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被阴鸷太子强娶豪夺了》
1. 送亲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二月的巴蜀几乎每日都飘着绵绵细雨,近几日每家每户的廊下甚至凝结起了冰霜花。
天还蒙蒙亮,应是万籁俱静的时候,节度使府却异常繁忙,牌匾下红绸飘散,到处都沾着喜字。
大夫人阁里的婢子,拎了筐贴着大红喜字的竹篮来到二小姐屋前。
她叩了叩门:“二姑娘可起了?今日是我们大姑娘的大喜之日,可莫要因你们绛云轩耽误了吉时,等二姑娘吃了喜果,就立刻去大夫人阁里请安。”
话音伴随着竹筐重重落地声逐渐远去,玉荷帮菱花镜前的少女戴上最后一支金步摇,便哼道:“她家姑娘嫁人,关我们绛云阁什么事?平日也不见得大夫人对您有多么亲近,这会儿想要个送亲的,就想着咱们了?”
阮泱抿了抿口脂,似不在意道:“我自幼没了娘亲,只有姐姐待我如亲人,我作为妹妹,送她出嫁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可京城那么远,路途颠簸风雪肆虐,她是显摆了嫁去东宫当娘娘,咱们确是白白走一趟,吃力还不讨好。”
梳妆台前的少女听罢,细眉微蹙,阻止口无遮拦的玉荷:“姐姐能嫁给太子殿下,日后定是富贵无央,又给阮家光耀门楣,我们应替她高兴才是。”
几个月前,蜀州节度使嫡长女阮溪,在亲姑姑的千秋宴上与当朝太子宁羡一见钟情,几番相处下,二人确定心意,圣上便成人之美赐了婚。
东宫很是重视这场婚仪,亦给了蜀州一笔丰厚聘礼,这场婚约可谓羡煞京城众贵女。
阮泱拢了拢身上雪白的狐裘,拿起藏在妆盒中的双鱼玉佩戴在胸口,莞尔道:“好了,你去给陆哥哥捎封信,说我这段日子要出趟远门,怕是见不了他了。”
“时候不早了,去大姐姐阁中问安吧。”
绕过郁郁葱葱的四季青,踏着石板路上层层薄雪,阮泱来到长姐闺房前,少女闺房如今放眼望去朱红一片,喜庆极了。
侍女领她进了闺阁,还未来得及去嫡母面前请安,便听着屏风后母女惜惜依别。
大夫人叹道:“咱们女人嫁了人,要事事以夫家为重,尤其是宫里,绝不能像在家中这般任性,太子殿下虽性子温和,又待你极好,但也绝不能恃宠而骄。”
“你知道的,陛下昏迷不醒,如今是由太子把持朝政,才短短半年,他便和母族季氏联手,将各州郡残余势力收复在自己手中,你可记得自幼和你一起长大的裴家姑娘?那离郡太守家可是被太子株了九族。”
妇人摸了摸女儿娇美的脸庞,有些欣慰:“阮家曾虽兵力雄厚,但今时不同往日,朔北一战元气大伤,你父亲现在并不愿大动干戈,你们两姐妹中,就属我的阿溪最为动人,若你能令殿下臣服于你,也算暂时保了阮家。”
阮泱搂紧手中的暖炉,大夫人口中的太子,她未曾见过,只偶尔听父亲谈论过,似乎是个不怎么好说话的人。
他能因长姐化两家干戈为玉帛,也实属难得。
……
成亲的队伍横跨多州郡,算上时间已行了快三日。
今年巴蜀之地异常阴冷,雨不断下着,这会儿天空还降了几粒雪霰,队伍行至蜿蜒曲折的崖边,本是要在天黑之前赶往前方一家客栈歇脚的,可惜路面湿滑,雾气重重,车夫马匹看不清前方路况,这才不得已找了一处避风口歇息。
阮泱心中隐隐不安,她戴上风帽下了马车,在周遭一走,便瞧见道路边缘处有几抹特意掩盖掉的足迹。
她蹲下,把积雪擦除后,能看出那足迹轻盈,大小应是男子的,且不止一人,若说是寻常过路人不会选择危险的边缘地带,阮泱捏紧毛茸茸的狐裘,纤细的手指扒住一旁的石块,身子微微往下探。
岩石缝隙中依次排列着几支圆孔,漆黑的圆孔中,那点冒着银光的东西,让阮泱不由得惊坐在地。
这些精心布置的暗器,是要对付他们的?
她扭头看了眼送亲的队伍,虽说护送的侍卫浩浩荡荡,可若厮杀起来,还不晓得胜算如何呢。
“泱泱,你怎么了?”
阮溪这一声,惊得路边的马儿轻嘶一声,阮泱心中一沉,还未等回首,耳畔便传来风雪割裂之声。
“嗖——嗖——”
阮泱立刻倒下将阮溪护身下,可惜方才站着的几名婢子,已穿喉而亡。
阮泱擦掉溅在唇边的血珠,把新娘护在自己披肩下,虽有护卫将她们二人紧紧围住,但也阻挡不了从山崖下方,忽然涌现的数名蒙面男子。
他们着相似的衣服,身手十分敏捷,又擅于使用暗器,应该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暗卫。
可不是山贼匪寇,还有何人敢截断嫁去皇室的喜轿?
眼见前方战况不妙,一片血肉模糊,怕是撑不了多久,而那群暗卫的最终目标似乎是阮溪。
阮溪见面前横尸遍野,抽泣道:“怎么办啊,泱泱,我们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两姐妹自幼养在深闺中,不会舞刀弄枪,又从未见过这等血腥残忍的场面,阮泱忍住眼眶中惊惶的泪水,冷静道:“好姐姐,咱们不哭,这样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我们得自己逃。”
她抓紧阮溪的手,回头看了眼来时路道:“脱了外袍,跟我过来!”
阮泱让空轿辇继续往前走,而她在几名护卫的掩护下,带着阮溪抄近道原路返回,她记得沿途有一隐秘的山洞,荒草丛生,不易发现,而那些暗卫大概不会那么快想到,他们会原路折返。
玉荷犹豫片刻:“你们走吧,我换上小姐的衣裳引开他们。”
见轿子未走远,玉荷拿起地上的衣服朝外跑去。
阮泱来不及喊住她,见人已走远,鼻尖酸楚,却也无济于事。
忽然,身后传来刀刃砍裂骨头声,她转身一侧,见那人砍空摔倒,便趁机举起地上的遗落刀,闭眼朝那人脖颈处用力砍去。
刹那间,血沫横飞,头颅落地。
阮溪忍不住轻呼一声,惊愕她这柔弱怯懦的小妹妹竟敢杀人,她颤着身体缩在阮泱后面:“快,快走吧。”
山洞里阴冷潮湿,又不敢生火,怕引人注目,阮泱只好点开手里的火折子,将洞里稍稍点亮。
一个晚上过去,次日天空微微蒙亮,阮央见少女蜷缩在角落冷的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如纸虚弱极了,昨日他们几乎滴水未进,再这么下去论谁也抵不住,况且姐姐的身子本就孱弱。
她叹道:“我去附近弄些吃的来,你们两个照顾好姐姐。”
……
灰蒙蒙的天空坠下的雨绵绵密密的,冷到像是夹杂着冰渣,灰暗的悬崖峭壁前,为首的玄衣男子端坐于马,雨水从他的蓑衣滚落至他青筋微突的手背上。
“禀太子殿下,阮小姐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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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一声闷响坠地,暗卫将肩上扛着的尸体扔在了男人面前。
女子火红的喜袍落在皑皑白雪上,马背上的男子抽出腰间的长剑,将红布挑开,女子面庞已僵硬,没有一丝生机。
男人将剑利索的返回剑鞘,冷笑一声:“你们是老眼昏花了,竟敢拿一赝品来糊弄孤?”
手下神色微变,走近一看,他们带回来的人根本不是阮溪:“殿下恕罪,阮女狡诈,这才......”
男人握紧手中的缰绳看向东边,思忖片刻后缓缓勾起薄唇,夹紧马腹扬声道:“原路折返!”
语罢马儿嘶鸣一声,扭头在风雪中狂奔起来。
寒风呼啸着,阮泱在附近摘了些野果回来,她此刻已冷到手脚没有了知觉,只好扶着树干缓慢前进,还未走回山洞,鼻间竟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把土挖开,就埋在这里。”
不远处传来响动,阮泱不禁紧觉起来,她停下脚步,把身体藏于树干后。
前方那群人,正是追杀她们的蒙面男子,半晌后土坑已挖好,一人扛着具鲜血淋漓的女尸,随手往坑里一扔。
阮泱瞳孔一震,认出那女尸身上的狐裘,是她给姐姐的!
阮溪背部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血不断从背脊流出。
阮泱大气不敢出,握紧怀里的果子,生怕掉落在地,引起他们的注意,她缓缓转身一回头,竟与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对视上!
电光火石之间,一支箭弩“碰”的扎在她耳后的树干上,力道之大,把几支颤颤巍巍的树枝震落。
阮泱来不及想太多,换了方向发足狂奔。
宁羡眼眸微凝,看向那抹灰白色身影的方向,厉声道:“抓住她!阮氏余孽,一律不留。”
跌跌撞撞跑了太久,阮泱喉间里已有了血腥味,可眼下是悬崖峭壁,穷途末路,已是绝境。
阮泱探了眼下方,有些湖泊树杈,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跑啊,怎么不跑了?”
为首的男人不紧不慢地策马到她面前,玄色衣衫几乎与暗下来的天空融为一体,反倒显得他的脸庞更为白皙干净,一双凤眸微眯,嫣红的唇微微弯起一丝弧度,微沉的嗓音在风中割裂。
阮泱心脏骤停,几欲落泪,她咬牙道:“你丧心病狂,竟然杀妻埋尸?”
宁羡恍若未闻,用刀锋贴住了她的脸,雪白的狐裘里,是一张我见犹怜的面孔,少女泪眼晶莹,小巧的红唇正被洁白的贝齿咬着,看他的眼神恐惧中带着丝愤恨。
他轻笑,传闻中的巴蜀双姝?也不过如此。
看来,阮熹山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病急乱投医,竟想用几个女子来化解两家仇恨,真当他宁羡是什么好色之徒?
阮氏不会想到,他大费周章要娶阮溪,只是纯粹玩弄。
一想到不久后,节度使府由红绸换成白幡,喜字变祭字,阮熹山那张垂垂老矣的脸,每日挂满泪痕,宁羡便觉得心中畅快极了。
阮泱见他迟迟不动手,便趁机缓缓后退,在剑即将割破喉咙的那刻,她足下一滑,整个人滚落了下去。
侍从朝下看了一眼:“殿下,那女人摔下去怕是粉身碎骨,活不成了。”
宁羡回过神,瞥见下方几棵松柏,收回划空的剑,嗤道:“不,去下面找她,孤要亲眼见到她的尸体。”
2. 失忆
深夜里,空幽的狼嚎声从悬崖上方钻入谷底,下了一整日的雨,月光藏匿在乌云后不见一点身影。
山崖下,阮泱浑身划痕,额角血流不止,一条腿看似骨折了,宁羡察觉到她的鼻息,抬头看了眼上方,许是被峭壁上的松树拦了一下,这才还留有一口气。
宁羡握起手中的弩,对准了阮泱的心脏。
“殿下且慢!”
一随从下了马飞奔到宁羡面前,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碎裂成两半的双鱼玉佩:“殿下,这是方才从此女身上找到的。”
宁羡接过他手里半透明的玉佩,他认得这是蜀州行军司马,陆文瑾的贴身之物,双鱼玉佩一般有一对,通常作为定情信物。
“殿下,此女应该是阮家二小姐,陆将军的未婚妻。”
“是她?”
宁羡有些鄙夷的看了眼阮泱,血哗哗直流,容貌全然被一头青丝遮住,狼狈极了。
他早早听闻陆文瑾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疼她入骨,二人早早定下婚约。
陆文瑾乃是阮熹山的得意门生,本是草根出身,是得阮家提携才一路走到了管辖一方军队的位置。
此人骁勇善战,战功赫赫,曾为阮熹山立下了大功。
若没有他的兵力,蜀州不过是一个空壳子,不出一个月便会拿下,可此人是阮氏的走狗,无论用什么条件,他也绝不会归降于他麾下。
眼下朔州之战还未结束,陆文瑾还在前线,并率领军队朝离州方向步步紧逼,可谓来势汹汹。
若能用阮女在紧要关头胁迫陆文瑾,拖住蜀军,等舅舅平息岭南战火,再一齐汇合对付蜀州,胜算便会大很多。
雨滴豆大般坠落,洗刷掉山间血迹,宁羡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阮泱道:“孤要活的。”
......
阮泱被带回了一处隐秘的庄子。
这里气温不似巴蜀那样湿冷,此处疏影横斜,溪水清浅,院中暗香浮动,是个休养生心的好地方。
只是方圆十里外寻不到旁人,只有宁羡的心腹在此处常伺候着,宛如世外桃源与世隔绝。
阮泱躺了快足足有一个月,苏醒之前,是被一个噩梦惊醒的。
她着喘气,捂住胸口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整洁素净的床榻上,枕下应是干茉莉花充实,不断发出沁香,她掀开纱幔,走至铜镜前。
泛黄的镜面前,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她脑袋上缠着绷带,身上酸痛无比,阮泱细细回忆,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屋内风雅,窗外又是小桥流水,风景别致,这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夫人,您醒了!”一婢女打扮的姑娘见她下了床,便立刻过来搀她。
阮泱闻此称呼,心中一愣,她竟已嫁做人妇了吗
“你是何人?”
婢子倒也不奇怪她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莞尔解释道:“奴婢名唤兰荣,是您的贴身婢子,此处是公子的私宅,夫人前些日子陪公子外出踏青,半途马儿惊了,连带着您一起坠了崖,大夫过来看了,说您摔着了脑袋,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那我是谁?”
兰荣接的很快:“您是这附近猎户家的女儿,姓杜单名一个蘅字,放心吧,夫人虽不记得了公子,但公子一直对您疼爱有加,不在时也有稍书信问候夫人。”
阮泱蹙眉,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稀里糊涂有了夫君就算了,似乎还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脑海里时不时闪过几丝的片段,阴雨天,横尸遍野,有个男人对她赶尽杀绝的片段,让阮泱怎么也放不下心来,她试探道:“那我的夫君呢?我想见见他可以么?”
兰荣笑道:“当然,公子此刻就在后院小憩。”
阮泱杵着拐杖慢悠悠来到后院,一藤椅置于花藤绿荫下,一名白衣翩翩的年轻公子半卧其中,手肘懒懒地撑着自己的脑袋,微阖双眸。
阮泱不禁咬了咬帕子,她的夫君生得倒是挺漂亮,幸好不是什么年过半百的老头。
最重要的是,也和梦魇里那个凶恶嗜血的男人全然不同。
她悄悄走过去,壮起胆子戳了戳男子微敞的胸口:“……夫君?”
几声呼喊无应,兰荣见此,为她捏了把汗,就算这阮女真的是殿下的外室,也不能这样放肆啊,况且他还只是殿下豢养的人质。
躺在躺椅上的男子闻声眉头蹙眉,下意识死死握住了阮泱的手腕,一双阴鸷的眸子盯住她。
阮泱被禁锢住,掌心直直贴在了男人的胸膛,温热,干燥,厚度之下有什么东西在鲜活的鼓动。
她好像是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摸一个男人?
很快,手腕的胀痛感袭来阮泱眼眶晕出泪花:“疼……”
听着娇滴滴的声音,宁羡不放手,力道反而加大了,他笑道:“你叫我什么?”
阮泱无助地看了眼远处的兰荣,没了底气:“夫君啊……不是吗?我是你的蘅娘。”
宁羡仔细端详了阮泱一番,如云发鬓高高堆起,却未有任何配饰点缀,白皙如瓷的小脸绯红如火,小鹿似的清澈眸子盯着他一动不动。
捡回来的那天脏的没眼看,如今洗干净了,倒是没那么差,陆文瑾平常吃的挺好。
不让旁人知晓,亦不让阮泱怀疑自己身份的方法,便只有让她对外声称是自己的外室,来的方便。
这女人似乎也很快接受了,他给她捏造的身份。
宁羡回过神,捏着阮泱有些淤青的爪子,在空气中晃了晃:“哦,是你啊。”
他想起她和陆文瑾的柔情蜜意,嗤道:“那蘅娘心里除了我,还有没有别的男人?”
阮泱有些沉默了,她全然不记得和眼前这个男人的过往,她看着自己可怜的手腕,猜测到莫非是她红杏出墙了?他在吃醋生气?
阮泱紧张道:“没有!蘅娘只喜欢公子,除了公子再没有别人了。”
眼前的男人是她唯一的依靠,婢子们对她好不好,全看公子脸色行事,她再不愿接受自己是外室,也得把人哄好。
“当真只有我?”
微风吹乱少女的云鬓,宁羡见她为难的样子,不禁托起她的下巴,若能让阮女心甘情愿做人质,为他抛家弃夫,好像比强蛮来的更有意思。
陆文瑾若是知道自己疼爱的小妻子移情别恋,不要他了,大概也会伤心抓狂吧。
阮泱瑟瑟发抖:“真的。”
“嘴上说说可不作数,那应该怎么证明呢?”
宁羡玩性大发,他起身捏了把阮泱的小脸:“不如这样吧,你去把身子洗干净,今晚过来侍寝,把我哄高兴了,我就暂且原谅你。”
阮泱僵在原地:“……什么?”
阮泱无法反驳,她作为外室服侍夫君理所应当,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会这样快,才醒来第一天,这个男人就对她这样急不可耐?
能她失忆前心甘情愿当一个外室,想必这个男人除了多金俊美,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可她没有想到是那档子事儿啊?
如今失了记忆,这和一个人才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亲密有什么区别?
阮泱接受不了。
宁羡见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阮泱不语。
宁羡见此,将手指上的骨戒扔在阮泱面前,温和笑道:“愿不愿意看阿蘅的意思,反正我会洗干净等着阿蘅,不会强迫阿蘅的。”
阮泱捡起地上转着圈圈的骨戒,骨上的细孔绵密,不知道会是什么动物的呢?
兰荣又是被阮泱吓了一跳,她看着少女掌心的人骨戒指,打了个寒颤,却不忍告诉她的真相,便小声劝阻道:“好姑娘听话,快随我回去沐浴焚香,让公子久等可就不好了。”
……
暖黄的烛光摇曳,氤氲的水汽弥漫在狭小的浴间。
阮泱将自己深深埋入温热的汤池中,她拨弄着水面漂浮着几瓣花瓣,试图努力接受自己的身份,她叫杜蘅,是普通猎户的女儿,那位季公子是她的夫君。
夫妻之间做那样的事在正常不过,她只是失忆了。
“夫人,时候不早了。”
阮泱听见兰荣在屏风外催促着,深吸一口气,知道拖延无济于事。
她磨蹭着起身,系好衣裳挂好香囊,她望着镜中那张陌生脸,努力想找回一丝属于“杜蘅”的熟悉感,却徒劳无功。
阮泱道:“我卧床的这几日,家中可有人来看过我?”
兰荣警觉了起来:“有的,夫人的母亲来过,还给您去庙里求了福袋。”
阮泱极力的想确认自己的身份,便有意试探道:“那过几日我想亲自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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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吗?”
“若公子允许,当然可以。”
兰荣看着少女还有些不利索的腿,忽然有些心疼起来。
殿下杀了她的族人,又意图利用她围剿巴蜀,这下摔坏了脑袋,还要被稀里糊涂的欺占了身子。
但她转念一想,先皇后乃是当今继后阮灼音害死,在陛下康健时,阮家诬陷定国公贪墨一案,差点害得殿下母族季氏,遭灭顶之灾。
前有杀母之恨刻骨铭心,后有几乎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殿下再憎恶阮氏女也不为过。
她叹道:“夫人记住了,待会儿一定要好好听公子的话,最重要的是别哭别闹,扫了兴。”
推开浴间的门,外面是一条通往宁羡卧房的一条回廊,夜风带着水雾和草木的清香吹过。
兰荣把人送到后院,便识趣的退下了,独留阮泱一人在原地。
她正试探的往里走,就在这时,墙角处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短促的闷哼声,夹着利器刺入皮肉的细微“噗嗤”声。
阮泱浑身一僵,亲眼瞧见尸体倒下,嘴里还淌着血,那双更的异常巨大的眼睛,还正好与她对视上了。
背对他的男人对手下道:“附近多派些人守着,陆文瑾定还会派人过来打探。”
语罢,宁羡拿过那暗卫递上的手帕,将手上的血迹仔细擦干净。
阮泱缩在墙后大气不敢出,杀人擦血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看来是杀人杀惯了的。
而她的夫君根本不是她白天看到的那样温润,敢视人命如草芥,也似乎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富家公子。
她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天爷啊,她失忆前真是糊涂,怎么会嫁给一个杀人恶魔呢?
宁羡的听觉异常敏锐,早就听见后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了,现在那个女人貌似看见了他杀人,吓的直发抖呢。
他嗤笑一声,将匕首擦干净重新藏入袖中,悄无声息地走到阮泱身后,弯腰拍了拍她的肩。
“阿蘅今日洗的真香,只是怎么在这里坐着,不乖乖的去榻上等我呢?”
阮泱直接惊叫出声,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自己看见他杀人了,她哆嗦摇头:“是,是阿蘅太想你了,想迫不及待的见到你.....”
为了让谎言更有说服力,她张开抖的不行的手臂,环住了男人的腰,轻言细语:“阿蘅睡了这么久,夫君也一定想阿蘅了,对不对?”
宁羡没有动,嗅着阮泱发端散发出的兰草馨香,少女身上的温热很快透过衣料传到他的胸膛,他双眸微凝。
他握住阮泱的肩头,面带笑容道:“那就在这里好不好?”
阮泱再也演不下去了,整张小脸刷的暗了下来,在院子里?时不时还有婢女和杂役过往,这也太伤风败俗了吧?
但见面前的男人淡定极了,她意识到,可能这样的做法不是第一次了。
“不,不在这里。”
阮泱害怕极了,又想到兰荣叮嘱过她,不要忤逆他,又道:“夫君,换个地方吧,这里很冷的,还有很多蚊虫。”
宁羡冷冷地笑了声,随后放开了阮泱,指了指厨房灶台上,开膛破肚的母鸡:“我的意思是在这里帮阿蘅做烤鸡吃。”
“阿蘅的小脑袋瓜子,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
阮泱看了眼搭好的架子,欣喜道:“只是这样吗?”
宁羡嫌弃地看了眼阮泱娇小的身体,凤眸微斜冷道:”不然呢?我在给阿蘅做晚膳呢,阿蘅在怕什么?”
阮泱松了口气,垂首瞥见宁羡不小心滑破的手指,她带着讨好的意味,将男人破损的手指吮在口中,随后用手绢将伤口包扎好。
“好了,夫君的手受伤了不方便,厨房里那只鸡就由我来处理吧。”
宁羡麻木的指尖传来刺痛,他的手停顿在半空中,看着包扎精致的手绢冷哼。
阮女果然天生狐媚,就会使这些下作伎俩,怪不得陆文瑾那毛头小子经不住诱惑。
见阮泱走远,他立即扯下了沾血的手绢,随手扔在了角落,回屋歇息了。
阮泱手忙脚乱的为男人做好膳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她不要待在这个满是冤魂的院子里,她要跑掉,见到那个叫陆文瑾的!
否则,留在这里,下一个无声无息倒在血泊里的,很可能就是她!
3. 逃跑
阮熹山夫妇听闻一对女儿双双殒命的消息,当场便晕厥了过去,大夫连连治了三天,用参汤吊着,这对年迈的夫妻才醒来。
如今朝廷上下无人不知,阮氏欲给东宫献美人,保全蜀州的计划不仅落了空,还雪上加霜,没拉拢宁羡,反倒还将这位玉面修罗得罪了。
信使匆匆下了马,奔至阮熹山窗前,他见曾经驰骋沙场,身体健硕的阮大人,短短几日鬓边便染上了几丝白发,有些欲言又止。
信使将信呈上:“大人,东宫来信。”
“念,我倒要看看还能有什么坏消息!”
“太子殿下亲笔,听闻太子妃在和亲途中惨遭歹人所害,但派人搜寻多日却不见尸体,便擦测.....猜测是大人欲图悔婚,故意制造了这场莫须有的意外,实际上是将他的太子妃偷偷藏在巴蜀了。”
阮熹山怒道:“这简直是荒唐!我还没向他讨要我的阿溪,他倒先给我定罪了?!”
见信史册还支支吾吾的,他想起从前与季家的恩怨,闭眼道:“还说了什么?难不成要让自己的母族领兵打进来吗?”
“说若您再不把大小姐交出去,便是有违圣旨,将....落个绑架皇室宗亲的罪名,届时别怪将巴蜀翻个底朝天。”
阮熹山听罢,猛烈的咳了几声,一把将宣纸夺过,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铁钩银画确是宁羡亲笔没错。
他将信摔在地上,对身边的侍从道:“既然他非要打,我巴蜀这五万精锐,也不是养着玩儿的!”
“暂时从朔北撤兵,让文瑾快马加鞭,这几日赶紧回来!”
.....
自那次深夜烤鸡后,宁羡就再也没有传唤过阮泱了,甚至一连好几天,阮泱都不曾见过夫君的身影。
廊下的画眉鸟啾啾了几声,阮泱躺在细软的被衾上是被冷醒的,前些天宁羡忽然回来,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说什么也非要和她睡一张床上,盖一张被子。
阮泱拗不过,只好背过去身一边抹眼泪,一边答应了他。
但意料之外的是,宁羡没有对她动手动脚,就纯折磨人。
宁羡这人睡觉不安分,前半夜热得踢被子,后半夜又冷得抢被子,她垂眸一看,这几晚可怜的被子几乎都要扯开线了。
骂又骂不得,走又不敢走,一连好几天下来,阮泱都没睡过好觉,白皙的眼底下出现了乌青。
阮泱看了眼熟睡的男人,骨秀清妍,玉面娇容,朱唇方口,美却未有女气,也难怪失忆前会心甘情愿给他当外室。
“你醒啦?”
阮泱见人睁眼,便跑去小桌旁从竹筐里拿出一身衣裳来,乖巧道:“我给夫君穿衣服吧。”
宁羡蹙眉,他故意折磨了她几天,这女人竟也不恼,还愿意好好哄他。
看着小姑娘满心欢喜的拿出自己缝制的衣裳到他面前,他也不好伤她的心,任由阮泱在他腰上摸来摸去。
衣裳虽不如宫里的司饰局做的精美,但好在贴身舒适。
宁羡忍不住冷哼道:“阿蘅这样熟练,看来从前常给男子穿衣。”
阮泱一愣:“兰荣告诉我,我已经服侍你一年之久了啊....”
宁羡意识到说漏嘴了,找补道:“因为阿蘅从前不待见我。”
阮泱手一顿,她把脑袋埋在宁羡胸口,男人玄色赤金披肩上黑压压的绒毛被阮泱压住,她甜滋滋道:“那我错啦,以后再也不会惹夫君生气了。”
宁羡不习惯旁人跟他这么亲昵,他仰着脖子蹙眉道:“好了好了,我走了,你好好的在家等我回来。”
“这次出门何时才能归家?”
“快则五日,慢则半月。”
五日足够了。
阮泱宽了宽心,她有机会跑掉了。
她盘算着,她不是小妾,没有卖身契,若去到集市上找到当地官府,宁羡就算发现了她跑掉了,也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至于那个叫陆文瑾的,她虽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或许得了他的庇佑,才可彻底甩掉宁羡这个草菅人命的魔头!
阮泱觉得,此生大概是最后一次见他了,见宁羡要上马,她便一个劲儿冲了过去,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夫君要平平安安的回来,蘅娘会做好你最喜欢的甜酥在家里等你!”
宁羡鄙夷一笑,不愧是阮家培养的小狐狸精,竟使些勾引人的手段。
可惜她姓阮,又是陆文瑾碰过的女人,否则将阮泱豢养在自己身边,让他玩玩儿也不错。
……
次日清晨,兰荣亲自招呼好了车夫,仔细检查了马车是否有什么纰漏。
本是不想放阮泱出去的,可见小姑娘整天郁郁寡欢的,她见了心疼,便心软答应了,陪阮泱回家看老母亲。
为了不出岔子,她事先给宁羡捎了封信,又吩咐了好些人守着阮泱。
她看了眼屋内还在给宁羡裁衣裳的阮泱,俯下身子细语道:“你们几个,偷偷跟在夫人后边儿,可千万别将人弄丢了。”
“放心吧,就算这阮女使用诈,咱们这么多人看着,她也插翅难飞。”
杜家庄离宁羡的私宅不算太远,翻过一座小山丘再行至半个时辰便到了,此处放眼望去阡陌交通,屋舍俨然,自各地方官割据以来,是处难得宁静的去处。
阮泱才下了马车,便有一着粗衣麻布,但十分干净整洁的妇人,一边抹着眼泪朝她奔来。
“哎呦,我的蘅娘,你可算有空来看看我们了。”
阮泱跟着“母亲”来到家中,她打量了一下这个毫无印象的木屋,相比其他村民的倒是亮堂气派多了。
很符合女儿在富贵人家作外室的优待。
周遭村民也对她的归家没有感到一丝意外,似乎她真的就是杜家的女儿。
这一切似乎毫无破绽,这下倒让阮泱有些犯难了。
兰荣见她愁眉不展,笑道:“夫人,我家公子真的没有骗你,附近这些人可都是看您长大的呢!”
阮泱捂住胸口,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公子对我有求必应,怎会骗我呢?只是舟车劳顿,我身子有些不适,兰荣,你去帮我去车上拿些药来好不好?”
见兰荣放心走开,但外头那些护卫还在,她去到后厨见称作她母亲的妇人还在忙活着,便帮起忙来。
“阿娘,你的腿怎么了?”
妇人眼珠悄然一转:“早些年在田里耕作,不小心跌伤了腿,又没空养着,这才耽搁成这样了,好在阿蘅得季家九郎垂怜,日子这才好了起来。”
阮泱见妇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感到有些无助,似乎并不会顾及她的感受,看来她真是心甘情愿的待在那个男人的吗?
阮泱心中莫名感到焦躁,她捏紧手中的帕子。
无论从前的杜蘅多么爱季九郎,那都回不去了,她如今不但对季九郎没有丝毫怦然心动的感觉,反而觉得此人非善类。
大不了日后被诟病成抛弃丈夫的负心女,她也要离开这里。
她道:“既然女儿来了,今儿就带阿娘去集市上找大夫瞧瞧吧。”
“这....”
阮泱知道这位母亲爱惜钱财,便悄悄从袖中取出一支婴儿巴掌大的玫瑰金簪,笑道:“阿娘放心,公子给了我好些银子,不会破费的,对了,我和公子还在集市准备给阿娘购置了一套宅子,待会儿阿娘可要和我去挑挑看?”
妇人两眼不由得放光,这娘没白当,认来的姑娘可比亲生的孝顺,这才几天,就记得她这个娘的好,跟公子说情去了。
虽说她答应演好这位姑娘的母亲,得了不少好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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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不会嫌钱多,更别说是一座宅子了。
妇人有些疑虑:“你莫是骗我?”
阮泱有备而来,取出一张盖着红印子的纸:“哪能呢?这上头清清楚楚写着呢。”
妇人对着光看了又看,她不识字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有个红印子应该是真的吧?
阮泱见她动容,低语道:“对了,阿娘也知道财不外露,此事可千万莫同街坊邻里说,甚至连外头那些婢子也是,否则这人一眼红啊,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那咱们得瞧瞧去。”
阮泱点头:“阿娘可有法子?”
妇人思忖半晌道:“有,你弟弟每日都有去集市上贩卖一些时令果蔬,起早贪黑的,寅时就要出发,且能在卯时前回来,到时候咱们深夜悄悄藏在箩筐里,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母女两长时间不见,这一说话就是说到了半夜,外头人声渐息,小木屋内灯影重重。
妇人见兰荣等人还守在外头,便笑道:“这位嬷嬷,我想同我姑娘睡一夜,你也累着了,便先去休息。”
兰荣确实是困的不行,她给了妇人一个警告的眼神,便去小院侧边的屋子歇息了。
深夜里,四处邻居鼾声大作,正是深度睡眠的时候,阮泱系好衣带,推了推妇人:“阿娘时间差不多了....”
妇人打了个哈欠,带着赤脚走在石板上,小心翼翼带着阮泱来到后院,将人藏入推车。
不知过了多久,阮泱的小腿有些麻了,感受到身体下方车轱辘开始转动,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出了庄子,阮泱才探出脑袋呼吸新鲜空气,四周蒙蒙亮,没什么人,车子正往树林子里走,而妇人坐在驴子上嘴里嘬着一根狗尾巴草,悠闲得哼着小曲儿。
“蘅娘,你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阿娘,记得多补贴补贴家里,最好是肚子再加把劲儿,给公子生个一儿半女,说不定啊还能将你娶回去当正房娘子....”
阮泱跪坐于小车上,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应和着,她盯着妇人的后脑勺,心里却如擂鼓。
若去了人多的集市,在她眼皮子底下可就不好走了,这里四下无人,倒是个动手的好机会。
她直身子,口中默念又闭眼朝上天拜了拜,随后握紧遗落在角落的木扁担,颤抖着朝妇人后脖砸去。
驴子受惊嘶叫一声,惊得群鸟飞散,阮泱探了探“母亲”的鼻息,感受到有温热的气体喷涌出,才逐渐安心。
她立刻跳下车,不断朝前方集市方向奔去,仿佛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站住!”
一人忽然从枝丫上方从天而降,此人蒙着脸,着一身夜行服,手中提着灯,不断打量着她。
“.....你是?”
阮泱一怔,但回过神来,觉得此人应该不是宁羡的手下。
那人终于看清阮泱的模样,心中一喜:“二小姐!?”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陆将军的手下周鸣,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呢。”
周鸣是陆文瑾的手下,这些天得了陆文瑾的命令,一路沿着线索查到了此处,他派过不少暗卫进去打探,可最终的消息是石沉大海。
没想到几日没有消息,今儿在四处闲逛,反倒将人找到了。
“快跟属下走吧,陆将军就在客栈中等咱们。”
阮泱虽是半信半疑的,但也顾不得这么多,总觉得身后有股无形的力量要将她捉回去。
罢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从宁羡身边逃走再做打算。
她看了眼身后黑洞洞的树林,心里阵阵发寒,一咬牙搭上了周鸣的手腕。
然而,身后逐渐被点亮,丛林深处传来一道声音,让阮泱觉得如芒在背。
“阿蘅在做什么,是准备和情夫私奔吗?”
4. 失策
男人从昏暗的光晕里逐渐隐现,马蹄缓慢的踏在坚实的土壤上,一声声扣人心弦,阮泱察觉到来者非宁羡一人,他身后似乎还有数不清的暗卫追随着他,而自己似乎有些形只影单了。
“还能走的了么?”阮泱有些哆嗦。
周鸣才要开口说话,离他不过几米远的男人却听到了,他可惜道:“好阿蘅,你真的不要你的夫君了吗?”
男人高高束起黑发随风吹动,兽毛披肩下的宽袍大袖,还是阮泱亲手为宁羡裁的。
现在看起来,好生讽刺。
他长眉微低,目光深静,看她的眸子竟没了戾气,完全是一副乖顺的狗狗样子。
可阮泱心却是慌极了,和男人对视一眼后就立刻藏到了周鸣后面,见后方已经被人包围,脑海里那个梦魇似乎马上与现实相吻合,阮泱头痛欲裂,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样的场面周鸣是见惯了的,他来此处定然不会孤身一人,于是他取出腰间的信号弹,朝天空一放,不出片刻后,就会有救兵赶来。
宁羡见阮泱小鸡崽儿一样缩在后边,似乎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心中难免更气了。
他得了兰荣的信,便料想这个女人要耍滑头了,昨日提前处理完宫中要事,闲来无事,就想着回宅子里逗逗阮泱这只小猫玩儿,没想到这只小猫竟要背着他跑掉!
暗处又重现马蹄声,藏在暗处的暗卫眼见对方就要搬来救兵,不等宁羡下令,就冲了出去。
一阵厮杀下来,任凭周鸣武功再高强,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怀里又护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他很快便败下阵来。
阮泱面前又浮现出梦魇中喋血场面,胸口便宛如堵着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让人喘不上气。
眼看就要丧命于此,后方及时杀出一队人马,将一部分黑衣暗卫斩杀。
这下来了救兵,周鸣更有了底气,扔下阮泱自个儿杀了出去。
阮泱:“......”
马儿惊了,蹄子一蹬,阮泱灰溜溜摔下马,她忍着膝上的肿痛,欲跑到树干后避避风头,可耳畔却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
“小阿蘅,摔成这样痛不痛?”
阮泱猛的转身,面前有道影子迅速压了下来。
“你,你别过来.....!”
阮泱抱着双膝,不断后退,早没了离别时那副小鸟依人柔情蜜意,眼里只有厌恶和惶恐。
宁羡不解地看着她,扔了手上可怕的剑,语气有些发狠,蹙眉道:“我只是问你痛不痛,为什么要怕我,赶我走?”
语罢,他意识到方才有些凶,便从袖中取出一包东西,蹲下笑道:“来阿蘅,你心心念念的糖葫芦,我给你带回来了,过来吃啊。”
方才路急雨迟,一番颠簸,男人手里的糖葫芦已经碾扁了,甚至包着它的油皮纸上还沾染了泥泞和血渍。
阮泱一愣,她随口胡诌的东西,他竟真的给她带了。
阮泱摇头,一把推开男人手上的东西,牛皮纸里的东西咕噜噜滚了一地。
眼见真心被踩在地上,宁羡脸色一变,牙关紧了紧。
阮泱见此捡起地上的剑,伸直手臂对准了宁羡:“再,再过来,我捅死你!”
可男人却还在缓缓靠近,直至剑锋抵住了他的心头,宁羡睨着那柄摇摇欲坠的剑,单膝跪下,与少女持平,语气伤心极了:“小阿蘅,你就这般狠心,竟要我去死?”
远处,周鸣被砍伤,阮泱感觉自己两只小臂酸软无力,她闭眼试图躲避宁羡,可鼻尖的莲花清香一直缠着她不放。
于是,她心一狠,双臂用力,男人心头上的血就顺着剑蜿蜒而下了。
阮泱没想到宁羡没有躲,她察觉到剑插入了对方的心脏处,轻呼一声:“你......”
周鸣清除掉身边的敌人,见宁羡负伤,就要趁机而入,阮泱见此心里狠狠一揪,愧疚感涌上心头。
呜呜呜,当负心女已是迫不得已,怎么还能小没良心的将人害死了呢?
阮泱奔上前立刻圈住周鸣,带着哭腔对宁羡喊道:“我告诉你,我就是不要你了,也不喜欢你了!以前的事情你就忘了吧,快走啊,不然你会没命的!”
