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反派动手动脚!》 第1章 第 1 章 元成十八年,冬十一月。 宁州接连三日雷声震震,不见雨雪。 城中百姓认定此为妖异之兆,一入夜便紧闭门窗足不出户,唯有平南王府内还歌舞升平。 邬辞云坐于主位下席,冷眼旁观满室荒唐,神色寡淡得像是在看一出闹剧。 “王爷!瑞王率军一路南下,昨日已到宁州边境。” 满室混乱之中,有尚且理智的官吏拂开劝阻的同僚,跌跌撞撞起身跪地劝谏,字字恳切道:“朝廷大军如今尚在梧州,一时恐难以支援,臣万望王爷以百姓为重,调令兵马守城卫民,莫使宁州生灵涂炭!” 如今朝中宦官当政,苛税重役引得民不聊生,在边关拥兵自重的瑞王顺势谋反,一路颇得百姓拥护。 而皇帝为了镇压叛军,竟以盛梁两朝本属一宗为由,主动向邻近梁国求助,请求梁国派军支援。 如今瑞王大军已兵临城下,平南王不仅不管不顾,还带着一众官吏沉迷酒色,丝毫没有半分焦急之意。 “王爷,您食君之禄,世受国恩,而今危亡之际不管不顾,岂不是将宁州拱手相让,上负天恩,下惭民望,令我等实在不齿!” 这话说的实在太过直接,正搂着两名美姬寻欢作乐的平南王不耐烦地扫了一眼,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堂下是冒险陈情进谏的官吏,堂上是脸黑得快要滴墨的平南王,在场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室内陡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韩大人此言差矣。” 邬辞云平静望向进谏之人,主动开口为平南王解围。 “王爷心系百姓,自然也早已知晓此事,只是不欲事先张扬,免得坏了大师。” 堂下官吏闻言冷笑一声,不依不饶道:“那敢问邬大人,宁州如今到底有何部署,总不能靠你一张嘴便能击退叛军吧?” 邬辞云闻言不恼,她慢吞吞道:“陛下既然已请了梁军相助,我们又何必耗费宁州兵马,只需在旁协助一二便是。” “一昧依靠梁军,岂非与虎谋皮……” “韩大人,您仔细思量几分,梁军与南下叛军实力相当,若梁军败,宁州兵马再行支援也为时不晚,若梁军胜,必然有所折损,强弩之末,有何惧之。” 说完,她朝旁边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上前要将这位喝醉的韩大人扶下去歇息。 韩大人倒是还想争辩,可是仆从在他的脖颈后方重重按了一下,他顿时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瞪大双眼被几人硬生生带了下去。 室内众人对邬辞云所说之言议论纷纷,一时间又开始了对平南王的殷勤奉承,赞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实在是神机妙算。 平南王对此甚是满意,不禁连连畅饮数杯。 舞姬本想帮邬辞云斟酒,但紧张之下不小心碰倒了酒杯,清脆的破碎声尤为刺耳,她面色一白,下意识想要跪地请罪。 平南王听到动静随口问道:“邬卿,出了何事?” 邬辞云无异招惹事端,只道:“微臣不胜酒力,方才不慎碰倒了酒杯。” 平南王见邬辞云与舞姬不甚亲近,他挑了挑眉,转而对旁边吩咐道:“让扶风过来。” 名唤扶风的绿衣男子得了传召匆匆赶来,他代替了原来的舞姬,施施然在邬辞云的身边坐下,抬手便为她斟了杯酒。 “大人,奴敬您一杯。” 扶风含羞带怯将酒杯递到了邬辞云的面前,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欲语还休,颇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意。 在场也有好男色的官员身边有男宠相伴,其他人见状神色皆是了然,看向两人的神色或暧昧或鄙夷。 邬辞云干脆利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爽快的态度令平南王抚掌大笑。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一道平平无奇的下酒菜。 席间有人初到宁州,不知其中内情,主动向身旁同僚打听,“哪人是什么来历?我瞧着王爷对他极为看重。” “此人名叫邬辞云,曾经是邬南山门下的弟子,七年前连中三元,差点就成了驸马爷。” 对方提起邬辞云神色隐隐有些鄙夷,解释道:“当年他与邬南山那等奸佞同流合污,东窗事发后靠着出卖恩师才保住了小命,如今不过一介七品县令罢了。” 人在官场,大家官官相护,没几个人是真干干净净的。 奸臣固然可恨,但当叛徒的奸臣更为可恨。 更何况这位叛徒奸臣还一点骨气都没有,为了向上爬无所不用其极。 那人闻言颇为咂舌,他晦暗的视线划过邬辞云白净如玉的面庞,揽着男宠的力度都不自觉加重,喃喃道:“枭心鹤貌,当真可惜了……” “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 对方见状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人家早就攀上高枝了,小世子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 邬辞云似有所感抬起了头,视线不偏不倚看向了刚刚正在议论他的人。 说话之人本来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可是猝不及防对上了邬辞云的视线,他吓了一跳,自觉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继续言语。 【就是那个人在偷偷说你坏话!】 系统在人群中精准帮邬辞云指出了嫌疑人,告状道:【他刚刚说你出卖恩师,和奸佞同流合污。】 【上一回和别人造谣你荤素不忌男女通吃的也是他,我都帮你记下来了!】 【……知道了。】 邬辞云抿了一口清茶,试图压住口中辛辣的酒味,垂下的眼睫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四年前邬家倒台,她虽得以脱身,但四年遭贬三次,各种闲言碎语更是数不胜数。 比这还难听的话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邬辞云自己倒不怎么在乎,但奈何系统对此十分较真,恨不得把她所有的仇人都记成册子。 扶风见邬辞云一直在发呆,他抿了抿唇,殷勤帮邬辞云布菜,怯生生道:“大人,烈酒伤身,您尝尝这个。” “我瞧着你们似乎都不太敢靠近我,这是为何?” 邬辞云看向身旁的扶风,她轻声问道:“我应该还不至于到凶神恶煞的地步吧?” 扶风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眼睛,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邬辞云哪里能和凶神恶煞挂钩,他容色清冷,因为先天不足身子孱弱,所以面色总是苍白如雪,看起来不像个玩弄权术的臣子,倒像是话本里冰雕玉琢出来的仙人。 