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山笔录》 第1章 第 1 章 卯时,承天宗乾坤宫里的侍女就已经准备好了宗主今日的服饰,布料是用天蚕冰丝纺织的,清洗干净后用璃火慢慢烘干,再用上好的青花玉熨平,最后又用梦泽香熏了一个时辰。只有这样宗主才能穿得舒舒服服。 止彦在辰时准时睁开眼睛,他醒后,侍女们上前,熟练地为他换衣。 乾坤宫里可以说是宗门里最讲究的地方了。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地毯,用的是极好的妖兽皮毛,被褥一样是天蚕冰丝,灯芯都是特意从北海运来的,终日都飘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幽香。 按理说,修道之人早已辟谷,不食人间烟火,也不需要睡眠,闭目养神即可,更何况止彦早已跨入金丹之境,但是他却一直保持着这些凡人的习惯。 在为他换完衣服后侍女们就退下了,留他一人在屋中闭目悟道。 承天宗宗主之名,只能说是名存实亡。他并不过问宗门的事,所有的一切都是由管事处理,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待在这座为他精心打造的宫殿之中一心悟道。 但是今天,他覆盖着整个承天宗的神识却告诉他外面出了点骚动。 他难得出了一次门。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杀意。 他顺手将攻击给弹了回去。不知道是谁这么自不量力会挑战他。 只是还没等到对方解释什么,他就看见那人吐出一口鲜血,竟是当场暴毙而亡。 止彦自幼时起就从未离开过这里,并不与人接触,也不懂各种人情世故。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景象时,突然有人高喊出声。 “承天宗宗主修的是魔道!他杀了陈长老!” 没等他弄清楚状况时,各路攻击扑面而来,他也毫不犹豫地挥手全部弹了回去。他不通人情,但晓得什么是杀意。 “怎么回事!他不是才金丹吗?为何杀得了合体期的陈长老!” “他的招式根本不是承天宗的!他是魔修!” ...... 全都是他不懂的东西。 止彦收回回忆。那日宗门弟子和其他宗门的人都在,说他是魔修,要将他除掉,他并不懂其中深意,只知道将对准自己的攻击全部弹回,最后却让承天宗血流成河。 他熟悉的管事站了出来,一脸沉痛地看着他,叫他滚。管事是他父母的好友,在他父母陨落后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他不认其他人,却认他。 那日在场的还有各大宗门的代表,此事一出,他们既然无法将他除掉,便要他滚出正道地界。他一路走走停停,便来到了天堑处,此地乃是正邪交界,一片混沌。 手中的剑刃之上,温热的血还未凝固。这把剑还不是他自己的,他只是从对他有所企图的人手里夺过来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早已气绝身亡,自然不可能做出多么生动的表情。 这便是魔修?已经不是第一个了,他也记不清有多少人觊觎他的修为,妄图诱他入圈套。可他岂是这么好对付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来二去,竟已杀了这么多的魔修。 茫然向前的人未多停留,只是他刚向前踏了一步,就突然觉得脑中气血逆涌,顿时天旋地转,不由得栽倒在地。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闭目休息了,这里也没有可以照顾他的人,例行饮用的琼浆也无处可寻,就连被仔细熨烫的衣物都已经脏污,让他觉得皮肤有些发痒。 和这些不适比起来,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散去,最后堕入了无尽的深渊。 ...... 止彦再次苏醒时,觉得这入鼻的空气很是清新,甚至比他寝宫中有上好香料调制的空气都好闻,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而这也让一旁的人知道他清醒了。 祈煌听见响动,将目光从手中的书卷移开,落到床上躺着的人身上。 止彦偏了偏头,他想起身,却觉得手指重逾千斤,多次尝试后,他终于认清了他动不了的现实。 “三魂七魄散了一半,五脏六腑个个半废,根骨经脉皆是烂泥,你能活着也真是个奇迹,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祈煌说完,又将目光移回了书卷上。 承天宗可以说得上是第一大宗门了,他虽然不管事,但好歹是宗主,可从来没有人会如此忽视他,不仅没有,就连穿衣都有人伺候,金贵着呢。 可已今非昔比。止彦并未说什么,他不再努力想去控制身体,而是放松地躺在那里,望着纱帐顶发呆。 止彦的反应可以说有些异常,他不动还好,连话也不说,这让祈煌看书也有些心不在焉,他忍不住去打量止彦。 修真之人基本没有不好看的,这也不是什么重点,他在意的是其他。 他早就听说承天宗有个瓷娃娃一样的宗主,不仅碰不得摸不得,还要每天花费数件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来保养,但从来不见他做什么事,这么多年了也依旧是金丹期。