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绝雪》 第1章 第一章 结局 地上城郊区，某个特制房间内，没有气味，没有声音。 燕不绝被钉在房间中央那张椅子上，皮革束缚带咬进他的手腕和脚踝。 时间在这里变成一种粘稠的窒息胶质，包裹着他，挤压着他。 感官的牢笼，比任何钢铁都更坚固，更彻底地剥夺了他与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他像一件被遗忘在真空中的标本，只剩下思维在寂静与黑暗里徒劳地燃烧。 那人把他关进了这里，这是第104天，每天只会定时给他注射营养剂。 寂静被撕裂了，一种压力的变化，空气的流动。 然后，是门轴转动的轻微摩擦。 光，刺入这凝固的黑暗。 它来自头顶，一盏孤悬的灯，残忍地劈开阴影，将燕不绝和他身下那张椅子暴露无遗。 一个红色人影挡在了门口的光源处。那人看起来刚下班，制服还没换，手里提了个不大的方盒。 他拖过一把同样的椅子，放在燕不绝正前方几步远的地方。 坐下后，他将方盒放在身边的小桌子，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松松地交握。 那张锋利的脸在顶灯直射下显得格外苍白，阴影中的眼睛，深不见底。 沉默片刻，那人声音响起，温亮清润：“今天是你的生日。”他开始拆方盒。 燕不绝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试图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他的目光仔细地扫过那张脸上过分俊美的额头、眉骨、鼻梁、嘴唇和下颚的线条。 那人只是静静地拆着，方盒内是块提拉米苏。 “我喂你吃。”说着，他挖了一勺，勺子触碰到燕不绝紧抿的唇线。 提拉米苏微苦的气味在房间中散开。 燕不绝盯着那双眼睛。 那人没有移开目光，任由他看。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不喜欢？”那人把勺子丢在一旁，从椅子上起身，抬起脚，狠狠踹在哨兵被束缚的腰侧。 “砰！” 巨大的力量让沉重的椅子连同被束缚的哨兵，整个向后滑移了十几厘米，椅腿在地面上刮擦出刺耳声。 燕不绝闷哼一声，身体痛苦地弓起，他倒抽着冷气，额头上沁出冷汗。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的哨兵，声音低沉如闷雷：“为什么还是这样？为什么一点都没变？” 燕不绝没有回话，三个月的囚禁让他的身体早已松弛。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灯光打在血红的发丝上格外显眼。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紧紧闭住，那双眼睛完全浸入了黑暗。 “嗬……”燕不绝有些艰难地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见状，那人怒气更甚，他用右脚狠狠碾上了燕不绝的胸口。 脚下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炸开。 墙壁剧烈地颤抖，粉尘簌簌而下，像一场肮脏的小雪。 墙壁上瞬间撕裂开一个不规则的豁口，砖石碎块向外迸飞，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硝烟味猛烈地灌进来。 红发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震得身体一晃，下意识地朝那破开的洞口望去。 就在这心神微分的瞬间，脚下传来一股狂暴的挣脱之力。 男人低头，惊觉燕不绝不知何时已挣断了束缚手腕的绳索。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脚踝。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掀离了地面。 视野瞬间天旋地转，后背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肺里的空气被狠狠挤压出去，眼前一阵发黑。 沉重的躯体随即压下，膝盖顶住他的腹部。 燕不绝的手，带着哨兵可怕的力量，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视野边缘开始模糊，灯光变成摇晃的光斑，耳中只剩下他自己血液奔涌的轰鸣和喉咙被挤压出不成调的咯咯声。 意识像沙漏里的沙，无可挽回地向下滑落。 燕不绝的脸悬在模糊视野的上方，很近。 银发垂落几缕，额头和颧骨上有新鲜的擦伤，渗着血丝。 他俯视着他，没有任何温情。 燕不绝的嘴唇翕动：“我说过，猎人永远会赢的，而那个人是……” “我”字尚未出口，一道挟裹着浓烈血腥气的黑影如同炮弹般从侧面撞来。 燕不绝整个人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撞得横飞出去，狠狠砸在几米外的墙壁上。 墙壁发出一声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燕不绝沿着墙面滑落，瘫软在地。 黑影落地，纹丝不动。 来人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脚上那双液压军靴的发出轻微的嘶鸣，靴底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和深色的污迹。 浓重的血腥味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他刚完成任务。 那人看也没看墙角瘫倒的燕不绝，径直走向红发男人。 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伸过来，粗暴地攥住男人后颈的衣领，像拎起一只小猫般，将他整个人从地板上提了起来。 红发男人双脚离地，喉间被衣领勒紧，残存的窒息感瞬间回涌。 他剧烈地呛咳起来，眼前金星乱冒。 一张脸逼近，怒火沉甸甸地压在红发男人脸上。 男人的脖颈上，一道细细的划痕正缓慢地渗出血珠。 那是燕不绝被踹飞瞬间，指甲留下的痕迹。 黑衣男人左手闪电般抬起，一把大口径手枪的枪口指向倒地的燕不绝。 红发男人几乎是用尽肺里最后一点空气，才嘶喊出来：“将无！你答应过我的！” 话落，将无扣动扳机的手顿住了。 时间在枪口下被拉长、凝固。 将无松开攥着衣领的手。 司未雪猝不及防，双脚落地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喉咙火辣辣地疼。 将无刚张开嘴，一个欢快高昂的女声混合着背景里沉闷的爆炸轰鸣，从他肩头的微型对讲机里传出：“矫情的事能不能搞快点？” 将无即将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他充满威胁地瞪了司未雪最后一眼。 “司未雪。结束后，我会给你一拳。”他咬着牙，猛地转身，冲向那个被炸开的豁口，身影瞬间被外面翻腾的烟尘和闪烁的火光吞没。 司未雪独自站在废墟中央。 他喘着粗气，目光越过弥漫的硝烟和飞扬的尘土，落在那堆瓦砾里银色的身影上。 他走过去，在燕不绝身边停下，低头俯视。 哨兵的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胸口的制服撕裂了一大片，露出大片淤紫的皮肤和可能断裂的肋骨轮廓。 他的脸侧向一边，沾满尘土和血污，嘴角蜿蜒着一道暗红的血线。 那双曾经总是带着审视、爱意或暴虐的银色眼睛紧闭着。 一股沉重的怜悯再次攥紧了司未雪的心脏，比之前更甚，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慢慢地，单膝跪了下来，碎石硌着膝盖。 他伸出手，僵硬地轻轻拂开燕不绝脸上沾着血的尘土。 燕不绝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慢地掀开一条缝隙。 