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情仇录》 第1章 院长掌掴落月牙才女被逐弃书院李府丫鬟藏秘辛玉佩发烫魂暂 序言 江南的雨总缠缠绵绵,打湿白鹭书院的青石板,也泡软了太多女子的笔。 苏清辞的笔曾被撕碎,脸被掌掴,名被玷污,像株被踩进泥里的韧草。直到那枚刻着“替身”的玉佩发烫,她借他人之眼,窥见阴谋如蛛网;凭一己之笔,刺破“女子无才”的茧。 疤痕是勋章,笔墨是刀枪。从破庙到金銮殿,从孤身复仇到万人同行,她终于让天下看见:雨能洗冤,笔能照世,女子的骨头,从来比砚台还硬。 这故事,写给所有在泥里抬头的人。 第一章:掌掴与玉佩 (接前文) 镜中的烛火晃了晃,春桃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 我盯着那影,指尖攥得发僵。 李婉儿正用我的狼毫笔在宣纸上划拉,墨汁洇开,像朵腐烂的花。 “春桃,”她头也不抬,“这笔锋太硬,学不像。” 我应了声“是”,声音怯生生的,是春桃惯有的调调。可心里那团火,烧得喉咙发紧——那支狼毫,是我十五岁生辰时,先生赠的“文心笔”,笔杆上刻着的“清”字,被她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你说,”她突然转头,珠钗上的流苏扫过我的手背,“苏清辞此刻在做什么?” 我垂下眼,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淤青——那是前日李婉儿嫌茶烫,用茶盏砸的。春桃这身子,处处是伤,旧的叠新的,像块被反复揉搓的破布。 “许是……在街边讨饭吧。”我答。 她笑了,笑声脆得像碎玉,可眼里没半分暖意。 “讨饭?太便宜她了。”她放下笔,走到窗边,推开半扇雕花木窗,“你知道吗?她爹当年考了三次科举,次次落榜,最后咳着血死在考场外。她偏不信邪,非要往这条路上撞,真当女子能登朝堂?” 风灌进来,吹得烛火噼啪响。 我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爹的坟头草该有半尺高了,他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辞儿,字如其人,笔正,心就正。” 李婉儿突然回头,眼神像淬了毒的针:“你发抖什么?” 我慌忙屈膝:“奴婢……怕风。” 她走近一步,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要碎了骨头:“春桃,你跟着我三年了,该知道我的规矩。”她拇指摩挲着我下巴上的疤痕——那是去年她让我偷苏府的账本,被家丁打的,“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想的别想。” 我盯着她鬓边的珍珠钗,那钗头的珍珠缺了个角,是我小时候摔的。当年爹把它给我时说:“珍珠有缺,才更像人间事。” 原来这人间事,真能脏成这样。 “去,把那箱旧书搬来。”她松开手,转身坐回镜前。 我走到西厢房,推开积灰的木门。角落里堆着半箱书,最上面那本是我的《策论精选》,封皮上有我绣的兰草——是娘教我的,说兰草生在幽谷,也能有风骨。 箱子底下压着个锦盒,我掀开一看,心口猛地一缩。 里面是叠银票,票面盖着李尚书府的印,还有张字条,字迹潦草:“主考大人亲启,三月初三,烟雨楼。” 三月初三,正是春闱第一场的前一夜。 “磨蹭什么?”李婉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慌忙合上锦盒,将银票塞进袖中,抱起书箱往外走。路过门槛时,脚下一绊,书箱摔在地上,《策论精选》滑出来,兰草绣被沾了灰。 李婉儿弯腰捡起,指尖捻着绣线:“这针脚,倒像苏清辞的手艺。” 我心跳得像擂鼓,垂着头不敢说话。 她突然笑了:“算她还有点用。春桃,从今日起,你每日临摹她的字,照着这本策论练。” 我猛地抬头:“小姐……” “怎么?”她挑眉,“你想抗命?” “不是,”我慌忙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奴婢……奴婢怕学不像,惹小姐生气。” 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脸,动作轻得像抚摸小猫,可话里淬着冰:“学不像?那就打到像为止。反正你这条命,本小姐买了。” 我看着她转身的背影,袖中的银票硌得皮肤生疼。 原来她不止要我的身子,还要我的字,我的才名,连我爹留下的念想,都要掰碎了抢。 夜深时,我躺在春桃的小床上,玉佩在怀里发烫。 换魂的时辰快过了,意识开始发飘。我摸出那叠银票,借着月光数了数,足足五十两——够寻常百姓过十年的。 李尚书为了让儿子及第,竟下这么大的血本。 突然,窗外传来脚步声,我慌忙将银票塞进床板的缝隙里,那是白天搬书时发现的,春桃藏私房钱的地方,里面只有几枚铜板,还有半块干硬的窝头。 门被推开,是李婉儿的心腹张妈,手里端着碗黑漆漆的药。 “春桃,喝了。”她把药碗往桌上一墩,“小姐说你近日手抖,给你补补。” 药味刺鼻,我闻着就发晕。 “张妈,”我故意捏着嗓子,“这药……好苦。” “苦也得喝!”张妈瞪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小姐说了,你要是敢不听话,你那在乡下的弟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端起药碗的手顿住了。 春桃有个弟弟,今年才五岁,这话李婉儿前几日提过,当时我只当是随口说的,原来竟是真的。 “我喝。”我仰头灌下去,药汁烫得喉咙发疼,苦得舌根发麻。 张妈走后,我趴在床边干呕,胃里翻江倒海。 原来春桃的顺从,不是胆小,是被捏住了软肋。 玉佩烫得更厉害了,眼前开始发黑。我知道,该回去了。 意识抽离的瞬间,我看见床板缝隙里的铜板,突然想起白日里春桃藏窝头时,眼里的光——那是对活下去的盼头。 我苏清辞,从来不是要谁的命。 我要的,是把被抢走的,一样一样,拿回来。 再次睁眼,破庙的茅草顶在漏雨,雨滴砸在脸上,冰凉刺骨。 我摸了摸左脸,月牙形的疤痕还在,隐隐作痛。怀里的玉佩凉下来,像块普通的石头。 袖中的银票还在,被体温焐得温热。 我把银票折成小块,塞进头发里,用发簪别住。然后捡起地上的破碗,走到庙外的小溪边,舀了半碗水。 水很浑,倒映出我狼狈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左脸的疤在水光里格外显眼。 可那双眼睛,亮得很。 像爹说的,笔正,心就正。哪怕此刻站在泥里,心也得立着。 刚要喝,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看见个穿青布衫的少年,背着个药箱,手里拿着半块饼。 “姑娘,”他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怕吓着我,“我看你面生,是从外地来的?” 我握紧破碗,没说话。 这几日在贫民窟,见多了拿怜悯当幌子的人,李婉儿的人就扮过乞丐,来探我的动静。 少年把饼递过来:“我叫阿竹,是这儿的郎中。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我盯着他的药箱,箱子边角磨得发亮,上面刻着个“竹”字,和他的名字一样。 “不用。”我转身要走。 “等等!”他突然说,“你左脸的疤……像是新伤,是不是被人打的?” 我脚步一顿。 他挠了挠头,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这是我娘配的药膏,治跌打损伤很灵,你拿着。” 瓷瓶塞到我手里,带着他的体温。 我捏着瓷瓶,看着他跑开的背影,突然想起春桃的弟弟。 或许这世上,真有不把“利用”挂在嘴边的人。 回到破庙,我把药膏涂在脸上,凉丝丝的,不那么疼了。 然后从头发里取出银票,借着天光,一遍遍地看那张字条。 三月初三,烟雨楼。 还有十五日。 我得在这十五日内,弄清楚烟雨楼的局,找到李尚书和主考官勾结的铁证。 更重要的是,得让春桃信我。 一个被捏着软肋的人,要让她反戈,得给她比软肋更重的东西。 比如,希望。 正想着,玉佩突然发烫。 我心里一动,知道机会来了。 闭上眼,再睁开时,又回到了李婉儿的房间。 春桃的身子正趴在桌上,手臂下压着临摹的字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我的名字。 李婉儿不在房里。 窗外传来她的声音,在跟人说话。 “爹,您放心,春桃那丫头笨是笨了点,但听话。” “……玉佩的事您别管,我自有分寸。等换了魂,苏清辞的身子就是我的,到时候凭她的才名,定能高中……” “……那沈御史最近盯得紧,烟雨楼的局得改改,让王管家去办……” 后面的话越来越远,像是走了。 我走到桌边,看着那“苏清辞”三个字,突然抓起笔,在旁边补了个“呸”。 笔锋凌厉,是我惯有的样子。 然后把字纸揉成团,扔进炭盆里。 火星窜起来,把那团纸吞了。 刚做完,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是春桃的声音,怯生生的:“小姐,您回来了?” 我心里一惊,这是……春桃自己的意识回来了? 来不及细想,我感觉身子一轻,像被人从水里拽出来,猛地回到破庙。 胸口发闷,喘得厉害。 原来同时被两个意识占着身子,是这样的滋味。 可我顾不上这些,刚才李婉儿的话在脑子里打转——沈御史,王管家,烟雨楼改局。 新的变数。 我捡起地上的破碗,再次走到溪边。 这次,阿竹还在。 他正蹲在石头上,给一只瘸腿的小狗上药。 “阿竹郎中,”我走过去,声音有些哑,“你知道王管家吗?在李尚书府当差的。” 阿竹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问他做什么?那是个出了名的笑面虎,前几日还帮着李府的人,把贫民窟的张大妈打了,就因为张大妈说漏了嘴,提了句李小姐……” “提了句什么?”我追问。 “说李小姐小时候,根本不识字,是跟着一个姓苏的姑娘学的。”阿竹挠了挠头,“不过这话没说完,就被捂住嘴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心里的火又烧起来。 是了,李婉儿七岁时,她家还没发迹,住在我家隔壁。那时候她总偷摸来我家,看我爹教我念书,是我把启蒙的《千字文》教给她的。 她如今踩着我的骨血往上爬,连这点旧情,都要碾碎了藏起来。 “那你知道烟雨楼吗?”我又问。 阿竹的脸色沉了沉:“那地方不是好去的,是官商勾结的窝点,上个月还有个举子,在那儿喝了杯酒,就被人诬陷作弊,砍了手。” 我的指尖冰凉。 李婉儿要在那种地方,跟主考官做交易。 “姑娘,”阿竹看着我,“你到底是谁?问这些做什么?”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 “我是谁不重要。”我说,“重要的是,有人欠了我的,我得讨回来。” 阿竹看着我左脸的疤,又看了看我手里的破碗,突然把药箱打开,拿出个油纸包:“这里面有几个馒头,你拿着。还有,这是我家的地址,要是遇到难处,就来找我。” 油纸包递过来,还热乎着。 我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他像触电似的缩回去,脸有点红。 “谢谢。”我说。 这是这几日,除了那块发烫的玉佩,唯一暖的东西。 回到破庙,我把馒头掰成两半,一半给了刚才那只瘸腿的小狗,一半自己吃了。 馒头很甜,是用新麦做的。 吃完,我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脑子里过着这几日的事:掌掴,驱逐,玉佩,春桃,李婉儿的阴谋,沈御史,王管家,烟雨楼。 像一盘乱棋。 但我知道,棋子已经动了。 李婉儿以为她是执棋的人,把我当她的弃子。 可她忘了,弃子有时候,能掀了棋盘。 玉佩又开始发烫,比前几次都厉害。 我知道,第三次换魂,要来了。 这一次,该轮到我,落子了。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爹,娘,你们看着。 女儿苏清辞,就算是做鬼,也不会让那些脏东西,污了咱们苏家的字,污了这人间的理。 烛火在破庙里明明灭灭,映着我脸上的疤,也映着我眼里的光。 那光里,有恨,有痛,更有一股不死不休的韧劲儿。 像江南的雨,能缠绵,也能穿石。 喜欢凤舞情仇录请大家收藏:()凤舞情仇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章 沈御史突访探虚实桃花酥藏迷魂药春桃受辱露破绽暗格钥匙藏 第二章:药香与试探 玉佩的烫意退去时,我正站在李婉儿的妆镜前。 春桃的手指悬在发间,木梳卡在打结的发丝里。镜中的脸泛着菜色,眼下乌青深得像被人打了一拳——想来是昨夜被我占了身子,没歇好。 “磨蹭什么?”李婉儿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带着晨起的慵懒,“沈御史的帖子送到了,午时要过府拜访,你还不给我上妆?” 我的心猛地一跳。 沈御史。 那个暗线御史,竟要主动上门? 指尖攥着木梳,齿尖硌得掌心生疼。我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模仿着春桃的语调应道:“来了,小姐。” 打开妆奁的瞬间,脂粉香扑了满脸。最上层的螺钿盒里,放着支赤金点翠步摇,凤凰嘴里衔着的明珠,比我爹留下的那支珍珠钗亮十倍。那是去年秋闱,李婉儿的哥哥考中举人时,李尚书赏的。 “用那盒新到的胭脂。”李婉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翻着本《女诫》,书页却倒着拿,“听说沈御史最喜素雅,别弄成个猴屁股。” 我捏起那盒胭脂,指腹蹭过瓷盒上的缠枝纹——这手艺,是苏家旧宅隔壁的王匠人的手法。王匠人去年冬天冻死在了街头,只因李尚书强占了他的铺面,还诬陷他偷了府里的银器。 “小姐,”我蘸了点胭脂,往她颊上轻扫,“沈御史位高权重,怎会突然拜访?” 她眼尾的余光扫过镜中的我,嘴角勾着笑,却没达眼底:“还不是为了科举的事?听说他查了几个小官,就以为能掀翻这天?” 胭脂的甜香混着她发间的龙涎香,腻得人发晕。我垂下眼,看着她颈间的璎珞——那上面的红宝石,是去年她“借”我的生辰礼,说戴几日就还,至今没见踪影。 “那……小姐要小心些。”我故意说得吞吞吐吐,像春桃那样,话只敢说一半。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春桃,你最近胆子大了不少。” 我疼得皱眉,却不敢挣扎——春桃的手腕细得像根芦苇,经不起折腾。 “奴婢……奴婢只是怕小姐吃亏。”我垂下眼,看着她袖口露出的玉镯,那玉上的裂痕,是我替她挡管家的棍子时磕的。当时她抱着我哭,说这镯子是她母亲的遗物,比命还重。 如今想来,她的眼泪,比胭脂还廉价。 “放开她吧。”门外传来个苍老的声音,是李府的管家王伯,“小姐,沈御史的轿子快到门口了。” 李婉儿松开手,我的手腕上立刻红了一圈。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帕子上绣的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是她后来自己仿的,总学不像我绣的饱满。 “王伯,”她站起身,珠钗上的流苏晃得人眼晕,“烟雨楼的事,安排好了?” 王伯佝偻着背,声音压得极低:“放心,都按尚书大人的意思办,换了间临水的雅间,窗户能直接跳上船。” 我的心沉了沉。 临水雅间,能跳上船。 这是要做两手准备,成了就交易,败了就跑路? “沈御史那边呢?”李婉儿走到门口,又回头问了句,珠钗上的珍珠在晨光里闪了闪。 “已经让人去‘招呼’了,”王伯的声音带着阴恻恻的笑,“保证他午时过来,脑子是懵的。” 我捏着胭脂盒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掐进了盒盖的花纹里。 他们要对沈御史动手! “春桃,”李婉儿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你在发什么呆?” 我慌忙回神,将胭脂盒放回妆奁:“没……没什么,小姐。” 她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说,要是沈御史看到你这张脸,会不会想起什么?” 我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她知道了? 不可能。 换魂的事,除了她和我,没第三个人知道。 “小姐说笑了,”我强装镇定,拿起眉笔,“奴婢这张脸,扔在人堆里都找不着,沈御史怎会认得?” 她没再说话,任由我给她描眉。镜中,她的眼尾微微上挑,像只蓄势待发的狐狸。而我握着眉笔的手,稳得像块石头——爹教过,越是慌的时候,笔越不能抖。 描到一半,院外传来喧哗声。 “沈御史到——” 李婉儿的眼睛亮了亮,推开我的手:“不用画了,这样正好。” 她转身往外走,裙摆在地上扫过,带起一阵香风。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昨日附身时,在她枕头下摸到的那包药粉——和那日迷晕我的桃花酥里的,一模一样。 看来,今日的“招待”,不止是让沈御史“脑子懵”那么简单。 走到前厅时,沈御史已经坐在客座上了。 他穿着件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暗纹的竹子,腰间系着块墨玉,看着温文尔雅,可那双眼睛,亮得像鹰隼,扫过谁,谁就忍不住发慌。 李尚书正陪着笑,端茶的手都在抖。 “沈御史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李尚书的声音透着谄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沈御史没接茶,指尖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节奏和我爹教我背书时的拍子一样。 “李大人客气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威压,“本官今日来,是想问问春闱的事。” 李尚书的脸色白了白:“春闱……有何不妥?” “听说令郎此次备考,用的是白鹭书院苏清辞的稿子?”沈御史的目光突然转向刚走进来的李婉儿,“李小姐冰雪聪明,想必也看过那稿子吧?”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稿子的事! 李婉儿却笑得滴水不漏,走到沈御史面前福了福身:“沈御史说笑了,苏清辞早已被逐出书院,她的稿子,怎配让哥哥看?倒是御史大人,怎会突然提起她?” 沈御史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又扫过站在她身后的我,眉头微微皱了下。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听闻那苏清辞才学出众,可惜了。” “可惜什么?”李婉儿突然接话,声音带着刻意的天真,“女子无才便是德,她那样抛头露面,本就不合规矩,被逐出去,是活该。” 沈御史的手指在茶杯上停了停,突然笑了:“李小姐这话,倒让本官想起前朝的女状元,据说她当年考科举时,也是被人骂‘不合规矩’呢。” 李婉儿的脸色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御史大人真会说笑,前朝的事,哪能和现在比?” 就在这时,王伯端着一碟点心走进来,笑眯眯地说:“御史大人,尝尝小女亲手做的桃花酥,是她最拿手的。” 那碟桃花酥,粉白相间,上面撒着碎花瓣,和那日李婉儿给我吃的,一模一样。 我的胃里一阵翻涌。 沈御史看了看那碟桃花酥,又看了看王伯,突然说:“王管家有心了,只是本官近日胃不好,怕是无福消受。” 王伯的笑容僵在脸上:“这……” “倒是这位姑娘,”沈御史的目光突然落到我身上,“看着面生得很,是李府的丫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李婉儿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 我攥紧了袖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春桃惯有的怯懦语气答:“是……是的,御史大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问,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回……回大人,奴婢叫春桃。”我的声音带着颤音,膝盖都在发软——春桃这身子,是真的怕官。 “春桃,”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落在我左脸的疤上,“这疤是怎么来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注意到这疤了! “是……是奴婢笨,”我低下头,用春桃的声音说,“前几日打碎了小姐的茶盏,被打的。” “哦?”沈御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李小姐看着温柔,没想到对下人这么严厉。” 李婉儿的脸白了白,强笑道:“小孩子家,不打不成器。” “可我听说,”沈御史突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疤的形状,像极了白鹭书院的院徽?” 轰! 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知道白鹭书院! 他知道这疤和书院有关! 难道他查过我? 李婉儿的脸色彻底变了,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沈御史说笑了,一个下人的疤,怎会和书院有关?” 沈御史没理她,目光依旧落在我脸上,声音压得很低:“听说苏清辞被逐出书院时,左脸也挨了一巴掌,留了个疤。” 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握在袖中的手,摸到了那块被体温焐热的玉佩。 他在试探我! 他在给我递话! “奴婢不知什么苏清辞,”我死死咬着牙,用春桃的声音说,“奴婢只是个下人。” 沈御史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转身回到座位上:“是本官唐突了。” 他端起茶杯,这一次,终于喝了一口。 李尚书和李婉儿都松了口气,脸上却依旧带着紧张。 “时辰不早了,”沈御史放下茶杯,站起身,“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打扰了。” “御史大人不再坐坐?”李尚书连忙起身挽留。 “不了,”沈御史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对了,李小姐,你这丫鬟看着挺机灵,不如借我用几日?府里正好缺个端茶倒水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要带我走! 这是要救我出去? 李婉儿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抓着帕子的手都在抖:“这……这恐怕不行,春桃笨手笨脚的,怕是伺候不好御史大人。” “哦?”沈御史挑眉,“李小姐舍不得?” “不是,”李婉儿慌忙解释,“只是……只是春桃是府里的老人了,离了她,我不习惯。” 沈御史笑了笑,没再坚持:“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他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婉儿猛地转过身,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 比院长那日的巴掌,还要重。 “你这个贱婢!”她指着我的鼻子骂,眼睛里全是血丝,“是不是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血来。春桃的脸颊本就没什么肉,这一巴掌下去,怕是要肿好几天。 “奴婢没有!”我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来,是真的疼,“奴婢什么都没说!” “还敢狡辩!”她抓起桌上的茶盏,就要往我头上砸。 “小姐!”王伯突然拦住她,“不可!沈御史刚走,要是闹出人命,不好交代!” 李婉儿的手停在半空,胸口剧烈起伏着,看我的眼神,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把她拖下去!”她尖叫道,“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给她东西吃!” 两个家丁冲上来,架起我的胳膊就往外拖。 我被拖出前厅时,听见李婉儿对王伯说:“去查查沈御史的底细!还有那个贱婢,给我盯紧了!” 柴房又暗又潮,角落里堆着半捆发霉的柴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馊味。 家丁把我扔在地上,锁上门走了。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的血腥味混着馊味,恶心极了。 可我却笑了。 沈御史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我是苏清辞,还知道李婉儿的阴谋。 他那句“借丫鬟”,是在给我机会。 而李婉儿的反应,恰恰证明了她的心虚。 这一局,我没输。 正想着,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 我知道,换魂的时辰快过了。 意识抽离的前一秒,我摸了摸春桃肿起来的脸颊,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身子,替我挨了太多打。 若有一日,我能沉冤得雪,定要还她一个清白。 再次睁眼,破庙的茅草顶在眼前晃动,雨已经停了,阳光从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没有肿,只有那道月牙形的疤,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 阿竹给的药膏还在怀里,我拿出来,往脸上涂了些,凉丝丝的,舒服多了。 然后,我从草堆里摸出个东西——是昨日从李婉儿房里偷出来的,半张被撕毁的信纸,上面有几个模糊的字:“三月初三,烟雨楼,主考……” 这是我附身时,趁李婉儿不注意,从她废纸篓里捡的。 现在,加上今日听到的“临水雅间”“能跳上船”,线索越来越清晰了。 三月初三,烟雨楼临水雅间。 李尚书要和主考官在那里交易考题。 他们还会对沈御史动手,用的是和迷晕我一样的药。 我得想个办法,既要阻止他们的交易,又要保证沈御史的安全。 更重要的是,要拿到他们交易的证据。 正想着,柴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李婉儿的人来了。 抬头一看,却是春桃。 她手里拿着个窝头,怯生生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你……”我愣住了。 她怎么会来? “小姐……小姐不让我来,”她把窝头往我面前递了递,声音抖得厉害,“可我……我知道你饿。” 我看着她,突然明白过来。 刚才换魂结束,我回到了自己的身子,可春桃的意识,已经醒了。 她知道我是谁了? “你……”我刚要开口。 她却突然跪了下来,“扑通”一声,额头磕在地上:“苏小姐,求你救救我弟弟!”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 “你怎么……” “我听见了,”她抬起头,眼泪汪汪的,“你和李小姐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是苏清辞,你能换魂……苏小姐,求你了,李婉儿抓了我弟弟,威胁我要是不听话,就把他卖到窑子里去……” 她的声音越说越哽咽,最后几乎是泣不成声。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春桃的顺从,不是因为胆小,是因为被捏住了软肋。 那个被李婉儿当作筹码的弟弟。 “我帮你,”我伸出手,把她扶起来,“但你也要帮我。” 她愣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我……我能帮你什么?” “告诉我,”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李婉儿的书房里,是不是有个暗格?” 春桃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笑了。 果然有。 那日在她书房,我就觉得不对劲,书架上的书,摆得太整齐了,反而显得刻意。 “里面放了什么?”我追问。 春桃咬了咬唇,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半晌才说:“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小姐不让任何人碰,每次进去,都要锁上门。” “钥匙呢?” “在她的发簪里,”春桃的声音压得很低,“那支珍珠钗,钗头能拧开,里面藏着把小钥匙。” 我的心猛地一跳。 珍珠钗! 那支爹留给我的珍珠钗! 原来钥匙藏在那里! “还有,”春桃又说,“小姐每晚子时,都会去书房待一个时辰,说是要练字。” 子时。 练字。 恐怕不是练字那么简单。 “春桃,”我看着她,认真地说,“你信我吗?” 她看着我左脸的疤,又看了看自己肿起来的脸颊,点了点头:“我信。李婉儿不是好人,你……你是被冤枉的。” 我笑了,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等这事了了,我带你和你弟弟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她的眼睛亮了亮,像蒙尘的星星突然被擦亮了。 “真的吗?” “真的。”我点头,语气无比坚定。 爹说过,做人要守诺。我欠春桃的,定会还。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李婉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支珍珠钗,钗头的珍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你们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 喜欢凤舞情仇录请大家收藏:()凤舞情仇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章 珠钗刺面逼供词柴房锁身困清辞春桃舍命递密信染坊救弟遇御 第三章:暗格与杀机 李婉儿的珠钗尖离春桃的脸只有寸许,钗头的珍珠映出春桃煞白的脸,像面小镜子,照出满室的狼狈。 我站在春桃身前,后背抵着发霉的柴草,扎得皮肤生疼。此刻是我自己的身子,左脸的疤在昏暗里隐隐发烫——那是院长的掌印,也是我没资格躲在别人身后的证明。 “说,”李婉儿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纸,“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春桃的牙齿在打颤,手里的窝头掉在地上,滚到李婉儿脚边。她慌忙去捡,被李婉儿一脚踩住手背,“啊”的一声痛呼,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奴婢……奴婢在劝苏小姐……认了吧。”我开口,声音稳得不像自己的。柴房的霉味钻进鼻腔,让我想起爹去世那年,灵堂里的香灰味,也是这样又涩又呛。 李婉儿挑眉,珠钗移到我眼前:“劝她认什么?认她偷了你的才名,还是认她活该被我踩在泥里?” 我盯着那珠钗,钗头缺角的珍珠在光线下泛着冷光。那是我八岁时摔的,当时爹蹲下来,用帕子擦我的眼泪,说:“辞儿,珍珠有缺才真,人也一样,有疤才记得疼。” “认什么都好,”我扯了扯嘴角,左脸的疤扯得生疼,“总比死在柴房强。李小姐不是最懂这个道理吗?” 她的脸色变了变,脚从春桃手背上挪开,却用珠钗挑起我的下巴:“苏清辞,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混过去?”她凑近,吐气带着胭脂的甜香,“你以为春桃帮你,就能翻案?我告诉你,她弟弟就在城西的柴房里,只要我一句话,那孩子就……” “你敢!”春桃突然尖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弟弟要是少一根头发,我就去官府告你!告你私藏人口,告你……” “告我什么?”李婉儿笑了,笑得残忍,“告我让你偷苏清辞的文章?还是告你帮我埋玉佩?春桃,你手里的血,不比我少。” 春桃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她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布满冻疮和伤痕,此刻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心里一紧。李婉儿说得对,春桃帮她做了不少脏事,真要闹到官府,未必能全身而退。 “放了她弟弟,”我突然说,“我跟你走。” 李婉儿愣住了,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你走,”我挺直脊背,左腰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你不是想要我的身子,我的才名吗?我给你。但你得放了春桃的弟弟,让她们走。” 春桃猛地抬头:“苏小姐!不行!” “闭嘴!”我回头瞪她,声音厉了几分,“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李婉儿眯起眼,珠钗从我的下巴移开,在我眼前晃了晃:“你以为我会信?” “信不信由你,”我指了指柴房角落,“那里有我昨夜写的策论,关于漕运改革的,比你抄的那篇河工治理更精妙。你放了她们,我就把全文给你,还教你模仿我的笔迹,保证连主考官都认不出来。” 这话半真半假。漕运改革的策论我确实写了,藏在破庙的草堆里,但没放在柴房。可李婉儿想要的,从来不是我的命,是我的才名,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然,她的眼神动了动,捏着珠钗的手指松了松:“我怎么知道你没骗我?” “,”我摊开手,“我身上没带笔墨,策论就在那堆柴草底下,压着块青石板。” 李婉儿挥了挥手,两个家丁立刻冲过去翻找。柴草被翻得乱七八糟,青石板被掀开,底下空空如也。 “你敢骗我!”李婉儿的珠钗猛地刺向我胸口。 我早有准备,侧身躲开,钗尖擦着我的衣襟划过,带起一阵风。春桃扑过来,抱住李婉儿的胳膊:“小姐!别杀她!杀了她,您的才名就没了!” 李婉儿被抱住,气得发抖,反手一掌扇在春桃脸上。春桃被打得摔倒在地,嘴角淌出血来,却还死死拽着李婉儿的裙角:“小姐,留着她有用!真的有用!” 混乱中,我摸到了藏在袖中的玉佩。玉佩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像是在催我动手。 “够了!”我大喝一声,“李婉儿,你要是杀了我,春闱开考那天,谁替你写策论?你那点墨水,连童生试都过不了,还想中举?” 这话戳中了她的痛处。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甩开春桃的手,指着我:“把她锁起来!严加看管!不准她碰笔墨,不准她见任何人!” 家丁上前,用粗麻绳捆住我的胳膊。绳子勒得很紧,勒进皮肉里,像要嵌进骨头。 “春桃,”我回头看她,她正用袖子擦嘴角的血,眼里满是愧疚,“照顾好自己。” 她点了点头,眼泪掉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被拖出柴房时,我看见李婉儿捡起地上的窝头,扔进泥里,用脚碾得粉碎。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得像冰:“告诉王管家,看好苏清辞,别让她跑了。还有,把春桃的弟弟……送到更远的地方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的心沉了下去。她还是要对春桃的弟弟动手。 看来,不动真格的,是救不出人了。 被关回李婉儿的卧房时,天色已经暗了。房间里的摆设和我附身时看到的一样,我的“文心笔”还放在桌案上,笔杆上的“清”字被磨得模糊不清。 家丁搜走了我身上的玉佩,锁上门离开了。我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盘算着。 现在离三月初三还有十二天。 我得想办法拿回玉佩,找到春桃弟弟的下落,还要赶在烟雨楼的交易前,把证据送到沈御史手里。 正想着,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小脑袋探进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厮,手里拿着个食盒。 “苏小姐,”他把食盒塞进来,压低声音,“春桃姐姐让我给你送的,里面有东西。” 门很快关上了。我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糙米饭,一碟咸菜,还有个油纸包。打开油纸包,我的心猛地一跳——是那枚“替身”玉佩,还有张字条,上面是春桃歪歪扭扭的字:“弟弟被关在城南废弃的染坊,王管家看着。” 原来春桃没放弃。她借着去厨房领饭的机会,买通了小厮,把玉佩和消息送了进来。 我握紧玉佩,指尖传来熟悉的烫意。这一次,不是换魂的预兆,是像爹的手,在黑暗里握住了我的手。 子时刚过,玉佩突然发烫。我知道,换魂的时辰到了。 闭上眼,再睁开时,我正站在李婉儿的书房里。 春桃的身子穿着件灰布小袄,手里拿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里摇晃。李婉儿坐在书桌前,背对着我,手里拿着那支“文心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春桃,”她头也不抬,“查清楚了吗?沈御史今日回府后,有没有异样?” 我端着油灯走近,灯光照亮她写的字——是我的笔迹,模仿得有七分像,但勾笔处总带着她惯有的软,没我爹教的那股硬气。 “回小姐,”我模仿春桃的声音,“沈御史回府后就病了,请了好几个郎中,都说是中了风寒。” 她笑了,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汁洇开一个小点:“风寒?怕是‘软筋散’的后劲还没过去吧。王管家办事,向来稳妥。” 我的心一紧。果然是王管家下的手,用的是“软筋散”。看来沈御史此刻怕是动弹不得,这正是李婉儿想要的。 “小姐,夜深了,您该歇息了。”我故意往书架那边挪了挪,眼角的余光扫过第三层的《女诫》——暗格就在那后面。 “急什么,”她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等我把这篇策论抄完。主考官最爱看漕运改革的文章,苏清辞倒是会投其所好。” 我心里冷笑。这篇策论是我去年写的,当时她借去抄,说要给她哥哥参考,原来早就惦记着要据为己有。 “小姐的字,越来越像苏小姐了。”我捧着油灯,往书架那边又挪了挪。 她果然得意起来,拿起纸在灯下照了照:“那是自然,我练了多少个日夜。不像有些人,空有天赋,却没福气用。” 我走到书架前,假装整理散乱的书,手指触到《女诫》的书脊。书脊是松的,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轻响,暗格弹了出来。 里面的东西和上次看到的差不多:一叠银票,几张字条,还有个紫檀木盒子。 “春桃,”李婉儿突然回头,“你在做什么?” 我慌忙把《女诫》推回去,暗格关上的瞬间,我摸到了那个紫檀木盒子,指尖触到盒盖上的花纹——是朵莲花,和我娘绣在枕头上的一样。 “奴婢……奴婢看这本书歪了,扶一下。”我转过身,油灯的光晃得她眯起了眼。 她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说:“你去把王管家叫来,我有话问他。” 我的心猛地一跳。她是起疑了? “是。”我应着,转身往外走。经过书桌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写的策论末尾,盖着个小小的印章——是我的私章!那是我十五岁生辰时,先生刻给我的,去年借给李婉儿盖在她的习作上,她竟一直没还。 原来她连我的私章都偷了。 走到门口,我故意脚下一绊,油灯“哐当”掉在地上,灯芯灭了。书房瞬间陷入黑暗。 “没用的东西!”李婉儿的骂声从黑暗里传来。 我趁着黑暗,摸到书桌前,抓起那枚私章塞进袖中,然后摸索着找到门,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王管家就守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个酒葫芦,喝得醉醺醺的。 “王管家,小姐叫您。”我说。 他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看我:“半夜三更的,叫我做什么?” “不知道,”我低下头,模仿春桃的怯懦,“许是……许是为了城南染坊的事。”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酒意醒了大半:“知道了,我这就去。” 看着他摇摇晃晃走进书房,我心里冷笑。李婉儿叫他,未必是为了染坊,但王管家做贼心虚,定会露马脚。 这正是我要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趁着王管家进书房的功夫,我转身往城南跑。春桃的字条上说,弟弟被关在废弃的染坊,王管家看着。现在王管家被调走,正是救人的好机会。 染坊离李府不远,在一条臭水沟边,墙都塌了一半,门口挂着把大锁,却没上锁。 我推开门,一股刺鼻的颜料味扑面而来,混杂着霉味,比柴房的味道还难闻。 院子里堆着废弃的染缸,缸里的水发着绿,漂着死老鼠。角落里传来孩子的哭声,细弱得像小猫。 “有人吗?”我轻声喊。 哭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脑袋从染缸后面探出来,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穿着件破烂的棉袄,脸上沾满了灰,眼睛又大又亮,像春桃。 “你是谁?”他怯生生地问。 “我是你姐姐的朋友,”我走过去,蹲下来,“我来救你出去。” 他盯着我的脸,突然说:“你脸上有疤,像月牙。姐姐说,有月牙疤的人都是好人。”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溜溜的。春桃竟这样跟弟弟形容我。 “对,”我笑了笑,左脸的疤扯得生疼,“我们现在就走,去找你姐姐。” 我拉起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像块冰。刚要往外走,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抓住她!”王管家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带着酒气。 我心里一惊,回头一看,王管家带着两个家丁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棍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王管家瞪着我,眼睛通红,“李小姐说你在书房伺候,你竟敢骗我!” 我把小男孩护在身后,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王管家,你私自关押孩童,就不怕官府治你的罪?” “官府?”他狂笑起来,“李尚书就是官府!抓你这个拐带孩童的贱婢,天经地义!” 家丁冲了上来,我举起石头砸过去,砸中一个家丁的额头。他痛呼一声,捂住头倒在地上。另一个家丁扑过来,我拉着小男孩往染坊深处跑。 染坊里面堆满了布匹,像个迷宫。我们躲在一堆蓝布里,能听见王管家的吼声:“给我搜!找不到人,你们都别想活!” 小男孩吓得发抖,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我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怕,姐姐会保护你。” 这话既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我自己听。 爹去世那年,我也是这样攥着娘的衣角,娘说:“辞儿别怕,有娘在。”可后来娘病了,我就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现在,我也要保护这个孩子。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官差的呵斥声。 “都不许动!官府办案!” 王管家的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慌乱的叫喊:“官爷!误会!都是误会!” 我心里一动,是谁? 拉着小男孩从蓝布里探出头,看见一群穿着官服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穿着月白长衫,袖口绣着竹纹——是沈御史! 他怎么会来? 沈御史的目光扫过院子,落在我们身上,眼睛亮了亮。他没说话,只是朝我们这边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对官差说:“把王管家和这些家丁都带走,严加审讯!” 王管家被官差按在地上,还在挣扎:“沈御史!你不能抓我!我是李尚书的人!” 沈御史冷笑一声:“李尚书的人?那就更该审了。” 看着王管家被拖走,我松了口气,拉着小男孩走出来。 “沈御史,”我福了福身,“多谢。”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小男孩,目光落在我左脸的疤上:“你没事吧?” “没事。”我摇摇头,“只是没想到您会来。” “有人给我递了字条,”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上面是春桃的字迹,“说城南染坊有孩童被非法关押,还牵扯到李府。” 我心里一暖。是春桃。她不仅救了我,还报了官,用她自己的方式,帮了我们所有人。 “那孩子……”沈御史看着小男孩。 “是春桃的弟弟,”我说,“我先带他去找春桃,免得李婉儿又派人来抢。” 沈御史点头:“我派两个官差送你们去,安全些。” “多谢。”我再次道谢,拉着小男孩的手,跟着官差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沈御史突然说:“苏小姐,三月初三,烟雨楼,小心。” 我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他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星,带着股说不出的笃定。 “我知道了。”我说。 他这是在提醒我,也是在告诉我,他会去。 走出染坊,天已经蒙蒙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把染坊的断墙照得发白,像幅褪色的画。 小男孩突然指着前面,兴奋地喊:“姐姐!是姐姐!” 春桃正站在路口,穿着那件灰布小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见我们,她的眼睛瞬间亮了,像两盏灯。 “弟弟!”她冲过来,抱住小男孩,哭得泣不成声。 我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相拥的样子,突然觉得左脸的疤不那么疼了。 “春桃,”我说,“我们得走了,去破庙,那里暂时安全。” 春桃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拉着小男孩的手,又握住我的手:“苏小姐,谢谢你。” 她的手很凉,却很有力,像握住了一团火。 我看着她,又看向远处的白鹭书院,那里的匾额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还有十天。 三月初三,烟雨楼。 该做个了断了。 李婉儿,你的珠钗,你的策论,你的私章,还有你偷去的那些日子,我都会一样一样,拿回来。 就像爹说的,笔正,心就正。哪怕要踏过泥沼,趟过刀山,这颗心,也得立着,直到把所有的脏东西,都晒在太阳底下。 喜欢凤舞情仇录请大家收藏:()凤舞情仇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章 烟雨楼暗藏杀机王管家磨刀欲行凶私盐账簿现罪证船载冤屈向 第四章:烟雨楼前的刀光 破庙的茅草顶又漏了,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打在春桃弟弟的棉袄上。他缩在墙角,抱着个破碗,碗里是阿竹送来的米汤,热气腾腾的,在潮湿的空气里凝成白雾。 “姐姐,”他吸了吸鼻子,“那个坏女人会不会再来?” 春桃正用布条给我包扎胳膊——昨日从染坊出来时,被王管家的家丁用棍子划了道口子,血浸透了半只袖子。她的手还在抖,却比在李府时稳了许多,布条系得又紧又齐。 “不会了,”她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硬气,“有苏小姐在,还有沈御史,她不敢。” 我看着春桃的侧脸,她的右眉骨上有块新疤,是昨日为了拦家丁,被石头砸的。这道疤和我左脸的月牙疤,像两枚勋章,别在两个曾被命运按在泥里的人脸上。 “还有三天。”我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它安静地贴着心口,不烫也不凉,像块普通的玉。这几日换魂的次数少了,许是玉佩的灵力在减弱,又或许,是我越来越习惯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 春桃突然抬头:“苏小姐,烟雨楼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沈御史说,他会安排人潜入,”我望着漏雨的破洞,雨丝在风里扭成麻花,“我们只需要在约定的时辰,把李尚书和主考官交易的证据拿到手。” “可……”春桃咬了咬唇,“我听说烟雨楼的老板是个笑面虎,跟李尚书称兄道弟,楼里的护卫比官府的兵还凶。” “越凶越好,”我笑了笑,左脸的疤扯得生疼,“凶的人,往往缺个心眼。” 正说着,阿竹掀开门帘走进来,药箱上的水珠顺着竹纹往下淌。他把药箱往地上一放,从里面拿出个油纸包:“刚买的肉包子,热乎的。” 春桃的弟弟眼睛一亮,从墙角跑过来,却在离包子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住,怯生生地看我。 “吃吧,”我推了推他的后背,“阿竹哥哥是好人。” 他这才扑过去,抓起个包子就往嘴里塞,油汁沾了满脸。阿竹蹲下来,拿出帕子给他擦脸,动作轻柔得不像个郎中。 “沈御史让人带了话,”阿竹擦完脸,抬头看我,“说烟雨楼的临水雅间有个暗门,通往后院的船坞,钥匙在老板的腰间。” 我心里一动:“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沈御史说,他以前查过烟雨楼的案子,”阿竹压低声音,“那地方不仅是官商交易的窝点,还是走私盐铁的中转站,老板手里有不少官员的把柄。” 春桃手里的布条突然掉在地上:“走私?那……那要是被发现,我们会不会被当成走私犯?” “不会,”我捡起布条,重新递给她,“沈御史会带人在外围接应,我们拿到证据就走,不沾那些腌臜事。” 可心里却隐隐发沉。走私盐铁是掉脑袋的罪,李尚书敢插手,背后怕是不止科举舞弊那么简单。这潭水,比我想的还要深。 “对了,”阿竹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这是迷药,比李婉儿用的那种厉害,沾一点就能睡三个时辰。你们带上,以防万一。” 我接过瓷瓶,瓶身冰凉,像握着块冰。这几日,阿竹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送来东西——药膏、包子、消息,像个藏在暗处的影子,默默托着我们往上爬。 “多谢。”我说。 他挠了挠头,耳根有点红:“我……我就是看不惯李尚书那种人。我爹以前是个铁匠,就因为不肯给李尚书的人打私盐的铁模子,被诬陷偷东西,打断了腿。” 雨突然大了,砸在破庙的瓦片上,噼啪作响,像谁在外面敲鼓。 原来每个人心里,都藏着道疤。有的疤在脸上,有的在心里,有的……在骨头里。 三月初二的夜里,风停了,月亮亮得吓人,把破庙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只伏在地上的兽。 我和春桃蹲在庙门口,看着远处的官道。沈御史说,今夜会有辆送菜的马车经过,能载我们混进烟雨楼的后厨——那里是守卫最松的地方。 “苏小姐,”春桃的声音有点抖,“我还是怕。” “怕什么?”我捏了捏她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 “怕……怕我们斗不过他们,”她望着远处李府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只张着嘴的巨兽,“李尚书权大势大,沈御史……沈御史能斗得过吗?” 我想起爹教我写“韧”字时说的话:“这字左边是‘韦’,是熟牛皮,越煮越韧;右边是‘刃’,是刀。你看,要想不被刀砍断,就得先把自己熬成牛皮。” “斗不过也得斗,”我声音很稳,“你弟弟的疤,我的疤,阿竹爹的腿,还有那些被李尚书踩在脚下的人……总不能白疼。” 春桃没再说话,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包袱——里面装着换洗衣裳、迷药,还有那枚“替身”玉佩。这几日她总把玉佩带在身上,说“苏小姐的东西,得由我来护着”。 远处传来马车轱辘声,越来越近。车头上挂着盏灯笼,在夜色里晃来晃去,像只独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来了。”我拉着春桃站起来。 马车停在庙门口,车夫是个络腮胡大汉,冲我们使了个眼色,正是沈御史安排的人。 “上车吧,”他声音粗哑,“后厨的王妈是自己人,会给你们找身杂役的衣裳。” 我和春桃钻进车厢,里面堆满了青菜萝卜,带着股泥土的腥气。春桃的弟弟已经睡着了,头靠在春桃的腿上,小手里还攥着个没吃完的包子。 马车动起来,轱辘声压过了风声。我撩开车帘一角,看着李府的灯火越来越远,心里突然生出个念头:等这事了了,就带着春桃姐弟去江南,找个没人认识的小镇,开家书铺,只卖干净的字,干净的书。 天蒙蒙亮时,马车停在了烟雨楼的后门。 后厨的王妈早等在那里,是个矮胖的中年妇人,围裙上沾着油渍,看见我们,把我们往柴房里拽:“快进来!巡卫刚过去!” 柴房里堆着劈好的木柴,空气里有股松木香。王妈从柜子里翻出两身灰布褂子,扔给我们:“穿上,跟我去择菜,千万别说话,楼里的护卫鼻子比狗还灵。” 我和春桃换上褂子,把头发塞进头巾里。我的左脸被头巾遮了大半,只露出半道月牙疤,倒像个常年干活的杂役。 走进后厨时,蒸汽腾腾的,十几个厨子围着灶台忙碌,菜刀剁在案板上,发出“咚咚”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发疼。王妈把我们领到个角落,指着堆成小山的青菜:“把黄叶子择了,快点,晌午就要用。” 我和春桃埋头择菜,手指很快被菜汁染得发绿。眼角的余光却没停——后厨的门通向大堂,门口站着两个护卫,腰间佩着刀;往西有个小角门,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王妈说那是通往后院船坞的路;而临水雅间的窗户,就在后院的那棵大柳树后面,从这里望过去,能看见窗纸上糊着的喜鹊图案。 “听说了吗?”旁边两个洗菜的婆子在闲聊,声音压得很低,“今日楼里要招待贵客,老板特意让人备了‘醉流霞’,说是宫里的御酒。” “什么贵客?值得用御酒?” “好像是……主考官大人。” 我的手猛地一顿,菜叶上的水珠滴在地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主考官果然会来,还喝御酒——看来李尚书为了这次交易,下了血本。 “还有啊,”另一个婆子压低声音,“我刚才看见王管家在后院磨刀,眼神凶得很,像是要杀人。” 春桃的手一抖,菜叶掉进了脏水盆里。 王管家?他不是被沈御史抓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沈御史那边出了变故?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不动声色地踢了春桃一脚,示意她别慌,然后继续择菜,耳朵却竖得老高。 “王管家不是被官府抓了吗?” “嗨,那是李尚书演的戏!”婆子撇了撇嘴,“听说就是为了让沈御史放松警惕。刚才我听老板说,今日不仅要‘送’主考官一份大礼,还要给沈御史准备个‘惊喜’呢。” “惊喜?什么惊喜?” “谁知道呢,”婆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反正不是什么好事。这烟雨楼啊,每月都要沉几具尸体到江里,说是‘喂鱼’。” 我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沉尸?李婉儿不仅要交易考题,还要对沈御史下死手! 王管家被放出来,是为了杀沈御史。 而我们,恰好撞进了这张杀人网里。 “春桃,”我假装捡菜,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王管家在后院,沈御史可能有危险。你想办法去船坞,找艘船等着,我去拿证据,拿到就来找你。” 春桃的眼睛睁得老大,嘴唇哆嗦着:“那你……” “我没事,”我捏了捏她的手,把阿竹给的迷药塞到她手里,“拿着这个,遇到危险就用。记住,别管我,带着你弟弟先走,去沈御史府报信。” 她咬了咬唇,点了点头,眼眶却红了。 趁着王妈转身去催厨子的功夫,我往大堂的方向挪了挪。那里的护卫换了班,新上岗的两个看起来很年轻,正靠着柱子打盹。 我深吸一口气,抓起个空菜篮,低着头往角门走。 “站住!”一个护卫突然喊。 我的心猛地一跳,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 护卫上下打量我:“你是哪个房的?去后院做什么?” “王妈让我去后院的井里打水,”我故意粗着嗓子,模仿男人的声音,左脸的疤在头巾下若隐若现,“后厨的水缸见底了。” 护卫皱了皱眉,没再问,挥挥手让我走。 走进角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江水的腥气,比后厨的味道难闻百倍。后院很小,只有一棵大柳树,树下拴着艘乌篷船,船板上沾着暗红色的东西,像是没擦干净的血。 王管家就坐在船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把菜刀,正往刀上抹油,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的旁边还站着两个家丁,手里都拿着绳子和麻袋,一看就是准备“装人”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果然是来杀人的,还准备好了抛尸的船。 临水雅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说话声,是李尚书和主考官。 “……那沈御史不知好歹,非要查春闱的事,不除了他,迟早是个祸害。”是李尚书的声音。 “李大人放心,”主考官的声音带着谄媚,“等拿到考题,我保证令郎高中。至于沈御史……今夜过后,江里就多了条‘大鱼’。” 两人都笑了,笑声里全是算计,像毒蛇吐信。 我躲在柳树后面,心脏“咚咚”地跳,几乎要撞破胸膛。得想办法拿到他们交易的证据,还要通知沈御史快跑。 可雅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门窗都关着,怎么拿证据? 正急得团团转,玉佩突然在怀里发烫。 换魂的时辰到了。 我心里一动,看着不远处正在扫地的小杂役——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和我一样的灰布褂子,看起来笨手笨脚的,正被王管家呵斥。 就是他了。 闭上眼,再睁开时,我正握着扫帚,扫到王管家的脚边。他一脚踹过来,我的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钻心。 “废物!扫个地都不会!”他的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 我忍着疼,低着头,模仿小杂役的声音:“是,小人知错。” 眼角的余光瞥见雅间的门开了条缝,李尚书正把个锦盒递给主考官,盒子打开的瞬间,金光晃眼——里面是金条,足有十几根。 “这点小意思,”李尚书的声音,“考题的事,就拜托大人了。” 主考官掂了掂锦盒,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好说,好说。令郎的答卷,我会亲自看。” 锦盒被关上,主考官揣进怀里,转身要走。 就是现在! 我突然“脚下一滑”,扫帚脱手而出,正好砸在主考官的腿上。他踉跄了一下,怀里的锦盒掉在地上,金条滚了出来,撒了一地。 “你找死!”王管家抽出菜刀就冲过来。 我转身就跑,故意往柳树后面躲,同时大喊:“来人啊!有人抢东西!” 李尚书和主考官都慌了,忙着捡金条,嘴里骂骂咧咧的。王管家追得急,没注意脚下,被我刚才故意踢到的石头绊倒,菜刀“哐当”掉在地上,正好落在我脚边。 我捡起菜刀,转身对着王管家,手却在抖。这是我第一次拿这种东西,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像握着条毒蛇。 “你……你敢?”王管家爬起来,指着我,脸色惨白。 “我为什么不敢?”我故意粗着嗓子,声音却因为紧张有点变调,“你们走私盐铁,贿赂考官,还想杀人灭口,我要去报官!” 这话果然有用。李尚书的脸瞬间白了,冲上来就要捂我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侧身躲开,手里的菜刀挥了挥,吓得他连连后退。主考官趁机想跑,却被赶来的春桃拦住了——她不知何时回来了,手里拿着根扁担,横在角门口,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护崽的母狼。 “别想跑!”她的声音在抖,却站得笔直。 “春桃,你怎么……”我愣住了。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她咬着牙,“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王管家趁机扑过来,想抢我的菜刀。我侧身一躲,他扑了个空,撞在柳树上,晕了过去。 “快!拿证据!”春桃冲我喊。 我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冲进雅间。桌案上还放着没来得及收的考题,上面有主考官的私章,旁边还有本账簿,记着每月走私盐铁的数量和“分红”,李尚书和主考官的名字赫然在列。 我抓起考卷和账簿,塞进怀里,转身往外跑。 主考官趁机推开春桃,往角门跑。春桃反应快,抓起地上的金条砸过去,正好砸在他的后脑勺上。他哼都没哼一声,倒在地上。 “走!”我拉着春桃,往船坞跑。 李尚书还在地上捡金条,看见我们跑,气得大喊:“拦住他们!给我拦住他们!” 可后院的家丁都被刚才的动静引来了,却没人敢上前——王管家晕了,主考官倒了,他们像群没头的苍蝇,围着李尚书团团转。 跑到船边,春桃的弟弟正缩在船舱里,吓得直哭。春桃跳上船,把他搂进怀里,我解开缆绳,拿起船桨往江心划。 船刚离岸,就听见烟雨楼里传来喊杀声,还有沈御史的声音,清亮得像出鞘的剑:“拿下李尚书!一个都别放跑!” 我回头一看,沈御史带着官差冲了进来,刀光剑影在阳光下闪成一片,像幅热闹的画。 春桃突然指着我的脸,笑了:“苏小姐,你的疤在笑呢。” 我摸了摸左脸的疤,真的,不疼了,还带着点暖意。 船划到江心时,太阳升了起来,金光洒在江面上,像铺了层金子。远处的烟雨楼越来越小,李尚书被官差押出来的身影,像个小黑点。 “姐姐,”春桃的弟弟突然指着天上,“有鸟!” 一群白鹭从头顶飞过,翅膀在阳光下白得耀眼,往江南的方向飞去。 我握着船桨的手停了停。 江南。 爹的坟在那里,娘在那里,我的“文心笔”本该在那里,还有……那些被耽误的日子。 “春桃,”我说,“等这事了了,我们去江南。” 春桃抱着弟弟,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啊,去江南,开家书铺,就叫‘清辞书坊’。” 我笑了,左脸的疤扯得生疼,却比任何时候都快活。 原来复仇不是攥紧拳头,是松开手,让该沉的沉,该飞的飞。 就像这江里的水,洗得掉血污,也载得动新船。 而我袖口那半截被撕毁的文章,总有一天,能重新写完整。用我的笔,我的字,在江南的阳光下,一笔一划,写得堂堂正正。 喜欢凤舞情仇录请大家收藏:()凤舞情仇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章 牢狱囚服映悔意书坊墨香唤新生湖州布庄藏秘录江南雨洗旧冤 第五章:疤痕与笔墨 牢狱的木窗漏进一缕阳光,落在李婉儿的发间。她的珠钗早就被收走了,发髻散着,像团枯草。手里攥着半截断裂的银簪——那是从发髻上掰下来的,簪尖磨得锋利,在掌心刻出浅浅的血痕。 “姐姐,”狱卒送饭进来时,她突然笑了,声音哑得像破锣,“你说,苏清辞现在是不是正穿着绫罗绸缎,在朝堂上耀武扬威?” 狱卒没理她,把馊掉的窝头扔在地上,铁锁“哐当”锁上,脚步声渐远。 李婉儿盯着那窝头,突然用银簪去戳,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戳苏清辞的脸。簪尖的血滴在窝头上,晕开小小的红痕,像极了当年苏清辞教她画的桃花。 “她赢不了的,”她喃喃自语,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我还有后手,院长手里的东西,足够让她和沈御史一起下地狱……” 京城的晨光爬上“清辞书坊”的牌匾时,我正在给新到的书盖章。章是阿竹刻的,青竹纹围着“清”字,笔画里藏着股韧劲,像爹教我写的第一笔横。 春桃抱着她弟弟走进来,手里提着刚买的豆浆油条,热气腾腾的,把晨雾都熏散了些。她的右眉骨上贴着药布,是那日在烟雨楼被家丁打的,却比在李府时多了几分活气——走路时脊背挺直,说话时声音清亮,再不是那个总低着头的小丫鬟。 “苏小姐,”她把豆浆放在案上,“沈御史派人送了信,说李尚书招了,供出院长和主考官多年前就合伙卖过考题,还牵扯到三个外放的官员。” 我蘸着朱砂,在《诗经》的扉页盖章,红色的“清”字落在“窈窕淑女”旁边,倒有几分相映成趣。“院长那边呢?” “还在审,”春桃擦着书架,“听说他嘴硬得很,只承认收了李尚书的银子,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我盖章的手顿了顿。院长张谦,是白鹭书院的山长,当年爹曾托他照拂我,他拍着胸脯说“定会视如己出”。可就是这个人,亲手撕了我的文章,给了我那记掌掴,把我推出书院时,眼里连半分怜悯都没有。 他手里一定藏着更脏的事,不然不会这么硬气。 “对了,”春桃突然说,“昨日去给弟弟买布,路过白鹭书院,看见好多学生在门口请愿,说要为你翻案,还说要弹劾院长。” 我抬头,透过书坊的窗,能看见远处的街景。几个穿着青布衫的少年举着牌子,上面写着“还苏清辞公道”,风吹得牌子哗哗响,像在喊冤。 心里突然一暖。那些曾对我扔烂菜叶的同窗,那些曾在背后嚼舌根的看客,终究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一个“被逐的才女”说句公道话。 “春桃,”我放下印章,“帮我备笔墨,我要写封信给沈御史。” “写什么?” “写院长书房的暗格,”我望着窗外的阳光,左脸的疤在光里隐隐发亮,“我记得他书桌第三层的抽屉,总锁着把铜锁,钥匙藏在砚台底下。” 沈御史的回信来得很快,用的是火漆封口,上面印着他的私章——是枚竹叶纹,和阿竹刻的章有几分像。 信里只有两句话:“已派人搜查,暗格空无一物。院长的夫人昨夜离京,去向不明。” 我的心沉了下去。空无一物?院长夫人离京? 这分明是早有准备。院长知道自己会被查,提前让夫人把东西转移了。 “苏小姐,”春桃端着药碗走进来,药味苦得呛人——这是阿竹配的,说能淡化疤痕,“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又疼了?” 我接过药碗,喝了一大口,苦味从舌尖窜到胃里,反倒清醒了些。“院长夫人走的是哪个方向?” “沈御史说,可能是往江南,”春桃的声音低了些,“她娘家在江南的湖州,据说和盐商关系密切。” 江南。 又是江南。 爹的坟在江南,院长夫人也往江南跑。那里藏着太多事,像幅被雨水泡过的画,模糊又沉重。 “我得去趟江南,”我放下药碗,碗底的药渣积成个“冤”字,“院长的东西一定在他夫人手里,不拿到,总有人会拿‘女子无才’的由头翻案。” 春桃的脸瞬间白了:“可……可江南那么远,路上不安全,李婉儿的余党说不定还在盯着你。” “沈御史会安排护卫,”我按住她的手,她的手心还有些凉,却比从前稳了,“你留在京城,看好书坊,照顾好你弟弟。等我回来,咱们就把书坊开到江南去。” 她咬了咬唇,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那枚“替身”玉佩。玉佩的光泽比刚拿到时暗了些,边缘的棱角也磨圆了。“带上它,”她说,“万一……万一遇到危险,还有个念想。” 我握紧玉佩,它贴着掌心,不烫也不凉,像块懂人心的石头。 “好。” 离开京城的那天,阿竹来送我。他背着药箱,站在码头的风里,竹纹药箱被吹得摇晃,像棵不肯弯腰的竹子。 “这是我配的解毒药,”他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塞到我里里,“江南多瘴气,也防着些歹人下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多谢。”我接过瓷瓶,指尖碰到他的,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根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沈御史派的护卫在那边的船,”他指着艘乌篷船,船头站着两个穿短打的汉子,腰里鼓鼓的,是藏了刀,“他说……说让你万事小心,别硬来。” 