这个修为能做宗主全凭他父亲是开宗之人,早就有人对此颇有微词,心生不满,果不其然,不久前就有人对这个位置出了手,只是和流言不相符合的是,那日承天宗宗主一人战多方高手仍不落下风,一路走来更是斩杀无数魔修,这可不像仅是金丹期的修为。 祈煌也是出于这个兴趣将人带回来了的。结果带回来一看,秘辛可真是不少,不止是修为不是金丹,或者说,和他们不一样,他没有金丹,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模样稀奇的珠子,自然也不是按这个套路修行的,不能按他们的等级评议。 虽然要他说,这个宗主该是个死人才对。 祈煌连续几天给止彦喂了一种棕褐色的液体,微甜,有些粘稠,不涩,很是润滑。止彦为人处事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类型的,他并没有拒绝,事实也证明这东西对他似乎也是有好处的。二人如此这样相处了几日,一句话也不交流,倒有异样的默契。 十日后,止彦终于能下地了。祈煌不像他殿中的侍女,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甚至懒得看他近况如何,只是一直翻看着他的书,有时候你以为他会大发善心地扶人一把,他却只是抬手拿一下笔而已。 修行百余年,止彦头一次需要自己照顾自己。他一言不发,既不问祈煌身份,也不问自己遭遇,只是一心和不知道哪里系哪里的衣带斗智斗勇。他这身早已不是他穿的那身了,也幸亏不是那身,毕竟和这套简单的袍子比起来,宗主的服饰要复杂得多。 祈煌全当周围没人地看着他的书,直到身后传来叮咚一声,他终于舍得施舍一点目光,就看见止彦衣服系得乱糟糟,整个人是头朝下从床上栽倒下来,姿势很不端庄,有辱宗主名声。 他就这么看着人在地上挣扎半天也爬不起来,好像不是演的,于是叹了口气,起身去将人扶起来。 他给止彦喝的可不是什么寻常物品,那是从许多天材地宝里提取的精华,常人喝一口就能白骨生肌,脱去凡胎,就算是爱好收藏的他都没有多少存货,止彦这一下就喝去了他几百年的藏品,换谁都心疼。 祈煌将人扶起来后,顺便就给他重新整理了一下穿着,止彦低下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看上去甚至还有些乖巧。 祈煌突然就对自己的不管不问多了几丝愧疚,但是这异样的情绪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他的目的也只是止彦身体里那颗流光溢彩的珠子而已,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看上去像是妖兽修行的妖丹,但比那要美丽凝实多了,而且似乎还是某种气运所在,更神奇的是,以他的修为,竟然无法将它取出。 祈煌突然想到这个看上去不太聪明的宗主被逐出宗门的事情,或许和这个也脱不了干系。 “宗主不问我是谁?”他替止彦系好腰带,收回手,带着笑意问道。 止彦抬起头,并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神却莫名让祈煌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我为什么要知道伺候的人的名字。 祈煌一时哑口,便自讨没趣地叹了口气,准备该干嘛干嘛去。 看着人离开了屋子,止彦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也或许什么也没想,他就好像个傀儡,没有自己的思维,没有了傀儡师的牵引,就如同死木。 祈煌走时他是这个姿势,回来的时候他还是这个姿势。祈煌站在门口,眼神颇深地看着止彦,半晌才走进来,将他取来的东西放到桌上,却不急着用,而是走到止彦面前:“宗主为何一动不动,这里并未设置戒令,宗主可随意进出。” 止彦抬起头,他的眼睛澄澈无比,却也过于空灵,什么也没映进去,只是这次他终于开口了:“我已不是承天宗宗主。” 祈煌神色微妙地看着他,止彦并未有什么憾色,相反他平静得很,那样子就好像在说“我今天吃了两碗饭”一样,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见祈煌好像没明白的样子,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已经不是承天宗的宗主,也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这回答就更奇怪了,好像他真是某个傀儡一样,一旦失去了敕令,就陷入茫然之中,直到下一条敕令传来。 祈煌心情顿时有些微妙,他看着止彦,试探着问道:“那宗主......作为止彦,就无欲无求了?” 止彦并没有在意他知道自己姓名的事,对于他的问题也是知无不言:“没有必要。” 祈煌:“......” 真是奇怪得很,承天宗莫不是培养怪胎的地方? 他有些不服气,上下打量了止彦一眼:“就算我将你交给外面那些魔修也无所谓?” 止彦看向他,依旧是那么澄澈的眼睛,丝毫没有被污染,他一言不发。 祈煌败下阵了,他也不是什么生性邪恶的人,被这么天真的眼神盯着,顿生罪恶感,连忙端正了姿态。 他掩饰尴尬地咳了一声,就退了一步,想到那颗珠子,还是有些好奇,便整理了下神色,郑重其事地看着止彦:“既然如此,那以后,你就听我的安排,如何?” 止彦没有立即回应,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在衡量祈煌的建议和他原本存在的敕令之间是否存在冲突。 