银色的眼瞳涣散、失焦，艰难地试图凝聚，最终落在了司未雪的脸上。 那张脸上，愤怒没有，恐惧没有，甚至没有多少意外，只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某种竭力维持的东西。 当燕不绝的视线捕捉到司未雪眼中那片沉重的怜悯时，那双银眸深处掠过一丝尖锐的刺痛，紧接着是强烈的厌恶。 他皱紧了眉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像是想斥责。 这表情像针一样刺了司未雪一下。 都到了这种地步，这个人还在本能地抗拒着被视作弱者，抗拒着丢掉他那早已化为齑粉的颜面。 真可怜。 也可悲。 司未雪的喉咙发紧。 他俯下身。 一只手温柔地托住燕不绝汗湿的后颈，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膀，用尽力气将他从那堆瓦砾中抱起，揽进自己怀里。 燕不绝的身体沉重而瘫软，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气息，喷在司未雪的颈窝。 司未雪能感觉到怀中躯体的生命正像沙一样飞快流逝。 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贴在燕不绝沾血的耳廓：“燕不绝，你总这样。” 司未雪说完，轻笑了一声，久久凝视这怀里人的面容，仿佛要将他刻进自己骨髓里。 “其实我并不恨你。”他顿了顿，感觉到怀里细微的震颤。 “……我也不爱你。” “你只是…让我感到无尽的悲伤。” 悲伤那漫长的岁月，悲伤那扭曲的依偎，悲伤那些被血浸透的往事，悲伤眼前这个曾经强大、如今却像破布娃娃一样在他怀里走向终结的生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司未雪一直紧握在身侧的右手动了。 那把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狭长、冰冷、锋利，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线微光。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慈悲的决绝，深深地，从燕不绝胸前撕裂的制服破口处刺了进去，直没至柄。 “呃——！” 燕不绝的身体在司未雪怀里猛地一弓。 那双银色眼睛死死地钉住司未雪近在咫尺的脸。 大股温热的鲜血无法抑制地从他大张的嘴里涌出，喷溅在司未雪的下颌和脖颈上，混在火红的发丝上，粘稠而滚烫。 几乎同时，一滴水珠从司未雪的眼中坠落而下。 “啪嗒”一声，正正砸在燕不绝沾满鲜血的颧骨上。 滚烫的血和冰冷的泪混在一起，在污浊的皮肤上蜿蜒出一道短暂、诡异、凄凉的痕迹。 燕不绝眼中的震惊和痛苦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即那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涣散。 他嘴唇不停地颤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只有更多的血沫。 司未雪看着他迅速失去焦距的瞳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里面翻涌着无边无际的复杂情绪。 他说：“下辈子吧，燕不绝。” 这句话，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入了燕不绝逐渐沉入黑暗的意识深渊。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紧接着，那支撑着他上半身的温暖怀抱骤然消失了。 他最后残存的感知里，是身下碎石尖锐的触感，是嘴里浓重的血腥味，是脸上那滴混着血泪的冰冷湿痕，以及耳边迅速远去的、变得模糊不清的炮火轰鸣声。 精神图景变成了荒漠。 司未雪站起身，没有再看地上那具尸体。 他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温热血迹，转身，大步冲向豁口。 豁口外，战斗已近尾声。 将无的突击步枪点射声干脆利落，压制着零星的抵抗。 司未雪立刻加入了残余人员的清剿。 枪声、爆炸声、濒死的惨叫混杂在一起，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 最后几声枪响，宣告着战斗彻底停歇，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建筑残骸偶尔坍塌的闷响。 忽然，一声远比之前所有爆炸都更沉闷的巨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短暂的寂静！ 那巨响就来自他们刚刚离开的房间内部。 “轰隆隆——！！！” 将无和司未雪几乎同时猛地回头。 只见他们刚刚离开的那栋建筑，尤其是囚禁燕不绝的那一侧房间所在的位置，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狠狠捣碎。 整片墙体、天花板、地板在恐怖的冲击波中瞬间向上隆起、撕裂、然后向内塌陷。 灼热的冲击波裹挟着气浪和碎石，向四周疯狂扩散。 将无和司未雪被冲击波推得踉跄后退，呛人的烟尘扑面而来。 将无眉头微皱，用手扇了扇空气中的灰尘。 司未雪僵立在原地，死死盯着那片翻腾着烟尘的废墟。 那群人。 那群和燕家盘根错节、派来赏金猎人的人。 他们救不了他，也绝不允许他有任何被俘、开口指控他们的可能。 于是，他们选择了最彻底的毁灭。 用一场迟来的爆炸，将那个哨兵，连同房间里所有可能存在的痕迹，以及那段扭曲纠缠的过往，一同炸上了天，埋葬在万钧碎石之下。 火焰在废墟上疯狂跳跃，舔舐着一切。 浓烟遮蔽了天空，也遮蔽了司未雪眼中最后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缓缓转回头，脸上只剩下硝烟和尘土留下的污迹。 战斗结束了，所有的猎物和猎人，都在这片焦土上找到了各自的归宿。 欢迎大家评论交流！[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结局 第2章 第二章 调令 特情部B栋宿舍，司未雪长发散落，手指在光屏上流畅滑动，正审阅一份关于新型精神屏蔽材料稳定性的报告。 终端屏幕右下角，一个代表最高优先级的红色三角图标亮起。 权限验证框弹出，进度条瞬间拉满。 屏幕上展开一份编号醒目的军方内部电子命令文件： 密级：机密级 命令编号：NO-33-0008 接收单位：精神能量调控与分析部 接收人：司未雪一级精神疏导师 内容：根据《特殊时期哨兵向导资源优化配置紧急条例》第9条第3款，及特情部最高指挥权限决议。自即日起，调动司未雪（档案号：SID-S-M-04-2197-943F）出任特情33反应组总组长、上校燕不绝的个人专属特别向导，全权负责其在任务期间及日常状态下的精神疏导、稳定维护及应激处理。 此命令即刻生效，无需口头传达。相关职责、权限范围及接触密级详细条款见附件。 签署：燕不绝（特情33反应组总组长） 时间戳：2099-12-25 07:30:01 司未雪的目光在“燕不绝”三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鲜红的发丝垂落在他平静的脸颊旁，衬得他皮肤更白。 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反而嘴角扬起一个浅笑。 他没有立刻去点开那串看起来像随机乱码的附件密钥，反而是挽起了头发。 “特殊时期紧急条例”？ 各部运行平稳，近期并无超出阈值的外部威胁警报。 这只是个合规的幌子。 “资源优化配置”？ 把他从需要特定技术门槛的核心岗位，调到一个“个人专属”的位置。 效率低下，逻辑不通。 “最高指挥权限决议”？ 燕不绝的手笔，干净利落，直接绕过了任何可能存在的程序障碍或意见征询。 “个人专属特别向导”“全权负责”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指向一种不容分割的占有关系。 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打着领带。 两年前，在那个充斥着荷尔蒙的混乱酒吧隔间里，他离开时留下的预言，在此刻应验。 那家伙是在迫不及待地行使预言所赋予的权力吗？ 一丝玩味在司未雪眼底深处如烟云般掠过，他迅速收敛心神，点开附件。 长达数十页的加密条款展开： 权限：可随时访问指挥官的生理、精神即时监控数据流（包括深层核心）；可调用指挥官个人终端（非最高密级除外）；拥有A级及以下密级信息的主动读取权。 职责：24小时精神链接稳定性预警；强制介入精神暴走程序（含非自愿手段）；随行高危任务（最低评估等级：A ）；确保指挥官在任何状态下的理性决策能力…… 特殊条款：无条件服从指挥官在符合“核心作战目标”前提下的一切指令。任何拒绝、延迟或逃避行为，将被视为危害军事行动核心利益，按战时规则处置。 物理范围：行动期间同处一室（指挥官办公室具备高级隔离疏导空间）；非行动期确保通讯畅通并处于随时响应状态。部内居所被重新分配到紧邻指挥官私宅的独立单元（门禁共享权限） 身份标识变更：立刻更换统一制式内部ID卡与通讯模块，识别编码加入最高指挥官关联序列（“717”专属频段） 每一条规定，层层加码，最终将他牢牢锁定在那位失而复得的主人身边。 名为“特别向导”，实则是没有自主权的影子，是人形自走的精神稳定器，是私有财产。 宿舍门被打开，靴子在地板落下规律性的啪嗒声，红色的身影走向通道深处。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燕不绝正在办公室内处理合并后的事务。 忽然，私人加密终端在手腕内侧亮起唯一的绿灯，确认命令已无阻传递并强制激活接受状态。 情况完全在意料之中，却依旧让燕不绝心底掠过一丝的涟漪。 是失望于对方没有出现预期的抵抗？ 还是一种棋逢对手者对开局第一步冷静回应的微妙欣赏？ “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空气循环系统带来恒定的低温，带着几乎闻不到、却能被S级哨兵敏锐捕捉到的消毒液残留的味道。 一丝烦躁开始在燕不绝心中上涌。 那家伙擅长的是什么？ 不就是在掌控下制造意外的脱逃。 他会不会……？ 就在这时—— “识别：SID-S-M-04-2197-943F，司未雪。” “权限：717（指挥官关联 - 最高准入）” “准入请求状态：许可。” 门向两侧滑开，司未雪站在门口。 一身白色的技术军官制服，鲜艳的红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偶有几缕碎发散在脸颊两旁。 他手中没有纸质文件，没有光屏，只是双手自然垂落，神态平静。 他就这样，平静地、顺理成章地，踏入了燕不绝最私密、最核心的权力领域。 燕不绝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电脑屏幕上，但全身的感知却在这一刻提升到了极致，如同张开的大网，将门口的司未雪完全锁死。 他能清晰地听到对方平稳的心跳声，能嗅到那午后干草堆混合着风干浆果的气息，依旧纯净。 最重要的是，他感到那份内敛的精神场域，缓缓浸润着这间办公室。 他缓缓转过身，银色的眼眸如同出鞘的寒刃，带着审视、评估，对上了司未雪的视线。 “司未雪疏导师。”燕不绝的声音低沉平缓，“欢迎履行你的特别向导职责。” 他的目光像粘稠的捕蝇纸，紧紧锁定在司未雪的脸上，试图穿透那平静的表象，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破绽。 意料之外——司未雪微微颔首，随即他露出一个算得上狡黠的笑容。 他迎上燕不绝的审视，语气轻快： “听从指令，上校。请您概述当前阶段所需优先处理的精神维护事项。基础生理监控数据流接口已关联至我的工作终端。” 燕不绝的心底一股夹杂着失算感，但他嘴角反而勾起一个更大的弧度。 很好，工作职责是吧？ 正合他意。 “优先事项？”燕不绝起身迈开脚步，向着门口这个新晋的私有物品走去，靴跟敲击在地板上，步步收紧。 “那就是现在。” 燕不绝走到司未雪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张漂亮的脸蛋，清晰地说出下一句指令： “让你的精神场域，完、全、向、我、开、放。” 他要看看，这张狐狸皮之下，到底是深不可测的智慧，还是虚张声势的空壳。 他要确认这件失而复得的工具是否完全如他期待般强大且好用。 司未雪眨了眨睫毛，随后，在燕不绝那高度敏感的哨兵感知力场中，发生了一场温暖的塌陷。 一直笼罩在他周身的精神壁垒，瞬间消失了，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股气息温暖、丰沛、带着阳光烘焙过的干燥草木气息、糖分熟透的甜香，还有大地深处涌出的安稳感。 燕不绝的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感觉就好比深冬时节推开一扇门，骤然撞进一片被秋日暖阳笼罩的金红色枫林。 过分美好，过分舒适，与他预想中的任何抵抗、恐慌或隐藏都截然相反。 这真的是一个就职特情部的S级向导的精神核心？ 但这感知的冲击并未撼动他的意志。 他冷哼一声，强悍的精神力蛮横地朝那开放的门户挤压而去。 他要检查，要确认这开放是否是陷阱。 然而，当他的精神力粗暴地闯入那片秋日枫林的内部时，预期中的激烈反抗并未出现，只有难以想象的辽阔。 头顶是无比高远的碧蓝天空，细密卷云随意散落。 脚下是厚厚一层干燥温暖的、金红交错的枫叶，踩上去还会发出沙沙的脆响。 无边无际的枫树如同燃烧的火焰之墙——和他的红发一样，金色的阳光穿过叶片间隙，投射下点点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枫糖的甜美、成熟浆果的微酸、以及干净的树木香气，远处似乎有清澈溪流的潺潺水声传来，更添静谧生机。 这片图景的核心特质是包容与稳固，仿佛无论多么暴烈的能量，进入其中都会受到自然规律的温和导引与转化。 一种温润的吸力，悄无声息地将侵入者散逸的精神力碎片抚平，甚至像枫叶降解为养料般，温和地消化掉。 燕不绝捕捉到自己那一丝精神力细丝，竟在接触那枫叶的瞬间变得绵软，甚至松弛。 他压了压眉头，这感觉像一拳打在浸透了温水的巨大棉花堆里，无处着力。 “哼！”燕不绝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强行收束起那缕被温暖侵蚀得有些怠惰的探测精神力。 他的精神壁垒瞬间重新加固，硬生生将自己从那片诱人沉溺的秋日暖意中拔离出来。 银眸死死盯住司未雪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哪怕一丝嘲讽或得意。 但司未雪依旧平静，他甚至微微偏了下头，眼中那抹狐狸般的狡黠光泽更加明显了些许。 燕不绝的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不是因为失控，而是因为欣赏。 是的，欣赏。 他很满意。 能在他如此直接的威压下依旧保持从容不迫的态度，能用如此精巧的方式保护自己的核心，甚至还能反过来对他这个操控者进行一丝不伤大雅的戏弄。 这已经超出了他原本对工具的预期。 强大，冷静，有足够的自保底线，这让他这个主人在感到棘手的同时也更加放心。 不用担心工具轻易损毁，甚至带点野性未驯的韧性带来的操纵乐趣。 这比两年前酒吧里那个纯粹以强大力量被动承受他粗暴的容器，更令他称心如意。 作者第一次写这类有特殊能力的文，相关的对话和描写把握会不到位，大家见谅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调令 第3章 第三章 日月城（一） 从地面下沉到日月城核心居住层，需要经过多层管状垂直交通枢纽，再乘坐轨道车穿越由溶洞改造而成的地下空间。 城市的内部结构如同被层层剥开的腐烂年轮，压抑感扑面而来。 即使在经过重重净化的轨道车厢内，依旧能感受到空气中飘荡着沉闷湿气。 