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修仙大佬的日常》 第237章 过往记忆 “你,你……您真的是……陶黎前辈?” “是。” 这是他第一次回答了颜氏后人的问话,没有一丝迟疑。 “陶黎,先天灵胎,十尾天狐,极其聪慧早成,年不过百便修成别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族中倾力培养,乃至三百岁诞之际飞升而去,空前绝后的天资……” 颜重不敢再说下去,传闻中的那个神人、仙尊,颜氏一族的骄傲,与眼前这个低贱到尘埃里的人,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根本不会联想到一起。 可是就这样天差地别的形象,有人告诉他,这居然会是一个人!!! 十尾天狐,先天灵胎,逆天天赋,陶黎,或者说颜陶黎,从未飞升过。 一切都是真的,只有飞升是假的! 为什么? 为什么要欺骗后人,飞升一事又岂能作假? 老不死的就是这么告诉他的,这是仇人,一个天大的仇人,永远都不能放他离开。 难道在老不死的之前的那些前人,也是这么告诉下一代的? 可是,他叫陶黎,颜陶黎啊! 到底是为什么? 柳桾盘坐在地,看着颜重颇受压击的模样就更不着急了。 “这个故事吾很乐意听,不急,慢慢说。” 说罢,柳桾拿来了一个石子倏地打去陶黎的颊车穴令其被动张开嘴巴,又弹了一粒丹药进他的喉咙里,连给他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这下你就可以顺利讲话了。” 颜重沉默,颜祁风顺势就坐到了柳桾的旁边,陶黎也沉默了许久方才很慢很慢的出了声。 “我……不爱讲故事,这个故事,也不长。” “太久了,我都记不清了,颜殇,是个坏人,很坏很坏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得罪他,那天,是我的三百岁生辰,他说,要带我去看他给我置办的生辰惊喜。” “我同意了,可是当天,雷劫来得突然,我以为那是我的,别人也这么认为,原来,那场雷劫其实是他的。” “他比我年长许多,天赋也是出了名的好,我能修炼到的境界他如今也到了,他叫我给他护法,我同意了,后来……” “后来,我好像挨了天雷,晕倒了,再后来,我来到了这里,被绑着,被放血,直到今天。” 陶黎的眼睛,由麻木到情绪逐渐转浓,再是恨意全部占满,到最后爱恨两消,什么也不剩,只剩下无尽的麻木。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里除了颜氏的人会进来,也曾来过一个小贼,他打我,骂我,踏我,我就顺便送了点小礼物给他了。” 陶黎难得轻呵了一声:“看你们一个两个都来了,想必是我送的小礼物起作用了。” “此毒,在你身上凝成多久了?” “不知道,可能……十年八年?反正我又没见过太阳。” 陶黎突然就变成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与不能说话和刚说话时的模样反差极大。 “那你可还记得那个小贼是何模样?” “哟,那可太久了,忘了。” “忘了,以前的事情记得倒清楚,最近的事情怎么就忘了啊?” 要不是他还顶着陶黎这个名字,又全身都是妖毒,就这样欠的语气,颜重早就把他拎起来打一顿了。 久未言语的柳桾适时动了动。 “忘了,没关系,吾有的是办法让你想起,话说得太顺了也不怎好,丹药的药效应该快到期了,一个字一个字说也是能听懂的。” 陶黎看向盘坐着的柳桾,上下打量了几眼。 “时间过得可真快,现在的小辈是越来越不识数啰。” “呵~” “万年前,哪怕你修为再高,也跃不过天穹去,更何况,现在的你除了这一身的妖毒一无是处,和本尊作对的下场可不怎么好。” 柳桾手中慢慢蓄起火焰,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陶黎惊讶的看着那火焰:“九幽琉璃火?” “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陶黎嗤笑一声,反倒更坦然了。 “要烧死我吗?那我可真得谢谢你了。” “你求死?” 陶黎分外平静的说道:“死,不比现在这样更好?” “嗯,有道理。” 收了火,柳桾站起身来走近一步饶有兴趣的观摩起他身上的这些妖毒。 “不如你说一说这妖毒中掺和的‘积云雪屑’是怎么来的,本尊可以考虑考虑把你放下来,怎么样?” “积云雪屑,那是什么?” 问话的是颜重,可听到这个名字的陶黎却面色突变,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柳桾。 “你……是如何得知?” 柳桾微微一笑:“看来是知道啊,说说,你是如何将其召至身上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 “柳桾,玄山门中人。” 陶黎沉默一瞬:“玄山门?没听过,你一介后辈缘何会知晓这东西?” “不若还是说说你是怎么召来的它吧。” 柳桾并不打算回答他。 陶黎又是一阵沉默,看他的样子他也不想回答此事。 “既然不说,本尊也不介意自己问。” 柳桾起手结印:“净灵台,清命海,明魂!” 明魂术一经开展,所有的过往无处遁形,不过到底是万年前的人,即便现在没有了任何修为可还是难以窥探过去,柳桾又给他施加了好几层压制才终得窥见一切。 如他所说,他的过往除了那三百年之外,剩下的时间一直都被囚禁在这里,他没有说谎。 在漫长的时光里,陶黎从一开始的拼了命想要离开到逐渐变得麻木不仁,甚至为了打发这样的日子开始研究起那些有的没的东西。 十尾天狐生来就不凡,悟性极高,对很多事物一点就通,可是这里厚实的晶矿阻绝了外界的绝大部分东西。 当他的血一点一点渗入到了晶矿里,渗入到更远的地下,他突然就“沟通”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这个“东西”很特别,它像是一团气,又像是在黑暗中长出来的粘液一样的玩意。 在接触到它的那一瞬间,它就钻到了自己的身上,也让陶黎了解到了它的存在。 原来它是一种名为“积云雪屑”的东西,说是东西也不准确,它没有实体,只是能让人看见而已。 它诞生在一处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那个地方游离于天外。 确切的来说,它并不属于这里,它是被携带过来的,就像它告诉陶黎,以他的身份他也不应该在这里的。 它没有属性,可以跟任何东西融合再变成主体所希望的样子。 陶黎想要保护自己变得强大从而离开这里,所以它就变成了妖毒,一种融合无解的妖毒,除了本人谁触碰到它都会慢慢的死亡。 可惜的是,妖毒融化不了金绳,它只是妖毒而已。 可是那个第一个碰到这妖毒的小妖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死掉,还仿制出了同样的妖毒? 柳桾没能从陶黎这儿找出更多的答案,被施了明魂术,陶黎本就孱弱的身躯此时更是像个死人一样连气都是断断续续的。 “清桾仙人,如何了?” 柳桾无言地看着面前这个被绑着的人,良久才转过头去看向颜重。 “他身上的这些妖毒已经跟他融为一体了,祛不掉,除非连他一块杀了,至于外面的那只兴风作浪的妖,你们去问问当年做事的那些人不就知道了?” 颜重看向陶黎:“那他……” “这是你们颜氏的恩怨,吾不予插手。” 颜重沉默,而一旁的颜祁风从始至终都像个外人一样看不分明。 “清桾,这就要走了吗?不去厉鹘殿坐坐?” 柳桾看着颜祁风那极力挽留的模样张了张嘴又停顿了一下,最后出声道: “我们的目标也算一致,留一留也无妨。” 颜祁风刹时双眼澄亮脸上也有了笑意:“清桾这算是答应了。” 第238章 被隐藏的过去 颜重留了下来,而柳桾刚是跟着颜祁风离开了此处。 在即将看不见二人身影的拐角之处,柳桾悄无声息的转头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陶黎,眼底闪过一瞬什么,随后又一切如常的离开了此地。 山顶常年积雪,厉鹘殿一切如常。 颜祁风变得话痨了许多,一直在讲述着这些年他的那些经历,柳桾倒是一如既往的稳重。 没过多久,颜重也跟着回来了,看他的脸色却不见得有多好。 “父君,问出那个人是谁了?” “嗯……” 应了颜祁风,颜重却又迟疑了起来。 “是谁?” 颜重拧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吩咐道: “祁儿,这两日你且应付好殿中事宜,我要出去一趟。” 转而又对着柳桾说道:“家中事繁,若有招待不周之处,望仙人见谅。” 柳桾倒是不怎么意外:“无妨。” 颜祁风不明:“父君,可是事关族中之人?” 