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实验案》 第1章 雨夜尸柜 暴雨砸在法医中心的铁皮屋顶上,一片轰鸣。空气里是消毒水和死亡混合的冰冷气味。 程野推门进来,短发滴着水,黑色战术服贴在身上。肩章警徽反着冷光。“人呢?”声音沙哑粗粝。 值班法医老张朝走廊尽头努嘴:“一号解剖室。‘专家’等着呢。” 程野拧着眉走过去。他讨厌这地方,更烦上头硬塞来的“专家”。推开门,更强的冷气和消毒水味扑来。无影灯下,不锈钢解剖台泛着寒光,白布盖着尸体,只露出发胀的脚踝。 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背对门站着,身形瘦削笔直。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虚悬在尸体胸口上方。旁边是本没标签的旧皮面笔记本。 “沈墨白?”程野开口。 男人转身。脸年轻,过分的白。嘴唇没血色,眼睛是极深的黑,看程野像看一件物品。“程队长。”声音平稳,没温度。 程野走到台子另一侧:“情况?报告说是溺死,有疑点。” 沈墨白没看他,指尖虚点白布下:“左胸第三、四肋软骨骨化异常。死者王海,码头工人,壮实,没病史。报告错了。” 程野皱眉:“说明什么?” “有人想让我们看错。”沈墨白抬眼,目光扫过程野湿透的裤腿和紧握的拳头,落在他左手,“你进来17秒,左手食指抖了三次。阿富汗的旧伤?还是对这尸体…或者我…有想法?” 程野呼吸一窒,猛地攥紧拳头,把那点颤抖死死压住。左手是他最深的疤。“管好你的侧写,”他声音沉下去,“破案靠证据和枪,不靠猜心。” “证据?”沈墨白摘下一只手套,拿起尸检报告,指尖戳在肺部照片上,“报告说肺里都是水。但这肺泡壁的毛细血管破法…是呛咳挣扎撕的,不像安静淹死。更像是被人按在水里弄死的。” 解剖室里只剩暴雨和冰柜低沉的嗡鸣。程野盯着照片,沈墨白的话像冰锥扎破了他的判断。这绝不是意外! “啪!” 无影灯灭了。整个法医中心瞬间陷入粘稠的黑暗。窗外闪电偶尔撕开黑幕,映出尸布诡异的轮廓。冰柜里的尸格因为断电,内压变化,发出沉闷的“嘭…嘭…”声,像什么东西在里面捶打铁门。 “操!”程野低骂,手摸向腰间的强光手电。 “别动!”沈墨白的声音在极近的黑暗里响起,绷紧了。一只冰冷、带着橡胶手套的手猛地攥住了程野摸手电的左手手腕!力道极大,钳子一样。 “有人进来了。”沈墨白的气息喷在程野耳廓,压得极低,“不止一个。脚步轻,走廊…左转,到门口了。” 程野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黑暗中,只有手腕上那只冰冷的手,和沈墨白近在咫尺的呼吸。他屏息。 果然!在暴雨和冰柜的闷响下,一丝微弱但清晰的鞋底摩擦声,正从门外走廊逼近,目标明确。 冰冷的杀意,混着尸台的寒气,瞬间裹紧了黑暗中的两人。 [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雨夜尸柜 第2章 黑暗中的刀锋 手腕上的钳制冰冷而强硬。沈墨白的气息喷在耳廓,那句“到门口了”像冰锥扎进程野的神经。 绝对的黑暗粘稠得化不开。冰柜里尸格沉闷的“嘭…嘭…”捶打声,混着门外暴雨的咆哮,形成令人窒息的背景音。但程野的耳朵像猎豹般竖了起来,过滤掉所有干扰,死死锁定了沈墨白提示的方向——解剖室门外,走廊左侧。 **嚓…沙…** 鞋底极其轻微地摩擦地面的声音。不止一个。目标明确,动作专业,绝非误入的保安。 杀意如同解剖台上的寒气,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每一寸黑暗。 沈墨白的手指依旧死死扣着程野的左手腕,阻止他去碰腰间的强光手电。暴露光源就是活靶子。程野没挣扎,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右手悄无声息地滑向大腿外侧的刀鞘——那里藏着一把哑光处理的特战匕首。 黑暗中,两人呼吸都压得极低。程野能感受到沈墨白紧贴着他手臂的胸膛,心跳平稳得不像活人,只有扣着他手腕的指尖,传递出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紧绷。 门外,那细微的摩擦声停了。死寂。连冰柜的“嘭嘭”声都仿佛停顿了一瞬。 程野全身的感官提升到极致。空气的流动,温度的细微变化…来了。 “吱呀——” 极其缓慢、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解剖室厚重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没有光透入,外面同样漆黑一片。一道更浓重的、带着雨水湿气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程野动了。 在门缝开启的刹那,他全身蓄积的力量瞬间爆发不是向后躲,而是像一头蛰伏的猎豹,猛地向前疾冲。被沈墨白扣住的左手腕猛地一旋一抽,凭借绝对的力量和精巧的擒拿技巧,瞬间挣脱了钳制。同时,右手的匕首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无声的死亡弧线,精准地抹向那道滑入阴影的咽喉。 快!狠!准!特种兵的本能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割裂声。温热的液体猛地喷溅在程野握刀的手和半边脸上,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入侵者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身体就软了下去。 但危机远未结束。就在程野解决第一个的同时,门缝里第二道黑影已经闪电般扑入。动作比第一个更快,更刁钻!目标不是程野,而是直扑解剖台上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显然,他们的目标是尸体,或者尸体上的东西。 “左!”沈墨白冰冷的声音几乎和黑影的动作同步响起,位置判断精准得可怕。 程野甚至来不及擦去脸上的血,左脚为轴猛地拧身,右腿带着呼啸的风声,一记凶悍的低扫鞭腿狠狠抽向第二个入侵者的下盘。这一脚蕴含了他全身的力量和愤怒。 “砰!” 结结实实的撞击声。黑影显然没料到程野在黑暗中反应如此之快,力道如此之猛,被扫得一个趔趄,前扑的动作被打断。但此人也是硬茬,踉跄中右手寒光一闪,一柄短小的利刃反手就刺向程野的腰肋。角度狠辣刁钻。 距离太近,程野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眼看刀锋就要及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锐器入肉声,从黑影的侧后方传来。 黑影刺出的动作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异抽气声。他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自己持刀的右肩胛骨下方,赫然插着一支细长的、闪着冷光的金属物体——是沈墨白那支昂贵的钢笔。笔尖几乎完全没入,精准地钉进了肩关节的缝隙。 沈墨白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贴近,在黑影被程野扫中踉跄、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出手。快!准!狠!没有丝毫犹豫,这一下直接废了黑影的右臂。 剧痛让黑影的动作彻底变形。程野哪会放过这个机会,欺身而上,左手闪电般擒住黑影持刀的手腕,狠狠一拧。