饶是坊间流言纷纷,可如今离得这么近,扶风的心跳还是不由得慢了半拍。 “世子……是世子下了吩咐。” 扶风放轻了声音,委屈道:“世子说若是我们敢碰大人,就把我们砍手剥皮……” 平南王在府上豢养了一众男宠舞姬,为的就是宴席之上陪侍宾客,若是客人真的要对他们动手动脚,他们也不能反抗。 也幸好邬辞云和那些色迷心窍的达官显贵不一样,不然他们就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 “如此倒当真是我的错了。” 邬辞云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淡淡道:“你也退下吧,若是王爷问起我自会解释。” 扶风摇了摇头,柔声道:“奴不怕被责罚,奴是愿意伺候大人的,王爷说,若是大人喜欢奴,奴可以随大人去府上伺候……” 说到这里,他有些怯生生地望了邬辞云一眼,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邬辞云闻言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她盯着扶风半晌,冷淡道:“你干净么?” “奴两处都是干净的。” 扶风试探性碰了碰邬辞云的衣袖,见她没有反应,干脆大着胆子在桌下握住了邬辞云的手。 邬辞云下意识想要把他甩开,可是视线瞥到上首的平南王,她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我醉了。” 邬辞云垂下了眼眸,平静道:“你扶我下去歇歇吧。” 扶风闻言愣了一下,耳朵陡然变红,只听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 他知道自己今天若是与邬辞云一起离席,势必会被世子萧伯明记恨,保不准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 可是万一这位邬大人是真的喜欢他呢…… 扶风觉得自己的设想并非空穴来风,他曾经见过萧伯明对邬辞云投怀送抱,可是邬辞云向来不假辞色,甚至连碰都很少会碰对方一下。 心中的喜悦与隐隐的得意一时冲昏了扶风的头脑,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了邬辞云的脚步,甚至亲密扶住了她的手臂。 晚上的寒风冷得刺骨,穿过连廊时呼啸的风声刮得人耳朵疼,邬辞云猛然接触到了冷风,忍不住抵唇轻咳了两声。 扶风连忙帮邬辞云拢了拢披风,关切道:“大人小心受寒……” “不要脸的贱人!” 扶风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道躲在廊后的黑影就直接把他拉开。 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眉清目秀,但脸色却是化不开的阴沉。 他抬手直接一巴掌把扶风扇倒在地,怒骂道:“贱坯子!你在这里发骚给谁看?” “世子……世子饶命!” 扶风一时被打懵在地,看清面前之人的容貌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跪在地上不停求饶。 “好啊,原来是你。” 萧伯明怒极反笑,冷声道:“你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了不起是不是,既然你这么喜欢伺候人,我今日干脆成全了你!” “世子,现在宴席未散,您处置下人事小,万一传出去,只怕会毁了王爷清誉。” 眼见着府上家丁要把扶风给拖下去,一直冷眼旁观的邬辞云终于开口制止。 萧伯明听到邬辞云求情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阴沉,但是他不愿在此因为一个低贱的男宠和邬辞云发生争吵,只能咬牙让步。 “先把这个贱人关去柴房,宴席之后再行处置。” 邬辞云闻言不置可否,眼见着家丁把扶风拉了下去,她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萧伯明眼疾手快挡在了她的面前,他盯着面无表情的邬辞云,陡然间放软了语气,小声道:“云郎,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身为平南王的独子,萧伯明旁的没学会,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从来都是旁人捧着他,哪有他给别人低头的道理。 可是万万没想到邬辞云偏偏还真就能冷着他这么长时间。 萧伯明从前没有体会,如今换成是自己整日抓心挠肝才终于觉得难受。 他抿了抿唇,赌气道:“不就是上次抽了你那个管家一鞭子,还有没帮你在我爹面前说话,这些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这么生气吗。” 萧伯明从自己的袖中摸索片刻,拿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交到邬辞云的手中,“这是我从我爹书房偷出来的,你尽管拿去用,若是出了事,一切都有我顶着。” 邬辞云眉心微皱,她有些诧异地看着萧伯明,迟疑道:“这张令牌能调动宁州全部兵马,你就这么偷了出来……” “云郎,你又不是外人,你是不会害我的。” 萧伯明紧紧盯着邬辞云,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眼见着她终于展露笑颜,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云郎……” 萧伯明觉得自己身上冷掉的血终于开始流动,他大着胆子凑过去想要亲邬辞云。 可是邬辞云却再度眼疾手快推开了他。 “伯明,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这里又没有旁人,云郎,你疼一疼我……” 萧伯明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邬辞云不让他亲也不许他抱,就连牵手都要他哀求好几天,明明两人已经定情,可是在这种事情上却连陌生人都比不上。 邬辞云实在庆幸现在是晚上,她脸上厌恶的神色还多少有几分遮掩的余地,不至于露出破绽。 “世子,请慎言。” 萧伯明听到“世子”两个字顿时泄气,他生怕自己再惹恼了邬辞云,只能默默和他拉开了距离。 “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邬辞云并不打算在此久留,萧伯明见状张了张嘴,犹豫片刻还是小声道:“明日……明日,你还会来见我吗?” 邬辞云闻言身形微顿,她凝视了萧伯明许久,轻声道:“若无风雪,那我会来。” 