岐的情意已淡,那便是真真切切地淡了,绝非臆测。 而最后那句,提及自己名字时柳月璃那强烈到无法掩饰的异样反应,瞬间印证了她昨夜那模糊却强烈的猜测。 “原来如此……”她低低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唇角却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 之前的目光,或许太过胶着于谢无岐那个蠢物身上了。 以为他是棋手,是祸首。现在看来,他不过是棋盘上一枚被操控着的棋子。 真正致命的毒蛇,盘踞在更深的暗影里,吐着信子。 柳月璃…… 洛昭寒松开手,任由那皱成一团的纸团落在脚边。 她走到窗边,目光穿透庭院里喜庆的红色装饰,投向高墙外未知的远方,眼神幽深如古井。 上辈子,在我洛家满门抄斩、血染刑场的惨案里,你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那双看似柔弱的手上,到底沾染了多少我洛家的血? …… 天光已然大亮,明晃晃地透过雕花窗棂,刺得洛昭寒眼皮一跳,猛地惊醒。 心狂跳不止,几乎要蹦出来。 她拥着被子坐起,脑子昏沉得如同灌满了粘稠的浆糊,昨夜那些光怪陆离的梦,还有裴寂那双深潭似的眼睛,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看清了屋里的光亮,心骤然沉了下去。 坏了!睡过头了! “春喜!”声音出口,带着嘶哑和显而易见的慌乱。 门应声而开,春喜端着铜盆热水快步进来,脸上是惯常的温顺笑意:“小姐醒了?睡得可好?夫人特意吩咐了,正月里,又无外客,让您多睡会儿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放下铜盆,绞了热帕子递过来。 洛昭寒一把接过温热的湿帕子,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冰凉的水珠顺着鬓角滑落也顾不上了。“什么时辰了?” 她急急追问,声音绷得紧紧的,“怎不早些叫我?” 春喜被她这少有的急切弄得有些诧异,还是温声解释:“巳时都过半了小姐。夫人说您昨夜怕是没睡安稳,特意吩咐别扰您。再说,今日府里也无甚要紧事,您不必……” “裴大人!”洛昭寒脱口而出,声音都有些发颤,那湿漉漉的帕子还攥在手里,水痕晕染了袖口一小片深色,“他是不是……已经来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春喜这才恍然大悟,看着自家小姐这副前所未有的慌乱模样,忍着笑,语气轻松地宽慰:“小姐莫急。裴大人是递了拜帖说今日来访,可时辰还早呢。再说,” 她拿起梳子,走到洛昭寒身后,轻轻按住她单薄的肩膀,“便是大人此刻到了,自有少爷在前头招呼着。您啊,总得梳洗齐整了才能见客不是?” 洛昭寒被春喜按着坐到梳妆台前,菱花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又泛红的脸,眼下一圈淡淡的青影,头发更是乱糟糟披散着,几缕被水打湿的发丝贴在颈侧。 这副形容…… 她心头一阵强烈的懊悔翻涌上来,像无数细小的针在扎。 怎么就睡过了头?明明昨夜千叮咛万嘱咐自己要早些起的!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那份悸动和羞赧。 裴寂他现在会在前厅吗?还是已经在路上了? 她是不是错过了他刚到的时刻? “快些!”洛昭寒看着镜中春喜慢条斯理梳理她长发的动作,忍不住催促,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膝上的衣料,“随便挽个发髻就好!越快越好!” 她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一头青丝上,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到前厅去。 春喜只当她是怕怠慢了贵客失了礼数,手下动作利落起来,一边梳一边笑着保证:“小姐放心,婢子省得轻重,定梳得又快又好!您坐着别动,保管误不了事。” 她麻利地分出发缕,篦子带着暖意一下下刮过头皮,带来些微舒适的酥麻。 洛昭寒却如坐针毡,目光死死盯着妆台上那支素银簪子。 “对了小姐,”春喜忽然想起什么,手上动作未停,闲聊般道,“方才您还没醒时,少爷来过了。” 洛昭寒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锦策?他说什么?” “少爷就问您醒了没,”春喜回忆着,“还说,若是您醒了,想不想去前头一同见见裴大人。” 弟弟的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在洛昭寒心底炸开。 锦策特意来问! 这分明是裴寂已经来了!或者,已经近在咫尺! 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要从凳子上弹起来,又被春喜眼疾手快地按住肩膀。 “小姐!头发还没挽好呢!”春喜又好气又好笑,按着她的力道加重了些,“天大的事,也等梳好头再说!您这样湿着头发、散着发髻冲出去,成何体统?裴大人见了怕也要惊着。” 她拿起那支素银簪子,稳稳地插进初具雏形的发髻里固定住,“您就安心吧,少爷在前头支应着,出不了岔子。婢子手脚快着呢。” 洛昭寒被按回凳子上,身体僵硬,胸口剧烈起伏。 春喜不知道,她根本不是怕失礼,她是怕错过。 怕错过他进门时那一眼,怕错过他声音响起时那一瞬,怕错过任何一丝与他有关的痕迹。 她只能死死咬着下唇,强逼自己定住,目光却焦灼地黏在镜中映出的房门口方向,仿佛下一刻,那人的身影就会出现在那里。 此刻的抚远将军府大门外,气氛却透着一种奇异的紧绷。 一辆玄色平顶马车稳稳停在阶前,拉车的健马毛色油亮,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车夫来福今日也格外精神,一身崭新的靛蓝色棉布短袄,头上戴着新毡帽,腰杆挺得笔直。 大门早已敞开。洛锦策一身宝蓝色锦袍,外罩银鼠皮坎肩,站在门前石阶上,脸上堆着温煦的笑容,准备迎接这位位高权重却素来冷僻的大理寺少卿。 然而,当裴寂弯腰步下马车的那一刻,洛锦策脸上那训练有素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几分,像是白日里猝然撞见了鬼。 这是裴寂?那个常年裹在一身玄黑官袍里,周身三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冷面阎罗”? 眼前的人,身姿挺拔如雪后青松。 一身簇新的雨过天青色云锦直裰,衣料在冬日的阳光下流淌着温润内敛的光泽,细看之下,暗纹是极为雅致的同色系云水回纹。 领口、袖口滚着一指宽的银灰色貂鼠风毛,柔软蓬松,衬得他略显清癯的下颌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腰间束着一条墨玉带,悬着一枚成色极佳的羊脂白玉佩。最让洛锦策瞠目的是他头上束发的发冠——往日那顶式样古板老气的乌木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顶样式简洁却极为精巧的白玉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一身,从头到脚,精致考究到了头发丝儿。 非年非节,非赴御宴,仅仅是来将军府拜个年? 洛锦策心里的惊疑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急速扩大。 他搜肠刮肚,把裴寂有限的几次公开露面在脑子里过了个遍。 宫中赏花宴,这人一身深紫官袍,坐在角落冷眼旁观;上回接风宴,他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鸦青,敬了杯酒便再无言语,活像尊移动的冰山。 何曾有过半分今日这般孔雀开屏似的隆重? 裴寂已稳步踏上石阶。 玄色厚底官靴踏在清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上,发出沉稳轻微的声响。他走到洛锦策面前一步之遥站定,目光落在洛锦策脸上。 然后,这位以冷硬着称的大理寺少卿,唇角竟然向上弯起了一个温和的弧度。 洛锦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嗖”地一下直窜上天灵盖,头皮都麻了。 他活了十几年,第一次见到裴寂笑! 这感觉比看到万年铁树一夜开花还要惊悚百倍!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洛公子。”裴寂开口了,声音依旧偏低沉,却没了往日那种冷硬感,甚至还微微颔首示意,“新春吉庆。冒昧登门,叨扰了。” 洛锦策被这一声“洛公子”和那抹笑容砸得晕头转向,舌头都有些打结,连忙拱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裴……裴大人言重了!新春吉庆!您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里面请!” 他侧身让路,引着裴寂往府内走,只觉得手脚都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 看着裴寂走在前方,洛锦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像坠了块千斤巨石。 反常!太反常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裴阎王平日里连个正眼都吝于给人,今日竟如此盛装,如此和颜悦色,所图必定极大! 洛锦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求父亲办事?什么样泼天的大事,值得这位爷自降身段到如此地步? 莫非是牵涉朝堂倾轧的绝顶机密?抑或是大理寺遇上了捅破天的惊天大案,要父亲动用军权相助?无论哪一种,都凶险万分! 父亲身为武将,手握重兵,最忌惮的就是卷入这些文官,尤其是掌管刑狱纠察的大理寺的浑水里! 一个不慎,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喜欢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请大家收藏:()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提亲 洛锦策跟在裴寂身后半步,心里翻江倒海。 这裴阎王的手段,朝野谁人不知?他亲自上门相求的事,能是容易办的吗? 