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桃花》 第1章 初遇 “小姐您慢点,别摔着。” “哈哈哈…就不来抓我呀!” 大院里,一群丫鬟正围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追赶着,女孩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犹如阳光般灿烂。 “哎呦~” 女孩不知撞到了什么,捂着鼻子很是委屈,但她抬头一看,便又立刻笑了。 “爹爹~,你回来啦?” “对啊,爹爹不在的这几日棠棠有没有想爹爹呀?” 栀望远将栀岁棠抱起,语气宠溺。 “那是当然,爹爹不在的几日,棠棠每天都很想爹爹!” 女孩的声音甜甜的,大大的杏眼望着父亲。 “哈哈哈…是吗?看来爹爹没有白疼你这个闺女。” 栀望远大笑着说,他非常高兴,他这个宝贝女儿真的越来越可爱了。 “那当然,棠棠可是爹爹的小棉袄!” 栀岁棠笑着说,却发现她那爹后面还有个比她大三岁的小女孩。 “咦,爹爹她是谁呀?” 栀岁棠用软乎乎的小手指了指后边的小女孩。 “她呀,是爹爹在灾难中救出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唤谢名鸢吟,以后私塾先生来了她就是你的伴读了。” “伴读?真的吗?大好了以后棠棠学习有伴了…等等学习?爹爹棠棠不要学习。” “不可以不学习。” 栀望远轻轻捏了一下栀岁棠的脸,语气里带了一些严肃。 “不嘛~棠棠一看到书本就头疼。” 栀岁棠用撒娇的语气对栀望远说。他的神情有些松动,但还是拒绝了栀岁棠不学习的说法。 站在旁边的谢鸢吟,看着这父女情深的场面,眼神有些微沉。 “咳咳咳…” 咳嗽声打破了这画面,栀岁棠和栀望远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人。栀望远尴尬的将女儿放下。 小女孩被父亲放下后,走到谢鸢吟面前,用一双炯炯有神的杏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比她大两三岁的伴读姐姐。她长着一双好看桃花眼,精心整理过的头发和淡青色长裳的显得她更加成熟,有了几分私塾模样。 “你好呀!我叫栀岁棠,阿吟姐姐!” “阿吟?嗯。” 听到小女孩对她的称呼,她稍稍有些愣神,但也给了她回应。 “棠棠,你带阿吟姐姐,去玩好不好?爹爹还有要事处理。” 栀岁棠用手轻轻揉了揉栀岁棠的头顶,语气温和。 “好~” “走,阿吟姐姐,我带你去府上转转。” 没等谢鸢吟反应,栀岁棠拉着她的手开心地走了。 栀望远望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背 ,温和的笑了笑。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是无事可做吗?” 栀望远回头望向还待在庭院的丫鬟,眼神冰冷,语气不怒自威。 “大…大人息怒,奴婢们这就去干活。” 丫鬟们被栀望远的话吓着,连忙退下各自干活去了,一刻也不敢停留。 “唉…” 栀望远叹了口气,望着庭院中那棵肉桂花,陷入深深的沉思,许久才转身步入书房。 “大人可真偏心,面对小姐时笑容满面,面对我们时,总是板着脸。” 其中一个丫鬟对着同伴吐槽。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小姐是什么人?是我们能比得起的吗?他可是大人的唯的一个女儿!” “但大人不是还有个儿子吗?” “咱们大人是个女儿奴,夫人生小姐时难产,小姐一出生就惨白的很,后来一查,你猜怎么着?是那源氏在他那婢子在夫人的药汤里放了不该的东西。” “后来查出来了怎么样?” “那源氏被发卖进了青楼,大人也是留了些情面的,没有将她打杀。” “真是自作孽,大人和夫人本就是青梅竹马,那源氏人为成为这府上的妾,下贱的手段不知使了多少。大人疏忽那日本想将她丢出府,但夫人仁善,那源氏也怀上了大人的孩子便将她留了下来。” “但她的孩子后来是怎么没的?” “是她的姐姐,她的姐姐嫉妒她能攀上大人这样的高官,便想方设法将源氏的孩子弄掉。” “啊?