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匕首“当啷”落地。 程野的右膝带着千钧之力,狠狠顶在黑影的腹部。 “呃啊!”黑影终于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 程野顺势将其狠狠掼倒在地,膝盖死死压住他的后颈,冰冷的匕首刃贴上了他的颈侧动脉。“别动!”声音低沉如铁。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又在十几秒内结束。黑暗的解剖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冰柜沉闷的“嘭嘭”声,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开灯!快!”程野低吼。他需要确认情况,更需要查看尸体。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头顶刺眼的白光猛地亮起,无影灯惨白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将解剖室内的一切暴露无遗。 程野被强光刺得眯了下眼。他身下压着的入侵者穿着普通的深色工装,已经昏死过去,肩膀处插着那支显眼的钢笔,血流了一地。门口还倒着第一个,咽喉被切开,身下洇开一大片暗红的血泊。 沈墨白站在解剖台旁,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只刚刚精准投出钢笔的手,此刻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高强度精准动作后的肌肉反应。他白衬衫的袖口溅上了几滴暗红的血点,像雪地上落下的红梅。 程野的目光扫过沈墨白微微颤抖的手,最后落回解剖台——瞳孔骤然收缩! 盖着尸体的白布,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了死者王海那张被水泡得发白发胀的脸。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尸体裸露的左脚脚踝上,原本有一个模糊的、像是擦伤的旧痕,此刻旁边,赫然多了一个新鲜的、极其微小的…针孔! 针孔周围皮肤颜色略深,微微凹陷。 “操!”程野骂出声。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尸体,而且很可能在刚才的混乱中,对方已经得手了什么东西,或者…注射了什么。 他立刻抬头看向沈墨白:“脚踝!针孔!看见谁动的手了吗?” 沈墨白缓缓抬起眼,深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情绪,只有冰冷的分析和一丝…极淡的懊恼?他摇了摇头,声音恢复了那种平稳的冷冽:“第二个进来时,目标就是尸体。但光线太暗,动作太快…没看清具体操作。只知道他扑向的是脚部方向。” 程野的心沉了下去。他猛地起身,冲到解剖台边,仔细查看那个针孔。非常细微,手法专业。他立刻掏出手机,拨号,声音冷硬如铁:“老张!封锁法医中心!所有人不准进出!有入侵者,目标尸体!叫痕检和法医立刻到一号解剖室!要快!” 挂断电话,他回头看向沈墨白。沈墨白已经走到第一个入侵者的尸体旁,正蹲下身,戴着不知何时又摸出来的一次性乳胶手套,仔细检查着死者的手掌、指甲缝,动作专业而冷静,仿佛刚才那个用钢笔废人手臂的不是他。 “你左手,”沈墨白头也没抬,清冷的声音在充满血腥味的解剖室里响起,“刚才挣脱我时,慢了0.3秒。” 程野动作一顿,低头看向自己刚才被沈墨白扣住的左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发白,但之前那种细微的颤抖…似乎被更强烈的愤怒和肾上腺素压下去了。他攥紧拳头,没理会沈墨白这该死的“分析”。 “管好你自己,沈专家。”程野的声音带着未散的戾气,目光扫过沈墨白溅血的袖口,“你的‘证据’,现在插在别人肩膀上。” 沈墨白检查尸体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程野的嘲讽。他抬起死者的右手,凑近灯光,仔细看着食指和拇指内侧。 “硝烟反应残留,”沈墨白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很淡,但确实存在。他们开过枪,而且时间很近。在进来之前。” 程野的眉头狠狠拧紧。开过枪?目标是谁?他们,还是…这具尸体? 他猛地看向解剖台上王海那张肿胀的脸,还有脚踝上那个诡异的针孔。一股更深的寒意,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在这冰冷的解剖室里弥漫开来。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了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支援的人,终于到了。 但程野知道,真正的黑暗,才刚刚开始。 第3章 蜂巢的警告 惨白的无影灯光像手术刀,将解剖室的混乱切割得无所遁形。浓重的血腥味混着福尔马林冰冷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第一个入侵者仰面倒在门口,咽喉被程野精准地割开,暗红的血液在地面洇开一片不规则的死亡地图。第二个被沈墨白钢笔钉穿肩膀的家伙,此刻像破麻袋一样瘫在血泊里,被赶来的警员死死压住,肩膀处的钢笔尾端还在微微颤动,反射着冷光。 程野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温热液体,黏腻的铁锈味钻进鼻腔。他顾不上这些,几步跨到解剖台前,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住尸体王海裸露的左脚脚踝。那里,原本一个模糊的旧擦伤旁边,赫然多了一个新鲜的、极其微小的**针孔**。针孔周围的皮肤颜色略深,微微凹陷,像被什么毒虫蛰过。 “操!”程野低骂一声,拳头狠狠砸在不锈钢台沿,发出沉闷的巨响。晚了一步!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尸体,而且在刚才那电光火石的混乱中,对方已经得手了——要么注射了什么鬼东西进去,要么取走了什么。 他猛地抬头,视线穿透混乱的人群,钉在沈墨白身上。那个苍白瘦削的男人正站在第一个死者旁边,不知何时又戴上了一副新的乳胶手套,正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精确,检查着死者僵直的手指和指甲缝。他衬衫袖口溅上的几点暗红血渍,像雪地里落下的几滴红漆,刺眼又突兀。 “脚踝!针孔!”程野的声音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带着未散的戾气和急切,“看见谁动的手了吗?具体动作!” 沈墨白闻声,缓缓直起身。他没有立刻回答,深黑的瞳孔在强光下微微收缩,扫过程野脸上未干的血迹,最后落回解剖台上的针孔。他摇了摇头,动作幅度极小,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实验结果:“第二个目标明确扑向尸体脚部。光线绝对黑暗,动作迅捷专业。未能观测具体操作细节。” 他的眼神里没有懊恼,只有冰冷的分析和一丝…被干扰的不耐烦?仿佛这场血腥的袭击和关键线索的丢失,只是打乱了他实验进程的一个意外变量。 程野的心沉得更深。沈墨白的“未能观测”基本等于“无法追溯”。他立刻掏出手机,按下快捷键,声音冷硬如铁,穿透现场的混乱:“老张!