办成了未必有大功,办砸了,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恐怕就是他们抚远将军府! 洛锦策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后背的冷汗都快浸透里衣了。 他偷偷抬眼,打量着裴寂的侧脸,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算计的破绽。 没有。裴寂只是步履沉稳地走着,目光平视前方,仿佛真的只是来拜个寻常年。 这,反而让洛锦策更加心慌意乱。 完了完了,这尊大佛今日屈尊降贵,摆出这般姿态,所求之事,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百倍! 洛锦策只觉得嘴里发苦,脚步都沉重了几分。 …… “好了!小姐,您瞧瞧,可还入眼?”春喜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将最后一支小巧的珠花轻轻插在发髻一侧。 铜镜里映出一张脸。发髻是常见的单螺髻,梳得一丝不苟,那支素银簪子和一点珠花恰到好处地添了几分素雅。 洛昭寒哪有心思细看,匆匆瞥了一眼便猛地站起身:“很好!快走!” 话音未落,人已像一阵风似的卷向门口。 那急切的模样,仿佛门外有千军万马在等着她,又或是稍慢一步,便会错过此生最重要的东西。 “小姐!您慢点!当心脚下!”春喜被她这不管不顾的架势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追上去,手里还捏着没来得及放下的梳子。 “披风!外面冷,披风还没穿呢!”她抓起搭在屏风上的那件银红色锦缎镶白狐毛滚边的披风,小跑着追出门去。 洛昭寒充耳不闻。 冰冷的空气迎面扑来,激得她打了个寒噤,却丝毫无法冷却心头的灼热。 她提着裙裾,几乎是跑着穿过连接后院的回廊。 花厅! 裴寂一定在花厅! 绕过一丛叶子落尽的梅树,前方连接前院的月洞门已然在望。 只要穿过那道门,再转过一个小小的抄手游廊……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的谈笑声顺着冷风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其中一个声音清亮活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正是弟弟洛锦策。 而另一个声音…… 洛昭寒的脚步像被无形的钉子骤然钉在了原地。 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如同上好古琴拨动最低音弦时的质感,穿透空气,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是他! 是裴寂! 他真的来了! 就在前面那道门之后! 昨夜纷乱的梦境、前世的碎片,无数画面和情绪轰然冲上脑海,搅得天翻地覆。 她想见他,发了疯地想立刻见到他,可当那声音真切地响起,隔着一堵墙一道门,清晰可闻时,羞怯和紧张猛地攫住了她。 双脚如同灌了沉重的铅块,竟半步也挪动不得。 此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空气,惊扰了那近在咫尺的声音。 “小姐?”春喜抱着披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看到洛昭寒僵立在月洞门前,背脊挺得笔直,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问,“怎么了?可是……裴大人就在前面了?” 洛昭寒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那寒意刺入肺腑,带来一阵微痛,却也奇异地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丝。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脚,一步,踏过了那道月洞门。 门内的世界豁然开朗。 前方不远,正是通往花厅的抄手游廊。游廊尽头,花厅那扇敞开的隔扇门内,两个人影清晰地映入眼帘。 背对着她的,是弟弟洛锦策。而面对着她这个方向,负手立于厅中,身姿如松的,正是裴寂。 像是有所感应,就在洛昭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厅中那人,也恰好抬起了眼。 目光,隔着短短的距离,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抚远将军府的正厅,檀香在瑞兽香炉里静静燃着,青烟笔直上升。 主位上,抚远将军洛鼎廉端坐着,腰背挺直,面容沉肃。 他一手搭在紫檀木椅扶手上,目光落在对面空着的座椅上,又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门帘,投向更远的地方。 他早已猜透裴寂此行的真正目的,但这份笃定并未带来轻松,反而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尤其想到女儿对此事守口如瓶,一丝心酸悄然蔓延开来。 将军夫人秦婉却完全无法安坐。 她紧蹙着柳眉,来回踱步,坐立难安。 又一次停下,望向沉默的丈夫,声音里带着忧惧:“鼎廉,这裴少卿往年从不走动,今日突然登门,还如此阵仗,定是朝堂上有了天大的麻烦事!他掌管大理寺,那是什么地方?沾上就甩不掉的泥潭!咱们家是武将,可万万不能掺合进去啊!”她 完全没往儿女私情上想半分,满心都是对家族前程的担忧。 洛鼎廉抬眼看了看妻子,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依旧沉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无法解释,女儿昭寒拒绝了端王保媒后,关于裴寂的心思,竟连她母亲也瞒得滴水不漏。 这份嘴严,此刻让他心头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洛鼎廉摩挲扶手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并未转头,只是浓眉下那双锐利的眼睛,眼角的余光极其隐晦地向正厅侧面那扇通往偏室的雕花木门方向,轻轻扫了一下。 他明白了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偏室紧邻正厅,只隔着一道厚重的落地花罩和几扇屏风,平日里多用来存放些待客的茶点或临时休憩。 此刻,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贴在偏室紧闭的雕花窗棂下。 洛昭寒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正厅里父母隐约的对话。 她拒绝了春喜的跟随,独自绕到后头。 手指小心地抠住窗棂下缘,手腕用劲一抬,那扇虚掩的窗户竟被她无声无息地推开了一道半尺宽的缝隙。 她动作轻盈利落,一手撑着窗台,腰肢一拧,整个人便像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偏室昏暗的光线里。 脚尖点地,落地无声。她迅速闪身藏在一排高大的博古架投下的阴影里,大气也不敢出。 前厅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帘被高高打起。 洛锦策引着裴寂走了进来。裴寂那身雨过天青色的云锦在正厅明亮的烛火下,更显温润华贵。 “父亲,母亲,裴大人到了。”洛锦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秦婉立刻停下踱步,强压下心头的焦虑,面上挤出得体的微笑。 洛鼎廉也站起身,沉声道:“裴少卿,请坐。” 一番寒暄落座,侍女奉上香茗。 茶香袅袅中,厅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 裴寂并未碰那杯茶。 他深邃的目光在洛鼎廉和秦婉脸上缓缓掠过,最终起身,走到厅中,对着上首的将军夫妇,郑重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洛将军,夫人。晚辈今日登门叨扰,实因一事,思虑再三,不敢在拜帖中轻率提及,唯恐唐突失礼。唯有亲至府上,当面陈情,方显诚心。” 他微微一顿,目光坦诚而坚定:“将军府家风清正,令名远播,晚辈素来钦敬。洛家小姐昭寒,” 当这个名字从他口中清晰吐出时,藏身偏室阴影里的洛昭寒瞬间攥紧了冰凉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秀外慧中,仪态端方。晚辈倾慕已久。” “倾慕已久”四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今日厚颜登门,恳请将军、夫人,允准晚辈求娶昭寒小姐为妻。” 他再次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若蒙将军、夫人垂允,晚辈裴寂在此立誓,此生必视昭寒如心上珍宝,绝不相负。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偷听的洛昭寒闻言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正厅里落针可闻。 洛鼎廉端坐主位,放在扶手上的手早已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饶是心中早有预料,亲耳听到裴寂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出求娶,那股复杂的滋味依旧猛烈地冲击着他。 他的表情比刚才更加凝重,目光锐利如刀,直直钉在裴寂身上。 秦婉的反应最为直接。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 整个人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魂飞天外,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她猛地扭头,本能地望向自己的丈夫洛鼎廉,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求娶?裴寂?昭寒? 这怎么可能? 反应最为激烈的,却是站在裴寂侧后方的洛锦策。 