我笑了笑:“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别总帮人出头,免得被李府的余党报复。” 他挠了挠头,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的船离岸。船开出去很远,我回头看,他还站在码头,像根插在地上的竹桩,身影在风里越来越小。 春桃说得对,阿竹对我,总比对别人多些上心。可我心里装着太多事,冤屈、复仇、书坊……暂时容不下别的。 船行到江南地界时,雨就没停过。淅淅沥沥的,打在船篷上,像谁在低声说话。两岸的柳树绿得发油,枝条垂在水里,搅得满江都是绿影,倒像幅活的水墨画。 护卫老周是个沉默的汉子,据说以前是镖师,见多识广。他站在船头,望着远处的芦苇荡,突然说:“苏小姐,前面就是湖州地界,院长夫人娘家姓柳,开了家‘柳记布庄’,其实是盐商的幌子。” 我掀开船帘,芦苇荡深处隐约有艘画舫,船头挂着红灯笼,在雨里晃来晃去,像只红眼的兽。“那画舫是做什么的?” 老周的脸色沉了沉:“是柳家的‘销金窟’,里面不止卖布,还卖消息。多少官员的把柄,都是从那里流出去的。” 我的心一动。卖消息? 院长夫人带着东西躲到湖州,说不定会把手里的“秘密”卖给盐商,换条活路。 “我们去柳记布庄,”我放下船帘,雨声被挡在外面,“装作买布的客商,探探虚实。” 柳记布庄藏在湖州的巷子里,门脸不大,挂着块褪色的牌匾,布幌子在雨里耷拉着,像只落汤鸡。 我穿着身湖蓝色的绸衫,扮成江南来的富家小姐,老周扮成随从,挑着个空箱子——箱子里藏着阿竹给的迷药和把短刀。 布庄的伙计是个瘦高个,眼睛贼溜溜的,见我们进来,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在我左脸的疤上停了停。“姑娘想买什么样的布?我们这儿有苏绣、杭缎,都是上好的料子。” “我要做件男装,”我摸着货架上的青布,指尖划过布纹——这布的织法和李府用的一样,是走私的货色,“要结实些的,耐穿。” 伙计的眼睛亮了亮:“姑娘是给……家里的公子买?” “嗯,”我笑了笑,左脸的疤在笑纹里若隐若现,“他要去考科举,总说穿得精神些,下笔也有劲儿。” “科举好啊,”伙计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我们老板娘的娘家,就出了好几个举子。姑娘要是有需要,老板娘或许能帮上忙。” 来了。 果然是在试探。 “哦?”我故作惊讶,“老板娘还懂科举的事?” “懂不懂的,”伙计搓着手,笑得暧昧,“总能搭上线。不过……老板娘今日见不见客,还得看姑娘的‘诚意’。” 他的目光落在老周挑的箱子上,像只盯着骨头的狗。 我示意老周打开箱子。箱子里铺着层红布,下面是几块碎银子——这是我们故意露的“诚意”。 伙计的眼睛更亮了,转身掀开后堂的帘子:“姑娘里面请,老板娘在等着呢。” 后堂比前店华丽得多,地上铺着波斯地毯,墙上挂着幅《春江图》,画得倒有几分功底,只是船帆上的“柳”字,透着股铜臭味。 院长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穿着件藕荷色的褙子,珠翠满头,脸上的粉涂得像墙皮,掩不住眼角的细纹。她手里捏着串佛珠,看见我,佛珠转得更快了。 “听说姑娘想找门路?”她没抬头,声音像被水泡过,发虚。 “是,”我在她对面坐下,老周站在我身后,手按在腰间的刀上,“想给我家公子求个‘安心’,免得考试时出岔子。” “安心?”她笑了,笑得佛珠“啪”地掉在地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安心?当年我家老头子给苏清辞求‘安心’,结果呢?还不是被那丫头反咬一口。” 我的心猛地一紧。她在试探我是不是苏清辞。 “苏清辞?”我故作疑惑,“是那个被白鹭书院赶走的才女?听说她品行不端,活该。” 院长夫人抬头,眼睛像淬了毒的针,盯着我的脸:“姑娘倒是看得开。只是……我怎么瞧着姑娘的侧脸,有点眼熟?” “许是我长得大众,”我端起茶盏,茶盖碰着杯沿,发出清脆的响——这是爹教我的,紧张时就用茶盖压惊,“我娘说,我像她年轻时的一个朋友,也是个读书人。” 她的脸色变了变,捡起佛珠重新戴上:“姑娘想求什么?考题?还是门路?” “都想求,”我放下茶盏,目光直视她,“但我听说,院长手里有样东西,比考题还管用——是本记录了二十年科举舞弊的册子,不知老板娘有没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佛珠突然停了,像被冻住的蛇。 “你……”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毯上划出刺耳的声,“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也站起来,老周往前一步,挡在我身侧,“重要的是,那册子在你手里,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后退一步,撞在桌角上,桌上的花瓶掉下来,摔得粉碎,“来人!把这疯子赶出去!” 后堂的门突然被推开,冲进来四个家丁,手里都拿着棍子,为首的正是王管家——他没死?!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王管家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被沈御史关押着吗? “苏清辞,没想到吧?”王管家脸上有道新疤,从眉骨到下巴,像条蜈蚣,“李尚书早就安排了,万一我被抓,就来湖州找夫人,等风头过了,再杀回京城!” 原来如此。李尚书不仅让院长夫人转移东西,还让王管家带着余党躲在湖州,准备反扑。 “把她拿下!”院长夫人尖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册子……那册子绝不能落到沈御史手里!” 家丁冲了上来,老周拔刀相迎,刀光在地毯上划出冷光。波斯地毯太滑,老周一个踉跄,被家丁的棍子扫中腿,“咚”地跪了下去。 “老周!”我大喊。 王管家趁机扑过来,手里的匕首刺向我的胸口。我侧身躲开,匕首划破了我的袖子,露出里面的“文心笔”——这是我特意带来的,想让它见证沉冤得雪的时刻。 “文心笔!”王管家眼睛发红,像只疯狗,“这是苏清辞的笔!你果然是她!” 我握紧笔,笔杆上的“清”字硌得掌心生疼。爹说过,笔能写字,也能当武器。 王管家再次扑过来,我举起笔,狠狠刺向他的眼睛。他惨叫一声,捂住脸倒在地上,血从指缝里涌出来,染红了波斯地毯。 剩下的家丁被老周砍倒两个,剩下的吓得转身就跑。院长夫人想从后窗跳出去,却被春桃的弟弟绊倒——不知何时,那孩子竟跟来了,手里还攥着块石头,正对着院长夫人的腿砸下去。 “坏人!不许跑!”他的声音奶声奶气,却带着股狠劲。 院长夫人摔倒在地,怀里的册子掉了出来,封皮上写着“春闱秘录”四个大字,墨迹发黑,像用血写的。 我捡起册子,翻开第一页,赫然是院长的字迹,记录着哪年哪月,收了谁的银子,换了谁的名次。翻到中间,看到了爹的名字——“苏文渊,光绪三年,被顶替名次,银五十两”。 我的手开始发抖,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原来爹当年不是落榜,是被顶替了。院长收了五十两银子,就把爹十年寒窗的心血,换给了个草包。 难怪院长总对我“格外关照”,难怪他撕我文章时那么狠——他怕我查当年的事,怕我爹的冤屈,连累他掉脑袋。 “你这个畜生!”我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在院长夫人的头上。 她哼都没哼一声,晕了过去。 老周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捂着流血的腿:“苏小姐,快走,官府的人应该快到了——沈御史说,若我们午时没消息,就派人来接应。” 我把册子塞进怀里,抱起吓哭的春桃弟弟,跟着老周往后门走。 路过王管家身边时,他还在地上哼哼,我抬脚踩在他的手上,用了十足的力气。 “记住,”我的声音冷得像冰,“不是所有疤,都能靠躲就能消的。” 回到京城时,已是半月后。 书坊的牌匾被重新漆过,红得发亮,春桃正站在门口,踮着脚往远处望,看见我们,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苏小姐!你可回来了!” 沈御史早已在书坊等着,他穿着官服,看起来比上次清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像是熬了不少夜。 “册子拿到了?”他问,目光落在我怀里的册子上。 我把册子递给他,指尖还在抖。 他翻开看了几页,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啪”地合上:“明日早朝,我会呈给陛下。院长和李尚书的罪证,这下齐了。” “那……苏小姐的冤屈?”春桃怯生生地问。 沈御史看着我,眼神里有暖意:“陛下已经下旨,恢复你的名誉,还说……女子若有才华,也可参加恩科,与男子同场竞技。” 我的心猛地一跳。 恩科?女子也可参加? 爹当年没实现的梦,我竟有机会去圆。 “苏小姐,”沈御史从袖中拿出支笔,笔杆是新的,却刻着熟悉的“清”字,“这是陛下赏的‘状元笔’,说等你考中,亲自为你簪花。” 我接过笔,笔杆温润,像握着爹的手。 左脸的疤在阳光下隐隐发亮,却不再疼了。它像枚勋章,别在脸上,提醒我那些在泥里挣扎的日子,也提醒我,笔正,心就正,哪怕是女子,也能凭着笔墨,在这世上站得堂堂正正。 李婉儿被流放的那天,我去送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穿着囚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没了粉,露出苍白的皮肤,倒比从前真实。看见我,她没骂也没闹,只是笑了笑。 “苏清辞,”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我输了,不是输在你比我有才,是输在……我从来没信过,女子真的能靠自己站起来。” 囚车开走时,她突然回头,喊了句:“替我看看恩科放榜的日子!” 我站在原地,看着囚车消失在街角,手里的状元笔,在阳光下闪着光。 春桃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纸:“这是阿竹送来的,说他去江南开了家药铺,让你……让你有空去看看。” 纸上画着棵竹子,竹下有行小字:“江南的雨,比京城软,适合养伤。” 我笑了,左脸的疤在笑纹里舒展开来,像朵终于绽放的花。 书坊的门被推开,几个穿襦裙的少女涌进来,叽叽喳喳地问:“苏先生,您的《女诫新解》什么时候出版?我们都等着看呢!” 我看着她们发亮的眼睛,像看见当年的自己,看见春桃,看见所有曾被“女子无才”的规矩困住的人。 “快了,”我拿起状元笔,在宣纸上写下“清辞”二字,笔锋有力,再没半分怯懦,“等我从恩科回来,就写。”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字上,像撒了层金粉。左脸的疤在光里,终于不再是伤痕,而是枚印章,盖在名为“苏清辞”的人生上,证明着—— 女子的笔墨,亦可惊风雨,亦可照山河。 哪怕起点是泥沼,也能凭着那点不甘,那点韧,写出属于自己的,堂堂正正的篇章。 喜欢凤舞情仇录请大家收藏:()凤舞情仇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章 青布襕衫赴贡院女流应试惹非议经义策论锋芒露金榜题名状元 第六章:恩科场上的锋芒 恩科入场的前一夜,我对着铜镜试穿官学统一的青布襕衫。衫子的领口有点紧,勒得左脸的疤微微发烫,像有团小火苗在皮肤底下烧。 春桃正帮我缝补袖口——昨日练笔时,被砚台的棱角勾破了,她的针脚比在李府时细密了十倍,针穿过布面的声音,像春蚕啃桑叶,沙沙的,让人安心。 “苏小姐,”她咬断丝线,指尖抚过那道疤,“要不……用脂粉遮遮?免得那些老顽固又说闲话。” 我按住她的手,镜中的疤在烛火里明明灭灭,像枚刻在骨头上的印章。“不遮,”我说,“这是我的凭证,证明我苏清辞,就算被踩进泥里,也能爬起来握笔。”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书坊的灯还亮着,阿竹从江南托人捎来的药草堆在桌角,散着清苦的香——他说这草叫“韧草”,泡在墨里,写的字能经住风雨。 我铺开宣纸,研墨的石杵在砚台里转着圈,墨香混着药草香,漫了满室。提笔写下“致君尧舜”四个字,笔锋比从前更硬,带着股从泥里拔出来的劲。 爹,你看,你的女儿没丢苏家的脸。 恩科考场设在贡院,朱漆大门前站着两排兵卒,甲胄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考生们排着队,挨个接受搜查——解衣脱帽,连鞋底都要敲敲,生怕藏了夹带。 我站在队伍里,青布襕衫被晨露打湿,贴在背上,凉丝丝的。前后的考生大多是男子,有人偷偷看我,眼神里有好奇,有鄙夷,还有人对着同伴撇嘴角,话里的刺像针:“女子也来凑热闹,真是不成体统。” 轮到我时,搜查的兵卒顿了顿,手里的令牌差点掉在地上。“你……你是苏清辞?” “是。”我挺直脊背,左脸的疤迎着光,像枚小小的月牙。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放低声音:“我家小子去年在白鹭书院念书,说你讲的《论语》,比院长还好。”说着,手在我袖管上虚晃一下,没真搜,就让我过了。 走进病房时,心里暖烘烘的。原来那些被轻视的日子里,早有人悄悄记住了你的好。 号房是用木板隔出来的小格子,刚好容下一张桌、一把椅、一张床。墙上刻着往届考生的名字,有的划着圈,有的打了叉,像片密密麻麻的墓碑。我找到自己的号位,案上刻着个“女”字,是特意为我加的,边缘的木刺还没磨平,扎得指尖生疼。 刚坐下,隔壁号房传来咳嗽声,是个体弱的少年,正用冻得发紫的手研墨,墨锭在砚台里打滑,溅了满桌。 “用这个。”我从袖中摸出阿竹给的“韧草”,隔着木板递过去,“泡在墨里,不冻手。” 少年愣了愣,接过药草,声音带着哭腔:“多谢……多谢苏姑娘。我叫周明,是乡下来的,我娘说,要是能中个秀才,就不用被地主欺负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周明的娘,春桃的娘,我早逝的娘,天下的母亲都一样,盼着孩子能靠笔墨挣条活路,不管是男是女。 “好好考,”我说,“笔墨不会骗人。” 第一场考的是经义,题目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看到题目的瞬间,号房里起了阵骚动。有人对着题目冷笑,有人偷偷往我这边看,眼神里的挑衅像要烧起来。 我握着笔的手却稳得很。这题目,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也像是块试金石,要看看这世道,到底容不容得下女子说句真心话。 笔尖落在纸上,先不写经义,反倒写了段记事:“光绪七年,江南女子苏清辞,父早亡,母缝衣供其读书。年十七,被诬秽乱书院,逐。后得沈御史助,获恩科资格。今见此题,思父言:‘才者,心之刃也,不分男女,只分善恶。’” 写完这段,才开始解经义。我说“无才便是德”是腐儒之论,引前朝女官辅政的典故,说“女子有才,可相夫教子,亦可辅国安邦,才德本不相悖”。笔锋走得又快又急,左脸的疤随着呼吸轻轻跳,像在为这些字打拍子。 交卷时,主考官翻到我的卷子,眉头皱得老高。他是个白胡子老头,据说最恨“女子抛头露面”,手指点着我的记事:“苏清辞,考试当论经义,写这些琐事做什么?” “大人,”我直视他的眼睛,“这些不是琐事,是一个女子求‘才’的路。若这条路都被说成‘秽乱’,那经义再深,又有何用?” 他的手指顿在纸上,半晌,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把卷子塞进了卷宗。 第二场考策论,题目是“河工利弊”。 这题我熟。去年在白鹭书院,熬了三个通宵写的就是这个,被李婉儿抄去,还成了陷害我的“罪证”。 提笔时,去年的月光突然浮现在眼前——我趴在案上写策论,李婉儿端来桃花酥,说“清辞姐姐写得真好,将来定能当个女先生”;春桃蹲在旁边剥橘子,把最甜的一瓣递到我嘴边。 那些被辜负的暖意,此刻都化作了笔锋的力。我不仅写了河工的技术弊端,更写了官吏克扣工钱、欺压民工的黑幕,甚至点出李尚书当年主管河工时,贪墨了二十万两赈灾款,导致堤坝溃决,淹死了三百多百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写到激愤处,笔尖戳破了纸,墨汁晕开,像滩凝固的血。 隔壁的周明突然轻咳一声,我抬头,看见他举着卷子,冲我摇了摇。他的策论写得歪歪扭扭,却在末尾加了句:“苏姑娘所言河工黑幕,学生亦可作证,家父便是当年淹死的民工之一。” 我的眼眶一热。原来这世上的冤屈,从不是孤军奋战。总有人和你站在一起,用各自的笔墨,写下同一个“真”字。 最后一场考诗赋,限的是“咏史”。 考生们大多写屈原、司马迁,写那些青史留名的男子。我却写了个女子——是前朝的女官,因直谏被贬,却在贬所修了座女子学堂,教贫家女读书识字。史书中只记了她“犯颜直谏,黜”,连名字都没留下。 我在诗里写:“笔作龙泉剑,文为照世灯。莫欺红颜瘦,敢破万夫封。” 写完最后一句,考场的梆子响了,收卷的兵卒开始吆喝。我放下笔,看着满纸的字,突然想起李婉儿被流放前说的话:“我从来没信过,女子真的能靠自己站起来。” 她信不信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信了,周明信了,送我进场的兵卒信了,那些偷偷为我叫好的同窗信了。 笔墨落下的瞬间,站起来的何止是我苏清辞,是所有被“女子无才”四个字困了千年的魂魄。 放榜那天,贡院外挤得水泄不通。红榜像条巨大的红绸,从门楣垂到地上,名字用金粉写就,风吹过时,金粉簌簌往下掉,像场碎金雨。 我没挤进去,站在街角的茶摊旁,看着春桃踮着脚往榜前跑,她弟弟骑在老周的肩膀上,手里举着块写着“苏清辞”的木牌,被风吹得晃晃悠悠。 沈御史站在我身边,穿着常服,手里拿着个油纸包,是刚买的糖糕,还热乎着。“紧张吗?” “不紧张,”我咬了口糖糕,甜香混着左脸的疤痕的微疼,“写都写了,好坏都是它了。” 他笑了,指着榜前:“你看。” 春桃正举着木牌往回跑,裙子被风吹得像只白鸟,嘴里喊着什么,声音被淹没在人群里,可她脸上的笑,隔老远都看得清。周明跟在她身后,瘸着条腿,却跑得飞快,手里紧紧攥着我的卷子副本。 他们跑到我面前,春桃的声音都劈了:“中了!苏小姐,你中了!是……是状元!”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眼眶瞬间热了。 沈御史递给我一面小铜镜,镜中映出红榜的一角,金粉写的“苏清辞”三个字,赫然在榜首,旁边还添了行小字:“恩科首开女子应试,状元苏清辞,才德兼备,特赐同进士出身,授翰林院编修。” 镜中的我,左脸的疤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枚镶在脸上的勋章。 “苏小姐,”周明突然跪下,磕了个响头,“我娘说,要是能中,就认您当妹妹。以后您在京城,我们就是您的家人。” 春桃的弟弟也跟着跪下,小奶音喊:“我也要当哥哥的家人!” 老周别过脸,用袖子擦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 沈御史看着我们,突然说:“陛下说,要亲自为你簪花,还要在金銮殿上听你讲策论。” 我望着远处的宫墙,红墙在阳光下像条蜿蜒的河。爹当年没能走进的宫门,我不仅要走进去,还要带着所有被轻视的女子的期望,堂堂正正地走进去。 簪花那天,我穿了身绯红的官袍,是陛下特赐的,领口绣着缠枝莲,和当年我教李婉儿绣的花样很像,只是这朵莲,根扎得更深,开得更烈。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有惊讶,有赞赏,也有不满——吏部尚书就撇着嘴,好像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陛下坐在龙椅上,是个面容和善的老者,指着我左脸的疤笑:“这疤倒是别致,像枚月牙印,以后就叫你‘月牙翰林’吧。” 百官哄笑起来,气氛松快了不少。 轮到讲策论时,我没说河工,没说经义,反倒说起了女子学堂。 “陛下,”我站在殿中,声音清亮得像敲钟,“臣恳请陛下在天下广设女子学堂,让贫家女也能读书识字。不是为了让她们考科举,是为了让她们知道,除了相夫教子,还能有别的活法——能当绣工,能当账房,能当医者,能靠自己的双手,站着活。” 吏部尚书突然出列,指着我骂:“妖言惑众!女子读了书,谁来织布做饭?天下岂不乱了套!” “尚书大人,”我直视他,“您家千金不也在学琴棋书画?难道她学了,就不用织布做饭了?女子读书,不是为了乱套,是为了套子里的人,能喘口气。” 陛下拍了拍手,龙椅上的珠帘晃出细碎的光:“说得好!就依你所请,先在京城设一所女子学堂,由你兼任山长。” 我跪下谢恩,额头磕在金砖上,冰凉的触感从额头传到心底,像爹的手在轻轻按我的头。 退朝时,沈御史跟在我身边,指着宫墙下的柳树笑:“阿竹从江南送了封信来,说他的药铺旁边,开了家‘春桃布庄’,生意好得很,春桃的弟弟也进了学堂,还考了个蒙童第一。” 我的脚步顿了顿,阳光穿过柳叶,落在官袍的绯红色上,像撒了把金粉。 原来最好的复仇,从不是把仇人踩在脚下,是你往前走,带着所有爱你的人,一起往前走。走到阳光里,走到他们从没敢想过的地方,活成他们渴望的模样。 路过白鹭书院时,门口的匾额换了新的,写着“男女同校,共育英才”。几个穿青布衫的少女正往里走,说说笑笑的,其中一个左脸有块小疤,像极了当年的我。 她看见我,眼睛一亮,跑过来问:“您就是苏翰林?我娘说,跟着您学,将来也能考科举。” 我摸了摸她的头,像摸当年的自己:“对,跟着我学,笔握在自己手里,路就能自己走。” 她笑着跑回同伴身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像群快活的鸟。 我站在书院门口,望着远处的天空,左脸的疤在风里轻轻跳。这道疤,曾是耻辱的印记,如今却成了希望的路标。 就像那枚“替身”玉佩,早已被我埋在了白鹭书院的桃树下,和爹的旧砚台埋在一起。它完成了使命,帮我借他人之躯走过黑暗,而现在,我用自己的脚,踩出了光明。 风穿过官袍的袖子,带着墨香和花香,像句温柔的耳语。 苏清辞,你看,这人间,终究是容得下你的笔墨的。 喜欢凤舞情仇录请大家收藏:()凤舞情仇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章 启慧堂开惹风波吏部尚书强封门稚童护校显刚烈圣赐匾额定乾 第七章:学堂里的风雨声 女子学堂的匾额挂起来那天,刮了场秋风。檀木牌匾上的“启慧堂”三个字,是我亲手写的,笔锋里带着股从泥里拔出来的劲,墨汁用阿竹寄来的“韧草”泡过,据说能经住十年风雨。 春桃正踩着梯子,往门楣上挂红灯笼,布庄的伙计在底下扶着,嘴里喊:“桃老板慢着点!这灯笼可是苏翰林特意让人扎的,画的都是女先生教书的模样!” 春桃如今是“春桃布庄”的老板了,沈御史帮她盘下了李府旁边的铺子,门脸比从前亮堂十倍,柜台上摆着我送的砚台,说是“镇店之宝”。她的右眉骨上那道疤还在,却总笑着说:“这疤好,能吓退欺负人的泼皮。” 周明站在学堂院里,指挥着杂役摆课桌椅。他中了秀才后,没去考举人,反倒来学堂当了先生,教孩子们读《三字经》。他那条被家丁打瘸的腿还没好利索,走起来一颠一颠的,却比谁都精神,嗓门洪亮得能震落房檐上的灰:“第三排的桌子再往左挪挪!苏先生说,要让每个孩子都能晒着太阳读书!” 我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切,左脸的疤在秋风里微微发烫。学堂的青砖地是老周带人铺的,他如今是学堂的杂役头,每天天不亮就来扫院子,说“这辈子没进过学堂,守着这门也算是沾了文气”;周明的娘拎着篮子来了,里面是刚蒸的窝头,给孩子们当点心,她总摸着我的手说“清辞啊,你这手要是生在从前,怕是要被裹成粽子,哪能握笔写文章”。 开课第一天,来了三十七个学生。