颜重转头看了他两眼,也没有否认:“得去确认一番才知晓。” 看来是十有八九了,当年的那个小贼到底是谁竟能让他亲自去确认,想来他的身份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交代完,颜重便马不停蹄的离开了这儿,只留下了一脸不明的颜祁风和若有所思的柳桾。 颜重一去半月,却再没有关于他的半点消息传来,等再次收到他的消息的时候,却是半死不活的被人抬回梵都。 “怎么回事?!” 颜祁风满目慌张的跟着移送的一行人大声质问,几位长老这才堪堪停下脚步将他也拦了下来。 “少君,我等在璜渊接应到冕下的时候他便如此了,我等也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听闻外界的清桾仙人在此,我等力簿,难治冕下身上所中之术,便想着赶紧将冕下送回让清桾仙人瞧瞧。” “是啊是啊,仙人现下可在?冕下此时可拖不得啊。” “何人寻吾?” 话音刚落,柳桾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几人也是急急施行一礼,颜祁风回道:“清桾,我父君刚被送回且不知身中何术危在旦夕,清桾可否前去帮忙探一探?” 柳桾眼底浮现惊讶之色,但并未多言只说了:“带路。” 几人又急匆匆的走去颜重的房间。 作为妖皇的住所,房间自是宽敞得很,此时倒是站来了很多人,房间内也显得有些拥挤了,全都围着床上的那个人看着,各色情绪混杂其中。 几人的到来,让这些人的目光全都聚了过来。 “全都退下!” “是。” 这些人顿时鱼贯而出,没一会儿就只剩下柳桾跟颜祁风留下,那几个长老也只守在门外。 柳桾走上前去,上下扫了一眼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颜重。 当初的妖界叛乱让他的境界跌至金丹境,这么多年了他的修为也只恢复到了元婴大圆满期,再无进步。 堂堂一个妖皇,却只有这般境界,太多人能置他于死地,若不是部臣忠心,又有这么一个化神境的儿子在,还有当初有柳桾的坐镇帮扶,如今的妖界,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 收回灵力探查,柳桾侧头思索,神色多了几分探究。 “如何?我爹他……” “奇怪了,鬼气和妖毒都有,可你爹的神智并未被剥夺,也没有外伤,而且这毒……并不是仿制的。” “你是说,老头子他,很可能接触了那个人?” “是。” “……老头子他还能救吗?” “能救,只不过此毒还掺杂了‘积云雪屑’,与此前那些妖毒并不相同,需要更谨慎才行。” 颜祁风神色肃穆:“请清桾一定要救回我爹,此恩祁风永记。” 柳桾看向他轻巧一笑:“你欠我的,可就多了,不差这一桩。” 颜祁风有些羞怯的低了低头:“是,我欠清桾的,可能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柳桾回过头去,眼底多了几分正色。 “你先出去吧。” 颜祁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躺着的颜重,不再耽误正事。 “嗯。” 说罢便动身离开房间顺便把房门带上。 柳桾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起手便布了一个结界下来,这才放心再次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手中蓄起火焰。 积云雪屑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祛除起来更为艰难,她的九幽琉璃火已不是当年的模样,能力大不如前,她也不敢打包票完全的祛除。 所幸的是颜重身上沾上的妖毒并不多,时间也不长,积云雪屑只存在一点儿。 一个时辰过去之后,一团水滴般大小黑不溜秋的东西便被剥离了出来浮于半空。 妖毒已祛,鬼气也被烧得一干二净,可它只是被剥离了出来却并未被九幽琉璃火烧尽,可见它是有多顽强。 拿来了一个墨玉盒正准备收了它时,它却突然失控的极速朝着自己飞来并没入指尖,饶是柳桾早有防备却还是不及它的速度之快。 …… “星儿,星儿……” 好像有人在叫她,柳桾一转身,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好像……落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 “星儿,停手吧,他们……都是无辜的。” 停手? 为什么要停手? 他们是无辜的,那他呢,他就不无辜吗? 硝烟四起,血染山河,天穹殒落,神域破碎,到处都弥漫着死亡,到处都是血腥。 这个曾经那么美丽,那么安宁的地方,此时此刻,却是无尽的死寂又森冷可怖。 无涧地狱被破,罪神倾巢而出,曾经的天堂,刹那间变成血光冲天的深渊,而为首最该死的那个人,却可笑的想去寻找一个人的身影。 “星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理由,那个可笑的理由,让她,犯下弥天大错。 域外之行,是她错了,她不该,不该的…… 柳桾双眼充血,眼尾猩红,狠狠的嗤出了一口血,那滩血红中泛黑,像是一滩死物,没过一会儿便凝固彻底变黑。 柳桾随意的擦去嘴角的血渍,眼底的狠厉却并未尽数退散。 她从未露过这样的神情,至少在这几千年的时间都未曾露过。 “小小雪屑,还妄图想控制本尊……” 血丝退去,猩红渐散,柳桾看着地上那滩黑血神色慢慢恢复正常,直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看着床上躺着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血色的那人,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滩血渍,一经转身,血渍消失不见,人也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门外还站着颜祁风跟那几个长老,见人出来了立马就围了上来询问。 “父君他如何了?” “妖毒已祛,晚些时候他就会醒来。” “那可太好了,仙人妙手神医啊!” “冕下无事便可,真是多谢仙人了。”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根本就没有颜祁风插话的份,倒是柳桾看着他主动提了一句:“你随吾过去,吾有事同你说。” 远离了那群聒噪的人,二人最终还是走到了那一片原先就经常待的屋顶那儿,柳桾先行坐下随后又示意他一道坐下,二人就这样并排坐着,一如当初。 峰顶的积雪常年不化,今天倒是个好天气,既没刮风也没落雪。 “我要离开了。” 清冷的声音猝不及防的传入耳中,颜祁风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把头转了过去看向她。 “是在这里住得不好吗?” “不是,只是……” 柳桾认真的看着他:“此来妖界,不过是为调查妖毒一事,此事将了,我还另有其事要去做。” 颜祁风沉默半晌:“不能……再多留几日吗?” 柳桾转头看向远方。 “能再见到你,我是开心的。” “……但,也止步于此。” 他好像,一直都看不懂她,以前是,现在也是。 第239章 赤无火峰 在陶黎的过往里,她到底看见了什么? 赤无火峰远在极东,离开妖界之后还需向东飞上大半年才能抵达。 时间愈近,终局也将迫近,原洲大陆好像沉寂了下来,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柳桾没有多少时间了。 半年后 四周的景致愈发的陌生,是她从未踏足过的地域,周遭的温度也是越来越高,表示着她离火峰也越来越近了。 再行数日,直到四周几乎看不见任何的活物,只剩下无尽的灼热和万里赤地,以及眼前的那座赤红的岩峰。 它看起来像是时刻都在喷发着的火山,却又比之所见过最大的火山还要庞大几十倍。 赤红灼人的岩浆流满整个火山口,像极了一个活着的深空巨物,流动的熔岩就是它的脉搏,压迫感十足。 若想要到达空若地洞,就得从它最上面的火山口潜进去,还要在岩海中找到准确的地下入口,无疑是在岩浆中游泳。 而且这里的“岩浆”可与普通的熔岩不同,自原洲大陆存在时它也一并存在着了。 并且这里的与先前见过的那两次的那些“边角料”也不同,它的本源就在这里,以它的灼热甚至能腐蚀掉护身仙器。 柳桾的东西是多,可是能护身的仙器她如今也只得了两件,施法形成的护罩在这里没用,倒是还有一件……衍止送的玉佩,不知道在这儿还有没有用。 柳桾再次拿出了那块玉佩翻看了几眼,怎么看都像是一块没用的死物,什么气息都没有透露出来。 