当裴寂口中清晰吐出“求娶洛昭寒”五个字时,洛锦策只觉得脑子里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了。 之前所有的困惑,在这一刻统统有了答案! 原来这尊冷面阎罗所求的“泼天大事”,竟是这个? 他死死盯着裴寂挺拔的背影,那个在国子监后巷槐树下,用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语调对他说出“婚姻大事,非儿戏,洛公子慎言”的身影,与眼前这个深情款款郑重许诺的男人,疯狂地在他脑海中反复撕扯!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瞬间冲垮了少年所有的理智。他忘记了场合,忘记了身份,也忘记了父亲平日的严厉训诫,几乎是脱口而出: “裴寂!你……你胡说什么?!” “倾慕已久?求娶我姐?你……你骗鬼呢!国子监后头那棵老槐树下!就在那棵树下!我问你是不是对我姐有意!你亲口怎么说的?!你说‘婚姻大事,非儿戏’!你说‘洛公子慎言’!那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才过去多久?啊?!你告诉我这才过去多久?!你现在穿着这一身跟孔雀开屏似的跑到我家来,说什么‘倾慕已久’、‘白头到老’?你……你……”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后面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质问,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让凝固的空气炸裂开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秦婉被儿子这声怒吼惊得浑身一哆嗦,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找回了一丝神智,但眼中的茫然和混乱却更深了。 国子监?槐树下?拒绝?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鼎廉的眉头拧成了深刻的川字,看向儿子的目光带上了严厉的警告,但并未立刻呵斥。 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裴寂,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那眼神深处,探究之意更浓。 而裴寂,在洛锦策那番夹枪带棒的怒吼中,身形依旧站得笔直如松。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激动得面红耳赤的少年,脸上并无被戳穿的恼怒,也无丝毫窘迫。 只是目光在掠过洛锦策指向自己的手指时,微微沉了一下,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竟让洛锦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磕碰声,突兀地从那扇紧闭的偏室雕花木门后传了出来。 洛鼎廉放在扶手上的拳头猛地一紧,目光如电般射向偏室的小门。 他自然知道那声响动意味着什么。 秦婉也被这声响动惊得一怔,茫然地循声望去,看向那扇紧闭的偏室门,眼中充满了疑惑。 谁在里面? 就连激动得几乎失去理智的洛锦策,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而噎了一下,愤怒的质问戛然而止,下意识地也看向了偏室方向。 而厅中,唯一的外人裴寂。 在偏室那声轻微磕碰响起的瞬间,他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的目光,并未像其他人一样直接投向偏室门,反而不着痕迹地扫过主位上洛鼎廉瞬间绷紧的拳头,以及将军夫人秦婉脸上那份纯粹的惊疑。 那眼神深处,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随即,他极其自然地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依洛锦策,仿佛刚才那声异响从未发生过。 偏室门后,那片博古架的阴影里,洛昭寒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脸色煞白。刚才裴寂那番话带来的巨大冲击,让她心神剧震,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后腰恰好撞上了博古架一个突出的棱角。 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却也暴露了她的存在。 她背靠着冰冷的架子,心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连呼吸都停滞了,只有耳朵在嗡嗡作响。 喜欢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请大家收藏:()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考校 正厅里落针可闻。 方才裴寂那句“特来向府上大小姐洛昭寒提亲”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洛锦策最先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他年轻气盛,对姐姐洛昭寒素来敬爱维护,此刻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什么礼数规矩,什么父母在前,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目光如炬,直直射向端坐客位的裴寂。 “裴少卿!”洛锦策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利和一丝质问,“你今日登门提亲,固然是美事。但恕我冒昧,敢问一句,你对我阿姐,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 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脱口而出,“还是仅仅出于合适门第的考量?”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为自己接下来的话积蓄力量,声音更沉了几分:“国子监那日,我阿姐鼓起勇气向你表明心迹,你当时是如何回应的?避而不谈,含糊其辞!你可知道,那之后阿姐回来……” 洛锦策想起姐姐那段时日强颜欢笑下的黯淡,心头一痛,语气愈发激烈,“你可知她有多难过?如今你一句提亲,就想抹去当日种种?裴少卿,你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这近乎失礼的质问让主位上的洛鼎廉和秦婉都变了脸色。 洛鼎廉沉声低喝:“锦策!不得无礼!退下!” 秦婉也担忧地看着儿子,又看看脸色沉静的裴寂,手心微微出汗。 裴寂并未因洛锦策的咄咄逼人而显怒色。 他抬眼,迎向少年郎灼灼的目光,唇角竟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里带着一丝了然,也带着一丝无奈。 “洛公子,那日在国子监,洛小姐心意坦荡,裴某深感荣幸,亦深受震动。你说我避而不谈,含糊其辞。那么,裴某斗胆反问一句,我当时,可曾说过一个‘不’字?” 洛锦策被他问得一怔,下意识地回想。 那日国子监藏书阁外,阳光正好,姐姐脸颊微红,眼神明亮,对着眼前这位清冷自持的大理寺少卿剖白心意。 裴寂当时确实没有明确拒绝。他只是沉默着,眼神复杂地看着姐姐,然后似乎说了些别的无关紧要的话,便匆匆告辞。 “未曾……”洛锦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随即像是抓住了什么,声音又扬了起来,“可你也没有答应!你那样避开,与我阿姐伤心离去,有何区别?” 裴寂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坦荡地回视着洛锦策,语气带着一种坦诚:“洛公子所言,是,亦非全是。那时,非是裴某心无触动,更非轻视洛小姐心意。”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自嘲,“恰恰相反,是洛小姐太过耀目,裴某自惭形秽。” “自惭形秽?”洛锦策愣住了,连洛鼎廉和秦婉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裴寂出身河东裴氏,年纪轻轻官居大理寺少卿,风姿卓然,京中多少闺秀瞩目,他竟说对昭寒自惭形秽? “是。”裴寂坦然承认,声音低沉了几分,“彼时,裴某不过一介寒门学子,初入仕途,前程未卜,身无长物。而洛小姐,是堂堂兵部侍郎府嫡长女,金枝玉叶,才貌双全,裴某扪心自问,何德何能,敢妄想攀折明月?唯恐一丝轻浮孟浪,反污了洛小姐清名。故而,只能避而不谈,并非拒绝,实是不敢,亦自认配不上。” “不敢……配不上……”洛锦策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心头的愤怒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 他仔细咀嚼着裴寂的话,再回想当时姐姐回来后的情形。姐姐虽然失落,但眼神深处似乎并无绝望,反而有种奇异的坚韧。 后来…… 便是接风宴鞠场。 洛锦策的脑海里猛地闪过那惊心动魄又让他莫名在意的一幕:混乱的马球场上,惊马嘶鸣,失控的鞠球裹挟着万钧之力砸向姐姐。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是裴寂!他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身体护住了姐姐!而姐姐呢?姐姐在巨大的冲击和惊吓之后,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裴寂的衣襟。 当时他只顾着后怕和庆幸,如今细想起来,那份依赖感,绝非寻常! 