大多是贫家女,有的梳着双丫髻,手里还攥着打猪草的镰刀;有的怀里揣着针线笸箩,说是课间能绣两针补贴家用;最小的那个才五岁,是个哑女,被爹娘扔在学堂门口,怀里塞着张字条:“求先生给口饭吃,她会用手比画,不吵人。” 我把哑女抱进怀里,她的小手冰凉,却紧紧抓着我的衣襟,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以后你就叫‘语安’,”我指着黑板上的字,“虽然不能说话,但我们可以写字,字就是你的嘴。” 她眨了眨眼,突然用小手指在我手心里写了个歪歪扭扭的“谢”字——想来是从前偷偷学过。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酸溜溜的,却暖得很。 先生除了我和周明,还有两个女子:一个是前吏部尚书家的庶女,因反抗包办婚姻被赶出家门,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妙;另一个是江南来的医女,带着药箱来的,说“教孩子们读书,也得教她们识药草,免得被庸医骗了”。 第一堂课讲《诗经》,我刚念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底下就有个扎羊角辫的姑娘举手,声音脆得像铜铃:“先生,淑女为什么一定要等君子求?她自己不能去找吗?” 满堂的孩子都笑了,连窗外听热闹的杂役都跟着咧嘴角。我放下书卷,看着那姑娘眼里的光——像极了当年在白鹭书院,我追问院长“女子为何不能考科举”时的模样。 “能,”我说,“不仅能找,还能自己选。就像这学堂的门,从前是关着的,现在我们推开了,往后谁想进,谁就能进。”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马蹄声,嘚嘚的,像砸在人心上。 春桃从外面跑进来,脸色发白:“苏小姐,吏部尚书来了,带着兵卒,说……说咱们这学堂‘伤风败俗’,要封门!” 吏部尚书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件墨色官袍,领口的盘扣歪着,一看就是急着来的。他背着手站在学堂门口,三角眼扫过院里的孩子,像看一群碍眼的蚂蚁。 “苏清辞,”他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纸,“陛下让你当个编修已是天恩,你倒好,竟敢开什么女子学堂,教这些丫头片子‘抛头露面’,是想翻天不成?” 我往前走了一步,青布襕衫的下摆扫过青砖地,带起些尘土。“尚书大人,《礼记》有云‘建国君民,教学为先’,没说女子不能学。这些孩子大多是孤儿、贫女,识了字能记账、能写状,总比被人欺负了只会哭强。” “强词夺理!”他往地上啐了口,“女子无才便是德!学这些歪理,将来个个都像你,不安分守己,这世道还不乱了套?” “大人说笑了,”我笑了笑,左脸的疤在笑纹里若隐若现,“前朝的女官刘夫人,不就是靠识文断字,帮陛下查贪官、平冤狱?难道她也是‘不安分’?”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猛地挥手:“给我封!把这些丫头片子都赶出去!” 兵卒们刚要动手,周明突然挡在孩子们身前,瘸着腿,却站得笔直:“大人要封学堂,先从我身上踏过去!我爹是河工,被贪官害死了,我娘说,只有让丫头们也识字,才不会再被人骗!” 孩子们也跟着喊:“不许封!我们要读书!” 哑女语安突然跑过来,张开双臂挡在我面前,小身子抖得像片叶子,却死死瞪着吏部尚书,用小手比画:坏人,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吏部尚书被个哑女瞪着,气得发抖,抬脚就要踹她。我一把将语安揽到身后,自己迎了上去。他的靴子踢在我胳膊上,疼得钻心,却死死站着没动。 “大人敢动孩子,”我的声音冷下来,像结了冰,“我就敢在金銮殿上,把您去年收盐商五千两银子的事,一字一句讲给陛下听。” 他的脚僵在半空,脸色瞬间白了。 我从袖中掏出张纸,是沈御史让人查的账,上面记着吏部尚书和江南盐商的往来,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大人要是识相,就带着你的人走。这学堂,不仅要开,还要开到各州各县去。” 他盯着那张纸,手哆嗦着,最后狠狠一跺脚,带着兵卒灰溜溜地走了,马蹄声远了,还能听见他骂骂咧咧:“等着瞧!我饶不了你们!” 孩子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语安扑进我怀里,小胳膊紧紧搂着我的脖子,用脸颊蹭我左脸的疤,暖乎乎的。周明扶着我的胳膊,眼眶通红:“苏先生,您胳膊……” “没事,”我揉了揉语安的头,“皮糙肉厚,经得住踢。” 春桃提着布庄的剪刀跑进来,气喘吁吁:“我刚让人去报官了!这老东西太不是东西!”看见我胳膊上的鞋印,眼睛瞬间红了,“不行,我得去找沈御史,让他给您做主!” “不用,”我拉住她,“他来闹,是怕我们坏了他的财路。越是这样,越说明我们做对了。” 我转身看向孩子们,他们正围着语安,看她用手比画刚才的事,小脸上满是兴奋。阳光穿过学堂的窗棂,照在他们身上,像撒了层金粉。 “都回座位去,”我拿起书卷,声音比刚才更亮,“我们接着讲《诗经》,讲‘蒹葭苍苍’,讲那些藏在芦苇丛里的念想——就像我们,藏在这学堂里的念想,总有一天会被更多人看见。” 吏部尚书没善罢甘休。 第二日,学堂的米缸就空了——粮铺老板说“不敢再送”;第三日,井水突然变浑了,漂着死老鼠,显然是被人投了脏东西;第四日,庶女先生偷偷告诉我,她爹派人来传话,说“再在学堂待着,就打断她的腿”。 周明气得要去找吏部尚书拼命,被我拦住了。“他要逼我们走,我们偏不走。他断我们的米,我们就自己种;他弄脏井水,我们就去河边挑;他威胁先生,我们就让更多人来当先生。” 我让人在学堂后院开了片荒地,带着孩子们种萝卜、白菜,周明的娘教大家怎么施肥,医女先生教大家辨认有毒的野菜;春桃的布庄送来十几担柴火,说“烧不完,冬天都够了”;阿竹从江南托人捎来两车药材,附信说“这些能防虫害,也能当药引,孩子们要是病了,按方子抓药就行”。 最让人暖的是街坊们。卖豆腐的王婶,每天多送半板豆腐;修鞋的张叔,带着徒弟来帮学堂补窗户;连贡院门口的老秀才,都拎着自己的旧书来,说“给孩子们当垫脚石也好”。 沈御史也来了,穿着便服,手里提着两串糖葫芦,分给孩子们。他看着后院的菜畦,笑着说:“陛下听说吏部尚书闹事,把他骂了顿,还说要给学堂赐块‘天下英才’的匾额。” “陛下真这么说?”春桃眼睛亮了。 “真的,”他看向我,眼神里有暖意,“陛下还说,让你把学堂的章程写出来,他要亲自批。” 我心里一热。原来这世道,总有人在暗处托着你,像春桃的布庄,像阿竹的药草,像陛下的默许,让你在风雨里,能站稳脚跟。 可吏部尚书的报复来得更狠了。 他让人散布谣言,说“启慧堂的女子都是狐狸精,勾得男人不务正业”;还让人砸了春桃的布庄,玻璃碎了一地,伙计被打得鼻青脸肿;最毒的是,他买通了个落第秀才,假装投靠先生,偷偷在孩子们的饭里下了泻药。 那天早上,十几个孩子上吐下泻,语安烧得直说胡话,小脸通红,抓着我的手喊“先生,冷”。医女先生忙得满头大汗,一边给孩子们灌药,一边掉眼泪:“是我没看好后厨,我对不起孩子们……” 周明气得眼睛通红,抄起门后的扁担就要去找吏部尚书拼命,被我死死拉住。“现在去找他,只会被倒打一耙,说我们寻衅滋事。” “那怎么办?”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总不能看着孩子们白白受苦!” 我看着躺在床上哼哼的孩子,看着春桃布庄碎掉的玻璃,看着自己胳膊上还没消的鞋印,左脸的疤突然烧得厉害。 不能再忍了。 我转身往书房走,春桃跟进来,看见我铺开宣纸,研墨的手在抖,却比任何时候都稳。“苏小姐,你要写什么?” “写份折子,”我蘸饱了墨,“递到陛下手里,不是告吏部尚书的状,是求陛下立条法——‘女子有受教育之权,凡阻挠者,以欺君论罪’。” 春桃的眼睛亮了:“能成吗?” “能,”我落笔写下“请立女学诏”五个字,笔锋刺破了纸,“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天下女子的事。陛下要是想让江山稳,就得让百姓的女儿也能读书,也能明辨是非,不然,总有贪官像欺负她们娘那样,欺负她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折子递上去的第三天,宫里来了人,说陛下召我和吏部尚书去金銮殿对质。 我穿着绯红官袍,站在殿中,吏部尚书站在对面,头昂得老高,像只斗败的公鸡。陛下坐在龙椅上,手里捏着我的折子,眉头皱着。 “苏清辞,”陛下开口,“你说要立法保女子上学,可自古‘男主外,女主内’,这规矩破了,怕是要乱。” “陛下,”我跪下磕头,额头磕在金砖上,“规矩是人定的,要是规矩让半数百姓没书读、没理讲,那这规矩就该破。前朝因苛政失了民心,难道不是因为百姓有冤无处诉?女子占了百姓的一半,让她们读书,不是让她们闹事,是让她们帮着男人守家、教孩子,让家家户户都明事理、知廉耻,这江山才能稳啊。” 吏部尚书立刻出列:“陛下!她这是歪理!女子读书,只会学些争强好胜的性子,忘了本分!” “本分?”我抬头看他,眼神像淬了冰,“那大人收盐商的银子,逼死河工,就叫本分?您砸学堂、害孩子,就叫本分?” 我从袖中掏出那落第秀才的供词——是周明找到他,晓以利害,他才肯说实话的,上面摁着鲜红的指印。“陛下请看,这是吏部尚书买通他人,毒害学童的证据。他怕女子识了字,揭穿他的丑事,才拼命阻挠学堂。” 吏部尚书的脸瞬间白了,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陛下,臣冤枉!是她诬陷臣!” 陛下把供词扔在他面前,龙颜大怒:“还敢狡辩!查!给朕往深里查!看看他还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侍卫冲上来,把吏部尚书拖了下去,他还在喊:“我是忠臣!我是为了大清!” 殿里静悄悄的,文武百官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 陛下看着我,突然笑了:“苏清辞,你这丫头,胆子比男人还大。就依你所请,立‘女学诏’,让各州府都设女子学堂,经费由国库出。你呢,除了翰林院的差事,再兼个‘女学总督办’,朕给你尚方宝剑,谁敢挡,先斩后奏。” 我磕头谢恩,额头磕得生疼,却笑出了眼泪。 走出宫门时,沈御史在廊下等我,手里拿着块刚买的桂花糕,递过来:“陛下说,下个月让你去江南巡查女学,顺便……看看阿竹的药铺。” 我接过桂花糕,甜香漫了满唇。江南的韧草,京城的桂花,原来有些牵挂,不用明说,彼此都懂。 回到学堂时,孩子们都好了,正围着春桃学绣花,语安坐在周明腿上,用树枝在地上写字,写的是“女学诏”,歪歪扭扭的,却一笔一划很认真。 春桃跑过来,手里拿着块新牌匾,是陛下御笔题的“天下英才”,金粉在阳光下闪着光。“苏小姐,咱们把它挂上吧!” 周明搬来梯子,我踩着梯子,亲手把牌匾钉在门楣上。秋风拂过,牌匾上的金粉簌簌往下掉,像撒了把星星。 底下的孩子们仰着头,齐声念:“启慧堂,育英才,女子也能登云台!” 声音穿过学堂的院墙,传到街上,传到布庄,传到药铺,传到江南的韧草田里,传到所有曾被“女子无才”四个字困住的角落。 我站在梯子上,左脸的疤在秋风里轻轻跳,像在笑。原来这世上最锋利的不是刀,是笔墨;最硬的不是骨头,是念想。哪怕你曾被踩进泥里,只要手里握着笔,心里存着念想,就能自己站起来,还能拉着身后的人,一起往光里走。 远处的天际,晚霞红得像团火,映着“启慧堂”的牌匾,像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画里,有扎羊角辫的姑娘在读书,有哑女用手比画着“谢”,有春桃挂灯笼的身影,有周明瘸着腿却挺直的脊梁,还有我左脸那道月牙疤,在风里,笑得明亮。 这画,才是人间该有的模样。 喜欢凤舞情仇录请大家收藏:()凤舞情仇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章 江南梅香伴巡查漠北雪寒育新苗女进士金銮簪花笔墨终照万里 第八章:笔墨照山河 江南的梅花开得最盛时,我带着春桃和周明,踏上了巡查女学的路。船行在运河上,两岸的红梅映着绿水,像幅流动的画。春桃趴在船舷上,手里绣着块帕子,上面是学堂的孩子们,一个个笑得眉眼弯弯。 “苏小姐,”她举起帕子,“你看这针脚,比在李府时强多了吧?” 我看着帕子上的绣线,比当年教李婉儿的并蒂莲更鲜活,根须扎得深,花瓣展得开。“强多了,”我说,“这才是春桃自己的绣法。” 周明在一旁整理文书,是各地女子学堂的卷宗——一年间,天下已设了二十七所启慧堂,最远的在漠北,是位曾随夫戍边的女子所建,信里说“漠北的风硬,但姑娘们的笔更硬”。他的腿好了大半,只是阴雨天还会疼,却总说“这点疼算什么,比当年没书读强”。 船到湖州时,阿竹带着药铺的伙计在码头等。他穿了件月白长衫,比在京城时清瘦了些,药箱上的竹纹被摩挲得发亮。看见我们,他手里的药包差点掉在地上,耳根红得像岸边的红梅。 “苏……苏先生,”他结巴着,“药铺后面的院子收拾出来了,能住下,还种了您说的韧草,泡墨正好。” 春桃偷偷碰了碰我的胳膊,挤眉弄眼的。我瞪了她一眼,却忍不住笑,左脸的疤在笑纹里轻轻跳。 阿竹的药铺叫“竹心堂”,和学堂的“启慧堂”隔着三条街,门口挂着块小牌子:“女子抓药,分文不取”。后院的韧草长得齐腰高,风一吹,像片绿色的海。阿竹说,这草不仅能泡墨,还能治疤痕,他每天都收割晾晒,攒了满满一柜子,说“等您什么时候想淡化疤痕了,就都给您送去”。 在湖州巡查的日子,每天都很忙。去城郊的启慧堂看学生,她们正跟着先生学算术,算盘打得噼啪响;去拜访盐商转行的学堂捐助人,他说“当年靠歪门邪道挣的钱,现在能换姑娘们读书,也算积德”;最暖的是去码头,那些曾被沈御史救下的船娘,如今都送女儿来上学,说“不能让她们再像我们,只会摇橹不会写名字”。 沈御史也来了,说是“奉旨巡查江南吏治”,却总在学堂附近转悠。他和阿竹站在韧草田里说话,不知说了什么,阿竹的脸通红,沈御史却笑得像偷了糖的孩子。 “苏先生,”沈御史走过来,手里拿着支刚摘的梅花,“陛下说,漠北的启慧堂缺先生,问你愿不愿意去看看。” “漠北?”我接过梅花,花瓣上的露水沾在指尖,凉丝丝的,“那边天寒地冻,孩子们能受得了吗?” “能,”他指着远处的学堂,“您忘了?当年您在破庙里都能读书,她们在漠北,有火炕,有暖炉,更能读。” 阿竹突然说:“我也去,竹心堂可以开分店,给孩子们送药,也给您……泡墨。” 春桃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那我也去,布庄开分店,给孩子们做暖和的棉袄。” 周明挠了挠头:“我也去,教书不能停。” 我看着他们,心里像被韧草的暖香填满了。原来这世上最好的风景,不是独赏,是有人陪你一起走,一起把荒芜的地方,种满希望。 离开湖州前,收到京城的急报:李婉儿在流放地病逝了,临终前托人送回样东西——是半块桃花酥,和当年她给我吃的一模一样,只是没放迷药,还附了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当年偷了你的才名,如今还你半块酥,算……两清了。” 我把桃花酥放在韧草田里,风吹过,酥饼碎了,混着草香,像场迟来的和解。春桃说:“她要是早点明白,不用偷,也能靠自己活,多好。” “是啊,”我望着远处的启慧堂,“可路总得有人先走,她走了弯路,我们走直路,就好。” 回到京城时,已是深冬。启慧堂的孩子们在扫雪,语安长大了些,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小哑女,正指挥着弟弟妹妹堆雪人,雪人手里还插着支毛笔,像个小先生。 沈御史在学堂等我,手里拿着份黄册,是新科进士的名单,上面有三个女子的名字,都是启慧堂的学生,一个考中了三甲,被授了知县,一个进了翰林院,还有一个,竟被点了探花,是当年那个问“淑女为何不能自己找君子”的扎羊角辫的姑娘。 “陛下说,要在金銮殿为她们簪花,”沈御史的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光,“还说,要让你当主考官,明年的恩科,女子也能考,和男子同台。” 我接过黄册,指尖抚过那三个名字,像抚过自己当年的考卷。原来真的有人,踩着你的脚印,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簪花那天,雪下得很大,金銮殿的琉璃瓦上积了层白,像铺了层糖霜。三个新科女进士穿着绯红官袍,站在殿中,腰杆挺得笔直,比当年的我更从容。 陛下亲自为她们簪花,梅花簪子在雪光里闪着亮。“你们是天下女子的榜样,”陛下的声音洪亮,“记住,笔是你们的剑,心是你们的甲,往后不管到哪里,都要为百姓办事,为女子争口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探花郎突然出列,跪下磕头:“臣恳请陛下,为苏翰林赐婚!” 满堂哗然,连龙椅上的陛下都愣了。我脸上一热,左脸的疤烫得像着了火。 “你这丫头,”陛下笑了,“倒比朕还急。苏清辞,你自己说,想嫁谁?” 我抬头,看见沈御史站在文官列里,雪落在他的肩头,像落了层霜,他却望着我,眼神里的暖意能融了这满殿的雪。阿竹虽不在殿中,可我仿佛看见他在江南的韧草田里,正弯腰收割,露水沾了满裤脚。 “陛下,”我跪下,声音很稳,“臣想先办好一件事——在漠北建一所最大的启慧堂,让那里的姑娘也能读书,也能考科举。” 陛下愣了愣,随即大笑:“好!有担当!朕准了!沈御史,你就陪她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沈御史出列领旨,声音里带着笑:“臣遵旨。” 去漠北的前一夜,我站在启慧堂的院子里,雪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春桃抱着件新做的棉袄跑来,里面绣了厚厚的棉花,领口还绣着朵韧草花。“漠北冷,这件抗冻,我还让布庄的伙计做了二十件,给孩子们带去。” 周明扛着个书箱,里面是满满的书,还有他自己写的教案,说“漠北的孩子基础薄,这些能用上”。 阿竹从江南寄来的韧草也到了,装了满满一车,附信说“漠北的墨容易冻,用这草泡过,就冻不住了,我开春就去漠北,把竹心堂开起来,离您近些”。 我摸着棉袄上的韧草花,看着满院的雪,突然想起当年在破庙,那块发烫的玉佩,那碗糙米饭,那个往我脸上扔石子的孩子。原来命运从不是孤军奋战,总有人在你摔倒时扶你,在你迷茫时陪你,在你想往前冲时,为你备好粮草和勇气。 漠北的风果然硬,吹在脸上像刀割,可启慧堂的孩子们眼睛亮得很,像雪地里的星星。她们跟着先生读书,声音盖过了风声;跟着医女学认药草,小手冻得通红却不肯停;语安也来了,她成了学堂的哑语先生,教孩子们用手说话,那些比出来的字,比笔墨写的更有力量。 沈御史帮着协调粮草,和当地的将军交涉,把废弃的营房改成了学堂,还说“等开春,就把陛下赐的‘天下英才’匾额挂起来”。 开春那天,韧草在漠北的冻土上发了芽,小小的,却带着股钻劲儿。我站在草田边,看着沈御史和孩子们放风筝,风筝上画着启慧堂的模样,飞得比大雁还高。 阿竹也来了,带着江南的药种,说“要在漠北种出韧草,让这里的墨,也带着江南的暖”。 风里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致君尧舜”四个字,被风送得很远,像在告诉天地:女子的笔墨,不仅能写风花雪月,更能写山河万里;女子的肩膀,不仅能担柴米油盐,更能担天下道义。 我摸了摸左脸的疤,在漠北的阳光下,它像枚镶在脸上的勋章,记录着从破庙到金銮殿的路,记录着从孤身一人到万人同行的暖。 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条银色的龙。我知道,这条路还很长,还会有风雨,还会有阻碍,但只要手里的笔还在,身边的人还在,心里的韧草还在,就一定能走下去,走到所有女子都能昂首挺胸,说“我能”的那一天。 而那枚曾陪我走过黑暗的“替身”玉佩,早已被我埋在漠北的启慧堂前,和第一粒韧草种子一起,在土里发了芽,长了叶,开了花,像个沉默的承诺: 往后的日子,我们都做自己,不做谁的替身,不活谁的影子,只用自己的笔墨,写自己的人生,堂堂正正,光照山河。 喜欢凤舞情仇录请大家收藏:()凤舞情仇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章 血月漫过影阁残梁时父将龙佩塞我掌心断指按我眉骨血混着“ 血月悬在瘴气林上空时,凌霜的指甲正抠进祠堂的血砖里。父亲的半块龙纹佩烫着掌心,像块烧红的烙铁——那是影阁三百七十一口人命的余温。 她不知道,眼角那颗朱砂痣,原是百年骗局的烙印;更不知道,潜入回魂教的复仇路,会让她在灵素仙师的画像前,撞见生母藏在血脉里的秘密。 当槐花落在太平城的青石板上,她终于懂了:所谓宿命,从不是刀光里的仇恨,是废墟上抽出的新芽。 血脉是根,选择才是方向。 第一章·血月遗孤 血月悬在墨色天幕上,像枚被人硬生生剜出的眼球,将瘴气林蒸腾的白雾染成诡异的绯红。我蜷缩在祠堂供桌下,指甲深深抠进青砖缝里,混着陈年的香灰和新鲜的血,结成硬壳。 “凌老头,把《毒经》交出来,饶你影阁上下不死!” 粗嘎的吼声撞在梁上,震得供桌顶上的牌位簌簌发抖。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那是二伯的声音。三天前他还笑着给我塞蜜饯,说“霜儿的淬毒术快赶上你爹了”,此刻却穿着回魂教的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本该属于二哥的狼头令牌,令牌边缘那道月牙形缺口(去年我练飞刀时不小心砍的)在火光里闪着冷光。 供桌外传来骨头碎裂的闷响,伴随着父亲闷哼一声。我猛地抬头,透过桌布缝隙看见父亲被按在“影阁历代刺客名录”的牌匾下,左手被钉进木柱,鲜血顺着指缝淌进“凌”字的刻痕里。他怀里紧紧揣着个油布包,我认得——那是祖传的《毒经》下册,封皮是用百年蛇蜕做的,摸起来像冰。 “爹!” 三叔的吼声撕破夜空,他像头疯虎般扑过去,手里的透骨钉穿透了两个教徒的咽喉,却被二伯反手一掌拍在胸口。三叔撞在香案上,供着的青瓷香炉摔在地上,碎瓷片溅起的火星燎着了他的衣襟。他咳着血笑:“凌啸天,你对得起影阁的列祖列宗吗?” 二伯脸上没什么表情,脚尖碾过三叔的手背:“列祖列宗能挡得住回魂教的千军万马?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靴底沾着的血珠滴在三叔手背上,三叔突然猛地张口,死死咬住他的脚踝,直到二伯抽出腰间软剑,从他后心捅进去。 剑拔出来时带着刺耳的“嗤啦”声,像撕布。三叔的头歪向供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藏身的方向,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我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手比出个“三”的手势——影阁的暗号,意思是“东南角密道”。 “搜!给我仔细搜!影阁的小崽子们一个都别漏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靴底碾过碎瓷和骨头的声音让我胃里翻江倒海。我摸到藏在腰间的“瞬杀散”,瓷瓶冰凉,像母亲留的那半块玉佩。三个月前她给我梳辫子时,把玉佩塞进我领口,说“霜儿记住,这玉佩比命还重要”,那时她眼角的朱砂痣在铜镜里闪着光,和我现在镜中模样一模一样。 工桌布被猛地掀开,火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看见二哥的脸,他左边眉骨有道疤(去年替我挡暗器留的),此刻却拧成狰狞的样子:“找到了!主教说了,留活口!” 他伸手抓我胳膊的瞬间,我咬破舌尖,将“瞬杀散”混着血啐在他脸上。这毒是我昨天刚配的,用五步蛇的毒腺和曼陀罗花粉调的,见血封喉。二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抓着我胳膊的手却没松,反而越收越紧,指甲几乎嵌进我的骨头里。 “为……为什么……”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像是想从我脸上找出答案。 我没告诉他,我在他枕头下发现了回魂教的蛇形纹身令牌;也没告诉他,三天前他“弄丢”的那瓶“化骨散”,此刻正藏在我靴筒里。我只是盯着他腰间的玉佩——那是父亲去年送他的生辰礼,和我领口这半块本是一对,此刻却沾着三叔的血。 “二哥,”我的声音比祠堂里的香灰还冷,“你知道影阁的规矩。” 刺客世家,背叛者,死。 二哥的手终于松了,身体重重砸在牌位上,撞翻了父亲最宝贝的那尊青铜香炉。我趁机滚到供桌后,指尖摸到父亲藏《毒经》的暗格——那是他教我的第一个秘密,说“霜儿是影阁唯一的传人,这东西得你守着”。 暗格里果然有本蓝布封皮的册子,还有半块龙纹玉佩。两块玉佩凑在一起时,边缘的齿痕严丝合缝,背面的“凌”字被血浸得发红。我刚把东西塞进怀里,后颈就被人抓住,硬生生提了起来。 “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 二伯的呼吸喷在我耳边,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血腥味。我挣扎着回头,看见他袖口露出的回魂教刺青——一只衔着毒针的乌鸦,那是教中“执法者”的标记。他另一只手里攥着三叔的头颅,三叔的眼睛还圆睁着,死死盯着我怀里的方向。 “《毒经》呢?”二伯捏着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要把骨头捏碎,“交出来,二伯带你走,以后你就是回魂教的大小姐,比在这破祠堂里强百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盯着他身后的火光,那里有父亲被绑在柱子上的身影,他胸口插着三支透骨钉,血顺着衣襟淌成河,却依旧挺直着背,像株被雷劈过的老松。他看见我,嘴唇动了动,我看懂了——那是“跑”字。 “在这儿。”我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朱砂痣都泛出红来,伸手往怀里掏。二伯的眼睛亮起来,伸手去接的瞬间,我将藏在袖口的“化骨散”狠狠砸在他脸上。 这毒是用腐尸菌和断肠草熬的,沾皮就烂。二伯惨叫着捂住脸,指缝里渗出黄绿的脓水。我趁机矮身,从他胯下钻过去,足尖点在供桌边缘,借力翻上横梁。 影阁的轻功心法“踏雪无痕”,父亲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七岁就能在梅花枝上练剑不踩落一片花瓣。此刻我却觉得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亲人的尸体上,发出“咯吱”的脆响。 横梁上积着厚厚的灰,我趴在上面,透过瓦片的缝隙往下看。祠堂里已经成了炼狱:大哥被钉在“影阁戒律”的牌匾上,肠子拖了一地;大嫂怀里还抱着刚满周岁的侄儿,两人被一箭穿了个透;连做饭的张妈都倒在血泊里,她手里还攥着给我留的桂花糕,已经被血浸成了黑红色。 回魂教的人在疯狂地翻找,他们的火把照亮了梁上的匾额——“影行天下,毒护苍生”。那是影阁的祖训,父亲说,刺客也有刺客的道,只杀奸佞,不害无辜。可现在,这些自称“替天行道”的回魂教徒,却在屠戮妇孺。 “主教有令!血月诞辰者,务必留活口!” 有人高喊着,声音在祠堂里回荡。我心里一沉——我的生辰,正是今夜。去年生辰,母亲还笑着给我编辫子,说“霜儿生在血月,是大吉,也是大劫”,那时她还不知道,这“劫”会来得这么快。 瓦片突然松动,我差点掉下去。低头时,看见父亲正盯着我藏身的方向,他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撞得柱子都在晃。绑他的绳子磨破了他的手腕,血顺着绳子滴在地上,晕开一个个小圆点,像在写什么字。 我数着那些血点——三横,三竖,一个弯钩。 是“瘴”字。 瘴气林。父亲是让我往瘴气林跑。 那里有毒蛇瘴气,是影阁的天然屏障,也是母亲当年逃来影阁时藏身的地方。 “找到她了!在房梁上!” 有人发现了我。我深吸一口气,抽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那是父亲送我的及笄礼,刀鞘上刻着“凌霜”二字。我握紧匕首,从横梁上纵身跃下,落地时翻滚卸力,匕首顺势划破了一个教徒的喉咙。 鲜血溅在我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手却不抖——父亲说,刺客的手,什么时候抖了,什么时候就死了。 我朝着祠堂后门冲,那里通往后山。身后的箭嗖嗖地擦过耳边,钉在门框上,箭羽上绑着的布条写着“影阁余孽,速来无妄城受死”,字迹模仿父亲,却漏了他独有的“影”字最后那一钩。 无妄城,回魂教的总坛。他们是在引我去。 冲出祠堂的瞬间,我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已经闭上了眼,胸口的透骨钉在火光里闪着冷光。二伯捂着脸在地上打滚,脓水淌了一地。而那些回魂教徒,正踩着影阁人的尸体狂笑,他们的狼头令牌在血月下发着红光,像一群刚吃饱的饿狼。 后山的瘴气越来越浓,呛得我直咳嗽。我摸出《毒经》,借着血月的光翻到“瘴气解”那一页,按方子从怀里摸出几味药草,塞进嘴里嚼碎。苦涩的汁液顺着喉咙往下流,却奇异地压下了胸口的闷痛。 跑着跑着,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看,是二哥的尸体,他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怀里揣着个小布包。我捡起来打开,里面是几块已经被血浸透的蜜饯,是我昨天给他的,说“二哥你练暗器辛苦,补补”。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蜜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我蹲下来,用匕首撬开二哥的嘴,把一块蜜饯塞进去——影阁的规矩,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处理好二哥,我继续往瘴气林深处跑。血月渐渐被云遮住,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怀里的两块玉佩在发烫,烫得像两块烙铁,几乎要把我的皮肉烧穿。 突然,手腕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我惊得反手就要刺,却摸到对方粗糙的手掌——那是三叔的手,他竟然还没死透。 “霜……霜儿……”三叔的声音气若游丝,血沫从嘴角涌出来,“玉佩……藏好……别信……任何人……” 他的手猛地收紧,然后无力地垂了下去。我摸着他冰凉的手,突然想起他教我淬毒时说的话:“毒这东西,最狠的不是见血封喉,是让你活着,却比死还难受。” 现在我信了。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面前,自己却只能跑,这比死难受百倍。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瘴气才淡了些。我靠在一棵老树上喘气,摸出怀里的玉佩和《毒经》。玉佩合在一起时,背面的“凌”字旁边,竟隐隐显出几个刻痕,像是幅地图,指向无妄城的方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而《毒经》的最后一页,夹着张纸条,是母亲的字迹,娟秀却有力:“血月生,非祸非福,是劫是缘,皆在己心。无妄城,见玉佩如见我。” 见玉佩如见我?母亲和回魂教,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突然想起祖母临终前的话:“咱凌家女儿,眼角有痣者,生辰若逢血月,便是回魂教的劫,也是影阁的劫。”那时我不懂,现在却好像有点明白了——他们要的不是《毒经》,是我。 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我迅速将玉佩分开,把其中半块和《毒经》藏在树洞里,用石头掩好,只留下母亲给的那半块贴身戴着。然后,我故意在显眼处留下了一点“蛇蜕毒粉”——这是影阁的独门毒药,只有内鬼才认得。 马蹄声停在不远处,有人喊:“主教说了,找到那丫头,带活的回去!” 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擦掉脸上的血,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血月已经落了,但我眼角的朱砂痣,在晨光里依旧红得刺眼。 他们想引我去无妄城?好啊。 我倒要看看,这百年的骗局,这血月的诅咒,到底藏着什么龌龊。 影阁三百七十一口人命,我凌霜,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走到那些回魂教徒面前时,我抬起头,看着他们惊讶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笑,像极了父亲教我的那招“笑里藏刀”。 “带我去见你们主教。”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知道《毒经》在哪。” 阳光刺破瘴气,照在我脸上。我知道,从踏入无妄城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影阁的大小姐凌霜了。 我是阿影,一个潜伏在地狱里,等着索命的影子。 喜欢凤舞情仇录请大家收藏:()凤舞情仇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章 血月漫过影阁残梁时父将龙佩塞我掌心断指按我眉骨血混着 第二章·无妄诡影 血月沉落时,我被塞进一辆蒙着黑布的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单调得像祠堂里的丧钟,车壁缝隙透进的微光里,能看见押解者腰间的乌鸦刺青——回魂教的执法者,比二伯那种叛徒更狠,据说杀人从不用第二招。 “小丫头,知道无妄城是什么地方吗?”坐在对面的教徒突然开口,他少了半截耳朵,说话时漏风,“进去的人,就没一个能活着出来。” 我蜷缩在角落,故意让裙摆遮住靴筒里的匕首,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我……我只想找我爹。”这是路上编好的谎话,说我爹是回魂教信徒,三年前没了音讯,我循着线索才找到这里。 教徒嗤笑一声,伸手来摸我眼角的痣:“这颗痣长得不错,可惜啊……”他的话没说完,马车突然急停,车外传来整齐的甲胄摩擦声。 “执法队例行检查!” 车帘被掀开,刺眼的天光涌进来。我眯着眼抬头,看见一队穿玄色铠甲的卫兵,胸口绣着银色的“回”字,腰间佩刀的刀柄缠着红布——那是回魂教的“镇魂刀”,刀身淬过尸油,据说能镇住亡魂。为首的卫兵盯着我,目光在我眼角的痣上停留了片刻,突然问:“这丫头哪来的?” “在瘴气林边上捡的,说是来找爹。”押解的教徒哈着腰递上令牌,“小角色,不值得大人费心。” 卫兵没接令牌,反而弯腰凑近马车,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他戴着铁面具,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我领口的玉佩看了半晌:“这玉佩……哪来的?” 我心脏猛地一缩,指尖掐进掌心:“是……是我娘给的。” “哦?”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你娘是谁?” “她……她早死了。”我垂下眼,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余光却看见他手按在刀柄上,指节泛白。车外的风卷着血腥味飘过,是从城门方向来的——看来每天都有人死在这儿。 僵持间,远处传来铜钟声响,三长两短,是回魂教的“迎客令”。卫兵收回手,拍了拍押解教徒的肩膀:“主教在观星台等着呢,别误了时辰。” 马车重新启动时,我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那卫兵的眼神不对劲,他认识这半块玉佩。 穿过三道城门,马车才驶入无妄城。黑布被掀开的瞬间,我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噎住——城里的建筑全是青灰色,屋顶砌成尖塔状,像一座座倒扣的棺材。街道上的教徒都戴着面具,走路时脚步轻得像猫,只有穿玄甲的执法队敢露出脸,靴底的铁掌敲在石板上,惊得墙角的野狗都不敢叫。 “到了。” 教徒把我推下车,我踉跄着站稳,抬头看见一座悬在峭壁上的阁楼,飞檐上挂着密密麻麻的铃铛,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无数人在低声啜泣。阁楼门口刻着三个血红的大字:观星台。 “进去吧,主教在上面等你。”教徒推了我一把,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记住,不该看的别乱看,不该问的别乱问,不然你的痣,就得嵌在城墙砖里了。” 我攥紧袖口的毒粉,一步步踏上阁楼的石阶。石阶是青黑色的,踩上去黏糊糊的,凑近了闻,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这是用活人血混合糯米浆砌的,影阁的《毒经》里写过,说是能“聚阴魂,固基业”。 阁楼里比外面更暗,只有墙壁上嵌着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光,照亮了两侧挂着的画像。画上的人都穿着宽袖长袍,面容模糊,唯独眼角的朱砂痣清晰得像要滴下来。走到第三层时,我突然停住脚——最末一幅画像前燃着三炷香,画中女子穿着月白长裙,手里捏着半块龙纹玉佩,眼角的痣和我镜中模样分毫不差,落款处写着:回魂教创世仙师,灵素。 “喜欢这幅画?”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我猛地转身,看见个穿鎏金长袍的男人坐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一枚龙纹环佩,玉佩转动时,在夜明珠的光里甩出细碎的金影。他没戴面具,眼角的鱼尾纹里像藏着蛛网,笑时露出的犬齿泛着青黑,是常年饮血的人才有的痕迹。 “主教大人。”我低头行礼,指尖却摸到了藏在发间的毒针——那是用三叔的透骨钉磨成的,针尖淬了“七日醉”,中者会在第七天全身溃烂而死。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看,目光像毒蛇的信子,从头发丝扫到鞋底。阁楼里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地的声音,我能感觉到他在盘算什么,就像父亲当年盯着笼子里的猎物,判断它有几分挣扎的力气。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问。 “阿……阿影。”我故意结巴,这是来时想好的化名,普通得像路边的野草。 “阿影。”他重复了一遍,指尖敲着扶手,“影阁的人,都喜欢用这种名字吗?” 心脏骤然停跳。他知道了? 我猛地抬头,看见他手里的龙纹环佩转得更快了,环佩内侧刻着的“灵”字在光里一闪而过。那不是影阁的东西,是回魂教的标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大人说笑了,”我强压着发抖的膝盖,“我连影阁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阁楼里撞出回声:“也是,影阁都没了,你自然不知道。”他起身走到我面前,鎏金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那是“醉仙引”,影阁的迷药,能让人说真话。 “你娘是谁?”他的指尖几乎要碰到我眼角的痣,“她没告诉你,这半块玉佩意味着什么?” 我盯着他腰间的环佩,突然想起母亲纸条上的话:“无妄城,见玉佩如见我。”难道他认识母亲? “我娘早死了,”我咬着牙,任由眼泪滚下来,“她只说拿着玉佩能找到爹,别的什么都没说……” 他盯着我的眼泪看了半晌,突然挥手:“带她去影卫营,让鬼婆教教她规矩。” 门口立刻进来两个戴面具的教徒,架着我的胳膊往外拖。经过那幅画像时,我故意脚下一绊,余光瞥见画框后面的暗格——那里露出一角蓝布,和父亲藏《毒经》的布一模一样。 影卫营在观星台脚下,是间半地下室,潮湿得能拧出水。几十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挤在草堆上,个个面黄肌瘦,看见我进来,眼神里都带着警惕。 “又来个送死的。”角落里有人啐了一口,是个缺了颗门牙的少年,他胳膊上有明显的鞭痕,“新来的,懂规矩吗?” 我没理他,找了个最靠里的角落坐下,开始清点身上的东西:半块玉佩、发间的毒针、靴筒里的匕首、指甲缝里的“化骨散”……还好,都在。 “鬼婆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原本嘈杂的地下室瞬间安静得像坟场。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妪拄着拐杖走进来,她脸上布满皱纹,左眼是个黑洞,据说年轻时被刺客的毒针戳瞎的。 “新来的?”老妪的拐杖敲在我脚边,火星溅起来,“抬起头让我看看。” 我缓缓抬头,她的独眼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停在眼角的痣上时,突然浑身一颤,拐杖“当啷”掉在地上。 “像……太像了……”她喃喃自语,伸手想摸我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猛地后退两步,“你是……你是……” “婆婆认错人了。”我按住发间的毒针,随时准备动手。她的反应太奇怪,不像是普通的老妪。 老妪没再说话,只是捡起拐杖,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从今天起,你们都给我记好了!进了影卫营,就得守影卫的规矩!天亮练淬毒,午时练暗器,入夜练轻功,谁要是敢偷懒——”她举起拐杖,杖头的铁箍在火把下闪着冷光,“就别怪我这把老骨头不客气!”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块海绵,疯狂吸收着回魂教的一切。白天跟着鬼婆学淬毒,她配药的手法竟和母亲留下的医书里写的一模一样,只是剂量更狠,原本用来麻醉的“眠香”,她能配成见血封喉的毒药;午时练暗器,教我们的是个断了小指的教徒,他扔飞镖的姿势,和父亲教二哥的如出一辙;入夜练轻功时,我故意藏拙,只使出三成力气,却在月光下看见影卫营的墙砖上刻着影阁的步法口诀——“踏雪无痕,落地无声”。 这太诡异了。回魂教的底层训练,竟然处处透着影阁的影子。 更让我心惊的是鬼婆。她总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看我,有次我练淬毒时故意打翻药罐,她非但没罚我,反而塞给我一包“清瘴散”,低声说:“瘴气林的毒,这东西能解。” 她怎么知道我去过瘴气林? 这天夜里,我趁所有人都睡熟了,悄悄溜出影卫营。按照白天观察的路线,朝着观星台的方向摸去——我必须找到那幅画像后面的暗格,看看里面藏着什么。 无妄城的夜比瘴气林还黑,巡逻队的脚步声像打更的梆子,每隔一刻钟就会经过一次。我贴着墙根快走,靴底的软毛(影阁特制的消音垫)让脚步轻得像猫,路过一处转角时,突然听见两个执法者在说话。 “主教最近怪怪的,总对着仙师的画像发呆。” “谁说不是呢?还把那个新来的小丫头当宝贝,我看啊,八成是把她当成仙师转世了。” “嘘!小声点!这话要是被主教听见,咱们的舌头都得被割掉!” 仙师转世? 我躲在石柱后,心脏狂跳。难怪他们要留我活口,难怪主教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他们竟然觉得我是那个灵素仙师的转世? 正想再听,巡逻队的脚步声近了。我迅速爬上旁边的槐树,枝叶间能看见观星台的飞檐,那里挂着的铃铛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像在提醒我危险。 突然,一道黑影从观星台的窗口跃出,足尖在树梢上一点,朝着城西的方向掠去。那轻功!是影阁的“凌云步”! 我想都没想,立刻跟了上去。那人的速度极快,在屋顶上几个起落就没了影,我追出三条街,才在一处破败的院子里失去了踪迹。 院子里种着几株曼陀罗,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墙角的水井边放着个木桶,桶沿沾着新鲜的血迹。我走近了才发现,井壁上刻着个模糊的“凌”字,是母亲的笔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母亲来过这里! 我趴在井口往下看,井底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水面漂浮着什么东西。我解下腰带,系上匕首往下放,刀尖碰到水面时,勾上来一块蓝布——和父亲藏《毒经》的那块一模一样。 布上沾着干涸的血,还裹着半张纸条,上面的字迹被水泡得模糊,只能辨认出“血月”“转世”“骗局”几个字。 骗局?什么骗局?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我迅速将纸条塞进嘴里嚼碎,混着口水咽下去,然后翻身躲进曼陀罗花丛。 进来的是鬼婆。她拄着拐杖走到井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扔进井里,嘴里念叨着:“小姐,别怪老奴心狠……这都是为了你好……” 小姐?她在跟谁说话? 鬼婆离开后,我从花丛里钻出来,再次用匕首去勾井里的东西。这次勾上来的是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枚银针,针尾刻着影阁的标记,还有一张泛黄的药方,落款处写着“灵素亲书”。 灵素仙师,竟然会影阁的医术? 我把木盒藏进怀里,刚要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呼吸声。转身的瞬间,匕首已经抵在了对方咽喉上——是沈砚,那个在地牢里见过的暗卫首领,他掌心里还捏着我娘绣的平安符。 “凌小姐,”他的声音比月光还冷,“在回魂教的地盘上偷东西,胆子不小。” “沈首领深夜跟踪一个影卫,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吧?”我握紧匕首,指尖已经摸到了藏在袖口的“七日醉”,“你到底是谁?”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嘲弄:“这话该我问你。影阁的大小姐,不好好躲着,跑到无妄城来当影卫,是嫌自己命太长?” 我猛地想起地牢里稳婆的话:“你娘当年带着半块玉佩跑啊……跑啊……”难道沈砚知道母亲的下落? “我娘在哪?”我的声音忍不住发颤,匕首抖得几乎要划破他的皮肤。 沈砚的目光落在我怀里的木盒上,突然压低声音:“想知道真相,就按我说的做。三日后午时,观星台的藏经阁,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他说完,像只夜枭般掠上墙头,转瞬就没了踪影。我站在曼陀罗花丛里,手里攥着那半块玉佩,突然觉得无妄城的夜,比血月那晚的瘴气林还要让人窒息。 影阁的步法,母亲的药方,灵素的画像,鬼婆的反常,沈砚的邀约……这一切像张网,将我牢牢罩住,而网的中心,似乎就是那个“仙师转世”的骗局。 