原本应该灯火通明的中空溶洞，此刻只有少数区域点亮着应急灯光。 溶洞壁上粗大的冷凝水管表面凝结着厚厚的水珠。 远处传来仿佛心脏搏动般的“咚咚”声，震得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共振。 “城市能量网出现多处异常能量汲取痕迹，集中于深部工业废弃区。”司未雪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他正操作着便携光脑，微光照亮了他平静无波的侧脸和那束鲜艳的红发。 “结合82部队前期损失报告中提到的位置，污染源核心九成概率在蜂巢旧址，深层生物样本冷藏与处理中心。” 指尖在光脑上滑动，司未雪将结构图和损失标记点投射到燕不绝座位旁的悬浮屏上。 燕不绝扫过地图，目光锁定在标注着“B7冷藏区”的区域，那正是巨大心跳传导的源头方向。 沉思片刻，他开口道：“82兵团部署至上层节点防御点，守住交通枢纽和能量管道交汇处。04、05小队和我下B7。” 抵达预定层级，巨大的隔离门在液压声中沉重滑开。 浓烈的腐臭味在密闭空间里疯狂发酵，混合着高浓度消毒剂的刺鼻气味，瞬间灌满了所有人的鼻腔。 然而，眼前的景象远比气味更令人心悸。 这是一片巨大的开阔空间，原本是标准的处理车间。 但此刻，视线所及之处，都被一层似沥青般的胶质覆盖着。 它们攀附在合金墙面上、覆盖在管道外壳上、蔓延在地面上，甚至像活物般从天花板角落垂落下黏糊糊的丝缕。 空气里弥漫着那股浓烈的腥甜腐气，源头似乎就是这无处不在的胶质物。 强烈的灯光下，那些胶质物的表面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点状物在微弱地明灭闪烁，如同某种潜伏菌群的呼吸。 “呕……”一名82兵团的年轻新兵忍不住干呕起来。 即使有司未雪持续的精神力场笼罩削弱影响，但那种源自生命本能对腐烂物的排斥感依旧强烈。 特情33反应组的队员显然素质高得多。 他们迅速依托残留的大型设备残骸形成战术队形，呼吸面罩后的眼神锐利，神经紧绷，手中的枪口对准了粘稠深处。 燕不绝的目光扫过这片被感染的空间，精神力高度集中，五感提升到警戒状态。 在那些胶质物深处，散发着浓郁扭曲的生命气息和精神污染波动。 那绝不是简单的**物质。 “B7核心区的通道口在那边，被堵死了！”一个82兵团的老兵指着区域尽头一个被封死的通道口。 而那如心跳的闷响，正清晰地从那堵死的方向传来。 每一下震动，周围那些攀附的胶质物也随之轻轻蠕动，表面的光点明灭更加频繁。 “是活的，所有能量都被导向那边了。”司未雪清冷的声音在燕不绝身侧响起。 燕不绝眉头微微下压，解析着这异常生命体与环境之间的能量流动路径。 司未雪继续说：“常规切割会引发反扑。需要定向爆破，同时物理隔绝能量流传输。核心在更深层，至少有二级污染扩散枢纽在通道之后。” “沙沙沙……簌簌……” 忽然，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如虫子爬过枯叶，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整个被胶质覆盖的空间瞬间活了过来。 紧接着，靠近队伍外围最近的一堆设备残骸顶端，那层粘稠的紫黑色胶质物剧烈地鼓胀起来，迅速隆起，破裂。 噗嗤！ 一团带着粘稠拉丝的生物组织块猛地从胶质中爆了出来。 它的表面布满大大小小的孔洞，无数条如同细小肉芽般的节肢短足疯狂摆动，支撑着它黏糊糊地扑向最近的一名33处队员。 速度不快，却带着一股令人精神眩晕的腥臭风压。 “开火！”04小队长廖渊厉声吼出命令，同时猛地举起一面特制圆盾护在身前。 砰！砰！砰！ 密集的子弹精准地命中那团扑出的组织块，腐蚀性液体和黏糊的组织碎片四溅。 然而，这仅仅是个信号。 噗嗤！噗嗤！噗嗤！ 整个空间里所有覆盖着粘稠胶质的角落，瞬间爆裂出十数团形态各异、却同样狰狞恶心的肉块。 它们有的喷射带有神经麻痹效果的雾气，有的喷吐带有强烈腐蚀性的酸液。 更有的直接在原地爆开，向四周散射铺天盖地的、带有污染孢子的角质碎片。 如同堕入了地狱肉海，腥风与死亡的哀鸣瞬间淹没了开阔空间。 混乱的精神污染如同实质的浪潮冲击着所有人的意识。 之前被司未雪净化过一次的82军团士兵瞬间发出惊恐的尖叫和呕吐声。 在这感官过载的毁灭交响中，一声极具穿透性的狼嚎盖过了一切嘈杂。 燕不绝身后的空气中，那头巨大的黑狼轰然具现。 那些疯狂涌动的肉块僵硬了一瞬，本能的恐惧盖过了无意识的疯狂。 那些细小的肉芽足停止了抽搐，喷吐酸液的孔洞收缩，爆射碎片的组织微微颤抖。 “净化污染节点！炸开通道！”燕不绝冰冷的声音在混乱中如同定海神针。 他一步踏前，身体周围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扭曲力场，手中特制的重型手枪发出低沉的充能声。 司未雪回应无声却默契得惊人。 他原地未动，之前温和覆盖全场的稳定精神场域却骤然转变。 无数道指向特定坐标的引导轨迹，瞬间投射到前方所有队员的精神图景中。 那正是肉块在精神图景层面与整个污染空间连接的能量节点，最活跃也是最脆弱。 同时，几条指向被堵塞通道支撑点的光线路径，也出现在爆破专家的视觉辅助界面。 “收到！标定！”爆破专家的手指在遥控板上飞快操作。 队员的枪口瞬间转向新的目标。 砰！砰！砰！ 子弹呼啸而去，精准命中那些被标记的节点，部分肉块在凄厉的嘶鸣中迅速溃烂溶解。 轰隆！通道口的定向爆破装置同时起爆。 火光伴随着强烈冲击波，金属堆被强行炸开一个扭曲的缺口。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浓烈的焦糊腥臭喷涌而出，露出了后方深不见底的巨大通道。 一股更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携带着剧烈搏动的心跳声，嘶吼着从破开的通道深处猛扑出来。 “前进。” 燕不绝没有任何停顿，他率先踏出，黑狼那庞大的身躯融入他身后的阴影。 混乱的泥沼已被短暂撕开了一条血腥的通路。 但真正的威胁，还在更深处。 B7冷藏区的混乱爆发被压制。 定向爆破炸开的不仅仅是通往更深污染的通道，更像是在这潭浑水中短暂地投入了一颗净化的炸弹。 那些遍布在整个区域的胶质肉块，如被釜底抽薪，动作迟缓了许多，原本狂躁的污染精神潮汐出现了明显的回落。 “污染核心传导被暂时物理性抑制！”通讯频道里传出技术官略带颤抖的声音，“扩散节点活性大幅下降！外围的活性在减弱！” 反应组的突击队员和残余的82兵团士兵如刚从血池地狱爬回人间，剧烈喘息着。 空间内遍布着能量武器的灼烧痕迹，腐蚀性酸液的斑驳印记，飞溅的未知生物组织碎块。 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腥甜腐气。 燕不绝站在被炸开的巨大通道口边缘。 通道深处，黑暗如粘稠的墨汁，“咚咚”声依旧隐隐传来，节奏似乎并没有减弱，反而更深沉了。 燕不绝的眼眸穿透黑暗，眉头微微蹙起，他在等待威胁等级的修正。 行动暂时削弱了其与环境的能量链接，但这盘踞在地底深处的核心，更危险了。 这时，另一个声音在混乱的通讯频道里响起：“82兵团，吴上尉。” 司未雪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消耗了不小的精神力，但精神图景依旧稳固。 “立即组织所有可调配人员，优先恢复连接上城区的通讯节点和垂直补给通道。联系核心后勤保障单元，我需要大量惰性精神导波的原始晶片，规格清单马上传输过去。” 他没有请示燕不绝。 燕不绝的视线短暂地从通道口收回，扫向侧后方。 司未雪正靠在一处相对干净的支撑柱旁，红色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脸色比平日更苍白几分，闭着眼睛似乎在快速调息。 刚才维持战场秩序、识别节点、引导爆破路径、压制整个空间的精神污染……即使是S级向导，消耗也是巨大。 但他恢复得很快，呼吸已然平复。 司未雪睁开眼，目光没有与燕不绝交汇。 他对着通讯器继续说道：“另外，所有散落在安全区的非战斗人员中的弱势人群，尤其是未成年人立刻全部转移至A7区的紧急避难所——蜂巢应急区，那里暂时稳定。