这原是两姐妹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心机。” “那可不,后来夫人怀上了小姐那源氏便嫉妒夫人,给夫人的茶水里下了药。” “那她还真是活该,夫人对她这么好,她就这般对待夫人。” “好了,多说无益先干活吧。这个月的业绩没完成,咱们可是会被赶出去的。” 这个月的月绩没完成,咱们可是会被赶出去的。 “知道了。” 两个丫鬟闭上了嘴,拿起扫帚在走廊上扫了起来。 第2章 桃树 两人转了大半个圈,来到了后院的桃花林。 “哇,好红的桃子,肯定很好吃。” 栀岁棠看着树上已经成熟的桃子,不禁流起了口水。谢鸢吟看着她那样子,无奈地直摇头。 “在这等着。” 谢鸢吟运用轻功,轻松地爬到了树上,顺手摘下两个桃子下来了。 “给,拿着。” “哇哦!阿吟姐姐你竟然还会轻功,好厉害,有时间能不能教教我?” 栀岁棠接过桃子,一脸羡慕地望着谢鸢吟。 “嗯?你学轻功做什么?” “女孩子总要有点防身术在身上嘛~如果不可以教我轻功的话,别的也行。” 怕谢鸢吟会多想不同意,栀岁棠连忙改话。 “好,等过些天,教你几招。” “好耶,阿吟姐姐你最好了!” 栀岁棠见谢鸢吟答应地这么爽快,很是开心啃着桃子满足地咬了下去。 “阿吟姐姐,我这个桃子好甜,你那个好吃吗?” 栀岁棠趁谢鸢吟没反应过来,偷偷的将她那桃子咬了一口。 “哇,阿吟姐姐的桃子也好甜。” 栀岁棠朝谢鸢吟凑近了一些。 “你…” 面对她的忽然凑近,谢鸢吟的面部微红。 “咦?阿吟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 听到栀岁棠的话后,谢鸢吟的脸更红了,甚至到了耳根。她别过头去吃着桃子,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阿吟姐姐,他们总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那种桃子会不会也会得到桃子?” 将桃子吃完后,栀岁棠望着桃核发出疑问,眼睛呆呆的望着谢鸢吟。 “嗯…也许” 谢鸢吟被她直勾勾望着,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会得到桃子啊!那我们找个地方把它种了,以后就会得到许多许多的桃子啦!” 得到肯定答复的栀岁棠开心的拉着谢鸢吟的手,确认周围没人后来到了一处隐蔽的蔷薇丛。 “阿吟姐姐你看,这可是我的秘密基地,别人可不知道!” 栀岁棠双手叉腰,语栀岁棠语气里带着少许自豪。 “那…就种在这?” 望着周围的蔷薇花丛,谢鸢吟被迷的有些愣神。 “是呀,你看这多漂亮!来年小桃树长大发芽开了花,一定更漂亮!” “嗯,既然你决定了,那就种在这。” 谢鸢吟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淡淡回复着栀岁棠没有在意,而是充满期待地将桃核种下。 “小桃核呀,快快发芽,快快长大,结好多好多桃子!到时候我就吃不完的桃子啦!” 栀岁棠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似许愿一般。谢鸢吟看着她有些出神,就似栀岁棠种下的不仅是桃核,而且是她的希望一样… “阿吟姐姐?” “嗯?” “你说它多久才能长大?” “不知道…” 俩人在那个隐秘的地方玩了许久,直到傍晚日落夕阳… “阿吟姐姐,我们回院吧!” “好。” 谢鸢吟瞧见栀岁棠脸上的泥土,用手轻轻地擦去… 栀岁棠拉着谢鸢吟的手穿过桃林回到了院子。 “对了,阿吟姐姐你住哪?” “不知道…” 栀岁棠有些震惊,她那便宜老爹竟然没给谢鸢吟准备住所。 栀岁棠:(爹爹怎么准备的不齐全?真不靠谱。) “阿切…” 正在书房处理公务的栀望远突然打了个喷嚏。他的身上穿的单薄肩上披着外衣。 “这么容易就着凉了,看来人老了容易多病,明天得找大夫抓把药了。” 栀望远捏了捏眉心,就又处理起公务来。 另一边,栀岁棠叫丫鬟将自己的偏房收拾干净给谢鸢吟。 “阿吟姐姐,你今晚就住在我偏房,明天我再和爹爹说。” “嗯” “那阿吟姐姐早点休息,我要去睡觉啦!” 栀岁棠刚睡着没多久。只听"吱呀"一声,自己房间的门不知道被谁打开了,此时的她并没有察觉到,还在做着香甜的梦… “桃桃…长大…好吃…” 栀岁棠一边说着,嘴巴还一边吧唧着。 “呵,还真是个天真的孩子。” 