封锁法医中心!所有人,我说的是所有人,原地待命!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有武装入侵者,目标就是这具尸体!叫痕检和值班法医跑步到一号解剖室!立刻!马上!” 挂断电话,他转过身,大步走向沈墨白。现场警员正在处理俘虏,手忙脚乱地给他肩膀上的钢笔做紧急止血,俘虏因剧痛发出压抑的呻吟。程野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停在沈墨白面前,目光带着审视和未消的怒火,扫过他溅血的袖口。 “你左手,”沈墨白却先开了口,他依旧没看程野,目光落在自己刚刚被程野挣脱的右手上,那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精密仪器过载后的余波。他抬起眼,深潭般的眸子对上程野,“刚才挣脱我时,慢了0.3秒。是阿富汗的旧伤限制了爆发力,还是…黑暗影响了你的判断?” 程野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指关节因为刚才砸台面和攥拳而微微发白,但之前那种在法医中心初见沈墨白时就暴露过的细微颤抖,此刻被更强烈的愤怒和飙升的肾上腺素压了下去,几乎感觉不到。他猛地攥紧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没有理会沈墨白这该死的、不合时宜的“分析”。 “管好你自己,沈专家。”程野的声音低沉,带着硝烟未散的粗粝,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沈墨白袖口的血迹和地上那支染血的钢笔,“你的‘证据’,现在正插在别人的肩膀上,等着被物证科收走。” 沈墨白仿佛没听见他的嘲讽,检查尸体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抬起死者沾着泥污的右手,凑近刺眼的无影灯光,仔细地观察着食指和拇指的内侧指腹,又凑近嗅了嗅。 “硝烟反应残留,”沈墨白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念一份枯燥的报告,“很淡,但确实存在。附着在皮脂和汗液里,时间不超过一小时。他们在进来之前,开过枪。而且不止一发。” 程野的眉头狠狠拧成一个死结,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开过枪?目标是谁?是在外面清除了障碍?还是…对着“7.09双尸案”的另一个死者补枪?或者…目标就是他们? 他猛地扭头,再次看向解剖台上王海那张被水泡得肿胀变形的脸,还有脚踝上那个诡异的针孔。一股更深的寒意,混杂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阴谋的气息,在这冰冷的、充满死亡仪式的解剖室里弥漫开来。这潭看似普通的双尸溺亡案,下面隐藏的东西,比他踏入这栋楼时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凶险。这起案件,像一只刚刚撕开伪装、露出獠牙的毒兽。 “程队!沈顾问!”痕检科的老刘气喘吁吁地带着人冲了进来,看到现场的惨状倒吸一口凉气。 程野压下翻腾的思绪,指着尸体脚踝:“重点!这个针孔!周围皮肤,皮下组织,还有他胃内容物,血液,全部加急!还有,”他目光扫过地上两个入侵者和那把被沈墨白打落的匕首,“这两个活口和凶器,仔细搜!特别是那个肩膀插钢笔的,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针管、药剂瓶,或者…蜂巢标记的东西。” 他脑海中闪过那支差点要了他命的箭矢尾端。 “蜂巢?”老刘愣了一下。 “对,蜂巢!”程野语气斩钉截铁。这绝不是偶然。法医中心的袭击、尸体脚踝的针孔、入侵者身上的硝烟反应…这些碎片背后,必然有一个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结构精密的组织在操控。而这只被沈墨白一钢笔废掉的“工蜂”,或许就是撕开这巢穴的第一个突破口。 他下意识地看向沈墨白。对方已经退开了几步,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垂着头,摘下了染血的手套。灯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只刚刚投掷出致命一击的右手,被他悄然收进了裤袋里,仿佛要藏起那丝可能存在的、代表着“人”的疲惫或应激反应。 真正的黑暗,才刚刚开始。而这只警告般的“蜂巢”,已经将它的毒刺,抵近了他们的咽喉。 第4章 沉默的蜂刺 临时征用的器械消毒室,弥漫着刺鼻的酒精和未散的血腥味。惨白的灯光下,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那个肩膀上还插着沈墨白钢笔的俘虏,被铐在沉重的不锈钢椅子上,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死灰。肩胛处简易包扎的纱布,正被不断渗出的暗红色液体缓慢洇透。疼痛让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小幅度抽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两个身材魁梧的警员像铁塔般杵在门边,眼神警惕。 程野拉过另一把椅子,金属腿在瓷砖地面刮出刺耳的锐响。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俘虏对面,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对方完全笼罩。湿透的战术服紧贴着他精悍的上身,肩头的警徽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坚硬的光。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沉淀着战场硝烟和此刻暴戾的眼睛,死死钉在俘虏脸上。那目光带着千钧的重量,仿佛能直接压垮对方的神经。 俘虏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慌乱地躲避着程野的逼视,最终死死盯着自己沾满泥污的鞋尖。 “名字。”程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砂纸磨过生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震得小小的消毒室嗡嗡作响。 俘虏哆嗦了一下,嘴唇翕动,却只发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大点声!老子听不见!”程野猛地一拍旁边的金属器械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俘虏吓得浑身一抖,肩头的伤口被牵动,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王…王强…”他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砂轮打磨。 “王强?”程野冷笑一声,身体又往前倾了几分,压迫感更甚,“身份证号!住址!谁派你来的?目标是什么?外面开的枪打谁了?说!” 一连串的问题像冰雹般砸过去。