还有前两日,他无意中撞见姐姐在窗边出神,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羞涩的笑意,眉眼间流转的光彩,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好奇追问,姐姐却红着脸,嗔怪他多事……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细节,如同散落的珠子,一瞬间串联起来! 洛锦策恍然大悟,一股被蒙在鼓里的羞恼和后知后觉的尴尬瞬间涌上心头。 原来如此! 原来阿姐与裴寂,早已两心相知! 国子监那次,裴寂的沉默并非拒绝。 鞠场上那不顾性命的相护,便是他心意最直接的证明。 而阿姐那羞涩的笑容,分明是情窦已开的甜蜜。 他们竟然瞒着自己! 只有他这个做弟弟的,像个傻子一样,还在这里替姐姐“讨公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洛锦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又迅速褪去血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满心的懊恼和委屈。 他看看裴寂坦荡的眼神,再看看父母同样带着恍然和复杂的神色,最终只能悻悻然地闭上嘴,颓然坐回了椅子上,像个被戳破心思的孩子,别过脸去。 …… 正厅侧面,一道雕花月洞门后,是通往内室的小小偏厅。 这里光线比正厅稍暗,冬日午后朦胧的阳光透过糊着素纱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模糊摇曳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微尘。 洛昭寒就躲在这片光影交错的角落里,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泄露一丝一毫的声响。 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裴寂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透过并不厚实的隔断,传入了她的耳中。 “特来向府上大小姐洛昭寒提亲……” “自惭形秽……” “不敢妄想……” “避而不谈,并非拒绝,实是不敢,亦自认配不上……” 这些字句,如同滚烫的烙印,一下下烫在她的心上。 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幸福感和一种强烈到令人眩晕的不真实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一阵阵恍惚。 他真的来了。 他亲口说,是来向她提亲。 他说他从未拒绝,只是不敢妄想。 他说他当初觉得配不上她。 阳光笼罩着她,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流动的雾气,如梦似幻。 她用力眨了眨眼,指尖狠狠掐进掌心,清晰的刺痛感传来,才让她确信这不是梦。 可即便如此,那股强烈的不踏实感,依旧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啊。 那些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总在她最幸福的时刻悄然探头,提醒着她命运的残酷和不可捉摸。 重生以来,每一步她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对裴寂的感情,更是被她深埋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连触碰都带着恐惧。 她不敢奢望,不敢确定。即使察觉到了他的心意,让她心潮澎湃,她依旧不敢确信,他真的会走到这一步,真的会为了她,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父母面前,说出“提亲”二字。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她泛红的眼角滑落,砸在她捂在嘴上的手背,碎开一片小小的冰凉。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地滚落下来,迅速浸湿了她的手指和衣袖。 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一丝哽咽溢出,只有肩膀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真的等到了吗? 这偷听来的幸福,是真的属于她的吗? …… 正厅内,长久的沉默被洛夫人秦婉一声带着迟疑的轻唤打破。 “老爷……”秦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向主位上的丈夫洛鼎廉,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恍然,也有一丝作为母亲的心疼。 这一声呼唤,也让洛鼎廉彻底回过神来。他纵横官场多年,见惯风浪,此刻也需深吸一口气才能压下心头的波澜。 他看向妻子,眼神交汇间,多年的默契已让彼此明了心意。 秦婉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接风宴归途的马车上。 女儿那时苍白着脸,眼神却亮得惊人,对着她和老爷欲言又止,脸颊飞起可疑的红晕…… 当时她便隐隐觉得女儿心中有人了,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竟会是眼前这位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少卿裴寂! 难怪……难怪女儿那日的神情如此异样! 可这丫头,这么大的事,为何要瞒得如此之紧?连一丝口风都不曾向家里透过?秦婉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埋怨,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裴寂,带着审视和探究。 洛鼎廉的想法与妻子不谋而合。 他清了清嗓子,神色恢复了惯常的端肃,目光沉稳地落在裴寂身上。 “裴少卿,”洛鼎廉的声音沉缓有力,打破了厅中略显凝滞的气氛,“你今日所言,老夫与夫人都已听清。事关小女终身,老夫想单独与你再谈谈。” 这便是要考校未来女婿的意思了。 秦婉闻言,立刻毫不犹豫地站起身。 她理解丈夫作为父亲的责任与用心,此刻任何旁人在场都不合适。 她向洛鼎廉微微颔首,又深深看了裴寂一眼,眼神复杂,却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向外走去。 洛锦策虽然满心好奇,想知道父亲会跟裴寂谈些什么,但母亲已经起身,父亲的意思又如此明确,他再是不甘也只能跟着站起来。 他瞥了一眼裴寂,又看了看父亲严肃的脸,最终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地跟在母亲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正厅。 厚重的厅门在秦婉和洛锦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响。 偌大的正厅内,只剩下端坐主位的洛鼎廉,和长身玉立的裴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阳光透过窗格,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无声地流淌。 洛鼎廉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毫不避讳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裴寂亦坦然回视,身姿挺拔如松,不卑不亢。 抚远将军洛鼎廉端坐于主位虎皮太师椅上,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地落在阶下年轻男子的身上,从头到脚,每一寸都不放过。 此子,确非俗流。 裴寂微微垂首,姿态恭敬却无谄媚。 短暂的寂静仿佛被拉长。 “裴少卿。”洛鼎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浑厚。 “将军面前,不敢当此称。”裴寂立刻拱手,声音清澈而平和,“裴寂字静之,将军若不嫌弃,直呼其名或表字皆可。” 他没有抬头,将姿态放得极低。 他知道,此刻的任何一丝僭越或不敬,都可能将本就微妙的局面彻底推入深渊。 洛鼎廉浓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谦逊,懂得审时度势。这是第二个印象。 他并未立刻改口,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光滑冰冷的酸枝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叩响。 “那么,裴寂,”洛鼎廉沉声问道,“老夫有一问,盼你解惑。” “将军请讲,裴寂洗耳恭听。” “若有一人,能将你的笔迹模仿得十成十的相像。以此伪造书信,构陷于你。人证物证看似俱全。当此境地,你……当如何解围?” 问题突兀而刁钻。 裴寂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斩钉截铁吐出两个字: “没有办法。” 这答案显然出乎洛鼎廉的意料。他敲击扶手的手指骤然顿住,眼中的审视瞬间转为锐利的探究。身为大理寺少卿,专司刑狱,面对如此棘手的困境,竟张口就是“没有办法”? 是敷衍,是妄自菲薄,还是……另有所指? 洛鼎廉的声音陡然沉了一分,压迫感倍增,似有风雷在大厅中凝聚,“何以见得?仔细道来!” 裴寂抬起头,眼神不避不让,迎上洛鼎廉那凌厉得能穿透人心的目光。 “将军明鉴,”裴寂的声音依旧平稳,“其一,能模仿本人字迹至十成相似者,绝非偶然,亦非仅靠临摹字帖所能速成。此人必是对裴寂书习惯性极为熟稔者,曾经朝夕相处,一笔一画尽收眼底,了然于心。” 喜欢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请大家收藏:()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生门 “甚至,曾极亲近裴寂之人,方能捕捉到那些难以模仿的神韵。习惯已成,印入骨髓,刻意改变反而破绽百出,授人以柄。” 洛鼎廉的目光微微闪动,显然认同裴寂的判断。 “其二,”裴寂继续说道,“即便公堂之上,能请权威鉴定字迹真伪,耗时耗力不说,最终结论亦难有十足把握让所有人信服。