三日后午时,我借着去藏经阁打扫的机会,避开巡逻的卫兵,悄悄溜进了阁楼。沈砚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他正站在一幅地图前,地图上用朱砂圈着无妄城的各个角落,其中观星台的位置,画着个诡异的符号——像只张开翅膀的乌鸦。 “你看这个。”沈砚指着地图角落的一行小字,“回魂教百年前的秘闻,灵素仙师不是病死的,是被人用影阁的‘断魂散’毒死的。” 我浑身一震,“断魂散”是影阁的独门毒药,父亲说这毒只有历代阁主能配,难道……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影阁和回魂教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可能去杀他们的创始人?” 沈砚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正是我藏在树洞里的《毒经》下册。 “你娘当年叛逃影阁,带走的不仅是半块玉佩,还有这本《毒经》。”他翻开册子,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断魂散’的配方旁,有你娘的批注——‘此毒非影阁所创,乃回魂教灵素仙师亲传’。” 我的手指抚过母亲娟秀的字迹,突然想起鬼婆配药时的手法,想起观星台墙砖上的步法口诀,想起灵素画像里和我一模一样的痣……一个荒谬却又无法忽视的念头,像毒藤般缠上心头。 难道影阁和回魂教,本就是一家? “还有这个。”沈砚又递给我一张纸,是张画像,画中女子抱着个婴儿,眼角的痣红得像火,正是灵素仙师。而她怀里的婴儿襁褓上,绣着个小小的“凌”字。 “这是……” “灵素仙师的生辰,和你娘的生辰,是同一天。”沈砚的声音像冰锥,狠狠扎进我心里,“血月诞辰,眼角有痣,不是巧合。你娘不是叛逃影阁,她是回魂教的圣女,是灵素仙师的转世——而你,是她的女儿。”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我看着画像里的灵素,看着《毒经》上母亲的批注,看着自己眼角那颗朱砂痣,突然明白了二伯临死前的话——“血月生的,本就是祭品”。 原来他们要的不是影阁的传人,也不是什么仙师转世。 他们要的,是我身上流淌的,灵素仙师的血脉。 阁楼外传来铜钟声响,三长三短,是回魂教召集所有教徒的信号。沈砚迅速将《毒经》和画像收好,低声说:“他们要动手了,你小心。” 我攥紧怀里的木盒,指尖的毒粉几乎要被汗浸湿。当我走出藏经阁时,看见所有教徒都朝着观星台的方向跪伏,嘴里念着“仙师归位”,声音整齐得像提前排练过的丧歌。 主教站在观星台的最高处,鎏金袍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手里举着那半块龙纹玉佩,目光穿透人群,直直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母亲纸条上那句话的真正含义——无妄城,见玉佩如见我。 她不是让我来找她,是让我来看清这个被血和谎言浸泡了百年的真相。 而我,凌霜,影阁的遗孤,回魂教的“祭品”,从踏入这座城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亲手揭开这层裹尸布,哪怕底下藏着的,是足以将我也烧成灰烬的烈焰。 我抬起头,迎着主教的目光,眼角的朱砂痣在阳光下红得刺眼。 来吧,我等着。 喜欢凤舞情仇录请大家收藏:()凤舞情仇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章 观星台药碗泛青牵机引漾杏仁腥主教捏我下巴逼饮时龙佩贴心 第三章·毒汤试心 铜钟的余响还在无妄城的上空盘旋,我站在观星台的石阶下,看着教徒们像潮水般涌向广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狂热的虔诚,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神佛接引。阳光透过云层,在他们黑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祠堂里那些染血的牌位。 “阿影,主教大人叫你。” 身后传来执法者的声音,冷硬得像他腰间的镇魂刀。我转身时,指尖下意识地蹭过发间的毒针——那枚用三叔透骨钉磨成的针,针尖的“七日醉”已经被我换成了“醒神散”,此刻更需要清醒,而非冲动。 跟着执法者走上观星台,阁楼里的血腥味比往日更浓,香案上的三炷香烧得正旺,烟柱笔直地冲向房梁,像三根捆人的绳索。主教坐在那张铺着黑狐皮的扶手椅上,手里把玩着那枚龙纹环佩,见我进来,突然笑了:“阿影,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垂着眼,盯着自己磨出茧子的掌心:“属下不知。” “是仙师的忌日。”他起身走到画像前,指尖轻轻拂过灵素仙师的眼角,“百年前的今天,她就是在这观星台上,饮下了‘牵机引’。” 牵机引?我心里一动——《毒经》里提过这味药,说是“非毒非药,能验血脉,真者无恙,假者肠穿”。他要验我的血脉? “主教大人,”我故意抬头,眼神里装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仙师的忌日,为何要提毒药?” 他转过身,环佩在指尖转得飞快,金影在灵素仙师的画像上晃来晃去:“因为啊,只有真血脉,才能扛住牵机引。”他突然提高声音,“来人,把东西呈上来。” 两个教徒端着个黑漆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只白玉碗,碗里盛着青黑色的药汤,飘着诡异的杏仁味——和我上次闻到的“牵机引”气味一模一样。药汤表面浮着层油花,在夜明珠的光里泛着冷光,像极了祠堂地砖上凝结的血。 “喝了它。”主教的声音像裹着冰碴,“喝了它,你就是回魂教的圣女,以后跟着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盯着那碗药汤,指尖的冷汗浸湿了袖口的毒粉。他在逼我摊牌。若是真喝下去,血脉若与灵素不符,当场肠穿肚烂;若是相符,就坐实了“转世”的身份,彻底成了他手里的棋子。 “属下……属下不敢。”我扑通跪下,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属下只是个小影卫,哪配喝仙师的药?”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他蹲下来,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你看看这画像,再看看你自己。”他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镜面映出我眼角的朱砂痣,与画像里的灵素仙师重叠在一起,“老天爷都把你送到我面前了,你还想躲?” 铜镜的边缘硌得我下颌生疼,我能看见他眼底的贪婪,像二伯盯着父亲怀里的《毒经》,像二哥盯着我手里的蜜饯——他们想要的,从来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身上的“价值”。 “主教大人,”我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痣都泛出红来,“若是我喝了,死了呢?” “死了,就证明你是冒牌货,埋了便是。”他松开手,语气轻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但若是没死……”他凑近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你就能知道你娘的下落了。”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布满蛛网的眼底。他知道我在找娘? “怎么?动心了?”他拿起那碗药汤,递到我嘴边,“喝了它,我就告诉你,你娘是不是还活着。” 药汤的杏仁味钻进鼻腔,刺激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母亲的下落,是我活下去的执念,可这碗药,分明是催命符。我盯着他腰间的龙纹环佩,突然想起沈砚给我的那张画像——灵素仙师怀里的婴儿,襁褓上绣着“凌”字。 若是灵素仙师真是我的先祖,那这“牵机引”,或许真的伤不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接过白玉碗。指尖触到碗壁的瞬间,冰凉的触感顺着手臂爬上来,像母亲当年给我梳头时,指尖划过发间的温度。 “主教大人说话算数?”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我回魂教主教,从不说谎。”他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 我仰头,将整碗药汤灌了下去。药汤滑过喉咙时,像有无数根针在扎,苦得人舌根发麻,紧接着,五脏六腑像被塞进了个烧红的烙铁,疼得我蜷缩在地上,冷汗瞬间浸透了灰衣。 “疼……疼……”我故意喊出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主教站在原地,手按在环佩上,指节泛白——他在紧张。 剧痛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当疼劲渐渐退去时,我摸着自己的胸口,心脏还在跳,只是跳得格外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没死。 “看来……你真是仙师的转世。”主教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走过来,伸手想扶我,我却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我娘……我娘在哪?”我扶着香案站起来,腿还在发软,声音却比刚才硬了几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狂热褪去,换上了层阴翳:“等你成了真正的圣女,自然会知道。”他转身走向内室,“鬼婆,带她去‘净身池’,明天起,她就是回魂教的圣女了。” 鬼婆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她的独眼在我脸上扫了一圈,低声说:“跟我来。” 净身池在观星台的地下,沿着石阶往下走,一股硫磺味扑面而来。池子里的水是浑浊的黄色,水面漂着些不知名的花瓣,边缘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仔细一看,全是用鲜血写的。 “脱了衣服,进去。”鬼婆递给我一件白色的纱裙,布料薄得像蝉翼,“这池子里的水,是用硫磺和百年蛇胆泡的,能洗去你身上的‘浊气’。” 我盯着那池黄水,突然想起影阁的“炼毒池”,父亲说过,硫磺加蛇胆,再配上曼陀罗,就是剧毒的“化骨水”。她想害我? “婆婆,这水……” “放心,死不了。”她打断我,独眼在昏暗中闪着光,“只是让你记起些该记的事。” 该记的事? 我脱掉灰衣,走进净身池。水温烫得像要把皮烫掉,硫磺味呛得我直咳嗽,可当水没过胸口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一个穿月白裙的女子,坐在窗前配药,她眼角的痣红得像火;一个穿玄色袍的男人,拿着半块玉佩,在她耳边低语;还有个婴儿,躺在襁褓里,襁褓上绣着小小的“凌”字…… 这些画面来得快去得也快,像被水泡过的纸,模糊不清。我捂着脑袋蹲下来,池底的石子硌得我脚心疼,却让我想起母亲给我洗脚时的样子,她总说:“霜儿的脚底板有颗痣,将来能走很远的路。” “记起来了吗?”鬼婆的声音从池边传来,带着几分急切,“那个穿月白裙的女子,是谁?” “我娘……”我脱口而出,说完又愣住了——那女子的眉眼,分明和灵素仙师的画像一模一样。 鬼婆突然哭了,浑浊的眼泪从她独眼里淌出来,滴在池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小姐……小姐啊……老奴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了……” 小姐?她在叫谁? “你到底是谁?”我从池子里站起来,水顺着纱裙往下淌,贴在身上凉飕飕的,“你认识我娘?” 她抹了把眼泪,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银锁,递到我面前:“你认得这个吗?” 银锁上刻着个“霜”字,锁身已经被磨得发亮,是我小时候戴的长命锁,母亲说过,这是外婆给我的。 “这是我的……” “是你娘让我收着的。”鬼婆的声音抖得厉害,“当年你娘带着你逃到影阁,就是我送你们去的。她说影阁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能护住你……可她自己,却被主教抓了回来,关在‘静心苑’,一关就是十年。” 静心苑?我心里一动,那是观星台最深处的院落,常年有人看守,据说里面种满了曼陀罗。 “我娘……她还活着?”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不敢相信的颤抖。 鬼婆点点头,独眼望着池顶的天窗,那里能看见一小片夜空:“活着,只是……不太好。主教逼她承认你是仙师转世,她不肯,就被灌了‘失语散’,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失语散,影阁的药,能让人声带麻痹,再也说不出话。主教竟然用影阁的药对付我娘? “我要去见她。”我抓着鬼婆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现在就去。” “不行!”鬼婆猛地摇头,“静心苑有‘蚀骨阵’,除非有主教的令牌,否则进去就是死!”她拍了拍我的手,“你别急,等你成了圣女,有了权力,总能想到办法救她。” 我盯着池水里自己的倒影,眼角的朱砂痣在硫磺水的浸泡下,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成了圣女,就能救娘?可这圣女的身份,本就是场骗局。 回到影卫营时,天已经快亮了。我躺在草堆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鬼婆的话,母亲的长命锁,还有净身池里闪过的画面。就在这时,窗纸被轻轻戳了个洞,一张纸条塞了进来。 是沈砚的字迹:“子时三刻,藏经阁见,带《毒经》。” 子时三刻,正是巡逻队换岗的间隙。我揣好纸条,摸出发间的毒针,心里盘算着——沈砚知道的似乎比我多,或许他能解开这团乱麻。 夜里的藏经阁比白天更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在角落里亮着,照得书架上的书影像一个个站着的人影。沈砚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他手里拿着盏灯笼,光照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下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过好觉。 “你来了。”他递给我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块热馒头,还带着芝麻香,“先垫垫肚子,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很久。” 我接过馒头,咬了一口,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自从家族被灭门后,我就没吃过热乎的东西,要么是瘴气林里的野果,要么是影卫营里掺着沙子的糙米饭。这口带着芝麻香的馒头,像母亲当年蒸的红糖包,烫得人心里发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哭什么?”沈砚皱了皱眉,递过来一块帕子,“影阁的人,不该这么娇气。” “我不是娇气。”我擦掉眼泪,把馒头塞进怀里,“我是在想,我爹当年是不是也这样,偷偷给你送过吃的。”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灯笼晃了晃,照在他腰间的令牌上——那是影阁的“护阁令”,只有父亲最信任的人才能拥有。 “你爹是个好人。”沈砚的声音低了些,“当年我家被仇家追杀,是他收留了我,教我武功,还让我进了朝廷当暗卫,说‘沈凌两家,世代相护’。” 世代相护……我摸着怀里的半块玉佩,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霜儿,记住,影阁的人,欠了情,就得还。” “你找我来,到底要说什么?”我拿出藏在贴身口袋里的《毒经》下册,推到沈砚面前,“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他翻开《毒经》,手指停在最后一页母亲的批注上:“‘血月生,非祸非福,是劫是缘,皆在己心’。你娘这句话,其实是在告诉你,血月诞辰不是诅咒,是钥匙。” “钥匙?” “打开‘血誓堂’的钥匙。”沈砚指着地图上那个乌鸦符号,“回魂教的核心机密,都在血誓堂里,包括灵素仙师的死因,你娘被抓的真相,还有……影阁和回魂教的真正关系。” 影阁和回魂教的关系?我想起鬼婆配药的手法,观星台墙砖上的步法口诀,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 “其实,影阁本就是回魂教的分支。”沈砚的声音像惊雷,在寂静的藏经阁里炸响,“百年前,灵素仙师创立回魂教,后来因为理念不合,带着一部分人离开了,创立了影阁,以刺客为业,暗中守护回魂教的秘密。她说‘回魂教若成了祸乱天下的毒瘤,影阁就该是剜掉毒瘤的刀’。” 我怔住了,手里的馒头掉在地上。影阁是回魂教的分支?那父亲他们的死,岂不是成了自相残杀? “那主教为什么要灭影阁?”我抓住沈砚的胳膊,指甲掐进他的肉里,“他既然是回魂教的掌权者,为什么要杀自己人?” “因为他想独吞回魂教的权力。”沈砚捡起地上的馒头,拍了拍上面的灰,“灵素仙师留下遗训,回魂教的教主之位,必须由‘血月诞辰,眼角有痣’的女子继承,也就是你娘,还有你。主教只是个旁支,根本没资格掌权,所以他杀了影阁的人,逼你娘承认你是‘转世’,就是想借你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掌控回魂教。” 原来如此。灭门不是为了斩草除根,是为了逼我现身;“转世”的骗局,是为了给他的野心铺路。 “那血誓堂里,有能揭穿他的证据?” 沈砚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个“血”字:“这是血誓堂的钥匙,是你娘当年偷偷交给我的,说‘若有一天我出事,就让沈砚带着霜儿,去血誓堂看看真相’。” 我接过令牌,入手冰凉,上面的刻痕硌得手心疼,像母亲当年教我握匕首的力道。 “什么时候去?” “后天是‘祭月大典’,所有人都会去广场,那时血誓堂的守卫最松。”沈砚的目光落在我眼角的痣上,“只是……血誓堂里有灵素仙师的灵位,按照规矩,只有圣女能进,你若是去了,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承认自己是回魂教的圣女,就意味着要和主教站在同一条船上;可不去,就救不出娘,揭不开骗局,影阁的血海深仇也报不了。 “我去。”我握紧手里的令牌,指甲在上面掐出浅浅的印子,“我不是为了圣女的身份,是为了我娘,为了影阁三百七十一口人命。” 沈砚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些什么,像夜明珠的光,柔和却坚定:“好,我陪你去。” 离开藏经阁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我沿着墙根往影卫营走,路过静心苑的外墙时,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咳嗽声。我停下来,贴着墙根听,那咳嗽声很轻,却带着熟悉的节奏——是母亲的声音,她以前感冒时,就是这样咳嗽的。 “娘……”我对着墙根低声喊,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墙内的咳嗽声停了,过了一会儿,一片带着血迹的花瓣从墙头飘下来,落在我脚边。是曼陀罗的花瓣,白色的,被血染成了粉紫色。 我捡起花瓣,紧紧攥在手里,花瓣的刺扎进掌心,疼得我眼泪直流。娘一定是知道我来了,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她还活着。 回到影卫营时,教徒们已经在操练了。鬼婆站在队伍前面,手里拿着根鞭子,看见我进来,眼神闪了闪,突然高喊:“阿影,出列!” 我走到队伍前面,她的鞭子突然甩过来,抽在我脚边的地上,尘土溅起来:“昨天教你的‘化骨散’配方,背一遍!”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背:“曼陀罗三钱,腐尸菌五钱,配以瘴气林的毒雾,暴晒七日,即成。” 她的鞭子又甩过来,这次抽在我胳膊上,火辣辣的疼:“错!是配以静心苑的晨露,不是瘴气林的毒雾!”她盯着我,独眼亮得吓人,“记住了,静心苑的晨露,才能解‘化骨散’的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心里一动,她是在提醒我,静心苑有解药。 “是,属下记住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成了影卫营的“异类”。教徒们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敬畏,也多了些嫉妒;鬼婆对我越发严厉,却总在无人时塞给我些保命的药;主教每天都会召见我,教我回魂教的教义,给我讲灵素仙师的故事,眼神里的狂热一天比一天浓。 祭月大典那天,无妄城的广场上挤满了人。教徒们穿着黑袍,戴着面具,手里举着燃烧的火把,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主教站在高台上,穿着绣满金线的长袍,手里举着那半块龙纹玉佩,高声喊道:“今日,我回魂教迎仙师转世归位,从此以后,天下归心,盛世降临!” 人群里爆发出狂热的呼喊,“仙师归位”的声音震得我耳膜疼。我站在高台下,穿着鬼婆给我的白色纱裙,眼角的朱砂痣在火把的映照下,红得像血。 就在这时,主教突然指着我,对人群喊:“她,就是仙师转世,从今往后,就是回魂教的圣女!”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敬畏,有贪婪,有怀疑。我攥紧袖中的毒针,指尖的冷汗浸湿了针鞘——按照计划,现在沈砚应该已经在血誓堂外等着了。 “圣女,请上高台!”主教向我伸出手,脸上的笑容像涂了蜜。 我走上高台,经过他身边时,故意脚下一绊,跌进他怀里。就在这一瞬间,我摸走了他腰间的令牌——那是进出静心苑和血誓堂的钥匙。 他扶住我,眼底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圣女小心。” 我站稳身体,接过他递来的玉佩,两块玉佩合在一起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人群再次爆发出呼喊,火把挥舞着,像无数条扭动的蛇。 “现在,有请圣女为仙师献舞!”主教高声宣布。 音乐响起,是回魂教的“镇魂曲”,调子阴森诡异。我按照鬼婆教的舞步,旋转,跳跃,裙摆像朵盛开的白色曼陀罗。