周鸣被禁锢住,却杀红了眼,他一把推开少女,拿着大刀就要朝宁羡砍去。
宁羡见他的小猫被狠狠摔在地上,心中油然生出一丝不同以往的快感,他撑着膝盖不禁出神,眸前剧烈的闪光,让他不禁闭眼。
“殿下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大刀抵挡住了周鸣的猛烈进攻,随后又有无数人朝周鸣涌了上去。
宁羡回过神,看着地上的血,朗声道:“收手!”
树林子里安静了下来,男人想到什么,暗暗勾唇,抬头时看向阮泱的眸子却是湿漉漉的,惋惜道:“既然阿蘅不要我了,我便不逞强,咱们走吧。”
阮泱和周鸣都愣了下,看着宁羡离去的背影,不似从前那么挺拔,看上去有些落寞了,仿佛是真的被爱妻抛弃了般。
阮泱双腿发软,脑袋里却一团乱,难道宁羡从前真的很爱她如命吗?
天空微微蒙亮了,有一丝熹光从云层里钻出,周鸣见此将阮泱领上马,离开了此处。
......
血迹很快就将衣袍浸湿,兰荣等人接了消息很快赶来,见此,她从马车里取出件干净的准备给他换上时,才意识到,最近这些天,殿下穿的衣服,都是那个丫头片子裁的。
“拿过来。”宁羡冷道。
兰荣照做,却见宁羡将阮泱做的衣袍和护膝都一齐扔进了火堆,噼里啪啦的一阵,阮泱的心血都化为灰烬。
宁羡睨了眼那件脏掉的衣裳,冷道:“将阮女做的东西都烧了,日后不要再让孤见到。”
兰荣愣了愣,明明前段时间殿下还宝贝的很,怎么说烧就烧了呢,她叹道:“是……”
一人走过来,愤愤不平道:“殿下,这回误打误撞利用阮女将陆文瑾的人聚齐,本可将他们一网打尽,方才您为何要收手?”
宁羡捂着肩头的剑伤,半晌,懒懒挑眉道:“因为……好玩啊。”
“好玩?”
伤口不在要害处,也不算深,阮女未下死手,宁羡回忆起阮泱泪水涟涟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感到一丝畅快。
她其实根本舍不得他死掉,或许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阮泱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小妻子了。
这么天真可爱,又喜欢感情用事的人质,怎么舍得放她跑掉呢?
宁羡对属下勾了勾手指,侧首在他耳旁低声细语言了什么。
侍从听罢,双眼一亮:“原来殿下故意将人放走,打的是这个主意?”
宁羡冷道:“阮氏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孤不留面子,派人去跟着,抓获阮氏者,孤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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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赏。”
.....
一队人马翻过座座青山,长途跋涉至山林的尽头,周鸣将阮泱放下马道:“小姐,前方路况不明,我先派人前去打探一番再赶路吧。”
阮泱鬓发凌乱,双目微红,她快有一日没有进食了,胃里难受的厉害。
她吸了吸鼻子道:“周将军,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周鸣顿了片刻道:“出了城便可以和陆大人汇合了。”
阮泱好奇道:“是叫陆瑾文的吗?他是我的谁?”
“大人和小姐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在小姐及笄时,两家便订下婚约了。”
“我的未婚夫?”
阮泱眉头微蹙,那她现在的夫君又是谁,到底是谁说谎了?
唉,罢了,走都走了,还管旧人做什么呢。
她接过周鸣递来的馕和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试图用这些饱腹感让她忘掉她“辜负”的人。
可是越逃避,宁羡就在她脑海里的样子越清晰。
阮泱忽然道:“周将军,若就差一点刺到心脏的位置,会不会死掉?”
周鸣一愣道:“看偏离多少,但也是可能会死的。”
阮泱听罢,心里酸酸的,视线很快被眼泪糊住,她的手还在颤抖着:“我不知道,要是他死了怎么办.....”
那一剑,她愧疚的很。
周鸣笑道:“小姐不必为了那种人伤心,他死了咱们才痛快呢,你可知当今陛下是为何昏迷不醒的么.....”
话说一半,一属下匆匆进来,他悄悄撇了眼阮泱,低头对周鸣耳语说了些什么。
周鸣听罢,回避了阮泱,到别处说话去了。
片刻后,他回来道:“小姐,前方无事,我们现在出发去找家客栈歇脚吧。”
天色已晚,夕阳西下,集市里无论是鳞次栉比的屋檐,还是飘摇的酒幡都宛如镀上了层金光。
离他们不远处,客栈中有一群奇装异服,面色黝黑的男子,阮泱往外看去,见他们的出行的工具不是寻常马匹骡子,而是骆驼。
意识到周鸣不见了,她心中隐隐不安,她怕宁羡真的死了,又怕下一秒他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禁想,若被他抓到了会怎么样呢?用皮鞭把她抽死,然后剥了她的皮做灯笼?
阮泱打了个寒颤,起身准备去找周鸣一行人。
.....
阁楼上方,周鸣派人守在雅间外头,召集了一些心腹在屋中商议要事。
“大人,这女娘就算救回去了,对咱们也没多大好处,不如将人卖给外头那些朔北人,再告知这女娘的身份,说不定那边儿的主子一高兴,拿她去前线做人质,咱们能得到不少钱。”
“是啊,反正巴蜀大势已去,季氏铁骑来势汹汹,咱们还不如趁早找个新主儿,城破那日,还可以有个去处。”
周鸣道:“可阮大人那里怎么交代?”
“就说人没找到,她就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又没了娘,卖了也不会怎么样,反正阮家上下都以为她死了。”
“那陆将军那里怎么交代,他待我们不薄,若知道他的小女娘真的死了....”
“知道了也无妨,无非就是找太子宁羡算账,两人打的头破血流,又不关咱们什么事!”
周鸣内心挣扎半晌,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将人卖了吧!”
5. 惩罚
阮泱在周遭走了会儿,却还是不见周鸣的身影,这让她觉得有些大事不妙了。
她扶着楼梯走到拐角处,旁边空无一人,片刻后,有几名眼神阴恻恻的汉子朝她聚拢过来。
她心下一沉,不知不觉被逼到角落,这些人她都混了个眼熟,竟都是周鸣的手下。
嗓子刚要出声喊救命,离她最近的男子便冲了上来,死死捂住她的口鼻,几番挣扎后阮泱眼前一黑,随后便被套入了一个麻袋,感觉天旋地转了起来。
在晕过去的前一刻,阮泱不禁想,难道周鸣都是骗她的?她错怪宁羡了?
周鸣几人将阮泱私自卖给朔北人后,拿着几笔不菲的报酬,在东宫暗卫的监视下策马狂奔,出了城门....
朔北细作将阮泱扔上推车,她掩藏在谷物堆里,看不出任何破绽,又将那块可以验证阮泱身份的双鱼玉佩,塞进了袖子里。
得知此女乃是阮家二小姐,又是陆文瑾的女人,这些人宝贝的不得了,如今双方打的正火热,若能将人质献上,定是立了大功。
走了一整天,又饥又渴,队伍在一家茶棚停下,领头人将酒水咽下,看了眼麻袋里的人,对手下道:“给她喂点儿水,别让人死了。”
“是!”
那人将推车推到院中阴凉处,抽下腰间的水壶,解开麻袋,一张水灵灵的脸蛋便露了出来。
巴蜀的女人个个绮丽婀娜,不似朔北女子粗糙,尤其是面前的女人,肤色白皙如瓷,身段窈窕多姿,这胳膊仿佛能掐的出水来!
在看看这小嘴,殷红如榴,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去。
他一拍大腿,油腻的手就要朝阮泱的腰上摸去,但转念一想,好东西还是得先供给主子才是。
头儿一听,放下手中的酒肉,跑到后院一看,果然有个姿色极好的女人斜倚在粗糙的枯黄的稻草中。
见躺在草上的人,微微一动,在咳嗽几声后缓缓睁眼,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
娇憨极了。
“你们要干什么?”
连声音也是娇滴滴的,听得不仅让人想入非非,首领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很快,这小院儿便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一人笑道:“反正都是俘虏,不如在献给主子前,咱们哥儿几个好好享用一番!”
在一片肮脏的欢声笑语中,阮泱垂下眸子揉着眼睛,贝齿咬紧。
片刻后抬眸,语气悲伤道:“这几位大哥,我知道我命如蝼蚁,反抗倒还伤了感情,北上一路艰辛,我若想多活几日,还得靠这几位大哥帮持着....”
“只是我身子弱,怕是经不住你们都,我只要一个,其他人今日都不许......”
这样娇艳的美人儿,就算跟他们耍滑头,也是能让人心尖颤起来的,况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女子又能做什么呢?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过挠痒痒罢了。
男子将她横抱到柴房,解开腰带,阮泱也开始“欲拒还迎”起来,她忍着胃中翻涌,在一番纠缠后,她终于摸到了早早藏在草垛缝隙中的簪子。
“好哥哥,再凑近些。”
男子沉溺在阮泱一片温声细语中,早早忘了形,耳根子和心都软了下来。
阮泱握住手里的簪子,攀上对方的脖子,水润的眸子死死盯着天花板,一抬手就朝男子的脖子刺入。
手沾上了滑腻的血,阮泱的手很快颤抖起来,她缓了缓深吸一口气,爬了起来。
女子的柔弱在此刻,成了最好的迷药。
阮泱见面前的人血流不止,嗓子却呜咽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踢开男子,立刻跑到院中,砍断拴马绳。
随后攥紧缰绳翻身上马,拔下发上的簪子朝马儿扎去,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将阻挡她的人踢翻后,又撞翻路边的箩筐,在人群熙攘中冲了出去。
.....
这么一闹,城门已经封锁,若要借宿或者讨些吃食,就是自投罗网。
前有朔北人,后有宁羡,天下之大,何处是她的归身之所呢。
若还待在人群熙攘处,不出片刻她便会被捕快抓入大牢,普通老百姓杀人偿命,明日可能就出现在断头台上了。
她调转马头,朝深山老林里奔去。
夜色逐渐暗了下来,很快便将山间淹没,趁还有光亮,阮泱穿过逼仄刺挠的竹子缝隙,找到了一处藏身之所。
山洞脚下虫鸣不断,身上又没有火折子之类的,到了夜晚更是危险重重,她自幼在家娇养惯了的,可以说没吃过一丝苦头,这下没有时间适应,阮泱不禁抱着膝盖缩在角落,眼泪无声地流下。
难道她真的要去衙门自首吗?可明明错的是别人。
她不记得她是谁,从哪里来,世界一片空白让她觉得实在太孤寂了。
这回没搞清楚局面,就莽撞逃跑,导致误认了恩人重陷泥沼,好像还错伤了一直对她很好的夫君。
夫君……
阮泱想到宁羡更难过了,流了那么多血,也不知道宁羡还有没有活着,他会不会很痛?她不在的这些天,宁羡身边有没有新的女人陪他呢?
要是有了新人,把她忘掉了可怎么办?
阮泱心里莫名酸涩了起来,自失忆后,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宁羡出现在她生活中,才让她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事实。
他倘若消失在自己生命中,她还有点儿不习惯。
就如她一直正飘于海上,前方一望无际,只有手里趴着的一块浮木,而此刻,浮木被她推远了。
她和宁羡朝夕相处的这个把月,对方没有强迫她做任何事,还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不管她喜不喜欢,只要宁羡认为好吃的都往她嘴里塞,这几个月下来,她肉眼可见滋润了不少。
偶尔得了空还回来陪她玩儿,解解她的寂寞。
就是偶尔会孩子心性,故意捉弄她,看她急的满脸通红的样子,但这些比起此刻,简直轻如鸿毛。
至于感情嘛,阮泱想,日久生情,慢慢培养就是了,反正她的夫君模样俊俏,喜欢上他就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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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的问题。
阮泱给自己做了好半天心理疏导,才勉强接受了她是宁羡外室的事实。
若宁羡能原谅她,她保证乖乖待在他身边,好好相夫教子,至少在她彻底恢复记忆前,再也不闹了!
方才一路逃亡,腿上胳膊上被划开了不少小口子,阮泱捂着受伤的腿,疼到面色发白。
这林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唯一一点月光还被茂密的树冠盖住,头顶上方,枭鸟发出凄凉的啼哭声,叫的人心发慌。
忽然,前方两点幽绿的光在黑暗中亮起,宛如两簇冷火直勾勾地盯着她。
阮泱后退了几步,认出来这是猞猁!
她呼吸一滞,浑身血液仿佛凝固,这野兽凶猛,发起狠来不比老虎弱。
耳畔充斥着低吼声,那野兽无声无息地伏在树影间,尖耳竖起,肌肉紧绷,随时可能扑来。
阮泱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指尖死死掐进掌心,猞猁却缓缓迈出一步,利爪踏在枯叶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阮泱冷汗直冒,她没有武器,又瘸着一条腿,该怎么对付这只凶狠狠的猞猁呢,要是宁羡在赶跑它,应是不费吹灰之力吧。
呜呜呜,夫君我错了。
听猞猁嘶吼一声,她本能地往侧边一滚,正以为即将被利爪撕碎时,要扑下来的那道黑影忽然落在枯叶上不动了。
阮泱缓缓睁眼,向箭驶来的方向看去,男人身形如松,立于山风之中,他左手持弓,指节修长而有力,稳稳托住乌木弓身。
黑暗中,发出一声轻蔑地嗤笑,男人见她浑身脏兮兮的,脸上手上都是尘土:“啧,是你啊,不是信誓旦旦要和情夫私奔去了么,怎么半夜在这里挖土吃?”
是宁羡?!
阮泱看清楚来者何人后,一下子泪流满面,原来他没有不要她。
她擦了擦脸上泥,和储在眼眶里的眼泪,宛如抓到了救命道菜般立刻往男人的方向奔去,但......
被足下的冒出来的笋一绊,将她摔清醒了。
她不守信用背叛了他,宁羡是个草菅人命的主儿,他会怎么处理一个抛弃他,背叛他的人呢?
宁羡见他的小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是在怕他会惩罚她。
他一路派人跟踪至此,又将后方那些朔北人一一清除干净,阮泱才得以活到现在。
可他不是什么心软的救世主,几个月相处,不足以他对任何人心软,陆文瑾这几日从朔北撤兵回了巴蜀,若不出意外,二地很快会兵戈四起。
到时候,他要在将阮熹山和陆文瑾的头颅踩在脚下,在面前亲手处理了阮泱。
眼下,能和小猫“柔情蜜意”的时日不多了,不如将人玩个尽兴,日后想起她来,也不觉得遗憾。
他唇角一勾,心里有了个好玩儿的坏主意,于是他蹲下,朝地上的少女招了招手:“喂,小阿蘅,过来。”
阮泱听男人语气冷漠,早没了昔日柔情,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6. 舔舐
“我没有吃土....”
阮泱趴在地上好半晌,才爬起来,她试探地瞄了眼宁羡,见对方虽然放低了姿态面对她,可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比寒冬腊月里的湖水都冷。
男人挑眉,鄙夷道:“那就过来啊,来,小阿蘅到我身边来。”
阮泱今儿穿了件月牙白的曲裾,浓密的秀发被一支极其简单的木簪子挽着,可就算衣着朴素大方,也难以掩盖衣料下那丰腴姣好的身段,尤其是配上表情倔强,却又哭的梨花带雨的脸,任凭哪个男人看了都会想将人私藏。
阮泱见宁羡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发起呆来,她跪坐在地上,离他几尺远的距离道:“那我跟你回去了,你会不会打我?”
“不会。”宁羡摇头。
“会不会骂我?”
“也不会。”
阮泱垂眸,还是有点儿不放心,于是小脑筋一歪,忽然浮现出前几日看过的话本,他们相处的这几个月从未做过生命大和谐的事情,俗话说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难不成宁羡这回真的要将她办了吗......
她叹道:“好夫君,可我真的不想。”
宁羡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快没了耐心,他起身啧道:“不想什么啊?”
“不想和你......睡觉。”
“什么?”
阮泱说话声如蚊子似的,宁羡有点儿耳背:“不想和我什么?”
阮泱见他身后还站着不少护卫,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她,这阵仗她一自幼养在闺阁中的小姐哪里见过,而面前的男人又逼迫她再次说出那些羞羞脸的话,一时间有些无措了。
于是她不再重复,扯了个谎言,晃了晃受伤的手道:“因为上次夫君走的前一晚,把阿蘅欺负的太狠了,伤口到现在还没好呢,所以那样的事情暂时不可以。”
前几天宁羡离开小院前,逼她一个晚上给他做了不少块甜糕,又是揉面粉,又是捏团子的,起锅烧水时,还不小心被蒸汽烫伤了手。
话音刚落,黑暗中那些肃穆的暗卫们听罢,握着剑的手不由得一颤,片刻后,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发出了猪叫一般的憋笑声。
宁羡脸色微变,意识到后面那些暗卫是误会了,他有些“恼羞成怒”主动走向阮泱,随后戳了把她的额头:“你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跟我回去!”
阮泱还想说什么,可惜嘴被宁羡用她的帕子死死堵住,然后天旋地转的,在莲香环绕中,她被宁羡搂着腰,推上了他的马。
……
云集雨落,月亮隐入乌云中,宁羡就这么把阮泱圈在怀中,一路快马加鞭,在雨滴降落之前赶回了小院。
宁羡才将阮泱放下,便有一人来报:“主子,周鸣已经抓到了,现如今就绑在小院儿里,等主子您处置。”
阮泱莫名心虚,开始手足无措的踢着脚下的石子,然而男人却微微弯腰靠近她道:“你的小情郎马上就要命丧黄泉了,你要不要去看他最后一眼?”
阮泱摇头:“我不认识他,我只是被他骗了,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哦,那既然是阿蘅无关紧要的人,那么我就随便处置了。”
宁羡朗声道:“将人拉去后山抽筋剥皮,给你们的小主子做副新马鞭。"
阮泱还没反应过来,便听闻后院儿里传来连连求饶声,宁羡能这么快抓到周鸣,证明他一直跟踪他们,没有离开过她一步。
“阿蘅饿了吧,过来陪我一起吃个晚膳。”
听见宁羡唤她,阮泱便跟随宁羡一起回到了屋中,过了会儿,兰荣便和好些婢女将晚膳端上来了。
大大小小二十来个,烤全羊、红烧蹄髈、糖醋排骨等,除此外还有一些点心,桂花糕、荷花酥,汤品便是莲藕排骨汤、饮品如菊花茶、桂花酿等。
宁羡笑道:“吃啊,阿蘅。”
见阮泱两只手拿着馕,稀碎的嚼着,看上去似乎对这些食物并不是很感兴趣,他笑道:“你说,若放在旁人家,丈夫亲自抓到了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私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阮泱夹菜的手一顿道:“所以你现在要我死掉吗?可你明明答应了。”
宁羡懒懒地打断她,冷道:“可你也答应了在家乖乖等我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要是别人,早就落得和周鸣一个下场了。”
阮泱心里一拧,眼泪不争气掉下来,她原本以为宁羡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舍不得让她死掉的。
所以,她现在吃的是断头饭吗?
她虽忘了旧情,但自知是她辜负宁羡了,咬在嘴里的甜糕慢慢苦涩起来,阮泱抬眸道:“谢谢你。”
“谢我?”
宁羡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她会被自己吓哭,但没想到她的泪水不是惊恐,而是难过。
“嗯,谢谢你收留我,派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还愿意穿我做的衣服,我知道那个衣服缝的很丑,配不上你。”
“这几天我想明白了,我什么都不记得,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只有你一个人。”
宁羡一愣,放在小桌下的手动了下,半晌还是收了回去,他哼了声:“感动什么?那些衣服我都烧了,你做的糕点我也都喂狗了,别记着了。”
“我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只有我,可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若阮泱有一天知道了,是他要灭了她的家园,杀了她的姐姐,如今救她其实是利用她呢?
到时候她得伤心欲绝成什么样子?
宁羡心里有些不舒服,故意道:“我的女人不止你一个,她们比你温柔体贴多了,不像你总爱哭,吵的很。”
“顺便告诉你,我来日定是要娶正妻的,若有了妻子,你这个外室内我怕是无暇顾及了。”
阮泱听罢,捏在手里的帕子一紧,原来被宁羡扔掉是迟早的事啊。
那她还以为.....
宁羡见她的眼泪越来越多,脸上残留的泥巴和血啊,越来越糊,这下是真的变成花猫了。
他爱干净见不得这种场面,敲了敲桌子:“打住!”
“看你可怜,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日后无论我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你都愿意在我身边,永远不背叛我,第二,自己解决了。”
语罢,一只匕首“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阮泱捡起匕首,刀锋很亮,若往要害处捅去,不会有什么痛苦。
宁羡见她把玩着匕首危险极了,蹙眉道:“你可想好了?”
阮泱咬唇,她不敢死,也不想死。
在恢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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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她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她脸颊还挂着泪,忽然起身朝宁羡一拜:“妾愿一辈子跟随公子,望公子垂怜。”
宁羡松了口气,语气恢复冰冷:“你若把这些都吃完,我就不把你包起来沉入水里喂鱼。”
阮泱看了眼面前的满目珍馐,粗略一数,也有二十几道菜,她胃口本来就小,说吃完这些,怎么可能?
“那就把我给你买的糖葫芦吃掉吧。”
宁羡拍了拍手,一位侍女就拿着十几串甜腻腻的糖葫芦端了上来,旁边还有一碗黏糊糊,白花花的东西做蘸料。
阮泱仔细一看,血水荡漾在碗中,腥气极重,她不由得干呕起来。
“还有这些,都是害你之人的眼珠子、人皮羹汤,你好好吃完,我便不计前嫌,好好对你。”
阮泱浑身发起抖来,心里一阵一阵堵的慌,他怎么可以这样凶残?
僵持了半晌,宁羡却也没强迫她吃,只在她面前褪了上衣,露出了坚实的臂膀。
烛火下,男人的左肩包着透过血的纱布,等纱布解下,露出里面腥红的肌肉,和扭曲丑陋的针线。
他兀自拿了伤药,用嘴将瓶塞咬开,一声不吭的将药粉朝伤口处撒去。
许是因为撒的太猛,这下子宁羡再没忍住,鼻间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细小的汗珠从他立起来的毛孔中涌出。
这一动,又渗出不少血。
宁羡独自折腾了好半天,却发现有道目光一直盯着他赤.裸的胸口看。
他瞪了阮泱一眼,给了她一个新封号,小黄猫。
宁羡轻哼一声,遮了遮:“看什么看,都是你害的,过来。”
阮泱还沉浸方才的恐惧里,那个时不时出现的梦魇又开始在脑海里打转,甚至,慢慢的和眼前这个男人对上。
听见宁羡又喊她,她脚步虚浮的慢慢跪上榻,觉得浑身冷透了,她恳求道:“我有点儿累,可不可以轻点。”
宁羡蹙眉:“?”
原本只是想让阮泱帮他包扎,可没想到这只小黄猫,张嘴闭嘴都是男女之事!
既然她这么馋自己身子,不如.....
他又有了个坏点子,狡黠一笑:“跪过来,将我刚才流出来的血,用舌头帮我舔给干净。”
阮泱愣了半晌,怎么也想不到宁羡会有这样的癖好,她又不是阿猫阿狗,他怎么可以这么捉弄她?
“嫌弃我?”宁羡凝眸。
阮泱摇头,乖乖跪在榻上,扶住男人赤裸的肩膀,纤细笔直的脖子微微朝下俯去。
指尖刚触到宁羡的肌肤,阮泱耳尖也发起烫来。
她深吸一口气,当舌尖触到他胸口时,她倒抽口气,对方的肌肤滚烫如铁,伤口像撒了盐的刀口,一瞬间,咸腥味和药的苦涩在味蕾炸开。
宁羡不禁一颤,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她嗅着少女身上散发出的馨香,似乎感觉有股东西从他腰腹间灼烧起来了。
男人忽然觉得他方才是在玩火自焚了,伤口是刺痛让他清醒过来,他即使推开少女的脑袋,带着些喘息:“够了。”
“也干净了。”
话音刚落,阮泱准备拿纱布重新给宁羡包扎上,却忽觉腰肢一紧,下一秒,她跌入了一个滚烫的臂弯……
7. 鼓囊
阮泱膝盖一滑跌在柔软的衾被上,男子滚烫的肌肤紧紧贴着她的脸,她窘迫到耳根发红。
想挣扎起身,奈何手腕被圈禁住,腰带松了,衣襟开了,看起来倒像她在欲擒故纵,往男人怀里蹭了。
动弹不得,胸腔又堵的慌,若从前在家中被这么压抑着,恐怕她早就开始发脾气了,在背脊触碰到对方那块陌生的坚硬感时,阮泱仿佛被电极了般,从他怀里弹起。
宁羡不费吹灰之力就这么看怀里的小猫张牙舞爪,他这个年纪,气血方刚,可身边却未有任何姬妾,每每到了这个时刻,他只能泡着冰水,靠自己的毅力压制下去。
阮泱的鬓发凌乱,如墨青丝铺洒在宁羡胸膛,当触碰到少女柔软的腰肢,宁羡感觉身体里每处筋脉都开始沸腾发痒,恨不得此刻就将人捆住,任由他摆弄。
他缓缓掐住阮泱柔软的脸颊,少女的嘴唇也就顺势鼓了起来,宛如一颗鲜艳欲滴樱桃在引诱他犯罪。
真是一只小狐狸精。
宁羡亲了亲阮泱的小脸儿,又贴着她的脖子贪婪的嗅了嗅,心中越发怨憎起来。
阮熹山那个老东西是怎么生出这么软乎乎的女儿?陆文瑾那个蠢货的女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竟然舍得让她乱跑,然后不小心掉到他这种坏东西怀里,若是换作他,定是拿根链子将人锁起来,藏在他房中,日日夜夜只可给他一个人享用,谁也别想觊觎他的宝贝。
宁羡将人摁在软枕上,喉结一滚,慢慢朝阮泱的唇咬去。
软嘟嘟的,带着丝甘甜,宁羡牙关也痒了,恨不得咬掉,吮吸起来。
听着男人发出宛如小狗狗一样的闷哼声,阮泱瞪大了眼。
她抵住男人厚实的胸膛,眼见他粗壮的臂膀上有着许多陈年旧疤,她不禁一愣,但随后察觉到对方开始得寸进尺了,阮泱闭眼用力反咬住他的下嘴唇。
这一咬,阮泱是用了最大力气,对方的疼痛感可想而知,见他总算停了下来,本以为就此逃脱,没想到宁羡跟疯了似得,生气极了。
他抹掉唇上的血,坐上来将她的腿禁锢住,耳边貌似有道声音在告诉他,他宁羡就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怎能对自己俘虏这般温和?
更何况还是差点灭了自己母族的阮氏!
若放在从前行军时,战败州郡的那些女人们,早就充当军妓,供军中将士玩弄了。
“你是狗吗?!”
阮泱蹙眉,抿了下自己肿痛瘀血的唇,到底谁是狗啊?!
阮泱安静了下来,看着他:“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少女的求饶和无奈,让宁羡心里柔软了下来,他埋入阮泱的脖颈,乞求道:“好阿蘅,你可怜可怜我……”
阮泱见他还是黏着她,手掌一扬。
“啪——”
一个巴掌怒扇在宁羡脸上,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阮泱的手微微发颤,眼眶泛红。
宁羡偏着头,脸颊火辣辣地疼,可他却低低笑了声,他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她发红的掌心,颤道:“打得好,再来一下。”
阮泱:“?”
她顿了会儿,扬起小手轻轻拍的下宁羡的脸颊,委屈道:“我知道我是你的姬妾,服侍你理所应当,可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阮泱心理上虽还是接受不了何“陌生”男子行云雨之事,但宁羡救了她好多次,对她来说恩重如山。
她依赖他,在恢复记忆前不能没有他。
她的夫君这样漂亮,多金又能呼风唤雨,其实以身相许,也不是什么吃亏的事。
虽说色衰爱迟,但她如今无依无靠,世道又乱,一个人出去了就是死,趁现在年轻,还不如找个依靠。
她捂住微疼的小腹道:“我是真的来癸水了,就在刚刚.....”
宁羡蹙眉,朝下面一看,小姑娘的衣裙下摆,有块半个巴掌大小的血印子。
一泊凉水倒了下来。
宁羡闷哼了声,手掌不禁攥紧了被单,咬牙切齿道:“小阿蘅,你怎么可以坏成这个样子?”
阮泱无辜道:“不是我...明明是你自己要我舔你伤口的,你自己这么敏感,我有什么办法。”
“你不是说你有过很多女人嘛.....”
不应该啊。
宁羡叹了口气,放开阮泱平躺在榻上。
阮泱瞥见他火气没消,枕头处鼓囊囊的,她准备将手放在“枕头”处:“要不我.....”
“行了,我不要你摸我。”
宁羡唤了在外候着的兰荣,没一会儿浴桶就放在了榻前,看着冒起冷气的水,宁羡对阮泱吼道:“转过身去,不准看我!”
“哦。”
阮泱撇嘴,他全身上下不应该哪哪都被她看过了吗,他又没失忆,所以在害羞什么?
她乖乖背过身去,让兰荣陪她去另一侧将沾了血的小衣换了。
夜里,宁羡的随从急色匆匆地跟他说了什么后,他便又离开了小院。
走时,外头先是划过几道闪电,随后伴着雷鸣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阮泱将自己泡入浴桶,和一旁的兰荣说起话来:“兰荣,公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奴婢是公子的乳娘,自幼看他长大的,公子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是奴婢亲手拉扯他长这么大的。”
兰荣叹道:“他性子有点傲慢,毕竟出身在咱们这样的勋贵之家,从小就是....小霸王。”
“他表面安静稳重,不好接近,因为对人凶凶的不爱笑,但是忘性大,若是小事惹他生气了,一下子就好了,总之就是嘴硬心软。”
兰荣想起种种道:“若是夫人愿意安分守己的待在公子身边,他大概会不计前嫌,将你的余生都安顿好。”
阮泱并不赞同兰荣的说法,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对了,公子与老爷的关系很差,夫人可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知道了。”
水温渐渐凉了,阮泱将湿漉漉的身体擦干,就窝入了棉被休息了。
今天这么一闹,阮泱是真的精疲力尽了,加上宁羡终于没在,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窗外雨打芭蕉,屋内只留有一盏烛火,看着发出光晕的蜡烛,嗅着清新好闻的小草味儿,阮泱听着雨,慢慢入睡了。
然后,她就坠入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梦境。
直到,在睡梦中,泪水不知不觉将枕头打湿.....
夜深了,难免会有些蚊虫,兰荣怕阮泱细皮嫩肉的被蚊子咬了,便拿了熏香过来。
借着屋内昏昏暗暗的光,她见阮泱满脸潮红,眉头紧的厉害,便觉大事不妙,伸手一摸,少女整个身体滚烫如火。
她跑去外头,叫醒守夜的丫鬟:“快,去喊大夫来,夫人病了,烧的厉害!”
凉水换了一盆又一盆,身体擦了一遍又一遍,阮泱的烧还是没能退下来,反倒越烧越厉害,甚至到了后半夜有了惊厥症状。
兰荣在房中来回踱步,心里焦灼的厉害,好好的人,怎么就忽然发烧了呢,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大夫将新的药方写好,对兰荣说:“嬷嬷,若这姑娘的烧今夜还未退,怕是凶多吉少啊。”
兰荣深知阮泱的重要性,两军大战在即,甚至过几日,殿下就要领兵亲自进攻巴蜀,那时这阮女必将派上用场。
养了这么久的人质,怎么能是一个死物?
她怒道:“一定不能让人死了,否则殿下回来了,你们一个个都得陪葬。”
“你快马加鞭回宫,立刻将阮姑娘病重的消息禀给告殿下!”
……
天空微微亮了,巍巍宫阙笼罩在一片阴雨绵绵中。
重华宫内药香袅袅,明黄色榻上有一呼吸微弱的中年男子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动却奈何动不了,喉咙间一直发出痛苦的哼唧声。
宁羡跪于龙榻边:“陛下,儿臣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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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没来看您了,您怎么醒了也不派人告诉儿臣?”
龙榻上的人无法动弹,眼睛惊慌地盯着天花板,宁羡兀自将装着浓浓药汁的碗放在手心,叹道:“药很苦,父皇还是先吃颗糖缓缓吧。”
“逆……子,朕杀了你。”
老皇帝说完了这话,力气已用完了般,握紧的拳头垂在床边。
宁羡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掰过他的下颚,将药汁灌了进去,动作粗暴,也不管对方是否会呛着。
药灌完,旁边的太监接过宁羡手里的碗便道:“殿下,皇上今儿醒过一次的消息,奴才没告诉过任何人。”
“知道了。”
见龙榻上的人挣扎了片刻,又缓缓将眼闭了下去,宁羡擦掉手指上的药汁,似是累极了,让人分不清是哭还是笑,他道:“放心吧父皇,儿臣不会让你这么快死掉的,我会让你和我母亲一样,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带着痛苦死去。”
雨还未停,宁羡对身边的人道:“看好了,没有孤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望。”
……
宁羡侍疾完,出了重华宫,便得了阮泱的信。
“殿下,阮姑娘忽然发烧了,半夜里有些惊厥,那边的大夫说,怕是快不行了……”
车轮滚滚,宁羡踏上马车,蹙眉道:“孤走的时候,人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会忽然发烧?那些庸医连一个小小的发热都治不好?”
“大夫说是半夜着了凉,白天又惊吓过度才会这样,现在说是喂不进药。”
“那还不快走?”
马车内,宁羡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眉头却紧紧蹙着,他不断拨动手里的紫檀佛珠,心里突突跳着,他竟有些害怕失去阮泱这个“玩物”。
……
次日,阮泱终于退了烧,她盯着头痛欲裂的脑袋,缓缓睁眼,见宁羡就在身边,她道:“我好像都记起来了。”
宁羡心中一紧:“想起什么了?”
“你别紧张,我昨天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年轻的男子,虽看不清脸,但我觉得应该是你,但你那时候不叫我阿蘅,叫我....泱泱?”
宁羡不打算将真相告诉她,便道:“嗯,你的小字是泱泱。”
阮泱没有怀疑,只兀自说道:“梦里你对我比现在还好,真的对不起啊,原来我们从小就认识了,我那时候不懂事老是偷偷亲你,你还经常背我上山采蘑菇,我却把我们之间的过往忘的一干二净。”
宁羡蹙眉,知道阮泱这是梦见陆文瑾了。
青梅竹马,真甜蜜啊。
可惜陆文瑾的好,如今让阮泱这个小白痴,都归功在他身上了。
他挑眉道:“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有些事慢慢来。”
阮泱见他昨夜一直守着自己,心中微微发涩。
她纤细的双臂勉强圈住男人厚实的肩膀,她缩在宁羡怀里,仰头看着他,泪眼婆娑,委屈道:“元宝,我没有红杏出墙,也没有背着你偷偷喜欢别人。”
宁羡蹙眉,元宝是他的乳名,已经好久没人敢叫他的乳名了。
他懒懒道:“哦,那你说你为何要跑?”
“因,因为.....我怕你。”
宁羡无语,怪阮泱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没杀她还好吃好穿的供着,还要他怎么样?
“哦,那你说说日后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怕我?”
“说话声音不许那么大,不能故意吓唬我.....还有能不能让我睡个好觉?”
宁羡听见最后一条,有些不愿了:“你睡我的床,却赶我走?”
“那就不许和我抢被子。”阮泱道。
“好,我答应你。”
阮泱话唠犯了,小嘴一直嘟囔个不停:“那你昨天跟我说的话呢,你若娶了妻,就真的不会要阿蘅了吗?”
宁羡满不在乎道:“看你表现,若乖乖的,我就不扔掉你。”
阮泱眼睛一亮,欣然道:“阿蘅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
8. 醉酒
“陆将军,阮小姐昨夜已经醒了。”
夕阳洒下余晖,将远处护城河照的波光粼粼,晚风吹拂着河畔旁的金柳沙沙作响。
城垛上坐着一名着甲胄的少年,他放下手中的埙,笼罩着城头悠扬渺远的声音也渐渐消散了。
他闻此小麦色脸庞也未有什么情绪的波动,一只手肘懒懒的靠在后头,捡起一旁用狗尾巴花编好的花环戴在头上,随后捻下一根叼在嘴里。
硕大的红日悬挂在天边,焚烧稻草生出来的烟波弄的眼前一片微漾,结束了一天的疲惫,百姓从牲口上卸下粮食,摇头叹气地归城了。
“人怎么样了?”
士兵道:“小姐出奇的安静,但您叮嘱过了,没有您的允许,不能放人。”
陆文瑾从城垛上跳下,将靠在旁边的红缨枪扔给了侍从:“去看看。”
那夜他得了玉荷的信,便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跟上了阮家送亲的队伍,可惜恰逢大雪封山,他派去的人还是没能挽回局面。
甚至他听闻噩耗,连夜冒着大雨赶到了事发之地,他找到了玉荷的尸体,和几乎是被活埋的阮溪,可就是没有找到阮泱的踪影,只有在草地中那块碎掉的,带着血的双鱼玉佩。
山崖实在太高,一眼望下去深不见底,一个身体娇小的女子甩下去,怕是粉身碎骨了,那日他坐在雨中想了阮泱一夜。
回了陆家,才走到门口,屋里便传来隐隐绰绰的抽泣声,阮溪一身白衣素裙,墨发垂在脖颈侧,额头上还缠绕着厚重的的纱布,即使这样,也依旧抵挡不住少女素衣白裳之上的绝色。
阮氏二姐妹虽非一母同胞,但眉眼间难免有着相似之处,只是阮溪是嫡女,又非空有一身美貌,自当名冠巴蜀。
阮泱平日里安静,又不喜与闺中姐妹玩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小透明的存在,就连这次和亲东宫,阮熹山都觉得她不堪重用,讨不了宁羡欢心。
阮溪见了陆文瑾,她迅速爬下床,拽住少年的衣服角,哭着质问道:“陆将军,我阿妹呢,她一定在你身边对不对?”
陆文瑾冷道:“泱泱没有在我身边,那晚我到了儋州,只发现了你被人埋在土里,是我的猎犬将你从坑中抛出,你这才活了下来。”
阮溪见陆文瑾没有将她生还的消息告诉阮家,试图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跪下道:“阿溪求陆小将军垂怜。”
陆文瑾凝眸。
阮溪拽紧陆文瑾的衣摆道:“宁羡对巴蜀虎视眈眈,若他知道我还活着,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阮溪摇头:“你也知道,若我回了阮家的消息被宁羡知道了,便坐实了巴蜀绑架私藏太子妃的罪名,他再借此理由调动宫中禁卫军,以巴蜀的兵力怕是难以抵挡。”
陆文瑾挑眉道:“你的父亲可以庇护你。”
“按照我父亲的脾性,若知道我活着,或许会将我送给朔北人,我不愿牺牲我自己,嫁去蛮荒之地受苦。”
阮溪见他态度冰冷,抽泣道:“他明知东宫是龙潭虎穴,却还是将我推出去,众人都耻笑我,是使了下作手段,这才逼宁羡不得已娶了我,可事实并非我所愿。”
给宁羡下药虽是父亲的主意,可若她不愿意,又有谁能强迫她呢?