王强眼神更加慌乱,嘴唇哆嗦着,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拼命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权衡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靠在墙边阴影里的沈墨白,动了。他像一道无声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走到王强侧后方,距离很近,却没有看王强的脸,而是垂着眼,目光精准地落在王强被铐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那只手因为疼痛和紧张,手指正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蜷缩又张开,指关节的皮肤绷紧又放松。 “他在编造。”沈墨白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清冽,平稳,毫无情绪起伏,像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在压抑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瞳孔收缩频率异常,说谎概率87.3%。右手中指第二指节肌肉出现非痛觉性规律微颤,这是预设谎言链的生理表征。” 王强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只被沈墨白点名的右手瞬间停止了所有细微动作,死死攥成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程野的目光如电般扫向沈墨白,带着一丝被打断节奏的愠怒,但更多的是审视。沈墨白依旧垂着眼,仿佛刚才那精准到冷酷的拆穿,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与他本人毫无关系。 “编?”程野的视线转回王强,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王强是吧?行。老刘!查!现在!立刻给我查这个‘王强’的底!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 门外传来老刘应声跑开的脚步声。 程野重新俯视着王强,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危险:“听着,杂碎。不管你真名叫什么,你只有一次机会。外面开枪打的是谁?你们在尸体脚踝上动了什么手脚?‘蜂巢’是什么?说!” “我…我不知道…”王强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绝望地四处乱瞟,“我就是…就是拿钱办事…他们让我进来拿个东西…” “拿什么?”程野追问,身体几乎要碰到椅背。 “就…就脚踝里…一个…一个小东西…”王强语无伦次。 “小东西?什么样?针管?药瓶?还是别的?”程野步步紧逼。 “不…不是…是…”王强眼神闪烁,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恐惧。 “是**植入体**。”沈墨白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在侧后方,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他这次的目光落在了王强被汗水浸透的脖颈皮肤上,那里,随着王强急促的呼吸,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不属于血管的起伏。“目标尸体左踝腓骨末端,旧伤下方3毫米处,曾有微型生物相容性聚合物植入痕迹。针孔是提取通道。” 他顿了顿,补充道,“蓝色晕染是溶解标记液的残留,用于定位。” 王强的眼睛瞬间瞪圆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仿佛心底最深的秘密被无情地剖开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像见了鬼一样猛地扭头看向沈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野心中巨震!植入体?尸体里被事先埋了东西?他猛地想起沈墨白在解剖室最初的异常——手指虚点尸体胸口,后来才聚焦到脚踝!难道他一开始就发现了端倪? “你他妈怎么知道?!”程野几乎是吼出来的,目光如炬射向沈墨白。这不仅仅是拆穿谎言,这是直接揭示了连警方都未掌握的尸体秘密! 沈墨白终于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平静地对上程野喷火的视线。他没有回答程野的质问,反而看向惊恐欲绝的王强,声音平稳得可怕:“提取工具是定制微创探针,直径0.3毫米,探入深度7.5毫米。操作者不是你。你只是负责在黑暗混乱中,将探针连接的微型储存器带出来。” 他的目光移向王强被血污弄脏的夹克内侧口袋,“东西,还在你身上。” “不!不可能!你…你是魔鬼!”王强彻底崩溃了,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手铐,肩膀的伤口因为剧烈动作再次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大片纱布,他嘶声尖叫,“是蜂后!是蜂后要那东西!她不会放过我的!她也不会放过你!13号!你是13号!我知道你!实验室的怪物!!” 他歇斯底里地朝着沈墨白吼叫,眼神里充满了原始的恐惧和疯狂。 “13号”三个字,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消毒室凝滞的空气! 程野瞳孔骤缩!实验室?怪物?!他猛地看向沈墨白。沈墨白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种近乎非人的平静,仿佛“13号”和“怪物”只是两个毫无意义的音节。但他插在裤袋里的右手,似乎又往里深陷了几分,指节的轮廓在薄薄的布料下绷得极紧。 就在这时,消毒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老刘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个从王强夹克内袋搜出的、比指甲盖还小的银色金属圆柱体。但老刘的眼神根本没看证物,而是充满了惊惶,声音都变了调: “程队!沈顾问!外面…外面又出事了!刚接到中心医院紧急报告!‘7.09双尸案’的另一个死者家属…张兰…她…她刚才在医院病房里…被人用同样的手法…脚踝发现蓝色针孔!人…人已经不行了!” 轰——!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小小的消毒室里炸开! 程野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巨大的力道带倒,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顾不上崩溃尖叫的王强,也顾不上身边那个被称为“13号”的苍白男人,一把夺过老刘手里的证物袋,看着那枚冰冷的银色储存器,再联想到王强嘶吼的“蜂后”,以及刚刚发生的第二起死亡…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狂暴的怒火,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蜂巢的毒刺,不仅刺穿了法医中心的防线,更是在他们眼皮底下,再次精准地刺向了一个无辜的关联者!