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心事》 第1章 荷尔蒙 六月的芜洲,已经进入了多雨的汛期。 晚上七点,空气湿润,阵阵凉风吹动窗上的布帘,许意真趴在桌子上,被微信电话的震动声吵醒。 “不好意思我还在给男主修脸所以最早要明天才能……” 许意真手头上还欠着甲方一条成片没剪,接起语音第一件事就是解释。 解释完,一看屏幕,是她的御用摄影兼商务,赵嘉。 “大清都要亡了,你怎么又在睡觉!” 许意真在大学的时候读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但实际上赖以生存的工具却是从大二就开始做自己的自媒体账号,目前主要发的是一日恋人型的剧情vlog,她自己写剧本,学剪辑,磕磕绊绊地发展到现在,全网所有平台加一块儿小几十万粉丝。 “你知不知道昨天我们一夜之间掉了两百个活粉,两百个——” 她虽然没签MCN公司,但和一些小公司有合作,主要合作的模式就是让这些公司想推的新人到她这来,演个剧本,也好有东西能推。 一般按次数和视频时长收费,这就是她目前做全职UP主唯一的收入来源。 “咱们这个号都几个月没大规模涨粉了,天天涨的还没掉的多,现在这赛道这么卷,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要凉了。” 所以眼看账号已经走了好一阵子的下坡路,赵嘉是急得火烧屁股,恨不得直接搬到许意真这来看看这人一天到晚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哎,你看……” 而许意真好像直到现在,才终于从深度睡眠中醒来了一点。 每一个字还是困的,嗓音也沙哑,紧接着,赵嘉的手机便是一震,进来了一条微信消息。 “这男的怎么样,帅吧?” “……” 都这生死存亡之际了,这人还有心思看、帅、哥? 赵嘉感觉额头上青筋都爆起来了,却又在看见许意真发过来的那张照片时,受荷尔蒙本能驱使,没有第一时间移开眼。 “这人我认识啊,好像叫钟泽宇,怎么,你之前说想拍一个连载短剧,还差一个男主,不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吧,我可听说他家巨有钱,你准备怎么拿下他?” “那你别管,就说帅不帅吧。” 许意真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盯着镜子,状态还行。 昨天熬了一晚上总算把新剧本收尾,白天还要剪片子,得亏她下午睡了个囫囵觉,要不然现在黑眼圈估计都要掉到脸上了。 “那肯定帅啊,要不然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粉丝。”赵嘉盯着屏幕翻来覆去地看,确实不得不承认,钟泽宇这张脸,帅得很难产生什么异议,“但是之前不是有个电影导演都被他拒绝了吗,人家志不在此,你要真能把他拿下,我名字倒过来写。” “行……”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工作的关系,许意真经常接触到一些外貌条件不错的男网红。 其中有一部分合作起来顺利,成片发上去数据也漂亮,就会回头再次合作。 一来二去,有的时候就会从纯工作关系,发展成类似假戏真做的恋爱关系。 “那我去了,嘉赵。” 当然,也有还没恋爱,只是真做的关系。 就比如让赵嘉名字倒过来的这位。 “Hello,我来晚咯~” 如果说许意真走到今天是纯靠老天爷赏饭吃。 那钟泽宇,绝对就属于是老天爷求着吃饭的神仙。 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剧本。 大少爷随手发个视频,不炫富也不耍酷,硬是能单凭那张脸,乱拳打死老师傅,个个儿百万播放,几十万点赞。 许意真跟钟泽宇认识小半年,两个月前才搞到一起,钟泽宇名下每一套房子都约过会,这次发的地址倒是挺新鲜。 市中心CBD大平层,许意真看到那个定位的时候,一声长叹。 臭有钱人到底什么时候破产啊。 “钟泽宇,人呢?” 她用钟泽宇发来的密码开了门,走进去扫了眼,挺高级的风格。 黑白灰为主色调,穿插其他低饱和色系,线条大多硬且直,充斥冷淡而又理性的美感;沙发旁立着座矮书柜,柜上简单的一盏台灯,功能性相当明确。 “你还知道来啊。” 许意真刚想说你小子装修审美不错,就被人从后一把搂住了脖子,带着笑意的磁声贴在耳边,许意真即便知道他这种小招数一贯很多,也还是忍不住耳根发麻,说不出话来,只能听他继续:“我怎么记得有人跟我约好了八点见来着,干嘛,跟我拿乔啊?” “哦,那要不然你去把打车软件收购了,给我设置个最高权限,只要我叫车,所有司机无条件必须来接我。”