思考片刻,他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从他捡回止彦到这里,已一月有余。这一月里,止彦没有下过床,他所有的行为就是不断重复睡觉,被伺候更衣,闭目悟道,睡觉。很单调的生活。 虽然祈煌没有怎么在意止彦,但是当止彦也不在意他的时候,祈煌突然就有点不舒服了。 这里该是他的住处,他的睡榻,怎么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止彦的住所,而他只是一个伺候人的仆人。 这种异样情绪发酵了好几天,祈煌才开了口,他发现只要他不说话,止彦是不可能主动搭理他的。 “之前宗主说自己无欲无求,那为何......还要日复一日地悟道?” 止彦睁开眼,清明的眸子看向祈煌,面色如常,语气寡淡得像是在被迫复述:“我答应了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要按时吃饭,睡觉,修炼,并且好好活下去。” 祈煌:“......”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十分诡异的回答。 他想了想,随手将书卷一扔:“可是现在你听我的,那我说,要你不修炼了呢?” 这两道敕令冲突了,但止彦的回答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在他话音刚落之时止彦先是愣了愣,似乎是在思考谁的命令占据上风,没过多久,止彦就敛气收息,整个人懒散了下来,但是他仍是非常平静地说:“那就不修炼了。” 祈煌:“......” 他怀疑他要是说让他不活了对方也会照做。 确定了这个宗主真的是缺了根筋过后,祈煌心里就逐渐有了个打算,他坐到床边,目光却落在止彦胸口处:“那我要是想要这颗珠子呢?” 止彦眨眨眼,有些迷茫:“什么珠子?” “当然是这颗......”祈煌的手还没有触碰到止彦胸口,就被人抓住了,力道之大,甚至钳得他生疼,祈煌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种痛觉了。 这颗珠子有古怪,他当日只能用神识扫一下,其余的就根本近身不了,不知道这珠子周围有什么玄机,即使是在止彦昏迷时仍然有一层铁盾一样坚硬的透明屏障,更何况...... 他那日想强剖取丹时止彦也是这幅样子。 钳住他的手绞得发紧,不似凡人,倒像真是铁爪,换做旁人怕是早就腕骨碎裂。那日看见的眼睛,也是如此,不是那副清明如孩童的天真模样,而是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仅是眼神就想将妄想之人拖入深渊。 承天宗宗主,自然不止是金丹期,哪有能和他对峙还不落下风的金丹。 祈煌垂下眼看了看抓着他的手,叹了口气:“我不是要伤你,你先放开我。” 这次,止彦并没有那么干脆利落,虽然最终是放开了,但他迟疑了。正是这点迟疑,让祈煌若有所思。 他暂时是拿不出这颗珠子的,但是气运依然围绕在止彦周围,他这地方本来就寻的是风水宝地,灵气本就浓郁,止彦一来,更是锦上添花,以往还需要他自己闭目聚灵才能纳进天地灵气,但是现在他只需要坐在止彦身旁,无论做些什么,被止彦吸引来的灵气就会自然而然也纳入他的体内,越靠近止彦这效果就越明显。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止彦放开手后,那双眼睛也恢复了澄澈,只是看上去有些奇怪,好像没什么焦距。祈煌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有反应。 上次他妄图剖丹时,止彦气势大涨,过后也是极度虚弱,好像全身骨头尽碎一样整个人软作一滩,还呕出一大口血,好像这种变化会给他带来极大的伤害。这次似乎是目盲...... 唉,这都什么构造。 祈煌欲起身,去摘点能治目盲的明蒙草,只是没能起来,止彦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没事。”他一边说着,鲜血又从嘴角溢出,且有止不住地趋势,整个人虚晃了一下。 祈煌连忙将人扶住,封住他穴关,这才让人没再吐血了。 自始至终,止彦都死死地捏着他的衣袖,祈煌低头看了一眼,他试图将止彦的手扒开,但失败了,对方甚至抓得更紧了,不知道这种随便买的凡布受不受得起他抓扯。 止彦不放手,他就没法起身去摘仙草,只能坐在这里安抚对方。止彦平息了剧烈的喘气,也顺势躺了下来,但是仍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 祈煌看着他胸前衣襟上一大片血迹,很想替人换掉,但是被拽住一只手又不太方便,他看了看睁着眼却无神的止彦,突然想到:“你怕黑?” 止彦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祈煌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也听不见了。 任凭人抓着他衣袖,祈煌从怀里掏出一枚联系用的玉简,他这个半吊子医师毕竟学艺不精,既然决定了还是把人养着,治病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来吧。 