她想过宁羡会厌憎她,但她没有想过宁羡会对她赶尽杀绝。
“求将军看在我阿妹的份儿上收留我。”
陆文瑾嗤笑:“你想待在我身边?那你算我的什么?外室小妾?泱泱本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你在我身边,她怕是会误会你我之间的关系。”
“可她大概是死了!否则你们那么相爱,她为何不回来找你?”
阮溪为了活下去,放弃尊严恳求道:“陆将军,我与泱泱容貌相似,我不介意你将我当成她,日后用我解你夜里的寂寞。”
陆文瑾抽开自己的手,蹙眉:“我不需要。”
少女想起宁羡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便咬牙道:“可泱泱若还活着,她知道了你对我见死不救,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你难道想让她不要你,爱上别人吗?”
陆文瑾一顿。
他从坑里把人刨出来,救下阮溪,正是因为在阮央心中,阮溪是她最好的姐姐。
阮溪见他动容道:“这样吧,我日后换张脸,扮作男子的样子在你身边,这样也能避免人误会。”
“放心吧,阮泱是我妹妹,我一定会安分守己,绝不会让旁人误会我与你有染。”
.......
两军交战在即,阮熹山站在舆图前焦头烂额,虽说陆文瑾已带着剩下五万精锐回城,但并不知道中央会派多少兵马
见兵卒匆忙报信,阮熹山道:“那边怎么说?”
“儋州节度使说愿与巴蜀共抵御季氏入侵,但援军最快也得半个月才到。”
陆文瑾道:“可在敌方必经路上埋伏,将兵甲和粮草阻断,或许可拖些时日。”
阮熹山道:“只能这样了,安排下去。”
“是。”
.....
黄昏后,阮泱陪宁羡用完晚膳后,便一人坐在烛火台下给他缝好了方才过来时,被路上树枝划破的衣袍。
惊蛰一来,春雷滚滚,一日里能连下好几场雨,到处潮湿长藓。
庭院外灰蒙蒙的,淅淅沥沥的雨将院子内的花草树木,洗刷的更为油亮,屋檐下不断滴下的雨水,溅落到宁羡的衣角。
阮泱抱着宁羡的衣服走到屋子中央,见他坐的小桌边上有壶碰到的酒,酒水洒满方桌,他也没在意,手肘兀自靠在小桌上,背对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果酒混着泥土的腥气,沁入肺腑。
阮泱提裙走过去,见男人的脸上残留着两丝胭脂红,狭长的凤眸半眯地看向院中,她缓缓跪下将手里的衣服披在他身上:“你醉了?”
宁羡恍若未闻。
天空滋啦啦地闪出几道光芒,随后天空“轰隆”一声,雨势更大了。
阮泱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明显一颤,他闭眼长眉蹙着,拿着酒盏的手克制着抖。
阮泱愣了下:“你害怕打雷?”
宁羡看了她一眼,懒道:“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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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泱见他心情不佳,对她也爱搭不理的,便拿起桌上的酒杯莞尔道:“我去给你温些醒酒汤吧,醉了的感觉也难受。”
疾风骤雨,将屋内鹅黄色纱幔翻飞而起,宛如白幡,又是一阵闪电,刺眼极了,宁羡见人要离开,下意识拽住了她的衣袖。
阮泱吓了一跳,男人的力道很大,让她不由得直往后倒去。
酒盏砸的四分五裂,阮泱窝在他怀里,怎么挣扎也甩不开人,半晌后,她哼了声,顺势把脑袋靠在宁羡的胸膛,轻声道:“怎么了?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嘛....”
男人身体往下滑了滑,将脑袋藏在少女肩颈处,累极了般闭眼道:“你会不会小曲儿?”
“小曲儿?”
阮泱想起前几天入睡前,宁羡逼迫她唱童谣的场景,窘迫的不行,她自幼唱曲儿不在调上,连玉荷都常笑话她。
她红着脸,咬唇道:“你明知故问,我唱歌很难听的.....”
宁羡蹭了蹭阮泱,少女今日用的香囊与母亲的一样,就连唱起小曲儿来也和她一样,总不在调上。
“那是有特色,我喜欢,阿蘅就要在我身边,给我唱一辈子。”
阮泱撇嘴,将玄色外袍往宁羡脖子处拢了拢,轰隆雷雨声伴着女子的歌喉将他带入梦里。
宁羡眼前又闪现出母亲以发覆面,口中塞满粮糠,带着屈辱死去的画面。
一辈子太长了,他怎么能容许阮氏女,舒舒坦坦的待在他身边一辈子?
他咬牙攥着阮泱的衣裳,想了半晌,最终还是朝少女额头轻柔一吻,恢复往常柔和的样子道:“好阿蘅,我要离开好些时间了。”
“.....你要走?”阮泱从他怀里起身颤道。
宁羡点头:“如今朝中局势不稳,两军大战在即,儋州是主战场,到时硝烟四起,若留你一个人在此处,我不放心。”
阮泱揉了揉了迷迷糊糊的脑袋,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对外面的世界一片空白,包括当今皇帝是谁,太子是谁,她竟都不知道。
莫非已到了要国破家亡的局面了吗?
阮泱愣道:“你要带我跟你一起去逃灾吗?”
宁羡握紧少女的手,眸中不禁透出丝寒光:“嗯,跟我一起北上,投靠我舅父,放心吧,我不会骗你的,阿蘅,我是你夫君,你要信我。”
阮泱微微往后一仰,虽觉得今日的宁羡有些怪异,但她没敢再问下去,她垂眸点头:“好,我跟你一起走。”
....
队伍次日便朝北边方向前进,随行队伍中除阮泱外,没有其他女子。
阮泱骑不了军中高大壮硕的马儿,便只能与宁羡同乘一马,虽有所疑虑,她也不敢多声张,只悄悄攥紧宁羡的衣袖:“我们是真的要去投靠你舅父吗?”
“自然,我怎么会骗你呢?”
宁羡把下巴轻轻靠在她脖上,男人周身好闻的莲花清香将她笼罩,明明对方呼出来的是热气,可阮泱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女主终于,马上,要和男二见面了。)
9. 修罗
“夫君,阿蘅一直很乖的,不要杀我好不好?”
城墙下,少女的双臂被捆着,洁白的裙摆在带血的泥沙上绽开,小鹿似的眸子里饱含着泪水,她抬头看着面前握着剑的男人。
“你不喜欢阿蘅了吗?”
“你为什么要骗我?!”
少女的话音刚落,一支箭忽然扎进她的喉咙,宁羡怔在原地,直到感觉一滴血散满了整张脸,他才反应过来,阮泱是死了。
心脏猛然跳动,宛如一颗巨大的石头砸在他心上。
宁羡不由得剧烈一颤,再睁眼看,方才的场景早已消散,只有帐前篝火噼啪作响。
天色已晚,众人奔波了一天一夜,在溪水旁的石滩上扎营歇息。
视线里忽然飘过一抹淡紫色身影,小姑娘伸了个懒腰,小跑到小溪边蹲下,将自己的小手绢儿打湿,认真的给自己洗了洗脸。
宁羡揉了揉脑袋,方才靠着树干小憩了会儿,竟做了个梦,梦中惊醒他喘着气,视线还朦胧着,便看见阮泱蹲在河畔边上,仔细地洗脸,洗手绢。
人还活着。
他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在手上掷了掷,随后朝阮泱的后脑勺抛去,朗声道:“过来。”
“怎么啦?”
阮泱听见宁羡唤她,回首一笑,还没忙完手里的活就吭哧吭哧地跑过去了。
小姑娘一下子钻到他怀里,宁羡下意识抬手朝她腰下方拍了下道:“你怕不怕死?”
阮泱一怔,搂住宁羡的手松了松,眸子那点光,也黯淡了下来。
笑容僵在脸上:“.....怕。”
宁羡见她一副要哭的样子,笑道:“吓唬你的,我舍不得你死掉,来给我亲亲。”
“嗯?”
阮泱还沉浸在伤感中,下一秒,男人的双手就忽然握住了她腰侧,将她抱在了自己腿上。
阮泱看了眼四周,叹道:“这么多人呢....”
心口有些发闷,却什么也没说,宁羡只搂着怀里的姑娘,若无旁人的朝阮泱脖子,下巴嘬了半天。
片刻后,他放开手里的人笑道:“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阮泱看着人走远,捏了捏被吮吸的通红的脖子,慢慢追了上去。
山坳丛中,四下寂静,陆文瑾在暗中捏紧了掌心下的枯枝,晚风将他的青丝吹拂着,少年盯着篝火前相依偎的男女,双眸几欲泣血。
四下虫鸣俱静,唯闻枯枝断裂声,极轻,极远。
“老大,这....那是阮二小姐?她没有死,还投靠敌方了?”
陆文瑾身边的随从阿大奇道:“这么久不回巴蜀,竟然和宁羡那个狗贼亲上啦!这要是老子的女人,必然要将人活捉了,然后扔进水里沉塘!”
“亏咱们还牺牲这么多弟兄救她,她倒好在宁羡身当上小金丝雀啦!真是个白眼狼!”
陆文瑾瞪了阿大一眼:“闭嘴,泱泱不会不要我,她定是有苦衷。”
他咬牙:“定是宁羡那个混蛋欺负了泱泱。”
“啊?你是说阮二小姐不干净了?那怎么办啊?你还要不要将人娶进门了?”
陆文瑾嫌他聒噪,遂剜了他一眼:“去准备柴油和火种,将他们的营帐都烧了,势必要将泱泱从那狗贼手里救出来!”
阿大愣了下:“是!”
......
深夜里起了风,将帐篷吹得摇摇晃晃,挂在中央的油灯扑闪了几下后灭了,阮泱睡的不熟,听见外头几阵虫鸣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看着男人的睡颜,把手搭过去,给他捏了捏被角,视线从眉骨,高挺的鼻梁,最后到完美的下巴,阮泱心头一热,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呢?
他庇她,爱着她,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会对她这么好了呢?
她悄悄地挪过去,胸膛缓缓贴上男人的臂膀,闭上眼小心翼翼地抱了抱他。
风声逐渐停了,唯余两颗心脏在寂静的夜里炽烈的鼓动。
营帐外,阿大等人得了陆文瑾的命令,利索干掉守夜的士兵,随后将带着火苗的箭镞射向中央的营帐,起初燃的很慢,最后轰的一下,熊熊火光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后方铺好了干草和易燃的煤油,火势很快就蔓延了出去,水源离他们很远,来不及扑灭唯余下声声惨叫。
其余蛰伏的蜀军提刀趁乱杀入,将几个被火烧的生不如死的人斩首。
刀光剑影不断穿梭着,阮泱在慌乱中有人把她从宁羡手里拉走,却没走几步,又被冲散。
阮泱从地上爬起,不禁朝那只燃烧的帐篷里走。
她颤着下颌,跑向原来的地方:“夫君.....元宝!”
灰白的烟雾,阮泱被呛的得不行。
熊熊烈火几乎要将帐篷烧为灰烬,里面的人若要生还绝无可能了。
她跌坐在地上,见面前一着甲胄的人影从她面前晃过,阮泱立刻爬起来,抓住人的衣摆。
她有些病急乱投医了,恳求道:“别走!我夫君在里面,求你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
少年久违少女的声音,猛然回头,见阮泱灰头土脸的跪着,梨花带雨地哭着,脖子上还有宁羡那个狗贼啃咬的红痕。
看他的眸子,是一股从未有过的冷漠。
陆文瑾心里狠狠地凉了一截,他气愤的将人抓起,不管阮泱如何挣扎喊救命,他都恍若未闻,直接把人横抱在手里,头也不回的朝外跑去。
陆文瑾将人带到自己的营地,将人放在马背上,哑然笑道:“对不起泱泱,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以后都不会有事了,跟我回家。”
阮泱看着面前几欲喜极而泣的少年,更是一头雾水,她十分抗拒这个想与她亲热的少年:“你放开我....我不认得你....“
想起阮溪的话,陆文瑾鼻子不由酸楚起来:“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文.....”
阮泱被他急切的样子吓坏了,慌乱之下抬手朝少年小麦色的脸颊用力打了下去。
又怕又生气地说:“别动我,否则我夫君知道了,他会杀了你的!”
陆文瑾的脸颊火辣辣的烧起来,可心却拔凉拔凉的,泱泱从前最舍不得看他疼,怎么可能会打她?
定是被宁羡蛊惑!
他咬牙道:“我才是你的夫君,他不是!宁羡他算个什么东西!”
阮泱愣了下,恢复平静:“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跟本不是你的丈夫,故意哄骗你欺占你的身子!你看看你,都被他啃成什么样子了?!他根本不在乎你在外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只顾自己快活!”
阮泱蹙眉:“你是说.....我每天都和一个冒牌货睡在一起?被一个人根本不认识的男人亲?”
“怎么可能?!”
“你可记得这玉佩?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宁羡他就是个赝品。”
陆文瑾不等人回答,翻身上马,马鞭一挥带着阮泱在林间小路疾驰起来。
......
火势渐熄,阿大见主子将人抢了回去,便不再恋战,领众人开始撤退。
宁羡从大火中逃出,脸颊上被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划破。
他咬牙握拳,也不在意疼,迅速将流下来的血朝上抹去。
他看了眼满是狼藉的四周,却一点不见阮泱的身影,宁羡揪住看守的侍卫,怒道:“阮泱那个小妮子呢?!”
他缓了缓,失去阮泱的空虚感前所未有,难怪最近她乖的不成样子,又是求亲亲,要抱抱,原来都是假的,哄骗他的!
“又背着孤偷偷跑了?”
“小,小的不知道,好像是被掳走的.....”
宁羡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大概猜出袭者何人。
阮泱可以死在他手里,但绝不允许陆文瑾将人从他眼皮子底下偷走!
他松开手,将人推倒在地,阴恻恻道:“还不给孤追?她要跑了,你也别想活!”
“是,是!”
.....
河滩旁流水潺潺,陆文瑾一路向西,欲将人抱回巴蜀的府邸,他将凌乱的阮泱抱下马,见她手上脸上脏兮兮的,连一只鞋子也跑掉了,白皙的在空中孤零零地晃着。
陆文瑾一下子就生不起气来了,心窝子开始一阵一阵的钻心的疼。
他不怪阮泱不认人,只怨自己还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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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所以保护不了心爱之人。
他轻轻握住阮泱的脚踝,将一捧水浇了上去,阮泱不禁一颤,却没想下一刻到少年直接将手指捏进她趾缝里,为她清洗足上的污垢。
大概是知道她怕痒的,所以还特意绕过了脚掌心。
这样娴熟,还不嫌弃,似乎不是第一次这样帮她浣足了。
阮泱叹了一口气,真是不知道她该信任谁呢……
她坐在石头上垂眸道:“原来你就是陆文瑾啊,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说派人救我回去,却转头把我卖掉了。”
“所以我觉得你也是坏人。”
陆文瑾一愣,周鸣竟敢将他的泱泱卖了,真是死有余辜。
他心里酸溜溜的,气道:“我说过多少次了,那狗贼不是你相公,我才是!”
阮泱眼睛瞪大了一圈:“你,怎么可以随便骂人?他不是狗,也不是贼,是……”
是谁?阮泱没了底气。
陆文瑾松了松眉头,后悔在小姑娘面前说脏话了,可转念一想,宁羡那狗东西,什么脏话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是坏人。”陆文瑾接道
“那……他为何要冒充我夫君?”阮泱想起和宁羡卿卿我我粘在一起的时候,感觉窘迫极了。
“因为……”
“阿蘅!”
不远处,宁羡从马上下来,乞求道:“为夫知错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阮泱看了眼陆文瑾身后乌泱泱的人,心里一紧:“你怎么来了?”
见他身后无人,陆文瑾也是一愣,宁羡为了阮泱竟敢孤身一人来,演戏演的这么逼真?
他不再废话,立刻示意弓箭手做好准备。
“等等,不要!”
阮泱见此张开双臂,试图替宁羡挡住这刀光箭雨,她站在中央看向陆文瑾:“先不要杀他!”
陆文瑾自然不信这老奸巨猾的家伙,会为了他的泱泱追来这里,这定是要使诈了。
他冷笑一声,一把夺过士兵手里的弓,脖子稍稍一歪,箭击碎阮泱的珍珠耳坠射向宁羡。
“碰!”
一阵闷响,宁羡捂着肩头单膝跪倒在地,玉簪下的青丝垂落了下来。
陆文瑾咬牙,他方才为了避开阮泱,箭偏了些,宁羡明明可以躲开,可他非要往上凑。
见阮泱明显慌了神,陆文瑾才反应过来,他中计了。
接着就听宁羡双目赤红道:“阿蘅!你发过誓,这辈子都是我的人,永不背叛我。”
“我们同榻而眠夜里如何畅快舒坦的,你都忘了吗?别人办不到,只有我能给你!”
阮泱心里一梗,这个小不要脸的!光天化日之下,说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
宁羡单膝跪在阮泱面前,捂住令他痛苦万分的伤,可怜巴巴说:“阿蘅,好疼啊,怎么会这么疼,我好像要死了……”
陆文瑾看不下去了,插了嘴:“怎么还不死,赶紧去死!”
宁羡伤心万分,兀自说着:“死了也好,阿蘅就可以和心爱的男人远走高飞,一起生小宝宝了……”
陆文瑾听着这茶话,瞬间就一肚子无名火:“泱泱,别听他的!他都是装的!”
阮泱心中一恸,她站在中间,犹豫半晌,最后看了眼陆文瑾摇了摇头,转身提起裙子,大步奔向了宁羡。
“你没事吧?”
被阮泱一冲,宁羡差些没站稳,伤口虽疼着,但心口却舒坦了不少。
树冠下,宁羡站起来,环住阮泱的腰肢,薄唇微微勾起,她一把捏住少女的后颈,眼神阴鸷,表情得意挑衅地看向陆文瑾,在陆文瑾的注视下,霸道地朝阮泱的唇狠狠吻去。
随后他垂眸贪婪地撬开贝齿,用舌尖去探寻那块同样濡湿的肌肉。
阮泱被吻的喘不上气,脑袋里容不下太多信息,而从对方面颊上蜿蜒而下的血,顺势流到了她唇齿间。
腥甜气息让她不由直接双腿一软,整个人晕了过去。
宁羡将瘫软的人捞起,在陆文瑾满是恨意的神情下,掌心得寸进尺地探濡少女松散腰带下的肌肤,狠狠摩挲着,随后冷冷道:“放箭!抓住陆贼,孤有重赏。”
10. 窘迫
定国公府坐落在柳都最繁华的地带,亦是除季氏在京都外的府邸之一。
下过一场春雨,朱漆大门旁的两尊石狮子被染成了胎青色,而中央正站着一位藕色衣裳的妙龄女子,她周围簇拥着数名丫鬟婆子,贵气的很。
“姑娘快看,殿下回来了!”
话音一落,少女微蹙的眉头总算舒展开,见马车穿过熙攘人群缓缓驶来,她理了理裙摆,一路小跑着下了阶梯到马车前。
“表哥!”
车夫掀开车帘,少女的笑容却僵在脸上,见宽敞的马车内,宁羡膝上躺着着位着湖蓝色曲裳的女子。
她把脸埋宁羡怀里似是睡着了,季长欢探着脖子看了看,可少女被宁羡保护的很好,只微微露出额头,再难窥真容。
季长欢语气有些颤:“表哥,她是....?”
宁羡将昏睡的人抱下马车,似是刚瞧见季长欢一样,他回首将阮泱的小脸露出来,笑道:“哦,是你啊,好久不见,这是路上顺便捡的,怎么样,你觉得可爱吗?”
“可,可爱。”
“你觉得你可爱,还是她可爱?”
季长欢愣住,被这么的一问,窘迫的要哭出来:“她可爱。”
宁羡凤眸微眯,皮笑肉不笑:“知道就好,表妹站在风里这么久也累了,回屋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季长欢看他背景愈来愈远,心中愈发不安,表哥也不至于在路边看上了个女人,然后敲晕了偷直接抱回家吧?
她抓住宁羡的随从,质问道:“那女人是谁?”
随从支支吾吾不敢言语,因为宁羡叮嘱过他,对谁都不可以说出阮泱真实的身份。
谁人都知季家嫡长女爱慕表哥,曾几次求国公爷和圣上给二人赐婚,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宁羡从未想过要娶这位表妹。
侍从跪下哆嗦道:“是殿下的外室.....”
“外室?”
季长欢深吸一口气,宁羡怎么敢?
她瞥了眼侍女道:“去盯紧些,别被发现。”
.....
主屋,定国公已等候多时,仆人将茶水倒好和矮垫铺好后,便退下了。
“殿下近日可还好?”
宁羡将人扶起:“国公免礼,孤一切都好。”
“殿下特莅临寒舍,怕是与巴蜀有关吧?如今巴蜀和离州两郡联手,兵力大增,不过,再如何都是螳臂当车罢了。”
宁羡笑道:“国公如此自信,看来这些年一直在养精蓄锐。”
“殿下说笑了,当初若非您向陛下求情,牺牲自己的培养的精锐力挽狂澜,否则季氏全族早已覆灭。”
“所以,还望望殿下届时,亲自率兵和仲临出征。”
宁羡挑眉:“要孤亲自出征?”
“谁人不知殿下十七岁时被随陛下派去远征西北,才短短半载就将边关治理安稳,您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众人有目共睹。“
宁羡揣测到他的意思,冷笑道:“哦,你说的不错,孤是很好,可如今年岁长了些,实在不愿折腾了。”
宁羡这话言在此意在彼,这是借自个儿劝他不要折腾呢。
定国公笑道:“瞧您说的,那我这近花甲老人该如何是好啊,臣知道您痛恨阮氏,想为母报仇,此番可是手刃阮熹山的好机会。”
“那若孤不答应呢?”
“殿下在朝中势单力薄,若臣此刻结束我们的合作关系,殿下到时又该如何生存下去呢?”
宁羡暗暗捏紧手中的紫檀珠串,对方不过是想制造个人为的意外将他除去,随后好自己荣登大宝。
他虽不喜宁家,痛恨皇室,可也绝不会将宁家的江山拱手让给外人。
他思忖片刻,拿起茶盏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水,笑道:“国公说的没错,没有季家就没有宁羡,征战一事,孤答应了。”
定国公闭眼嗤笑:“殿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愧是绾儿的孩子,那殿下这几日就暂且在府上住下吧。”
......
随从拿起桌上的披肩,追了出去道:“殿下,人还交出去吗?陆将军视阮女为珍宝,此番她怕是能派上大用场。”
“他视她为珍宝,难道孤不是?”
宁羡蹙眉,看了眼这个糊涂蛋:“交什么交?她是孤的外室,就该一辈子待在孤身边。记住,不许有人进去打扰她,尤其是季长欢。”
“是.....”
话音刚落,季长欢拿着马球杆,系着襻膊,从檐廊下小跑过来。
“表哥!怎么才来就要走?今日天气好能不能陪我去.....”
宁羡看了眼不远处亭下正温书的男子:“不了,我还有要事在身,让你阿兄陪你。”
“我阿兄他.....”
“仲临!”
凉亭下的男人闻此放下手里的书,缓缓走到他们这边来。
季长欢见兄长插嘴,欲言又止,她瞪了眼他:“就怪你!”
“我怎么了?”
“你就不能装聋子吗?跑过来干什么?害的我没能约上阿羡哥哥打马球.....”
“我害的?强扭的瓜不甜,你还是放过他吧,小心把人忍毛了,他要弄你,咱爹来了都拦不住!”
季长欢不服气说:“难不成表哥还会杀了我?”
“好了,他是太子,别表哥表哥的叫了。”
“若没有爹爹和季家的兵马.....”
季仲临脸色一变,厉声道:“住嘴!再乱说话,小心我家法伺候!”
墙院外,跟在宁羡后边的随从吓出一身冷汗,他抬眸看了眼宁羡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但总是感觉背后发着怵。
“殿下.....”
宁羡勾起嘴唇,冷笑:“无妨,让他们说去吧。”
....
季长欢就这么和院中的小姐妹打起了十分枯燥无味的马球,几场下来背脊出了薄汗,她丧气的接过婢子递过来的水壶,几口下去,整个人舒坦了不少。
季长欢瞪了眼跪在面前的小丫鬟:“你可打探好了,表哥一般会什么时候回来?”
“太子殿下只有夜深了才会回来。”
“让你准备的药,可弄到手了?”
丫鬟怯怯点头,将一小瓶药递上,小声道:“奴婢特意向醉春楼的老鸨讨来的,药性猛的很,小姐可要把握好度.....”
“知道了,不劳你费心。”
得到宁羡的方法虽不耻,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那位还未过门就惨死的太子妃,当初不就是靠着那样龌龊的法子,才爬上的宁羡哥哥的床吗?
她怎么就不可以?
她走向季仲临:“兄长,你和阿羡哥哥好久没聚了,这是我前些日子酿的酒,你们拿去喝吧。”
少年接过酒壶,轻嗅:“果然是好酒,知道了。”
季长欢见人离开,转身朝内宅走去:“走,去会会那个小蹄子,我倒要看看她能使了什么手段。”
...
阮泱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处陌生的地方,没有兰荣她们,也没有其他伺候的婢女,唯有,门口几个喝的酩酊大醉的侍卫。
她才走到院中,蹲下准备将人叫醒,一双蝶纹绣花鞋便映入眼帘。
阮泱抬头愣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季长乐睨着阮泱,小姑娘抱着双膝蹲在她面前,一双小鹿似的,眸子人畜无害地盯着她看。
性子看上去单纯极了。
真是可爱啊。
阮泱想起宁羡和她说的话,蹙眉:“你是元宝的正妻吗.....”
季长欢见她十分落寞的样子笑道:“对啊,我是表哥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你是他没名没分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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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我应该给我磕头才是。”
阮泱虽不确定她说的是否是真话,但是周遭簇拥着季长欢的婢子,似乎都怕极了她。
季长欢小腿一抬,将鞋履贴在了阮泱下颌,见阮泱躲开,她本欲发怒,却忽然想到她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办的,于是转头对贴身婢女说:“去让厨房准备些上好的吃食来,第一次见这位妹妹,我要同她说说话。”
阮泱看着桌上几碟佳肴,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却又见外面站着几个壮硕的婆子,宁羡又未回来,她若直接反抗也是徒劳。
不过,她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呢?难道就是因为宁羡,便要对她赶尽杀绝么。
她在此处无依无靠,想要平安无事,她的夫君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眼下已是黄昏,还是拖延时间与她周旋,等宁羡回来才是。
“这些看着有些腻,妾身近日胃口有些不大好,便自己做了些酸甜可口的嘉庆子,夫人可要尝尝?”
季长欢见人从荷包里拿出几颗裹着蜜糖的果脯,疑神疑鬼地说:“你....怎么会喜欢吃这种酸掉牙的东西,莫非你有了表哥的孩子?”
她说完,整个人都开始发着麻,将阮泱拽起,掐了把她的纤细的腰。
阮泱一愣,这嘉庆李的确是有孕之人常吃的,不过她本就喜欢吃些极酸的东西,把嘉庆子当零嘴而已。
季长欢称呼宁羡为表哥,这对于成婚夫妻来说有些奇怪了。
阮泱眸光悄然一转,抓起季长欢的手腕放在自己小腹上,羞怯一笑:“对呢,只是月份还小,未显怀罢了,否则夫君也不会将我带回来,姐姐还是小心些,我不要紧,伤了腹中的孩子可就不好了。”
语罢,阮泱见季长欢脸色铁青便知道她这是信了,她捻起一颗嘉庆果放入季长欢嘴里道:“酒水香醇浓郁,喝多了容易醉,我去给你拿些醒酒汤来备用吧。”
嘉庆果在味蕾中迅速蔓延开了,季长欢忍不住两眼泛起泪,腮帮子宛如泡在醋里似的,舌根处不断冒出唾液。
季长欢发着愣,等回过神,阮泱走远了只留下一个背影,她用力吐掉残渣和酸水,刚想开口却发现喉间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她迈开步子,眼前却天旋地转起来。
在昏过去的那一秒,她朦胧地瞥见垂帘下,柱子旁少女的裙摆和那双直勾勾盯着她的眸子。
阮泱见人昏死,她走过去轻轻踢了脚季长欢,将残留在她口中的果核挤了出来。
为了防身,这嘉庆果是她在小院中亲手所做,上头白色粉状的东西,不是普通糖霜,而是她类似于蒙汗药之类的药粉。
眼下才过了半个时辰,外头那些人见里面许久没动静亦会怀疑,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悄悄走到窗边,却未见任何人的影子,外头那些人似乎离开了。
阮泱一头雾水,按她的想法,应是季长欢将她弄晕后,便让人进来,悄悄将她卖了杀了,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个事。
此时鼻间传来阵阵异香,身上顿时燥热的厉害,阮泱将手泡入冷水里,试图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腰下陌生异样感,让阮泱觉得羞耻极了。
她知道,这是类似催情香的东西,倘若不及时找人交换,她很快会暴毙死掉。
难怪将闲杂人等支走,原来季长欢打的是宁羡的主意,这下好了,她“自作聪明”将人打晕了,接下来受苦是她自己哇!
她无力地倒在榻上微微喘着,随后将厚重的外套脱了,最后不得已只剩下一身素白寝衣。
阮泱咬着自己的手背,胸口不断起伏着,她闭上眼,脑海里竟然全是宁羡赤着胳膊,甚至不着丝缕的样子。
她咬着手绢儿,顿时羞红了,脸涟涟泪水的,她明明没有看过任何男子的那处哇!更何况是宁羡,怎么会这样!她竟淫邪到了这个地步吗?
正不知如何是好,此时门忽然开了。
11. 克制
季仲临并未成功让宁羡喝下那有问题的酒,而是兜兜转转自己喝下了。
见人被自己的侍卫扶下去,宁羡从席位上起身,将落在衣襟上的落花尽数拂去,他弯腰将酒盏捻起,放在鼻尖前轻嗅,随后勾起唇角对身后的人道:“你跟过去看看。”
侍从叹道:“殿下,阮姑娘她一个人在屋子里,这药效太猛,万一季公子一时控制不住,真的把……”
宁羡听罢侧脸,蹙眉看着他道:“是阮女的贞洁重要,还是数千名禁卫军和孤的性命重要?”
“难不成你也觉得她可爱,舍不得下手?”
侍卫不语,默默垂下头:“自然是殿下重要。”
阮泱的模样一直在脑海挥之不去,宁羡冷道:“放心吧,孤会把握度,就算季仲临真的按捺不住欺负了她,孤也不会嫌弃她。”
国公府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夜里起了风,将院落中的桐花簌簌吹落,到处都很热闹,唯有坐落在最深处的一间阁楼异常安静。
婢子们得了季长欢的命令,无传唤不得擅自闯入阁中,小院熄了灯,她们藏在暗处见宁羡的随身侍卫搀着位微醺的男子,便料定此人定是宁羡,一个个都视若无睹让人进屋了。
阮泱手里的帕子几乎要被自己绞烂,额头已被阵阵冷汗晕湿,视线朦胧中见一位身量和宁羡相差无几的男子走到她面前,阮泱鼻尖一酸。
但眼泪还未来的及落下,她很快发现来者并非她的夫君,而是一个陌生男子。
阮泱心中大感不妙,她想极力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宛如被堵了一团棉花似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
月上中天,宁羡跪于灯火通明的祠堂中央,他为香坛添了一柱香,随后望着前方林立的牌位。
皇帝先是废后,立阮氏为新后,而后又欲将季氏铲除,好彻底将他贬为庶民驱逐边关。
可先皇后一直居于深宫,从不干涉朝政,却还是难逃赐死,若非他拼尽全力将季氏一族救于危难,在废太子圣旨传达到东宫的前一刻发动宫变,他绝不会安然无恙地待在这里,和野心日益膨胀的季氏对抗。
待半炷香燃烧殆尽,宁羡提着灯笼独自回到了母亲曾经居住的小院。
见守门的侍卫都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窗内的烛火颤颤巍巍的晃动着,里头不断传来女子的嘤咛啜泣声。
“将消息放到老夫人那里去。”
宁羡语罢立在门外,垂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悄然攥紧,犹豫半晌,他一推开门,便见屏风旁有掉落的女子小衫。
宁羡说完,屋内除了他已没了旁人,男人阴鸷的眼眸在黑暗中抬起,看着面前两具人影,他修长的指节握住了旁边的花瓶,玉戒触碰在花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陡然握紧,轻声朝帘帐中走去,随后将花瓶重重地砸在了季仲临的额头。
“碰——”
血混着靛蓝瓷碎片四溅而开,正要进行下一步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颓力地垂下阮泱身边不动了。
宁羡咬牙,一脚踹开触碰阮泱的人,此时,外面听见了大动静,一个个便匆匆赶来,季长欢的婢子见状,意识到自己这是闯了大祸,双腿一软。
才要慌忙逃离现场,却不曾想一跨出门槛,便直直撞上了老爷和夫人。
老夫人乃是当家主母,一听有人同她说后院出了乱子,便匆忙赶来,本以为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妾兴风作浪,可如今推开人群,见到的却是自己向来器重的一双儿女。
一双儿女都是衣衫不整,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而床榻角落缩着一位满眼泪水的小姑娘。
似乎是被自家儿子欺负了。
她捂住胸口,看向宁羡:“这是怎么了?”
宁羡将披肩解下,将阮泱紧紧裹住,随后将人横抱起,冷道:“怎么了?舅母,我才走一会儿,表弟却借着醉酒,进入我的寝居,轻薄我的女人。”
“殿下,仲临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宁羡道:“误会?这么多丫鬟婆子可都亲眼看见了,你们倒好还推脱起来了?还好是孤来的及时,若让表弟真犯了错,你们如何堵住悠悠众口?又如何面对我无辜的阿蘅呢?”
妇人还处于半懵的状态,她回过神,见儿子满头是血,昏迷不醒的,这才颤着声让人去请了大夫来。
这和朔北的联姻才定下,出了这档子事儿迟早会传到朔北王耳朵里,婚约泡汤不说,还将人给得罪了。
虽说死人的嘴最严,可在场人众多,若说都灭口太过惹人注目。
定国公姗姗来迟,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儿子,长叹道:“这好端端的怎么盯上人妻了呢?”
大夫,忙活好一阵子才将血止住,随后将伤口包扎好对定国公道:“公子伤势太重,又是在脑袋,此番必须好好修养,否则人会痴傻……”
定国公听罢脸色一变,什么时候晕过去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巴蜀那里该派谁当主帅才能让他放心?
妇人把怒火撒在了宁羡怀里的女子,一时间忘了此女的身份:“殿下,咱们才是一家人,定是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红杏出墙,你应将这不守妇道的狐媚子乱棍打死才是!”
宁羡抱着还在哆嗦的阮泱,冷笑:“打死?你们敢动她试试?”
妇人咬唇不敢多言,宁家的江山虽是季家在做支撑,但宁羡也不是个软柿子,他手里还有皇城的禁卫军。
宁羡不屑于和一个妇人有口舌之交,便转身对定国公说:“国公,此女乃是我的外室,却因表弟醉酒不慎轻薄了她,孤本该要你们讨要个说法,可谅在表弟与孤多年的情分上,此事就做罢。”
“只是孤原不原谅不要紧,但这么多人知晓堂堂国公嫡长公子,竟要霸占他人妻妾,军中那些人会如何想呢?”
定国公道:“殿下想做什么?”
“既然表弟受了伤,就不劳烦他了,孤一人带领兵马出征便够了,还望国公信任孤,将虎符暂时交予孤保管。”
“可此女砸伤我儿,必须……”
宁羡看了眼阮泱,犹豫片刻,冷道道:等人醒了,如何处罚您说了算,只要不残,留她一口性命便可。”
……
等人走后,屋内又安静了下来,宁羡将方才擦拭血迹的手帕,从角落里拿出来,随后扔在炭火里燃烧成灰烬。
昏暗烛火下,粉蓝色纱幔后,一道朦胧的倩影斜卧在软枕上,即使有纱幔阻挡,宁羡也能隐约看见起伏的雪团。
药效最烈时已过,但阮泱还处于半模糊的状态。
宁羡听见里头的动静,他蹙眉,一把抓下帘子,映入眼帘的便是阮泱双颊绯红地躺在榻上。
少女一只手紧紧握住胸口的肚兜,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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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的唇间不断发出闷哼声。
阮泱才脱离险境,醒来第一时间看见宁羡,心中不由得酸涩起来,她顾不得差点被人欺辱的身子,甚至卑微的想,宁羡是否会疑心她红杏出墙,最后不要她。
她有些哽咽说:“我没有……”
见阮泱满脸窘迫,泪水涟涟地望着他,宁羡冷道:”中药了?”
阮泱尽力掩饰掉自己身上的尴尬,想了想点头。
而宁羡眉宇间未露出一丝同情,反而带着一股嘲讽:"谁干的?"
见她不语,便嗤道:“你自己?”
阮泱听罢,眼底酸楚难堪,他竟然是以为自己用了这种下作手段来故意引诱别人的吗?
她咬唇:“我没有……”
“想让我做解药?”
阮泱呼吸一滞。
宁羡在榻边坐下,用指腹将少女的唇揉了揉:“可我今日心情不佳,并不想与你圆房。”
面前的少女越伤心,他心中的快感就愈发强烈,他可太喜欢看别人因他痛苦伤心了。
他撑着下颌,一脸无辜的望着阮泱叹道:“况且你已与他人有染,我能否将你留在身边还是个问题。”
阮泱心中虽是难过,但并非这样就觉得自此以后一无所有,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又中了堪比剧毒的东西,若现在被宁羡随手扔掉,等待她的怕是更多危险。
为了活着,阮泱犹豫片刻,还是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讨好道:“只要不要丢掉我,你怎么对我都行,阿蘅是真的喜欢你,不能没有你。“
语罢,小姑娘就这么钻入了他怀里,宁羡捏起她白皙的下颌,准备好好逗你弄她一番,然而少女身上散发出的馨香,逐渐将他隐隐蹙着的眉头抚平,嘴唇竟情不自禁的朝阮泱唇边,脖颈处。
一阵耳鬓厮磨后,阮泱平复了许多,可环住她的男人却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
红烛帐暖,暗香浮动,月光从镂空窗格中洒入,阮泱瞥见某处,圆溜溜的眼睛瞪大可些,她意识到是什么后,手指悄然触及。
“求我。”
可宁羡还在嘴硬着,试图以一副上位者姿态,逼迫阮泱低头,可殊不知自己早已溃不成军,他倔强闪躲开,面色绯红,抓住她的手腕咬牙道:“大胆!谁叫你这么放肆?小心我.....”
阮泱也不明白他到底在意羞涩什么,明明都是做了三年的老夫妻了,开荤是常事了。
许是觉得她差点被人轻薄,现在正嫌弃着她?还是在欲擒故纵哦?
阮泱撇嘴,才不管宁羡什么态度,毕竟如今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都箭在弦上了,不发也不行呀。见他躲闪的样子,她膝盖一跨,闭眼吻住了男人欲开口说话的唇。
不等宁羡挣扎,她伸手朝下,一把抓住男人腰带青涩又霸道地将它拽下扔去了帐外。
男人的衣衫悄然从结实的肩膀处滑落,在昏黄的暖光下,宁羡的手掌不禁撑在后方,好让自己不这么快被阮泱压倒。
“没想到你竟....”