所有兵团非重伤战斗人员，立即协助转移。” “是！司顾问！”吴锋的声音立刻回应。 劫后余生的士兵们显然对这位刚刚救他们脱离苦海的向导充满了信任和服从，指令被迅速传递下去。 燕不绝看着82兵团的士兵立刻行动起来，搀扶伤员、引导平民孩童走向相对完好的大型电梯通道。 他没有任何表示。 疏散非战斗人员，确保后方保障区安全，是基本操作。 司未雪的指令符合战场逻辑，没有逾越他的权限范围。 一个高效的随行向导，知道在指挥官无暇他顾时，如何为整体行动铺路。 燕不绝不再关注后方的事务，目光重新沉入那片通向黑暗深处的通道。 大脑高速运转，他根据刚刚获取的污染核心特征，构思针对性的深入作战方案。 A7区的蜂巢应急区，是日月城地下城旧时代建造的老式防护结构之一。 其独特的蜂巢状支撑骨架和层层过滤装置，在污染爆发的初期奇迹般地相对完好，内部空气也经过一定的净化过滤。 此刻，这里成了暂时安置的数百名惊恐不安的儿童和他们的部分家属的避难所。 空气中漂浮着灰尘，恐慌的情绪如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着每个人。 司未雪抵达时，看到的就是一张张惊惶无助的小脸。 大点的孩子沉默地抱着膝盖，目光呆滞，小点的孩子依偎在家人怀里小声哭泣。 持续的污染、地下的爆炸震动、撤离的恐慌，对这些脆弱的心灵冲击巨大。 空气中无形的精神污染颗粒密度不高。 但对尚未完全建立精神壁垒的孩子来说，如同不断渗透的毒气，一点点消磨着他们基本的安全感。 吴锋已经将能调集的没有明显伤情的士兵派了过来维持秩序，但收效甚微。 孩子们本能的恐惧和混乱的精神场域，根本不是靠几句安慰和食物就能平息的。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哀鸣。 司未雪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径直走向场地中心预留的一小块开阔地。 后勤兵迅速将他要求的大片原始精神导波合金晶片堆放在他面前的金属台上。 那是一种内部蕴含稳定惰性精神场的原材料晶片，本身只具备基本的能量稳定载体特性。 没有人明白他要做什么。 司未雪闭上眼睛，双手虚按在那堆晶片之上。 没有人感受到强烈的精神波动扩散，但在特精人员的能量感知中，一丝温和的力量，缓缓注入那些晶片的核心。 晶片仿佛被点燃了内部的暖意，原本灰扑扑的表面流淌起一层如同晨曦薄晖的金色暖光。 这些晶片不提供强大的精神防御力，它的唯一作用就是在孩子脆弱的精神边缘，形成一个持续的小小防护罩。 如同在寒夜黑暗中点起的一支小小的暖烛，驱散不了冰冷，却足以提醒角落里的灵魂，还有光在，黑暗不是全部。 对于心智受冲击的孩子来说，这微弱而持续防护罩是精神不崩溃的关键。 司未雪睁开眼睛，脸色比刚才又苍白了一分，声音却依旧清晰：“磨去边角，钻孔，穿绳。做成简易吊坠或手环。每一个孩子，立刻分发。” 后勤兵和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很快，一串串带着温润光泽的晶片被穿在结实的纤维绳上。 第一个被戴上这手环的孩子，在接触到那丝微弱暖意的瞬间，哭嚎声骤然停歇。 很快，越来越多的孩子安静下来。 它们无法驱散地下城区无处不在的威胁，也无法消除心中的恐惧，但那光和暖意，如同母亲抚过脊背的手，将惊惶无措的躁动一点点压了下去。 不少孩子依偎在亲人怀里，呼吸逐渐平稳，甚至有人眼皮沉重，在极度恐惧和疲惫后，沉沉睡着。 临时避难所内那种沉重欲裂的恐慌氛围，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无人欢呼，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孩子平稳的呼吸声交织。 司未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闭目调息，红狐精神体消失在他身边。 这一幕，在混乱的背景下如此平静又如此重要，却因更重要任务，没有被报告到正在B7入口处部署下一阶段行动的燕不绝耳中。 82兵团和后勤人员对此敬畏如神迹，默契地没有向忙于核心威胁的哨兵指挥官汇报这种小事。 战斗持续的第三天。 在这期间，凡是从城外来的，只要登记表上是未成年，都必须配戴上手环。 地下的战斗也在如火如荼进行着—— “干扰减弱！深层信号压制有效！通讯节点尝试重启，节点7响应！通讯恢复！重复，通讯恢复！” 通讯频道里爆发出激动到变形的声音。 几乎同时，燕不绝和其他指挥人员的加密通讯终端上，沉寂多时的战术数据流重新涌动起来。 来自地表指挥中心、后勤调拨、其他城区求援与态势通报的信息窗口疯狂闪烁跳跃。 通讯恢复了！ 这意味着后勤补给线能打通。 意味着更精准的污染源探测数据和支援指令能接入。 意味着他们不再是在孤立无援的黑暗中独自面对那盘踞在地底的怪物！ 短暂的喜悦扫过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连那些刚经历过肉搏血战的士兵，脸上都露出几乎想哭的疲惫笑容，压在心头那座名为“断绝”的大山，终于出现了一道缝隙。 “通知要塞，蜂巢净化单元需稳定维持至阈值上限！惰性精神晶石消耗按现有路径提速运输！” 燕不绝冷硬的声音立刻切入频道，他抓住这宝贵的窗口期，下达最关键的后续物资保障指令。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频率出现在他的核心通讯面板上，信号微弱但稳定。 内容很简单： 核心后勤单元执行指令报告：物资清单第7、15、19项（惰性精神导波片）已全量清库存，加急运抵日月城A7坐标。 燕不绝的目光扫过这条报告，眼眸深处掠过一丝疑惑。 第7项是标准战术诱饵填充剂基础材料，第15项是精神场域屏蔽装置核心消耗件，第19项……是大型净化阵列节点连接器的能量导引基板。 这些东西和惰性精神导波片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物资清单不可能如此混淆。 而且，他并未下达清空任何库存指令。 尤其是第19项，那是需要他亲自授权调用的敏感组件！ A7坐标？司未雪？ 这家伙似乎自作主张地挪用了不该碰的东西。 在燕不绝的自信之上，出现了一丝极细的裂纹。 一个完美的随行向导，不会擅自动用未经授权的资源，尤其是在他目光无暇旁顾时。 这是越线。 燕不绝没有信任危机，只有对系统规则被打破的排斥。 “守住B7入口，构建三重精神隔离带，等我指令。” 声音掷地有声，两名精锐队员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燕不绝转身，独自一人踏入那复杂的垂直通道系统。 第4章 第四章 日月城（二） 越是靠近A7区，空气中那股大量人群聚集带来的混杂气息就越发浓烈。 空间结构由蜂窝状的高强度合金骨架支撑，顶部的过滤单元提供着相对稳定净化的空气流。 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功率严重不足的应急灯照亮着局部区域。 能容纳数千人的巨大空间此刻挤满了人，更多的还是蜷缩在防酸布铺就的地面上的孩童与疲惫不堪的家属。 燕不绝踏入这片区域时，混乱、肮脏、缺乏最基本战时管理条理的景象映入眼帘。 有士兵和少量志愿者在分发营养剂，但人群的情绪明显低沉，孩子们的低啜和梦呓时有可闻。 空气中那隐晦污染气息，无声地撩拨着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司未雪正站在靠近中心支柱的一片相对开阔的物资堆放点旁，旁边还围着几个神情疲惫但眼神带着敬畏的82兵团后勤官。 红发在几盏应急灯的微弱光芒下，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火苗，夺目而孤立。 燕不绝穿过人群，士兵们下意识地避开，形成一条无形的通道。 他走到堆放点前，目光落在那几个被清空了大半的货箱上。 标签清晰地标注着被清空的物资名称——惰性精神导波片。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简易的打磨工具和大量散落的纤维绳。 