钟泽宇这厮一米八七的个子,许意真整个人就跟个小鹌鹑似的被他夹在了腋下,半搂半拖着进到客厅。 离近了,许意真才发现沙发旁边的实木矮架上,都是她这个专业挺熟悉的作者,王占黑,史铁生,陈春成…… 许意真很实诚地感叹:“人不可貌相啊,大少爷还看书呢。” 还是清一色严肃文学。 “什么意思,我也接受过义务教育的,认字儿。” 钟泽宇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书柜上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继续刚才的话题:“前阵子我爸把我车钥匙都收走了,让我在这好好反省,关禁闭,你懂吧。” 言外之意不是不想去接她。 “真不愧是家底厚啊,禁闭都关这么好。”许意真倒不是很在意谁去找谁,主要她今天找钟泽宇目的也不像平时一样单纯,“这不会是你爸专门买来关你的吧,能不能帮我问问咱爸还缺不缺个女儿,我也想被关。” 其实许意真之前就复盘过账号数据的问题。 总的来说,是因为她的创作类型太过单一,一日恋人型的vlog,剧本全都是一集完结,每一集的男主角都还不一样。 冲着男主来的迷妹们,根本不用关注,看完就走了;而喜欢她本人的粉丝,也会时不时被质量不稳定的男主角劝退。 意识到这一点的许意真从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在现有的工作之余,见缝插针地试着搞出一个完整的剧本。 现在剧本差不多了,就差一个能固定出演的男主。 “我在这说话你在那走神是吧,我刚说了,这我哥家。”钟泽宇一边扛着她往楼上走,听到她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好气又好笑:“不过他不怎么回来,跟我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区别。” 许意真‘啊’了一声:“那我碰到他怎么办,多尴尬。” “那就说是我女朋友。”钟泽宇说着,已经用脚推开卧室的房门,语气里没点儿认真:“你都上了我多少回了,不用负责吗?” “那你可快点儿,”许意真倒是语气诚恳:“我怕真给我碰上。” “……” - “哎呀,我立鹤哥哥可算是接了,现在要找你还挺不容易,我上午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的助理说你在开会,下午说你在会客,你要再不接我都打算去你家找你了。” 那头,钟立鹤的工作提早结束。 走进电梯里的时候,恰巧接到了发小邢迪的电话。 钟立鹤这两天的行程确实相当密集,别说邢迪,刚才助理还说钟泽宇今天来过两个电话,没说是什么事,问要不要回一个过去,钟立鹤说不用——因为钟泽宇混乱且颠三倒四的作息,即便他们现在就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已经足足一周没有见面。 连稍微调整一下作息都不愿意,那就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用浪费时间。 助理帮他按下B2,钟立鹤拿着手机,十分流程化地询问:“有事么?” “哎呀……就是……你还记得上周你跟我堂妹吃了顿饭吗?”邢迪的声音忽然就小了一点儿。 钟立鹤已经二十七岁。 家里虽然没明确地说过要他在什么时候结婚,但明里暗里已经开始物色起了适龄的女生,面上说的是不恋爱也没事,就当拓宽一下社交圈,实际上就是相亲。 钟立鹤对相亲这事儿谈不上抵触,觉得和结婚生子一样,就是人生必经的过程,只要家里安排,他就会空出时间去见。 只是他对结果同样不强求,一切凭感觉,没有感觉就按部就班地把相亲第一面的流程走完,然后在送女方回家后,向介绍人表达婉拒。 “其实她以前偶尔也会参加我们几家的小聚,你还记得吗?”邢迪说:“就是她小时候挺害羞的,也不好意思找你多说话,后来你去国外了,联系就更少了。” “没什么印象。” 钟立鹤的声线很低,加上语气比较淡,听起来无喜无悲,隔着电话,即便是在表达歉意,也总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感,“不过我的意思上次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抱歉。” “我知道,我知道!”要是换个人,估计也就知难而退了,但邢迪是什么人,他和钟立鹤的友情能持续这么多年,自然也自诩掌握了一部分在钟立鹤那里与虎谋皮的经验,“你对她没感觉,这个我知道,但是咱们换个角度想想,你要是一直定不下来,这不还得让咱妈费心劳神地给你找新的吗,你说你上周光是见女生,就安排了几场饭局?” 三场。 