谭秋期觊觎祈煌院子里的仙草很久了,但是他又破不了檀山的护山大阵,只能干看着,或者做也许祈煌能送他一些的白日梦。 万万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如此之快。接到玉简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看内容,就拿着玉简上的一次性通行令往檀山赶。他平日里养这些花花草草就蹭着檀山的风水,自己修为并不算高深,也是借着檀山君的威名得以庇佑。 他刚一踏进祈煌那有些随便的小屋,就撞见他怀里抱着一个人,半裸着上身,似乎没有意识。祈煌好不容易扒开止彦的手,让他可以给人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刚把带血的衣服脱下来,结果人就不太行了,紧闭着眼,冷汗直冒。祈煌见状,连忙探查他经脉,真气似乎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让本就脆弱的经脉几欲断绝。 他知道谭秋期来了,但也无暇照顾,只一心放在替止彦梳理经脉上。 “废话别说,赶紧看看,这种怎么救。”他率先开口,堵住谭秋期即将倾泻而下的疑问。 “人鱼脂知道吧,北海那个,用那个做成的香薰,你得每日都点上,这个有安神固魂的作用,最好辅以梦泽香,他看上去神魂有些杂乱,需要梳理一下。然后呢,注意不要剧烈运动,他这身骨随时可以断,每日最好可以泡一泡温泉,哦对了,你喂的那个汁液,唉那个东西算猛药,你不要随便给这种危重的人吃,得不偿失的。”絮絮叨叨完,谭秋期还是将目光移到了止彦脸上,忍不住开口,“我没记错的话,这不是.....承天宗宗主么?我入宗那会儿还见过他,你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还这么......” 祈煌仍保持着将人抱在怀里的姿势,慢慢调理着经脉,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对方顿时明白这些东西不该问。 “咳,千万不要剧烈运动啊。”谭秋期重复道,然后在祈煌的眼刀过来前迅速告辞,临走时还不忘扯了他一些落山花。 虎口拔牙这种事,他谭秋期向来是第一人。 天地不分正邪,但因一道天然沟壑,修道之人自分了正邪两派。正道以承天宗为首,多个派系联盟,而邪道之地多是被称为魔修的人,大都无门无派,自成一家,只是在此地混足的人都知道弱肉强食是此地唯一的定律,强者割据一方,弱者依附强者生存,久而久之,这些称霸一方的强者就被人称为了魔王,邪道之地上共有九个魔王,似乎明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他们都表面交好,并不针锋相对,而其中,更有一个连魔王都不愿意招惹的存在,他虽未自立为王,也对魔修之间的争斗并不感兴趣,却也因为实力强悍得了尊号,他占据了这边最好的一片地,封山为界,山名檀山,便得了檀山君的名号。 祈煌是不明白,不过是住得偏了一点,怎么就成魔修了呢,他可是正经门派出身的,根比谁都正,去看看那些正道的传世典籍,说不定还有他写的呢。 仰仗止彦,他那个朴素的小屋现在也颇有些奢靡之风,软和的妖兽皮毛就算了,人鱼脂梦泽香这种消耗品根本就是在割他的肉,祈煌不得不又开始衡量这样究竟值不值得。 唯一的好处就是,现在的止彦看上去好歹是没有生命危险了,那颗珠子带来的气运效果也更好了,连带着檀山上的各种珍宝都疯长,完全不顾自己是稀有物的设定。 ......也算值得吧。 他默许谭秋期可以进檀山来采药了,为了他采药方便,还得地关停了护山大阵,这玩意一开始本来就是为了防谭秋期偷药,只是收益也分他七成,谭秋期再不乐意也奈何不了他,更何况这三成也够他挥霍好一阵了,祈煌有时候还会给点钱托他做事,靠着檀山是真的好选择。 止彦还是那种老毛病,看他和看仆人无异,除了睡觉就是发呆,那日他开玩笑让人别修行了,没想到止彦还真的就不修行了。但即便如此,他的修为还是在增长,看得人艳羡不已。 祈煌最近忙着订正百草录,恰巧也需要安静,二人互不干涉,也算和谐。 这份宁静被打破在一个清晨,谭秋期按例来收取仙草,但这次他似乎有话要说,只是顾忌着什么,欲言又止。祈煌顺着他飘忽的目光看向止彦,对方还在乖巧地睡觉,他便起身随着谭秋期来到了屋外。 一到屋外,谭秋期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檀山君,我上次出去卖仙草,可听到了一些事。” 很熟悉的开场白,祈煌不是很想理他,每次他这样神神秘秘的到最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热爱八卦。 “承天宗在到处打听那人的下落,我有消息说,目的是为了玄天剑。” 这次祈煌神色微动了。 玄天剑乃是止彦的父亲昊天真人的法器,据说是取自真龙脊骨,熔炼而成。话说回来,承天宗立宗之本似乎就是那条真龙,陨落之处便是现在的承天宗。真龙出品,自然不是凡品,不然也不会一直盘踞兵器谱榜首,即使是在消失多年以后依然难以超越。顺便一提这兵器谱就是祈煌编写的。 “据说这把剑被传给了止彦,那天止彦被赶出宗门,他们就是掀了地板也没找到那些真龙留下来的宝物,便有人说是止彦带走了,这不,又在找人了。” 祈煌却摇了摇头:“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我还是知道的,连个须弥戒都没有,什么也藏不了。” 谭秋期摊摊手:“话虽如此,别人不信啊。” 