而几十步外，在铺满简易铺垫防酸布的区域，不少孩子的手腕或脖子上，都戴着一个微泛着温润暖光的金属片。 一些孩子蜷缩在亲人身边，呼吸略显均匀地睡着。 这诡异的宁静与周围环境的混乱形成刺眼反差。 果然如此，擅自挪用核心战备物资，未经授权用在毫无战斗价值的儿童身上。 燕不绝甚至没有质询那几个后勤官，那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执行者。 “司未雪。” 他的声音异常冰冷，让周围几个正低声汇报的后勤官猛地噤声，脸色瞬间煞白。 司未雪闻声，缓缓转过身，漂亮的双眸看向燕不绝，里面没有丝毫惊讶或慌乱，仿佛早已预料到这场对峙的到来。 “上校。” “解释。”燕不绝只吐出两个字。 “核心指令是降低次级意外风险叠加，以保障主战线资源输送效率。” 司未雪的声音没有起伏，“物资清单第7、15、19项内容记录有误。惰性精神材料可塑性强，能量阈值低，其特性尤其适用于未发育完成精神图景构建屏障的个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熟睡的孩子，“这些高敏群体，在持续低烈度精神污染的环境中，极可能自发精神崩溃。崩溃个体所产生的精神辐射污染，足以干扰B7入口构建的屏障稳定性，会对前线士兵构成不可控的精神扰动。” 司未雪的解释很清晰。 他的行为只是将本会扩散的精神干扰源提前扼杀，使其成为稳定的背景变量，而非前线战士的额外噩梦。 一切都围绕着核心任务的稳定性展开。 “但没有我的授权。”燕不绝的声音更冷了，“内容记录有误？清库指令何来？谁授权你动用这些材料？” 在他眼中，最高优先级的资源使用权和决策权，是他独属的领域。 哪怕司未雪理由再充分，擅自挪用的行为本身，就是对他的冒犯，对制度的践踏。 司未雪没有回避问题：“内容记录错误的原因是战时通讯初期混乱。” “导波片本身并非关键进攻性或防御性战备物资，它属于环境稳定辅助耗材。仅起到屏蔽低阶干扰、稳定基本精神结构的作用。它的消耗，远低于处理群体性精神崩溃突发事件所需的额外医疗及镇压资源消耗。” 他陈述完，平静地注视着燕不绝。 燕不绝的敏感神经被刺了一下，他看到了司未雪的独立判断力。 不仅仅是被动执行，他甚至在评估风险并主动调整资源分配，他将他这个最高指挥官“可能会下达的命令”提前一步做了。 这份无声的僭越感比任何言语顶撞更让他不舒服，完美的工具不需要多余的思想。 “谁让你判断这些东西的生死会影响我的任务？”燕不绝的声音拔高了一丝冷意。 “他们的死活和精神状态，在我的任务清单里没有优先级！消耗一块可能在未来某个节点派上真正用途的惰性精神材料，去维护这些没用的东西不崩溃？这就是你的逻辑效率？” 话语如同冰雹砸下，空气瞬间冻结，周围所有人都僵住了。 那几个82兵团的后勤官脸色死白，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位如同战神般降临、此刻却说出这种话的最高指挥官。 恐惧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敬畏。 一些尚未睡着的孩子被惊醒，茫然惊恐地看着这边。 司未雪一直平静如水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微小的涟漪。 脸上的线条似乎绷紧了一丝，他看着燕不绝。 第一次，那眼神深处隐隐燃起了一点怒火。 “那么，上校，请给我明确的指令。是现在就停止维护那些…东西，让他们自然崩溃，用恐惧和失控的精神污染浪潮去冲击您的防线吗？” 他微微歪了下头，火红的发丝滑落颊边。 这平静的姿态下，却蕴藏着一种针锋相对的强硬。 “指令？”他向前逼近一步，距离近得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你的任务就是跟在我身边，除此之外，任何行为都是多余的。” 整个空间的气氛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明白。”司未雪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去了眼中此刻所有的波澜，“毕竟我是您的特别向导。” 他刻意强调了那个被赋予的头衔，“随时听从指令。” 姿态放低，言词顺从。 他并非自愿屈服，而是被“特别向导”这个身份和权力的暴力强制按下了确认键。 燕不绝看着司未雪这份沉默顺从的姿态，眼底的风暴并未平息，反而更添扭曲的满足。 他没有立刻下达终止指令，那确实会造成麻烦。 司未雪此刻的模样清晰地印在他眼中，抵消了那份僭越带来的不快。 他想要的不是孩子的死活，是掌控得到确认，是司未雪此刻必须认清并呈现出的被压制的姿态。 “很好。”燕不绝的目光在司未雪苍白的脸上刻下一道审视的痕迹，“认清你的位置。” 他不再多言，转身穿过人群，重新走向B7那片压抑着毁灭威胁的战场入口方向，留下身后一片劫后余生般的死寂。 片刻后，风波停歇，未知的恐慌盖过了燕不绝的威压，人群又开始缓缓流动。 司未雪在人群中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快步上前，抓住了那少年的手腕，“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回头，冷冷吐出两个字：“任务。” “你的任务在去年12月23号就完成了。”司未雪语气中带着些罕见的俏皮，“撒谎我要告状哦。” “啧。”少年不耐烦地甩开手腕上的手，“不关你事。” 话落，少年头也不回地走了，司未雪看着那身影，浑然不觉身后的危险正在逼近。 几分钟前，燕不绝踏入通往B7深层的竖井通道。 “强大的工具需要驯服掌控。”父亲幼年时的教诲，在他脑中滚过。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缓，强大的哨兵感知力场如同无形的触手，理所当然地向着后方蔓延，试图在精神层面捕捉到那份独特的气息。 空的。 背后半步之遥的位置，没有熟悉的脚步声。 精神链接里，没有向导的回应。 那片持续弥散的S级精神场域，消失在了他的感知范围。 燕不绝的脚步猛地定住，竖井通道里强劲的上升气流吹动他额前银色的发丝，露出瞬间布满阴霾的银灰色瞳孔。 他没跟上来？巨大的错愕被紧随其后的、火山爆发般的暴怒彻底吞没。 刚刚，他还在用冰冷的威压纠正他的越界行为，强调他的本分。 而现在，他竟敢停留在原地！ 无视自己的命令！ 意识到这点，燕不绝猛地一步跨出。 他像一枚被强行改变轨道的弹丸，冲向来时通道尽头那扇刚刚关闭的的气密闸门。 虹膜权限确认光束还未扫过，无形的精神威压风暴便冲击在感应器上。 刺耳的警报声被粗暴地掐断在咽喉里，闸门如同被无形巨手强行撕裂，猛地向两侧弹开。 燕不绝带着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与风暴，踏回了A7区那片昏暗空间。 他瞬间锁定了目标——几十米外，司未雪的身影赫然矗立在那里。 但此刻，并非静止。 他正微微俯身。 对面站着一个个子和司未雪差不多、身形单薄的少年。由于光线和司未雪的遮挡，燕不绝并未看清少年的模样，只觉得熟悉。 而司未雪的手正轻轻地握住少年的手腕，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放松。 少年的身体紧绷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感谢的话。 少年身影消失得很快，只留下司未雪站在原地，那只刚才握住少年手缓缓垂下，重新被衣袖半掩。 司未雪并未转头，只是缓缓站直身体。 但燕不绝那双足以捕捉子弹道轨迹的眼睛，清晰看到司未雪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的指尖，轻微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放松。 “司！未！雪！” 嘿嘿，新人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日月城（二） 第5章 第五章 日月城（完） 燕不绝一步一步走过去，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司未雪完全吞噬。 “你还在做什么？” 司未雪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双眸子里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看向燕不绝瞳孔深处，里面翻滚着怒火。 这份怒火之强，甚至让燕不绝自身坚固的精神壁垒外围，都逸散出了失控的精神感知。 司未雪很快恢复了平常。 他提醒道：“燕上校，您的精神场边缘已经不稳定，请马上调整。” 冷冰冰的。非但浇灭不了怒火，反而让这怒火在瞬间的窒息后燃烧得更加扭曲而憋闷。 这个家伙，不仅不听命令停留，不仅擅自调-情，现在居然还敢用这种腔调，来指责他情绪激动！ “你——”燕不绝喉头滚动，几乎要咆哮出来。 他想一把掐住眼前这个平静的混蛋的脖子，想撕碎那张平静而可恨的脸。 忽然，司未雪向前主动走了一步，拉近最后的距离，两人几乎贴面而立，燕不绝低头看着向导。 “任务优先，上校。”司未雪的声音压得更低。 “哼！” 燕不绝一把握住刚刚司未雪抓少年的那只手，带着他走向竖井通道。 司未雪捕捉到了那份强制收敛的暴怒，他的眼睫微微垂落半寸，落在紧握的双手上。 竖井通道内，燕不绝突然转身，另一只手捏住司未雪的下巴。 燕不绝紧抿的唇印在了那干燥的唇瓣上。 动作极快，一触即分。 司未雪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往后狠狠扯了一下紧握的手。 燕不绝整个身子往后倒，眼神中满是错愕。 嘴唇再次相贴。 一股瞬间穿透一切壁垒的精神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而入。 燕不绝那逸散的能量瞬间蒸发，连带胸中的狂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镇压下去。 他甚至没能回味那几乎可以忽略的触感。 所有的感受都被那股瞬间稳定了他的力量所替代，清明感重新充盈了四肢百骸。 司未雪已经后退半步，拉开了那过分贴近的距离。 他的脸上没有红晕，眼神依旧平静，只有那微弱的喘息幅度稍微比之前明显了一丝。 燕不绝深深地看了司未雪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通往深层污染核心的通道远比B7区更加险恶，它并非开阔的空间，而是如同在某种巨型生物腐烂的体内强行掘进的血管通道。 胶质物不再仅仅覆盖表面，而是像脓液般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行进的空间。 粗大的管道被彻底锈蚀变形，从管壁缝隙或断裂处不断渗出类似脓血的粘稠液体，滴落在下方形成一片片散发毒气的泥沼。 燕不绝率领着突击小队，如同一柄淬火的短匕，插入这腐烂深处，每一步都伴随着粘稠液体的拉扯和潜在危险。 巨大的黑狼精神体时隐时现。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精神场压制源，让那些肉块在扑出的瞬间便僵硬，成为精准火力点射下的活靶子。 但核心区域的污染源精神场强度远超外围。 “心脏”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一股足以让普通哨向瞬间疯癫的狂乱精神冲击波。 “左前方三十米！读数激增！墙体后方！疑似次级衍生体聚集巢穴！”技术员的声音在头盔内置通讯器里响起。 燕不绝眼神一凛，瞬间抬起重型能量枪，枪口喷吐出等离子束流。 轰隆！ 附着在墙体上的厚重胶质层连同内部的支撑瞬间被高温熔解汽化，露出了后面一片更加混乱的景象。 无数只布满不规则肉瘤、长着锋利节肢的变异小虫，正源源不断地从一个巨大的肉囊状巢穴中喷涌而出。 “□□！5队压制！”燕不绝厉声命令，身形毫不停顿地继续前冲。 黑狼猛地向前一扑，精神冲击瞬间将第一批扑来的小虫潮僵直在半空。 身后两名队员立刻上前，大口径□□喷出火舌，焦臭味和噼啪爆裂声顿时响成一片。 在燕不绝清除着层层障碍时，司未雪如同他精神图景边缘的灯塔，他的步伐始终维持在燕不绝身后的半步距离。 黑色制服在混乱中被溅射的粘液和酸蚀痕迹污染，甚至有几处被喷溅的腐蚀液灼烧出焦痕。 每一次精神冲击在抵达突击队位置前，首先会被司未雪的精神图景强力吸附过去，将绝大部分的冲击，强行削弱成能被队伍抵抗得住的风压。 代价是巨大的能量消耗。 这是司未雪第一次出外勤。 额角密布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留下数道清晰的痕迹。 呼吸的节奏依旧刻意维持着平稳，红狐精神体早已不再显现。 所有的精神力都被调用在维持这片为整支利剑过滤毒烟的精神屏障之上。 燕不绝能清晰地同步感应到司未雪精神图景所带来的反馈。 这不是负担，这是必要的牺牲。 一件顶级工具，自然要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其极致的价值。 他未曾回头，更不曾放缓脚步。 只是在处理一只扑到近前的变异体时，左手随意地向后挥动了一下，一个简单的位置信息流通过紧密的精神联结瞬间共享。 无需言语。 司未雪那双微微泛着血丝的眼睛，瞬间捕捉到前方目标，指尖微动，数条清晰的路径在后续队员的视觉辅助装置上瞬间点亮。 最终，通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空间出现在眼前，与其说是个房间，不如说是一个活着的巢穴。 空间的中心，没有墙壁，只有一团如巨蟒般的肉瘤拔地而起。 它从下方沸腾的粘稠脓浆的巨坑中生长出来，直通顶端一个通往更深地层方向的巨大洞口。 无数的生物组织管道从这团肉瘤上虬结蔓延，吸附在洞窟四壁，贪婪地汲取着地下岩层中蕴含的某种未知能量。 “咚！咚！咚！”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正是来自于这团蠕动的肉瘤深处。 而在那肉瘤的核心位置，一个心脏般的结构散发着炽烈光芒，正有力地搏动。 它就是污染源核心。 无数复扭曲的能量线条从那结构向四周辐射，融入整个肉刘和虬结管道。 同时，巨量的污染物质正从它下方的坑洞深处被泵送出来。 “锁定核心！”燕不绝立刻下令。 下一秒，他的精神冲击狠狠砸向那搏动的核心。 轰！核心的搏动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波动，表面的光芒闪烁不定。 “就是现在！注入！” 两名特勤队员立刻将几支特制的巨型标枪投入指定位置。 同时，其余队员火力全开，蓄能多时的武器对准核心喷发出毁灭性的洪流。 巨大的肉瘤疯狂地鼓动，整个空间如水入油锅般炸开。 “后退！”燕不绝果断下令。 所有人都用尽最后的力量冲向狭窄的通道口。 身后，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灼热腥臭的肉块和液体，如同火山喷发般从空间内部冲了出来。 冲击波狠狠撞在撤退队伍最后布设的便携护盾上，护盾被震得剧烈摇晃。 通道在崩塌，碎石簌簌落下，冲击波即将吞噬整个队伍。 忽然，一道庞大的透明精神屏障在队伍后方凝聚成型。 司未雪的身体猛地一震，鲜血从紧抿的唇边溢出。 屏障坚如磐石，将爆炸最猛烈的冲击波死死挡在了后方数秒。 这宝贵的数秒，让所有人成功脱离了爆炸范围，撤入了缓冲地带。 轰隆隆隆…… 沉闷的爆炸声持续了半分钟才渐渐消停。 通讯频道里响起劫后余生的狂喜汇报：“异常信号消失！污染源头活性归零！重复！核心已被摧毁！污染源已切断！” “清理残骸！阻断所有可能残留的能量管道！全区域无死角扫描！”燕不绝的声音在频道内传来。 任务基本完成了。 他转过身，后方被炸塌堵塞的通道方向已不再有那恐怖的心跳。 司未雪正靠在一处墙壁旁，剧烈地喘息着，脸色白得吓人。 那个强行阻挡了最后冲击波的精神壁垒，榨干了他几乎所有的力量。 制服被汗水和不知道谁的血迹染成深黑，红发凌乱地贴着汗湿的额头，狼狈不堪。 运输机撕裂浑浊的空气，在日月城上方拔升。 舷窗之外，云层遮蔽了大部分阳光。 