眼角的余光里,沈砚的身影出现在藏经阁的屋顶上,他朝我比了个手势——三,二,一。 我旋转到高台边缘时,突然从发间拔下毒针,朝着最近的一个执法者掷去。毒针穿透了他的咽喉,他戴着的铁面具“哐当”掉在地上,露出一张狰狞的脸——是当年参与灭门的教徒之一。 “影阁的余孽,竟敢在此放肆!”主教怒吼着,伸手去拔腰间的软剑。 我没理他,转身从高台上跳下去,朝着藏经阁的方向跑。人群乱成一团,教徒们尖叫着,哭喊着,火把掉在地上,点燃了黑袍,火借风势,很快烧红了半边天。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主教的吼声在身后响起,带着气急败坏的疯狂。 我按照和沈砚约定的路线,穿过着火的广场,绕过巡逻的卫兵,朝着观星台的方向跑。沈砚已经在藏经阁门口等着了,他手里拿着那把刻着“凌霜”二字的匕首:“令牌拿到了?” “拿到了。”我掏出主教的令牌,上面刻着只展翅的乌鸦。 血誓堂在观星台的地下三层,门口有两个穿铠甲的卫兵守着,看见我们过来,刚要问话,就被沈砚的匕首刺穿了咽喉。他的动作又快又狠,像父亲当年教他的那样,“杀人,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推开血誓堂的大门,一股尘封的气味扑面而来。堂里没有灯,只有墙壁上嵌着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光,照亮了正中央的灵位——“回魂教创世仙师灵素之位”。灵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支未燃尽的香,香灰积了厚厚的一层。 “找找看,有没有关于你娘的记录。”沈砚举起灯笼,照亮了四周的书架,上面摆满了蓝布封皮的册子,都是回魂教的典籍。 我走到灵位前,看着灵素仙师的名字,突然觉得眼角的痣开始发烫。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灵位,指尖触到一块凸起的地方——是个小小的机关。 “沈砚,你看这个。” 沈砚走过来,用匕首撬开机关,一个暗格弹了出来。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日记,还有一绺黑色的头发,用红绳系着。 我翻开日记,是灵素仙师的字迹,娟秀却有力: “血月诞辰,母言吾乃不祥之人,弃于瘴气林,幸得影阁阁主所救,收为义女。” “影阁阁主传吾淬毒术,言‘毒能救人,亦能杀人,全在一念之间’。” “遇回魂教使者,言吾乃仙师血脉,邀吾归教。阁主曰‘回魂教野心勃勃,入之则万劫不复’。” “吾怀身孕,主教逼吾承认腹中胎儿乃仙师转世,吾不从,被囚静心苑。” “儿名霜,取‘凌霜傲雪’之意,望其一生平安,远离纷争。”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长命锁,和我小时候戴的一模一样。 原来灵素仙师就是我的外婆,她被母亲抛弃在瘴气林,被影阁阁主救了,才有了后来的影阁和回魂教。而我娘,是她的女儿,因为不肯配合主教的骗局,被关了十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原来……这才是真相。”我的声音抖得厉害,眼泪滴在日记上,晕开了墨迹,“影阁和回魂教,本就是一家人,却因为权力,斗了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人……” 沈砚拍了拍我的肩膀,灯笼的光照在他脸上,带着几分沉重:“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得赶紧找到你娘,带她走。” 我点点头,把日记和头发塞进怀里,刚要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主教站在血誓堂门口,手里举着盏灯笼,脸上的笑容狰狞得像庙里的恶鬼。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他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心狠了。” 他吹了声口哨,一群戴着铁面具的卫兵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淬毒的长刀。沈砚把我护在身后,拔出匕首:“凌霜,你带日记走,去静心苑救你娘,我挡住他们!”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掏出藏在袖中的毒针,朝着最近的卫兵掷去。 “听话!”沈砚吼道,匕首刺穿了一个卫兵的心脏,“这是你娘的心愿,也是你爹的心愿!” 我看着他浴血的背影,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沈家小儿,可托生死。”我咬咬牙,转身朝着血誓堂的后门跑——那里直通静心苑。 身后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沈砚的吼声,卫兵的惨叫,还有主教疯狂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像首悲壮的挽歌。我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跑,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日记,那是用无数人命换来的真相。 静心苑的门没有锁,我推门进去,一股浓郁的曼陀罗花香扑面而来。院子里种满了曼陀罗,白色的,紫色的,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正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娘?”我轻轻推开门。 屋里的床上躺着个女子,穿着灰色的囚服,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脸上布满了皱纹,只有眼角的朱砂痣,还像当年那样红。她听见声音,缓缓转过头,看见我,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泪水。 “娘!”我扑过去,跪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很瘦,指关节因为常年被捆绑,已经变形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手指着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桌上的茶壶。我明白了,她想喝水。 我倒了杯茶,喂她喝下去。她喝了两口,突然抓住我的手,往我手心塞了个东西——是半块龙纹玉佩,和我手里的这半块,正好拼成一对。 “娘,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我把脸贴在她的手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们现在就走,沈砚在外面等着,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摇了摇头,指了指窗外,又指了指我的胸口。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窗外的火光已经照红了半边天,而我的胸口,放着那本日记。 她是想让我把真相带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持续了百年的骗局。 “好,我带,我一定带出去。”我紧紧抱着她,“但你得跟我走,我们一起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主教的吼声:“凌霜!你娘在我手里,有种的出来!” 我心里一沉,沈砚呢?他怎么没挡住他们? 母亲突然用力推了我一把,指了指床底。我钻进床底,看见里面有个暗道,是用木板盖着的。母亲把玉佩塞给我,又指了指暗道,然后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我知道她想做什么,她想拖住主教,让我走。 “娘!”我对着她的背影喊,声音哽咽。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我咬咬牙,掀开木板,钻进暗道。暗道里又黑又窄,只能匍匐前进,耳边能听见外面传来的打斗声,主教的吼声,还有母亲微弱的咳嗽声。 不知道爬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我加快速度,爬出去一看,竟然是瘴气林的边缘。沈砚靠在一棵树上,胸口插着一把刀,脸色惨白,看见我出来,他笑了笑:“你……你没事就好。” “沈砚!”我跑过去,扶住他,眼泪掉在他的伤口上,“你怎么样?” “没事……小伤……”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龙纹玉佩,“把……把玉佩拼起来,里面有……有影阁旧部的名单……” 两块玉佩再次合在一起时,背面的“凌”字突然凸起来,变成了一张小小的地图,上面标着十几个红点——是影阁旧部的藏身之处。 “霜儿……替我……照顾好他们……”沈砚的手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我抱着他的尸体,看着瘴气林深处,那里曾经是我的家,现在却成了埋葬亲人的坟墓。无妄城的方向火光冲天,主教的吼声还在隐约传来,母亲的咳嗽声却再也听不见了。 我站起身,把两块玉佩系在一起,挂在脖子上,又把日记和名单塞进怀里。眼角的朱砂痣还在发烫,像外婆和母亲的眼睛,在看着我。 “爹,娘,三叔,二哥,沈砚……”我对着无妄城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你们的仇,我会报。你们的心愿,我会完成。” 瘴气林的毒雾开始弥漫,我转身走进雾里,背影被浓雾吞没。身后的无妄城还在燃烧,像个巨大的火葬场,烧掉了百年的谎烟,也烧掉了无数人的性命。 而我,凌霜,影阁的遗孤,回魂教的“圣女”,带着真相和仇恨,走进了瘴气林的深处。前路或许布满荆棘,但我知道,我必须走下去,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也为了我自己——我不是任何人的转世,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我只是凌霜,我要活成自己的样子。 血月已经落了,但我眼角的朱砂痣,在雾色里,依旧红得刺眼。那是血脉的印记,是仇恨的烙印,也是活下去的勇气。 喜欢凤舞情仇录请大家收藏:()凤舞情仇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章 瘴气林月光镀玉佩残片拼出旧部影夜枭单膝捧铜哨时毒针悬他 第四章·玉佩生花 瘴气林的雾比来时更浓,我踩着沈砚的血迹往深处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怀里的影阁旧部名单被体温焐得发烫,上面的十几个名字,是父亲当年布下的暗棋,如今成了我复仇的唯一筹码。 走到第三天,雾色稍淡时,我在一棵老榕树下发现了沈砚说的记号——树干上刻着三枚交错的毒针,是影阁的集结令。我按他教的方法,用匕首在记号旁划了个“霜”字,这是只有旧部才懂的暗号,意为“少主在此”。 入夜后,篝火噼啪作响,我嚼着野果,指尖反复摩挲两块拼合的龙纹玉佩。月光透过雾气照在玉佩上,背面的地图突然泛起银光,那些红点旁竟显出小字——“夜枭,苏州,听雨楼”“毒医婆,扬州,鬼市”……原来沈砚不仅标了位置,还记下了每个人的专长。 “夜枭擅长追踪,毒医婆的医毒之术比鬼婆更胜一筹。”我低声念着,心里渐渐有了计较。回魂教势大,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必须先联合旧部,再寻机会。 正想着,树梢传来极轻的响动。我猛地摸出发间的毒针,却见一道黑影从树上跃下,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属下夜枭,参见少主。” 他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腰间悬着枚铜哨——正是影阁追踪者的信物。我盯着他手腕上的刺青(三枚毒针绕着月牙),那是影阁“影杀卫”的标记,父亲说过,这支部队从不失手。 “沈砚让你来的?”我没有收针,影阁的规矩,未确认身份前,任何靠近者都是敌人。 他从怀里掏出块令牌,上面刻着“沈”字:“沈大人说,若见到带龙纹佩的女子,便听她调遣。”令牌边缘有个缺口,是去年围剿山匪时被箭射中的,我在父亲的卷宗里见过。 我终于收了毒针,指着名单上的“毒医婆”:“扬州鬼市,你熟吗?” “鬼市的摊主,半数是影阁旧部。”夜枭抬头时,目光落在我眼角的痣上,闪过一丝惊讶,却没多问——这是影卫的本分,不该问的绝不多嘴。 离开瘴气林的第七天,我们抵达苏州。听雨楼是家临河的茶馆,老板娘是个体态丰腴的女子,看见夜枭递去的铜哨,眼神闪了闪,引我们进了后院的暗室。 暗室里堆满了卷宗,墙上挂着幅江南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十几个红点。“少主,”老板娘摘下钗子,露出头皮上的刺青(影阁的“信鸽”标记),“这是回魂教近半年的动向,他们在江南搜得紧,说是要找一个眼角有痣的女子。” 我摸着眼角的痣,突然笑了:“主教倒是心急。” “何止心急,”老板娘铺开一张纸,上面画着我的画像,旁边写着“悬赏千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画像贴满了江南各城,连三岁小孩都认得你。” 夜枭的拳头攥得咯吱响:“属下这就去把画像撕了!” “不必。”我按住他的手,指尖点在地图上的扬州,“越张扬,越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我们去鬼市,找毒医婆。” 去扬州的路上,我们换了行头。我扮成男装,穿一身藏青色长衫,用特制的药膏遮住眼角的痣;夜枭扮成我的书童,老板娘则留在苏州传递消息。路过一座破庙时,突然听见里面有打斗声。 “少主留步,属下去看看。”夜枭拔出腰间的短刀,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我紧随其后,躲在庙门后往里看。三个穿回魂教黑袍的教徒,正围着一个穿灰衣的老者打。老者虽年迈,身手却不弱,手里的拐杖舞得虎虎生风,杖头不时弹出三寸长的尖刀——是影阁的“藏锋杖”。 “是‘铁拐李’!”夜枭低呼,“名单上的人,擅长机关术。” 我摸出毒针,屈指一弹,正中左边教徒的咽喉。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另外两人一惊,刚要转身,就被夜枭的短刀刺穿了心脏。 “多谢二位出手相救。”铁拐李拄着拐杖,喘着粗气,看见我腰间露出的玉佩穗子,突然瞪大了眼睛,“龙纹佩?你是……” “影阁凌霜。”我摘下单帽,露出原本的长发,“李前辈,我是来寻旧部的。” 他扑通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少主!您还活着!太好了!影阁有救了!” 从铁拐李口中,我才知道影阁的旧部有多艰难。回魂教不仅搜捕他们,还放出谣言,说影阁勾结朝廷奸臣,意图谋反,害得他们只能隐姓埋名,连互相联络都得用暗语。 “主教那老狗,最擅长颠倒黑白!”铁拐李气得拐杖都在抖,“他说您是仙师转世,其实是想借您的身份,拉拢江湖势力,推翻朝廷!” 我心里一动——沈砚说过,他是朝廷暗卫,父亲让他“护凌家周全”。回魂教想谋反,朝廷不可能坐视不管,或许可以…… “李前辈,”我扶他起来,“您知道朝廷暗卫的联络方式吗?” 他愣了愣,随即点头:“知道,沈大人留过暗号,说若有急事,可以去扬州的‘清风茶馆’,找一个戴玉扳指的掌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抵达扬州时,正值上元节。秦淮河上画舫穿梭,两岸灯火辉煌,谁也想不到,这片繁华之下,藏着江湖最神秘的鬼市。 鬼市在城南的废弃粮仓里,入夜后才开张。摊主们都戴着面具,卖的东西千奇百怪——有淬毒的匕首,有易容的药膏,甚至还有回魂教的令牌。夜枭熟门熟路地带着我穿过人群,在一个挂着“医”字幡的摊子前停下。 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正用布满老茧的手给人拔火罐,罐口的火焰映得她脸忽明忽暗。“要什么?”她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来买‘七日醉’的解药。”我报出暗号,这是沈砚说的,毒医婆只认这个。 她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在我脸上扫了一圈,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腹按在我脉搏上:“牵机引的毒,你也中过?” 我心里一惊,她竟能看出我中过毒:“前辈好眼力。” “哼,影阁的丫头,身上的毒气瞒不过我。”她甩开我的手,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解药,十两银子。” 夜枭刚要付钱,她却又把瓶子收了回去:“不急,我问你,影阁的‘化骨散’,用什么能解?” “静心苑的晨露。”我脱口而出,鬼婆教我的。 她突然笑了,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鬼婆那老东西,总算没白疼你。”她摘下面具,露出右脸的疤痕——是被毒针划伤的,“老身毒医婆,见过少主。” 毒医婆的摊子后有个暗室,里面摆满了药罐,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毒药混合的气味。她给我倒了杯茶,茶汤是诡异的紫色:“这是‘醒神茶’,能让你想起些忘了的事。” 我端起茶杯,刚要喝,突然停住了——茶里有“迷魂散”的气味,虽淡,却瞒不过我的鼻子。 “前辈这是何意?”我放下茶杯,指尖摸向腰间的匕首。 “别急着动刀。”她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个绣着曼陀罗的荷包,“认识这个吗?” 那是我娘的荷包!上面的针脚,和我小时候穿的虎头鞋一模一样! “这是……” “你娘让我教给你的。”她把荷包递给我,“三个月前,她派人从静心苑送出来的,说‘若霜儿来找你,就把这个给她,让她别报仇,好好活着’。” 我摸着荷包里的硬物,倒出来一看,是半片玉佩——和我脖子上的龙纹佩材质相同,却不是另一半。上面刻着个“素”字,是灵素仙师的名字。 “这玉佩……” “灵素仙师的贴身之物,据说能解天下奇毒。”毒医婆看着我,眼神复杂,“你娘说,主教一直在找这半片玉,因为他中了‘蚀骨毒’,只有这玉能解。” 蚀骨毒?我想起主教泛青的犬齿,原来他一直被毒折磨。 “我娘……她还好吗?”我的声音抖得厉害,荷包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是“失语散”的味道。 毒医婆别过脸,声音低了些:“不太好。主教逼她承认你是仙师转世,她不肯,就被关进了‘水牢’,每天用鞭子抽……” “我要去救她!”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撞得向后滑。 “现在去就是送死!”她拉住我,“水牢在观星台的最底层,有‘蚀骨阵’守护,除非有主教的令牌,否则进去就会被万毒噬身!” 我看着手里的半片玉佩,突然有了主意:“如果……我能拿到主教的令牌呢?” “你想混进去?”她瞪大了眼睛,“回魂教现在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我有办法。”我摸出藏在头发里的药膏,擦掉眼角的痣,“他们要找的是‘眼角有痣的女子’,可没说不能找个‘没有痣的男子’。” 夜枭和铁拐李对视一眼,齐声说:“少主不可!太危险了!” “危险也得去。”我握紧母亲的荷包,“我不仅要救我娘,还要揭穿主教的骗局,让天下人知道回魂教的真面目。” 毒医婆沉默了半晌,突然拍了拍桌子:“好!有种!像你娘!老身帮你!”她从药柜里拿出个小盒子,“这是‘易容膏’,能让你变成另外一张脸,三天内不会掉。” 第二天清晨,扬州城门口多了个瘸腿的乞丐,脸上有块丑陋的疤痕,正是我用易容膏变的模样。夜枭扮成赶车的,铁拐李扮成算命先生,我们混在人群里,朝着无妄城的方向走去。 路过清风茶馆时,我让夜枭停下马车:“你们在城外等着,我去去就回。” 茶馆里弥漫着茶香,掌柜是个戴玉扳指的中年男人,看见我手里的暗号(沈砚的令牌碎片),眼神闪了闪,引我进了后院。 “沈大人的人?”他低声问,玉扳指在阳光下泛着光。 “我是影阁凌霜,找你合作。”我开门见山,“回魂教想谋反,朝廷难道不管?” 他盯着我,突然笑了:“凌小姐的胆识,果然名不虚传。”他摘下玉扳指,露出里面的“卫”字刻痕,“暗卫营副统领,秦风。” 秦风告诉我,朝廷早就察觉回魂教不对劲,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敢轻易动手。沈砚的死讯已经传来,皇上震怒,正打算派大军围剿,却怕打草惊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可以帮你们拿到证据。”我看着他,“但你们要答应我,拿下回魂教后,放影阁旧部一条生路。” “成交。”他握住我的手,“凌小姐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离开清风茶馆时,阳光正好。我摸了摸怀里的两份信物——母亲的荷包,和秦风给的暗卫令牌。心里的迷雾渐渐散开,一条清晰的路出现在眼前:混进无妄城,拿到主教的令牌,救出母亲,联合暗卫和影阁旧部,一举揭穿骗局,报仇雪恨。 路过一家胭脂铺时,我停下脚步。镜子里的乞丐脸丑陋不堪,可眼角的位置,仿佛还能看见那颗朱砂痣,在阳光下红得像血。 “娘,外婆,沈砚,三叔……”我对着镜子,无声地说,“等着我,很快,一切都会结束。” 马车继续朝着无妄城驶去,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像在倒计时。我知道,前方是龙潭虎穴,是百年的骗局,是无数人的性命。但我不怕,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影阁的毒针,暗卫的刀,还有母亲和外婆留下的勇气,都在我手里。 瘴气林的雾彻底散了,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抬起头,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无妄城轮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主教,你的死期,近了。 而我凌霜,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带着所有被蒙蔽、被伤害的人,走出这场由谎言编织的噩梦。玉佩上的“素”字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外婆和母亲的眼睛,在为我加油。 复仇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而我,将是最后的执棋者。 喜欢凤舞情仇录请大家收藏:()凤舞情仇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