阮泱不解,她无辜道:“都是夫君教的好。”
宁羡垂眸看向少女笨拙的摸索,胴体全然袒露在阮泱面前,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反将少女压在榻上,在阮泱惊慌失措的表情下,欺身朝她吻去。
窗外雨打芭蕉,风雨拍窗,被雨水润湿的树枝和萋萋小草颤颤巍巍了整整一夜。
12. 夜谈(改)
晚风吹起,温润柔和的月光挤进室内,月光细细碎碎地洒在窗外的荔枝林上,还有几只萤火虫在窗边萦绕着,院子里青蛙的叫声,蝉鸣声交织在一起。
一夜鱼水之欢,绛烛残泪下两人都有些疲乏。
后半夜,宁羡又抓着阮泱再试了几次,直到逐渐娴熟后他才肯罢休。
风雨平息了,宁羡却从后面搂住阮泱,一直不肯松手,他察觉到对方微微颤栗,便难得真挚地用掌心蹭去小姑娘面颊上的泪水。
然后,什么也不说就这么挨着阮泱沉沉睡去了。
阮泱也不知道把自己终身都托付给一个“陌生”男人,是对还是错,可就算她失去记忆,也似乎无法拒绝再次对他心动。
合欢散才解开,阮泱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事情,只盼望着晨曦能早些洒进来,好洗净这一身狼狈。
她犹豫片刻,悄悄扣住了宁羡搭在她小腹的手背,泪珠在软枕上绽出一朵花。
……
黎明时分,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阮泱在一阵憋胀感中醒来,她挪动发酸的胳膊,想要离开宁羡的怀抱,却发现男人还藏在其中,迟迟不肯离去。
此时,门外有丫鬟在外伺候着洗漱,阮泱将身体从宁羡那里抽离,她“蹒跚”起身,却触及掌心下方湿答答的。
宁羡看她小心翼翼的举动,不由得轻笑,他把脑袋挪到阮泱的腿上,双手环住少女柔软的腰肢,蹭了蹭:“你窝在榻上不用动,下人们会处理好这里。”
阮泱见他今日有些反常,按以前,宁羡可不会对她这么黏糊糊的,不但如此,还总是一副欠他钱的模样。
阮泱故意嘀咕起来:“你的脑袋好大好重,压的我腿好酸。”
宁羡听罢,偷偷扬起的嘴角僵住了。
他冷冷哼了声,宛如狮子幼崽互相打闹那般,报复性地抬头,隔着衣物朝少女的小腹咬了一口:“养你这久,肉没长几斤,胆子倒肥了不少,要敢嫌弃我跟别人跑了,我饶不了你。”
阮泱语塞,摸了摸他的额角安抚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不准乱说话,这次就算了,等下回我定要好好教训你。”
阮泱回忆起几个时辰前的“辛苦”,直接气嘟嘟的红了眼眶,不安慰她不哄她就罢了,还以凶巴巴的命令她,欺负她?
她揪住宁羡的发丝,想泄愤似的将人移开,可男人就跟沾了浆糊似的,粘性堪比那些沾老鼠蚊虫的纸板子,怎么也弄不走!
阮泱无奈道:“你是霸王狗吗?我家狗才这么咬人。”
“我知道,依你这么恶劣的性子,在家定是被爹娘宠坏了的,加上有钱,有点小势力,你这十几年里,欺负过不少人吧?”
宁羡平躺着,听罢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懒懒道:“对啊,我就是家里的小霸王,谁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磕头下跪,我爹娘看了我头疼,兄弟姊妹们见了我,都吓得尿裤子。”
然后说完,宁羡就陷入绵长的回忆,他闭上算出的眼眶笑道:“还是小时候好,干起坏事儿来方便,什么揪老子胡子,烧老子宝贝的不行的账本,我都干过。”
阮泱:“......”
这还好意思说?
宁羡见阮泱不说话了,场面有些冷了下来,他猜测自己的形象,大概是在小姑娘心里碎成玻璃渣子了。
他又动了坏心思,带着撒娇的意味哼道:“你也是个倒霉蛋,这辈子能碰到我,就只好连你一起欺负。”
“怎么个欺负法呢?”
阮泱把视线从斑驳血迹上转移,她凝视着他,认真说:“把我玩够了,就抛弃我吗?”
“我出身寻常布衣,又身无长处,若说容貌,怕也比不上你身边的国色天香,或许你骨子里觉得,我是配不上你的。”
宁羡听罢,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怎么了?”
宁羡玩笑道:“担心我会办完事就提裤子走人,再也不管你?”
阮泱剜了宁羡一眼,叹道:“是哇,谁叫我夫君一表人才,学富五车呢,这得迷死多少少女少妇啊。”
宁羡一愣,他才意识到,活了快二十年,根本没多少姑娘和他表白过。
他把阮泱说的话,全当奉承。
但,实则不然。
在各路宫女贵女们看来,太子宁羡虽出身好模样好,爹是九五至尊,亲娘是战功赫赫的长沙王嫡女,从小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但性子傲慢,话不多,脾气又怪,又对一众追捧者不搭理,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对他抱有希望了。
到目前,除了季长欢,其他人是一副“只可远观,不敢亵玩焉”的状态。
咱们太子殿下啊,孤寡的很。
宁羡回过神蹙眉,认真说:“没人追我。”
“你是我第一个女人。”
“所以,你要好好对我。”
阮泱挑眉,这家伙昨晚晚的表现,确实不像是身经百战的样子:“是吗,那我会有名分吗?”
宁羡有片刻沉默,他懒懒道:“这不就是名分吗,你在我身边养尊处优不愁吃穿,下人们都把你伺候的好好的,这也一辈子跟着我,这不好吗?”
阮泱听罢,勉强笑了笑,即使心中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失落。
空气中鸦雀无声,阮泱回过神,莞尔道:“那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这里的人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这里。”
又是一个难题,宁羡不禁觉得她有些扫兴了。
他起初把阮泱带来此处,本是想利用她做人质,压陆文瑾一头,如今计划有变,是行不通了。
阮泱虽流着阮家血,又是个不足挂齿的外室,可对方触摸过他每寸肌肤,负距离接触,那么阮泱这辈子活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他才不会把自己的东西,主动送到别人手里。
宁羡道:“快则十天,慢则个把月。”
阮泱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这句话:“对了,你若对我感到厌烦,将我逐出家门,我只想要一笔钱和几家小商铺作补偿,你可以做到吗?”
“当然可以。”宁羡很果断。
他家大业大,这些钱财宅子,对他来说不足挂齿,别说和离分开了,就算她阮泱现在要这些又有什么难的?
宁羡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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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可以,我会让下面的人,把你想要的东西都办好,过几日你等好消息就是。”
阮泱:“还有一样东西。”
“什么?”
阮泱心灰意冷说:“我要避子汤。”
宁羡蹙眉,他虽没想过要当爹这回事儿,但也没那么排斥,可眼下阮泱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他倒有些不高兴了。
“为什么?”
阮泱冷道:“我不想落人口舌。”
宁羡不解道:“口舌?何人敢说你?你是我的外室,生下我的孩子理所应当,有什么奇怪的么?”
阮泱眼眶泛起泪来,她咬牙道:“那我也不想我的孩子,日后被人骂野种。”
宁羡见她态度忽然变得决绝,昨夜对他的温柔耐心烟也消云散了,他倒也不强求:“好,我答应你,你好好休息,我有要事要办,先去忙了。”
宁羡沐浴完,自己穿戴整齐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阮泱还想说些什么,看着男人愈来愈朦胧模糊的背影,还是将话堵在了心里。
这场最后的交谈,最终不欢而散了。
.........
宁羡出来了好一会儿,兰荣等人才跟上。
次日是个艳阳天,暖风熏徐,芳菲尽绽。
侯府四月,春深几许。
两旁郁郁葱葱的四季竹青翠欲滴,天空偶有雀儿掠过,将新叶上的几点晨露酥酥抖落。
侯府内流觞曲水,丝竹管乐甚至传到了此处,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仿佛昨夜的凶险从没发生过。
兰荣走到宁羡身边,莞尔道:“恭喜殿下。”
宁羡愣住,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后:“恭喜什么,怎么连你也开始打趣孤了.........”
兰荣垂首不语,只默默笑。
“对了,避子汤准备下去。”
兰荣颔首,随后叹道:“殿下,是药三分毒,避子汤乃是极寒之物,一次两次还好,若半年两载的喝下去,怕是会伤其根本,再难孕育子嗣,殿下只是与阮姑娘逢场作戏,让其日后真的伤了身子.......”
宁羡还在气头上:“是她自己要喝,孤没逼她。”
“阮姑娘自己说的?”兰荣一愣,男子让妾室服用避子汤乃是常见,可从没有哪个小妾外室,主动要这东西的。
“罢了,她不要便不要,孤留她性命护她周全,已是仁至义尽,她不知好歹就随她吧。”
“她是阮家人,本就不配与孤有孩子,就算不巧哪天她腹中真有了,孤也会给那个孩子寻个身份高贵的好母亲,办下去吧。”
兰荣:“是......”
见人要离去,宁羡喊住她。
“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宁羡叹道;“孤不在的这几日,阮泱就拜托你了,她性子软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无依无靠的,你好好照顾她,别让旁人欺负了去。”
西厢房外,老杏斜倚粉墙,残瓣飘入砚池。
他接着道:“孤此去,也不知前路如何,若真的遭不测,你记得好好安顿她,若阮泱愿意,再替她物色个好人家,当人正儿八经的妻子。”
13. 喜脉
小厨房后边儿,小丫鬟得了命令,拿着药方里药给阮泱煎上了避子汤。
蒲扇引着风,炉火正旺,漆黑苦涩的药汁很快在砂锅里沸腾了起来,整个后院儿都是扑鼻的药香。
婢女弯腰才将火候调小,便听门边儿传来一道凌厉的女声。
“你在熬什么药?”
婢女回头见是季家大小姐,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跪下,兰荣嬷嬷叮嘱了她,最好是不要将夫人的私事告知外人。
婢子有些紧张,一时没想到怎么回答。
季长欢见她支支吾吾的半天不说话,恨恨地盯着碗里的药汁:“你家夫人的安胎药?”
“啊?不是,是,是……”
婢子才想否认,却被立刻季长欢打断了。
她莞尔道:“这里风大,我有些冷,你去我阁中叫蕊儿帮我送件儿披风去流光亭那边。”
“这……”
这都快立夏了,哪里会冷呢?
婢子看了眼那碗药,有些不放心,季小姐的闺阁离这里可是好远呢,加上还要去流光亭,来来回回的,怎么说也要快半个时辰,虽说药还要在熬一会儿,在她回来之前不会凉掉,可这里没人看着……
季长欢哼道:“你怀疑我会下毒害死你家夫人肚子里的小世子?我看你是得了癔症,疯了吧?”
婢子没办法,抽泣着道歉:“不,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办。”
季长欢剜了婢女那道颤颤巍巍的背影,便拿起桌上黑漆漆的药汁,她回忆起昨晚阮泱握着她的手腕,摸她肚子时得意的表情,就恨不得马上把她的脸撕烂!
保胎,保胎,让你保……
她转身出了院子,抄近道去大夫那边要了副药方,随后折返,将落胎之物混入其中,破了汤药原本的药效。
……
军队从儋州出发,一路进军蜀地,出发时正是四月,到达邻郡时刚好抓住了五月的尾巴。
宁羡率领一小部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烧了蜀军部分粮草扰乱军心,又抄小路暂时甩掉了陆文瑾的人。
一行人快马加鞭到了一处村落前。
“殿下,属下已找人断后,暂时不会有危险了,但前几天一直下着大雨,雷电劈断树枝阻了路,绕路还得好几日才道,您伤势不轻,我看还是在此处找户人家落脚吧。”
宁羡停下马匹,肩头的血几乎将他胸膛前的玄衣浸染透了,只要稍微一拧,就不断有血珠滚下来。
他道:“好。”
目前除了巴蜀这块肥地外,其余节度使统领的州郡都一一归降,他们在周围活动自然方便许多。
季仲临不留神摔坏了脑袋,如今还躺在榻上糊涂到连话也说不清,此番征伐巴蜀的重任就全落在了宁羡,和手下副将王重身上。
定国公原本的算盘,是想借此机会将他一并杀了,到时昭告天下说太子宁羡不幸战死,好自己带兵杀入皇城,将大邺的江山握在自己手里。
而季仲临会是对他下毒手的人。
留季仲临的性命,他已是顾念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分。
王重前去村里找人家,不出片刻便回来了,他们几个选择在庄子最里头落脚。
这户人家只有母女二人,虽清贫但院子里十分整洁干净。
“诸位忽然光临寒舍,我和小女未来的及准备,还望各位大人将就几日吧。”
妇人收下钱财,便回屋将自己的女儿领了出来:“小莲,还不快向各位大人问好?”
“大,大人们好....”
小姑娘年纪不大,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但一张脸生的倒是美丽可人,她张望着众人,便一眼看到在几人里最出众的宁羡。
她自幼长在乡野,哪里见过这么贵气又漂亮的人呢?对视的刹那,她的脸蹭的一下红了。
王重愣了下,忽然懊悔极了,他随便找个人家而已,怎偏偏这家人的女儿,模样就有三分像阮泱呢?
他下意识看了眼宁羡,发现他脑袋瞥向别处,全没在意面前这个姑娘,他道:“不必多礼,麻烦请你们这里最好的郎中来一趟。”
郎中帮宁羡拔出箭,敷上药后便离开了,汗水将才换好的里衫打湿,因失血过多,宁羡唇色有些苍白,烛火微漾着,他恍惚间瞥见身边有抹淡蓝色身影,一直在茶几边儿上晃悠。
身子娇小,笨手笨脚,忙了半天却把伤药打翻了。
他凝眸,低声唤道:“阮泱?”
少女听见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开口说话,有些惊慌失措:“你是在叫我么?”
宁羡回过神,看清了眼前的人不是阮泱后,便岔开话题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名唤金莲。”
“金莲?”
宁羡有一句没一句答着,应付似的随口说了句闭眼说:“是个好名字,可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能出去吗?”
金莲一愣,才反应过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有伤大雅,她咬唇道:“好,公子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唤我就是。”
门合上,将洒在地板上的月光隔绝在外,他躺下,心里又如前几个晚上一般,默默哼起了在睡前阮泱一直哄他睡觉的小曲儿。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离开那个女人好久了。
天完全暗了下来,金莲在厨房忙活半晌,总算给众人准备好了晚膳。
用完膳,王重走到宁羡身边道:“殿下,这是巴蜀前方部分布防图,据属下得知,陆文瑾手里的骑兵不算多,或许咱们可速战速决,将其包抄。”
晚风将宁羡额前的发丝不断吹拂着,见他不说话,王重接着说:“阮熹山年事已高,前些天得了女儿的噩耗更是卧病不起,若此番能彻底铲除陆文瑾,拿下巴蜀不过探囊取物。”
宁羡不以为然:“探囊取物?陆文瑾狡猾的很,他手里不过五万精锐便敢冒然开战,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背后耍什么滑头。”
“王重,数万人的命运掌握咱们手里,咱们不可掉以轻心。”
王重叹道:“殿下心中是否有了主意?”
宁羡思忖半晌,朝王重招手,示意他靠近些:“你过来。”
王重听罢凑了过去,听完便道:“您是说先派出小部分人马将敌军的兵力摸清楚,假意战败,之后再返回将其包抄,来个出其不意?”
宁羡点头。
“可阮小姐那里怎么办?若消息放出去,您又一直不归家,她会担心您的....”
宁羡揉了揉额头道:“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比孤还在意她?”
“属,属下不敢。”
王重语塞,这几个月,他亲眼见宁羡对阮泱的态度上有了巨大的变化,原本以为他是对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上了心的。
宁羡在榻旁靠着,今夜皓月当空繁星点点,他望着空中圆盘似的月亮,心里泛起一丝难隐的酸涩。
阮泱会不会在乎他的生死?
一定会。
他将手里的柴火折断,懒懒扔进篝火里叹道:“好了,等日后回去,孤会同她解释清楚,这段时间只能先委屈她了。”
“对了,派人传信给阮溪,叫她那边儿机灵点。”
王重道:“是,殿下。”
……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盛夏时节,寺中的红山茶花开的正艳,将佛寺隐藏在郁郁葱葱的草木之间。
兰荣自从知道上回季长欢来拜访过,心中便警惕起来,生怕她说些阮泱不知道的真相。为了保险起见,她借为宁羡祈福拜别了季家,几个婢子领着阮泱住进了不远处山上的寺庙。
“夫人,此处禅房清净整洁,您就在此处住下吧,奴婢平日就在隔壁,有事您记得传唤便是了。”
阮泱双手合十,跪在俯瞰众生的佛像前为宁羡祈福,听见兰荣说话,她缓缓睁眼:“嗯,你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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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息吧,对了,近日天气热,胃口难免不好,麻烦嬷嬷做些开胃小菜来。”
兰荣点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阮泱是向来爱吃酸掉牙的东西。
自从兰荣口中得知宁羡是背着她从军去了,阮泱就一连半个月没睡过好觉,尤其是前天梦魇,梦见宁羡战死沙场后,她便每日坚持吃素烧香,早起为宁羡祈福。
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即使这些天她嗜睡的紧,甚至诵经时念着念着就直接靠在蒲团上睡了过去,也不厌其烦。
今日阮泱也依旧没能撑下去,竟不知不觉卧在冰凉的地板上睡到了太阳下山。
兰荣一直见人没回来,便亲自去唤阮泱来用晚膳,谁知一开门便看见一副孤零零的,有些消瘦的背影,侧卧在佛像面前。
“夫人?”她拍了拍阮泱。
阮泱微微一颤,迷迷糊糊睁眼:“兰荣.....”
兰荣不放心的靠了靠少女的额头,见无发热等症状时也松了口气,上回知道了阮泱的避子汤被人动了手脚,失了药效,她便一直隐隐不安,也没敢告诉阮泱那天喝下去的药是没有作用的。
她想,两人才一次,不会这么巧吧?
若不巧有了,她得早替殿下做打算才是。
殿下若愿意留下倒好,不留....
兰荣看着阮泱扁平的小腹,试探道:“姑娘这两个月的癸水可好?”
阮泱细细回忆了一番:“哦,倒是有个把月没有反应了,不过我的癸水似乎向来如此,加上我前段时间才服了避子汤,癸水不准确也是正常的吧。”
兰荣听罢,立刻派人就近喊了个懂医术的僧人来。
僧人手里捻着佛珠,给阮泱搭脉,然而感到指尖下方的脉搏跳动如滚珠,有滑脉之态。
僧人才要开口说话,兰荣窥探到对方异样的神态便忽然笑道:“这位老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廊下。
僧人继续道:“看脉相这位夫人约是有喜了,不过月份太小,加上贫僧医术不精,有些偏差也是有可能的。”
兰荣还是听到了最不想听见的话。
她心中泛起一丝宛如对亲生女儿般的怜悯,无论宁羡的意愿如何,受伤的总归是他们女人。
前者伤身子,后者要将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送给别人,受骨肉分离之苦。
若明知自己在做什么也就罢了,可偏偏阮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活在编织的谎言中,不知道日思夜想的男人是要灭她族人的仇人,不知道她这辈子只能是宁羡上不了台面的外室,连侧妃,小妾的资格都不够。
“多谢师傅,我知道了。”
兰荣转眼看着屋里还泛着迷糊的少女,便对身边的姑娘道:“飞鸽传书,去将喜事告诉殿下。”
“是。”
阮泱已然听到兰荣和僧人的对话,心中不由得揪起来,这种感觉无法言说,或许是苦恼的,又或许是即将人母,要和心爱的男人孕育生命的欣喜。
可这些到最后,竟都化做不可名状的泪水,阮泱想起宁羡走时同她说的话,心脏狠狠一坠,她摸向小腹,原来在他们闹矛盾时,这里面就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在渐渐发芽。
山寺到了晚上十分空寂,信鸽在子规啼哭时分,将远在巴蜀的信封传到了兰荣手里。
上次与宁羡联系还是在两个月前,这次杳无音讯的时间一长,连见过大风浪的兰荣,接了信也不禁手抖起来。
她打开信封,面色忽然沉了下来,眉头不禁越蹙越深,甚至将信上的字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这...怎么可能?太子殿下怎么会....
翠浓送完信,一回来见兰荣面色惨白的样子,便好奇道:“诶?嬷嬷,你这是怎么了?嘴唇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
“殿下在信上写了什么?是不是.....有不好的事发生?”
14. 金莲
到了夜里,荷花村安静的连一根针坠地的声音都能听见,此村所处之地在山坳,人迹罕至,当地人甚至一到黄昏时分,就将门窗全部关闭不再外出,以免遭山贼匪口毒手。
但今夜,金莲一家站在篱笆前,目送宁羡一行人离开,他们在这里住了七日,马儿饱了,人的伤也养好了,转眼就到了该启程的日子。
金莲望着宁羡跨上马,捏着衣角的指尖更紧了,她犹豫半晌,一溜烟跑回屋,拿了只自己绣好的护膝跑到宁羡面前,她双颊绯红着说:“公子,夜里不安全,为何不多留宿一晚明日再走?”
宁羡听罢握紧缰绳,侧去脸瞥了眼金莲:“家里有事,不宜久留。”
金莲眼中难掩落寞之色:“这是小女给你做的护膝,还望公子莫要嫌弃我手脚笨……”
宁羡蹙眉,看着少女手里的东西半晌也没有下一步动作,这护膝虽绣工精巧,但和阮泱的蜈蚣似的针脚比起来,未免太过普通无趣。
他道:“我家中有不少,你给王大哥吧,他有腿疾。”
金莲见他还是变着法儿收下了,心中不由得一喜:“那我这就给王大哥送去。”
王重这下得了美人儿的一双牛皮护膝,心里倒高兴的不得了。
宁羡调转马头,朗声对王重说:“我先去和大伙汇合,你将这几日住在莲姑娘家所用的银子结算清了便跟来。”
“是!”
话音一落,不远处便有马蹄声在黑夜中哒哒响起,很快,卷起的阵阵烟尘几乎要扑面而来。
众人还狐疑着,金莲便焦急道:“大家伙快别走了,这是山贼要来了,快进屋躲躲吧!”
王重轻蔑哼了声,区区山贼,哪有能力抵抗训练有致的朝廷军队?
他道:“山贼来了躲进屋里有什么用?金莲姑娘,别怕,今夜有我们在,定帮莲花村铲除这些为非作歹的恶人!”
王重抽开剑对宁羡道:“这里不安全,您且先行一步,我带着剩下几个弟兄灭了那些山贼就跟上来!”
宁羡有些怪他因美色冲昏头脑了,但却也没阻止他做这仁义善事,便换了条路先离开了此处。
蒙面贼匪纵火的纵火,杀人的杀人,没一会儿这荷花村上方就漂浮着不少冤魂,王重让金莲躲去草垛边儿,带着大伙儿就冲出去灭贼。
一个个蒙面男随着“呤”声,要害处血沫横飞。
“阿娘!”
一具佝偻着的村妇在这场厮杀中倒下,金莲藏在稻草垛后,亲眼看着年迈的母亲一血封喉,血从脖子里飞溅出,喷洒在她白皙的脸上。
“阿娘,你醒醒!”
王重听见哭声,将手中的刀插回刀鞘,连忙单膝跪下用指尖去试探妇人的鼻息。
他颤着手,十分愧疚道:“金莲姑娘,她已经没气了....”
金莲许是伤心过度,抱着母亲的尸体撕心裂肺的哭了好半天,身体终于透支的晕了过去。
王重见此愧怍极了,这批贼人虽然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但未免不会有下一批同伙,于是,他犹豫片刻,擅作主张的将人抱上了马。
次日风和日丽,空气中的花儿香掩盖了昨夜的血腥,马背上的姑娘在一阵阵颠簸中醒来。
盛夏时节,烈日灼空,路边老槐筛下满地碎金,蝉声聒耳。
金莲听见王重要把她交给别人的样子,便跪下哭道:“王大哥,我不要当别人家的养女看人颜色,只求您收留我吧!”
“我可以为你和季公子做饭洗衣,当牛做马,我不要一点俸禄!”
王重蹙眉,他心中当然不愿将一个陌生女人带去军营,况且还不知道宁羡是什么意思....
“这……”
金莲见他犹豫,忽然磕起头来:“我阿娘没了,就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没保护好她们母女,王重心中本就愧疚,他叹道:“好吧,但前方路途凶险,不适合你一个弱女子前去,我派人护送你去家中,到那里等一个叫兰荣的掌事嬷嬷吩咐你做事可行?”
“放心吧,等事忙完,你自然能见到我和公子,在此之前你绝不可同一位叫蘅姑娘的乱说话,你可能答应我?”
金莲也没多想,寻思着那什么蘅姑娘应是一个人不好说话的婢子,她喜出望外:“多谢王大哥!”
....
西窗下,经幡在风中飘着。
不远处传来木鱼敲击声,时而混着山涧处发出的泠泠水响。
阮泱解开杏色披风,在案边缓缓坐下。
阮泱自被告知有了身孕,一个心思都在腹中胎儿上,连孩子的父亲都暂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许是母爱泛滥,又或是宁羡上次因孩子的事和她吵架,在她辗转反侧接连失眠好几夜的思量下,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这些天,她试着张罗起孩子的小衣裳,也猜测过它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甚至在纸上写了好几个寓意不错的名字。
“兰荣,元宝可曾和你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宁羡了。
忧心忡忡的兰荣见阮泱一副天真纯粹的模样,心中泛起波澜,她不知道该不该把真相告诉一位有孕的女子。
“你怎么不说话?”
纸包不住火,兰荣深吸一口气狠下心来说:“姑娘....我们对不住你,公子他不会回来了。”
阮泱一怔:“什么意思?”
兰荣垂眸不敢看阮泱的眼睛,她照着信上的意思说:“公子他....没了。”
“没了?”
阮泱咽了咽喉:“.....是死掉了的意思吗?那尸体呢?”
兰荣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叹道:“尸体找不到了,沙场凶险,公子许久杳无音讯,那边传来消息说大概是殒命了。”
半夜里,兰荣毫不意外的听见阮泱独自锁着房门,闷在被子里隐忍着抽泣了一整夜,直到黎明时分,她再也支撑不住,握着宁羡留给她的玉戒,完全晕厥了过去。
.....
外头那些伺候阮泱的婢子一个个都玩忽职守,知道主子晕了后也没喊大夫来瞧,次日中午,还是阮泱自个儿醒来的。
午后的阳光斑驳的洒在小院,洒在花圃里的丛丛野兰,而这些兰花儿正被日光晒得蒸腾出了略带苦味的芬芳。
阮泱还未从失去宁羡的痛苦中走出来,这些天她一直窝在榻上闭门不出,准备好的膳食,也几乎没怎么动过。
她揉了揉肿胀的眼睛,勉强咽下几团米饭,便觉着有些口渴,便起身去厨房里讨些水来喝。
翠浓负责阮泱的日常起居,这个时辰是饭点,她打了个哈欠正懒洋洋的要去给阮泱送斋食时,另一个婢子打开柴房的门,面上难掩八卦之色。
翠浓噗呲一笑:“你怎么了,这在和尚庙里,还能勾搭上小哥哥?”
那婢女环视着还在烧饭的婢子们,叹道:“少取笑我!我看你们还是不要在这儿伺候那位蘅姑娘了,没前途的!”
翠浓听罢禁声道:“嘘!你闹这么大动静,扰着了那位整天吃斋诵佛的怎么办?发生什么事了,你小声说呀!”
这些婢女见阮泱每日颓废的样子,心里都料想她是要隔绝尘寰,不会再改嫁,等生下孩子后青灯古佛度过一生。
她清了清嗓子:“这事儿可千万别同蘅姑娘说,否则她赖着脸闹起来,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公子根本没死,兰荣把假死的消息告诉那位,根本就是公子故意躲着那位呢!”
众人惊叹:“这...你怎么晓得?我见公子很喜欢她呀!”
她继续道:“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的主儿,又穷又丑的男人都能在外头头摘着野花儿,更何相貌堂堂,家世不菲的公子?还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缠着他呢。”
“啊?可蘅姑娘有孕了啊,公子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要吗?”
“害,孩子算什么,这天下又不是她一个人能生。”
她道:“我接了兰荣的消息,明日早晨便要去迎接新夫人了来这里住下,对了,公子要纳新夫人的事万万不可让蘅姑娘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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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否则她要死不活的,把庙里弄得鸡犬不宁就不好了!”
“那姑娘是不是美若天仙?”
“是好漂亮,我今儿去,还瞧见她身上还披着公子的披肩,模样有几分像蘅姑娘,我猜这位才是正主,她啊估摸着是替身……”
阮泱脑海中轰然炸响,一时不知道是为宁羡还活着的消息高兴,还是为自己被抛弃的事实难过。
她缓缓靠墙蹲下,把下巴埋在膝盖里,渐渐的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了。
不啊,宁羡怎么可能不要她呢?怎么可能不要她了呢……
阮泱听见脚步声,慢慢回过神,她迅速起身把自己藏到柱子后边去,等翠浓她们离开,她才回了屋。
她攥紧拳头,猜测其中定是有误会,都说宁羡有了新纳夫人,可她明日要亲眼看到才信。
……
路途奔波了好几天,马车终于到了儋州,金莲看着沿途她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好风景,不由得心潮澎湃。
长街十里,市声如沸。
青石板路上车马粼粼,朱轮华毂间杂着马蹄得得声,一旁的酒楼茶肆旌旗招展,时不时还飘来炙羊肉的焦香。
金莲自幼养在乡野间,哪里见过街市这般繁华之景?而商铺前,更是堆叠着价值不菲的蜀锦,日光一照,流霞般晃人眼目。
马车内宽敞舒适,有着清新好闻的松木香,金莲抚摸着座位上铺着的貂皮绒毯,仿佛感受到了宁羡身上独特的气息。
金莲想,这就是她日后要待的地方吗?不用放牛耕地,不用上山砍柴,也有用不完吃不尽的好东西?
她的脸忽然绯红起来,竟然王重肯让她乘坐宁羡的马车,定是经过他的应允吧?
马车停到了寺庙前,金莲掀开车帘,远远瞧见门口立着几位衣着不凡的姑娘,领头的那位看着年纪大些,她猜那应该就是王重口中说的兰荣了。
兰荣得了王重的信,心里虽泛嘀咕,但王重是太子殿下的亲信,他能把一个陌生姑娘接回来住,大概也是殿下的意思,便也没多问什么。
金莲没见过这架势,她牵着兰荣下了车莞尔道:“小女名唤金莲,都是一同服侍公子的,还望日后嬷嬷多关照。”
兰荣亦友善道:“姑娘多礼了,你和咱们这些做婢子的哪能一样?这里风大,还是快进屋吧。”
金莲听罢,察觉到这些人似乎是把她当主子了。
远处,阮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她僵硬地收回目光,看着天上刺啦啦的日光,觉得有些头晕,呼吸竟也开始痛了。
那位女子坐着她夫君的马车,在兰荣的搀扶下缓缓走来,而她肩上正披着她亲手给宁羡裁的披风。
可是宁羡的马车从不让旁人碰。
而她费尽心血做的东西,宁羡怎么可以随手给别的女人?
难道她的手艺和心血,就如同她在宁羡心里的位置一般,低贱到可以随手拱让给旁人吗?
“你是谁?”金莲走到门口瞧见了藏在柱子后边的阮泱。
翠浓一行人闻声望去,脸色一下子比墨水还黑。
“我是……”阮泱忽然顿住。
她是谁呢?解决宁羡生理需求的外室吗?
翠浓想赶紧甩了阮泱,便对金莲道:“她也是这里婢子,人有些呆而已,您不用管。”
金莲狐疑着,看上去这么漂亮高贵的人儿,竟为人奴婢吗。
金莲一来,所有人都簇拥她,恭维她,连那些僧人也不例外,隔壁那间禅房一下子随着金莲的到来热闹极了。
而此刻,阮泱一个人落寞的待在屋里,坐在她和宁羡缠绵过的榻边,指尖泛白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觉得自己就宛如失宠的嫔妃,被打入冷宫后,从此再无人问津。
她呆呆坐在榻上垂眸,抬手缓缓抚捂向自己的小腹,半晌后,不过十七岁的少女鼓起勇气做出了另一个决定。
“好了好了,你们安静些,这儿可是庙里。”
隔壁禅房,翠浓顺着气儿笑道:“莲姑娘,好消息!公子他今晚就要回来了!”
15. 争吵
仲夏时节,经数日周旋后,宁羡率领禁卫军直逼巴蜀,将蜀军杀了个措手不及,阮熹山为了保命,不得已敕令陆文瑾归降朝廷,并交出手里兵权,以表诚意。
今日整装归家,宁羡换了戎装,着上了平日里着的玄色宽袍大袖,青丝自银冠自然垂下,他一边抚着马儿的鬃毛,一边悉心喂马儿吃草。
若快马加鞭不做停留,见到阮泱也得七日有余,宁羡鼻尖一酸。
自上回不欢而散后,那个小没良心的竟没有一封信过来,甚至,翠浓告诉他,阮泱知道他假死的消息后,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他将手中的鲜草沮丧地朝地上一扔道:“儋州这几日可有来信?”
清点人数的士兵道:“回殿下,不曾有信。”
宁羡听罢,抱起双臂懒懒地靠在柱子上,他轻剜了眼士兵胸口挂着的鸳鸯吊坠,冷哼:“过来。”
“殿下有何吩咐?”
宁羡一把拽过他宝贝似的吊坠道:“孤问你,若有朝一日,你媳妇儿忽然不理你了,你说是为什么?”
“...啊?估摸着是我干坏事儿了,惹她生气了吧。”
宁羡反思了一下自己,蹙眉道:“就没有别的原因?”
士卒随口道:“要不然就是红杏出墙?哎,女人的心思多,咱们难猜的很啊。”
宁羡倒也不想疑心阮泱移情别恋,可到底有陆文瑾那个坏东西在,两人情真意切,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而他自己是后来的插足者,若要和陆文瑾抢起那只小宠物来,他怕是要费好些力气。
若非为了减少两地战火,避免生灵涂炭,他早就带兵攻破巴蜀,生擒了陆文瑾。
“殿下,您怎么忽然问这个啊?”
宁羡回过神,瞥了眼对方什么也没说,独自回了营帐
.....
清晨,桌上只有一碗白粥和一小蝶桂花蜜,食物虽不如前段时间丰富,但好在是可以下咽的。
阮泱将一勺粥水送入口中,味蕾上的清甜和暖和很快蔓延至心田,这是她这两个月来,为数不多愿意好好吃饭的一次。
今日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若现在收拾东西悄悄离开,她一路上会少受很多磨难。
阮泱将一些必要的衣物都收拾好,便去梳妆台前的抽屉里准备拿些首饰,好换取活命的盘缠。
毕竟,伺候了宁羡这么久,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拿他一点儿钱财,也好等她日后小产能更好养好自己的身体。
她把镯子步摇耳铛等昂贵的首饰,尽数包入一块破布里,随后翻动着小匣子,却发现随身的那块双鱼玉佩不在。
阮泱细细回忆一番,那块唯一能表明她身份的东西,上回不小心放在了隔壁禅房里。
......
“你们夫人可方便?”
再三思量下,阮泱不得已敲了金莲的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她从前的旧仆翠浓。
翠浓见是阮泱,生怕此女是来找茬的,她的指尖不禁捏紧了门框:“...是你?你来找金莲夫人有何事?”
阮泱闻此称呼,难免觉得讽刺,这才几天就改口喊上夫人了。
宁羡可真是宠她啊。
她眸中带着一丝从不曾出现过的尖利,笑道:“我是来取我自己的东西,并非找你家夫人。”
翠浓打了个颤。
“外面是谁?快让人进来。”
翠浓垂眸侧身,有些犹豫,阮泱却不等对方反应,径直走了进去。
禅房内,金莲正跪坐于屋子中央的小案前,少女肩上搭着宁羡的披风,她所着的衣裙与宁羡的衣袍是同一个款式,而玄色缎面下,更衬得她皮肤白皙如雪。
她指尖捏着针线和云锦纹饰的缎面,似乎在给宁羡纳新鞋。
阮泱有些发颤起来,即使做好了心理建设,可只要她一闭眼,脑海里全是宁羡与金莲赤.裸着身体,在榻上交缠后抱着对方耳鬓厮磨的样子。
金莲放下手中的东西,不打算起身:“这位姐姐,我染了风寒,身子有些不适,还请谅解我不能同你行礼。”
阮泱一心想尽快些拿了东西走人,不愿与任何人起纷争,便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金莲见阮泱有些憔悴的模样,心中倒更加确定婢子们同她说的话,譬如,她惹了宁羡不高兴,早在很久之前便失了宠,如今只是厚脸皮的赖在宁羡身边不肯走。
阮泱在金莲心中已是一个奈她不何,反要来找茬的妒妇。
她手中抛着双鱼玉佩道:“我可从没看到过什么玉佩,这里没有,你还是去别处吧。”
屋里全然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翠浓等人见了,倒都在等着看阮泱的好戏。
她平常柔柔弱弱的,遇见事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啊?
阮泱懒得与她费口舌,反正都要走了,和宁羡彻底撕破脸又能怎么样?她不屑,也没有必要和这里的人使什么心机手段。
金莲见她步步紧逼,难免觉得有些压迫:“姐姐是要搜身吗?”
“……我受伤了,你就不怕他回来责怪你吗?”
阮泱立在她面前,不跟她废话,揪起她的衣领,将少女的身体摔到案上,随后面无表情的抠开对方的指缝,将玉佩拿了回来。
金莲吃痛,忍不住轻呼一声,泪眼汪汪地吮吸着破了皮的手指。
事后阮泱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也许是骨子那份天生的韧劲儿觉醒,觉得她再怎么爱一个人,也不能丢了尊严。
翠浓扶起金莲:“你,你怎么可以随便伤人?等公子回来了,你怎么交代?”
阮泱不予理睬,将玉佩牢牢握在手心,便起身去开门了。
“吱呀——”
阮泱一只脚才踏出门槛,便被道忽然出现的背影撞上了脑门,她吓了一跳,踉跄地往后倒去,顷刻间,腰身却被只结实的臂弯搂住。
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黑影从下抱起了她的双腿,然后伴随着久违的莲花清香,身体一下子悬在半空中,周围的景物也都围着她旋转了起来。
宁羡一下马,便飞也似的冲向阮泱所居之处,本想给阮泱一个惊喜,哪知道好巧不巧的在门口碰上她了。
他不顾周遭僧人和婢女的目光,见阮泱的第一面就恨不得将人亲晕。
他抱着阮泱转了好几圈,觉得累了就将人抵在门窗上,倾身朝少女的小脸和小嘴柔柔地蹭去。
亲热半天,他却察觉到对方的冷漠,宁羡问道:“喂,你想不想我?”
久违的亲热,阮泱被弄得双腿发软,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她闭眼拼命忍住泪水,一言不发。
“要走?你还在生气吗?”