若不是衍止赠与的,又亲身试验过它的能耐……柳桾握紧它,抬头看向熔岩涌动的火峰峰顶,再拿出一件护身仙器作两手准备。 岩海底下的情况无人知晓,是否存在未知的危险生物也全然不知,可柳桾现在必须要进去。 空若地洞不只有九幽琉璃火,衍止当年硬是拉着她过来取此火,柳桾却并没有跟他一起下去,只是像如今这般立在外面等他回来。 拉她过来,却又不许她下去,说是以她当时的修为扛不住底下的那些熔岩灼烧。 如今看来,是,但永不止此因。 盯着底下翻涌的熔流须臾,柳桾一卸力,人便直线往下掉去。 进入岩海之中,视线受阻,柳桾只能以神识视物,找寻地底的入口。 护身玉佩明显比上一次更吃力了一些,形成的护罩没过一会儿就变得不容乐观了起来。 神识不断外扩搜寻,人也一直在往下潜去,体感温度逐渐灼热了起来,柳桾尝试向玉佩注入灵力去维护它,好像还真的有效果,便又不断向它注去灵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桾早已潜到了最底部,可是还是搜寻未果。 周围又有岩海阻隔,柳桾吸取不到灵气,丹田中的灵力也空了将近三分之二。 眼看还是找不到入口,正准备出去缓一口气再来,却在离自身将近千米之处捕捉到了一丝灵气波动,未经思索当即向那边游去。 千米之外也不算太远,柳桾没过一会儿便游到了那个地方,又确定是一处地底入口,只是,除了确定是入口,入口的外边,此时却悠闲游行着一只从未见过的丑陋妖兽。 那东西长着三头两爪一尾,像蛇一般长条,全身还都长着密密麻麻的瘤块,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那东西好像没看见柳桾一样,只是在围着那个洞口绕行,又或者,需要进入到一定的范围才会引起它的注意。 丹田内还是三分之一的灵力,柳桾估算了一番,觉得有把握,但还需要速战速决。 这东西她虽然没见过,可看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会很强。 唯一感到意外的一点就是,它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居然是灵气而不是妖气,方才捕捉到的那丝灵气就是它身上的。 这样一个丑陋的东西,观其形态和行为都只能跟妖兽挂边,为什么身上的气息会是灵气而不是妖气? “不管了。” 柳桾召来一柄仙剑,神色肃目直盯着那个东西,缓缓游近。 在将近四五十米的时候,那东西突然就停下了游走的身躯,三个头猛然朝柳桾这边恶狠狠的看来,随即又长啸了一声。 “吼!!!” 一声长啸带起周围熔岩翻涌,那东西随即搅动身躯朝着柳桾就是冲来,柳桾立在原地盯着它也不躲开,像是在挑衅。 那东西见了又是咆哮一声冲得就更快了,在即将冲近到眼前那一刻,柳桾才猛然闪身躲开然后径直向洞口处飞去,也不后面那东西如何。 那个东西身躯虽长却没有特别庞大,只有两三米左右宽大,这么蓄力一冲就冲出了老远。 当它想回头再捉一次人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晚了,柳桾早就已经飞到了洞口前,甚至最后还甚有闲心的站在洞口那朝它招了招手并回以一个微笑,然后才跃进了那个洞口之中。 柳桾敢这么做当然是看出了它只是一只守着入口的玩意不会进到洞里来,洞口那么大,让它进来绰绰有余,又或者说它不能、不敢进进来,不然有舒服的地方它为什么还要待在岩浆外头呢。 果然,洞内洞外全然是两幅天地,入口的那个地方好像是被设置了什么隔绝的东西。 明明能清楚的看见外面涌动的岩浆,而且还是一个上一个下,可是岩浆却分毫都没有流下来,那个玩意也是在外面恶狠狠的盯着洞下的柳桾,却不敢越过洞口分毫。 洞内还算宽敞,观其四周也只有一条通道连着这里,身体自进入这里开始便自行吸取灵气了,可见此处与上面的岩海并不是相连的。 点了一张照明符,柳桾自若的走向那条通道,只是不知是否是接连空若地洞的所在。 就这样走了许久,柳桾才走出了那条单行道走至一处宽敞的地室,这个地室倒是连接了好几处通道,只是不知这几条路又会通向哪里。 柳桾尝试放出神识去探路,除了背后刚走过的那条,六条通道,两条触底不通,两条仍然通向岩海,剩下的两条,都是又是接着这样的地室。 柳桾思索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最老套的排除法吧,并且在各个路口都做上对应的标记,以防走重了。 