猫又来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宁州冬日苦寒,寒鸦一入夜便鸣叫不止,凄厉的鸣叫顺着寒风飘进耳朵里,让人不禁悚然。 马车缓缓驶过街巷,临近子时才终于停在邬府门前。 车夫远远瞧见了等在府外的人,他连忙小心跳下马车,低声提醒道:“容管家,大人好像睡着了。” 容檀上前轻轻挑开了马车的车帘,原本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邬辞云立马敏锐睁开了眼睛。 她神色隐隐有些不悦,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容檀半夜三更还穿着一袭白衣,她一睁眼瞧见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只不过这鬼勉强算得上是一个艳鬼。 容檀容貌昳丽,又生了一双极为风流的桃花眼,照理应该是勾人的长相,可他一贯喜素色,性格又温和,举足投足之间颇有几分世家子弟的矜贵之姿,饶是旁人见了,也只会夸一句芝兰玉树。 他并未因邬辞云的冷言冷语而过分伤怀,只是伸手欲扶她下马车,柔声道:“大人,外面风寒,还是回府安置吧。” “下回不要再出来等了。” 邬辞云无意碰到了他冰凉的指尖,随口道:“我若是今夜不归,难不成你要等一夜吗。” 容檀闻言垂眸不语,他悬了一整夜的心,如今见到邬辞云安然无恙才终于心安。 若是邬辞云一直未归,哪怕是等到天亮,他也是要等的。 邬辞云见容檀这般执着,干脆也懒得再劝,转而又问起了家中两个弟妹的情况。 “明珠和良玉今日如何?” “一切都好,功课也完成了。” 容檀温声道:“晚膳的时候他们没等到你回来,闹着要玩爆竹,我就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 两个孩子刚满七岁,正是最调皮的时候,邬辞云忙于政务抽不开身,平时都是容檀负责照料他们。 想到两兄妹稚气的笑脸,她今夜一直紧绷的神经倒是稍稍放松了些许。 室内的炭火烧得很足,邬辞云推门而入的瞬间,玉台金盏的馥郁花香裹着融融的暖意扑面而来,外面寒风凛冽,室内却仿若春日。 容檀帮邬辞云解开身上厚重的披风,嗅到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轻声道:“我去帮你煮醒酒汤……” “不必了。” 邬辞云恹恹打断了容檀,想到那场荒唐的宴席便心生厌烦。 若非是担心平南王另有谋算,她今日是不会贸然开口提及叛军之事,也幸好萧伯明把平南王硬塞给她的扶风处理了,不然她又要惹上一身麻烦。 邬辞云有一点轻微的洁癖,不喜欢旁人随意触碰她。 今夜急不可耐想要吻她的萧伯明,以及恨不得挂在她身上的扶风,都让她感觉恶心。 思及此处,邬辞云彻底忍无可忍,她吩咐人送水进来,自顾自褪去外衫准备沐浴。 容檀见她面色不虞,心知今夜肯定是又出了什么事,他没有追问,只是默默拾起了被她扔到地上的衣衫。 邬辞云在容檀的面前并不避讳自己的女子身份。 除了系统之外,容檀是唯一知道她女扮男装秘密的人。 当年她遭人陷害差点丧命,路过的容檀碰巧救下了她。 邬辞云本想杀人灭口以绝后患,但奈何系统百般阻挠,她只能暂时把容檀留在府上做管家,帮着打理府上的事务。 她不是没有让人查过容檀的底细,可查来查去只查出他出身落魄官宦人家,家中父母早逝,又无兄弟姐妹,可谓是孑然一身。 也正是因此,邬辞云甚至一度怀疑过容檀是系统的卧底,后来被系统多番否认才暂时放弃这个设想。 邬辞云慢慢将自己浸入温暖的水中,身上的不适感才终于有所缓解。 她在思考,等到宁州之事尘埃落定,还要不要继续留下容檀。 【容檀白天给你操持家务,教养孩子,晚上还要给你暖床伺候你的起居】 系统对邬辞云的无端怀疑感到委屈,实在忍不住开口:【你把人利用完里就要赶人走,你知道这是资本家行为吗,花少少的钱让人干多多的活。】 【我没有,是他自愿的。】 邬辞云顿了顿,温吞补充道:【而且我没有给他付过钱。】 系统:【……】 自费上班!那不是更坏了吗?! 邬辞云懒得继续理会系统,她轻轻阖上双眼,重新在脑中仔细复盘了一下自己的计划,甚至构思了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和解决方案。 良久,她睁开了双眼,开口道:“容檀,你进来。” 容檀一直静静守在外面,听到了邬辞云的声音,他才终于挪动脚步,慢吞吞走了进去。 邬辞云平静地盯着他,水面下的景象混着水雾若隐若现,让人看不真切。 她为求谨慎,除去安寝的时候外皆会束胸,布条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刺眼的红痕,像是蜿蜒在雪地中吐着信子的赤色小蛇。 容檀一时恍然,甚至觉得这条蛇钻进了他的血肉之中,在他的心尖上恶狠狠咬下一口,酥麻感遍及了浑身上下每一处经脉。 他垂下了眼睫,不敢再与邬辞云对视,怕她看清自己眼底的晦暗。 “站那么远做什么,走近一点。” 邬辞云冷不丁再度开口,容檀垂眸顺从地走到她的身边,还未来得及开口问清缘故,邬辞云便如同一条柔软的藤蔓缠住了他。 容檀心跳漏了半拍,他害怕邬辞云摔着,所以下意识抱紧了她,可偏偏此时她身上残留着水珠,他手指所触之处皆是一片滑腻,像是抱住了一尾游鱼。 他踉跄后退几步,摸索着拿过一旁的绸布把邬辞云裹住,准备先抱她回房。 邬辞云趴在容檀的怀里仍不老实,她的手指一路向下,慢吞吞解开了容檀的衣带。 “阿云,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邬辞云近来对他甚是冷淡,容檀一时心神不定,白净如玉的面容都染上了薄红。 他轻柔吻过邬辞云的耳垂,可邬辞云的视线却落在了他的锁骨上。 那里有一处刺眼的鞭痕,直接延伸至胸前,是萧伯明上个月吃醋闯进府里打的,至今都尚未痊愈。 邬辞云眉心微蹙,她轻轻摸了摸那处伤痕,柔声道:“还疼吗?” “疼得很。” 容檀握住她的手探入自己的衣襟之中,他眼神潋滟,轻声道:“阿云帮我仔细看一看。” “……我有点累了。” 邬辞云动作戛然而止,她推开了容檀,自顾自穿上了柔软的寝衣,淡淡道:“先睡吧。” 容檀不明白邬辞云为什么会突然变了态度,他呆在原地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默默拢上了自己的衣衫。 室内的烛火被熄灭,周遭陡然间陷入了黑暗,容檀安静躺在邬辞云的身边,依稀只能看清她裹着被子的轮廓。 他试探朝她伸出了手,想要从后将她抱进怀里。 可是背对着他的邬辞云却像是未卜先知一样抢先开口,“别闹了,好好睡觉。” 容檀的手僵在了半空,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许久才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不是,我只是今日太累了。” “那我只用嘴,好吗?” 容檀依旧不依不饶,他心里被巨大的恐慌感笼罩,只能再度摸上了邬辞云的衣带,软声道:“我会把你伺候舒服的……” “改天吧。” 邬辞云毫不犹豫拂开了容檀的手,神色隐隐已经有些烦躁。 