机舱内，士兵们靠在舱壁上，神情有些麻木，仿佛还没从地狱般的经历中完全回神。 机舱靠前的位置，燕不绝靠坐在座椅上，望着舷窗外翻腾的云海。 他没有入睡，银灰色瞳孔深处偶尔掠过几乎无法捕捉的神采。 他正在脑中细细复盘。 在他旁边的位置，司未雪陷入了深度休眠，头微侧向舷窗，仿佛要避开所有光线和声音。 胸膛起伏几乎不见，脸色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唯一的颜色只有那束失去光泽的鲜红发丝。 他似乎耗尽了所有。 没有那屏障，最后那波爆炸冲击足以将整个突击队后部撕碎。 燕不绝的视线从舷窗收回，目光落在司未雪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停留了数秒。 他的手动了动，最后选择重新闭上眼睛。 几个小时后，运输机稳稳降落在中城边缘那座内部停机坪。 舱门滑开，外面是严阵以待的医疗队和神色肃穆的接应人员。 担架小心翼翼地抬走沉睡的司未雪，燕不绝对前来听取简报的军官只说了两个字：“完成。” 第6章 第六章 日常 宁省日月城那座陷入污染的地下城，在每日的简报中被压缩成几行文字。 日月城污染源（代号：“心脏”）已处置完毕。后续重建由第五军区统筹，污染扩散风险值降至Level-1。 宁省事件的余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扩散远比预计更快、更广。 沉寂数月的重危区工业废墟中，传来成群异变生物重新筑巢的警报。 城际高速通道内部侦测到高腐蚀性粘液痕迹，连中城的深层排水系统边缘，都上报了小型啮铁虫群落异常活跃的报告。 燕不绝端坐在指挥高台的座椅上，银色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制服勾勒出笔挺如刀的轮廓。 他极少再亲临一线，日月城的“心脏”证明了物理清剿的极限，也确立了他作为战略执棋者的位置。 偶尔，特情部决策层的某位女性干员会来办公室打探一下琐事的进度。 时间如白驹过隙。 07居住区位于特情部最核心的防护圈内，专供最高指挥官及特定核心人员使用。 燕不绝的居所占据了顶层视野最佳的区域，窗外是连绵的钢铁森林。 司未雪正式结束疗养后，收到的第一个指令就包括了居住地址变更——直接搬入燕不绝的居所内。 房间的陈设极简，黑白灰的底色，线条硬朗的定制家私。 唯一稍显不同的，是在静修室内有个精神训练模拟舱，以及一间小型情报分析工作间。 属于司未雪的空间，只是起居室一角开辟出的一小片休息区：一张单人床，一个嵌入墙壁的存储柜，一套可升降的小型办公光脑桌。 疗伤后的司未雪，似乎在表面上恢复了沉静。 他穿着合身的特情处制服，红发整齐束起，工作时依旧眼神专注，精神力场稳定内敛。 然而，在燕不绝的掌控中，属于“司未雪”的底色，竟如同得到了一丝缝隙里的空气和水，开始以不易察觉的方式悄然抽芽。 这一切，往往发生在那些未被命令和任务完全填充的罅隙里，在那个他们共同称之为“住所”的空间里。 燕不绝的生物钟很准。 他踏出静修室时，在洗漱间门口意外地碰上了司未雪。 司未雪刚淋浴完毕，制服尚未换上，只随意裹着一件统一配发的浴袍。 红发没有束起，有几缕湿漉漉地贴在他白皙的颈侧和光洁的锁骨处，往下蜿蜒的水痕被浴袍的柔软布料吸掉，留下一片深色的水印。 水汽仍未散尽，在他周身缠绕。 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那股风干浆果的气息，在温热的水汽中蒸腾得格外纯粹，格外可口。 司未雪正低头，试图将领口过于宽松的系带系紧一点，似乎没料到燕不绝正好出来。 察觉到动静，他抬起头，眼中的慵懒敛去，迅速让开通道，微微颔首：“上校。” 燕不绝的目光掠过他冷白的脖颈，短暂停顿后，视线移开。 “有空多练练。” 他丢下这句话，径直走入洗漱间。 等燕不绝洗漱完毕，出来便瞧见，司未雪已经端坐在他的办公桌角旁，制服平整。 正一脸专注地看着光屏上滚动的晨间简报，眉头微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 这反常的气味让燕不绝眉心一蹙，特情部的营养剂包通常只有模拟味素的寡淡。 紧接着，他看见司未雪的小桌上，放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浓黑液体，旁边丢着几个印着花哨标签的包装袋，看起来像某个被士兵私带进的民用品牌速溶咖啡。 司未雪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看向自己光脑上的一份报告：“重危七区监测到新的异变生物能量信号特征，有点像……嗯……”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够旁边那杯水，看都没看，端起那杯还在冒热气的速溶咖啡就喝了一大口。 “噗——！咳咳咳……” 他狼狈地放下杯子，抽了张纸巾擦拭唇角和呛出的水渍，动作慌乱。 燕不绝的脚步钉在原地，瞳孔中闪过一丝荒谬。 司未雪居然会喝错东西？还被难喝成这样？犯这种低级错误？ 更荒谬的是，他看着司未雪涨红着脸、捂着嘴咳嗽的模样，一股好笑的感觉，在他的内心深处微弱地炸了一下。 “报告编号13-K36，特征与嵌合蠕虫相似度达70%。需进一步……” 司未雪强行平复呼吸，试图用沙哑的声音继续之前的工作报告。 “处理掉垃圾。”燕不绝冷冷打断，目光扫过那杯违规咖啡，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那只原本在光屏后蜷缩着的红狐，探出了半个小脑袋。 机敏的狐狸眼滴溜溜地转向司未雪的方向，似乎在嘲笑主人的笨拙，它的尾巴甚至幸灾乐祸地晃了晃。 华灯初上，燕不绝处理完最后一份关于“加大外围警戒力度”的冗长通报邮件，习惯性地准备继续投入新一轮的精神训练。 他走向那间布置了大量复杂精神感应元件的静修室。 门打开，眼前的情景让他脚步微顿，他习惯的那种环境变了。 在靠近中央控制台的旁边，那张原本除了训练别无他用的高背椅上，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只蓬松的红狐精神体没有趴在地上，而是像一个真正的小宠物般，蜷在椅垫里，将自己团成一个毛绒绒的火球，仿佛睡着了一样。 但那双微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细的缝，似乎感应到了有人进来，懒洋洋地动了动耳朵尖。 一盏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小型光球悬浮在控制台上方，光线一点都不强，却彻底改变了这个空间原本压抑的气息。 暖黄的光线铺洒下来，给地面镀上了一层暖意，给那只红狐镶嵌了一圈毛茸茸的光边。 空气里那股属于司未雪的气息也浓郁了几分，驱散了训练设备那令人不适气味。 燕不绝的眉头微拧了一下，这种暖融融的感觉极其陌生。 这是训练场，不是休息室！ 他转过头，几乎是立刻就要开口呵斥那个必然在附近的男人。 司未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目光沉静地迎着他的审视。 空气沉默了几秒。 “关了这灯。” 燕不绝的声音低沉下去。 暖黄的小光球应声熄灭，房间瞬间重回冰冷的状态。 司未雪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只有那只红狐，极不情愿地从舒适的椅垫里跳下来，迈着优雅轻巧的小碎步跟在主人身后溜出了门。 离开前，那双狡黠的眼睛还回望了一眼室内。 燕不绝独自一人站在恢复原状的房间中央。 那盏灯和那只狐狸带来的异样感，像一颗发芽的种子，在他的关节处破土而出。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痒意。 燕不绝甩开这微妙的念头，这都是无伤大雅的细枝末节，只要不影响效率，他可以容忍其在一定范围内存在。 然而，一片带着毛茸茸体温的枫叶悄然落下，它无法改变运转方向，却无声地落在无人知晓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