神识外扩终究有限,而且这里应该布有某种禁制,神识不能穿墙而过,只能延着通道过去。 柳桾也不知道她在这地底兜了几口,底下的通道四通八达的好像没有尽头,若是没有神识辅助,她怕是连回去的路都不知道在哪了。 估摸着兜了有十七八天了吧,可能还过了更久,她才找到了一点儿眉目。 九幽琉璃火有所共鸣,想来是找到对的地方了。 通道连着地室,地室又连着通道,这么多天了,总算找到了这个传说中的空若地洞。 地洞很大,也很宽阔,没有阳光却十分的明亮,而且并不是四周长年不灭的九幽琉璃火所散发出来的,更像是……从洞顶洒下的自然天光。 若不是知晓此地都快离地面千万里之遥了,当真以为是太阳光能照得这么远。 这样自然又不自然的光亮,那那些曾经到达过这里的人就没好奇过这些光从何而来的? 柳桾抬头看向那些自上打下光亮,还有那些向上打通的通道,想来还是有人好奇的,只是…… 柳桾目光下移,她要找的东西不在上面,而是在下面。 在光束打下的地方,柳桾拿来一堆爆破符,沉默了两秒钟就是往那儿掷去。 不出意外的是,那个地方甚至连表面的一点儿石头都没被炸起,柳桾也不气馁,开始思索着用别的办法去破开它。 第240章 天道 柳桾在陶黎体内的那些积云雪屑中,窥见了它的源头。 它确实是被携带过来的,又或者说,自原洲大陆被创造出来起,它就存在了。 而它所依托的东西,就是当初用来创造出这个世界的“核心”,也正是她的本命剑——幽骨。 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所有的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她从来都不需要吸纳灵气丹田就会自动充盈,为什么一个没有来路没有灵魂的“创造物”会觉醒神只的记忆。 为什么她的能力明明就已经不为下界所容却还是飞升不了,为什么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小世界却存在着这么多上古遗族留存…… 上界的那两人哪怕是被称为神君住在所谓的神界里,轻而易举就能创造出一个世界来,可他们终究只是凡人成神,并不是诞生在神域里或是存在于那个时代的神明。 这样一个被创造出来的世界根本就没有资格吸引来这么多的上古遗族来此依附驻留,更遑论让那些“熟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在此,他们还没这个能力。 幽骨是她的本命剑,由她的一根肋骨所炼化,陪伴了她不知多少个年岁,也在她的手中斩尽无数邪物。 只是如今的它,已经弱到柳桾几乎都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 当年她受天诛神罚,幽骨也被牵连重创断裂,她以为,它会随着她一起消失的,未曾想,神域没落之后,失了主人的它竟会被捡去炼成了一方世界的核心。 如今的原洲大陆还存活着全然倚仗着它身上所残存的能量,又或者说,是她的能量。 幽骨乃她的一根肋骨所化,她与它,本就是一体,互为关系。 她越来越强,而幽骨则是越来越弱,也不单单只有她一个人的原因,这个世界还很年轻,左右算来不过只有十数万年罢了,说来也是在神域彻底封闭几万年之后诞生的。 十数万年的光阴,滋养此方世界的万千生灵,本就有损的幽骨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就好像,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个“短命鬼”,她只是个意外,有她无她,这个世界的命运都不会改变。 看着地上刚炸出来的大坑,以及坑中央只露了一点儿头的剑柄,柳桾恍惚了许久。 “老朋友,好久不见啊……” 一句几不可查的低声呢喃,似乎穿过了千万年数不尽的光阴,送到了破败不堪的它身边。 而这竟令一块死物猛然间发出了强烈的震颤共鸣,好似要奋力挣脱顽石的束缚飞向那人手中。 地洞四周好像遭遇了地动一般正剧烈的摇晃着,那些无主的九幽琉璃火也是被晃得厉害闪烁个不停,顶上的明光倒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没过多久深埋地下的长剑似乎得以挣脱那般拔地而起并且瞬间化成一道光飞向柳桾那,眨眼间柳桾的手上便多出了一柄月白色的骨剑。 