谢鸢吟静静的看了她许久,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回到偏房休息。 第3章 夫子王碌(上) 次日,阳光借着窗户斜照进卧房,府中的婢奴都在不停的忙活,而此时此时的栀岁棠… “小姐快起来,已经申时了。” 春烟坐在榻边用手轻轻摇了摇栀岁棠语气焦急。 “唔…春烟姐姐,再让我睡一会儿~” “不行,今日老爷给您找来了私塾先生,现在让您去见见呢。” 春烟见栀岁棠赖在榻上不起,直接将人给拉坐了起来,给她换衣服。被强行拉起来开机的栀岁棠一脸懵逼,随后又闭上眼睛,往旁边倒去。但又被春烟拉住了手坐正,洗漱装扮完毕后的栀岁棠清醒了很多,穿着一件星空蓝的衣裳,头上戴着一只紫色的流金蝴蝶。 栀岁棠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地臭美起来。 栀岁棠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又一圈,成功地将自己转晕了。在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被春烟及时扶住,才没让她摔倒。转晕的栀岁棠懵圈地看着春烟。 春烟:(小姐真的好可爱,好想 rua 一下她的小圆脸,不行我不能这样,她是我的主子这样是以下犯上的,但我真的控制不住啊!小姐真的太可爱了。) 春烟的脑海中想过无数种理由,最后**战胜了理智,趁栀岁棠不注意时,轻轻地掐了一把她的脸。 “唔…春烟姐姐,你刚刚说什么?私塾先生?!” “对呀,小姐从明天开始就要开始上课了哦。” 上课二字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栀岁棠陷入了呆滞之中。 “小姐?” 春烟见她呆住,用手在栀岁棠前晃了晃,有些担心。 “嗯?哦...” 栀岁棠的眼中有一瞬间的光亮又很快暗淡下去。上课就意味着她不能像以前一样每天无忧无虑开心的玩耍了,取而代之的就繁重的课。 “春烟姐姐我能不能不上课?” 栀岁棠睁着大大的杏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春烟。 “不行,先生是老爷特地为您找来的,婢子也做不了主。而且小姐作为大家闺秀,不学习知识的话以后会被人笑话的。” “哦,我明白了…” 栀岁棠听见春烟不但不为自己说话,而且还规劝自己,只得同意。 “这样才对嘛,咱们去书房找老爷,去见见私塾先生。” “嗯。” 栀岁棠带着春烟离了闺房,朝着书房走去。 此时外边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蜜蜂也忙着采蜜补蜂忙,唯有一人心情灰茫茫。 栀岁棠走在去书房的路上,心情失落。以至于她的步子迈的很短。 栀岁棠:(爹爹为什么让我学习那些?而且现在也有大哥撑门面,他自己也是高官要担心什么呢?天下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小姐,您怎么走那么慢?我们得快些到书房,若去晚了老爷会生气的,也会给夫子的印象留下不好。” 春烟见距离离得很远的栀岁棠,忍不住催促。栀望远是真的在意他那个女儿,不然又怎会让她学习女工、礼仪外的知识。但愿她能明白她父亲的苦心… 第4章 夫子王碌(下) 另一边,书房内… “那便多谢先生了,本官的小女有些调皮,还望先生能悉心教导。” “大人您请放心,老夫定会将小姐教养成才女,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爹爹~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才女?” 门口出现一道蓝色的身影,好奇地问着书房两人。 “哎呦,我的宝贝女儿棠棠来啦?” 栀望远一见到栀岁棠,刚刚严肃的神情,立刻转化为了笑颜,将栀岁棠抱了起来宠溺的看着她。栀岁棠回头望着眼前大约四十岁的男人,眨巴着杏眼,好奇地打量着他。 “爹爹,这位叔叔是谁?” 还在跟女儿说笑的栀望远,听到女儿的话后,才想到书房还有人。尴尬地将女儿轻轻放下,四人相顾无言,场面陷入一顿静寂。 “春烟你先退下吧下。” “是。” “咳咳…栀大小姐,老夫姓王名碌,以后就是你的私塾先生。” “教书先生?” “对啊,棠棠从明天开始就要上课了,这位先生就是教给你知识的人。” “啊…” 听到"上课"二字栀岁棠又一次崩了。 “爹爹,棠棠不想上课,上课就没有时间玩了~” 栀岁棠语气带有委屈,换上了可怜巴巴的眼神,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栀望远。看到栀岁棠快要哭了的神情,栀望远有些心软。 “栀大小姐,如果您不学习,以后就会成为他人讨论的笑柄,没有哪家的大小姐不学习。” “是啊,棠棠,如果你不学习的话,长大了很容易会被别人欺负的。” 王碌的一番话,让他的眼神由心软变得严肃起来,他何尝不想让栀岁棠有一个无忧的一生?但他知道这个是不可能的,人生总会有变化,即使是生处于高官的他,也担心如果他有一天不在了,棠棠怎么办,谁会保护她?况且现在京城有很多高官忌惮他。 “可是京城的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啊。” “谁告诉你的?若要让我知道,我一定割了他的舌头。” 栀望远一听这话十分恼火,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简直是乱评章理。 “这都是外面的人乱说的谣言,棠棠可不能相信这无理据的谣言。从明日起,你必须每天午时起来上课,不得耽搁课程。” “啊?爹爹~” “没得商量。” 为了让女儿的未来,栀望远狠下了心,没有理会栀岁棠哀求的语气。 “哦,棠棠知道了…” 栀岁棠失落地应下,也许她也明白,父亲这么做也是为了她。 “师傅,你们在说什么呢?” 一色青衣和一抹艳红踏入书房,疑惑地望着书房中的三人。 “娘~” “唉,我的棠宝,娘来了。” 栀岁棠扑进了栀夫人怀里,栀夫人也抱住她,轻抚她的头。 “棠宝明日就要上课了,不能玩耍了。” 栀岁棠先上栀夫人告状,然后又顺势挤了几滴并不存在的眼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哎呦,我的棠宝别哭啊!你哭娘心疼。” 栀夫人稍皱眉头,一脸心疼,抬眼带些怒气地望着栀望远。 栀望远被她看的有些害怕,但还是强装镇定。 “行了,学习本就是每个人都要做的事,你哭也没用,还有以后我不想再听到女子无才便不是德的话语。” “是啊夫人,小姐…” “女子无才便是德?是哪个登徒子说的?这京城的风气还真是乱。行了,我已知晓,不必夫子再告之。” 没等王碌说完,栀夫人直接打断了他。被晾在一旁的谢鸢吟只是默默看着,并未出声。 “阿吟姐姐,我明天就要上课了,不能玩了。” 栀岁棠从母亲的怀抱中抽离出来,带着委屈向着旁边的谢鸢吟诉说,顺势扑进了她怀里。 (谢鸢吟:我谢谢你嘞,没事帮我找存在感。) “大小姐,您是不是忘了?我是您的伴读,本就是要与你一起上课。” 谢鸢吟望着栀岁棠有些无奈地摇头加叹气。 谢鸢吟:(这人怎么有点傻乎乎的?) “真的吗?” 刚刚还在暗自伤心的栀岁棠听到谢鸢吟要跟自己一起学习,立即将委屈的表情换掉了。 书房中的另外三人看着这一现象很是懵逼。 栀望远(啊这…换做以前棠棠委屈伤心,我哄都要哄一两天。这才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乌云变晴天?谢鸢吟到底给我家棠棠灌了什么药?让我的宝贝女儿变脸比翻书还快。) 栀夫人:(这孩子还真是奇特,本来是想让他在这府上住宿几天把她打发走的,但她能让棠宝开心那便留着。) “那棠宝现在还伤心吗?” “不伤心了。” 王碌:(这**汤灌的真猛。) “小棠还以为以后都没什么时间跟阿吟姐姐你一起玩了,现在有阿吟姐姐做伴小棠就不孤单啦!” “嗯。” 栀岁棠拉起谢鸢吟的手,冲着她明媚地笑了笑。 听到栀岁棠因为自己能跟她一起学习而开心,表面很平静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应着她,内心却十分无语。 谢鸢吟:(一个八岁孩童了,怎还跟一个两三岁孩童一样?再说了,学习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阿吟姐姐,你刚才叫他师傅?” 栀岁棠十分震惊,自己的老师竟然是阿吟的师傅。 栀岁棠回头望了望身后的王碌,疑惑的望着谢鸢吟。 “嗯,他就是我的师傅王碌,对了师傅,你怎么来这了?” “为师以后就是栀大小姐的私塾先生。” 王碌一脸骄傲,而谢鸢吟却很无语。 “你?” “怎么,你觉得为师不行?” “没有。” 谢鸢吟生怕他又讲一大的废话道理,没有跟他怼下去。 栀夫人:(我怎么觉得这个王碌不靠谱呢?有点不放心把棠宝交给他了。) “原来你是阿吟姐姐的师傅啊!王夫子。” “那是,她可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我是他最得意的师傅。” 谢鸢吟白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不靠谱又自恋的师傅,一脸的无语。 “好了,棠棠你和谢鸢吟去玩吧,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上课。” “知道了,爹爹!” 栀岁棠拉着谢鸢吟的手开心地跑出了书房门。 “这孩子…以后得麻烦夫子多上些心了。” “是,大人放心。老夫还有一些要事处理先告退了。” “嗯,退下吧。” 王碌退出书房后,栀望远望着陷入了沉思。 “妾身也先告退了。” “嗯。” “唉…” 栀望远的眼神里满是担忧。现在朝廷动荡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窗外的肉桂花散落星星点点,好似预示着什么。 许久,书房里只回荡着他的叹息声… 第5章 回忆(上) 栀岁棠拉着谢鸢吟的手蹦蹦跳跳来到庭院,盛夏的晚风裹着棠花的甜香,轻轻拂过两人的发梢。 “阿吟姐姐,我们玩什么好呢?”栀岁棠歪着头眨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鸢吟。 谢鸢吟却没有回应,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庭院里那棵枝繁叶茂的棠树,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个遥远的、充满苦难的地方。 记忆中,她出生的那年,家乡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土地龟裂,庄稼枯死,人们饿得连树皮都要啃光。就在这样一个绝望的时刻,谢鸢吟降生了。 接生婆抱着小小的她,喜滋滋地说:“恭喜啊,是个女娃!”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母亲劈手夺了过去。母亲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嘴里喃喃道:“女娃...女娃有什么用...只会浪费粮食...” “住手!”父亲冲过来,一把将她从母亲手中抢了出来。他看着怀中皱巴巴的小婴儿,眼中满是怜惜:"她是伴随着老鹰的长啼出生的,鸢是老鹰,吟是长啼,就叫她鸢吟吧。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孩子。!” 在父亲的坚持下,谢鸢吟总算是活了下来。但日子一天天过去,饥荒越来越严重。母亲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仿佛她是家中最大的累赘。 那天夜里,谢鸢吟被一阵争吵声惊醒。她蜷缩在角落,听着父母的对话。 “不能再养她了!家里已经没吃的了!”母亲尖锐的声音划破黑夜。 “她是我们的孩子啊!”父亲的声音带着哀求。 “孩子?女娃就是赔钱货!你要是舍不得,就把她带出去,别再回来了!” 第二天清晨,父亲破天荒地对她说:“鸢吟,跟爹上山去。” 谢鸢吟又惊又喜。往常父亲都是独自上山找些野菜野果,从不让她跟着。今天怎么突然...她看着父亲疲惫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但还是乖乖地跟在了后面。 山路崎岖难行,谢鸢吟跌跌撞撞地跟着父亲。到了半山腰,父亲指着一片开满野花的草地说:“鸢吟,你就在这儿玩吧。等太阳下山了,爹来接你。” 谢鸢吟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恐惧。