而且相亲的饭局很难速战速决,为了让对方不感到被怠慢,往往在吃过饭之后还需要安排一些其他活动,结束后才能提出送女方回家。 很公式化的流程,但相当耗费时间。 以至于他到今天还在处理上周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电梯下到停车场,邢迪还没有把话说明白,钟立鹤便让助理先上车,自己则是走到一旁,点了根烟。 “我堂妹的意思就是说,不谈恋爱,就互相当个挡箭牌,毕竟她也被家里人催得很烦。”邢迪生怕他等不到下一句就直接挂电话了,这人是能干出这种事的,“到时候你如果喜欢上她了,那当然皆大欢喜,要是之后你有了别的喜欢的人,你俩就和平分手。” 邢迪说这话的时候,其实都有点儿替他堂妹心疼。 好端端一个大小姐,又不是没吃过没见过,怎么偏偏就被迷成这样了,不管他在电话里怎么劝,钟立鹤这人的性格有问题,年轻的皮囊下,本质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如果不是和他一样厚颜无耻真的很难相处云云,她就是听不进去,非要缠着他再来努力一下。 “不了。” 而钟立鹤的嘴里也确实没有出现会让他意外的答案。 可邢迪受人之托,还得继续劝:“你可以不用这么急着拒绝,再考虑考虑,你想,她乐意,你也轻松,到时候好聚好散就是了,有什么啊,你是二十七,又不是十七,都是成年人了,别那么矫情嘛,搞得跟被趁火打劫一样做什么!” “就是因为她愿意,所以不行。” 钟立鹤说这话的时候,食指与中指之间衔着烟,回到电梯里,随便按了个楼层,等合上门之后才开口: “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为了一时轻松拖着别人浪费时间,我认为这才叫趁火打劫。” 邢迪:“……” 看看。 邢迪是真后悔自己刚没有把通话录音打开,就应该让他堂妹听听,这人有多顽固。 他明明可以选择温和一点的语气措辞,或者选择和他一样用玩笑的语气就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但偏就要把话说得这么不留余地,这么郑重其事,让人无言以对,颜面扫地。 真是令人讨厌的正人君子。 - 芜洲的夜色渐深,窗外的钢铁森林中一片灯火星河。 这里就像是与陆地分割开来的天空之城,将整座城市都压缩在脚下,附近购物中心总是高高在上的巨幅LED点阵屏,在这个视角下也变成了舞台上卖力表演的演员,取悦着云端上的观众。 钟泽宇喘着气站起身来,把用完的套打了个结丢进垃圾桶。 许意真也跟着坐起身,满意地看着钟泽宇那张找不到死角的脸:“钟泽宇,我们商量个事儿?” “嗯?”钟泽宇一眼扫过去,便又有些心猿意马:“许意真——” 毕竟是靠脸吃饭的人,许意真也是最标准的美女,一双眼温柔又深情,只要对上眼,哪怕她只是在双眼放空发呆,都会感觉她在朝你放电。 钟泽宇刚认识许意真的时候,还真以为她拿着什么暗恋多年的剧本,后来才知道,她就是低头找拖鞋都是一样的深情款款。 “我在清苑路也有一套夜景房,你要这么喜欢夜景的话,要不要考虑搬过去?” “?” 这么突然吗。许意真的思路被钟泽宇打乱,下意识问:“是签财产赠与协议的那种吗?” 这女的也太现实了。钟泽宇低下头笑:“怎么,只有送你才看得上眼?” “是啊。”许意真对房子没了兴趣,“借就算了,我要搬进去的话,还要重新搞一下装修,怪麻烦的。” 她去过那里一次,觉得那套房的软装有点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质疑我审美?” 钟泽宇当然也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顿时淡了两分:“你应该知道我的视频基本都是打了时尚TAG的,而且每个数据都很炸。” “那我很抱歉,但忠言逆耳。” 这事儿不提则以,一提许意真是真忍不住直言进谏:“我是说,有没有可能,她们的意思是,那种衣服都能被你穿得好看——” 正是说明你那张脸真的立大功呢? 其实许意真的意思也不是说钟泽宇的审美有多差。 而是这小子仗着自己长得足够顶,就天天乱穿衣服。 “妖言惑众。” 只是无论哪种解释,钟泽宇都不认同,直接从床上坐起身,块垒分明的肌肉微微紧绷起来,他随手扯了条裤子穿上就往门外走,许意真问他去哪儿,他只丢下一句“换衣服”,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泽宇这一去,就是二十分钟。 许意真估计他是在精挑细选,争取把自己穿成一棵雍容华贵的圣诞树,但她澡都洗完了,他还没回来,就随便拿了件干净的衬衣套在身上,下楼找水喝。 许意真下楼之前发条微信问了下钟泽宇,他说冰箱在餐厅,里面的东西她随便拿。 