而那个被叫做“13号”的男人,就沉默地站在他身边,如同风暴中心最安静、也最诡异的谜团。 第5章 非人之物 消毒室里王强崩溃的嘶吼——“13号!实验室的怪物!”——如同淬毒的冰刺,狠狠扎进程野的耳膜,余音在凝滞的空气中嗡嗡作响。老刘带来的噩耗(张兰被害)更像一记重锤,砸得他气血翻涌。然而,当他的目光猛然扫向身边那个被指控的对象时,所有的愤怒、惊疑、被愚弄的暴戾,都在瞬间撞上了一堵冰墙。 沈墨白依旧靠墙站着,背脊挺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惨白的灯光勾勒着他过分清晰的下颌线,那双深黑的瞳孔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声足以撕裂任何正常人心理防线的指控,只是吹过耳畔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他甚至没有看程野,也没有看歇斯底里的王强,只是微微偏着头,视线落在程野手中那个装着银色微型储存器的证物袋上,眼神专注得像在研究一个有趣的实验样本。 这种绝对的、近乎非人的平静,比任何辩解或暴怒都更具冲击力,也更令人心头发寒。 “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叫医生处理伤口,别让他死了!”程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坚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看都没再看王强一眼,仿佛那只是个需要处理的噪音源。两名警员立刻上前,将还在嘶嚎挣扎的王强强行架了出去,拖拽声和痛呼声在走廊里迅速远去。 消毒室的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室内只剩下程野、沈墨白,以及惊魂未定的老刘。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只有排风扇单调的嗡鸣在徒劳地搅动着凝滞的血腥和消毒水味。 程野猛地转身,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瞬间逼近沈墨白,几乎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他举起手中的证物袋,那枚小小的银色圆柱体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几乎要戳到沈墨白苍白的脸上。 “13号?”程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蕴含着足以撕裂空气的狂暴力量,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实验室?怪物?他说的每一个字,你他妈给我解释清楚!现在!立刻!” 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锁住沈墨白的眼睛,试图从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烧灼出一丝裂缝,一丝属于“人”的慌乱或愤怒。 沈墨白终于抬起眼。他的视线平静地掠过近在咫尺的证物袋,然后迎上程野喷火的视线。那双眼睛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澜,深黑得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宇宙深渊。 “解释?”沈墨白的声音清冽平稳,像冰层下流动的水,“王强的指控基于恐惧引发的认知扭曲。‘13号’是他在高压下产生的幻听或臆想关联词,概率72.8%。‘实验室怪物’是对超出其理解能力的个体进行的污名化归类,属于原始恐惧的投射。”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证物袋,“当务之急,是解析储存器内容。它接触空气超过7分钟,内置生物降解程序可能已启动。” “少他妈跟我扯概率投射!”程野的怒吼几乎掀翻屋顶,他一把揪住沈墨白的衣领,将他狠狠按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沈墨白的后脑勺撞在墙上发出沉闷一响。程野沾满血污和汗水的手紧紧攥着那昂贵的白衬衫领口,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湿热的呼吸喷在沈墨白近在咫尺的、毫无血色的脸上。 “他指认的是你!沈墨白!就在刚才!在我面前!用他妈快断气的嗓子喊出来的!”程野的眼睛布满血丝,里面翻涌着被欺骗的暴怒、对未知的警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非人平静刺伤的焦躁,“你告诉我,他为什么偏偏指着你喊‘13号’?嗯?为什么他能说出‘实验室’?!为什么你他妈对尸体里埋着什么东西知道得一清二楚?!连探针直径深度都他妈门儿清?!” 沈墨白被扼住衣领,呼吸微微受阻,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痛苦或愤怒的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程野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那双深黑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程野此刻失控的模样,像一面冰冷无情的镜子。 “我的知识储备涵盖法医材料学与微创植入技术,”沈墨白的语气甚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被按在墙上的不是自己,“针孔形态、溶解标记液晕染特征、腓骨末端常见植入点,结合死者旧伤位置,推导出结论符合逻辑链。至于探针参数,”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程野紧攥着自己衣领的手,“是标准医疗级神经探针规格,并非机密信息。” “放屁!”程野低吼,手上力道又加重一分,勒得沈墨白衬衫领口深深陷进脖颈皮肤,“那他妈‘13号’呢?!你怎么解释?!” 就在这时—— “程队!沈顾问!”老刘惊恐的声音带着破音响起,他指着沈墨白被按在墙上的后背方向,脸色煞白如纸,“血…血印!” 程野和沈墨白同时一怔。 程野下意识地松了力道,揪着沈墨白猛地将他拉开。只见沈墨白刚才紧贴的、冰冷的白色瓷砖墙面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大小的、暗红色的**蜂巢图案**!六边形的网格结构,线条扭曲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精密感,如同用鲜血拓印上去的死亡印章!那图案的中心,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未干的黏稠,正沿着光滑的墙面极其缓慢地向下蜿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血印的位置,正好是沈墨白后腰靠住的地方!而他后腰的衬衫下,正是那道被实验室火灾留下的、痛觉完全缺失的狰狞疤痕! 