宁羡视线朝下,见少女手中缠着根红线,而掌心里是那块双鱼玉佩。
他蹙眉,那是她和陆文瑾的定情信物。
“你要去见谁?”
本就摇摇欲坠的安全感,在这一瞬间完全崩塌了,他阴恻恻冷道:“我不在的这些天,背着我去见旧情郎了?”
阮泱睁眼,两行清泪不争气滑落,他先背弃诺言先,现在倒还怀疑起她来了。
来不及躲开,宁羡也不在乎她会不会痛,只一个劲儿地死死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手里的玉佩拽出。
“你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玉佩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阮泱瞪大了眼睛,唯一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被销毁,她心中气愤难当。
宁羡胸口微微起伏着,叹道:“好了,你不要再跟我置气了,我会不高兴的,我们回去休息。”
字里行间都是道歉,可却没有一丝服软的意思,反是像命令警告。
阮泱咬牙,眼泪却无助地落下,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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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她交付真心,将宁羡视作自己唯一,甚至甘愿为他生儿育女。
可她遇人不淑,得到的却是宁羡的背叛,以及将她当玩物的事实。
阮泱抬手,在众人面前朝宁羡的脸颊掴去。
皮肉相贴,声音清脆极了。
院里骤然鸦雀无声,众人都吓了一跳,这野蛮的村妇怎么敢当众掌掴当朝太子?
宁羡有些发懵,语气弱了下去:“你,打我?”
他双目微红,发疯了似的哽咽吼道:“你竟然打我,你竟然舍得打我?!”
天空一道闷雷响过,乌云被晚风吹得层层堆叠,月亮不知何时隐匿了。
金莲揉着胳膊,见宁羡脸颊上挂了彩,还留着很明显的五指印,便知道他定是痛极了。
她跑到了宁羡身边,用手里的手绢小心翼翼将血迹擦除:“公子,你没事吧。”
宁羡躲开,睥着阮泱跪在地上,一点点将脆成小块的玉石捡起,哪怕手心被锋利的碎片划破,也在所不惜。
见少女狼狈的弯着腰,泪珠一颗颗砸在地上,宁羡无奈恨恨闭眼,他死了,这女人没为他哭,和陆文瑾定情信物没了,却能难过成这样?
“出去。”
声音不大,却有足够的威慑力。
众人把目光都放在了阮泱身上。
见少女还在捡着破石头,他咬牙:“滚,听见没?”
阮泱背影一僵,起身朝宁羡笑道:“真的吗。”
宁羡见她还有闲情能笑出来,这下更是气到不行:“走的越远越好,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为什么?”阮泱抬头。
宁羡一愣,他没有想到少女竟完全不给他台阶下,连一点要哄他的意思都没有!
他随手捞了身边最近的人:“因为我有莲儿在,不需要你,金莲,过来!”
金莲面色红润,她羞答答地挽上了宁羡的手,小鸟依人的靠在男人身边。
阮泱自嘲一笑,呆呆点头,站在原地无声的哭着,泪水不知不觉已决堤,甚至因她刻意的压制,导致面部有些扭曲起来,直到无法在说出任何一句话。
半晌后,她带着哭腔说:“她是你的宝贝,而我就是可以跟垃圾一样扔掉的贱妾,是我不知廉耻,破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宁羡咬牙:“……是。”
婢子见阮泱怀着身孕,哭成了泪人儿的模样,而宁羡却无动于衷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的紧。
刷啦啦的雨水将衣裙滴湿,少女第一次满怀期待地交付真心,最终却不幸以失败告终了。
阮泱缓了缓,脚步发麻,全身被电触了一样,僵硬的转头走向门口。
一人壮着胆道:“夫人,你就认个错吧,这么晚了,你一个不安全啊,这……”
婢子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多了无用,便转身悄悄跑去了定国公府将去办事的兰荣请了回来。
宁羡推开莫名其妙出现的金莲,才猜测到他不在时发生了什么:“王重呢,把人给我喊过来。”
随从道:“那阮姑娘那边要不要把人劝回来?”
宁羡指尖泛着白,狠下心道:“让她闹,耍脾气而已,无需管,没几天她自己就会回来了。”
见随从退下,宁羡道:“等等,路滑雨急,你派人去悄悄跟着她,别让她真的出事。”
“是。”
半个时辰后,兰荣姗姗来迟,一见地上的玉石碎片,心中顿感不妙。
问清缘由,她慌忙扔了手里湿漉漉的雨伞,跪在宁羡身边,焦急叹道:“殿下,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伤人的话,这么晚了还下着雨,你难道不知道阮姑娘腹中有了你的孩子吗?你怎么可以和一个有孕之人闹脾气呢?”
轰隆一声,雨势渐猛。
宁羡脑海中轰然炸响,他一怔:“你,说什么?阮泱她……”
16. 命陨
“你方才说什么?”
宁羡以为自己听错了。
兰荣仰头道:“奴婢是后来才知道那碗避子汤被人动了手脚的,那几天阮姑娘身子不适,奴婢便喊了懂医术的僧人来瞧,僧人说阮姑娘腹中大概是有了孩子。”
兰荣怕他再怀疑便道:“孩子是殿下的。”
宁羡感到自己的心尖在以一种陌生的速度颤动着,他的指腹不禁将手指上的玉戒艰难的摩挲了下。
地上还残留着阮泱方才落下的泪水,在少女裙摆的拖动下,已然汇聚成一片片苦涩的水渍。
可那又如何?
跟过陆文瑾的女人,和阮家有关的女人,就是不配他主动低头认错。
宁羡始终不肯退让,哼道:“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她不会记恨孤太久的,等她回来认错就好。”
“她一无所有,离了孤,一个人能去哪?”
兰荣没想到宁羡这次会动真格,对阮泱没有丝毫心软,她转身冲宁羡的背影叹道:“殿下,凡事莫要等彻底失去了才后悔,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宁羡咽了咽酸涩的喉,抽开衣摆,冷道:“孤不会后悔。”
.....
雨下到半夜才停,阮泱从寺庙里出来时,身边没带任何东西,别说原计划好的金银珠宝,连换洗的衣物和油纸伞都没有。
陪伴她的,自始至终都只有这块双鱼玉佩。
她摸黑走过下山的路,瞧见不远处万家灯火的村庄时,整个人疲惫不堪又累又饿,阮泱打了个寒颤,觉得还是暂时安顿下来,再做打算的好。
她厚着脸皮敲响了村户的门扉。
半晌,从里走出来的是位满头花白的老妪,老妪见是个浑身湿透的小姑娘,便也放松了警惕,答应了阮泱在自家留宿几日。
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旧但十分干净的粗衣,
茅草搭建的小屋子并不防漏,雨水不断从屋顶上的缝隙往屋里流淌,将桌上陈旧的煤油灯“滋”的一下砸灭。
阮泱见老妪行动不便,便主动帮老妪将灯芯找出来重新点上。
老太婆这才透过灯光瞧见阮泱的眼睛肿的跟对核桃似的:“姑娘,你怎么了,你爹娘呢?”
说起往昔,阮泱想努力回忆,可每每都会感到宛如有人用斧子劈开她的脑袋一般,痛到她不得不停止思索。
她捂着脑袋,脑海里不断闪过同类被肢解,被残忍杀死的画面,甚至那个红衣黑发,背脊上有块硕大的血窟窿的女人,抓着她的腿不放。
宁羡一定有事瞒着她。
“怎么了?”
阮泱回过神,冷汗竟湿了衣衫,她逃避了方才的话题,话音还带着丝颤抖:“婆婆,这几日我想麻烦你。”
语罢,她取下手腕上宁羡给她的玉镯,说明自己的意思,见老妪为难的样子,阮泱倒也理解,毕竟没有哪家人会愿意接纳一个要落胎的女子。
老妪叹道:“不是我老婆子不愿意,毕竟冒然落胎伤身子,若不巧了会一尸两命的。”
阮泱听罢勉强笑了笑,也是,她若血流而亡死在这里,反倒害了人家。
还是等有了空再处理它吧。
她道:“是我的错,是我信错了人,才让无辜的孩子替我挡了灾。”
这几天,老妪把阮泱照顾的很好,她似乎再也没有想起过宁羡这个人。
一连过去了半个月,那边毫无动静。
宁羡按捺不住了。
他将手下的宣纸撕碎揉成了好团,朝罪魁祸首王重的脑门一个个砸去。
王重忍着背上的伤欲哭无泪,他已经在宁羡面前跪了十几天了,他捡起摇篮的草图,看着宁羡手边儿上只裁了一半的婴儿的小衣裳,叹道:“殿下,属下要不还是去将阮姑娘找回来吧,咱们当面和她说清楚。”
“你这样,她是看不到的。”
见宁羡好久没笑过了,他小声咕哝了一句:“再不找,人要真跟陆小将军跑了,又不乐意了。”
宁羡抬眸,死死盯着着王重,王重吓得大气不敢出。
他有了些危机感,气道:“她要敢跟别人跑,孤定打断她的腿。”
“去,把派去监视阮泱的探子喊过来,孤要亲自去将那个女人抓回来。”
……
昨夜下了场暴雨,今早上空气里都是青草和泥土的芬芳,阮泱也不好在老婆婆家白住,便如前几日般,背上竹篓准备上山采些蘑菇去集市卖。
雨后,山上的菌啊笋啊之类的,都飞快的冒出来了,小路上已零零星星的人都弯着腰在山间辛苦劳作。
见路上的蘑菇都被旁人采的差不多了,阮泱便想着再朝深处走去。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晌午,大太阳晒得人有些发晕,阮泱揉了揉酸痛的腰,准备喝口水歇会儿。
“这只长的肥,咱们摘回去煲汤喝。”
深山老林里,忽然冒出一道人声,阮泱以为闹鬼了,她猛然回头,见宁羡悄无声息地一路跟踪她到了这里。
阮泱僵在原地,愤愤就要跑开。
见她步伐有些踉跄,宁羡大步走过去,将人揽入怀。
少女的腰身不堪盈盈一握,她又瘦了。
他语气里满是责怪:“都要当娘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摔着我儿子怎么办?”
宁羡原本是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当父亲这回事,可事情已经发生,他也做好了当父亲的准备,还特意做了不少功课。
连接生的婆子,和专门带孩子的乳娘都找好了。
他才不要跟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置气,以免伤了他的孩子。
阮泱听罢失望地撇过脸,能让他不辞辛苦地跟到这里来的,不是她,而是一个不知性别的东西?
宁羡下意识捞起阮泱的手:“你又要去哪里?”
阮泱一只手抱着树干,一只手被宁羡粗蛮地拉扯,她挣扎着,拼尽全力朝树干后藏去。
宁羡快没了耐心:“跟我回去,听见没有!?”
“我不要。”
宁羡握住她的肩头,试图控制她:“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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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那个叫金莲的,不过萍水相逢,我连话都没同她说过几句!为什么宁愿相信别人,也不肯相信我?”
他见阮泱跟个死人一样,什么也表情也没有,他压低身体,从少女的脖子,如痴如醉的往上亲吻着,直到阮泱喘不上气。
“啪——”的又一下,这下宁羡左右两边脸上的红印子都齐了。
“你……”
她又打他....她又毫不心软地打了他!
宁羡捂着脸,红着眼眶,委屈让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咬牙凶狠道:“你....你给我等着......”
阮泱不予理睬冷道:“你和金莲是什么关系我管不着,可我只想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外室?通房?那这孩子算什么?没有名分的私生子,还是野种?”
少女的声音掷地有声:“你若真的对我有半分真情实意,那就将金莲打发走,然后三媒六聘,名正言顺的娶我进门。”
这一巴掌,无疑是火上浇油,宁羡天潢贵胄,帝王血脉,自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受过一个女人的气?
宁羡瞥向阮泱的肚子,凌厉道:“我是看重它没错,可你却妄想借它攀上高枝?”
阮泱听罢胸口闷得发麻,原来在宁羡眼里她和攀龙附凤的女人没有区别。
宁羡见她瞳孔微颤,眼底很快晕了层薄雾,心口又痛又痒,他没有退让:“你好好想清楚,我要多少孩子没有?让你一个村妇诞下我的血脉是对你的恩典,日后母凭子贵,富足一生有什么不好的?”
他冷笑道:“除了我,你觉得谁还会要一个怀过别人孩子的女人?”
阮泱闻此羞辱,她用力抹去即将涌出来的泪水,将地上的背篓朝宁羡脸上狠狠砸去,然后一言不发,拔腿就跑。
不知跑了多久,阮泱被石子绊倒在地,便终于有机会借此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阮泱抬头一看,面前云雾缭绕,山峦绵延起伏,底下高不见底的万丈悬崖,至于她为何会巧到选了一条死路,那还得怨她身后的男人。
宁羡不紧不慢地走到阮泱面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好了,我累了,不想陪你玩儿了。”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跳下去一尸两命,要么跟我回去,好好做我的金丝雀。”
阮泱无可奈何,正不知如何是好,此刻碎石子哗啦啦地滚落,足下戏剧般的一滑,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
“不,不要....阮泱!”
宁羡的心骤然一紧,瞳孔不由得放大,电光火石间,他不顾前方危险,立刻往朝那抹淡紫色身影一跃。
然而臂弯里的虚空感盖过了掌心被石子割破的刺痛,握在宁羡手里的,只有少女衣裳上的残留的绸缎,在风中孤零零地飘扬着。
那抹淡紫色迅速朝山地坠落,无法挽回,直到逐渐被烟雾掩埋,很快不见了踪影。
宁羡脑海中一片空白,耳畔轰鸣着,撑在地上的掌心不断嵌入粗糙的石砾中。
他意识到,他的小猫真的不见了,似乎再也不会回来了……
17. 归家
侍卫赶来时,见宁羡白皙修长的指节上沾染了脏兮兮的土壤和不明血渍,颓然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王重吓了一跳,宁羡素来冷静,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他瞥到宁羡手里死死握紧的淡紫衣带,立刻奔了过去:“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宁羡浑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他盯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僵硬移动身躯,一把揪住王重的衣领,颤道:“都怪你.....都怪你把那个破金莲带回来!还不赶紧去把我的小猫找回来?”
王重见宁羡双目赤红,再不敢多说什么,即使谁都知道,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了不但必死无疑,怕是连尸体都会撞个粉碎。
“是,属下这就去找!”
……
阮泱绝没有为了跟一个男人赌气,而寻死的心思。
她摔下悬崖前,起初只是觉得足踝处被什么硬物击中,加之下了雨道路湿滑,这才不幸失足跌了下去。
风在耳膜边轰隆呼啸,几乎要把耳孔炸穿,阮泱在片刻惊惶后,无奈闭上眼等待死亡。
忽然,失重感忽然消失,一具温热的躯体搂住她,将她从阎王那里抢了回来。
阮泱还未回过神,只知道她被一蒙面少年横抱着,在山石间飞檐走壁。
她未来得及开口,少年三步作两步,抗着她飞身跃上一辆向他们急驰而来的马车。
马车晃到胃中翻江倒海,阮泱察觉到自己亲密无间的躺在一个男人怀里,她大为窘迫,开始奋力挣扎着,一双利爪在空气中胡乱地挠。
被禁锢的惶恐加上在宁羡那里受了天大的委屈,阮泱咬唇憋屈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在少年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陆文瑾吓了一跳,生疏道:“你,还好么?”
“我是文瑾。”
阮泱听罢,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望着少年,她呆了会儿,回忆起在儋州的种种,笑得比哭还难看:“原来是你啊.....”
“那天...真是对不起,兜兜转转结果还是你不计前嫌救了我。”
她深吸一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可胸口却被什么狠狠蹂躏着,直到开口前,一声微弱的呜咽从她鼻腔里钻了出来。
阮泱咬唇,一把抓住少年的领口,指尖在刹那间剐蹭到了少年富有弹性的胸膛,试图把不小心发出来的抽泣声压下去。
少女整个人软乎乎地钻在怀里,小手他的胸口越贴越紧。
他们虽青梅竹马,相处了十余年,又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第一次这样“逾矩”地抱在一起,陆文瑾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开始上下左右乱跳起来。
陆文瑾犹豫片刻,虚搂着阮泱的手骤然抱紧:“不哭了,不哭了.....”
他把下巴轻轻靠在少女的额角上,闭眼所见黑云压城,耳畔角声满天,将士们的血在夜色中凝为暗紫色,宁羡率领万军坐于马背上,在诡计得逞时冲他露出无辜的笑。
陆文瑾难过道:那个畜牲欺负你了是不是?”
少女的脖子处,锁骨处,还印着许多未褪色的咬痕。
阮泱充耳不闻,还沉浸在悲伤里哭着,陆文瑾终止了这个话题,他拍着阮泱的背,哄孩子般柔声道:“没事了,以后都不会有事了,你不会再见到那个男人了,若你愿意,等你恢复记忆后,我们就立刻回去成亲.....”
一路奔波,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山路曲折寂静,陪伴他们的只有天空中洒下来的银光和沁凉的晚风。
而当下,阮泱却再也不觉得自己如尘世中的飘萍般漂泊无依。
哪怕她脑海中对面前的少年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的。
在宁羡身边时,哪怕身边热闹非凡有数不清的人簇拥她,心中却也难免觉得孤寂,只有等宁羡回到她身边时,才觉得舒坦。
此刻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如丝丝细雨般透过车窗洒在肌肤上,缓解了酷暑时节带来的燥热,阮泱躺于马车中,听着辘辘车轮,随着这个不会上害自己的人,穿行于夜色中,慢慢的她睡着了....
.....
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巴蜀已是次日傍晚,陆文瑾还并未将阮泱逃离虎口的消息告诉阮家,先将熟睡的人横抱在怀里回了陆府。
陆文瑾将人放在早已准备好的床榻上,转身对跟过来的阮溪说:“先把冰袋拿过来,泱泱发烧了。”
阮溪如今全然一副府中杂役装扮,容貌不再是娇美可人的女子,而是吞药易容后,满脸雀斑疤痕,佝偻着背,丑陋不堪的少妇模样。
她瞥了眼有大半年未见的妹妹。
整张小脸煞白憔悴不堪,早没了从前那副神采奕奕,风霜压不倒的样子。
她凝眸,决定先不把见到阮泱的消息告诉任何人:“人带回来了,打算怎么处理?”
陆文瑾摸了摸阮泱滚烫的额头,蹙眉打断了阮溪:“先叫大夫过来!”
阮溪一愣,悻悻退下去将大夫喊了过来。
丝丝冰凉将滚烫的体温压了下去,阮泱迷迷糊糊醒来,睁眼便瞧见身边站了几位仆人,她摇头道:“不,我不要见到你!我不要回去!”
“泱泱不怕,我是文瑾,你在我院中,没有回到那个畜牲身边去。”
大夫让人抓住了惊厥的阮泱,对陆文瑾道:“发热倒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要按时服药便会好,只是....这位姑娘还患有离魂之症。”
陆文瑾点头:“前不久她从高处跌下来摔伤了脑袋,您可有办法医治?”
“若及时针灸治疗,不出三个月便会慢慢恢复记忆,但这时间久了,老夫也不能有把握治好,或许可以一试。”
陆文瑾颓然叹气,宁羡身边医术高明的大夫诸多,怎么可能治不好?他分明是故意不让大夫给泱泱治病。
“孩子....”
阮泱四肢发颤,她艰难的喘着气,两行清泪缓缓滚落,一只小手抓着腰腹间的衣裳,口中不断念叨着什么。
陆文瑾一怔,瞥向少女缓缓起伏的小腹。
阮溪疑惑:“什么孩子?她在说什么?”
阮泱从梦魇中惊醒,她触向自己的小腹,以为阮溪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孕这回事,认真又糊涂道:“我有身孕了,孩子....是没了吗?”
大夫听罢,又将手搭上了阮泱的脉搏,半晌蹙眉说:“从这位姑娘的脉搏看来并未有孕相,老夫行医数年,绝对不会有错。”
阮泱听罢挣扎起身:“...怎,怎么会?可我这两个月并见癸水,身体也有诸多不适,也找懂医术的僧人看过,是他说我....”
阮泱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呆呆地坐在床榻上,不说话了。
大夫看出阮泱年纪不大,对妇科千金之症懵懵懂懂没有经验,便解释道:“姑娘大抵是行事后喝了避子汤之类的东西,这才对癸水有了影响。”
阮泱半天没说话,终于,搁在心里的石头落下来。
也好,不会有无辜的生命在那场错误无知的缠绵后牺牲了。
没了这点放不下的牵挂,她日后就真的与那个男人此生都再无瓜葛了。
阮泱深吸一口气,觉着自己颇有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庆幸?欣然?又或者,是遗憾?
总之怎么样,戒断反应都是不好受的。
阮泱尴尬一笑:“啊...原来是一场乌龙呢,抱歉。”
陆文瑾松了一口气道:“是误会才好,都是那个畜牲的错,你不用太内疚,好好把身体养好,等过些天,我亲自去阮家提亲。”
阮泱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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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自己和陆文瑾从前的一切,但面对少年的赤忱,她眼眶忽然烫了起来:“…好。”
陆文瑾对阮溪道:“阿丑,这几日你陪着泱泱,军中还有诸多公务要处理,三日后我才能归来。”
“是。”
.....
次日,阮家得了陆文瑾捎来的信,老夫人拉着阮熹山夫妇喜极而泣,这大半年的时间,家中经历了太多变故。
先是皇后阮灼音的六皇子夭折,又有是太子宁羡翻脸不认人,让阮家一双好好的女儿命丧黄泉。
前两日战败,巴蜀只好割舍城池交出部分兵权安抚宁羡,才得以暂时平安,阮熹山闻此更是直接中了风,如今半具身体卧在床上难以动弹。
老太太决定好好为这个不曾见过几面的孙女接风洗尘。
她来到大夫人徐氏的住处,让儿媳安排好明日的接风宴,离开前又去卧房里瞧了瞧阮熹山。
“针扎了数日,身子可好些了?”
紫檀长案上,一盏安息香袅袅飘在沉闷压抑的房中,侍女见老夫人来了,便将阮熹山榻前的纱帐拉开。
阮熹山浑身还带着药水味儿,他疲惫道:“儿子这回怕是不成了。”
老夫人哼笑道:“好了,我见你还能说话呢,也不知道沮丧个什么劲儿,对了,你也知道泱泱没死的消息吧?”
“知道了,人是陆文瑾找到的,那个丫头平日里默不作声的,本以为和她娘一样是块木头,想到运气不错活下来了。”
老夫人不以为然,嗤道;“哪里是运气?分明是脑瓜子灵光,这下你有什么打算,真的被太子吓怕了,每天躺在床上等他将你碎尸万段?”
阮熹山知道老夫人不是在开玩笑,他和太子之间的仇恨,足可以待抓到对方后,让对方死无全尸。
他若赢了,宁羡如今也不会好过。可惜,他输了,昔日风光早已不再,一家老小上百口人的性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那母亲想怎么样呢?”
老夫人一把年纪,气质却不减,她哼道:“没有到最后一刻,我阮家绝不认命,宁羡步步相逼,那我阮家就奉陪到底!”
“如今能压太子一头的,只有皇帝。”
“皇后前几日派人告诉我,说陛下的病情有好转,期间还清醒过一回,只要顺利避开宁羡安插的眼线,继续将药给陛下服用至今岁冬天,等来年开春,陛下的病就好的差不多了。”
阮熹山凝眸:“陛下与太子的关系向来水火不容,都恨不得早点除了对方,那母亲的意思是....想借陛下之手废了宁羡?”
老夫人点头:“灼音生六殿下伤了身子,日后不能侍寝,帝王赏赐的恩宠马上就到头了,前朝暂时败下阵来就罢了,但后宫绝不能让季家的女人当道!”
阮熹山颓丧笑道:“可我们阮家哪里还有女儿送出去?”
他兀自笑着,片刻后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母亲是想让泱泱入宫?”
老夫人点头。
“可泱泱和陆家早已有了婚约,陆文瑾又视泱泱为珍宝,两人情投意合....”
老夫人听罢微怒:“她的幸福重要,还是阮家上百余人口的性命重要?”
“至于陆将军那里,边关向来不太平,战火后贼匪众多,我看你需要派遣一位将军前去平乱。”
阮熹山早已殚精竭虑,已不想撑起这偌大的阮家,他思忖片刻叹道:“是,儿子日后任凭母亲差遣。”
出了屋子,老夫人瞥了眼徐氏,特意叮嘱道:“你丈夫如今就泱泱一根独苗了,你记住,不许像从前那般漠视泱泱,且从前怎么对阿溪的,日后就怎么对泱泱。”
“一切按嫡女的规格来养育。”
徐氏愣了下,垂眸道:“是....”
18. 冤孽 “你过的好幸福啊(^_^)
陆府与阮家相隔数里,船只靠岸时,已是日落时分,现下没了晌午的燥热,偶尔拂面而来的南风熏人醉。
阮泱踏下甲板,一行庄严肃穆的护卫立于两侧,丫鬟婆子也立刻随她弃舟登岸。
阮家早早派人打发了轿子过来,领头的嬷嬷是大夫人徐氏的心腹,她大老远就瞥见河畔边立了位仙姿佚貌的少女。
少女站于船头,金灿灿的夕阳映在她乌黑的发上,一袭曲裾深衣红衣似火,更衬她肌肤白皙如雪。
她在阮家待了几十年,从没见过二姑娘打扮的这样风光鲜活的样子。
她迎了上去笑道:“可算是等到二姑娘了,老太太,老爷和夫人都在前厅等着您呢!”
阮泱大病初愈,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阿丑告诉她,她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自幼享千金食禄,是旁人艳羡不来的天之骄女。
根本不是什么乡村野妇。
想起那个欺骗过她的那个男人,阮泱心里不争气地闪过一丝酸楚。
不过,往事如云烟,风一吹就散了。她今天就要回到她真正的家,见到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母,她很快就会忘掉宁羡这个人。
她弯起眼眸,笑道:“那咱们快走吧,我也很想他们。”
阮泱一下马车,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丫鬟婆子们笑容满面簇拥她,阮氏夫妇见了她喜极而泣,老夫人也牵着她的手腕,就要带她入席。
她离家许久,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了。
阮府轩窗四敞,金光浮跃,丝竹管乐萦萦绕梁,案上紫金盘内放着各色珍馐佳肴,玉盏中的果酒也散发出阵阵香甜。
一个时辰的寒暄下来,阮泱有些疲惫了,便佯装醉酒缓缓伏在了案上。
宴席总算有了片刻安宁,一人道:“诶?二姑娘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饮着酒,满面红光笑道:“泱泱怕是贪杯醉了,快将人扶回房歇息!”
阮泱身后的阿丑听罢回过神,她呆滞地将人扶起,随霜叶她们几个回了阮泱的旧居绛云轩。
院内竹影绰绰,虫鸣啾啾,阮泱没进屋,懒散又惬意地趴在廊榭下看着池子里的鱼儿戏水。
“阿丑,你怎么了,今天好像不太高兴?是身体不舒服吗?”
阿丑是陆文瑾府里跟过来的侍女,阮泱察觉到她站在不远处出神,指甲泛着白,已有几毫厘嵌入了腐朽的松木。
阮溪显然没有习惯“阿丑”这个名字,她呆了半天才回答:“哦,是呢,我可能是吃坏东西了,你不用在意。”
阮泱不放心,她走到阿丑身边揉了揉她渗出血的指尖,叹道:“你看看你,把自己的指甲都撇断了还说不要紧,老太太给了我一些药膏,你待会儿拿去用吧。”
阿丑抽回手冷道:“你还真是体贴,怪不得陆文瑾对你念念不忘。”
话语间带刺,再不是从前同阮泱说话时那样的温声细语。
如今她是阿丑,不是阮溪,再不需要戴着那副大家闺秀的面具了。
阮泱有些茫然,陆文瑾不在,她在陆家的这几天一直是阿丑陪着她。
她也不知道今天是做错了什么惹阿丑不高兴,她呆了片刻,张开双臂一把圈住阿丑,笑道:“那我以后不跟别人好了,只对阿丑姐姐体贴好不好?”
阿丑一愣,她从前最讨厌阮泱对她撒娇卖乖的样子,现在更甚了。
她无情推开了阮泱:“我不要。”
“阿丑姐姐....”
“我...”
阿丑顿了顿:“时间不早了,要歇息了,奴婢去帮您把窗合上吧。”
阿丑回到屋,发泄似的将门窗猛然合上,她眼眶发起涩来,老太太的药膏?什么意思呢?在同她炫耀吗?
一个低贱的庶女,摇身一变成了掌上明珠,而她却只能为奴为婢,每日过着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阮泱凭什么替代她,抢走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她攥紧拳头,不甘的怨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焚烧殆尽。
阮溪深吸一口气,捂着胸口的闷痛跑到角落,将隐忍在口中的黑血吐到了花圃里。
宁羡此人生性多疑,睚眦必报,是个眼底容不下一点沙子的主儿,若他知道阮泱背叛了他和陆文瑾在一起,他定不会让她好过。
她擦去唇边的血,转身回了丫鬟住的小阁楼,在深夜时分,还是决定给宁羡捎封信,将阮泱活下来的消息告诉他。
.....
转眼已到了酉月,今日是乞巧节,月光皎洁锃亮,阮府上下也张灯结彩,后院儿里的桌上摆着各式茶果点心,以向织女娘娘许愿祈福。
祭拜完织女,阮泱摇小着团扇,在小院的南瓜棚下纳凉。
阿丑端着放凉了的药:“姑娘,该喝药了。”
阮泱听罢接过她手中碗,将苦涩的药汁灌下,经过几个月的治疗,她已经能零零碎碎想起一些儿时的片段,但那些画面只是在脑海中片刻闪过,随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无法记起。
但无论如何,病情都是在往好处发展的。
“姑娘,外面有人等你嘞!”
霜叶嘴里还啃着枣泥糕,一脸兴冲冲的向她们跑来,糕点还没咽下喉,便笑道:“姑娘快去吧,你在府里也闷了许久,出去走走对心情也好,你也别怕,府里会派侍卫与你一同前往哒!”
阮泱倒是没有被人掳去的顾虑,这里不是儋州,是巴蜀,没有人会冒险拐走她:“谁在等我?”
霜叶愣了下,惋惜道:“小陆将军呀,您是不记得了,按照往常每年这个时候,您都会和陆将军去河边放花灯呢。”
“这样啊。”
即使阮泱对这个的未婚夫婿没有了记忆,但她也不想让陆文瑾再伤心了,于是便将青丝挽起,起身出了院子。
“姑娘,此番机会不易,你们可要好好叙旧啊!最好是能把以前的东西都想起来,不然陆将军这一走,奴婢担心你又将人家忘了。”
阮泱停下:“他又要出征啦?”
“是哇,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怎么可以这么压榨自家女婿呢?现在边关凶险,朝中又不断施压,陆将军还没歇息多久,连腿伤也没好就又要领兵打仗了,他真的好辛苦啊....”
.....
阮泱跟着霜叶她们走到去了后门。
金风吹过,槐树上的花瓣簌簌飘落,少年长身玉立于葱绿的树冠下等她,期间时不时有几瓣调皮的花瓣飘在少年的眉骨上,他也不恼,只闭上双眸,懒懒地拂了拂。
此时“踏雪”不合时宜的嘶鸣了声,开始控制不住地乱动,陆文瑾看着阮泱双目微圆地瞧着自己,他窘迫到耳朵都发热了。
他只好用力拽着缰绳,将着躁动的马儿藏在身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笑眼眯眯的望向阮泱。
阮泱怕他窘迫,亦莞尔主动拉住了陆文瑾被缰绳摩挲到通红的掌心:“走吧,我们去放花灯。”
陆文瑾没想到小姑娘还会搭理他,心里那株要枯萎的花在一瞬间又绽放了,他几乎热泪盈眶地郑重点头:“嗯。”
霜叶笑道:“你们就放心玩去吧,好好谈心,我还等着带你俩的小娃娃呢!”
阮泱见陆文瑾有些拘谨,无奈瞪了眼霜叶:“好了好了别说了,别把人家吓着了....”
语罢,她一转头就看见陆文瑾背过身,忽然单膝跪下。
阮泱吓了一跳:“诶....这又不是大过年的,你怎么给我跪上了?”
陆文瑾侧过脸,莞尔道:“上来。”
他要背她?
阮泱后退了几步:“你要背我走?这样好吗?”
少年哼了声:“没什么不好的,因为今天踏雪不乖,我怕它伤着你。”
阮泱看了眼逐渐暴躁的马儿,只好小心翼翼地弯腰趴在了陆文瑾的背脊上。
少年的背脊宽厚温暖,阮泱却僵着身体,不敢把全部力量压上去,她盯着少年玄色的外袍出神,一路上一动也不敢动。
想来,她和宁羡做过这世间上最亲密的事,拥抱,亲吻,抚摸,甚至交欢。
还险些有了孩子酿成大错。
即使亲密成那样,她也未在宁羡身上这样趴过,不知道他的背脊,是否也像陆文瑾一样结实温厚?
额,罢了。
那个高傲自负的男人,怕是不会低下头颅,让她一个“乡村野妇”压在他头上的。
阮泱放松了四肢,摸了摸陆文瑾的后脑勺:“小陆将军,他们都说你对我很好很好,可你会不会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
他认真道:“嗯!当然会。”
阮泱叹道:“可别人也对我过说永远不会扔掉我诶.....”
陆文瑾蹙眉,提起宁羡那个小畜牲,他心里就一股无名火:“他是他,我是我。”
阮泱玩笑道:“哦,真的不会?”
陆文瑾有些着急了,他十分郑重的说:“真的!若我真有背信弃义,抛妻弃子的那天,那也定是因为我不幸撒手人寰,死掉了。”
阮泱听罢,立刻捂住他的嘴:“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你救了我的命,若真的要到分开的那天,那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从此平步青云,美人在怀,然后咱们就....相忘于江湖!”
“停,小姑奶奶你不再要说这种倒霉话嘞!我才不会忘了你,你也不准忘了我!”
陆文瑾不以为然笑着:“泱泱放心,我这条命自幼便顽强的很,怎么摧残,怎么伤都一点事没有,我阿娘也给我算过命,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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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福大命大,日后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不会短命早死的。”
“况且,这世间还有你和阿娘在,为了你们,我也会好好努力活着,让你们过上最好的日子。”
阮泱笑道:“好啊,那我等你把我娶回家。”
.....
街道上人群熙攘,火树银花,自巴蜀息战三个月以来,每每到了子时后,依旧有商贩和游客穿行于街市。
阮泱提着莲花灯穿过熙攘人群,裙裾被夜风吹得微微扬起,她在河畔蹲下,正准备将手里的花灯放入河中。
忽然,不知哪来的一股阴风将地上的枯叶卷起,惹得河畔旁的少女少妇们惊呼一片。
陆文瑾:“你没事吧?”
阮泱挥了挥面前的尘土,咳道:“我没事,是花灯有事,你看看,里头的蜡烛都被灭了。”
陆文瑾微笑道:“小事,我这就再去店铺一趟,帮你拿火折子来。”
“嗯,你快去快回,我等你一起放啊。”
阮泱朝少年摆了摆手,目送他离去。
她准备坐在台阶上看看夜景等陆文瑾回来,却没想到一回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脖颈间穿过来,凑到了她面前,离她近在咫尺。
阮泱心脏猛的一跳,以为是什么劫匪要将她弄晕,可睁眼一看,那修长的指尖握着一根燃起的小火柴。
阮泱:“……”
帮忙就帮忙,怎么也不吭一声,神出鬼没要吓死人哦……
阮泱懒懒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獠牙面具,正狰狞的面对着她。
她尴尬地笑了笑,把花灯芯递了过去,“嗖”的一下,微弱的光将纸灯充盈满。
阮泱抱着花灯礼貌道:“多谢这位公子好意,这里起风了,我要回家了,恕不奉陪。”
戴着面具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慢慢靠近,在不知不觉间就将阮泱逼到黑漆漆的墙角,夜风吹起两人垂在胸前的墨发,然后黏糊糊的交缠在了一起。
阮泱察觉到自己的头发太没规矩了,竟然没羞没臊地乱往男人胸口里钻。
她立刻揽回自己在空中飘散的长发,恐吓道:“我夫君就在不远处,我劝你还是不要靠我这么近的好,否则他抓到你,一定会狠狠揍你的。”
面具背后的脸暗暗嗤笑一声,随后停下脚步,用手里的折扇朝阮泱的额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下。
“?”
阮泱吃痛,剜了男子一眼:“你谁是呀?我们认识吗,你真的很不礼貌,让开一点好不好.....”
语罢,她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就瞧见男子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匣子,递到她面前来。
阮泱一愣:“你是要给我吗?”
面具男颔首,没等阮泱问里面是什么,就兀自转身离开了,她握着手里的匣子看了看,是紫檀木材质,凑近一嗅,上头还飘散着一丝淡淡的莲花清香。
她一怔,立刻追了出去,可方才的男人却消失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来过。
阮泱叹了口气,她想自己也是烧糊涂了,宁羡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还一路跟踪她至此。
那个家伙怕是早就把她忘了,按这会儿这个点,估摸着正抱着人家金莲姑娘的小脸蛋吸吸啃啃呢。
况且宁羡哪里会对她这么有耐心,见了她,只会像疯狗一样对她乱吼乱叫。
阮泱抵不住好奇心的诱惑,半眯着眼将匣子缓缓打开,见半天没有暗器之类的东西飞出来,她也渐渐地放松警惕,将匣子完全打开。
烛火下,匣子中央铺着块绒垫,而洁白的绒垫上躺着一块拇指大小的东西,粉嫩半透明的,细细一看下方还带着丝血迹,似乎....还是人状?
阮泱意识到什么,浑身汗毛直战栗,她轻呼一声,将匣子慌乱地扔进水里,夹在里面的纸条掉落在地,被阴风卷到她腿边。
阮泱颤着手将纸条展开,里面的内容让她一怔又一怔。
“你过的好幸福啊,会想起我们那个被你杀掉的孩子吗?^_^”
她咽了咽喉,将纸揉成一团,看着水面上漂浮的匣子,感觉浑身坠入了冰窖。
周遭的人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都回过头来看着她。
陆文瑾取了火折子折返,见前方围了一圈人,便立刻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泱泱?.....泱泱?”
阮泱大脑一片空白,双腿发软,若非陆文瑾抵着她的腰,她怕是要直接狼狈到跪坐在地上。
他真的找过来了,甚至毫不留情面的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胃中却开始翻涌,那股隐隐约约的血腥气让阮泱忍不住干呕起来。
陆文瑾没再问下去,将少女横抱起离开了人群。
19. 宴会
陆文瑾将人抱回了绛云轩,霜叶见阮泱小脸煞白地倒在少年怀里,便立刻去喊了大夫来瞧。
大夫将银针从少女的穴位中抽出道:“二小姐无大碍,只是因坠崖后未有机会好好调理身体,如今才会这般脆弱,只需静养一段时间便会好转。”
徐氏剜了眼阮泱松了口气,转头对陆文瑾道:“陆小将军,我家姑娘昨晚高高兴兴的出去玩儿,怎么一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碰到了什么鬼东西。”
陆文瑾垂眸道:“夫人抱歉,是我照顾不周,这才让泱泱受了惊吓,至于是何人所为,我已派人查探。”
自阮熹山的身体每况愈下,陆文瑾便暂时担任巴蜀三军的统帅,徐氏再不敢瞧不起这个从前草根出身的贫家子弟。
徐氏看着面前英姿勃勃,为巴蜀存亡殚精竭虑的少年郎,暗暗嗤笑了声,忠心无私本是好品质,可惜遇到了阮氏这家子白眼狼。
现下老太太那边施压,她是注定要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她叹道:“你和泱泱自小青梅竹马,你们之间情谊我是知道的,但毕竟还未拜堂,她一未出阁的小姑娘总和一个男人待在一起,是不是太妥当.....”