但当许意真真的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传来冰箱门被打开,里面的玻璃瓶微微晃动,发出冰冷而清脆的碰撞声。 “你换完了?” 许意真有些意外地走进去,忽然想起上次钟泽宇发视频,还是两个月前。 他当时穿着一件橘红色的衬衫出镜,明明那么死亡的颜色,却衬得他那双眉眼如太阳般放肆桀骜,当时许意真就惊了,这样都行,打开评论区一看,果真又是清一色的:服了,又给这哥救活了一件丑衣服。 后来因为这个视频,平台上还发起了一个‘原来不是衣服的问题’的跟拍风潮,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当时许意真就觉得,要是白衬衫多好。 肃穆的,禁欲的。 就像现在。 光风霁月,高山白雪。 让明明熟悉的五官变得似是而非,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裹挟着细雪的微风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荷尔蒙 第2章 吻 “好吧……” 许意真目光微微往下,看光线被门框切割,正好与他一尘不染的衣领重叠。 划过他喉间锋利的结,变成一道明暗领地之间的交界线。 冰箱里冷色调的灯似乎也变成了夜空之下独一无二,只披覆在他一人身上的威严风光。 看来这小子不是不知道怎么勾人。 干净,克制,白衬衫的美德被淋漓尽致地展现。 “我承认我刚才对你的那些攻击,是有些草率了。” 许意真承认她确实极偶尔的时候,会有这么个色令智昏的瞬间。 身体就好像不受控制,变成承载着荷尔蒙的容器。 就比如此时此刻,她想着要不要多嘴承诺一句以后不会再在做的时候分心去看夜景,但手却已经更快一步地抓住了对方的领带。 往下一扯—— 她的行动很突然。 许意真自己都觉得意外,她很少搞这种突然袭击。 所以对方显然也愣了一下,来不及避让,让许意真如愿地用舌尖,在那两瓣柔软与温热的嘴唇中间,尝到了一点尼古丁的苦味。 她猜他应该刚刚才抽过烟,要不然气味残留不会这么清晰。 但她明明记得—— 钟泽宇,是不抽烟的。 可来不及多想,她抓着领带的手就被反握住。 男性宽厚且滚烫的掌心压在她的腕骨上,强烈的温度熨上皮肤。 身体的朝向在这一刻被扭转,许意真的后背几乎是在下一秒,就被压在了已经闭合的冰箱门上。 她猜刚才他应该是在喝水,因为接踵而至的,就是矿泉水瓶扎实地砸在地板上,很满,很沉,仿佛足以直接贯穿整个世界的声音。 “咚——” 这个人不是钟泽宇。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许意真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完全被限制住了行动的自由,落入了彻底的被动境地。 陌生的男性气息,干净而直白的动作。 密不透风的攻击性。 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渴望与咆哮。 许意真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无数画面,后怕迟迟袭来。 “你……” 但就在她已经抬起腿准备踢过去的前一秒,从刚才开始如同一场春季暴雨般密密匝匝让人喘不上气的闷燥气息却突然退开。 他松手了。 没有一刻多余的触碰,在距离产生的那一瞬间,许意真的手腕紧跟着一松。 男人已经侧过身去,指尖扣着被她拽紧的领带结,往外用力一扯。 黑色的西装外套包裹在那双紧绷的臂膀之上,熟练地整理领带时手背青筋盘错,而他脖子上那条藏青色底纯黑暗纹的领带,则如同野兽脖子上象征着文明与理性的绳。 每一个动作都太干净利落了。 许意真合理怀疑他应该练过格斗或是搏击。 她明白就以自己和面前这位男士的能力差距,如果他真想干点什么,她能反抗的余地应该非常小。 所以他刚才确实没别的意思。 只是为了反制住她的行为罢了。 “您是……” 是她想多了。 确定这一点之后,尴尬悄然而至。 许意真明白就当下这个事儿,无论怎么说,也是她理亏的,所以所有伶牙俐齿到了这一刻,都失去了挥舞的力气。 “钟泽宇的哥哥。” 声线冷而沉,语调很平,陈述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并没有介绍自己的名字,只平静地表达了身份,说话的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收回。 因为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衣。 他弟弟的衬衣。 “哦……哥哥好。” 