伪造者处心积虑,定有后手应对。徒然耗费精力,更易被对方步步设计,引入圈套。”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因此,于字迹本身纠缠,乃下下之策。” 洛鼎廉身体微微前倾,他哑声问:“那解在何处?” “在人!”裴寂的声音斩钉截铁,“放弃在字迹真伪的泥淖中扎,直指核心,这伪造的书信,是谁在陷害于我?其目的为何?” “跳出对方精心布置的文字陷阱,逆向溯源。”裴寂的语速稍快,逻辑却异常清晰,“谁能如此了解我?谁与我曾有极深的纠葛?谁有动机、有能力设此局?谁又能从中得益?如此心思缜密,手段阴狠之辈,其目的绝不仅仅在于毁我清誉那么简单!” 他的目光落在洛鼎廉脸上,毫无躲闪,带着一种明察秋毫的自信。 “以其反噬!”裴寂一字一句道,“集中全力,揪出此人!查其行踪,寻其破绽,深挖其动机背后的图谋,这才是唯一出路!纠缠笔墨形迹,只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将军方才所忧所虑,字字句句,若裴寂推断无误,所指的,便是当年贵府收养过,后又离开的柳月璃吧?” “柳月璃”三字出口的瞬间,洛鼎廉脊背猛地一僵。 那双处变不惊的虎目之中,刹那间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惊愕、震动,随后是深深的疲惫。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无比沉重地点了头。不是承认,更像是对命运的一种无奈。 “……是她。”洛鼎廉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你猜得不错。” 得到确认,裴寂眼中并无丝毫得意,反而愈发沉凝。 “将军府上下待之如亲女,可惜……”他点到为止,未做深入评述。 洛鼎廉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像是在吐出积压已久的阴霾,终于开始道出部分真相:“两月前,昭寒去相国寺上香祈愿。自那柳月璃她走后,京中流言蜚语纷纷,我与夫人对昭寒独自外出总不大放心。那日,她便带了几个得力护卫出门,我二人暗中尾随。” 裴寂安静地听着,神情专注。 “她本在寺中静心礼佛,”洛鼎廉声音低沉,陷入回忆,“不料,竟真撞上了刚从寺外踏云楼吃酒归来的谢无岐,还有柳月璃!” 提到这个名字,洛鼎廉的语气带上浓重的厌恶。谢无岐,正是拐走柳月璃的武威将军之子! “那柳月璃似是正与谢无岐起了龃龉,在赌气。她竟不管不顾,一头闯入了相国寺后方,专为接待皇家宗室及勋贵重臣的‘宝刹’别院之中!” “宝刹?”裴寂眉心微蹙。 相国寺宝刹别院,那是等闲皇亲国戚都未必能轻易进入的地方。 “正是。”洛鼎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是警惕,更是忧虑,“当时宝刹内正有数位身份不凡的贵人小憩。”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那场景重现眼前,“那柳月璃钻了守卫松懈的空子闯了进去,在里面待了至少一盏茶的功夫,最终,被谢无岐强拉了出来。那宝刹进出的贵人,哪一个不是权势熏天?” 洛鼎廉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深意裴寂瞬间领会。 一个美貌且能轻易模仿他人笔迹又有心机的女子,在那个特定的场合里,接触到了足以改变命运的权贵! 这意味着什么?柳月璃很可能已攀附上远超谢家也远超抚远将军府的庞大势力! 这股势力,成为悬在洛家头顶的刀! 她伪造信函陷害洛家,或许只是报复的第一招。 所有的线索至此串连,残酷的真相浮出水面。 洛鼎廉抬起眼,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一种沉重,直直看向裴寂: “所以,裴寂,洛家今日,看似鼎盛,实则亦是山雨欲来,危机四伏,恐有倾覆之祸!” 洛鼎廉紧紧盯着裴寂,一字一顿地问出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如此局面之下,你,是否仍要坚持求娶昭寒?” 话音未落,洛鼎廉已然清晰地看到,裴寂原本平静无波的眼中,骤然燃起一簇明亮的光芒。 没有丝毫停顿,裴寂的脊梁挺得笔直,字字铿锵: “是!” 洛鼎廉眼神骤然一凝。 意外却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裴寂深吸一口气,目光坦荡地迎上洛鼎廉的审视:“不瞒将军,昭昭……” 一个亲昵的称谓几乎未经思考地脱口而出,裴寂立刻顿住,察觉到洛鼎廉眼中瞬间涌起的酸涩与失落。 他迅速改口,语气却更加真挚:“洛姑娘她,冰雪聪慧,心志坚韧。自上次意外于寒山寺后山相见,裴寂便心生倾慕。而后,数次偶遇交谈,她虽未明言,然其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沉郁忧思,早已令我窥知一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语气低沉下去,带着心疼,“她所背负的家族之重,远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裴寂身在朝堂,任大理寺少卿,执掌刑狱,断人功过生死,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明处有诸王倾轧,暗处有世家环伺,更有无数视此职位为眼中钉肉中刺者,虎视眈眈。裴寂之局,从来都是孤身走暗巷,四面楚歌!” 他微微一顿,目光灼灼:“正是因为我知洛家并非表面那般安稳无忧,知将军府此刻亦为旋涡所困,恰恰是知晓这些,知晓洛家或也树敌于暗处,或也面临难明之险,正因如此,才敢斗胆,向将军求娶洛姑娘!” 这一番话,完全出乎洛鼎廉的预料。 他设想过裴寂可能会以情动人,会信誓旦旦表决心保护昭寒,却完全没料到,裴寂的切入点竟在于共同的危机。 “若非洛家亦在风波之中,若非洛家或有强大的暗敌环伺,裴寂断不敢只因一己私心,便贸然向将军开口!那只会将原本可置身事外的洛洛姑娘,强行拽入裴寂这个杀机四伏的泥潭之中!” “此乃……极度卑劣自私的行为!裴寂不愿为之,更不屑为之!” “正因裴寂与将军府,或许正面对着同一个或同一拨隐匿于暗处的对手,有倾覆我们两家之意图,裴寂才敢生此念,冒昧请婚!” “如此情形之下,缔结姻盟,非为情驱使,乃为生死与共。” “将军!裴寂欲娶洛洛姑娘之心,坚定不移!” 他向前一步,虽仍在阶下,气势却如同出鞘的利剑: “若蒙将军不弃,应允此亲,为昭寒,裴寂定当千倍万倍谨慎,万死莫辞!裴寂已在京中另行置办清幽僻静的宅院,非为分府别居,只为远离漩涡中心,减少无谓的目光与危险!一应用度人手,皆已秘密备妥,此事隐秘,不曾告知除心腹之外的任何人!” 裴寂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在洛鼎廉心头擂鼓。 环环相扣,步步为营,没有丝毫空洞的承诺,句句直指要害。 洛鼎廉定定地看着阶下的年轻人。 那俊朗的眉眼间写满了紧张,是为这终身的托付,更是为能否得到他认可的忐忑。 他甚至注意到了裴寂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个昵称——“昭昭”。 情难自禁才会显露藏不住的爱。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荡起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 洛鼎廉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骨节微微泛白。 他看着裴寂那双清亮深邃的眼眸,喉头微微发堵。 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空气里。 厅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麒麟香炉口的青烟袅袅升腾。 洛鼎廉的声音比先前更沉了几分:“不必多言。” 这四个字,瞬间抽走了厅内所有空气。 裴寂瞳孔骤然紧缩。 下一刻,洛鼎廉的话没有丝毫起伏:“以世俗之眼度量,你裴静之,绝非我理想中的佳婿人选。” “为父者心,所求甚少。唯愿掌上明珠,一生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他微微阖了下眼,那浓密的眉宇间刻着化不开的怜惜,“我见过太多风浪,深知这世间磋磨。不忍见她日后,因选择你,而有丝毫的委屈,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遗憾。” 厅内死寂。 洛鼎廉忽然话锋一转: “然,你是我儿昭昭,她心悦之人。” 洛鼎廉的语气很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无力感: “她已点了头。” “做父亲的,没有阻止的道理。” 裴寂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骤然僵立在原地。 先前所有的忐忑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失重感。 嘴角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个有些傻气的弧度在他向来克制的面容上迅速浮现并扩大,仿佛冰河开冻,春水初融。 洛鼎廉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模样,饶是心头压着千钧重担,嘴角也终是忍不住向上抽动了一下,流露出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笑意。 洛鼎廉缓缓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带着山岳般的压力笼罩下来,阴影落在裴寂身上。 “裴静之。”洛鼎廉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老夫今日应下你这门亲事,只对你提一点要求。” 裴寂听见自己因激动而微哑的声音:“将军请讲,裴寂以性命为诺,绝不敢违!” 洛鼎廉直视着裴寂的双眼: “无论日后发生何事。”若洛家气数已尽,遭逢大祸,门楣倾颓,乃至于灭顶之灾!” 这四个字出口的瞬间,厅内的空气仿佛冻结。 洛鼎廉死死地盯着裴寂,一字一句: “我要你,不惜一切,不计代价,哪定要护住我的昭昭!” “活着!” 