程野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猛地看向沈墨白的后腰,又看向墙上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色蜂巢! 沈墨白也微微侧过头,看着墙上的图案。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变化——不是惊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了然?仿佛这个突然出现的血印,只是印证了他某个早已存在的推测。 “是王强!”老刘的声音带着颤抖,“刚才架他出去的时候,他…他肩膀伤口崩开,血蹭到沈顾问身上了!这…这图案是他血里的?还是…” 还是沈墨白身上本来就带着这个印记?只是被血染了出来? 后面的话老刘没敢说出口,但那惊疑恐惧的眼神,已经死死钉在了沈墨白身上。 消毒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排风扇的嗡鸣此刻听起来无比刺耳。墙上的血色蜂巢,像一只睁开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程野的呼吸粗重,他缓缓松开揪着沈墨白衣领的手,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在沈墨白苍白的脸、平静无波的眼睛、以及那件沾染了王强血迹和可能隐藏着秘密的后腰之间来回扫视。怀疑、警惕、愤怒,还有一丝被这诡异局面搅动的寒意,在他眼中激烈地翻滚、碰撞。 沈墨白轻轻整理了一下被揪皱的衣领,动作一丝不苟。他再次看向墙上那个血色的蜂巢,然后转向程野,深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辩解,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程队长,”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带上了一层无形的冰霜,“如果你对我的身份存在合理怀疑,依据程序,你可以申请对我进行隔离审查。” 他抬起手,指向程野另一只手里紧握的证物袋,“但在那之前,我建议立刻将储存器送至物证科进行防降解处理及数据读取。它的优先级,高于一切个人质疑。”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程野脸上,平静地补充道:“包括,我是否是‘怪物’。” 程野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几秒钟死寂的对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墙上的血色蜂巢无声地散发着压迫感。 “老刘!”程野猛地收回目光,声音如同出鞘的刀锋,斩断了凝滞的空气,“立刻!把这个!”他举起证物袋,“加急送物证科!最高防护等级!你亲自押送!出半点岔子,我扒了你的皮!” 他将证物袋重重拍在老刘手里。 “是!是!程队!”老刘如蒙大赦,紧紧攥住袋子,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程野的目光重新落回沈墨白身上,锐利如鹰隼,里面翻涌着复杂的风暴,但最终被一种钢铁般的决断压下。他猛地一把抓住沈墨白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不由分说地将他往外拖。 “走!”程野的声音冰冷刺骨,“去医院!张兰的现场!你最好祈祷,在那里,你能给我一个‘符合逻辑链’的解释!”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裹着寒冰。 沈墨白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却没有任何反抗,只是顺从地被拖行着。他侧过脸,最后瞥了一眼消毒室墙上那个暗红的蜂巢印记,深黑的眼底,一丝极淡的、冰冷的计算光芒,一闪而逝。 风暴的中心,被强行捆绑着,冲向下一个充满血腥与谜团的漩涡。 第6章 病房里的蜂鸣 中心医院住院部三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混合的冰冷气息,比法医中心更添了几分生者的惶惑与悲凉。302病房门口拉起了刺眼的黄色警戒线,穿着制服的警员面色凝重地守着。压抑的哭泣声从隔壁病房隐隐传来,像钝刀子割着紧绷的神经。 程野拽着沈墨白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像一道沉默的飓风,无视周围惊诧的目光,粗暴地分开人群,径直闯入警戒线内。他沾满血污的战术服和沈墨白苍白、被扯得微皱的白衬衫,在素净的医院走廊里显得格格不入,如同闯入和平世界的两匹伤痕累累的恶狼。 病房内,痕检人员正在忙碌。死者张兰,一个五十多岁、面容憔悴的妇女,此刻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薄薄的被子盖到胸口,露出脖颈和肩膀。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双目圆睁,里面凝固着临死前的惊骇。最刺眼的,是她露在被子外、搭在床沿的左脚脚踝——那里,一个与王海尸体上一模一样的、细小的蓝色针孔,赫然在目!周围的皮肤同样泛着不正常的深红,带着那圈诡异的淡蓝晕染。 程野的目光如同冰锥,狠狠扎在那个针孔上,然后又猛地射向被他拽着的沈墨白。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质问:解释?你的逻辑链呢? 沈墨白没有挣扎,任由程野钳制着手腕。他深黑的瞳孔快速扫过整个病房:床头柜上翻倒的水杯,水迹蔓延到地面;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一片死寂的直线;窗户紧闭,窗帘却微微晃动;空气中除了消毒水和死亡的气息,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医院的、带着金属腥甜的…硝烟味?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张兰惊恐圆睁的眼睛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死亡时间,不超过30分钟。”负责现场的法医脸色难看地汇报,“初步看,死因是急性神经毒素导致的心肺功能衰竭。和…和法医中心那个入侵者王强描述的‘脚踝取物’可能无关,更像是…灭口。针孔是毒素注射点。” 灭口!又一个关联者被清除!蜂巢的毒刺,如影随形! 程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抓着沈墨白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几乎能听到骨头的呻吟。他正要开口,沈墨白却突然动了。不是挣扎,而是被程野钳制着的那只手,极其轻微、但精准地反扣了一下程野的虎口穴位!一股尖锐的酸麻感瞬间窜过程野的手臂,让他下意识地松开了零点几秒的力道!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沈墨白像一尾滑溜的鱼,猛地挣脱了程野的掌控!他并非逃跑,而是闪电般扑向病床边的窗户! “你!”程野怒吼,拔枪的动作只完成一半—— 沈墨白已经一把扯开了紧闭的窗帘! “砰!!” 一声沉闷的、仿佛装了消音器的枪响,几乎与沈墨白扯开窗帘的动作同时响起!