许意真当然也感觉到他有些刻意回避的意思,虽然这衣服在她身上已经有点类似前两年流行过的BF风连衣裙,已经快到膝盖了,但她还是欲盖弥彰地衬衣的衣摆往下拉了拉。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诸事不宜吗。 如果要问许意真这一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那就是后悔。 后悔刚才被钟泽宇一句房子吸引了注意力,结果后面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再也没有机会说出那句“钟泽宇你能来演我的男主吗”。 可留给许意真懊恼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她余光已经瞥见他正在往厨房外走。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是下意识不安地追了上去,想要再解释两句:“哥哥……今天的事……” 就在这时,在衣帽间的钟泽宇听到了动静,走出来:“哥?你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钟立鹤闻言只侧头瞥了钟泽宇一眼,没理他,径直往玄关的方向走,直到钟泽宇又追着叫了一声“哥”,他才稍微放缓了脚步,侧头暼了钟泽宇一眼:“回来拿点东西。” 钟泽宇本来是想问问钟立鹤是不是故意让助理不把他的电话接进去。 可刚一对上钟立鹤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忽然就不想问了。 “那你待会儿能不能让刘哥把车再开回来,我有用。” 钟立鹤原本和钟泽宇也并不经常聊天。 他俩的性格就像是彼此的作息一样,完全对不上号,日常交流不上几句,就彼此都感到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今天的钟立鹤似乎格外不想搭理钟泽宇。 听完他的请求,只是“嗯”了一声,就拿起玄关上放着的车钥匙,推门走了出去。 “干嘛啊……” 纵使是早已习惯钟立鹤冷淡的钟泽宇,当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看了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到餐厅门口的许意真,朝她扬了扬下巴,半开玩笑地问:“你惹他了?” 这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更何况许意真本来就心虚。 - “厉害啊,许意真,真看不出来,怎么在我面前没这本事?” 一前一后半个小时的功夫,钟立鹤到公司之后就让司机把车开了回来。 许意真是完全没感觉到这半小时的时间怎么流逝的,反正从她刚说完今天的事情之后,钟泽宇就一直片刻不得闲地调侃她。 “摊上事儿了吧,我哥跟我可不是一路人,他清清白白一张纸。” 虽然嘴上说得严重,但钟泽宇完全是没当回事的状态,进了电梯就单手抄兜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盯着许意真红彤彤的耳朵。 “是有多清白啊,既然是双胞胎,你俩肯定一样大吧,你怎么不干脆再夸张点儿,说你哥初吻还在呢。”许意真一开始还垂头丧气地听着,但眼看钟泽宇越说越夸张,她也有点儿绷不住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怪你,你跟你哥是双胞胎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跟我说!?” 之后冷静下来,许意真越想越觉得,今晚这件事,钟泽宇至少也得承担一半以上责任。 “我明明早就提过了。” 钟泽宇看她那嘴皮子上下一碰,就开始强词夺理,不怎么高兴地勾了下嘴角:“你怎么回事儿啊,从刚认识我开始,满脑子就只想着上我是吧。” “……” 有这回事? 难怪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呢。许意真自暴自弃地想。 她又泄了气:“那怎么办,我想跟他道歉来着,但是他根本不想理我。” “管他干嘛。” 电梯门缓缓闭合,钟泽宇忽然往前压了一步,许意真下意识抬头,就看他垂眸盯着她,在这个角度下,他的睫毛显得很密很长,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两片乌云,仿佛只手可遮天似的,让头顶的光紧跟着一暗。 “你原本想亲的人又不是他。” 许意真已经很了解钟泽宇的习惯。 