裴寂浑身剧震。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承诺,是托付了一个父亲所能给予的最沉重的爱。 “我的昭昭!”洛鼎廉的声音微微颤抖,“她善良,执拗得像块小石头,认准的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就算天崩地陷,历尽人间苦楚磨难,她那颗心也干净得像雪山顶的泉水,不会变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目光悲怆地投向虚空,仿佛看到了某种无可挽回的未来,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祈求: “我不要她……陪着她爹娘,陪着我洛家阖族上下几百口一起埋进那黄泥里!” 仅仅是一瞬的窒息之后。 一股热流,猛然从心脏最深处炸开,驱散了所有恐惧、犹疑与沉重。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骤然爆发出一种超越了生死的光芒。 他没有像承诺般跪下指天发誓说“我能做到”,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畏缩。 反而,那俊挺的脸上竟绽开了一抹微笑。 那不是面对命运的妥协,而是找到了终极答案的狂喜。 裴寂向前一步,逼近洛鼎廉,无畏地迎上将军的目光。 “将军,您错了!” “若真有那样一日……” “昭昭若陨,则我山河失色!” 他猛地收回目光,那烈焰般的眼眸直刺洛鼎廉的心底深处,带着斩断一切的力量: “她是我的生门!” “她若亡故,裴寂,绝不独活!!” 誓言落下。 厅堂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麒麟香炉的青烟袅袅,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洛鼎廉高大的身躯竟无法抑制地猛地震动了一下。 他僵立着,瞳孔剧烈地收缩。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然冲上眼眶,酸涩得几欲落泪。 “生门” 这两个字像重锤般砸在洛鼎廉的心坎上。 他不是没见过痴情人,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情之一字,化作如此直接的比喻。 那一瞬间,洛鼎廉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在裴寂这声誓言里,“轰”然一声巨响,彻底落下,烟消云散。 这年轻人……这份心…… 洛鼎廉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重担,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好……好……”他连说了两个“好”,声音虽还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与畅快,猛地伸出手,重重地拍在裴寂的肩头,那力道拍得裴寂身形微微一晃。 “老夫眼没瞎!你小子!一身正气又难得率真!是这世上最配得上我家昭昭的人!” 将军的态度瞬间转变。让裴寂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喜欢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请大家收藏:()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阿寂 “坐!坐下说话!”洛鼎廉大手一挥,自己率先回身坐回太师椅,甚至还破天荒地对着旁边侍立的人吩咐道,“来人!” 随即想起无人应声,哈哈一笑,自己扬声朝厅外喊道,“速备午膳,留裴少卿用饭!” “留……留膳?”裴寂彻底傻了。 刚才还托付生死,转眼就要留饭了? 这转折更像晴天霹雳,直接把他劈得七荤八素。 洛鼎廉看着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连呼吸都忘了的样子,那模样,实在与他先前的睿智冷静判若两人。 老将军心头那最后一点复杂的感慨也被这难得的呆气冲淡,忍不住又拍了下扶手,竟是被逗得开怀大笑: “怎么?要娶老夫的女儿,连她爹一口饭都不肯陪吃?还是看不上我将军府的粗茶淡饭?” 他笑骂着,话锋紧接着一转: “应允是应允你了!但该有的礼数绝不能短!今日回去后,立刻给我准备起来!找京城最好的冰人!最体面的聘礼!三书六礼,一应程序,半点也不能错!” “我要这京城上下都看看,我洛鼎廉的女儿出嫁!绝不能有丝毫委屈,不能有一丝凑合!要风风光光,要堂堂正正,要名正言顺!让所有人都知道,昭寒是我洛家的掌上明珠,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他看着裴寂那从呆若木鸡到冲击得快要站不稳的样子,心头又酸又软,像打翻了五味瓶。 将军没好气地朝门外又扬声道: “动作都麻利点!裴少卿裴大人等得都快成石像了!” 门外的管事应声忙不迭地跑开去准备。 脚步声急促渐远。 厅内。 裴寂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将军那番话。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嗡嗡的回响,震得他心神摇曳,如在梦中。 那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比雷霆风暴更猛烈,连脚步都虚浮起来。 眼前华丽肃穆的厅堂,主位上将军带着笑意的脸庞,都像是隔着水波般模糊。 洛鼎廉瞧着他这魂游天外的傻样,终是再也忍不住,嘴角咧得更开,眼角细密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开怀笑意。 那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厅堂里盘旋着。 洛鼎廉蒲扇似的大手落在大理寺少卿裴寂肩头,力道不轻地往前一推,带着不容置疑的架势。 裴寂猝不及防,微一趔趄。 他整个人还有些轻飘飘的。洛将军这突然的一推,让他惊愕抬眼。 “咳,”洛鼎廉没看他,只收回手,握拳抵在嘴边假意咳嗽一声,下巴往左边一努,食指向着屏风侧后那道垂着月白色幔帘的门,又重重一指。 动作干脆利落,比划得极其明白。 你的心上人……就躲在那扇门后面。 刹那的空白后,一股巨大的热流猛地从裴寂的心底炸开,最终轰地一声直冲上头顶。 惊喜来得如此汹涌,几乎将他淹没。 他甚至忘了看洛将军促狭的表情,脚下仿佛失去了知觉,身体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过去。 他的脚步有些漂浮,却又异常急切地走向那扇垂着月白色纱帘的门。 手指触到冰凉柔软的帘幕,心口却像揣了一团烧得正旺的炭火。 他吸了口气,微微颤抖着,将那片轻纱缓缓向一侧掀起。 冬日下午温淡的阳光,从那敞开的窗棂流淌进来,不刺眼,如同揉碎的金箔,均匀地泼洒在窗边那抹素净的身影上。 洛昭寒穿着霜色的裙衫,外面罩着件半旧的竹青色棉比甲,就那样静静地坐在窗边的圈椅里,微微侧头望着窗外那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梅树,似乎在看枝杈间跳跃的雀鸟,又似乎在出神。 阳光映着她乌黑的鬓发,光洁的侧脸,柔和得不可思议,在她周身镶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暖金轮廓。 许是听到了帘幔的轻响,也或许是感觉到了背后那过于炽热的目光。 洛昭寒缓缓地回过头来。 那双澄澈如秋水的眼眸,在碎金般的阳光里准确地对上了他。 那眼睛里分明有水光在急速汇聚,盈盈欲坠,将她平日里那份清冷冲刷得摇摇欲坠。 她就那样望着他,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那蓄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承载不住重量,扑簌簌地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裴寂几乎是踉跄着,全然不顾仪态地急步奔到她身前。 没有言语,甚至连一声稍显激动的呼唤都没有。 他屈下膝,毫不犹豫地半跪在她坐着的圈椅旁那张低矮的杌凳前。 那是一种极其谦卑的姿势,将他挺拔的身形压低,视线放得比坐着的她还要矮上一分。 冬日正午的暖阳,终于将窗边这片小小的角落笼罩得密不透风,也毫无保留地将他和她包裹其中。 两人的影子在暖阳下拉长交汇,在地上拖成模糊的一团,仿佛再也分不开彼此。 “昭昭……”裴寂仰起脸,轻声唤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唤的是只有两人私下里才知晓的闺中小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嘶哑。 他凝望着她泪水未干的脸,眼中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不要哭。” 他用尽全力将声音压得极柔,唯恐惊扰了什么。 “裴大人……”洛昭寒的嗓音被压抑的哽咽扯得支离破碎,唤出口的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官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想压下那汹涌的泪意,却徒劳无功,只能望着他哑声道:“你……你竟真的来了……” “我从未骗过你,”裴寂依旧维持着那仰视她的姿态,目光灼热而坚定:“上次在巷口,我说我心悦你;今日带着全副执礼登门,来求娶你。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永不敢欺。” “洛昭寒,我裴寂此生所求,唯你一人而已。” 这坦率到近乎鲁莽的剖白,像一阵毫无遮拦的烈风,猛地吹散了洛昭寒心口上厚重的积云。 她怔怔地看着他,那目光专注地描摹过他英挺的眉骨、高直的鼻梁,落在他此刻因激动和仰视而绷得微微紧张的下颌线条上。 她抿了抿唇,那紧紧蹙起的眉头骤然松开,竟是破涕为笑了出来。 那笑起初很轻,肩膀微微耸动,随后眼角弯起,泪珠还挂在长睫上,“你这个人……”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里却带上了难得一见的娇憨:“说话总是这般直白么?