一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擦着沈墨白扬起的发梢,狠狠钉入了他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墙壁!水泥碎屑飞溅! 窗外对面楼顶,一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逝! 狙击手!蜂巢的杀手还在现场!目标是谁?沈墨白?还是…程野?! “卧倒!”程野的怒吼和枪声几乎同时炸响!他猛扑过去,不是找掩体,而是用整个身体狠狠将刚刚躲过致命一击的沈墨白扑倒在地!两人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程野沉重的身躯完全覆盖住沈墨白,用自己作为人肉盾牌! “砰!砰!”又是两发子弹呼啸而至,一发打穿了病床的床头板,另一发擦着程野战术服的肩部,带起一溜灼热的火花! 病房内瞬间大乱!警员们纷纷寻找掩体,惊呼声和拔枪声响成一片。 被程野死死压在身下的沈墨白,脸贴着冰冷的地砖,呼吸因为重压而有些困难。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程野胸腔里狂野的心跳,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感受到那颗擦肩而过的子弹带来的灼热气浪。程野滚烫的汗水和血腥味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他的感官。这种极致的、带着硝烟和体温的压迫感,如此陌生,又如此…沉重地冲击着他冰冷的神经回路。 “操!呼叫支援!对面B栋天台!封锁所有出口!”程野压在沈墨白身上,对着通讯器嘶吼,同时用手肘死死护住沈墨白的后脑。 枪声停了。杀手显然已经撤离。 “目标撤离!重复,目标撤离!”通讯器里传来外围警员的报告。 压在身上的重量并没有立刻移开。程野粗重的喘息喷在沈墨白的后颈,带着劫后余生的灼热和未消的暴怒。几秒钟死寂的对峙。病房里所有人都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叠在一起的两人。 程野缓缓撑起身体,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狠狠剐向被他压在身下的沈墨白。那眼神里充满了后怕、暴怒,还有更深的、几乎要将他洞穿的质疑:“你他妈怎么知道窗外有狙击手?!” 沈墨白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坐起身。他白色的衬衫沾满了地上的灰尘,领口被程野揪过的地方褶皱更深,后颈的皮肤被粗糙的地砖蹭出了红痕,显得有些狼狈。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深黑的眼眸里甚至没有一丝差点被爆头的恐惧。 他抬起手,不是整理衣服,而是指向病床上的死者张兰,指向她那双凝固着惊骇的、圆睁的眼睛。 “她的瞳孔,”沈墨白的声音平稳响起,在这死寂的病房里清晰得如同冰珠落玉盘,“左侧瞳孔直径4.1毫米,右侧4.3毫米。差异超出正常生理波动范围。死前最后0.5秒的视觉焦点,锁定在窗外B栋天台7点钟方向,水平倾角17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户玻璃上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反光点,“结合玻璃上残留的、非本楼光源的聚焦眩光点,概率97.2%指向狙击镜反光。以及,”他微微侧头,鼻翼再次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空气中有G型□□火药残留,扩散轨迹指向窗口,新鲜度高于现场其他气味源。” 他陈述完毕,深黑的眸子平静地回视程野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仿佛刚才那番在死亡边缘游走、精准到变态的分析,只是解答了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整个病房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的警员,包括刚才汇报的法医,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墨白。从瞳孔直径差异判断狙击位置?从玻璃反光点锁定目标?从空气里残留的、常人根本不可能闻到的火药味轨迹判断枪手方位?这…这已经超出了“专家”的范畴!这简直是…怪物! 程野死死地盯着沈墨白,胸膛剧烈起伏,握枪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那滔天的怒火还在胸腔里燃烧,但此刻,却被一种更深的、如同坠入冰窟般的寒意覆盖。沈墨白展现出的能力,精准,冷酷,非人。它救了他们的命,却也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将“13号”、“实验室怪物”的指控,无比清晰地、血淋淋地剖开在他面前。 病房里,只有心电监护仪被流弹打穿后,断断续续的、如同垂死哀鸣般的电流杂音,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像极了某种…低沉而持续的蜂鸣。 第7章 蜂后的回响 病房里死寂般的“蜂鸣”电流杂音,被通讯器里传来的、老刘带着哭腔的嘶吼彻底撕裂: “程队!储…储存器被劫了!他们…他们有内应!老张…老张是叛徒!他杀了小陈!东西…东西没了!” 轰隆——! 这个消息比刚才的狙击子弹更具毁灭性,狠狠砸进程野的脑海!储存器!王强拼死带出、沈墨白断言优先级高于一切的、可能藏着“蜂巢”核心秘密的微型储存器!在他眼皮底下,在最高防护等级押送途中,被劫了!老张…那个在法医中心值班、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老法医,竟然是内鬼?! “操他妈的!!”程野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瞬间压过了所有杂音。极致的愤怒和被愚弄的暴戾,混杂着储存器丢失的巨大挫败感,如同岩浆般在他血管里奔涌!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狂暴怒火,狠狠钉在沈墨白身上! 那眼神里,不再是复杂的审视,而是**裸的、指向性的仇恨!是了!是他!是沈墨白!是这个“13号”!是他坚持要优先处理储存器!是他引开了自己的注意力!是他…他一定和“蜂巢”,和那个“蜂后”是一伙的!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陷阱! “是你!!”程野的咆哮震得病房玻璃嗡嗡作响,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猛地扑向沈墨白!这一次,不再是钳制手腕,不再是按在墙上质问,而是饱含杀意的全力一击!砂钵大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砸沈墨白那张苍白平静的脸!他要砸碎这该死的非人面具!他要为死去的兄弟、为丢失的关键证据讨个血债! 沈墨白深黑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程野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和那致命的拳头。他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维——不是硬抗,而是极限地后仰侧身,试图卸力躲闪!