但她还是听话地坐在草地上,摘着野花,等着父亲回来。 太阳渐渐西沉,天色越来越暗。山林里传来阵阵奇怪的声响,猫头鹰的叫声在寂静中格外阴森。谢鸢吟抱紧双臂,浑身发抖。她站起来,朝着父亲离开的方向大喊:“爹!爹!你在哪里?” 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夜色完全笼罩了山林,谢鸢吟跌跌撞撞地在山林里走着。月光透过树枝洒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张张狰狞的鬼脸。远处传来狼嚎声,吓得她双腿发软,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谢鸢吟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前跑。但那人很快追上了她,将她拦住。 “别怕,别怕。”那人温和地说,“我是住在山上的人,看你一个人在这儿,担心你的安危。” 谢鸢吟抬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慈祥的面容让她稍稍安定下来,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我爹不要我了..."她哽咽着说,"他说会来接我,可是...可是他没来...” 男人人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可怜的孩子...” 老人将谢鸢吟领回了半山腰的竹屋,灶上煨着的野菜粥还冒着热气。她捧着粗陶碗,看着碗里浮着的零星菜叶,喉咙发紧。最后一口粥落肚时,窗外的月亮已升得老高,夜风掠过竹林发出沙沙声响。 “往后有两条路。”老人坐在竹榻上,枯瘦的手指拨弄着灯芯,“要么我明日送你下山,要么...你唤我声师父。”他从墙角抽出把木剑,剑穗上系着枚铜铃,“我年轻时在江湖上混过,认得些字,也会些拳脚功夫。” 谢鸢吟盯着跳动的烛火,想起母亲冰冷的眼神,想起父亲消失在暮色里的背影。山风卷着寒意灌进窗棂,她忽然跪在青砖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面:“师父!” 此后七年,谢鸢吟在山间习字练剑。清晨,她跟着师父辨认草药;日暮,竹屋里总会传出读书声。木剑上的铜铃渐渐磨得发亮,她的招式也愈发利落。只是每当棠花盛开的时节,记忆里龟裂的土地和母亲决绝的面容,总会刺痛她的心。 这年盛夏,栀岁棠的父亲栀望远奉旨前往谢鸢吟的家乡赈灾。谢鸢吟因要采办药材,正巧也下了山。回程途中,暴雨倾盆,山洪裹挟着泥沙奔涌而下。栀望远的马车被泥石流冲翻时,谢鸢吟正攀在山腰采药。她几乎是本能地跃入浊流,拽住了即将被冲走的栀望远。 随从们惊魂未定,提议就近找户人家借宿。夜色中,谢鸢吟看着那座熟悉的土坯房,心跳骤然加快。木门吱呀推开的瞬间,父亲佝偻的身形出现在昏黄的油灯下。 “劳烦借住一晚。”随从掏出银子,“这位姑娘救了我家大人。” 父亲的目光掠过谢鸢吟,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母亲掀开布帘,看清谢鸢吟的脸后,嘴角立刻撇出嫌恶的弧度:“没地方!” “这是五两银子。”随从将银袋拍在桌上,银子相撞发出清脆声响。母亲的眼神瞬间变了,讪笑着接过:“哎呀,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谢鸢吟垂眸站在角落,看着父亲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母亲数银子时颤抖的手。灶台上,缺了口的陶碗还摆在老地方,只是盛着的不再是野菜粥,而是白花花的米饭。 “客房在西屋。"母亲指了指角落的木门,“不过被子有些潮...” “无妨。”栀望远咳嗽两声,“今夜打扰了。” 谢鸢吟跟着进了客房,竹床上的草席还带着霉味。她望着窗外的月光,听见隔壁传来父母的低语。七年未见,父亲的声音苍老了许多:“是鸢吟...肯定是...” “闭嘴!”母亲压低声音,“当年扔都扔了,现在认回来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谢鸢吟握紧腰间的木剑,铜铃轻轻摇晃。