陆文瑾不像宁某,他自幼有“良母益父”教导,他是知道这点礼义廉耻的,奈何这相思病作祟,他难免情不自禁想来看阮泱。
徐氏见人不说话:“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你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泱泱又天真懵懂,无人时我怕你们难免会情不自禁…”
陆文瑾道:“那我与泱泱的婚期何时可以....”
徐氏见他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紧接着道:“小将军放心,泱泱是我的女儿,我这个母亲自会挑个黄道吉日送她出家,你只好清算好那些嫁妆便是了。”
话语被打断,陆文瑾松开攥紧的拳头道:“那有劳夫人费心了,属下会遵守礼仪,婚前与泱泱少见些面。”
徐氏不愿留着陆文瑾了,便揉着太阳穴,佯装困意让人离开绛云轩。
陆文瑾见徐氏在侍女的搀扶下朝屏风后走去,对她的背影冷道:“属下还望夫人日后莫要对泱泱过于苛刻,否则肖姨娘在天之灵定不会放过你。”
徐氏听罢顿了顿,哼笑道:“将军您可真会说笑,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日,我不会伤你的女人半分。”
提起陈年往事,徐氏难免心虚,若非陆文瑾相助,她早就灭了阮泱这个碍事的小蹄子,高枕无忧了。
她受了气却无处可撒,便瞪了眼阿丑:“阿丑,你怎么照顾主子的?”
阿丑一愣,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缓缓跪下:“夫人恕罪.....”
“下回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让小姐踏出阮府半步,你带着霜叶她们几个去外头跪一个时辰再回来。”
外头骄阳似火,蝉鸣聒噪,妇人的声音如一把利器在阿丑的身上剐蹭。
阿丑屏息:“是,奴婢这就去。”
休息了快有一个时辰,阮泱见面前之景都是熟悉的,这个对她温柔体贴的嫡母也不辞辛劳地守着她,便也宽了心。
“母亲....”
徐氏原本靠着太师椅打盹,闻动静便起身笑叹:“泱泱你总算醒了,昨晚可把我们吓坏了。”
阮泱揉了揉惺忪的眼皮,想起匣子里的死物,她觉得如鲠在喉。
她不知道该怎么同宁羡说开那个误会。
在宁羡眼里,她是杀人凶手,是她亲手扼杀了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做出昨日丧心病狂的举动,是恨她的狠心。
可是为什么呢,宁羡说出了那么多绝情的话伤害她,显然是厌倦她不喜欢她了,为何还要在意那个一时冲动造出来的产物。
阮泱抚摸着手腕上宁羡给她打的玉镯,渐渐的,光滑剔透的玉镯糊成了一圈白光。
不,他其实根本不会关心她啊。
他当着她的面和金莲牵手,说出那么多伤人的话,又把她逼上绝路好摆脱她娶自己真正心爱的女人的男子,怎会有半分悔过?
她到底在愧疚什么,难过什么呢。
昨晚定是哪个无赖的恶作剧,碰巧罢了。
徐氏看阮泱精神不佳的样子,叹道:“好了,既然你不高兴,那咱们不说这个了。”
她犹豫片刻,抚着阮泱冰凉的小手笑眯眯说:“对了,明日是皇后的千秋宴,凤栖宫捎来了信函。”
阮泱回过神:”是皇后娘娘要咱们入宫么?”
“是啊,你姑姑此番大病初愈,也是要让些喜庆的事冲掉这些晦气,此番不管是宫里的皇子公主,还是朝中身世显赫的贵人们都会去。”
“这么大阵仗么?”
徐氏道:“说是千秋宴,实则不然,我听说是太后要以此为缘由,将众贵女齐聚一堂,好帮太子殿下物色太子妃呢。”
她摸了摸阮泱的乌发笑道:“虽说咱们泱泱已有了婚约,不去东宫那位面前花枝招展凑热闹,但你总归是阮家的闺女,还是得好好打扮一番,以免失了礼,折了身份。”
阮泱听罢道:“这一去,需要多少时日?”
徐氏道:“此去少说三日,多则半月,我和你姑姑好久没见了,亲戚之间见了面难免要叙叙旧。”
“这样便很好了。”阮泱莞尔。
为了不给阮家和陆文瑾添麻烦,她还是不要待在这里,去一个不可能碰到宁羡的地方躲一阵子比较好。
徐氏见她欣然答应,这倒也省了自己的口舌:“泱泱真乖,那我回去后便让下人们准备好出席宴会的衣裳和首饰。”
为了阮家未来的存亡,徐氏只好皮笑肉不笑的选择讨好这颗棋子,此番入宫,若她有幸被皇帝看中,也算省了她的事。
徐氏暗暗嗤笑,这一入宫门深似海,还要耐着性子服侍比自己大几轮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阮泱回味这徐氏方才的话,察觉到她对太子似乎很有成见的样子,便好奇道:“太子殿下今岁几何,竟还未娶亲么?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徐氏解释道:“咱们大邺的太子殿下名唤宁羡,是先皇后的独子,今岁正好是弱冠,他七岁便能写诗作赋,十五岁时就随陛下亲征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又有着举世无双的美貌,我听你们姑娘家的,好像都背地里喊他玉面修罗呢....”
额。
阮泱听罢颤了颤嘴角,通常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头衔的人,定是个做什么都是半桶水的草包。
她敷衍道:“噢,他原来这么厉害呀,那我从前见过他么?”
徐氏的眸子一沉,并不打算告诉她大婚前夕的那场杀戮:“你不曾见过。”
阮泱没再问下去,她对这位有众多头衔的太子其实并不感兴趣,她捧场道:“这样么,那女儿此番倒要好好见见那太子殿下了。”
.....
宫阙巍巍,朱墙绿瓦,瑶津池中的莲花开的正盛,微风吹过,时不时飘来清新馥郁的莲香。
眼下正是晌午四处皆静,唯独凤栖宫欢声笑语不断,一群锦衣华服的少女们簇拥成三两团,有观棋赏花的,也有饮酒作赋的。
阮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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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垂帘放了下后,便被侍女从轿辇搀了下来,伴随着报礼的公公吆喝,众贵女皆停下手里的动作回望。
雪肤丽貌,蝉鬓乌云,少女气度沉静,举止仪态万分。
对于阮泱的到来,她们倒是惊讶,本以为她亲眼所见长姐的惨死,日后再不会抛头露面了,尤其是....今日要见到自己名义上的姐夫。
“既然都差不多到齐了,那请各位都快些落座吧,本宫前些天请了南府最好的戏子来,就等着同各位一同观戏呢。”
皇后阮灼音将手里的小白猫放了出去,便带领着众人落座,自六殿下早夭,她便将宝策和凤印交给了太后保管,如今经过大半年的调养,面上已看不出丝毫病气。
待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唱完,众人便开始寒暄了起来,什么京中趣事家中乐事都说了个遍,到最后,所有人将目光投在不常见的阮泱身上。
一人笑道:“这位就是皇后的小侄女儿吧,阮小姐此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皇后瞥向坐落在角落的小姑娘,从前来凤栖宫做客的都是阮溪,和众贵女打的火热的也是阮溪。
阮泱虽也是她的侄女,但平日性子木讷安静,徐氏不常带她出来,因此她对阮泱只有几面之缘,如今一看,倒也是模样挺可爱的一小姑娘。
皇后见她有些茫然便道:“我们泱泱虽逃过一劫,可却摔着了脑袋,一些人和事不记得了,来泱泱,这位是晋国公夫人。”
阮泱听罢,便起身行礼问好。
皇后趁众人都在,便笑道:“泱泱可否在凤栖宫小住几日,陪本宫一段时间再回家可好?”
众人目光都灼灼聚在她身上,阮泱难以推脱,她莞尔道:“当然,泱泱愿意的。”
“大家伙都聊些什么呢,怎么都围在一块儿?”
一着藕色粉衫的少女姗姗来迟,她奔下轿兴致勃勃地朝席中走来。
太后放下手里的茶盏,和蔼道:“你这妮子方才去哪里玩了?等这戏唱完了才回来。”
季长欢才扑了蝴蝶,此刻香汗淋漓,她接过手绢拭去额角的薄汗笑道:“臣女方才去太子哥哥那里玩了了,殿下还亲手雕了些小玩意儿送给我。”
一人听罢捂嘴娇羞笑说:“殿下对旁人可是寡言少语的,这热情,唯季小姐独独一份儿呢。”
季长欢听罢垂眸,脸色一红。
太后见此笑哼:“好了,不说这些儿女情长了,来泱泱,这是季家姑娘,你们从前还不曾见过,今儿正好认识认识。”
季长欢回头,二人相视,她不由得一怔。
季长欢凝眸,此人是害她中药出糗的人没错,她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出来。
可是,太子哥哥的外室怎会是阮家人?
按以往来说,宁羡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阮家人,哪怕是阮家的远房亲戚,她清楚记得,那一大家子可是死的死,残的残啊....
这下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宁羡不仅护着杀母仇人之女,还有意让她日后诞下自己的血脉。
天爷....
季长欢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宁羡怎么糊涂成这样,他竟爱她至此吗?
可是,这只小狐狸精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呀,她怎么就学不会呢....
阮泱也没有想到到这里还能碰见季长欢,她勉强勾唇,朝季长欢礼貌一笑,此时宫门外的太监拉着嗓子喊道。
“太子殿下到!”
众人听罢,将目光从她们身上收回,阮泱见终于没了自己的事,缓缓松了一口气。
20. 爱宠
太监的话音刚落,阮灼音神色微变。
宁羡从不凑这种热闹,这会儿怎么有闲心来凤栖宫?莫非他真的喜欢季长欢,要娶她为太子妃,这会儿跟着未来的媳妇儿到她这里来了?
她对上徐氏满是拒绝的眼神,便拉着阮泱的手笑道:“泱泱,你大病初愈不宜受热,我让紫苏送你回屋纳凉可好?正好可以去看看我亲自酿的桃花酒。”
阮泱原本还想瞧瞧这位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模样,但见皇后似乎不愿意让她待在这里了,她便也只好乖乖跟着紫苏沿着游廊,转身离开了此处。
....
暖阁前绿荫蒙蔽,因少有日光照进来,墙角的青苔茂密,门前又有着一座池子,南风经过这里吹到屋里中,甚是沁凉。
蝉声吱吱,阮泱跪坐在垫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一边百般聊赖地逗着皇后的小白猫玩,她现在待的寝阁,位于凤栖宫的角落,甚是僻静,半天了也没见一个人影。
紫苏出去给她弄冰镇酸梅圆子汤去了,现下就她一个人,阮泱搓了搓冰凉的胳膊。
她放下怀里的猫,提起裙摆准备去后厨房找紫苏,才踏出门,长廊尽头便迎面来一道身影。
阮泱一愣,那人也察觉到她的存在,原本怒气冲冲的神态,骤然舒展了。
虽隔的远,但阮泱并不认得这个衣着不俗的男子,而对方见了她,倒满脸笑容,立刻加快步伐朝她走来。
阮泱一怔,心里忍不住发毛。
眼见男人就要离她越来越近了,阮泱看了眼空荡荡的四周,只好转身跑回屋里。
“泱泱妹妹,别跑啊,我是你的善哥哥的,你不记得我了?”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回荡,阮泱好不容易跑回屋里,才要转身将门关上,可那人却如鬼魂似的竟凑到了她面前。
“你躲我做什么?”
男人的手掌沿着门缝钻入,阮泱用尽全身力气将门抵住,可她的力量到底不如男子,僵持片刻,门开发出一声巨响,男人瞬间摔了进来。
阮泱见男人恶鬼似的爬起来,她惊慌之下抬腿朝男人脑袋一蹬,对方吃痛惊呼一声,左手立刻抓住了她的足踝不让她跑掉。
男人捂着脑袋狼狈说:“泱泱妹妹,你的心真狠啊,不要我就罢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杀了你的亲姐姐吗?”
姐姐,她哪里有什么姐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男人并不理会,阮泱的挣扎在他眼里和欲擒故纵没有区别。
“三殿下!”
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让男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一年龄约摸四十上下的内侍,从圆形拱门外出现,他看了眼无大碍的阮泱,便拱手对男子行礼。
三皇子见是东宫的人,冷冷一哼,遂放开阮泱,从少女身上爬起来,他屈膝坐在地上拍掉身上的灰尘,不耐烦道:“梁先生找我可有事?”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方才对弈,太子殿下见您输了棋心情不佳,便让奴才从库房里取了南海的夜光珠来,即日就送去贵府。”
三皇子瞥了眼瑟瑟发抖的阮泱,冷哼道:“不用了,告诉你们殿下,我输的起,时辰不早了我约了永宁王世子狩猎,梁先生,恕不奉陪。”
酒气终于消散,男子扶着墙壁,一路颤颤巍巍离开了小院。
阮泱整理好凌乱的珠钗和鬓发,朝内侍微微曲膝:“多谢这位公公出手相救。”
梁平亦拱手回礼:“姑娘不必多礼,既然无事,奴才这就告退了。”
阮泱还未来得及问清楚这位内侍的身份,人就转身离去了。
此时紫苏端着酸梅汤匆匆赶来,她见少女衣衫凌乱,便惊道:“哎呀,姑娘这是怎么了?奴婢这才离开半个时辰,还有....梁先生怎么会在这里呀?”
阮泱摇头愣道:“那位先生不是皇后宫里的么?”
紫苏还心有余悸,她扭头看向空空如也的拐角处,并未见宁羡的身影,但梁内侍是东宫的人,没有宁羡的命令,他绝不可能擅自出现在这里。
可太子殿下怎么会主动帮阮小姐解围,他们明明连面都没见过.....
她问道:“您方才见着太子殿下了?”
阮泱摇头:“是三殿下,不是太子。”
紫苏呆了下:“是他?这....三殿下的性子向来如此,您莫要放在心上,奴婢这就去同皇后娘娘说去,以免他再来打搅您。”
“三殿下怎会出现在凤栖宫?”阮泱好奇道。
紫苏道:“你不记得了,三殿下是皇后娘娘的养子,常来凤栖宫给皇后请安的。”
“他可认识我?”
紫苏点头:“当然认识,二姑娘虽来凤栖宫的次数少,但三殿下对您一见钟情,自幼就爱慕您,常给您弄些新鲜玩意儿来逗您开心,他原本还请求陛下下旨,娶您做王妃的。”
“.......”
“那我可有意他?”
紫苏猜测说:“似乎是有的吧,不然三殿下也不会一直对您念念不忘。”
额。
阮泱些许沉默,她失忆前到底是欠了多少人的情债,甚至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把宁羡那个坏男人塞到她身边来惩罚她。
阮泱还心有余悸,她可再也不要独自待在这里了。
她道:“紫苏,宴会差不多要结束了,你带我一起去见皇后可好?”
“那姑娘同我来吧。”
紫苏带阮泱离开,院里又恢复了往常的死寂,只有阮灼音的小白猫躺在花圃里,咬着爪子离的花枝自娱自乐。
暗处,宁羡望着阮泱生龙活虎的背影,眸子一片汪洋,后牙槽都要碎了。
她骗他坠崖死遁,实际早就和陆文瑾私下勾结来算计他,她把他哄的团团转,好让他放松警惕,找机会回到她的小竹马身边去。
一会儿是陆文瑾,现在又是三殿下,这个女人到底背着他喜欢过多少男人?给他带了多少顶绿帽子哇。一行又酸又涩的泪水从宁羡眼眶滑落。
他可以和阮泱赌气闹不开心,但阮泱不可以这么对他!
她是他豢养的小宠物,宠物服从主人天经地义,哪怕有一天他真的厌倦了,那阮泱的结局也只能是死在他手里,也绝不可能便宜了旁人。
……
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夕阳西下,南方熏熏,整个凤栖宫都笼罩在一片芬芳下。
宴席才散,宫人们将残羹冷炙收拾好了,便退下了。
阮泱此时回来倒不巧了,才从西侧屋里出来,便迎面碰上了季长欢,她不愿意与她再生过节,只当陌路人朝她微微行礼。
季长欢身子一侧显然是不想让她走了,她眼眸微眯:“堂堂千金,竟愿意伏低做小,做那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季长欢轻蔑一笑,却在位多说什么,只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站在她后面的几位贵女听罢,相视了一眼,用团扇掩着唇窃窃私语了起来。
阮泱恍若未闻,继续让紫苏带她前去前厅。
一踏入前厅,身后便有一位神色惊慌万分的婢女跑来,她跪下哆嗦道:“皇后娘娘,不好了!”
阮灼音和徐氏下着棋,她放下指尖的棋子道:“发生了什么事?”
“三殿下今日傍晚时分去狩猎,一连射杀了好些牲畜,他兴致极佳,便骑马去了林深处说要抓些猛兽,可那老虎不知怎的发了疯,将他左边的胳膊生生撕咬断了。”
阮灼音蹙眉:“荒唐!老虎怎么会突然发狂,可有查明原因?!”
“未曾,只知道是三殿下对那只猛虎穷追不舍,那猛虎才会发了狂……”
“可能接上?”
“太医来看过,说若能从虎口中取出残肢便可接上,可那畜生见了血,生生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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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胳膊吞了....”
徐氏听罢汗毛直栗:“狩猎员的那些侍卫呢?定是他们玩忽职守!这见那老虎扑上去,他们就该用箭射杀了!”
婢女摇头:“若说是普通的猛虎倒还好,可那只猛虎是太子殿下养在狩猎园的,侍卫们不敢轻易射杀。那虎平日里都是拴在笼中,今儿因那驯兽人喝醉了酒,锁没栓住这才....”
阮灼音扶额,她对这个不成器的养子早早失去了耐心,断了一只胳膊也好灭灭他的性子。
可她不明白,这两人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他这会儿怎么就招惹上宁羡了?
“太子那边怎么说?”
话音刚落,东宫那边就派了人来,那内侍手中托着一只桃木盘子跪在殿中央,得了应允
他将隆起的布掀开,一只硕大的虎头死气沉沉的展露在众人眼前。
徐氏自幼长在闺中,哪见过这样血淋淋的场面?他师太的惊呼一声,便侧着脸再不敢看那虎头。
皇后嗤笑道:“你们太子殿下居然舍得杀了他从小养大的爱虎?倒真是能狠下心。”
那内侍道:“我们殿下说了,这虎毕竟只是宠物,听话时便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武逆了主子自然得杀。”
阮泱瞧这虎头上还挂着祈来平安符,想必太子从前是爱极了它。
这下误打误撞,还给她报了仇,也是三皇子咎由自取。
皇后转而对阮泱笑道:“你母亲受了惊吓,身子有些不适,还是你随本宫一起去看看三殿下吧。”
…
季长欢自千秋宴后,心里一时不爽快,在马车上换了好几个方向坐都不满意。
少女拿起一旁的木雕,握在手中把玩了起来。
婢女叹道:“小姐,奴婢看着殿下的这只木雕与架子上其余的不同,许是对殿下要送人的,咱们还是还回去吧....”
这玩意儿是她偷偷摸摸潜入宁羡的寝居,从他那里偷来的。
这是一只比手掌还略大的木雕小猫,小猫栩栩如生,正敞着肚皮翘着尾巴,这东西握在掌心里甚是可爱,可她怎么越瞧,越觉着像人了呢?
季长欢翻开一看,木雕小猫的肉垫处还刻着一行精细的小字。
——小泱泱,生辰快乐。
季长欢瞬间将木雕砸向角落:“不还!”
“若殿下知道木雕不见了,定会迁怒于下人的,到时候....”
“那我说是你偷的?”季长欢冷道。
婢女一愣,不说话了。
车轮辘辘,眼见就到了宫门,车夫将出行令牌给守门的将士。
此时墙角下正传来少女隐隐绰绰的哭声,听起来十分悲恸。
季长欢觉得脑壳子疼:“外面谁在哭?烦死了……”
婢女下车查看情况,回来道:“小姐,是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姑娘,我看她的衣裳又脏又旧,应该是寻常百姓。”
“这位大哥,您行行好,去给宫里的那位贵人通报一声好不好?”
少女跪在地上,眼泪都要流干了。
“太子殿下可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跪断了双腿也是无济于事!走走走!”
季长欢听罢一愣,遂掀开车帘,俯视她道:“你找宁羡?找他做什什么?你是他什么人?”
少女揉着通红的眼睛:“小女名唤金莲,我是殿下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宁羡的什么人。
季长欢挑眉哼道:“你喜欢他?”
“那可不巧了,是段孽缘呢。”
金莲想起被宁羡弃如敝履的阮泱,不解道:“小姐为何这么说...”
见金莲懵懂,季长欢眸光一转,她趴在马车上笑道:“没什么,不过我有办法帮你见到他,还能帮你留在他身边,每日都能见着他。”
金莲两眼一亮:“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上来吧。”
21. 密室
“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招惹上那个怨鬼了?”皇后叹惋道。
屏风后哀嚎连连,整个屋子内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一个接一个的婢子端着血水匆忙进出。
阮泱随皇后一同入内,床榻边围满了太医,视线透过那几颗脑袋,见三皇子痛苦地在榻上扭动,豆大的汗珠几乎要把软枕泡湿,脸色惨白如纸。
男人喘着气虚弱道:“我哪里知道,下个棋而已,怎么就惹着他了?那夜明珠明明是他要补偿我的,又不是我要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偷了他的女人!”
阮灼音叹了口气:“太医,他这手可还能保得住?”
老太医蹭了蹭额头上的汗水:“恕属下无能...殿下的残肢被老虎啃食的差不多了,没法儿接上了.....”
男人确定余生都要做个独臂的废人后,泪水宛如决堤了般哗啦涌出,他踹开婢子就要下床:“放开我,都放开我,我要找父皇说理去!”
“你找谁去?站住!”
阮灼音听罢,脸色大变,生怕这人真的冲出去找皇帝,她小声对跟来的嬷嬷说:“抓住他,陛下还病着,绝不可有人前去打扰。”
.....
从三皇子那里回来时,天色不早了。
宫人们提着八角灯笼沿着墙角匆忙奔走,高墙的影子被月光摔在汉白玉石阶上,一阵晚风穿过甬道猛地灌入了轿辇。
薄如蝉翼的纱幔吹得四处散开,偶尔几片剐蹭到了阮泱的手背,让她不禁打了个颤。
血肉模糊的横截面仿佛就浮现在眼前,可前脚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就残缺不全地躺在床上了,阮泱未免心有余悸。
才入宫不到一日,就让她碰见了好几件儿倒霉事,阮泱不禁觉得此处和她八字不合,克她。
方才是运气好,托了太子殿下的福,这才有惊无险,若梁公公没来,她现在还不知道要糟糕到什么样子。
太子顺便帮他除了恶人,可这也不能说明他就是个好心的活菩萨。
只是没了个夜明珠而已,却要拿人家的胳膊来换,这太子睚眦必报也忒小气了些,真真是个不好惹的主。
凶残程度堪比她的前夫哇。
阮泱揉了揉疲乏的眼皮,从被宁羡捡到的村妇到现在的千金小姐,这一切都转变的太快了,她甚至分不清这一切是真实的,还是梦境。
救她的陆文瑾被支开,母亲让她赴宴,皇后又千方百计地把她留下,她们是在打她什么主意呢....
回到凤栖宫时,还未到就寝的时辰,皇后邀了徐氏在前厅喝茶,婢女将烛火点亮,两人就顺势在黄澄澄的烛光下做起了针线活。
阮泱乖巧娴静地跪坐在徐氏身边,手里帮着二人绞线。
她犹豫半晌,斗胆问道:“皇后娘娘,今日是千秋宴,各个宫人似乎都来了,可怎不见陛下呢?”
徐氏和阮灼音相视一眼,空气中有丝沉默,她们正盘算着该如何将阮家在朝中的局面告诉阮泱呢。
阮泱道:“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阮灼音听罢掩袖笑道:“怎么会?咱们是一家人,亲戚之间没有相互欺瞒的事。”
阮灼音叹道:“这事还要从半年前那场秋狩说起,起初一切如常,陛下和众皇子满载而归,可就在庆功宴时,陛下饮了郑美人递去的酒后,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便当场呕血不止。”
阮泱一愣:“是郑美人下了毒?”
灼音摇头禀退了所有宫人,她眸光一转,用团扇掩着唇,低声道:“这其实算是场宫闱秘事,不过咱们是自家人,今日便同你说了。”
“宫里虽对外界说是郑美人行刺,可我看郑美人不过是替罪羊,凶手另有其人。”
阮泱蹙眉:“会是谁?”
阮泱如今和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阮灼音便直言不讳对阮泱耳语道:“你看,陛下若此番没抗过去,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是....即将继任的储君。”
“是啊,陛下昏迷不醒久卧病榻,朝堂上是太子和定国公把持朝政,如今就等陛下咽气,太子就可顺理成章地登基了。”
阮泱心中盘算着,顺着皇后的话明知故问道:“可您知道真相,为何不公之于众。”
“太子的母族季氏势如中天,有何人敢妄言往刀口上撞?”
阮灼音说罢,开始变得沮丧起来,她十分担忧道:“你失了记忆,陈年往事也怕是不清楚了,阮家和季氏一直以来水火不容,陛下身子康健时,为了扫除外戚威胁,便有意扶持阮氏与之相抗衡。”
“可老天不公,阮家输了,宁羡他们早已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若陛下此番扛不过去,下一个就是我们阮家了。”
阮泱道:“可...就算如此,也不能料定是太子做的吧,陛下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生父。”
阮灼音道:“我自然派人暗中查过,那位郑美人并非郑太傅亲生女儿,而是宁羡寻访儋州时邂逅的一位勾栏女子。”
“而后太子便对郑美人有了赎身之恩?”阮泱鄙夷道。
阮灼音点头猜测说:“一男一女花前月下,红烛帐暖,定是柔情蜜意恩爱了一段时间,否则郑美人也不会情根深种,甘愿做宁羡的细作,甚至为了他付出自己的生命吧。”
阮泱听罢气愤愤不平道:“听说太子和季家表妹有婚约在身,又和自己的细作不清不楚,这么久过去了,不知道现在又祸害了哪家可怜的小娘子。”
“这太子是蒲公英变的精怪吗?怎得这样滥情?”
阮灼音见阮泱气到小脸都红了,觉得这姑娘煞是可爱,忍不住捏了把她的脸,紧张的氛围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她勾唇道:“别说这个了,聊些高兴的,今日紫苏可给你尝了我亲手酿的桃花酒?”
阮泱摇头。
阮灼音剜了眼紫苏,笑道:“那丫头糊涂的紧,我吩咐的事儿一件也没做好,来泱泱,跟姑母过来,姑母亲自带你去开坛。”
……
到了后厨房,阮灼音没立即带她去藏酒室,而是停在门前,亲昵地牵起了阮泱的小手,她抚摸着少女滑嫩如婴孩般的肌肤道:“泱泱今年几岁了?”
阮泱对着突如其来的亲密感到怪异,她不由得往后缩:“马上要过十七岁的生辰了,就在下个月。”
阮灼音笑道:“又年轻还漂亮,定很招男人怜爱。”
”姑母再说什么....”阮泱一头雾水。
“没什么,跟我过来吧。”
皇后平日里酷爱酿酒储酒,还专门设了间藏酒阁,不管是中原酒还是西域酒,此处都应有尽有。
带侍卫打开门,跨入藏酒阁的第一脚,角落蜷缩着的小白猫被门被压住受了惊,在众人裙摆下乱窜后嗖的一下出去了。
“您没事吧……”
阮泱见皇后躲避白猫时伤了足踝,她蹲下微微撩开对方的裙摆。
“泱泱,我扭着脚了,怕是不能走动了,桃花酒就放在在最后头,你和紫苏一起去帮忙拿过来,好吗?”
阮泱瞥向皇后逐渐红肿的脚踝,应该是真的很痛走不了路。
“好,我这就和紫苏姐姐去。”
这些盛放酒坛的架子密集又高,紫苏的身量比阮泱要低半个头,木梯又不在手边,她便让阮泱走在她前面去够那坛桃花酒。
角落里烛光昏暗,阮泱心中有隐隐不安之感,便立刻踮着脚将那酒坛取了下来,此时哗啦一声,盛放酒坛的架子忽然移开。
后边是一道暗门。
阮泱心里一沉,转身就要离开时,背脊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摁住,在她惊呼救命前,将她往前方的黑窟窿一推。
这突如其来的暗算,阮泱来不及踩上下方的阶梯,只能是灰溜溜的滚了下去。
四周有微弱的光,亦有好闻的龙涎香,似乎不是什么久无人居,阴暗潮湿的破地方。
阮泱壮着胆子朝前方走着,在拐角处,眼前逐渐开阔起来,烛光也能将暗室完全照亮了。
“谁在外面?”
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暗室中响起,显然是个男人。
阮泱靠近冰冷的石壁,白日里三皇子给他留下的阴影还在脑海中回荡,她一直没有出声,男人又开口了。
“走到我面前来。”
阮泱为了掩饰掉自己的慌张语气,凶巴巴的说:“是,是人在说话吗?”
她的心脏眼几乎要跳出来,稀里糊涂说:“.....是土地公公,还是地下长出来的精怪?我看是土老鼠!”
男人轻笑,眼看着地下少女的影子,忍不住对这个刺猬似的姑娘玩笑说:“嗯,我是鼠爷爷。”
“.....”
阮泱捏着裙子,慢慢走到那人面前。
男人独坐于书案前,烛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格外冷峻,不算年轻,但也没有很老。
男人眼神深邃,气质沉稳,那股力量仿佛与生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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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令人不敢靠近,却又忍不住仰望。
阮泱捂住胸口:“你是谁?怎敢藏于皇后宫中?”
她说这话,几乎是带着答案问的,若说是姑母私藏的男宠是不可能的,毕竟在印象中男宠可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可若说此人是陛下,那躺在重华宫的又是谁?
迷惑太子的替身吗?
阮泱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若说真是这样,那她这是知道了个惊天的大秘密。
“我方才说了,我是从小长在这里的鼠爷爷,如今幻化成人形了。”
阮泱见对方没个正经,似乎对她没有非分之想,便道:“那请鼠爷爷告诉我,怎么才可以从这里出去?”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阮泱犹豫片刻,呆呆的站了过去,怯声说:“过,过来了....”
烛光下,男人看清小姑娘白嫩的手腕上有只玉镯明晃晃的,他眉宇一皱,认出这东西是
先皇后的遗物。
太子不是当宝贝似的放在枕边,谁都不让碰么,这会儿怎么在阮家姑娘身上?
“身子低下些。”
阮泱慢吞吞照做:“可以告诉我了么....”
男人暗自嗤笑,忽然有力地抓握住了她的手腕,阮泱一惊,下意识开始挣扎,几番碰撞下,那镯子“噔”的一声磕在案上。
碎了。
阮泱想捡起碎掉的玉镯,却被男人抢先一步。
她可怜兮兮地说:“你给我好不好?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它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给我的。”
男人盯着镯子轻笑:“朋友?少女怀春才是吧?不过我倒意外,他竟舍得把这镯子给你戴。”
阮泱被猜中了心思,心头一热,她咬牙怒道:“才不是什么少女怀春,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他了!”
她回忆起从前宁羡不是在亲她,就是在啃她的路上,甚至还不要脸地乱摸她胸前肉肉,便怒道:“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只会发情的小畜生!”
“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他!”
男人不紧不慢说:“哦,那看来你被那个毛头小子骗的很惨呐。”
他接着说:“抱歉小姑娘,是我的错,弄坏了你的镯子,不过三日后,这镯子就能修好了,待会儿记得亲自来取。”
阮泱抬眸,意思是三日后,她还要来这个密室吗。
三日后.....
阮泱捏紧裙摆,猜测这其中定有什么特殊意义。
她道:“好吧,那我三日后再来,你可不能再骗我了。”
“放心吧不会的,往后走,扭动那只宝蓝色的甜白釉瓶就可以出去了。”
...
庆毓宫。
“殿下,阮家此番让二姑娘入宫,怕是有另有目的。”
宁羡看着空空如也的木架上,半晌才到:“那孤就赶在阮家达到目的前截胡好了。”
“殿下真的...决定要娶阮家二小姐?”
宁羡回眸道:“自护国将军班师回朝后,重华宫那里已经不是咱们的人了。”
“怎么会这样...”
“不必打草惊蛇,孤倒要看看他们在耍什么花样。”
“可阮二小姐的性子倔,知道您与季九是同一个人,怕是断不肯委身做侧妃,况且她的心上人是陆家郎君还有了婚约,并非您....”
宁羡听罢冷道:“陆文瑾算什么心上人?他也配跟孤抢人?”
宁羡攥紧拳头,他绝不允许他碰过的女人,此生会和别的男人春宵帐暖柔情蜜意,他道:“阮氏一直想有个名分,此番可做孤的侧妃,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传令下去,将聘礼准备好,一切按照太子妃的规格来办。”
……
阮家得了东宫的消息已是三日后。
待信史念完信上的内容,阮熹山踉跄的从榻上直起身:“宁羡说什么,他要求娶泱泱?”
“是...”
阮熹山听罢震怒:“他这又是闹哪出,阿溪被他害死还不够,还盯上了泱泱?他铁定的心是想让阮家绝后吗!”
“我阮家绝不会将女儿推进火坑,立刻回信告诉宁羡,我这个当爹的绝不答应!”
他哼道:“他再狂妄,见了他老子,还不是得乖乖俯首称臣?”
“你去告诉灼音,让她那边动作快些!泱泱不愿意,就生米煮成熟饭,我就不信到时候,宁羡敢跟他老子抢女人!”
22. 交锋
徐氏次日便拜别了皇后,阮灼音也借探亲之由将阮泱留在了身边。
随着内侍将轿辇扛起,徐氏的背影也离阮泱愈来愈远了。
阮泱垂眸搅着缠绕在指尖的手绢,昨晚她照着男人的话做了后,也确实很快回到了凤栖宫,但接下她要做的每一步都应万分谨慎才是。
“可上了药?”皇后转身瞥向阮泱的膝盖。
“上了的,已经不痛了。”
皇后听罢叹道:“都是紫苏的错,这才让你昨夜受惊了,我方才已经让她在院里跪了半个时辰。”
阮泱见她还在客套,便也顺着她说:“和紫苏有什么关系呢,是我自己不慎摔下去的。”
“姑母,密室里那个才是真正的陛下,重华宫里躺着的那位是赝品,对吗?”
阮灼音一愣,见她直言不讳,她也懒得弯弯绕绕了,便笑道:“泱泱真聪明,不过,我见你过了好几个时辰才回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阮泱了然:“鼠爷爷只是同我说了几句话,还要我替他向您问好,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
此番让阮泱进入密室本就是试探皇帝的态度,如今她连“鼠爷爷”这种绰号都喊上了,说明皇帝至少不厌她。
若此番皇帝能成功复位,阮家就是功臣,她再暗中撮合让皇帝纳阮泱为御嫔,直到阮氏再次诞下龙种后,他们阮家的日子才会一日比一日富贵。
“也站了这么久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阮泱看着轿子消失在拐角,又垂眸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腕上:“好。”
在凤栖宫和皇后相安无事的相处了三日后,阮泱想起了她和鼠爷爷的约定,便在入夜后卯时三刻独自一人来到了藏酒阁。
“鼠爷爷,我来了取镯子了....”
少女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着,眼见案旁无人,只有案几上静静搁放着的一只玉镯。
“怎么样,可还满意?”
男人突然从他后面冒出来,阮泱回头冲他笑道:“你竟真的修好了?我还以为你是唬我的。”
男人挑眉道:“哦,以为我骗你,那你还来?”
“你就不怕我伤害你,譬如,今日就帮你姑母完成她的心愿。”
阮泱听罢摇头道:“若您想欺负我,早就欺负了,何必等到现在,况且您是天之骄子九五至尊,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没见过,应该不会喜欢臣女这蒲柳之姿吧。”
“或许,我对您来说还有更大的用处。”
男人见着姑娘机灵聪慧,倒省去的自己不少口舌,他从袖中取出件东西,真诚说:“小姑娘,帮我一件事可好?事成后,我必保你此生荣华富贵。”
烛火下,一只虎符赫然躺在男人的手心。
阮泱一惊,胸腔里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
“我和太子注定是场腥风血雨,谁生谁死很快就会揭晓了。”
“你沿着舆图上的路线去河西关,找到坐落在西南角的一家名叫风雪的客栈,护国将军叶修会在那里接应你,还请你务必要平安将虎符交到他手上。”
阮泱道:“可皇后宫中那么多人,陛下为何找我?就不怕我倒戈太子?”
“你不会的,因为你姓阮,若我此番落在太子手里,你们阮家也很快会被除干净。”
“此事交给外人我不放心,凤栖宫被太子的人围的密不透风,我的人是进不来的,而如今只有你乔装去,才不容易让人起疑。”
男人看向少女手腕上,宁羡给她的玉镯,嗤笑道:“除非你会因为儿女情长,舍弃阮家数百人的性命。”
阮泱摇头:“我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他说的没错,阮家与东宫水火不容,她只有选择站在太子敌对方这边,他们才可以暂时自保。
她抬头:“臣女愿意一试。”
……
阮泱一路按照密道的路线弯弯绕绕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红墙绿瓦和匆忙奔走的宫人,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此行凶险万分,稍不留神便会丢了性命,这一路必然有不少太子的眼线,她绝不能这么贸然行动,便在密室时,换上了皇帝给她留下的人皮面具。
阮泱换了身寻常百姓的裙钗,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用包髻半裹住,又在脸颊上蹭了些草木灰,才得以遮盖住原本的容貌。
见前方有不少赶路的行人,她便顺势跟了上去,行至晌午,日光穿过树冠,晒得让人有些发昏,她便靠着树干坐着,稍作休息。
“都站住!我奉知县之命,在此搜查敌国细作!”
阮泱拿着馒头的手一顿,她抬眸望去,几名骑马着官服的人,在她们面前陆陆续续停下。
领头的人稍示意,便有官兵立刻从马上奔下来,准备将在场之人一一搜身。
“敌国细作怎么会混在我们身边?我们这群人都是乡亲邻里,往北逃荒的,互相都面熟很,哪有什么细作?”