程野的速度和力量在暴怒下达到了巅峰,拳头擦着沈墨白的颧骨划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但沈墨白的闪避也精准到毫厘,程野这含怒一击,竟只蹭破了他一点油皮! 然而,就在沈墨白侧身重心偏移的刹那—— “砰!!” 一声比之前所有枪声都更沉闷、更近在咫尺的爆响,毫无征兆地从病房门口方向炸开! 不是狙击枪,是□□,隐藏在混乱人群中、伪装成警员的杀手,终于等到了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就在程野扑向沈墨白、两人身形交错、沈墨白侧身暴露的瞬间,致命的弹幕如同钢铁风暴,轰然喷射而出。 目标,赫然是沈墨白的后背心窝。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程野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门口那个抬起枪口的“警员”,瞥见了那黑洞洞的、喷吐着死亡火焰的枪口,暴怒的火焰瞬间被一股更原始、更冰冷的恐惧冻结。不,不能是后背,那下面是…那下面是他痛觉缺失的区域。他感觉不到,他不会躲。 身体比思维更快。 在□□轰鸣的前一微秒,程野强行扭转了扑向沈墨白的巨大冲势。他像一颗被强行改变轨道的炮弹,用尽全身的力气和超越极限的协调性,硬生生将沈墨白撞得向前一个趔趄!同时,他自己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旋身,将自己的整个右侧身躯——肩膀、肋下、腰腹——完全暴露在了那喷涌而来的死亡钢雨之前。 噗!噗!噗!噗! 如同重锤密集地砸在沙袋上的沉闷声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细微脆响,瞬间在程野身上爆开。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打得凌空飞起,重重撞在身后的病床上。坚固的病床被撞得轰然移位。鲜血如同泼墨般,瞬间染红了他黑色的战术服,在素白的床单上洇开大朵大朵触目惊心的猩红之花。碎裂的霰弹钢珠深深嵌入他的皮肉,撕裂肌肉,甚至有几颗卡在了肋骨的缝隙间。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从程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滚落。右臂软软垂下,肩胛骨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鲜血正汩汩地从他肋下、腰腹的多个弹孔中涌出。 “程队!!”病房里幸存的警员目眦欲裂,纷纷拔枪还击!门口那个伪装成警员的杀手见一击未能毙命目标(沈墨白),又被集火,立刻缩头退入走廊混战的人群。 沈墨白被程野那舍命一撞,踉跄着扑倒在地,正好避开了致命的背心弹幕。他迅速翻身,动作依旧利落,但当他抬眼看到程野的惨状时,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剧烈的震颤。 程野像一头被重创的猛兽,蜷缩在翻倒的病床和血泊之间。他左侧身体相对完好,左手死死捂住肋下最严重的伤口,但鲜血仍从指缝间狂涌而出。他的右肩和手臂一片狼藉,鲜血浸透了破碎的衣物。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眼神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有些涣散,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沈墨白的方向,那眼神里充满了狂暴的愤怒、被背叛的痛苦,还有…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沈墨白此刻无法解读的东西。 “为…为什么…”程野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血沫,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挡…枪…” 他指的是沈墨白刚才扑窗引开狙击手,他本能地保护了他。而现在…他为了救这个“怪物”,几乎被打烂了半边身体。 沈墨白看着程野身上不断扩大的血泊,看着他破碎的肩胛骨,看着他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死死盯着自己的脸。空气中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和程野身上特有的、如同烈日烘烤过岩石般的气息,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感官系统。 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 不是恐惧。不是疼痛(那些伤口对他而言毫无感觉)。而是一种数据流过载般的、逻辑核心被强行干扰的混乱。程野的血,程野的愤怒,程野那句“为什么挡枪”…这些信息像失控的病毒代码,疯狂冲击着他精密构筑的理性壁垒。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是解释?是分析?还是…别的? 但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扭曲、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通过病房墙角的广播系统,毫无征兆地响起,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冻结了病房里所有的声音和动作: “**Prime-13。**” 那个声音念出这个代号的瞬间,沈墨白全身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插在裤袋里的右手猛地攥紧! “**你的‘锚点’快死了。**” 那个被称为“蜂后”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高高在上的嘲弄,“**交出‘钥匙’的最后碎片,或者,看着他流干最后一滴血。你知道,我最讨厌…不听话的实验品。**” 广播里的声音消失了,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更深的寒意。 病房里所有的目光,都带着极致的震惊、恐惧和无法理解的茫然,齐刷刷地聚焦在沈墨白身上。 Prime-13。 实验品。 钥匙碎片。 这些冰冷的词汇,如同最残酷的判决书,将沈墨白彻底钉死在“非人之物”的十字架上。而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程野,那双依旧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则成了这判决书上最刺目、最沉重的血色注脚。 沈墨白站在病房中央,脚下是程野蔓延开来的温热血液,周围是惊骇恐惧的目光,广播里“蜂后”的余音如同毒液般渗透进空气。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黑的瞳孔深处,那片亘古不变的冰潭之下,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无声地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