窗外的棠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她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人活一世,总要向前看。” 夜深人静时,她摸到灶屋,往锅里添了把柴火。热水沸腾的声音里,她恍惚又变回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小女孩。 第6章 回忆(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斑驳的墙面上,谢鸢吟望着铜镜里映出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铜铃。七年时光,当年那个蜷缩在山林里的小女孩,如今眉眼间已染上几分英气。 院外传来马车轱辘转动的声响,栀望远裹着披风站在院子里,看着正在收拾行囊的随从,又时不时将目光投向谢鸢吟的方向。他沉吟片刻,缓步走到她面前,语气诚恳:“姑娘救命之恩,栀某无以为报。”他顿了顿,目光中带着几分试探,“我家中有一小女,年方七岁,聪慧伶俐,只是性子活泼了些。不知姑娘可愿随我回京都,给小女做个陪读?平日里一同读书习字,也算是有个伴儿。” 谢鸢吟微微一怔,垂眸思索。京都,那是她从未踏足过的繁华之地,而陪读这个提议,既给了她安身之所,也能让她继续求学。可想起山上的师父,她又有些犹豫。 “姑娘不必急着答复。”栀望远似是看出她的顾虑,“此番回京路途遥远,你若愿意,可与我们同行,路上慢慢考虑。若是不愿,我也可派人送姑娘回山上。” 谢鸢吟咬了咬唇,抬眼望向远处的山峦。那里有她与师父共度的七年时光,有她刻苦习字练剑的点点滴滴。可她也明白,自己不能永远躲在山上。想起昨夜父母的对话,她的心又凉了几分。或许,是时候离开这片承载着太多伤痛回忆的土地了。 “多谢大人美意,”谢鸢吟屈膝行礼,声音坚定,“我愿意随您回京都。” 栀望远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如此甚好。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临走前,谢鸢吟站在土坯房前,望着屋内紧闭的房门。她知道,屋内的父母此刻或许正在偷偷观望。她没有上前道别,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这座曾给予她生命,却又将她抛弃的家,转身决然离去。 马车上,谢鸢吟掀开帘子,看着渐渐远去的村庄,心中五味杂陈。山风卷着棠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师父的谆谆教诲。“鸢吟,莫回头,向前走。”师父的话在耳畔回响,她握紧了手中的木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谢鸢吟望着被风吹起的檐角铜铃,恍惚间竟将那清脆声响听成了山林间的鸟鸣。七年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她下意识摸向膝盖,那里还留着被树枝划破的淡淡疤痕。 “阿吟姐姐?”栀岁棠摇晃着她的胳膊,“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没事。”谢鸢吟收回思绪,指尖抚过腰间玉佩——那是王碌在她及笄时送的,刻着"鸢飞戾天"四个字。记忆里,师傅总爱坐在老松树下教她读书,泛黄的书卷在山风中翻动,他的声音比山间清泉还要清亮:“鸢吟,君子当如竹,临风不曲折,做人亦是如此。” 暮色渐浓时,谢鸢吟带着栀岁棠往膳堂走去。路过柴房时,里头传来老仆人的议论:“听说谢姑娘是在山上捡来的?”“可不是,要不是王夫子......”话音戛然而止,她们这才发现两人驻足。 栀岁棠气得跺脚:“他们乱说!”谢鸢吟却按住她肩膀,淡淡道:"无妨。"她想起刚入师门时,总在深夜听见师傅咳嗽。那座木屋里没有山珍海味,却有永远温热的姜茶;没有绫罗绸缎,却有师傅亲手缝制的粗布衣裳。 一个暴雨夜,谢鸢吟被雷声惊醒,发现师傅的房门虚掩着。透过雨帘,她看见王碌跪在祠堂,对着牌位喃喃自语:“师兄,我终于找到能继承衣钵的孩子了......”