容檀虽然对她百依百顺,但在床榻之上实在有点太过黏人,现在宁州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事。 邬辞云虽说并不重欲,但在爽到一半被打断和睡到一半被喊醒之间,她还是果断选择了后者。 容檀闻言没有吭声,他试探性地抱住了邬辞云,手掌隔着寝衣丈量着她的腰身,心情久久都难以平静。 邬辞云最近公务繁忙,身形似乎都更加清瘦了,男女之事费神费力,确实不该这么频繁。 容檀试图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 可是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容檀心乱如麻,一时间只想到两个可能。 要么是她年纪轻轻就已经清心寡欲,要么就是在外面已经吃饱了。 可是萧伯明早就不干净了,邬辞云不可能会喜欢这种才对…… 或许真的就是像她说的那样,今天只是单纯的累了。 容檀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开,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一切都是无用功。 外面悄无声息飘起了大雪,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安静无比。 心事重重的容檀难以入眠,他隐隐听到了外面的喧嚣声,刚想要起身看看情况,急促的敲门声就陡然响起。 “大人!大人……” “……出什么事了?” 邬辞云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她下意识想要去摸自己藏于枕下的匕首,但却摸了个空,后知后觉才想起来那把匕首因为萧伯明向她讨要,前些日子被她送去做了生辰贺礼。 她本来想要起身,但却被容檀按住,他帮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别急,我先去看看。” 他起身点燃了烛火,披上衣服打开房门。 小厮囫囵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容檀神色有些诧异,但还是冷静回到房间,对上邬辞云疑惑的眼神,他轻声道:“阿云,瑞王军入城了。” 第3章 第 3 章 十一月廿八,宁州大雪。 叛军趁乱入城,本该镇压叛军反贼的梁军突然反水与叛军结盟,两军同占宁州,将平南王全府上下及宁州一众官吏下狱。 大雪封路,寸步难行,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唯有邬府还一片平静。 邬辞云心中大石已定,后半夜囫囵睡了个回笼觉,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半夜回府时吹了冷风,早上醒来头晕脑胀,缓了许久才起身。 “好好的梅花都被雪压坏了,你折的时候仔细些,别把花骨朵碰掉了!” “邬明珠……你慢点,等等我!” 邬辞云行至回廊,听到两兄妹玩闹的声音,梳着双环髻的女孩眼尖看到了她,连忙小跑着扑进她的怀里,邀功似的把手上的红梅递给她。 “大哥,我刚给你折的,你看好不好看。” “没规矩,下了雪也敢跑这么快,小心摔着。” 邬辞云嘴上不轻不重责怪了一句,邬明珠只顾着冲她笑,脸蛋都被冻得红扑扑的,看上去更像年画上的白面娃娃。 邬良玉慢了妹妹半截,他气喘吁吁,手里还抱着一大捧红梅,上面还残存着些许细雪。 容檀今天晨起之时见外面银装素裹红梅盛放,他想着邬辞云喜欢,便让下人多折几支插瓶赏玩。 两兄妹觉得好玩,自告奋勇要去帮大哥选梅花,实际上却结结实实打了个雪仗,衣衫沾了雪水,摸起来都是湿冷的。 “好了,不准再玩雪了,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邬辞云把手中的手炉递给他们,嘱咐婢女带两人下去换身衣服,邬良玉手里的梅花则是被她接了过去。 冬日里白雪红梅确实是难得美景,两棵百年梅树是昔日萧伯明为了讨好她所特意移栽的,邬辞云看着碍眼,便没让人管过,任由其自由生长,却不想开出了满树繁花,远远望去像是燃烧的一片烈火。 现在文人间时兴的风气是曲松疏梅,不少显贵人家甚至特地将松树枝干弯曲,剪去梅树枝杈,说是有西子捧心的风姿。 邬辞云初听闻时便觉得可笑至极。 好好的树非要歪折成病恹恹的样子,与其说是为图风姿,倒不如说是这副病态模样会满足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前所未有的掌控欲。 容檀见她靠在廊下望着那两株红梅,他心中一紧,快步上前帮她披上了披风。 “阿云,外面风大,还是先回去吧,早膳已经备好了。” 容檀的视线落在邬辞云手中的红梅上,轻声道:“这些梅花我先去找瓶子插起来吧。” 邬辞云点了点头,她将那把梅花递给容檀,随口道:“往后不必再折梅枝插瓶了,房里放些水仙瑞香也是一样的。” 容檀闻言一怔,但还是轻声答应了下来。 那两株红梅是萧伯明所赠,从前邬辞云不管不顾倒也罢了,可现在邬辞云突然不许再折梅枝,反倒是让他多想。 邬辞云平日一向早出晚归,除了元宵除夕或者两兄妹的生辰之外,其余时间很少会陪着他们一起用膳,邬良玉和邬明珠今天在饭桌之上见到了邬辞云,一时间颇为惊喜。 “大哥,你今日不必当值吗?” 邬良玉兴致冲冲地坐到了邬辞云的身边,忙问道:“大哥今日是不是会一直留在府里?” 邬辞云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嗯,饭后我去书房查你们的功课。” 两兄妹闻言扁了扁嘴,只能把求救的眼神投向容檀。 容檀假装自己没有看见,只是默默帮邬辞云盛了一碗莲子粥。 两个孩子正在长身体,因为系统说早膳要吃好,多吃肉蛋奶才长得健壮,因而邬辞云让府上的厨房每天变着法地做各种菜色。 可她自己平时却基本不食荤腥,吃的要多清淡就有多清淡。 家丁本来不打算在早膳时分打搅,但奈何事情紧急,只能匆匆走到邬辞云的身边低声禀报。 “大人,梁军的将领在府外候着,说是想要请大人去刺史府走一趟。” 宁州一夜变天,大半官吏在平南王府的宴席之上被一网打尽,如今城中剩下的除了一些寂寂无名的小官,便是一向不愿与平南王交好的硬骨头,因为没有参加宴会才幸免于难。 邬辞云与平南王府关系密切,突然被梁军传召至刺史府,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邬辞云对这个消息倒并不意外,只是对两兄妹温声解释道:“良玉,明珠,大哥今日临时有事要去处理,改日再陪你们。” 两个孩子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闻言颇为失落。 邬明珠咽下了嘴里的奶糕,她眼睛转了一圈,嘟囔道:“那是不是就不查功课了?” 要是不查功课,那就可以出去堆雪人了! 邬辞云平日对两个孩子都极为宽容,唯有在读书这件事上甚是严厉,半点都不许他们松懈。 