骨剑刀形微弯,并未作有过多的装饰,只是在剑柄上坠了一件流叶星兰刻饰的玉坠子,只是坠子并不是剑穗,以及剑柄上刻的“见清”“见浊”四个字。 摩挲了一下雕刻那四个字的地方,是她多年以来的习惯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随之又看向剑身的那几处裂痕,它并非凡器,以这里的水平不易修补,但至少不用它继续留在这里了。 它是原洲大陆的核心,只要不离开此方世界就能相安无事。 只是现在的它已经弱得跟凡器没什么区别,而且幽骨自炼制而成起便一直都是有剑灵存在的,可是柳桾都把剑拿到手上了却感知不到他的存在,可见是真伤得狠了。 “小白,我会救回你。” 将幽骨收进识海空间,柳桾看着前方沉默须臾,抬手便将这里恢复成原状,至于剩下的那几簇无主的九幽琉璃火,柳桾也没有收去,留着往后的有缘人来取吧。 柳桾也懒得算在地底下待了几天,既取回了幽骨,这最后一桩心事也算了了。 从极东回宗门的途中,她走得极慢,除了享受最后这点美好时光,同时也在搜寻修补幽骨的材料。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又或者是那些神魂碎片的人生,无一例外都是匆忙的,不得善终。 她们原本的人生总是疲于追寻无果的东西,只是让她重新再经历一次她们的人生,过往已成历史,一切美好的结局都是幻象罢了。 凡世的天星国,一个被精心挑选送进宫的细作,最终死在蕃王夺权的宫乱之中。 倚仗母族势大的宠妃骄横跋扈,却奢望在帝王的身上得到真情,子母蛊从未下错过,皇帝不爱她,那她就去爱皇帝,结果可想而知。 还有命如草芥的小婢,青楼妓子死前最后的幻想,得以善终的从来只有她视角下的故事,却不是她们曾经经历过的。 小草自由了,可是小花呢,小树呢? 可能早就死在哪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了吧。 所以趁现在多替她们、替自己看看吧。 天道不公,命运不公,可天道是她,命运系于她。 她生来命格极好,却命运多舛,七苦遍尝,有时候她真的很想问一问鸿蒙混沌,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山雨欲来,平静之下是将要倾覆的世界,偏偏此事就只有她一人知晓。 她终归还是做不了星夜,她只是想回去而已,回到现代,回到那个没有人等她的家。 这个梦做得真的太长了,近两百年的光阴,足够一个凡人活两辈子了,她该醒来了。 …… 她好像是第一次踏足水粼峰的地界,从来只有别人主动来找的她,那个单方面的约,她还是选择来赴了。 这是他的地盘,便是刚踏足他也应当知晓的,这不还未走两步,面前就多了一个人。 “星儿,你来了。” 玄隐眼神明亮,隐隐还藏有一丝期冀。 柳桾驻足未见前进,神色淡淡:“说吧,为何要见吾?” 玄隐却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问道:“星儿,这水粼峰你还没好好逛过吧,吾领你去逛逛?” 柳桾抬眸看向他的眼睛,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也不说话,旋即转了身就要离开,玄隐见之慌忙的去拦了人,不敢再多说其他。 面上似是纠结了好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的问:“星儿,你……还在怪吾当初……” “你寻吾来此,就是为了问此事?” 玄隐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柳桾双手抱臂,嘴角漫起一丝讽刺。 “那些事情早在数万年前就已经有结果了,你现在又来问我,有意思吗?” “星儿……” “吾名柳桾,往后也只会有这一个名字,吟玄真君这唤的又是谁?” 玄隐内里酸涩,面上也是难过至极:“星儿还是在怪吾……” 柳桾深吸了一口气,甚至连恨的情绪都没有了,只剩下无尽的讥讽看向他。 “你试过神格被废,神髓被剔,每日每夜刑罚加身,最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元神一点点消散的滋味吗?” 