祈煌:“说起来上一次卖仙草的分红呢?” 谭秋期:“......啊这个......” 他们在屋外谈论,屋内的止彦却早已苏醒,且将他们的话全都听了去,明明是关于他的事,但是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全当听个新鲜了。 祈煌打发走了“我全输光了”的谭秋期,返回屋内时,就撞见止彦站在书架面前,抬头看着那些著作。 书很杂,几乎什么都有涉猎,只是落款无一不是“修明”。他难得主动搭话:“你就是修明?” 这个名字确实响彻正道,连他都有所耳闻。 祈煌二字已经作为不太好的意思出名了,他便取了自己的字作为笔名,突然被人这么一问,还有些害羞。 他害羞归害羞,止彦是完全不在乎,自顾自地继续说:“你可以帮我著一本书吗?记录我的梦。” 哈? 祈煌完全不理解他这个要求:“......你的梦有什么好记录的?” 他这话带了几分嫌弃,但是止彦却仿佛完全不知道一样,他依旧面无表情,用陈述的语气说每一句话:“因为在梦里,我是一条龙。” 第3章 第 3 章 因为这件事,他俩的交流总算是稍微多了起来,虽然聊天内容也不过是今日吃了几尾鱼,又去了哪里兴风作浪,格外单调,只有祈煌是兴致勃勃,恨不得他一天睡上十一个时辰,留一个时辰出来叙述。但只有这时候止彦看起来才算有些生气,像个活人。 祈煌踏入修真界时,世间已没有真龙,其余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神兽们也不见踪影,他也只能从古籍上了解,偏偏那些古籍又差不多都是抽象派,再怎么想象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眼下有了一点信息来源,虽然来源格外不靠谱,但是他仍然热情洋溢:“可以描述一下龙的样貌吗?什么颜色?几爪?胡须呢?” 止彦微皱了眉,似乎是在替他绞尽脑汁地思考,但最终依然是摇摇头:“不曾记得,我自己应该瞧不见我自己。” 他的梦并不见什么章法,也没个时间顺序,稀里糊涂的一大堆,还得劳烦他自己动动脑子整理一下。但大多数时候都一言可蔽之,都是些无聊的事情,余下的时间继续发呆。 他发呆的时候祈煌也并未闲着,止彦这种异于常人的反应本来就够吸引人的了,更何况梦还这么奇怪,他便有心留意起关于承天宗的事情,虽然大部分都是委托谭秋期这个八卦爱好者。 谭秋期打听来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参杂了不少流言蜚语,祈煌听他说得是煞有其事,权当听故事不当真了。但其中有一条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故事主体说的是止彦的父母,真实故事肯定没那么多狗血,但“琳君真人怀胎六月时曾被打伤”的信息却让他觉得自己应该摸到了门道,他打断了谭秋期口中的爱恨情仇,着重问了下:“琳君真人怀胎六月被打伤,可有伤及胎儿?” 谭秋期想了想:“这有几种说法,甚至有说,那个时候,琳君真人肚子里的孩子就已经......死了。” 但那也不可能,毕竟止彦现在就坐在那边翻着书,若是死胎,怎么可能长这么大。 谭秋期觉得不可能,祈煌就未必了。反正他观现在的止彦,就是和死人无异,以承天宗的资本,从肚子里就开始养护似乎也不是什么难题。止彦说自己梦里是龙,指不定补品里就掺了些真龙的东西呢。 他们谈的东西并没有避着谁,或者说故意没有避着谁,止彦应该全部晓得,但他依然沉默不语,全当没有听见。 只是在谭秋期走后,祈煌重新回到座前,他才直起身,端正地坐在床前,瞧着祈煌手里纸笔:“流言蜚语并不可信。” 他这意思,刚才的话看来还是听进去了的。祈煌也侧过身,稍微拿出了点洗耳恭听的态度。 止彦却道:“陈无妄只是单纯觊觎玄天剑,他和昊天琳君之间并没有什么情感纠葛。” 祈煌:“......” 祈煌:“晓得了。我之前也并未当真。” 说完这句话,止彦就摆出了一幅我说完了的姿势,不再说什么。 祈煌本想听他谈谈关于自己的事情,没想到他只是来辟了个他并不关心的谣,他稍微转动了下脑筋,止彦这是......在关心他父母的名誉?这么说来他也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有了试探的想法,并很快付诸于行动:“可那时你并未出世,你缘何那么肯定?” 止彦抬起头,看向他,他并不愚笨,只是大多数时候都自觉得事不关己,只在现在表现得心思活络一点:“我看见了。” 祈煌挑眉:“看见?” 他那双精明的眼睛上下巡逻,要捕捉到他一丝一毫的动作。 可他注定是打探不出什么。因为止彦接下来就给出了荒谬但在他自己的逻辑之内的答案:“在梦里。” 祈煌:“......” 他是觉得自己和止彦呆久了思维也变窄了,居然指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梦里? 他又看向止彦:“在梦里,你是何种身份?” 之前止彦说他在梦里是条龙,姑且认为是受了那真龙的影响,但那个时候可没有真龙什么事,它早就坠尸在那,龙骨铸成的玄天剑出世了,它的三魂七魄也早就该散得一干二净。 但是这次,止彦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扭过头不再理他,很明显他在躲避这个问题。 他越躲,祈煌就越来劲,他站起身,坐到他面前,开口问道:“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止彦缓缓点头:“你说,以后听你的安排。” 