在他低头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先闭上了眼睛。 电梯门无声地闭合。 钟泽宇的手压在许意真身侧的墙上,而许意真则是别无选择地勾着钟泽宇的脖子,整个人陷落在他的影子里,呼吸一点点变深,变重。 没人有空伸手去按楼层,就任由脚下封闭的铁盒子,悬停在城市的高空之上。 “我刚说的那些话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到底想白睡我睡到什么时候。”这个吻一直持续到钟泽宇觉得再亲下去走不了了,才堪堪停住。 但他整个人没怎么动,额头抵在许意真的眉心,一双眼睛洞若观火地盯着她:“连我哥都亲过了,我还没名没分的,再这样下去我不会要跟他争宠了吧。” 许意真虽然知道钟泽宇是在开玩笑,可大脑却立刻浮现出钟立鹤波澜不惊的目光。 如同寺院深冬的晨钟,永远不会沾染**的冷冽与肃穆。 她一直以为现实生活里根本不存在这种人。 所以在写剧本的时候也从来没碰过这种人设类型。 “……嗯?” 想到剧本,许意真有片刻的走神。 直到钟泽宇拇指指腹在她耳后轻轻摩挲,才让她回到当下几乎凝固的暧昧中去。 “我说,跟我谈恋爱,许意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吻 第3章 混乱 许意真的号叫意假,全网同名。 最早在大学的时候因为失恋,想着也不能白受气,干脆开个号骂前男友。 那时候简单,拿电脑写好稿子,在寝室就拍完了,后来才开始尝试转型Vlog,后来有一天在图书馆突然被一个女生递了张小纸条,说看过她的视频,剧本演技选角都不错,就是拍的差了点,问她需不需要雇佣一名新传的专业摄影师,并附上了自己的微信号。 这个人就是刚才打微信电话过来骂她不知进取的赵嘉。 现在意假的账号下一共就她们俩,其中许意真负责出镜、剧本与后期剪辑。 赵嘉负责拍摄和商务对接,因为她是芜洲本地人的关系,偶尔还会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充当一下许意真的司机。 许意真回到出租屋楼下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但夜市还热闹着,尤其今天天气好,凉快,几家烧烤店直到深夜仍旧门庭若市,孜然与辣椒的香气,烘着欢声笑语,一路升腾进热闹的夜空中。 她微信上还有十几个红点没看,许意真猜也知道,估计是赵嘉在提醒她Dead line近在眼前。 所以回到房间,许意真换了个衣服,就坐回电脑前,开始工作。 她很快进入心流状态,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除了中途点了个外卖之外就没动过。 一转眼,已经凌晨三点。 芜洲的夜彻底的深了,风中烧烤的香味也逐渐淡了,许意真还精神着,一只手握着鼠标,另一只手则是一遍一遍地回到刚才的画面,寻找最合适的那一帧。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震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居然是赵嘉的微信电话。 “……你还没睡啊?”许意真有些意外,赶紧接起。 “我哪睡得着!” 赵嘉的声音听起来一点睡意也没有:“姐,三点了,你还没回来吗?我刚才等后台刷新看了眼,昨天咱们又掉了一百多个粉!” 别看大学时的赵嘉有在图书馆自投简历的壮举,熟悉了之后,许意真才知道,她特别容易陷入内耗。 在她看来,数据没有涨,那就是一种跌,只是许意真没想到,她现在居然已经发展到睡不着觉只为了等平台后台三点刷新,看看前一天的账号数据。 许意真有时候都想劝她,我给你发工资都还没焦虑成那样,姐妹咱犯不上。 “那正好,跟你说个好消息,你可以改名叫嘉赵了。”许意真觉得她要再不给赵嘉带来点儿好消息,她的睡眠真要堪忧了,“接下来我会尝试拍些连载型的短剧集,看看能不能转型,他那边也说ok。” “???你开火箭啊?” 赵嘉之前对钟泽宇的了解还仅仅停留在‘陌生的大网红’层面上,刚才跟许意真挂了电话之后,她甚至想过会不会是找到了一个低配钟泽宇,要不然她实在是无法想象怎么做到,“他说ok?你怎么说服他的,这人不是听说超难搞吗!” 那当然难搞了。 游戏人间的小少爷,又不缺钱又不缺爱,就是拿伊甸园的苹果都无法诱惑到他。 “你猜。” “你说的那个拿下,不会是那个拿下吧?”赵嘉反复斟酌措辞,“你们……谈了!?” “差不多吧。” 接下来的话题很显然三两句话说不完,许意真干脆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活动身体一边说:“所以请赵摄影师放心啦,我们已经达成了长期稳定的免费劳务关系,至少半年内不用担心换演员的问题。” 