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裴寂认真地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心中作何想,口中便如何说。”他没有丝毫被打趣的窘迫,反而认真地强调,“对着你,更是如此。” 阳光落在他仰起的侧脸上,将他英朗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洛昭寒看得有些发怔。 阳光暖意融融,驱散了四肢百骸里盘桓多日的寒意,也悄悄融化了心头的冰甲。 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从心底滋生。她几乎是不经思考地,也是凭着一股连自己都惊讶的冲动,抬起了右手。 冰凉的指尖在半空中微微顿了顿,然后,带着试探般的轻柔,轻轻蹭上了裴寂近在咫尺的脸颊。 裴寂整个身体都绷得死紧,血液不受控制地直冲头顶,激得他眼睫猛地一颤,深不见底的瞳仁在刹那间亮得惊人。 惊愕褪去后,巨大的狂喜席卷而来,将他整个吞没。 那情状,竟比洛昭寒还要窘迫几分。 洛昭寒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竟然主动去触碰一个男子的脸颊? 天!这简直是……巨大的慌乱轰然淹没了她。 她猛地吸了口气,手指触电般就想要缩回! 然而裴寂的反应比她更快! 在那只带着凉意的小手即将逃离的刹那,他那温热宽大的手掌已如疾影般覆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背。 裴寂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深深望进洛昭寒羞怯惊慌的眼底。 带着一丝询问般的恳切,他微微侧过头。 脸颊贴着手心,轻轻的,缓缓的,回蹭了一下。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他的唇边无声地溢出一缕极其细微的叹息,带着难言的满足和怜惜。 裴寂终于轻轻地笑了起来。 胸腔微微震动,牵得包裹着她的手也轻颤了一下。 那笑里满是明朗的欢愉和得偿所愿的松快。他依循着她的意愿,适时地松开了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掌。 掌心那灼人的包裹骤然撤去,带起一阵凉飕飕的空虚感。 宽大的袖口垂落,掩去了所有刚才的证据,但那藏在袖中的手,指尖却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着烫,。 裴寂终于从杌凳前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立刻在洛昭寒身边投下一片充满压迫感的阴影。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因半跪而略有些褶皱的衣袍下摆,也借此动作平复了过分激荡的心绪。 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点商量的意味:“往后……你我之间,不必再用‘裴大人’这般疏远的称呼了吧?” 洛昭寒正垂着眼盯着自己袖口上细密的缠枝莲花纹路,闻言心里微微一跳。 她悄悄抬起一点眼帘,视线飞快地掠过裴寂那张俊朗面庞,那窘迫羞涩却又强作镇定的样子,竟让她心底滋生出一点微妙的狡黠念头来。 “那……”她拖长了声音,微微侧过脸,唇边弯起一个极其清浅的弧度,露出一点尖尖的小白牙。 眼波流转间,竟带上几分罕见的调皮与大胆。她故意微微歪头,以一种极其无辜又极其诚恳的神态问道:“现在唤你‘夫君’,会不会太早了点?” 轰——! 这两个字,不啻于一声惊雷在裴寂头顶炸开。 “夫君”? 从她口中唤出? 过于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心神剧荡,膝盖猛地一软,那挺直了许久的身躯竟晃了一晃,险些真的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他慌忙用手扶住身旁的圈椅靠背,才堪堪稳住身形。 哪里还有半分大理寺少卿平日里断案如神的冷静持重?完全就是个被心上人一句话就击溃了心防的纯情少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张口结舌地望着洛昭寒眼中那再明显不过的促狭笑意,好半晌才找回一丝力气,几乎是咬着牙,喉头哽了又哽,才挤出一句微不可闻的低喃,那声音嘶哑得不像话:“胡闹……” 带着浓重的羞恼无奈,又潜藏着某种更深切的甜蜜,“洛姑娘……你……正经些……” 看到素来冷静自持的大理寺少卿被她一句“夫君”戏弄得如此手足无措、面红耳赤,洛昭寒方才因主动蹭他脸颊而产生的那点窘迫和尴尬,竟神奇地消失了,一股暖融融的暖流在心头漫开。 她看着他窘迫到几乎要钻进地缝的模样,强忍着快要溢出喉咙的笑声,那点小狐狸似的狡黠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盈满了亮晶晶的眼眸。 “好了好了,说笑而已,”她忍着笑,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那……该唤什么?”她也站起身,走到裴寂近前一步之遥,微微仰头看着他通红的脸,眼神清澈明亮,“裴寂?静之?”她依次叫着他的名与字,吐字清晰。 “随你。”裴寂总算从那惊天动地的“夫君”二字里缓过一口气,心跳仍在擂鼓。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面皮的烧灼感,哑声道,“都行。” 洛昭寒眼珠微微转了转,一丝更深的戏谑在唇角漾开。 “那……”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点俏皮的鼻音,“唤‘阿寂’可好?” 阿寂?!一个比表字更要亲昵十倍的称呼。 裴寂的心口如同被一柄小锤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她绕进去了! 她根本就是在故意逗弄他!从“夫君”到“阿寂”,一步步地引着他,看他局促慌乱的模样! 这女子……方才的羞怯是真是假?此刻眼里的灵慧狡黠又透着怎样的古灵精怪! 想明白这关节,裴寂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又带着一种心甘情愿被她牵引的宠溺。 他盯着她眼底明晃晃的得逞笑意,最终只是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气,眉宇间那份因紧张而绷起的痕迹彻底化开,变成了无计可施的包容。 “……好。”他轻轻颔首,声音低沉。 这个“好”字落定,仿佛解开了什么无形的锁链。 洛昭寒看着裴寂那无可奈何中溢满纵容的表情,心里最后那一点试探的忐忑也烟消云散。 一丝绯霞悄然飞上她的双颊,比之裴寂的爆红,宛如初春桃瓣上一点羞涩的胭脂。 喜欢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请大家收藏:()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千年之后 洛昭寒低下头,又鼓起勇气飞快地抬眼看他,再低下头。反复几次后,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又慢慢化开。 她努力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心跳和微微发干的喉咙,终于再次抬起头,望向眼前这个将与她一生纠缠的名字所指向的男人。 冬日的暖阳温柔地笼罩着他们两人,在地上拉出相依偎的影子。屏住呼吸,她轻轻地、带着某种郑重的尝试,小心翼翼地将那两个字,第一次,在彼此目光相锁的空间里,唤出了口: “阿……寂?”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初尝试时不易察觉的微颤,然而清晰、柔软。 裴寂浑身一震。 “我在,昭昭。” 日光无声倾泻,将这间安静的偏室浸润得暖意融融。 暖帘之后,抚远将军洛鼎廉悄然立在屏风后那道窄窄的缝隙边,眯着那双久经沙场锐利如鹰的眼睛,极其不满地将视线投向自家女儿那双停在窗边与某个靴尖靠得太近的绣鞋。 啧,小兔崽子凑那么近做什么? 窗格子筛下的冬阳碎金依旧,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彼此亲昵称呼带来的暖融余韵。 洛昭寒的目光却渐渐沉静下来。 她微微偏头,望着裴寂依旧带着一抹未散尽红晕的侧脸,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阿寂,那日在御苑……你问我的事……” 她看到裴寂的睫羽极轻微地一颤,显然早已将当时的疑虑深埋于心,“你说你做了些奇怪的梦。我当时没有说全。” 她顿了顿,裴寂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身,极专注的倾听着。 洛昭寒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只有包容和鼓励。 这目光给了她莫大的力量。 “你我既心意相通,既已定下携手一生之约,那么,有些事,我想坦诚地告诉你。或许你已经有所猜测,只是不敢确认。” “阿寂,我重生了。”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裴寂的瞳孔在那刹那猛地一缩,身体瞬间绷紧。 但旋即,那过分紧绷的弦却又奇异地松弛下来。 他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但那最初始的震动过后,竟没有追问,没有质疑,只是凝视着她。 说下去,我在听。 洛昭寒的胸腔里猛地泛起一股暖流,几乎要涌上眼眶。这份无言的信任,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带上了一层遥远的水光。 “上辈子,说来荒唐。”她试图用一种轻松的甚至是带着点自嘲的口吻开启这段沉重的回忆,“也是活了二十多载,和你裴大人,嗯,阿寂你,”她修正了一下称呼,强扯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在那辈子,交集实在不多。你是大理寺少卿,我不过是困在府宅深院的谢洛氏。” “我的夫君,是谢无岐。”吐出这个名字时,洛昭寒的声音明显地冷了下去,带着一种厌恶,“嫁过去的日子,如同被投入一口无光的深井。谢家的规矩像铜墙铁壁,谢无岐的心思更比深海难测。外人看来是风光无限的谢家二夫人,其实内里,不过是个被锁在华丽囚笼里的困兽。 