祈煌满意地笑了笑,但他还没继续问道,止彦就给他来了个转折:“但是,这不一样,这个问题有先后顺序,我答应了别人,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祈煌:“......” 他摸了摸下巴,打算转变一下战术:“那他为何如此要求?” 止彦只是抬眼一瞥,就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似乎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他口中得知答案了。 祈煌稍加思索,看来凡事还是得靠自己,他叹道:“不想说就不说吧。我有事要出山一趟,可能要耽搁好几天,人鱼脂和梦泽香就放在书架上,你自己看时候添置吧。” 止彦微微抬了头,就当听见了。明明是自己家,倒搞得祈煌自己万般不自在。 止彦身上的秘密只多不少,他自己还不会说,谭秋期又没个正经,他还是想自己走一趟去看看。 祈煌只是定居于檀山,并不是闭关,除了犯懒,自己也没少出来晃悠,“修明真人”甚至已经算得上是个名人了。 甚至在他刚在一个茶馆落座时,就有人惊喜道:“这不是修明真人吗!” 也不是别人眼神太尖,他本就有意“暴露身份”,白玉冠,蓝衣袍,再加上他腰间独一无二的江山卷,还真就仅此一人了。 在他人眼中,修明真人乃是一个云游四方的散修,爱好探访志怪和著书,在正派之间颇有名望,也经常受邀前来开设讲座,每次都是座无虚席。这样一个博学善游历的人,聊天那是基本艺能。不多时,他便从这些游历的修士口中得知了承天宗的近况。 他们确实在大张旗鼓地寻找止彦,止彦已经被定性为杀害同门的魔修,这理由自然是诛邪,顺便找回被带走的宝物。 “现在的承天宗宗主乃是问江真人,他本就是昊天真人和琳君真人的好友,也是看着止......那魔头长大的,我之前见了他一次,唉!头发全白了!” “一夜白头?” “这种滋味,就相当于你自己的孩子叛入魔门了,可不是一夜白头吗!” 祈煌转着茶杯,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闲扯,他又不在现场不知道真相,不急于为止彦出头,只是觉得看止彦那样子,叛逃对他而言难度太高了点,这其中应该没那么简单。 看来他还需要更深入地去了解一下。 祈煌离开后的第一天,止彦察觉到了檀山脚下的异样。从他到这里来,他的神识一直都覆盖着檀山,像他还在承天宗那样,只有如此才会让他觉得安全,不知道祈煌知不知道。 他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屋内香烟缭绕,为他构筑了一个昏昏欲睡的梦,若不是山脚下的响动,他可能真的睡过去了。 檀山脚下没有别人,出事的自然是谭秋期,他摆脱了追兵,一路小跑上山,照例来拉救兵,只是好巧不巧,祈煌并不在这里。 “檀山君!救我!” 他慌慌张张地跑进小院,也不顾脚下踩死的幼苗,就想往屋子里钻。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他绕着屋子走了好半天,才确定了祈煌并不在这里,只有一个坐在床边的止彦。 他还不死心,跑进屋里,冲着止彦问道:“檀山君呢?” 止彦并没有回答他,因为他的神识告诉他,闯进檀山来的并不只有谭秋期,他站起身,绕过急得团团转的谭秋期,朝外面走去。 谭秋期被他的举动搞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止彦这是打算做什么,他莫不是打算...... 尹风华怒气冲冲地跟着谭秋期上了檀山,怒气上头,她也忘了这是谁的地盘,拿着大刀就上来了,只是没想到第一个看见的,不是谭秋期,也不是祈煌,而是一个本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愣在原地,说话也支支吾吾的:“宗......宗主。”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摇摇头,举刀对着止彦:“你果然叛逃入了魔门!居然和这个魔头混在一起!” 说到魔头,她这才又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连忙四下望了望,生怕祈煌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抹她脖子。 谭秋期本想借着祈煌的名声吓吓她,没想到止彦却主动放弃防御:“他不在这里。” 谭秋期:“......” “不在?”尹风华也是脑子一根筋的,止彦说不在她完全不怀疑,立马又气焰重振,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两个“贼人”就地正法。 但是止彦却无视了她,转过身就要进屋。谭秋期自知自己不是尹风华的对手,止彦一走,他也连忙跟着进去,生怕走慢了刀就落在了他脖子上。 落下尹风华一个人在外面,愤怒地将刀插在了地上,大喊:“喂!” 止彦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朝她道:“你不该来这里,四周魔修不少,你境界又不高,走的又是玉石俱焚的路数,还是太冒险了。” 尹风华被他一噎,居然没生气,反而收起了架势,有些沾沾自喜:“你认识我?” 止彦半点不瞒着:“朝歌长老门下的弟子,本名尹风华,道号焰刀。