眼见邬明珠和邬良玉从失落变为窃喜,邬辞云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想的倒是美,回来之后我再查。” “你们两个要是最近偷懒了,最好赶紧趁这个机会偷偷补上。” 两人闻言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活像是两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容檀陪着邬辞云一起出府,分别的时候神色隐隐有些担忧,低声道:“我听说梁军主将是镇国公次子楚明夷,此人生性桀骜,不太好相与,不如我同你一起过去……” “楚明夷……” 邬辞云慢吞吞重复了一遍容檀所说的名字,她似笑非笑问道:“听起来你和他似乎很熟,是认识吗?” 容檀闻言神色微僵,他下意识闪躲邬辞云的视线,欲盖弥彰道:“不认识,只是从前听人说起过。” “你今日不必陪我,也不必去陪明珠他们。” 邬辞云见容檀不愿多说,她也不打算继续追问,而是平静开口道:“你去一趟狱里,萧伯明便交由你处置了。” “我来处置?” 容檀愣了一下,他迟疑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他试图在邬辞云的脸上看到半点开玩笑的破绽,可是邬辞云神色寡淡,说出的话更是毫不留情,仿佛萧伯明是个和她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伤了你,现在你来送他上路,这也是报应。” 她轻轻垂下了眼睫,冷淡道:“你若是实在不忍心,就让他死的痛快一点吧。” 萧伯明性子孤傲,从前各种各样的坏事也没少做,如今成了阶下囚,保不准还要遭多少罪,与其苟延残喘的活着,倒真的不如一死。 邬辞云冷淡的态度让容檀微微一怔,但随后脸上又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他满心欢喜地认定这是邬辞云要为了出气,所以他弯了弯眉眼,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轻轻牵了一下她的衣袖。 “阿云,你对我真好。” “容檀,莫要让我失望。” 邬辞云握了握容檀的手,而后径直坐上了梁军派来的马车。 容檀目视着马车远去,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街角,他才慢吞吞收回自己的视线,垂眸静静望着自己掌心中小小的瓷瓶,心里刚刚升起的欣喜顿时荡然无存。 这是邬辞云临走之时塞到他手中的。 他曾在府中书房见过此物,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只需几滴就能毫无痛苦地送人上路。 可是为什么…… 连萧伯明这种作恶多端的肮脏之人都能得到她的怜惜,他凭什么可以死的这么轻松。 容檀觉得自己心里阵阵泛酸。 他的脑子里不自觉想到了昨夜邬辞云对他的骤然冷淡,还有那两株殷红如血的红梅。 难以言喻的嫉妒几乎烧尽了他的理智,容檀盯着那个瓷瓶半晌,第一次违拗邬辞云的决定,打开瓷瓶将里面的透明液体倾倒干净。 滴落的液体没入白雪之中,只留下一点融化的痕迹,很快又被飘扬的落雪悄无声息掩盖。 ———— 宁州这一场雪下得实在是太大,马车晃晃悠悠走了许久,邬辞云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得越发严重,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好不容易等到车停,梁军派来的副将却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邬大人,马车出了点问题,请您先下车吧。” 邬辞云闻言皱了皱眉,她挑开车帘走下马车,看到安然无恙的车轮微微一怔,再侧头看向副将幸灾乐祸的表情,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邬大人,我们将军一大早就在刺史府等您了,要是耽误了可不好。” 副将受人吩咐要给邬辞云一个下马威,他轻飘飘道:“反正这路也不远,要不您将就将就,自己走过去吧。” 这里距离刺史府少说也有两三里,虽说算不上远,但在雪天让一个走两步路就要咳一声的病秧子徒步走过去,也实在够折磨人的。 “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邬辞云神色微敛,温声道:“马车不能修吗?” “不能。” 副将挑了挑眉,故意道:“或者您要是会骑马,自己骑马过去也成。” 话虽如此,可他并不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一吹就倒的病秧子能独自骑马,说这话只是想故意给邬辞云难堪。 他大大方方拍了拍驾车的马匹,笑嘻嘻道:“这可就是一匹好马。” 邬辞云扫了一眼马匹,她直接伸手拔出副将身上的佩剑,在副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瞬间,一剑斩断马车的缰绳,踩着车架干脆利落翻身上马。 “你……” 副将被邬辞云的举动吓了一跳,可是话还没来得说完那把剑就迎面朝他丢了过来。 他急于闪避,有些狼狈地后退一步,那把剑落入积雪之中,他看向邬辞云的神色满是诧异和愤怒。 邬辞云坐在马上俯视着他,慢条斯理道:“陈副将,本官先行一步,劳你将就一下,自己走过去了。” 陈副将气得连都绿了,但是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邬辞云骑马离开。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细雪扑面而来,梁军在各条路上戒首,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唯有邬辞云一人慢吞吞骑马走在街上。 并非是她自己有意拖延,只是她头晕目眩实在难受,甚至身体都越来越冷,只能靠冷风让自己勉强清醒一些。 好不容易到了刺史府前,邬辞云主动下马说明来意,刚刚报出自己的名号,几个守卫便将她五花大绑压入正堂,看起来像是早就有所预谋。 “你就是邬辞云?” 邬辞云被迫跪坐在地,她脑子一阵嗡鸣,许久才反应过来对方问了什么,慢吞吞回答道:“是我。” 坐在太师椅上的玄衣将军五官深邃,一双寒星似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她,淡淡问道:“是你打开了城门,放瑞王军进入宁州?” 邬辞云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对方的说法。 “既如此,你便是通敌叛国了。” 那人冷笑了一声,直接吩咐道:“带下去吧。” 几名将士闻言作势欲把邬辞云拖下去,堂中其余几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开口制止,“将军,这实在不妥啊!” 此番他们能顺利与瑞王军结盟,甚至不费吹灰之力进入宁州,皆是归功于邬辞云,而且此人与瑞王交情匪浅,又不是什么不重要的无名小卒,怎好说杀就杀。 