“我看你们这些不务正业的狗官,还不是借着朝廷的名义,趁机搜刮咱们百姓的积蓄!”一抱着孩子的妇女站出来朗声道。
阮泱攥紧手心,心跳如雷。
她知道,按大邺的规矩,地方官员执行命令务公时,必须着官服,但眼前这些人的衣着非但不是官服,衣服用料也绝非是什么普通人。
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种,他们找的,根本不是什么敌国刺客,而是那个可能传递虎符的人。
也就是她。
可这东宫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
“就是!这一路上多少贼寇兴风作浪,你们都不管,非要怀疑起我们这种连饭都吃不上的穷苦百姓,我看那细作就在那混在山寨里头,和贼匪正打的火热呢!”
一壮汉挽起袖子,抽出平常干活的杀猪刀来,那刀锋在阳光下铮亮铮亮的,众人见有了带头的便也超出自己的家伙,开始反抗。
“对啊,凭什么让你们这些狗官搜身,让开,反正我们百姓一穷二白的不怕死,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直接冲了上去,将一人的头颅利索砍下。
血沫飞溅。
眼见就要镇压不住了。
阮泱反松了一口气,装腔作势的和众人一起吆喝起来,她想,若此番能趁乱逃走,倒也是有惊无险。
为首的人悄悄退至后方:“事情闹大了难以收场,咱们时间有限,断不可在这里久留,你快去给殿下报信。”
“是!”
争论半晌双方都有些疲乏,但即使这样,官兵也不肯放人,此时,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让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还请各位稍安勿躁。”
众人闻声望去,见年轻男子从马上下来。
男子轻声笑道:“我乃此地知县的随从,奉朝廷之命捉拿敌国细作,一路跟随线索才找到此地。”
“你们放心,我断然不会搜刮你们的钱财。”
“我们凭什么信你!”
男子道:“若诸位配合我们搜身,那后面这几箱银子我便会派人一一还给大家,若还执迷不悟,就莫怪朝廷律法无情了。”
没有人和钱过不去,搜身而已,也不会少块肉。
众人思虑片刻,便慢慢把手里的家伙扔在了地上。
阮泱僵在原地,望向不远处的男人浑身的血液都直冲大脑,心脏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石头砸了一下。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怎么会忘了,她从前的夫君是季家人,他们和太子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阮泱不禁碰了碰自己脸,好在换了张面皮,宁羡应该认不出自己,但今日应该是逃不过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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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搜身了。
宁羡靠在树干旁,随手摘了路边一支狗尾巴草晃着,他看着一个个被检查的百姓,随后将视线定在了一个女子身上。
他唇角一勾。
士兵将阮泱拽到身边,双手即将触到少女的肌肤,宁羡朗声打断:“等等。”
“这个人,我亲自搜。”
“你,过来。”宁羡朝阮泱朝了招手。
阮泱才放下的心,又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眼下没有别的选择,只好乖乖地走到宁羡面前。
宁羡见小姑娘脏兮兮的,脸上还弄了些瑕疵,他捏起阮泱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又瞥向少女的手腕。
空空如也。
他的眉头一皱,连呼吸都开始颤抖起来。
阮泱这个坏女人,竟敢把他最宝贵的东西丢掉!
宁羡想当场发脾气,但为了大局,也只好先压抑着,可这么忍着也不好,总要找个办法发泄才是。
他带着怒火的眸子不禁向下移动,少女的身段依旧玲珑有致,小腰也是盈盈一握。
那回仓促的欢好后,这个女人还没来得及等他进步,便给他甩脸子,非要跟他分道扬镳。
可这一别,竟足足快有了小半年。
许久未见阮泱,说实在的,他想的紧,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揉进怀里,然后同她说声“对不起”。
宁羡将人拉到一边,鼻间发出一声轻哼后,粗糙的掌心便开始不老实起来。
先是试探地摩挲起阮泱的脖子和腰间,然后一路上,直到不禁触到那团柔软时,他才愣了一下,立刻收回了手。
改成了捏脸。
阮泱:“....”
这人哪里是搜查,明明是揩油!
她忍无可忍,勉强笑道:“这位大人,您也搜了,我身上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对吧?”
宁羡对上阮泱星星一样的眼睛,忽然觉得哪里酸酸的。
要不是陆文瑾这个坏家伙在阮泱面前说他的坏话,挑唆他们的感情,她这会儿都要生了。
他的确没有在阮泱身上搜到他要的东西,可绝非证明阮泱就是清白的。否则她一个姑娘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这里,实在怪异。
也不知道这蠢女人在耍什么花样。
宁羡不想放她走了:“姑娘,你的声音怎么比男人的还难听?”
阮泱咳了声:“感染了风寒,所以才这般沙哑。”
“可成了亲?”
“嗯。”
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宁羡忽然微微弯腰,将手里的草,放在阮泱鼻子前戳了几下。
阮泱下意识闪躲,朝宁羡胸膛一推:“放开我....”
宁羡蹙眉,干脆故意蹲下,表情十分痛苦,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了箭:“你!大胆!竟敢谋害本官!”
“我没有....”
阮泱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她推的明明是右边,可他捂的却是左胸,这明显是碰瓷的。
“....对不起。”
宁羡耍起无赖,冷哼一声:“对不起有什么用?这下弄疼我了,你可怎么办才能哄好我?”
“不,不知道....”
“不知道?”宁羡恨铁不成钢。
阮泱点头。
“我告诉你。”
阮泱无奈配合:“官爷是要打我吗。”
宁羡冷不丁来了句:“过来好好的,认真地亲亲我。”
阮泱一愣:“.....什,什么?”
阮泱诧异极了,原来他夫君竟是这副德行吗?随便调戏良家妇女,来者不拒,什么女人都可以和他亲热?
小竹屋那一年的时光,他对她根本不是什么偏爱,她只是他众多女人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阮泱眼眶一热,心里对宁羡最后的那道防线,在今天后,彻底塌了。
23. 蛊惑
阮泱纵使千般不愿意,也没有胆子敢公然反驳他,心里头还受着宁羡的气,又没有办法发泄,她只好揪着两侧裙摆,一双乌溜溜,水灵灵的眸子瞪着人看。
宁羡见小姑娘气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心中反倒因为调戏她而生出阵阵快感。
他觉得,这显然是一场对阮泱的报复,报复她抛夫弃子,报复她与别的男人偷情苟合。
“你怎么可以....强抢民女?”
宁羡双手抱胸,一副盛气凌人地模样睨着阮泱,他嗤道:“民女?我怀疑你是背叛大邺的细作,我对敌人这般,已算是宽宏大量了。”
“我不是细作,你方才也搜了,我身上没有可疑的东西。”
“亲我一口,我就放你离开。”
宁羡恍若未闻,说话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我数三下,再不过来,我就将你捆了,三,二....”
阮泱知道他是认出了自己,才会这般强词夺理,他未当面拆穿她,是觉得她一个长在深闺中的女子再怎么耍花样,也只能玩弄于他的鼓掌之间。
甚至让出几局,他也自信完全可以凌驾于她之上。
阮泱见此也不挑明了,她走过去,真挚的捧起了他的脸,随后不慌不忙地朝宁羡的嘴唇吻去。
她双眸微闭不断吮着,悠然自得的像在品尝一块甜滋滋的糕点,再不似从前那般扭扭捏捏。
温热的鼻息在两人之间缓缓喷涌,那丝淡淡的香气,让宁羡心脏不禁绞痛起来。
直到对方的两只小手开始不经意的摩挲起他的脖子,他头皮一麻,胳膊起了层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是终于被阮泱临幸的兴奋,还是因为积攒好久的怨气,他微微哼了声,竟不要脸的开始躲起阮泱来。
可在阮泱强烈的攻势下,宁羡推来推去,终归是控制不住要和阮泱亲热的想法。
毕竟自上回欢好后,他们太久没有过了。
阮泱有陆文瑾可以亲热,可他又能有谁?这个仿佛给他下了春.药的女人最早赏了他糖果吃,结果不负责任地跑掉,现在又黏糊糊的回来了,这叫他怎么割舍的断!
这突如其来的深吻,宁羡有些招架不住,连双腿都开始发软了,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他的耳朵和脸颊像被擦了胭脂一样红。
“他们在干嘛呀!”
孩童的说话声并不大,但在这样严肃沉闷的氛围中,却十分出挑。
“在亲亲诶....”
众人本没注意到河滩旁发生了什么,这一喊,都纷纷朝宁羡和阮泱望去,孩子的母亲见状十分窘迫,立刻捂住了自己一双儿女的嘴巴和眼睛:“别说话,哪是你们能看的,过来....”
稍大大的孩子反倒气嘟嘟的,他挣脱母亲的双臂,大声道:“大哥哥,你羞羞脸!”
宁羡:“......”
阮泱推开宁羡,背过身子蹲下去,几乎要把整张脸埋进膝盖,为了虎符,她今儿个算是豁出老脸去了。
这火好不容易烧起来了,忽然又被什么玩意儿当头浇下,宁羡咬牙,快要恨死那个乱说话的娃娃了。
他凶巴巴地瞪向小男孩儿,随后极轻地踢了踢阮泱的绣鞋,渴望道:“我让你停了么,你不是很会?怎么不继续了?”
阮泱抬头:“你能放我走了吗?”
“....不能!走走走,前面是有你谁?”
阮泱这话完全提醒了他,方才她这么热情,纯粹是因为想离开,宁羡不禁收紧拳头,用力踹了一脚阮泱的绣鞋。
他冷道:“表面搜查并不能说明你是清白的,除非坦诚相见。”
宁羡一把将人从地上横抱而起:“给我过来。”
阮泱被弄得天旋地转的,片刻颠簸后,他们来了不远处一家旅店,宁羡踹开房门,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人扔到了柔软的床榻上。
阮泱喘着气,仰头面无表情的看向宁羡。
宁羡见人哆嗦着:“你在发抖?”
“是啊,我知道接下来你要对我做什么,所以我很害怕。”
宁羡嗤笑:“放心吧,你不亏的,又不是只有你脱,我也□□,让你看个够。”
话音刚落,阮泱就见这个不要脸的开始解自己的腰封。
阮泱沉默了,她瞥向阁楼下的马棚处,拴住的几匹马,换了一个策略。
“我不想看,一块儿猪肉而已。”
“?”
宁羡顿了下:“猪肉?你骂我是畜牲?”
“不敢。”
宁羡听罢,傲慢道:“你现在受制于人,还有你不愿的权利?方才那样勾引人,不就是想要我,装什么?”
阮泱见人生了气,便故意激他叹道:“没有装,只是我的郎君不知节制,前些日子让我很不舒服,到现在都还没好呢。”
“夫君?”宁羡不可置信:“你哪个夫君,姓陆还是姓季?”
阮泱轻嗤,她蜷缩在角落里,无辜地望着宁羡:“姓陆,你说的那位季家哥哥身体似乎有些羸弱。”
宁羡气到直点头,也是,人家青梅竹马情谊绵绵,小姑娘又哪哪儿都可人,陆文瑾他怎么可能没有非分之想。
他咬牙忍着心里的酸火好半天,结果语气倒先弱了下来:“....你对我不满意?”
阮泱不说话了。
像是变相的默认了。
宁羡自然不服气,他走了过去,慢慢将衣裳一件件解开,从一开始的外袍,到最后的小衣,都由他亲自剥开。
乌黑的青丝不合时宜地垂落散开,瞬间将眼前娇艳欲滴的红梅白雪图遮住。
宁粗指节上还悬挂着少女藕粉色的衣衫,只粗略观赏一番,却皱起了眉头。
竟什么可疑物都没有。
她会把东西藏在哪里?
他扔了手里的东西,宽大手掌一把捞起阮泱垂落在胸前青丝,试图在头发下找到那块虎符。
可结果显而易见,自然是没有的。
映入眼帘的反倒是一幅令人血脉喷张的古画。
宁羡道:“圆润了不少。”
阮泱忍着羞辱的游走,指甲不由得嵌入床板。
直到半晌后,窗子上的冰雪终于融化,白雪红梅图被雪水染的湿漉漉了。
宁羡一把将人横抱起,轻笑了声:“口是心非。”
半夜里,床头的烛火总算燃烧殆尽,乳白的蜡油也半凝固在烛台里,整个屋子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光能勉强勾勒出两人的轮廓。
阮泱从混沌中回笼,她艰难地挪动了双腿,却把宁羡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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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
阮泱没想到结束后,他的第一句话是道歉。
她明知故问:“你为什么对不起我?你自始至终不是都觉得是我的错?”
宁羡见她不下台阶,哼道:“你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但我也错了,我不应该那么坏,知道你有身孕,还故意说出那样的话刺你。”
“我舍不得你。”
阮泱咬住嘴唇,把眼泪忍了回去,这几句话里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她不得而知。
“你呢,有没有想我?”
阮泱沉默半晌:“想。”
宁羡得到了肯定的回应,他不禁又把人搂紧,这下醉在阮泱的温柔乡里忘乎所有,几乎要神魂颠倒了。
“那我娶你。”
阮泱一愣:“可我不做人小老婆。”
少女的声音愈来愈模糊,待意识朦胧时,宁羡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母亲七窍流血而亡,自己被废除后被各个兄弟做成人彘的样子。
他这是在干什么?
宁羡骤然收紧指尖:“告诉我,你把东西藏在了哪里?”
阮泱一怔大梦初醒,她立刻甩开他的手臂,冷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怎样才能听懂?”
宁羡整个人都变了,眼眸变得阴戾,语气变得生冷。
他不受控地忽然卡住了阮泱脖子。
阮泱抓住他的手背:“放开......你要.......掐死我....才高兴?”
“那,何必说......假惺惺的话.....来蛊惑我?”
宁羡见人拼命挣扎,随后缓缓松开了掌心。
他似是累极了,没在纠结虎符的事,也再不愿意开口说话,甚至完全卸了力气,乖乖地趴在阮泱胸前。
半晌,温热滚烫的液体滴落。
“......你背叛我。”
“宁愿要别人赢,也不要我活着。”
既然这样,那就死在他身边,永远不要回去了。
宁羡说完不久后便沉沉睡去,阮泱停下了一直安抚他的手,随后看了眼烛台里的消失不见的香丸。
应该是这东西起效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她必须快些回到自己窝藏虎符的地方,以免夜长梦多。
只要此番能从他眼皮子底下平安离开,护国将军会在渡口处接应她,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
次日是个艳阳天,昨晚下了场大暴雨后,白日里反倒没那么燥热了。
作夜两人探讨的厉害,加上中了香毒,宁羡这一昏睡到醒来,几乎要到晌午了。
宁羡揉着头痛欲裂的额角,伸手朝一旁摸去,却发现床榻边空空如也。
他起身,往阁楼下方看去,连阁楼下马儿今早也少了一匹。
王重姗姗来迟:“殿下原来在此处....”
男人坐在榻边双目发红,青丝散开,寝衣大敞着,露出里面结实又分明的胸膛,胸膛上还有好几处难以言说的吻痕,和暧昧的抓痕。
王重惊道:“那姑娘岂有此理,怎会这样?”
宁羡震怒,一把将阮泱睡过的软枕朝角落用力摔去。
他力道:“给我去追,杀无赦。”
24. 宫变
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河渡口已临近黄昏,红日西垂,有几艘渡河的福船停留在岸边,赶路的行人缴了票子,便顺利登船离开了京都。
阮泱翻身下马,搭上了今日最后一艘船舶,这艘客船说的上气派,船身较大,舱内可容纳数余人,一些日常所用的东西都可以在这艘船上见到。
阮泱订了间次等的房间,准备凑合一晚,她在屋内点上烛火,方才还有些逼仄闷热的舱房,一瞬间亮如白昼。
自看见那队人马从远处而来,阮泱便早早预料到那些人是冲着她来的,但事出突然,她只好出此下策,趁村民躁动时,将虎符藏在了萋萋荒草下的土壤里。
好在老天让她暂时逃过了一劫,这才有机会折返将东西取回。
阮泱推开镂空窗子,入目所视,天边一轮硕大的圆月正悬挂在天边,乌云被晚风时而吹散时而聚拢,底下漆黑的水面也柔柔地翻起波浪。
让她有一种她正处于海上即将远航的错觉。
阮泱扭动脖子,忽感一阵撕裂般的痛,她对着铜镜一瞧,两侧各有一抹淡淡的红痕。
他掐的有些狠了。
若非是她在凤栖宫时便早早备下的迷香起了作用,她现在大概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正准备躺下小憩片刻时,镜子里忽有抹黑影闪烁而过,阮泱握紧桌上的簪子迅速回首,此时门忽然响了。
“这位姑娘,见您灯还亮着许是未歇下,可需要用晚膳?”
阮泱见着人影确是一位身量娇小的女子,她眸光一转,起身将门打开,余光处却瞥见走廊处有几道水渍,而女子的鞋袜确是干的。
她莞尔道:“不用了,我看外面很热闹,你可以带我去甲板上透透气么?”
“那姑娘同我来吧。”
阮泱被女子带到甲板上,甲板上灯火通明,旖旎笙箫,台上竟还有表演戏法的,火苗“嗖”的从男人的嘴里吐出,又安然无恙的熄灭,看的人直拍掌叫好。
阮泱站在人群,心却跳的厉害,这里人多,跟踪她的人怕是不会冒险当众劫持她。
可这只是缓兵之计,手里那块烫手山芋没安全交出去,她便无法安宁。
天色完全沉了下来,戏结束了,人也两两三三散去,甲板上又慢慢安静了下来。
阮泱穿过人群,若无其事踏下木楼梯,可她却敏锐的察觉到,一直在暗中的人也尾随的越来越近了,而方才整洁的房间变得乱糟糟的,凳子倒在地上,她的包裹也被匕首挑的稀巴烂。
宁羡的手下定是个个都武功高强,绝非她一个女子所能对抗,可这船最早也得明日清晨靠岸,她该怎么与那人周旋这么久!
阮泱不禁握紧手里极其锋利的簪子,既然要做待宰的羔羊,不如拼命搏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逐渐加快脚步,走入船舱时,迅速侧身朝堆积起来的木箱子后藏去,眼下幽暗无光,四周无人,只有水花不断拍打船底声和扑通的心跳声。
“吱呀”一声,男人也踩上阶梯,警惕地跟了过来。
阮泱见此,反倒有些不解了,若对方要杀她,现在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送她去见阎王,可男人步子沉缓,似乎不急于下杀手。
正顾虑着,那人的影子很快就投射在了她的绣鞋子上,阮泱握住发簪的手开始哆嗦。
她告诉自己,只要现在冲出去,将簪子扎在他的要害处,便可以结束了。
阮泱虽没底气,但电光火石之间,也只有那一个选择,她转身,抬起右臂就朝那团黑影的心脏扎去。
那影子灵敏一躲,在黑暗中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抵在了墙面上。
阮泱吃痛,整个手开始发软,簪子也意料之中地坠落在了绒毯上,她才要喊救命,借着月光看过去,眼睛反倒先瞪大了,她小声惊呼:“.....文瑾?”
陆文瑾看了眼外头逐渐散去的人群,嘘声摇头:“跟我来。”
阮泱还没搞懂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的手就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掌包裹住,对方的五指霎那间紧紧扣住她,带她在危机四伏的夜晚中奔跑穿梭。
河面上的晚风冰冰凉的,发丝在空中张牙舞爪的飞舞,阮泱虽觉得冷,但心却是温暖的。
他们很快跑到船头,阮泱知道陆文瑾和宁羡是宿敌,又一直对阮家忠心耿耿,他应该不会对她不利,她喘着气道:“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在蜀地么?”
陆文瑾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担心凤栖宫那边出纰漏,便想抢先一步主动去找交接虎符的人,竟没想到碰见了你。”
阮泱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船上怕是有不少太子的眼线。”
话音刚落,身后便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陆文瑾回头对阮泱道:“东西可在你身上?”
“嗯,我一直贴身保管。”
陆文瑾看向不远处另一艘小船,便抓紧阮泱的手道:“愿不愿意信我一回,跟我一起跳下去。”
阮泱一愣,扶住船舷稳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子,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水,未知的恐惧感难免会让人想退缩。
她犹豫片刻,点头。
......
阮泱其实不怎么擅长水性,可关键时刻,她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跟着陆文瑾一起跳入着冰凉刺骨的河水中,这样至少不拖累人家。
她死死闭着眼,尽量让身体放松起来,即使有陆文瑾搂着她的腰,带她往远处游去,可渐渐的她的体力也开始透支了。
但好在接应他们的船只也在朝他们过来,阮泱立刻抓住了投下来的缰绳,用尽浑身力气往上爬。
阮泱呛了好几口水,伸手一摸,却没摸到一直照顾她的陆文瑾。
她焦急地趴到船舷边上,也不管陆文瑾现在就在攀爬着,一把揪住少年的后衣领,将人拉了上来。
“少将军,阮小姐。”
阮泱见来者是阿丑,终于放下心来,四仰八叉地躺在了甲板上。
他们安全了。
回到船舱,奴仆们很快烧好了水,待阮泱一番清洗后,她便换上了阿丑干净的衣裳。
烛火下,薰笼旁,阿丑拿来毯子将阮泱发抖时身体裹住,此时却瞥见阮泱雪白的肌肤上,有不少咬过的痕迹。
甚至回忆起,连她出浴时,腿部也有些僵硬。
看的出来对方是发了狠的。
可阮泱竟然又从宁羡手里跑掉了?阿丑的指尖越抠越紧。
她见陆文瑾就在一旁,便道:“姑娘,你身体可还要紧,要不要我拿些药膏来敷一敷?”
阮泱一愣,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得合拢了衣领,她摇头:“不用了,你先去休息吧,我有话对陆将军说。”
陆文瑾整理好刚换上的衣裳,抬头莞尔:“怎么了?”
阮泱现在每挪动一步,宁羡留在她身上的疼痛便会更深一分。
她愧疚道:“你方才也看见了,我身上.....”
“对不起。”
少女的话宛如针扎一样刺在他心上,陆文瑾收回视线,种种,都在告诉他,她刚才一直和宁羡待在一起。
陆文瑾才要张口,眼眶却先泛着酸,随后勉强笑道:“你又要反悔,不想嫁给我了?”
见阮泱不语,他猜小姑娘是不好意思拒绝他了。
陆文瑾勉强一笑:“你很喜欢他。”
“我....”
她真的一点也记不起和陆文瑾的过往了。
他害怕听到阮泱肯定的回答,便立刻打断了她,赌气说:“没关系,我就当我的泱泱去了很远的地方,而你....喜欢谁都跟我没有关系。”
阮泱抬眸才要解释,人却已经披上外袍,推门出去了。
阮泱本想追出去,可才跨出门槛便止步了,她对宁羡恨大于爱,而对记忆一片空白的陆文瑾来说,她只是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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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做一个很好的朋友。
既然对他无男女之情,她便不能吊着他,耽误他。
叶将军忙完公务,便立刻来拜访阮泱了。
他道:“多亏阮小姐一路将虎符安全送到我手里,不管事成与否,我一定不会辜负皇后所托,将您平安送回去。”
阮泱笑道:“我只尽了绵薄之力,若非陆将军救我,我怕是死在那条船上了。”
“叶将军可方便告诉我,你们准备何时行动?”
“就这几日了,待时机成熟便调动兵马,杀入皇城,取反贼首级。”
阮泱道:“那和太子一伙的季家人,会如何...”
她这显然是明知故问了。
“抄家,流放?不过具体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时间不早了,阮姑娘一路奔波许是累了,那我就不打扰姑娘歇息了。”
……
定国公自听了算命先生的仆卦后,便夜不能寐,最终在永宁三年的某一日,季氏带兵杀入了皇城。
宁羡得知此消息,要上前阻止时,却为时已晚。
没有足够兵力的中央,很快被这外戚培养的铁骑踏破,经过三天三夜的洗礼,原本繁华的宫阙,霎时间血流成河。
傍晚,定国公砍去宫人的头颅,一脚踹开了重华宫的门,往皇帝平常的寝居步步紧逼。
喷洒在他衣袖上的鲜血,让他握剑的手滑腻不堪,他咬牙,一把撕掉明黄色的纱幔,见皇帝依旧半死不活地躺在龙榻上,反倒是缓缓松了口气。
他嗤笑一声,举起手中的利剑,将龙榻之上的人头砍下,血四散洒着,男人平静地抓起滚落在角落的头颅,痴笑道:“你宁家的天下,以后都是我的了....”
话音刚落,重华宫外的走廊下,又传来几声惨叫,随之而来的便是沉重有力的脚步声震耳欲聋,宛如踩在了心尖上。
赶来的士兵已做好举弓的动作,叶修道:“你已是阶下囚,还不快束手就擒?”
听闻外头的动静,定国公脸色大变,他不死心笑道:“叶将军这是做什么?这皇都老儿都死了,你还在为他卖命?我看不如归于我麾下,咱们共享宁家的江山。”
“谁在诅咒朕?”
随着宫变,凤栖宫门前的侍卫也被一一铲除,皇帝也顺利从密室中安全出来。
他负手而立于兵卒后:“定国公,朕身子尚佳,并无恶疾,怎会突然驾崩呢?你看看,你也是老糊涂了,竟把一个赝品当作是朕。”
定国公恍然大悟,那算命先生根本就是这狡诈的皇帝故意派来刺激他的!
他看着手里的头颅,笑道:“陛下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皇帝冷道:“说出你的同党,朕可念及先皇后的情分,对季家人从轻发落。”
只要他当场指正太子的罪,他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宁羡废除,以避免背上无故弑子的罪名。
定国公被摁在地上,但他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希望,他的幼子,季仲临还远在胡地训兵。
他道:“与旁人无关,都是我一人所为。”
此时,定国公忽然看见了姗姗来迟的宁羡,于是,他望了他一眼,在确定宁羡也看到了他的眼睛后,梦然开始用力挣脱,直到掀翻制住他的侍卫。
电光火石之间,他抓起地上的剑,疯了似的朝皇帝扑过去。
宁羡双眸一沉,他立刻抢过随从的弓箭,拉开了弓。
“嗖,嗖——”
几声利器穿入肌肉的闷响后,男人终于倒在了地上。
宁羡看了眼死不瞑目的人,走到皇帝面前跪下:“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皇帝不予理会,反转身对传旨的太监说:“传令下去,季氏一族谋权篡位,罪不容诛,但朕念及先皇后的情分,只赐季氏男丁毒酒一杯,而女子便流放西京,永世为奴为婢,不得翻身。”
“至于太子.....”
25. 暗涌
皇帝睨着忽然变得乖顺起来的宁羡,少年恭敬地跪在大殿中央,玄色蟒纹外袍曳在重华宫被鲜血浸染过的地上。
宁羡望向他的眼眸水灿灿的,泪晶晶的,很像一只向主人认错的小狗狗,纯净的不得了。
他跪在众宫人和朝臣面前,捂着还在淌的鲜血的肩头,哽咽道:“父皇.....”
这伤是方才救驾时,被季氏兵卒刺伤的。
皇帝暗哼,若不是知道宁羡和定国宫之间的勾当,这一声父皇,怕是早就叫得让人心软了。
不知情的,还以为太子是在他这个做父亲的面前,受了不得了的委屈,仿佛曾经那个要弑父夺位的阴毒少年从不存在过。
皇帝轻蔑一笑,他自然知道这个唯一被他亲手带大的儿子是副什么德行,只要宁羡认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
譬如,认定是他让他们母子两天人永隔,认定他迟早有一天会废了他,让他和他母亲一样屈辱的死去。
认定自己总有一天要亲手杀了他的生父。
从前清醒时,他们在所有人面前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昏迷时,也只有太子每日勤勤恳恳来侍疾,如今太子又在众人面前,闹上这么深情的一出,让他一时间没有充分的理由立即惩罚这个孝顺的好儿子。
但今时不同往日,靠山坍塌,只要太子在东宫一日,他要找出太子的疏漏,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宁羡见皇帝沉默着,便跪着向前了几步:“陛下,是臣一时疏忽,中了反贼的奸计,这才撤了禁卫军,让那反贼趁机闯了进来。”
“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求陛下宽量,臣愿舍东宫之权,自请前往北疆苦寒之地与众将士戍守边关,保卫国土。”
皇帝挑眉:“太子可想好了,北疆一去凶险万分,可能路上出了岔子,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宁羡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他凝眸对上皇帝的眼睛:“臣,自当万死不辞。”
.....
自平定谋反后,凤栖宫的侍卫被撤走了一大半,阮灼音也趁热打铁将身边的人都换成了从娘家带来的人。
午后,池子里含苞欲放的菡萏被头顶上的骄阳晒得直发蔫,连平日里活蹦乱跳的画眉鸟也静静地立在笼子叫也不叫了。
寝居内,婢女们将窗牖合上避免外头的热气冲进来,又见主子要歇息了,便将门帘,窗幔,珠帘什么的都放了下来。
加上榻边放置了解暑的冰块儿,整个阁间都荫静的不像夏日了。
紫苏踏着蝉鸣声到了阮灼音面前,才要开口说话,便被阮灼音打断了,她枕在瓷枕上不断揉着胀痛太阳穴道:“药煎好了吗?你去把抽屉里的拿来,我好久没看看它了。”
“是。”
紫苏将小皇子的遗物交给皇后,皇后侧躺着,指腹不断摩挲掌心里的镶金羊脂玉项圈,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悲伤。
她叹道:“娘娘,那药材名贵,今早太医院的人才送来,问及原因,是.....李美人今日黎明时分诞下一子,这才疏忽了这里。”
在皇帝中毒昏迷前,李美人诊出有孕,如今瓜熟蒂落了,阮灼音瞥了眼紫苏,但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项圈上。
“那真是恭喜她了。”
紫苏道:“不过也有好消息,重华宫的方才来公公说,陛下明傍晚日要来凤栖宫用晚膳,叫咱们好好准备着。”
躺在玉簟上的阮灼音把项圈塞在了枕头下,她盯着穹顶缓缓说:“那就把东西都收起来吧,再点上龙脑香盖盖药味。”
“是。”
阮灼音闭着眼道:“泱泱呢,她什么时候回来,叫那边的人快些。”
紫苏道:“二姑娘在路上了,明日大概就能到京都了。”
“知道了,下去吧。”
......
阮泱一路奔波,到凤栖宫见到皇后时,已是傍晚,姑侄俩寒暄一番,皇后便让紫苏带她下去沐浴更衣,好洗净一路上沾上的尘土。
月落黄昏时分,皇帝也如约而至,阮灼音带着已沐浴焚香的阮泱立在走廊下等着。
阮泱揉着疲倦的眼睛,差点一栽头睡了过去,她拧了自己一把,困意才消散了些。
她兜兜转转又回到这里自然是不高兴的,可奈何不了家中父母劝阻。
阮泱见皇后的身子摇摇晃晃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昏倒,她一下子回忆起方才见到皇后时,那张苍白如纸张的脸:“皇后娘娘.......你可还好。”
阮灼音自产下皇子后,气血便亏空的厉害,如今病一发,连说话声都变得有气无力,她摇头:“我无大碍。”
说话间,皇帝已走到她们面前,见阮灼音蹙着细细的眉,一手用帕子捂着嘴唇咳嗽。
他久违的关怀道:“皇后的风寒可好些了?”
“回陛下,已经好多了。”
阮泱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见到密室里故意砸她镯子的“鼠爷爷”,竟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半天才给皇帝行礼:“陛下万福金安。”
皇帝仿佛才注意到阮泱的存在一样,笑道:“哦,小姑娘你也在啊。”
阮泱见皇帝牵着皇后的手,甜甜蜜蜜的,她一个外人如今站在两人中间,实在是太诡异了。
才要想着法子撤退,便听见皇帝对她笑说:“就当是家宴,你也来同我们一起用膳吧。”
阮泱对上皇帝的眼睛,从皇帝眼里看到了一丝和从前不同的意味。
她愣了下:“……是。”
......
落座时,方桌上已是山珍海味,满目珍馐,阮泱乖巧地坐在一边,静静听着皇后和陛下说着她听不懂的宫中趣事。
她插不上嘴,也不想说话,便只能闷着头用筷子插着盘子里的红烧猪肘子吃。
皇帝一杯酒下肚,意识到小姑娘完全不似其他女子般活泼热闹,才要开口和她说说话,便瞥见小姑娘正自娱自乐地对付猪蹄,腮帮子鼓起,连殷红的小嘴上也沾上了不少油脂。
他笑着,拾起桌上的手绢,替阮泱擦去唇上的油渍。
阮泱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吓了一跳,她僵了片刻,立刻拍掉皇帝的手,往后仰去。
“………”
皇帝的手顿在空中半晌,最终尴尬地手了回去。
阮灼音见这架势,眉头直皱,她悄悄剜了眼阮泱,恨铁不成钢。
她有意缓解气氛;“此番还得多亏泱泱的主意,这才激了那定国公带兵谋反。”
皇帝见有台阶下,便也顺势下了,他冲阮泱玩笑道:“是啊,这算命先生一算,谣言一传,若是朕也得被吓着。”
阮泱捏着帕子,不敢再看皇帝的眼睛,她一时半会儿愣在原地,也没回话。
她难道真的要成阮家的棋子,莫名其妙地做皇帝的女人,和姑母共侍一夫?
阮灼音见还是冷了场子,便只好换了另一套计划,反正眼下看来,无论如何,皇帝是喜欢阮泱的。
她冲门边的紫苏招了招手:“紫苏,泱泱的身子有些不舒服,你带她下去歇息吧,再煮一壶解腻的茶水让她喝。”
阮泱如释重负,她缓缓拜别道:“那臣女便先告退了。”
阮泱离开后,空气中有半晌沉默,最终还是阮灼音先开了口;“臣妾恭贺陛下喜得麟儿。”
“皇后何时再给朕添一个嫡子,便两全其美了。”
阮灼音听罢,勉强一笑:“臣妾年纪大了,身子又不见好,若要孕育子嗣怕是困难,况且陛下也很少来凤栖宫。”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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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了捏阮灼音的鼻子笑道:“你今岁不过才二十有二,说老还太早了些,朕从前对你确实冷淡了,但你放心吧,以后不会了。”
“此番朕念阮氏有功,便功过相抵,既往不咎,可但你是朕的妻子,和其他阮家人不一样,可想要什么赏赐?”
阮灼音弯起唇角,疲惫笑道:“若要说赏赐,臣妾很贪心。”
“哦?说来听听?”皇帝挑眉。
她道:“臣妾想要陛下的子嗣中,有阮家的血脉。”
“陛下,泱泱这孩子聪慧可人,臣妾也见您对她怜爱有加,依臣妾看,不如趁李美人诞下皇嗣之喜,来个双喜临门?”
皇帝笑叹说:“还是你与朕心有灵犀,朕虽对阮泱有好感,但也不愿强人所难。”
“泱泱这孩子年纪小,还不懂事,陛下是天之骄子,九五至尊,这天下没有哪个女子不会心动的。”
阮灼音捻起酒杯,对皇帝敬道:“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就如同当年我对陛下一般。”
皇帝听罢,接过她手里的酒水,嗤笑道:“那朕就拜托皇后日后多多在阮泱面前为我美言了。”
凤栖宫歌舞升平,笙箫喧喧,这桃花酒酒水浓厚,香醇甜美,几杯下肚,二人都有些醉醺醺了。
阮灼音见差不多了,便给紫苏使了个眼色后,随后将半醉的皇帝搀去了榻上。
.....
阮泱被紫苏领到一处小轩,她抬头看了眼小轩上方的提字——“德成柔顺”。
紫苏道:“姑娘,皇后在里面等着呢。”
阮泱听罢,驻足片刻,平息心中的不安后推门而入。
殿内寂静无声,窗边的烛火尽数熄灭,阮泱蹙眉。
莫非是自己来晚了,帝后都已经歇下了吗?
她不敢高声说话,轻盈地在绒毯上走了几步,直到走到青灰色帘幔前,忽然听见床榻间有女子轻唤她。
夜晚风声呼啸,这女人的空幽之声宛如鬼魅,阮泱不禁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驻足在原地,只见帘幔间缓缓伸出一只纤细白皙手,这指甲上朱红的蔻丹,让阮泱很快认出这妩媚的女子正是皇后,阮灼音。
她探了探身子,却忽然瞥见帘缝中一块明黄色的汗巾。
阮泱暗暗一惊,才要转身逃窜,那只冰凉纤细的手便用力将她拽进了床幔。
阮泱刚要呼救,可她的唇下一秒立刻被阮灼音捂住。
借着月光一瞧,姑母今晚的打扮妩媚极了,阮灼音此刻未着外衫,丰盈雪肤上只挂着块藕色肚兜,她眉头紧蹙着,薄汗微湿额角。
样子略显狼狈。
见皇后勾着腰,手掌捂住小腹,裤腿之间不断有深红的血印出,阮泱一惊。
她读过一些医书,大致猜出这是血山崩。
阮灼音拉住阮泱,虚弱恳求道:“好泱泱,帮帮我。”
阮泱下意识瞥了眼掉落在床笫间不知名的香丸,和榻上意识浅薄的男子,她猛然摇头,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替皇后侍寝。
阮灼音焦急道:“你别怕,陛下很喜欢你,今夜一过,你就是天子的女人了,若生下皇子,日后你会有大福气的!”
见阮泱还是拼命挣扎,阮灼音便死死掐住她的手腕:“听话,宫里的新人那样多,陛下若知道我不能侍寝,会厌弃我的!”
“你就不能牺牲一下自己?为阮家铺铺路?我劝你不要这么自私自利!”
此时,榻上的男人动了动,阮泱有些绝望了,她不能喊人帮忙,可也不能就此妥协!
阮泱慢慢退到角落,看向躺在枕边的那柄玉如意,在皇后癫狂之际,背在后腰的手终于握住了那柄冰凉的玉如意。
她道:“好姑母,我答应你,可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26. 偶遇
阮灼音心中越焦急,脑子就越糊涂,她听了阮泱的话,掐住阮泱手臂的手逐渐松开了。
阮泱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回流,便立刻直起身子,举起手中的如意,就朝阮灼音颈侧砸去。
“咚”的一声闷响,玉如意坠地,阮灼音两眼一黑倒在了阮泱怀里。
此时帐中安静的出奇,除男子微薄的呼吸声外,只有阮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不断发出巨响。
阮泱看着怀里的人,浑身瘫软了下来。
大难临头她有些不知所措,若外头的人发现是她打晕皇后,又误会是她用合欢香魅惑君主,这定是死罪。
此时明瓦窗外忽然印着一道黑影,阮泱抬头,见那影子徘徊不决,似乎想找机会进来。
阮泱想探脑袋看清窗外人的模样,可不知道自己是怕成这样,还是因为路途奔波染了风寒所至,霎时间,她的脑袋涨得厉害,一丝诡异的眩晕感袭来。
这种眩晕感很熟悉,症状几乎和那回在季家时一样。
阮泱:“.......”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阮泱想起紫苏给她的那杯茶水,几乎又是要两眼一抹黑的程度。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下次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吱呀——”
此时朱门发出细响,随后又被悄然关上,紫苏蹑手蹑脚地进来,见屋子里出奇的安静便觉得奇怪,她四下张望,察觉前方帘幔微微晃动。
她一怔,提裙加快了脚步。
紫苏抓住纱幔,小心翼翼的将其掀开,可眼下之景却让她惊了又惊,事情根本没有朝她想的那样发展!