我用了很久才明白,他从未将我视作妻子,只是一个必须存在妆点门面的物什,一个可以肆意操控摆布的棋子……” “挣扎过,后来也认命了。”她微微仰起头,努力眨着眼睛,试图逼回眼中汹涌的泪水,声音哽咽得厉害,“像一截燃尽的枯木,没想过什么解脱。日复一日地空耗着,心也跟着彻底冷下去,空下去。直到……” 接下来描述谢家大厦倾颓的混乱片段,洛昭寒的语调已沉得像坠入了寒潭。 家族的突然倾覆,从云端跌入泥泞的狼狈与恐惧,以及谢无岐露出狰狞獠牙的寒意。 “他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巨大的恐惧和绝望骤然排山倒海般袭来,冲破了她所有勉力维持的平静。 洛昭寒浑身剧烈地发抖,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臂膀,仿佛要将血肉都嵌入进去才能获得一点支撑。 眼泪汹涌而出,她用力咬着下唇,却只换来更剧烈的抽噎。 “他怀疑一切!所有人都是他棋盘上随时可毁掉的弃子!当谢家这艘巨船再也承载不了他疯狂的欲望开始沉没时,他拖着我一起!他恨所有人,包括我!我不明白……为什么……” 裴寂的呼吸早已屏住。 他听着她的叙述,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敲击在他的心口。 那些模糊却反复萦绕在他梦境中的碎片,此刻全部与她的讲述严丝合缝地重叠。 那竟是她真实经历过的炼狱啊。 “最后一刻……那个雨夜……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必须清除的污迹……他举起了剑……剑那么冷……那么亮……” “我的阿爹……”洛昭寒泣不成声,巨大的悲痛几乎将她淹没,“阿爹来了,为了救我……结果……”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手猛地捂住脸,身体蜷缩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他……是谢无岐!他害死了阿爹……还想杀我!阿爹挡在我前面……血……全是血……” 她抖得如同风中的残叶,“最后是我亲手……把刀捅进了他的心窝……我们一起倒在了血和泥水里……到死他都在恨我……” “不——”一声嘶吼从裴寂胸腔深处迸发出来。 他再也无法忍受。 他看到的不是模糊的梦境,而是他的昭昭! 是他的昭昭在经历那地狱般的痛楚,她在绝望中与魔鬼互相撕咬! 裴寂猛地张开双臂,将那蜷缩哭泣,单薄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的身影狠狠地拥入自己怀中。 他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勒得她骨头都隐隐作痛,仿佛要借着这力量,将那弥漫在她周遭的冰冷过往和绝望彻底碾碎。 “别说了……昭昭……别再说了……都过去了……”他的脸深深埋进她汗湿冰冷的鬓角,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渗入她的发丝,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得不成样子,“过去了……都过去了……我在这里!今生绝不再让你经历那般痛苦,绝对不会!” “阿寂……”洛昭寒猛地呜咽出声,用尽了全身力气,紧紧回抱住他结实的腰背,十指死死攥紧他背后的衣料。 “阿寂……阿寂……”她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是确认。 他宽厚的手掌带着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在她单薄颤抖的背脊上轻轻摩挲,拍打。 那温柔的抚触,透过冰冷的衣物传递着源源不绝的暖意,一寸寸抚平她灵魂深处惊悸的褶皱。 隔了很久,久到洛昭寒那剧烈的颤抖和汹涌的泪水渐渐平复为断断续续的抽泣,裴寂低沉却斩钉截铁的声音才在她耳边响起: “你看见了么?昭昭。今生,一切都已不同。” 他稍稍松开一点禁锢的力道,让她得以微微抬头,直视着他通红的却异常坚毅的眼睛。 “你不再是他笼中的雀鸟,不再需要承受那些污浊的怨恨和不公的命运。你父亲洛将军健在,依旧如山岳般为你遮风挡雨!而我,”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亦不再是那个束手旁观的路人!今生由我站在你身侧,站在你父亲身侧,我们会一道,守护你想要珍视的一切!只要你想,只要我能!那场血雨,那一场灭顶的倾覆之祸,今生,我们必会将它扭转!” 洛昭寒深深望进裴寂那双盛满了疼惜的眼眸,用力点头: “我也在。阿寂,”她的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坚定,“这一生,我们会一起。守住我爹,守住洛家,守住我们的小家。” 不是被动的依赖,而是主动的并肩站立。 裴寂心头那块沉重的大石终于缓缓落地,一丝笑意终于爬上嘴角,连带着眼圈依旧泛红。 他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 “昭昭。”他轻轻唤她。 洛昭寒还依恋地靠在他胸口,感受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如同鼓点敲击着新生的节奏。 闻言,她微微动了动,抬起头看他,脸上泪痕犹在,眼神却已恢复了清明,甚至带着一丝期待。 仿佛她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嗯?”她应了一声,微微弯了弯嘴角,带着鼓励和安抚。 裴寂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正了正神色,从未有过的郑重,紧紧握着她的双手,一个字一个字,坦白道: “我,其实并不是原来的裴寂。” 话音落下,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刚刚平息的心湖,泛起涟漪。 洛昭寒眼中果然没有惊涛骇浪般的恐惧。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锐利得像是早已穿透了时光的重重迷雾,带着探究,带着了然,也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打断,只将另一只温软的手覆在他紧张得微微发凉的手背上,带着抚慰的力量。 裴寂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无声地落回了实处。 他甚至来不及惊讶她的平静,她的声音便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好奇响了起来: “是和……”她的目光亮得惊人,紧紧攫住他的眼睛,“和你前世有关吗?” 偏室的光线无声偏移,在两人相握的手上铺陈出温暖的光斑。 窗外的风声也远去了。 洛昭寒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裴寂。 裴寂的手心在她温暖的手掌覆盖下,不再发凉,反而渐渐涌起一层薄汗。 他看着她眼中信任的光芒,喉头滚动了一下,那深埋于心的秘密,终于冲破了最后的防线。 “昭昭,”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悠远,“我并非仅仅夺舍了他,我所来之世,远在千年之后。” 千年? 这个数字如同重锤,猝不及防地砸在洛昭寒的心上。 饶是她早已做足心理准备,身躯依旧抑制不住地微微一震。 她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握紧了他的指尖。千年之后的异世……那是远在朝代更迭、沧海桑田之外的地方! 远超她能理解和想象的范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裴寂没有收回目光,依旧凝望着窗外那片虚空的深邃,仿佛能从那里看到他深埋心底的热土。 “那是一个烽烟与热血交织的年月,昭昭。” “山河破碎,饿殍载道,列强的铁蹄踏着我们的脊梁。血与泪浇灌着寸寸焦土。但就在那至暗的深渊里,”他猛地转过头,灼灼地逼视着洛昭寒,带着穿越岁月的骄傲,“一群不愿做亡国奴的人,挺起了脊梁!他们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前路是强敌的炮火和身后的万仞悬崖!但他们无所畏惧!凭着一口不肯熄灭的硬气,凭着对脚下这片土地渗入骨血的热爱!” “他们有一个共同至死不渝的信念,要让这个历经苦难的国家重新站起来!要让后辈,能堂堂正正走在自己的土地上,头颅高昂,要让千千万万曾如草芥般被践踏的同胞,从此不再屈辱!” 他每一句话都像滚烫的烙印,重重敲击在洛昭寒的心上。 “我的父亲,我的兄长,”裴寂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还有无数我唤不出名姓的朋友,都在那看不见尽头的斗争里倒下了。” 他眼中那炽烈的火焰骤然蒙上了一层沉痛的灰翳,“没能等到黎明到来那一天。” “没能看到……”裴寂的声音陡然哑了下去,“看到驱逐了豺狼虎豹后,我们真正站起来的那一天。看到我们不再被炮火驱赶,不再颠沛流离……” 他猛地吸了口气,但那口气却没能压下喉头的哽咽,眼眶瞬间被滚烫的潮气冲击得通红: “没能看到河清海晏,四海升平……” 这最后几个字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沉重的分量,悬在寂静的空气中,几乎承载不住那份跨越时空的深深遗憾与执念。 洛昭寒握着他的手猛地收紧。 “会的!” 这两个字清晰有力,带着一种信心,振聋发聩。 裴寂猝然转头,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那双眼眸,难以置信地望向洛昭寒。 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亮得惊人,正灼灼地回望着他,没有丝毫的敷衍或安慰的意味。 “阿寂,”她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抚慰的力量,“你心中的那份遗憾,我懂。你眼中此刻的痛,我看见了。” 喜欢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请大家收藏:()斗白莲,撕渣男,傍上权臣查案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