梁军将领纷纷开口为邬辞云求情,但坐于主位上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邬辞云有些踉跄着站了起来,她既不开口为自己辩解,也没有跪地求饶,只是漠然看了对方一眼。 两名将士将她带出堂外,雪地之上还沾着鲜红的血迹,不知道前面死在这里的人是谁。 系统看到地上的血才反应过来要发生什么,它吓了一跳,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他……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不对啊!剧情里面根本就没有这一段啊…… 【还能做什么。】 邬辞云对此却异常冷静,面无表情道:【你的宿主马上就要变刑天了。】 第4章 第 4 章 面对生死,邬辞云的反应实在太过淡定,她立于冷风之中风姿凛然,仿佛自己不是马上要被砍头,而是单纯出来赏雪看景。 两个负责行刑的将士面面相觑,眼见邬辞云丝毫没有半分想要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意思,他们手里的刀高高举起,却只能尴尬停在半空。 毕竟楚明夷只是吩咐他们吓唬一下邬辞云,并没让他们真的动手把人杀了。 现在邬辞云这幅毫不畏死的姿态,他们下手重了怕真的伤了人不好交代,若是干站着什么都不做,又怕被邬辞云看出端倪。 “怎么还不动手?” 邬辞云抬了抬眼,堂外的风冷得刺骨,寒风穿透她身上厚重的衣衫,她每吸一口气,胸口都隐隐作痛,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深冬。 她作为皇帝亲封的监斩官,亲眼看着恩师全族被当街斩首,飞溅的鲜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她触到的是深入骨髓的寒凉。 邬辞云神色平静得有些不太对劲,她直勾勾盯着拿刀的将士许久,久到对方都开始犹疑,连握刀的底气都少了三分。 “你看什么看……” 另一人下意识想要开口斥责,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见邬辞云猝不及防抬手按刀,刀刃的方向直直对着她的脖颈。 【邬辞云?!】 系统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你清醒清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拿刀的将士亦被骇到,近乎手忙脚乱将刀收回,一时间冷汗几乎浸透了厚重的冬衣。 此番虽没有伤及邬辞云的性命,但由于她夺刀的动作太过突然,锋利的刀刃还是不可避免划破了她的掌心。 “怎么?你们不敢动手?” 邬辞云盯着将士慌张的动作,她突然间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细碎的落雪落在了她的脸上,她伸手轻轻拂去,掌心沁出的鲜血混着融化的血水蜿蜒而下,让她在顷刻间变得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冷淡的声音就像是锋利的尖刀,顺着寒风直接割着堂中人的耳朵 “有贼心然鼠技穷,无贼胆却营鼠辈事,当真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邬辞云的声音不高不低,正正好能让坐于堂中的梁军将领听得清清楚楚,大家面面相觑,下意识去看楚明夷的反应。 这话说的实在是够直接,就差没指着楚明夷的鼻子骂他是个想要过河拆桥,又畏首畏尾的小人。 楚明夷眉心微跳,他的脸色虽然还不至于难看,但光从他按住桌角发白的指尖也能看出他气得不轻。 “将军,此人万不能杀。” 一旁坐着的幕僚虽早就知晓楚明夷不打算动手杀人,但又真的怕他在盛怒之下失去理智,只得低声道:“太傅特地传信提醒,想来是对此人极为忌惮,我们若是做的太过,难保他不会有什么后手。” 梁朝太傅温观玉三日前就已千里传书,上言:【邬辞云此人生性狡诈,为人处世睚眦必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南行途中务必慎之又慎,以免无端招祸。】 楚明夷刚刚收到信的时候一度以为这是温观玉写的自我介绍。 温观玉自己就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一个让他都如临大敌的人,十有**相当难缠。 楚明夷本不愿给自己树敌,可偏偏今晨一封发自镇国公府的密信又被快马加鞭送到他手中。 写信之人是他的兄长,洋洋洒洒几页纸中,一大半都是对邬辞云的溢美之词,他言明自己其实倾慕邬辞云已久,望楚明夷能看在兄弟情分以礼相待,若能带回一些墨宝和画像慰藉相思更是再好不过。 楚明夷当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的亲哥还是个断袖。 若他兄长看上的人当真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也便罢了,可他入城之后细细打听了一番,邬辞云府上养着一个不知名姓的小白脸,在外又和平南王世子不清不楚,甚至平南王府宴会当日还带走了一个貌美男宠。 这种拈花惹草四处留情之人,不知在何时何地耍手段媚惑了他兄长,简直就是无耻至极! 楚明夷越想越气,他勉强压住心中怒火,冷声吩咐道:“把那个奸佞带进来。” 邬辞云再度被带入正堂之中,她的身形隐隐有些踉跄,刚刚在雪地里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若不是强撑着不愿露怯,估计她现在连站都没办法站稳。 楚明夷略带审视地打量着她。 邬辞云和他想象中的其实有些差别,她确实长了一副不错的相貌,身形清瘦,白净文弱,像是话本里会被狐妖勾搭的过路书生,现在脸上身上都沾着血,反倒是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死到临头还敢骂人,好歹骨头还不算太软。 楚明夷心里膈应至极。 这人杀是自然不能杀的,但就这么直接放回去,未免又有些太过窝囊。 他皱了皱眉,摆手道:“把他先带下去找个地方关一天一夜。” 邬辞云闻言没有吭声,她任由几名将士把自己带离正堂。 楚明夷下令要关人,但又没明确说把人关到哪里去。 邬辞云毕竟不是那些被他们一网打尽的宁州官吏,再加之她身体实在虚弱,要是关到四面透风的柴房里,保不准真的会冻死。 一番思索之下,他们只能找了一间空着的下人房,条件算不上好,但也不至于把邬辞云折腾出个好歹来。 邬辞云吹了太久的冷风,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头疼欲裂,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上会不会沾到灰尘,勉强寻了一把椅子坐下,胡乱包扎一下自己的掌心。 