不过悟性不够,年龄也大了,已经被归入了外门弟子,算是出师了。” 尹风华:“......” 她还没来得及发脾气,止彦忽然眼神一凛,锐利了起来:“你身上还带着弟子令牌?” 第4章 第 4 章 这也不是祈煌第一次来承天宗了,他甚至出席过讲坛当过荣誉讲师,对,就在一干正道魁首的眼皮子底下,只是无人知晓修明真人和魔尊檀山君是同一个人。但是今天,他明显察觉到了哪里不一样。 以往来承天宗,灵力充裕,和檀山是不相上下,但今日来此,都走到山门了,还是觉得灵力寡淡,不似往常。难道是承天宗气运已尽?祈煌算了算,是有几百年了,那条龙死透了也说不定。 他还没恭恭敬敬递个帖子,劳烦守门弟子替他通告一声,就看见好几个修士行色匆匆地出了山门,自然不是来迎接他,人家压根就没看见他。 祈煌观他们背影,察觉到他们修为都不低,带队的似乎还是一个长老,这么多人浩浩荡荡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他刚想按计划行事,就听守门弟子感慨道:“文长老出山,看来是有下落了。” 下落?祈煌不由得想到承天宗这些日子可都在打听谁的下落,可是止彦在他那里应当无人知晓才对。 应该是别处的乌龙吧...... 这样想着,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友可知这说的是谁?” 那弟子本是一个普通外门弟子,认得这是修明真人,被称为“小友”还有些受宠若惊,但也掩饰不住的欣喜,一欣喜了就啥都往外蹦:“当然是宗......那叛逃出宗门的魔头了!” 还真是啊...... 祈煌按捺住没缘由的心慌意乱,朝这弟子谢过,就朝承天宗内走去,他约了黄芙长老商讨制定秘境地图,顺便旁敲侧击一下关于止彦的秘辛。 就算他们知道止彦在檀山,一时半会应该也破不了护山大阵......等一下,因为方便谭秋期进来采仙草,他似乎把大阵停了。 守门弟子看见刚进去没多久的修明真人突然又回来了,和刚才的修士一样行色匆匆地往外走。 —— 尹风华还没来得及回答止彦的问题,就有个声音从大老远传来。 “止彦!你果然投入了魔门!” 谭秋期一听,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立马就往屋里钻。尹风华还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的就发展成现在这样子。 还是止彦叫醒了她,示意她过来:“进屋里去吧。” 虽然看这房子破破烂烂的,但其中有那么多祈煌珍爱的书籍,应当是有防护阵......的吧? 文惠见他状似神游,一幅目中无人的样子,更是怒气冲冲:“你说!你为何要杀害陈长老!” 止彦看向他,他倒不是什么什么目中无人......好吧这样说也没错。他那双眼眸死气沉沉的,站外面这么久,离了那人鱼脂和梦泽香,他有些轻飘飘的,眼神也飘忽起来,看上去也就不免有些轻蔑了:“我几时杀了他?” 这样子在文惠眼里,差点气得他吐血,他指着止彦“你”了好半天都没说完整一句话,最后还是一个胆大的弟子上前:“师父!你还同他废话什么,他这是冥顽不灵!” 话毕就要拔剑上来同他决斗。 但止彦只是瞥了他一眼,他便双腿一软,又不敢上前了。 文惠平复了心情,端了端那名门正派的架子,但迫不及待了点:“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也不忍拿你怎么样,你只要交出玄天剑,我大可以放过你。” “玄天剑。”止彦重复了这个词,他抬起头,似是不解,又似是叹息,“为何你们每个人都想要这个?” 文惠端着架子不好质问,他的弟子便替他问了:“废话!玄天剑乃是承天宗的宗门宝物!自然是要讨要回去的!” 止彦没再接话,但是他周身的气息却凛然一变,瑟瑟风起,衣袍烈烈,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运起真气。 “我答应了一个人,玄天剑......谁也不许拿走!” —— 祈煌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承天宗的弟子仓皇逃离,他仰头看见檀山上不正常的云气,便暗道一声遭。也来不及多做打扮,他扣上面具,将江山卷收了起来,就连忙上了山。 他精心呵护的花圃一片狼藉,木头搭建的小屋更是不堪一击,若不是他在书架上施了阵法,他辛辛苦苦收集的书籍也会和小屋一样碎尸万段。谭秋期和尹风华蹲在废墟后,生怕被他瞧见了。所幸现在最吸引眼球的是止彦。 他瘫坐在地,低垂着头,不知死活。等到祈煌走到跟前了,才勉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垂了下去。 祈煌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谴责他还是关心他。一番思想挣扎后,他长舒了一口气,蹲下身,把住止彦的手腕,探查他的情况。止彦似乎有一种用真气就会错乱的毛病,他替人梳理了好半天才勉强让那些乱窜的真气回到经脉里。 乱窜的真气被梳理有序,脑子也跟着清醒了,止彦看向祈煌,面无表情道:“对不起。” 祈煌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他以为自己在止彦眼里一直是仆人呢,没想到能得到他一个道歉,虽然很没有诚意,但也算是解锁了某个奇怪的图鉴。 祈煌客气地问道:“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止彦毫不客气:“哪里都不舒服。” 