榻上,皇后衣衫整齐地躺在皇帝身边,全然是一副安然入眠的状态,而原本应该在此处的阮泱却不知所踪。
皇后曾事先叮嘱好她,若阮姑娘哭闹,她便偷偷在帘外点燃手里的东西,可眼下人都不在,这叫她怎生是好?
.....
半夜三更,一路上除了偶尔巡夜的宫人外,陪伴阮泱的只有冰冷的月光和晚风。
她在紫苏推门而入前,便踩上后边儿的窗台一跃而下,这一跳虽是没被人发现,但墙角下的青苔和灌木丛倒把她刺的不轻。
连昏昏沉沉的脑袋都清醒了好多。
阮泱眼看大门是走不通了,她只好另辟蹊径走小路,见墙角下有一丝微光挤入,她扒拉开草丛,才发现那是只逼仄的狗洞。
方才一片寂静的凤栖宫亮了不少灯,仔细听,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往这边来。
阮泱咬唇不再犹豫,便趴下身体,往那满是泥泞的狗洞钻了出去。
半夜在皇宫乱窜,这显然不是个明智之举,可若是被紫苏她们当场抓包,白的也能被她们说成黑的。
阮泱觉着,这无用的名誉毁了,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就是没人敢娶她,可她明白,她只是阮家供起来的棋子,棋子不听话的下场,只能是被做掉!
可她没活够,不想死。
阮泱忍着腿上的伤痕,沿着小路一路发足狂奔,她明白,若想苟活下去找回记忆,日后绝不能待在凤栖宫了。
可天下之大,哪里又有她的容身之所?
茶水里的毒药让阮泱没跑多久就累的不行了,她扶着墙面,大口大口的呼吸,直到胃中翻江倒海,眼前的天地都旋转了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不醒了。
这次逃跑,中途是遇见不少巡夜的禁卫军的,逃过一回容易,可要次次跑掉是不可能的,那些训练有质的禁卫军又不瞎。
果然,下一秒,身后就传来一道呵斥。
“什么人?是何人藏在里面!”
禁卫军头领立在汉白玉阶梯上,见湖面上的乌篷船晃了一下,他便立刻领着手下赶了过去。
桥边空空如也,迷离月色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宛如一块银白色绸缎被这夜风惊扰了。
那只孤零零的乌篷船又晃动了下,然后越飘越远。
阮泱听着外面的声音,心跳顿时如鼓擂,她笔直地躺在里头大气不敢出。
呜呜呜,这个架势,定是要完犊子的节奏,此番怕是凶多吉少。
阮泱湿漉漉的眸子盯着棚顶,星光月色顺着竹条编织的棚顶缝撒下来,虽然有光,但用处不大,船里头还是黑不隆咚的。
身下阴暗潮湿的甲板,时不时散发着霉味,可阮泱却在这种恶劣慌乱的环境下,隐约察觉到裸出的足踝处有团热乎乎的东西离她很近。
是蛇么?
阮泱擦掉眼泪,转念一想,蛇的身体是凉飕飕的才对,怕是有没人要的小野猫才会栖息在此处。
毕竟,除了畜牲,她想不到会有别的活物待在这里。
晕沉沉的感觉涌上脑海,阮泱整个人意识都开始朦胧起来,耳畔嗡鸣声又刺得她全身上下都疼。
直到她不禁发出一丝痛苦的哼吟声。
“什么人?再不现身,格杀勿论!”话刚落,禁卫军便抽出腰间的刀。
阮泱正不知如何是好,脚底下的小畜牲忽然动了,还顷刻间就扑到了她怀里!
那小畜生见她没了动静,便又亮出了尖牙,朝她的肩头用力咬了下。
阮泱又是痛呼一声。
畜生就是畜生,隔着衣服就能咬的这么疼!阮泱点着头,却迟钝的反应过来,方才足边儿的小畜牲忽然说了人话!
“快继续鬼叫。”
阮泱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戴:“什,什么?你是谁?”
船里黑漆漆的,加上中了毒,且不说看不清这男人的容貌,甚至都要人畜不分了!
宁羡不想过多解释,自皇帝下令发配他去边关,他这几日便常一人待在瑶津湖上。
一人,一船,一壶酒,有时还美人在怀。
自定国公败了,季家人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宫里的这些人便知,东宫大势早已不复存在,也默认了宁羡被废是迟早的事,现如今颓废着呢。
宁羡双手抵住少女的手腕,蹙眉说:“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
见甲板上的少女懵懵的,宁羡懊恼极了。
他干脆堵住阮泱的嘴巴将人敲晕,随后便一把掀开竹帘,冲外面的那群人勾着唇,懒洋洋说:“是孤。”
乌篷船里的男人正半卧在船篷边,他今日不再着玄色衣袍,着的而是如初雪般干净的白衣。
乍一看反削去了男人从前随身自带的戾气。
他怀里的一绿衣少女正静静地依偎在他胸膛上,背对着众人,只露出修长白皙的颈脖,和一头微乱的云鬓,颇有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
禁军见此场面也见怪不怪了,谁人不知从前那个跋扈嚣张的太子殿下,如今成了落水狗,颓废到每日醉酒后抱着各色宫人寻欢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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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羡虽大势已去,但再怎么说太子的这个头衔还在,他们也不敢公然对抗。
头领与手下相视一眼道:“属下有眼无珠,不知是殿下,属下们这就告退。”
宁羡哼了声,凤眸轻剜了眼离开的人,随后放开阮泱,张开双臂在船篷里躺下。
他盯着满是繁星的天空,听着水花拍打着船身,一股难以言说的酸麻感蔓延到胸口,半晌,他重新环住怀里的少女,轻轻拍打着她瘦弱可见骨的背脊。
他不明白,他明明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这个与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女人,可换来的却是背叛。
她害他差点死掉,害他差点成为一个人人唾弃的废人。
宁羡抬起手,指腹不禁在阮泱的眉眼间,嘴唇上,脸庞边缓缓摩挲着。
脸软软的,真的好可爱。
这叫他怎么甘心这辈子都见不到她,让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
他此番远去边关,正不知将阮泱如何办才好,这会儿怎就这么巧,自投罗网送上门来了呢?
宁羡起身将人横抱起,弃舟登岸带着阮泱回了庆毓宫。
月上中天,晚风卷起飘落在院中的梧桐叶,庆毓宫弃了一大半婢子和侍卫,现如今叫外人看来凄清极了。
尤其是宁羡的贴身婢子和亲信,除从前服侍先皇后的兰荣嬷嬷外,都被皇帝换成了刚入宫的新人。
兰荣才训完不听话的婢子,本想回屋歇下,却见宁羡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个姑娘。
她一愣,没有想到宁羡会把人带回寝宫。
兰荣上前:“殿下,这位是.....”
宁羡不予理会,将人放在了床榻上。
兰荣虽看不清少女的脸,但心中却有一个答案,她试探道:“殿下,奴婢方才回来的路上见凤栖宫灯火通明的,上前一打探,才晓得是她们家的阮二姑娘失踪了,现如今凤栖宫那边正找的焦头烂额呢。”
“您带回来的,莫非就是....”
宁羡没有否认,他只接着兰荣的话说:“我让你准备的药呢?”
兰荣一愣道:“就在殿下书房里,但那郎中说了,这药丸吞下去,虽说会让人长时间失去记忆,可若一直服用,会折寿的。”
宁羡有些不悦,甚至过于敏感的说:“你想说什么?难道你也要选择站在他们身边,背叛我?”
兰荣跪下道:“奴婢不敢。”
宁羡听罢,忽然抠起了字眼,他又气又委屈说:“是不敢,而不是不会,对吗?”
兰荣摇头:"不,不是的殿下,您怎会这么想,我从小看着您长大,先皇后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是绝不会有二心的。"
“兰荣,我给过她机会,非要等她完全想起来,最后彻底抛弃我,你才高兴?”
“去给我拿来。”
“是.....”
兰荣转身去了书房,将搁置在架子上的药瓶子拿了过来。
宁羡道:“明日传旨的公公要来,对吧?”
“是。”
“想办法让皇后他们来这里,人越多越好,听见了么?”
宁羡道:“我有些困倦了,既然如此,明日莫要叫醒我和泱泱,以免打扰我们的美梦。”
兰荣听罢看了眼卧榻上的人,便不再打扰二人,将门窗合上后,带着新来的守夜宫人下去了。
27. 手足
紫苏带人在凤栖宫找了一夜,就差石头缝里没找了,可依旧是徒劳无功,此事本就是皇后的秘密,又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搜查到旁处去。
现在,不让旁人发现阮泱不见了才是最好的情况。
黎明时分,阮灼音是被帐外轻细的窸窣声吵醒的,睁眼的那刻,她还完全处于发懵的状态,肩颈酸痛难忍,身边空空如也。
她摁住胸腔里那刻莫名跳的剧烈的心脏缓了缓,才回忆起昨晚那个丫头片子用玉如意将她敲晕的事。
此事显然在她的意料之外,阮泱她怎么敢?
阮灼音轻哼了声,随后坐起身掀开被子一看,见小衣换了,被单上也是干净的,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掀开帘子,见紫苏正伺候皇帝穿衣梳头,便试探地唤了声:“.......陛下。”
皇帝闻声回头:“阿音醒了?”
“嗯,陛下醒了怎么也不叫醒臣妾?是臣妾伺候不周了。”
皇帝道:“见你难得睡的这样安稳,便不打搅你了。朕昨日难得放松,却不曾想喝到不省人事,昨夜扫兴了,是朕的错。”
阮灼音听罢,走到皇帝身边,随后接过紫苏手里的龙袍,笑叹:“来日方长,这打什么紧呢,如今凤栖宫不似从前那样热闹了,臣妾养病期间,每日醒来也就只有那些针线和书本打发时间,困了什么时候睡都可以。”
皇帝笑道:“是吗,但今日可不同从前那般悠闲了,等朕下朝,就陪朕一起去福宁宫给太后请安。”
“一同去?”阮灼音有些意外。
皇帝点头:“对了,太后上回同朕说,她要亲眼看看此番立了大功的姑娘,你待会儿记得把泱泱也带上。”
阮灼音:“.....是。”
目送皇帝离开后,阮灼音的双腿便支撑不住了,她扶住一旁的圆桌捂着自己虚脱的小腹缓缓坐下。
她对紫苏道:“还不去把那尊菩萨娘娘请来?”
半晌后,见紫苏支支吾吾的不肯抬头看自己,阮灼音便哼道:“她又怎么了?昨晚被吓哭了,到今儿早上还不肯见人?”
“不,不是呢,是人.....不见了。”
紫苏跪下,趴在地上说:“回娘娘,凤栖宫哪里都找过了,就是不见人,且外头也没什么风吹草动。”
阮灼音本就烦透顶,听完紫苏的话更是脑袋都大了:“那死妮子,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
“什么时候失踪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让我如何向太后和陛下交代?”
紫苏道:“娘娘莫生气,这是宫里不比外头,怎可能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宫里也不是她能藏的住的,说不定.....说不定人没了。”
“她性子倔,又知道了咱们的秘密,娘娘怕是指望不上她,可留着她咱们也不放心,若没了,就是死无对证,也省得娘娘您动手。”
阮灼音剜了她一眼:“你说的倒简单,罢了,先替我梳妆吧,太后那里咱们是不可能爽约了。”
......
紫苏很好的用妆面掩去了阮灼音脸上的憔悴,用沉水香盖去了她身上原本药草的气息。
阮灼音今日着了件赭红色牡丹印花纱制襦裙,在紫苏的搀扶下,步辇外的骄阳洒在她身上,熠熠生辉。
不张扬也不寒酸,一切都刚刚好。
才踏入福宁宫,阮灼音便意料之中的见到了许多人,昨日太后才从行宫避暑归来,宫里宫外有着不少人上赶着献殷勤。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众人回首望着姗姗来迟的皇后,便也一一向她行礼问安。
“皇后娘娘,怎就见你一个人来,你家那个小侄女儿呢?太后娘娘方才还在咱们面前夸她呢,说今儿个咱们就能有幸见着她了。”
太后道:“是啊,阮二姑娘怎么没同你一起来?”
皇后哑然,她收紧手里的冰丝手绢,莞尔道:“泱泱这孩子昨日受了风寒,说头疼的厉害,这会儿赖在床上不肯起呢。”
“染了风寒?朕昨日同她吃晚膳时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病了?这样吧,待会儿就让朕的许太医亲自去瞧瞧。”
话说间,皇帝上完早朝,也赶来了福宁宫。
皇后垂眸:“这....泱泱只是小病,哪敢让陛下的御医来瞧呢。”
太后见此,提醒道:“是啊,有皇后亲自照料,你还怕小姑娘的身子好不了么,行了,竟然今日这般不巧,那哀家便下次再约她就是了。”
阮灼音听罢,见太后总算没纠缠阮泱去了哪里,便也缓缓松了一口气。
来福宁宫的嫔妃和世家女们许久没聚了,便在落座后,一起陪太后唠起了家常,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李美人前不久诞下麟儿一事。
阮灼音笑着附和着,心里难免酸涩,久而久之,她便不再说话了。
“皇后娘娘救命!”
正出神,福宁宫外便传来宫人的哭喊声,这一哭可把在座的人吓了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婢子便一边哭喊,一边想挣脱了侍卫们的阻拦跑进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太后起身道。
阿丑自下了船后,便依宁羡的命令一路陪阮泱回到了凤栖宫,她按兰荣昨日叮嘱的话,忽然跪了下来抽抽搭搭说:“各位贵人们请为奴婢做主啊。”
阮灼音认出这是阮泱的贴身侍女,一下子倦意全无。
兰荣片刻后便带着人赶来了,她向众人行礼后,不慌不忙的说:“是奴婢办事不周,这才打搅各位娘娘贵人们的雅兴,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奴婢今早准备给殿下送些甜粥过去,却不曾料想在殿下寝阁旁,发现这眼生的婢子一人鬼鬼祟祟的。”
“奴婢无论好说歹说,这姑娘都不肯说是她是来做什么的,我们大家伙的想大概是贼吧,便想抓了人搜身,可这姑娘却趁机挣脱,跑到了这里来。”
阿丑连连抽泣,配合道:“你胡说,我不是贼!”
太后叹道:“那你说说看,你是伺候哪个主子的?大半夜的躲在太子寝居是何居心?”
阿丑揉了揉眼睛:“奴婢是伺候阮二姑娘的,昨夜冒着危险去太庆毓宫,只是想找我们二姑娘。”
“找阮二小姐的?”
一人察觉到似乎是有好戏看了,便对皇后惊讶道:“皇后娘娘方才不是说二小姐病了,躺在榻上休息吗?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会跑去太子殿下那里呢,定是你这婢子胡诌!”
阮灼音咬牙,悄然瞪了眼兰荣,这一瞬间在心中恶狠狠地诅咒了宁羡几千万遍。
阿丑哭的及其委屈:“若各位不信,只要派人去凤栖宫找找就是了,二姑娘此刻绝不在凤栖宫,而是在庆毓宫。”
太后道:“你为何会知道?”
阿丑看向皇帝:“是这样的,昨夜陛下陪着皇后用晚膳,这期间二姑娘也在,后来姑娘有些醉了,皇后便让紫苏扶姑娘回去歇息。”
“可我拿着醒酒汤回来时,哪里想的到二姑娘根本没醉,那时候还对着镜子描眉敷粉,脸上还挂着笑,看上去高兴极了,我们问这是遇着什么好事了,她也不说,只让我们退下。”
“后来奴婢不放心,就悄悄跟了过去,却不曾想二姑娘竟是去了太子殿下那里,奴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才会如兰荣嬷嬷说的那般惊慌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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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
“你说的可句句属实?”太后道。
阿丑看向立在皇后身边的紫苏:“事关姑娘清誉奴婢不敢妄言,况且昨晚不是只有奴婢一个人看见,连紫苏姐姐和凤栖宫上上下下不少人,也知道二姑娘没有醉。”
阮灼音侧首:“紫苏,她说的....”
皇帝忽然打断了这场辩论,他的声音压过众人:“你的意思,阮泱如今和太子在一起?”
阿丑虽沉默着,却胜似千言万语。
孤男寡女,夜不归宿,又都是血气方刚。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年纪,他们会做什么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阮灼音听皇帝喊的是阮泱,而不是从前那样亲昵的叠字,便知道这下是很难挽回阮泱在皇帝心中的形象了。
父子到底是父子,哪怕再水火不容,男人也不会照顾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
即便这个女子没有错。
阮泱现在被冠上欺君之罪,不管陛下从前再如何怜惜她,这一时半会儿的,怕也难以消气。
皇帝看向阮灼音:“皇后怎么看此事?”
阮灼音回过神,缓缓跪下:“臣妾全然不知情,昨夜臣妾是一直与陛下待在一起的,若阿丑说的句句属实,泱泱便是犯了秽乱后宫的大错,臣妾绝不姑息.....”
皇帝冷冷地瞥了眼阮灼音,半晌后忽然笑道:“怎么一个个都安静了?说起来朕也好久没去看望太子了,王公公,摆驾庆毓宫。”
手里的紫檀佛珠随着皇帝随手用力一甩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这阵转瞬即逝的声音宛如燃烧的爆竹似的,刺的阮灼音娇嫩的心脏生疼。
.....
兰荣见浩浩荡荡的人跟随皇帝一同去了,便总算放下心来,走前,她瞥见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丑。
“走了,没有你的事情了。”
阮溪盯着地板缝隙,视线慢慢模糊起来,她起身咬牙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阮泱她会怎么样?”
兰荣蹙眉,她倒没想到阮溪还会关心这个妹妹的死活,宁羡此番自然是不会让阮泱死在别人手里的,可她却故意道:“不好说,很大可能会死吧。”
阮溪听罢,嗤笑道:“死?宁羡不准备保她?”
兰荣道:“那也要看陛下的意思,一个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女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说,你们并不能保她全身而退,只管自己的计划是否成功?”
兰荣不语。
阮溪走到兰荣面前道:“宁羡宁愿冒着彻底失去阮泱的风险,也要破坏阮家的计划将她困在身边,陪他一起受苦?”
“明明是宁羡不择手段,栽赃陷害!宁羡是见不得她幸福吗?”
“准确来说,是见不得她和别人一起幸福。”
兰荣语罢,又挑眉反问:“瞧你这个样子,你难不成想看她幸福?你难道不自私么?”
她悄悄走到阮溪身边,抚摸着阮溪丑陋的脸庞,低语道:“其实,若不是你当初想爬殿下的床,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比如,你无辜的妹妹不会被殿下缠上,不会失去记忆,在险些灭了她全族的仇人身下主动求欢,包括你,此刻定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阮家千金,不会毁去容貌,受制于人。”
兰荣道:“这都是你们阮家的报应。”
“你.....”
阮溪想反驳,却被一口气堵在胸口。
她的确不想看到阮泱好过。
兰荣轻飘飘地看了眼她,摇头道:“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劝你还是一条路走到黑吧,否则殿下发现你有二心,还不知道会不会留你全尸。”
28. 清白
暖阁内悄然无声,门前的宫人们都退下了,唯有院中枯井旁的梧桐叶吹得沙沙作响。
小轩窗下一少女抱膝而坐,她眼神盯着某处发空,嘴唇咬着,手里的绢帕却越攥越紧,半晌,那双晶亮的眸子里忽然坠下一滴泪珠来。
金莲被季长欢塞进庆毓宫快有一个多月了,这三十来天,却并未有机会仔细瞧过宁羡一眼。
她只是个打杂的,又不是什么贴身侍女,要见到宁羡可真是比登天都难了,昨夜被兰荣指着鼻子训斥了快半刻钟,思来想去却怎么也不服气,便斗胆独自跑来暖阁前,试着看能不能碰碰运气见到自己朝思暮念的人。
不曾想人是瞧见了,可双眼却被宁羡横抱在怀里的绿衣姑娘刺痛了。
她躲在墙角下,听着屋里时不时传来响动,金莲虽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只要一闭眼,那令人钻心的画面便牢牢地在她脑海中不断刻画。
外面暂时被兰荣封锁住,她走不了,只能坐在角落里听着这旖旎乐音,听了整整一夜。
直到曦光从云层穿透的那一刻,里面才总算安静了下来,金莲看着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心里那丝不甘幻化成火苗在她心里越烧越旺。
季长欢如今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定是指望不上她了,宁羡又即将远赴边疆,她要快些为自己做打算了。
金莲捂住耳朵,努力隔断从屋里传来的声音,她吸了吸鼻子,决定还是爬墙遁走,先暂时离开这个非之地。
....
阮泱做了一个很沉很沉的梦,梦里她处身于一个闷热潮湿的洞穴,湿答答的薄衫吸附在她原本干燥的肌肤上,让她燥热不堪。
朦胧间,貌似有一条比大腿还粗壮的的巨蛇缠绕在她身上,而那蛇还故意盘绕起来,湿滑的信子朝她脸上不断吞吐。
又凉又黏,真的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梦里这洞穴空气稀薄,叫人难以畅快的呼吸,阮泱只好仰着脖子,试图嗅到外边新鲜的空气,连不慎摔倒时,那牵连到腰腿间的疼痛她也不管不顾了。
她只想快点从这腥滑的蛇身中逃脱....
宁羡躺在榻上均匀地呼吸着,可实际上幸福到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虽熬了整整一宿,到底有些困倦,可晨起时,他又抓着昏迷不醒的人啃了一遍,如今总算发泄完了怒火。
他轻轻地抱着阮泱,嗅着少女发端的馨香,那些令人发愁的凡尘琐事,他竟难得的抛之脑后,一点也不想管了。
只想带着人双宿双飞。
春风得意时,他把最好的东西捧到阮泱面前,把她饲养的白白嫩嫩,现在随时可能要下地狱了,自然也要带她一起受罪。
他才不要他养好的小猫认旁人做主人,哄旁人高兴。
虽然怀里的人死气沉沉的,没有前几次那么好玩了,可要是不下药把人弄晕,阮泱怎么会这么乖的陪他呢?
宁羡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女,发现对方脆弱到下一秒几乎就要与世长辞后,他的心脏控制不住了,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酝酿了好半天,他癫狂地笑了,随后竟有几滴不知是担忧还是惊慌的液体忽然从他眼眶滑落。
怎么办,都说做了坏事要被雷劈死,可他这也不是故意的啊……
宁羡俯下身子闭上双眸,欲朝阮泱惨白如纸的脸上吻去,可与此同时,帘帐外的门扉被一道极沉极缓的力道推开了。
宁羡的手一顿,伴着沉稳的步履声渐渐近,他收回笑容,给阮泱盖好被子,又收拾好自己凌乱大敞的衣衫,不慌不忙地坐起。
皇帝拽开床幔,只见宁羡仰头坐于榻边,一双水润猩红的凤眸望着他,素色寝衣下胸口肌肉分明,上头还蹭着十分显眼的女子口脂。
榻上狼藉一片,一眼看过去这被衾上什么都有。
而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如今就侧卧在宁羡身后,青丝团在软枕上,玉颈斑驳,香肩微露。
皇帝语气生冷:“你们在做什么?”
宁羡闭上才哭过的双眸,唇齿间发出声极痛苦的轻“嘶”声,他垂首缓缓揉着太阳穴,似在努力的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
见宁羡无辜的模样,缠在掌上的紫檀佛珠几欲要被皇帝碾碎了,若时刻的庆毓宫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他手里的这巴掌早就扇过去了。
堂堂太子竟使些见不得人的勾栏做派去毁掉一个女子的清白,若传出去,皇家的颜面何存?
后边乌泱泱的人在提醒他,若他因一个女人闹得父子不合这显然是让人看了笑话去。
他不能动怒,至少不是现在。
皇帝松开牙关,看着“天真无辜”的宁羡嗤笑一声,他想不明白,曾经最听话懂事的孩子,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偏激,自私,狠毒,最终成了个没有感情自我封闭的机器。
仿佛没有人可以把他从阴暗潮湿的泥潭里拉出来。
阮灼音如今做什么也不对,上去安慰就是往刀口撞,杵在原地显得她这个亲姑姑太过冷漠。
正犹豫着,阿丑也赶到了,经过兰荣的一番“劝说”,她还是选择再次背叛这个妹妹。
没有什么人可以比自己的性命重要了。
阿丑在床笫边跪下,泪水胡乱地流淌了一脸,她看着阮泱惨白如纸的脸说:“小姐....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皇后娘娘,二姑娘为何一直昏睡着?”
兰荣走上前,拾起阮泱手边儿上的东西捏了捏:“二姑娘的香囊里装的是什么?”
香囊鼓鼓的,里头似装了不少粉末状的东西,此时兰荣却不小心手滑,打开的香囊坠地,里面的药粉尽数洒了出来。
很快,有人喊来了太医,老太医沾起指甲盖大小的粉末在鼻间一嗅,道:“回陛下,娘娘,此物是合欢散,用量过多便会中毒,使人昏厥。”
太后听罢,冷笑一声:“皇后,你们阮家还真是都养出了一些顶好的姑娘,一个比一个玩儿的狠呢。”
阮灼音听着太后的训斥,恍惚间却不慎对上了宁羡的眼睛,那拉着丝线的眼神,似乎要穿透她的脊骨,宛如恶鬼缠上身。
她垂眸道:“臣妾....并不知情,既然人证物证俱全,臣妾亦百口莫辩,如何处置全凭太后和陛下。”
皇帝也不是什么黑白不分的人,但此刻为大局着想,必须保全皇家颜面,也不得不舍弃这无辜的美人。
他再要阮泱,这面子上也过不去了,从古至今有哪个明君会明目张胆抢自己的儿子的女人。
他不齿,也不屑,就只好忍痛割爱了。
皇帝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阮泱后,深吸一口气叹道:“阮二姑娘秽乱后宫,从今往后逐出宫去,若此后无诏,阮氏女子世代不得踏入宫门半步。”
“至于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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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现在对这个儿子是厌恶至极了,他缠着手上的佛珠冷道:“不必等了,三日后便启程出发西北戍边吧。“
到时路上随便出个意外就好了,太子仙逝,举国同丧,几年后再择旁人就是。
他看了眼昏死过去的阮泱,叹惋了声:“都散了吧,皇后,天气凉了,病人经不住风,快把人带回去。”
阮灼音见此,亲自把赤身的人儿用毯子包裹得密不透风后,迅速招呼了嬷嬷们过来。
晌午的风暖烘烘的,却不由得让人感到一丝寒意,庆毓宫的人逐渐散去了,此时暖阁中央只有宁羡和皇帝二人了。
皇帝不愿多言,憎恶地看了眼宁羡,走前轻飘飘落下一句话:“不要脸的东西,不愧是母子。”
宁羡听罢,平静的心脏突突的跳了下,他掀起眼眸,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背影愈来愈模糊。
......
皇帝的好心情完全被搅和了,他没有选择回到重华宫歇息,而是摆驾去了太后的福宁宫。
太后平躺在玉簟上闭目养神,跪在他两侧的宫人正为她梳发按摩。
皇帝坐在屏风外的太师椅上好半天了,却一言不发,指吾指翻着手里的书本,也不知是看进去了,还是没看进去。
半晌,太后半睁着眼懒懒道:“进来吧。”
皇帝听罢,依言走了过去。
太后叹道:“你是个爱民的好君王,或许并不愿看到阮氏为洗去家族污名,逼她选择自尽。”
皇帝蹙眉,在这种事情上他也有怜香惜玉之情,他的确不愿看到那鲜活可爱的人儿死掉。
方才亲口决断了日后能与绝色美人在一起的机会,心里到底还是不甘心。
皇帝道:“那母亲可有办法?”
太后闭目道:“宫里上下多少人都撞见了此事,若想堵住悠悠众口保阮女的名声,又要维护好两家的关系,哀家看,不如干脆赐婚好了。”
皇帝拧眉:“赐婚?您是说,让阮泱就此名正言顺地嫁给太子?”
“是。”
皇帝语塞,他早就知道宁羡心里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可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妥协他。
太后接着道:“你别忘了,阮家也不是什么善茬,季家倒了,阮氏反一家独大,他们又一直想往你枕边塞人,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若吸取季家的教训,肯安分守己只为保住阮家的地位就罢,可人心难测,你知道数年后阮熹山是怎么想的?”
“羡儿此番也不光只为一己私欲,更是为了宁家的江山着想,也算他良苦用心。皇帝,咱们不得不防。”
皇帝叹道:“不要在儿臣面前提那个不要脸的东西了,朕没有那种儿子。”
太后道:“哀家不宜干涉立储君之事,既然你铁了心要废掉羡儿,哀家也没有什么要说的。”
“依哀家看,都闹到这个地步了,陛下不如就了却太子最后一桩心愿吧。”
皇帝一愣。
“你若非要逼太子去了,阮女在他身侧,他也好黄泉路上有个伴儿,你也不枉这二十年的父子情分。”
“要你实在舍不得,等太子死后,找个机会给阮女换个新身份,将她召回来不就是,彼时谁敢胡言乱语?”
太后见没动静了,她睁开眼,见皇帝不知在想什么,她嗤笑道;“怎么样皇帝,你说呢?”
29. 诀别
阮灼音派了好几名得力侍卫,将阮泱所住的暖阁完全封锁,如今怕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嬷嬷们将裹得粽子似的阮泱放于榻上,搬弄期间,少女身上的绒毯难免会蹭掉一些。
许是梦魇,又或是疼痛,阮泱细眉紧蹙着,额上被汗珠濡湿,咽喉间又时不时发出挣扎的嘤咛声。
“文瑾....”
阮泱音听罢,回头瞥了眼。
下一秒,却是她怔住了,绒毯下少女未着丝缕,本应该雪白如瓷没有一丁点儿瑕疵的肌肤上,此刻却烙印着触目惊心的紫青色痕迹。
这哪是床笫间的纠缠,分明是狠下心的报复。
阮泱只是除奸消恶替天行道,宁羡那个无赖就要这样作践她,毁掉她?
阮灼音越想,冒出来的冷汗就越多,她愧疚的同时,又有些庆幸。
庆幸被宁羡迫害的人不是自己。
只是可惜,她和陆文瑾原本一对蜜里调油的鸳鸯,却不慎招惹到宁羡那只恶鬼,这辈子真真是甩不掉了。
紫苏把煎好的药端了过来,浓浓的苦味蔓延至整个屋子。
她道:“娘娘,闹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向大人交代……”
阮灼音叹道:“能怎么办?还不准备下去?这事情用不着再麻烦兄长了。”
紫苏一愣:“您的意思是....”
“难道我要留着一个没了清白的弃妇,白白落人口舌?”
阮灼音哼道:“也不是我心狠,我那些叔伯们家中还有许多女儿待字闺中呢,他们能容忍阮泱活着?”
“你看看她现在这副样子,死了或许是解脱,日后在天之灵也会感激我的。”
紫苏回忆起昔日阮泱的一颦一笑便觉得惋惜,这灿烂的像朵花儿的人,日后再也看不到了。
她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
日落向晚,绚烂的晚霞穿过珠帘爬到锦枕上,阮泱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终于惊醒。
她抬起手看了看,除了残留的莲花香外,并没有刺目血迹。
还好只是个梦。
梦里那条恶心的巨蛇无论她怎么挣扎,也不肯她走,直到她用匕首将其扎死,才从蛇身中逃脱。
紫苏:“二姑娘,你终于醒了,可要喝水?”
鼻腔里充斥着苦涩难闻的药气,阮泱的脑海却一片空白,连她为何会浑身酸痛的躺在这里也不知道。
尤其是腿,仿佛要被撕开了。
她发现,自醒来后记忆越来越差了,差到连刚才做了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要分不清虚实,听不懂人话。
紫苏抬手在她空洞的眼神前晃了晃:“.....二姑娘?”
阮泱回过神,难以言喻的空虚和慌张涌上心头,若不是阮灼音这个血亲赶了过来,她估计自己就要失态的大叫起来。
“泱泱?”
阮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迫不及待地抱了过去:“.....姑姑。”
“我,这是怎么了?”
阮灼音对着莫名的依恋,有些不习惯,她无情地推开了这个可怜的少女:“怎么了?看看你身上。”
“不陌生吧,现在明白发生了什么吗?”
阮泱听罢垂首,分析了片刻,终于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该怎么做,不用我来教。”
阮灼音将紫苏手里的东西扔在榻上。
“好好的提线木偶不做,非要反抗做什么?看你把事情闹成这样,最后受伤的还不是你自己?阮家不会认你,旁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你淹死,陆文瑾也不可能娶一个没了清白的女子。”
“你只有死了,才可以彻底解脱。”
阮灼音料定阮泱哭一顿后会乖乖就范,可面前的少女抓起那颗金子,抬头望着她的双眸透着一丝尖锐。
阮泱语气微冷:“谁的意思?”
她反问道:“陛下?”
见阮灼音没说话,阮泱便将金粒扔掉:“既然不是陛下赐死,我为何要自尽?被人凌辱是我的错?”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怕我活着,会拖累那些未出嫁的姊妹,最后不仅名声没了,还要背个自私不孝的骂名。”
“可那些从不曾来往的亲戚,跟我关系很大吗?她们什么时候打心底叫过我一声姐姐妹妹?”
阮灼音没想到这胆小懦弱的姑娘会反驳,她嗤笑说:“可是阮泱,人心难测,你回去了会生不如死,你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散播你的谣言么?”
阮泱睁着发红的眼睛:“他们怎么着我管不了,我听见什么就只作聋了,大不了被逐出族谱,我虽什么都忘了,可我有手有脚学东西快,没了家里,何愁活不下去。”
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姑姑,该死的人是欺辱我的男人,而不是我。”
阮灼音笑她天真,既然卷入朝堂纷争,哪有什么是非对错。
她道:“你不听话?”
阮泱见皇后依旧不留情面,干脆彻底撕破了脸。
她不是一个无私大爱的人。
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华富贵时,他们也不见得会对她感激涕零。
大不了鱼死网破,闹到皇帝那里去。
阮泱道:“如果我死在凤栖宫,死后宫中定要请仵作验尸的,陛下对我倒有几分怜惜之情,他若发现我死于非命,你该怎么交代。”
“你……”阮灼音语塞。
话说一半,凤栖宫外便传来黄门尖锐的声音,阮灼音分辨出这是皇帝身边的徐公公,便只好暂时作罢,扯着阮泱前去接旨。
阮泱跌跌撞撞地随皇后跪下,此时天色完全暗了,她不知道,什么事情陛下会这么着急下旨。
太监的声音穿透耳膜一点点进入:“阮氏次女钟林毓秀,贤良淑慧,又与太子年岁相当,良缘夙缔,朕特降隆恩于尔等,并着礼部明日即刻完婚。”
阮泱蹙眉,要她嫁给轻薄自己犯人,这算个什么理?
“阮二姑娘,还不快接旨?”
阮泱回过神,现在这架势,她不可能和阮家和好了,就算回去,怕也难逃族人追杀,还不如先暂时逃出阮家这个狼窝,等找到机会,再与太子周旋。
她捧过宗简:“臣女接旨。”
....
婚期来的匆忙,和赶鸭子上架没什么区别,阮泱有了圣旨这道护身符,皇后也不能拿她怎么办,只能派丫鬟和嬷嬷好好的把这位准太子妃好吃好喝的供着。
阮泱目前有些排斥陌生人触碰她,便禀退下人后自己沐浴更衣了,浑浑噩噩地躺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又受了气,她现在跪坐在铜镜前为自己梳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暖阁烛火摇曳,案前火红的嫁衣和金钗珠耳铛一眼看去金光闪闪的,刺的人眼睛都要看不清了。
阮泱对此次婚约虽有所排斥,但皇恩浩荡也只能乖乖接旨。
阮泱揉了揉酸痛的胳臂,难免感到一丝后怕。
这太子暴虐昏聩,虽接近被废的边缘,但心腹应该不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要不听话,灭她是分分钟的事情。
阮泱内心挣扎片刻,还是放弃了新婚之夜捅人的愚蠢做法。
钟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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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响,她竟已不知不觉呆坐到了五更时分。
阮泱把珠钗往云鬓上簪着,手里忙活的不行,眼泪却也不争气地往胭脂盒里掉,没一会,小小的胭脂盒里就一片血红色汪洋。
季氏男丁皆赐死,女子亦难逃被发配去边疆为奴为婢的命运,而她也好不到哪去。
即使好人没好报,她也不后悔帮了皇帝和阮家。
青梅竹马的陆文瑾也好,良心被狗吃了的前夫季九也罢,在她穿上嫁衣的这刻起,都要翻篇了。
可是。
阮泱想到一个人,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乱淌。
陆文瑾怎么办。
她明明答应了以后和他好好过日子,如今看来又要失约了。
心中这股愧疚感难以言喻,她已经没有脸面见他了。
“姑娘,有人找你,你见么。”紫苏在外敲了敲门。
阮泱听罢莫名咯噔了一下,她问道:“是谁?”
紫苏回头看了眼乔装打扮成侍卫的陆文瑾:“是....”
陆文瑾抬手嘘声,示意紫苏不要说话。
阮泱揉掉眼泪,才想说不见,却没想到下一秒那门就被野蛮地推开了。
她才抬头,那玄衣少年就飞也似地冲了进来,跪在地上搂住她,最后把下巴深深地埋进她肩颈窝里。
阮泱很快感觉脖子那里湿漉漉的。
“你....”
少年的身体实在太重了,她支撑不住,没一会儿就被人压倒了,珠钗磕碰在地板上玲玲作响,阮泱挣扎片刻后,也安静了下来。
此刻,屋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阮泱静静地注视他,发现人晒黑了些,脸上长了点儿嫩嫩的胡茬,眼睛汪汪的。
她撇过脸去,哽咽道:“你别这样,快起来。”
陆文瑾看着怀里如花似玉的姑娘,他此刻真的想,想效仿宁羡那样做天下大不讳之事,就此将人夺回去。
他迷迷糊糊地附身,恨意夹杂着爱,最终也只是蜻蜓点水地将阮泱的唇吻了吻。
陆文瑾抚摸着她身上不堪的痕迹,哑声说:“泱泱,我带你走好不好?逃离这个吃人的地方,再不会有疯子盯着你。”
阮泱储着泪摇头:“我不走,我喜欢的人是太子,是季九,我不会跟你私奔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被追兵抓到,陆文瑾会因为她死的很惨。
她怎么可以连累无辜的人?
“你还忘不了他?”
陆文瑾有点崩溃:“为什么你可以对他念念不忘,而我就这么容易被你忘的一干二净?是我不够坏?”
阮泱以袖掩面,抽泣道:“对呢,我是忘不了季九,他死了我也喜欢,所以你走吧。”
陆文瑾怒道:“你们的感情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若那次犯的错不是个乌龙,你们之间连孩子都死掉一个了,阮泱,你心心念念的夫君根本就不爱你。”
“他都这样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明明我从前是你最喜欢的人....”
阮泱控制住冲动的心,半晌,她还是哑着嗓子说:“你也说是从前了,所以,你现在忘了我好不好?我是颗灾星,靠近我的人都会变得不幸,我不想看见你为我受苦.....”
“泱泱,我不怕吃苦.....”
”不,小将军,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你以后要好好的娶妻生子,定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我去了北疆你也不要来找我,那里很危险,你好好保重,活着最重要。”
阮泱推开了少年:“不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