【宿主,你发烧了。】 系统前所未有的慌张,凝重道:【剧情突然出现了偏差,你得赶紧出去。】 在原本的剧情里,邬辞云并没有遭到刁难,她一路顺通无阻来到刺史府,楚明夷以礼相待,两人商议了如何拿下永州的对策,最后邬辞云回府养病,一切皆大欢喜。 从前系统知道邬辞云不可能会死,所以哪怕是邬辞云重病缠身,它也从不担心。 可是现在剧情突然改变,楚明夷突发刁难,邬辞云高烧不退,系统也无法确定她会不会因为这场意外而出事。 【你对楚明夷服个软,让他先放你回去治病吧。】 系统好声好气劝道:【看在盟军的面子上,他不会让你真出事的,咱们卧薪尝胆以待来日……】 邬辞云没理会系统,她揉了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虚弱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系统老老实实回答,【辰时三刻。】 【那就再等一会儿。】 邬辞云慢吞吞道:【楚明夷自会过来找我的。】 ———— 宁州事务繁杂,楚明夷让人关押邬辞云只是为出一时之气,倒并不打算真与瑞王一派交恶,以免耽搁大计。 他身为梁朝主将奉命前来协助盛朝镇压叛军,但临行前就已经收到密旨,进入宁州后改与瑞王所率叛军结盟。 邬辞云是瑞王的人,换而言之,他们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所谓的通敌叛国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盛帝不仁,重宦官杀良臣,为官者奢靡无度,百姓却饿死街头,朝廷早就已经失了民心,正所谓从道不从君,瑞王是难得的忠良之人,又深得百姓拥护,邬辞云改投明主另择佳木也并不奇怪。 楚明夷心里虽还是为自家兄长不平,但为顾全大局,他还是暂时松口,让人把邬辞云好生送回去。 侍从本来领命要退下,可是匆匆赶来的副将却把人拦下。 他将一封薄薄的信交至楚明夷的手中,急切道:“将军,平南王府里搜出了这个。” 楚明夷听到平南王府四个字顿时眉头紧皱,他打开信纸迅速扫了一眼,看清上面的内容神色陡然大变。 这是一封邬辞云于七日前写给平南王的密信,内容十分简单,只有短短二十二个字。 【臣请王爷示下平涑县瘟疫之事,若上书朝廷,该报几何。】 宁州竟然已有瘟疫! 梁军如今大半主力已进入宁州,若是军中有将士因此染上瘟疫,一传十十传百,他们进入宁州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是邬辞云和瑞王在设计他们,还是邬辞云只是假意投靠瑞王,实际上却是效忠盛帝…… 楚明夷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他直接去了关押邬辞云的房间,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像是拎一只鸡崽一样将坐在椅子上的邬辞云抓起来。 邬辞云在高烧的折磨下已经神志不清,她勉强睁大自己的双眼,看清眼前楚明夷的面容,她突然轻笑了一声。 “楚将军。” 邬辞云的声音因为高烧而变得沙哑,她毫不意外地开口问道:“你打算放我出去了吗?” 楚明夷脸色难看至极,冷声问道:“宁州城中有瘟疫,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涑有一户村落爆发瘟疫,为避免宁州其他县府出事,平南王下令,暂时封锁平涑城门,眼下所有的尸体都堆着没有入土。” 邬辞云有问必答,末了开口道:“虽然如今还是冬日,可若是投之水井或河流,宁州必然出事。” “你疯了!” 楚明夷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温观玉会说邬辞云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此人用心之毒光是下作卑劣四个字已经无法概括。 他掐住了邬辞云的脖颈,咬牙切齿道:“邬辞云,你这是想让全城的人跟着你陪葬吗?!” “到底是谁吩咐你这么做的,是盛帝,还是瑞王?” “这不重要。” “楚将军,我若活着,那自然完事太平,可如果我死了……” 邬辞云呼吸不畅,但还是浅笑道:“要么一起下去陪着我,要么活着的也别想好过。” “现在,可以把你的脏手从我的脖子上拿开了吗?” 第5章 第 5 章 瑞王身边的属官得知邬辞云被楚明夷下令关押后匆匆赶来,梁军的副将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拎着人过去当面对质。 属官对发生的一切懵然不知,此时眼见楚明夷掐着邬辞云的脖子,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上前去想要救人。 “楚将军,手下留人!” 楚明夷一脸嫌恶地收回手,他看向倒在地上咳嗽不止的邬辞云,冷声质问道:“你确定现在的瘟疫只在平涑?” 瑞王属官闻言一脸茫然,下意识扭头去看被自己护在身后的邬辞云。 邬辞云面色惨白,虚弱得几乎已经没办法起身,属官连忙上前想要将她扶起,可还未来得及问清情况,一把冷剑就已经抵住了他的脖子。 属官身形顿时僵硬,他有些迟钝地抬起了头,对上楚明夷冷然的面容,干巴巴道:“楚将军,您……您这是何意?” 楚明夷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直接了当问道:“宁州平涑在三日前就已爆发瘟疫,瑞王难道全然不知?” 属官闻言愣了一下,他侧目看了邬辞云一眼,硬着头皮道:“瘟疫……下官实在不知情此事,想来中间是有什么误会。” 瑞王军主力眼下虽在宁州,但瑞王本人正率军自颍州直达京师,准备与南上的主力形成包夹之势。 他身为属官随从军队出行,只是奉命在进入宁州后护送邬辞云回京而已,哪里会知道这些事情。 “瑞王自然不知,因为这件事……” 邬辞云勉强抬头看向了楚明夷,她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越来越低。 楚明夷眉头紧皱,见她实在已经没了力气,只能靠的离她更近一些,想要听清她说的具体内容。 邬辞云轻笑了一声,她贴近楚明夷的耳畔,慢吞吞道:“蠢货,是我骗你的。” “……” 楚明夷怒极反笑。 瑞王属官眼见他又要拔剑,立马死死护在邬辞云的面前,连声辩解道:“楚将军,邬大人还病着,病中的糊涂话如何能当真!” 糊涂话? 病中糊涂都不忘算计,清醒的时候那还得了?! 楚明夷被邬辞云气得半死,可又不能真的眼看着她病死在这里,只能冷声道:“叫个郎中过来给他瞧瞧。” 邬辞云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可从平南王府搜出来的密信却是铁板钉钉的证据。 他若是真就这么死了,保不准真的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邬辞云原本已然要昏迷,但是听到郎中二字还是硬生生睁开了双眼,咬牙道:“先送我回府。” “大人,还是先请郎中过来看看……” 属官本来试图劝说一二,可是邬辞云却仍固执己见,她看向了楚明夷,冷声道:“你若是不想宁州出事,就送我回府!” “……行,你够有种。” 