烛光摇曳中,墙上挂着的断剑泛着冷光,剑柄上的纹路与她玉佩背面的暗纹竟如出一辙。 “阿吟姐姐?”栀岁棠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又走神了!” 谢鸢吟回过神,发现已经到了膳堂。桌上摆着她最爱的槐花糕,这让她想起王碌第一次教她辨认草药时,特意采来槐花做点心的模样。那时他说:“记住,每种草木都有其用,人亦如此。” 月光爬上窗棂时,谢鸢吟在书桌前铺开宣纸。窗外的风掀起纱帘,恍惚间她又回到那座小木屋,师傅正笑着看她舞剑,剑穗扫落满树槐花。 谢鸢吟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莲花灯精巧的褶皱。素白绢布被烛火染成暖金色,在栀岁棠掌心盈盈颤动,宛如一朵真正的芙蕖在月色里绽放。“好漂亮。”她忍不住赞叹,忽然想起山中木屋前的小池塘,每到夏日也会浮起这样柔美的光晕。 “那当然!”栀岁棠得意地仰起头,发间的珍珠步摇跟着晃动,“我特意选了最薄的绢纱,还在灯芯里掺了桂花蜜,这样烧起来会有香味!”说着便凑近谢鸢吟,非要让她仔细闻闻。 清甜的香气混着烛火的暖意扑面而来,谢鸢吟下意识偏头,却见少女鬓边沾着片草叶。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对方摘下,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飞了一只蝴蝶。这个瞬间,记忆突然重叠——当年在山中迷路时,王碌也是这样,一边举着火把照亮前路,一边耐心地替她拍落沾在衣摆的苍耳。 “阿吟姐姐在想什么?”栀岁棠突然凑到她面前,杏眼里映着跳动的烛光,“不会是觉得我做的灯不好看吧?” “怎么会。谢鸢吟轻笑出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莲花灯的灯穗,“只是想起第一次见到师傅时,他举着火把的样子,和你现在举着莲花灯的模样,倒有几分相似。” “真的吗?”栀岁棠眼睛一亮,立刻来了兴致,“快给我讲讲!王夫子年轻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威风?是不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白衣胜雪,一剑能劈开瀑布?” 谢鸢吟被她夸张的描述逗得直笑,顺势在石凳上坐下。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老长。她望着远处摇曳的莲花灯,开始讲述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春日里漫山遍野的槐花雨,夏夜师徒俩在屋檐下数星星,还有王碌手把手教她辨认草药时,掌心传来的温热。 栀岁棠听得入神,不知不觉靠在了谢鸢吟肩头。当故事讲到王碌用三个月采药钱换红绸时,少女突然坐直身子,义愤填膺道:“师傅对阿吟姐姐真好!要是我,一定也会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 夜风掠过树梢,带来阵阵花香。谢鸢吟望着少女认真的模样,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碰。她伸手拢了拢对方散落的发丝,轻声说:“傻丫头,你已经把最珍贵的东西给我了。” “是什么?” “是此刻的月色,还有这盏会发光的莲花灯。” 栀岁棠先是一愣,随即笑弯了眉眼。她举起莲花灯,让暖光映在两人脸上:“那以后我要做更多漂亮的灯,把阿吟姐姐的世界都照亮!”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谢鸢吟起身牵起她的手:“该回去了,明日还要上课。” “知道啦!”栀岁棠晃了晃莲花灯,“不过阿吟姐姐要答应我,以后每天晚上都要听我讲新故事!” “好,都依你。” 月光下,两道身影渐渐远去。莲花灯的光晕在石板路上拖出长长的尾巴,恍惚间,竟像是一条流淌着温暖与希望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