祈煌抬头看向谭秋期。 谭秋期:“......” 他站了起来,惴惴不安地走了过来,尹风华也自觉算是半个罪魁祸首,也是一幅忏悔模样地跟了过来。 祈煌暂时不想追究谁的责任,他示意谭秋期走近点:“你来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见他开口不是问罪,谭秋期立马跑了过来,从未像今天这样好为人医。 祈煌这才看向尹风华,他认得尹风华,但并不熟,只晓得她和谭秋期之间是有些猫腻,哪种猫腻就不清楚了。 他不问,尹风华自己心里忐忑,便自己开口了,乖巧得很,和刚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大相径庭:“我只是来这里找师兄......” 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祈煌替谭秋期就挡了三次,更不用说谭秋期自己扛的次数。 闭着眼睛自行调息的止彦忽然开口:“弟子令牌连接着承天宗的水镜,每一个带着令牌的弟子就是一个移动的探物罗盘,有心测验,便能坐在承天宗里勘得世间万事万物。” “什么?”尹风华从后腰摸出那块被她嫌弃过做工粗糙又不得不用它进山门的令牌,一时间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连祈煌都觉得有些新鲜,不由得赞叹:“这个想法,可真是妙啊!” 谭秋期一句“好好休息”嘱咐给止彦后,就站起身看向尹风华,有祈煌在这里,他胆子莫名大了几分:“你不是已经不在承天宗了吗?还留着那个干嘛?” 尹风华一听他说话就来气,忍不住把令牌扔向他,正好砸在人肩膀上,谭秋期还配合地“哎哟”了一声。 她是早就离开了承天宗,可就是......一个念想罢了。她又不像谭秋期这么没出息! 祈煌是看不透他俩见面就掐架还是依然要见面的做法,眼看着又要掐起来了,他立马轻咳一声:“二位这么闲,不如帮我重建一下......” 谭秋期立马变脸:“我突然想起来今日的仙草还没有采摘!”话毕抬腿就往山下走。 他一走,尹风华也是追着他数落去了。 看来檀山君脾气还是不够坏,居然唬不住他们,祈煌又突然有些想整点恶名了。 没了别人,便没有再藏匿身份的必要,祈煌摘了面具,蹲下身,看了一眼止彦身后的废墟,又看了看闭目养神快要睡过去的止彦:“这屋子一时半会可没有,没地方睡觉,可怎么办?” 止彦眼皮都没用抬一下:“地为床,天做被。” 祈煌叹了口气:“你倒是潇洒。” 出于个人兴趣,祈煌并不喜欢用法力,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他闲庭散步似地走到林中,打算从头开始搭建自己的小屋。 止彦睁开眼,看着他一个人乐乎地推着木板,忽然开口道:“他们还会来的。” 祈煌满意的看着光洁的木板,闻言抬起头:“那又如何?” 止彦的睫毛轻颤,他这次应该是稍加思索了几秒,才回应道:“我会连累你。” 他现在这状态和刚遇见那会儿可是大不相同,祈煌都忍不住打趣他:“你现在怎么又关心起我来了?” 止彦低下头,似乎真的是在认真思考,而后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祈煌:“因为你是个好人。” 祈煌:“......那还真是谢谢。” 他的目的也不过是那颗古怪的珠子,本来就谈不上什么好人。玩笑开完了,还是得说回正经的,祈煌停下动作:“以你现在的状况,离开这里,你去哪里?还是说我会在檀山脚下捡到一具尸体?” 他这个问句把止彦问住了,他当真开始认真思索起来:“我答应了别人,我暂时不能死。” 祈煌当他又开始自言自语说些古怪的话了,便继续打磨木板,准备将它们拼接成他印象里的小屋。 直到止彦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吓他一跳,没想到以他的修为,竟然没有察觉有人靠近。祈煌顿时警铃大作。 止彦并不知道他盖章的“好人”现在对他抱有敌意,他只是问道:“我暂时不能死,所以,你可以保护我吗?” 祈煌还以为他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没想到却是这个,虽然并没有明说,但他现在不正在做这种事吗?虽然这次有些“失职”。他稍微放松了一下,也乐得闲聊几句:“哦?那报酬呢?” 他的询问让止彦愣住了,他有些茫然地低下头,他身上一无所有,确实没什么可用来当报酬的。 祈煌当然并没有当真,他只是随口逗弄几句,见人不吱声了,也知道逗到头了,准备说几句缓和一下气氛,止彦却突然开口。 “玄天剑。” 祈煌眼神锐利了起来:“什么?” 止彦重复了一遍:“玄天剑,我用玄天剑做报酬,虽然与人有约在先,我现在不能给你,但在一切结束之后,我可以将玄天剑赠予你。” 这次祈煌是严肃了起来,玄天剑作为兵器谱排行榜第一的神器,自然是他也想要一睹风采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止彦,不觉得他会有玄天剑,只当他知道玄天剑在何处,也就开口问道:“你知道玄天剑在哪里?” 止彦没有说话,只是忽然拾起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祈煌:“......” 什么意思?我可是正经人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