楚明夷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他神色阴狠,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当场凌迟,咬牙切齿道:“邬辞云,你最好是撑着别死。” 属官实在是不敢拿邬辞云的命冒险,他让人先去请城内的名医圣手去邬府待命,自己则是扶着邬辞云坐上马车。 至于楚明夷请过来的梁国郎中,则是同他们一起前往邬府,方便随时查看邬辞云的情况。 容檀自监牢回府,方才行至府门外便见瑞王军和梁军戍守四处,两方隐隐有几分针锋相对之意。 府上送药的下人和郎中大夫匆匆进出,他心中顿感不妙,得知是邬辞云突发重病更是片刻不敢多停,快步朝主院而去。 邬明珠和邬良玉眼巴巴守在邬辞云的房间外面,两人抱成一团哭得像两个小泪人儿,不管身边的小厮侍女怎么哄都哭个不停。 “小少爷,小小姐,郎中都说了大人只是风寒,真的没事的……” “你骗人!风寒怎么可能会这么严重!” 邬良玉左手给妹妹擦眼泪,右手给自己抹眼泪,好好的衣裳袖口都变得皱皱巴巴的,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容管家……” 邬明珠见容檀快步走来,她连忙又扑倒容檀怀里大哭,抽泣道:“大哥他出事了,府里来了好多大夫,他们不让我和二哥进去……” 两个孩子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对于这种事情却十分敏锐。 邬辞云身子不好,平日三病两痛,延医用药也是常事,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乌泱泱来这么多的郎中大夫。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为什么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变成了这样。 邬明珠和邬良玉哭得实在是伤心,容檀只能开口匆匆安慰了几句,再三向他们保证邬辞云没事。 两人半信半疑,但到底还是选择相信容檀,一步三回头地被侍女牵着下去梳洗换衣裳。 容檀推门走进室内,素日里常为邬辞云看病的李郎中刚刚诊完脉,一名穿着梁朝服饰的郎中便默默行至邬辞云塌旁,将手搭上了邬辞云的腕子。 和宁州城中治病救人的郎中不同,此人是楚明夷特地派过来的,其目的便是为了防止邬辞云耍滑造假,再使出什么阴谋诡计。 邬辞云轻阖双眼靠在软枕之上,她的脸色极为苍白,方才在马车上服了两粒丸药才勉强打起精神。 如今梁国郎中把脉久久不言,她未免有些不耐烦,皱眉问道:“如何?” 梁国郎中正在细细观察她的面相,此时猝不及防和邬辞云对视,他连忙低头,恭谨说出了与前面两位郎中相同的论断。 “回大人的话,只是风寒,用两副药,再好好将养几日便可痊愈。” “既如此,你们便都退下吧。” 房间里围着这么多人,邬辞云头晕目眩得更加厉害,只得开口斥退众人,只留容檀一人随侍左右。 邬辞云身上的温度稍稍降下来一些,可身子依旧还是发冷,她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含糊不清道:“方才我好像听到了明珠和良玉的哭声……” “他们担心你,我让侍女先带他们下去梳洗了。” 容檀帮她细细掖了掖被角,轻声问道:“要让他们过来吗?” “算了。” 邬辞云摇了摇头,“别过了病气给他们。” 容檀点头应下,他眼见着邬辞云今日这般狼狈,心知必然和楚明夷有脱不了的干系,他有心想要问个究竟,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暗中思量另寻法子旁敲侧击。 几位名医斟酌地开了药房,亏得府上别的没有,药材倒是一应俱全,侍女将熬好的药交由容檀便匆匆离去,免得打扰邬辞云静养。 一碗黑黢黢的苦药汤喝下去,邬辞云意识越发昏沉,容檀本想再扶她躺下,邬辞云却蹙眉不悦道:“你身上的血腥味很浓。” 容檀闻言微微一愣,他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上特地更换过的衣衫,确认上面没有沾到任何血迹才勉强定住心神,告罪道:“许是在狱里沾染上的,我这就去换……” “不必了。” 邬辞云制止了他的动作,淡淡问道:“萧伯明解决了吗?” “……已经解决了。” 容檀提到萧伯明时语气微微滞涩,但还是温柔道:“用了你给的药,他走的很快,没受什么苦,我已经让人安排他下葬了。” “真是有劳你了。” 邬辞云闻言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她的笑太过突然,让容檀一时间都紧张起来。 他张了张嘴,本想开口再解释一二,但邬辞云却已经闭上双眼,不打算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邬辞云的身子本来就比常人弱些,这一病又要养上好些时日才能好全。 系统眼见她缠绵病榻,恨铁不成钢道:【其实你今日何必如此冒进,平涑之事你明明可以好好解释一番……】 邬辞云无疑是个合格的野心家,她明白什么是养精蓄锐暂避锋芒,被贬的这四年间更是一步步学会放下身段。 昔年她对萧伯明那等作恶多端的纨绔子弟不屑一顾,如今也能为了达成目的虚情假意与之周旋。 平涑县瘟疫本就是平南王为了索要赈灾款所胡编乱造出来的,若邬辞云客气告知真相,楚明夷不见得会对她威逼至此。 系统不明白邬辞云为何如此行事,它站在上帝视角,掌握之后全部的剧情,只要邬辞云听从它的建议,自然可以事事顺遂。 【信你……】 邬辞云对此颇为不屑一顾。 梁国,瑞王,系统,包括她眼前的容檀,她一概都不信。 她只信她自己。 【系统,你既然让我信你,那我便问你一句,萧伯明到底是怎么死的。】 系统闻言微微一顿,它有些犹豫,但还是坚持道:【他喝了你给他准备的毒药,当场毒发身亡。】 【临死前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说。】 邬辞云不再言语,系统回想起监牢里的发生的一切,它稍稍有些心虚。 萧伯明实在太笨,他穷途末路之际仍不知是邬辞云害了他,他甚至满心以为他的云郎是被风雪绊住了脚,待到雪停便会过来接他回家。 所以他不厌其烦地问狱卒,外面的雪到底什么时候能停? 可是雪停了,他等到的人却不是邬辞云,而是对他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容檀。 容檀说要让他做个明白鬼,因而浅笑着告知了他所有的真相。 萧伯明痛不欲生,绝望之下他拿出邬辞云所赠的匕首,那是他苦苦向心上人哀求来的,他时刻带在身边珍重无比,却不想终有一天会用此自刎。 飞溅的鲜血染红了监牢的地面,他最后留下的也只有一句遗言。 “云郎负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