许意真的小算盘打得很响。 她确实挺喜欢钟泽宇的,一开始本来想着,像他那个硬件条件,就是不谈恋爱随便玩玩也不亏。 要谈恋爱就更爽了,既然头衔都是女朋友了,那岂不是连工资都省了。 所以今天钟泽宇提了谈恋爱,许意真根本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天呐,你干得好啊,我就知道你是能成大事的人!” 赵嘉在那头亢奋到一半儿,突然想起什么,画风一转:“等等,那刚刚在那跟钟泽宇浓情蜜意的时候,都不知道回我一个微信让我安心一点啊!真是宇宙无敌大贱人啊你——” 浓情蜜意。 这话不提则以,一提,许意真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钟立鹤的脸。 她那一吻,是探入了唇齿之间的。 舌尖的记忆比她想象中更长久,滚烫的,湿润的,现在稍微一个走神,那股尼古丁的气味就在空气中涌现,仿佛她随时一抬眸,就又能对上那个人冷淡又疏远的目光。 “哎……这个……” 许意真越想越难受,缓慢地蹲在地上,痛苦地捂住了脸。 好社死。 好社死。 啊。 好想死。 - 那头,钟泽宇回家后,跟俱乐部的人开了两把游戏,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他简单地冲了个澡,想着去楼下喝点水。 钟立鹤自打刚才走后,就没再回来。 他家没有住家阿姨,只有一个钟点工,每天过来打扫一次。 钟泽宇觉得那阿姨不来也无所谓,因为钟立鹤的生活习惯确实好,一方面是东西不多,另一方面是永远物归原处,房间不乱,自然也不需要有人每天都来整理,以至于钟泽宇睡惯了自己的狗窝,直到现在都还老感觉自己住在样板间里,标准干净得没有人气儿,特别不适应。 他拿着手机走下楼,顺手给许意真发了个表情包。 本来是想试探试探她睡了没,结果许意真很快就回复了: 你哥回家了吗? 还在在意这件事啊。 钟泽宇有点想笑,他本来想打字,又有点懒,索性发起语音消息:“都说了,真别在意……” 那可是钟立鹤,他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哥。以前在英国生活的时候,他沉迷过一段时间的极限运动,当时最喜欢的就是BASE Jumping,定点跳伞。 那玩意儿和高空跳伞不一样,距离很短,所以能更清楚地看到地面的情况。钟泽宇站在起跳点一眼望下去,感觉跟跳楼没什么区别,连自己怎么死都想好了,但钟立鹤从十八岁玩到了二十三岁,回国前淡出,直到今年,这个圈子的论坛里,偶尔聊起大佬,还会提起他的名字。 所以,就亲错了那么一下而已。 摆在钟立鹤那种大心脏面前,恐怕就连眼皮子也不值得让他抬一下。 “从小我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集团接班人,所以我爸什么场合都带他一起去,然后等忙完了,可以玩了,再把我叫上。” 钟泽宇跟许意真聊起来,也忘了是来喝水的,顺势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想起刚才许意真那句“您还看书呢”,便随手在旁边的书柜里抽出一本书来看了眼。 他们一样,也不一样。 钟立鹤天生就是未来的君主,承受着父母亲朋的期待,永远活在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里。 他有风度,有内涵,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君子,极度有秩序感,甚至到墨守成规的地步,这些不光源自于后天的教育,更像是他打生下来就如此。 而他不是。 钟泽宇从小就清楚,他的人生目标就是极致的享乐主义,只要不把自己玩死了,天塌下来都有他哥顶着。 “所以他什么场面没见过,你这点事,洒洒水啦。” 所以他放肆,随意,唯恐无法在有限的青春年少时享受完整个世界,至于阅读,那是钟立鹤那种以成功为目标的人才需要做的事情。 钟泽宇翻了几页手里这本王占黑作品集,发现自己从小到大还真是没怎么变,又原封不动地塞回去,从沙发上支棱起身,走进餐厅。 “你看……” 他刚想说,你看,你在这慌得要死,我哥临走前还不忘把餐厅的灯给关了。 但下一秒,他到嘴边的话突然顿住。 因为在开灯的那一刻,他踩到了地上的水。 似乎是从高处落下,水点在周围的墙上如同炸裂般喷溅开来。 却又因为一直没有人收拾,整个水面被最大限度地摊开,水瓶则是不管不顾地滚到了另外一边,瓶身挂满了细密的水珠。 一片无声的兵荒马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