看着玄隐的脸色逐渐泛白,柳桾只是轻飘飘的嗤笑了一声,眼里没有半点痛苦和回忆往昔,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 “那都是我活该,当然,也少不了你的助力。” 玄隐面色愈发的苍白,他倒是先行满目痛色了起来。 “星儿,对不起,对不起,是吾,都是吾之过错,是吾对不住你!” “呵……” “我已经说过了,在元神消散的那一刻,一切恩怨都已了结,而今再来争论对错没有任何意义。” “如今你做你的吟玄真君,我做我的逍遥散人,各不相干便是最好的结果。” “星儿……” “还有,我最不喜你这般唤我,我有名字,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第241章 这一天 “我站在故事的开头,望向必然的结局,毅然决定赴死。” 这一天还是来了,没有任何预兆。 在回到宗门的第三天,陆上各地突然事发,只是万万没想到,带头闹事的居然会是遍布世界各地的烟云阁! 烟云阁一众没有任何缘由的就向各地宗门挑衅并发起进攻,并四处劫掠,凡是宗门子弟者,皆杀之。 突如其来的叛乱令陆上多地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偏偏妖界当下也不安分了起来。 听说妖界出现了一种大规模传染性的妖毒,但凡沾上必死无疑,妖界如今也是动荡不止,更有甚者为了躲避此毒正疯狂的涌去外界。 至于魔界那边更是从来就没有安分过,陆上的动乱,妖修的大量涌出,魔界见缝插针的也掺和了进来。 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没过几天事情就变得愈发的严峻了起来,各地宗门因外乱自顾不暇,妖修也是在到处生事,与魔界相接的豁口无人管辖,好战一方的魔族自然不会放过这种绝佳的机会。 时间过去十日,参入方越来越多,还有那些曾有旧怨的各方也开始互相打了起来,动乱未平混战也是初见端倪。 一个月过去,多方皆有伤亡,混战初显,原洲大陆硝烟弥漫,秩序、人文、规则,一切,全都乱套了。 原本一个欣欣向荣的世界,在动荡混战了一年之后,万物皆哀。 三年之后,这里的人啊,妖啊,各种精怪,好像全都变成了吃人的恶魂。 这里变成了一个地狱。 “人们”好像都患上了嗜血的病症,异类相杀,同性相杀,天空好像也失去了好的时候,灰蒙蒙的,永远都笼罩着一层血色,好像世界末日,一切都将死亡。 玄山门的护山大阵常年亮着,可还是避免不了宗门内之人变得越来越少,有死在外边的,也有死在里面的。 可当人们以为这个世界再坏也就这样了的时候,三年不见晴好的天空却突然乌云齐聚一处并伴随着天雷滚滚,须臾之间天雷一道接着一道落下,这明明是修士晋升才会有的景象。 若是四十九道天雷,便是晋升大乘期,若是八十一道,那就是渡劫期,如果是九十九道的话……飞升之劫,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出现过了…… 如今此般乱世,居然还能有人晋升至高境界,也是奇了。 一时之间众多人也不掐架了,全都赶去那个地方瞧起了热闹。 也不只是瞧热闹那么简单,晋升本就不是易事,你看看原洲大陆如今能到达大乘之上的人能有几个。 扛不住天雷就此殒落的更是多不胜数,他们去就是希望能捡到此人殒落之后的资源为己所用,一个化神修士所积攒的物资就问谁不想要? 可偏生有一人就不想要。 望着玄山门上空翻涌不止的雷云,此时立于断崖边的柳桾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这一天,她等了很久很久。 如果说现在唯一在这般极端的环境下还能晋升的人,也就只有那个系于一切源头的人了。 “大人,雷云在此凝结,是宗门里的人晋升。” “嗯。” “大人,您要去看看吗?” “不急。” “大人,您今天……有些不一样。” 柳桾低头看去被崖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浮焉树。 它好像,从来就没有变过,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时,它就是这般的葱郁。 “无极,陪我再下盘棋吧。” “好。” 庚无极从不会拒绝她。 棋盘浮现,长年执着白棋与他对弈的她,此时摆在她那头的,却是一篓黑子。 “嗒……” “嗒……” 除了沙沙作响的树叶以及崖风的呼呼,在场分外的安静,一如往常。 “河谷里的无忧花开了,很美,你有去看过了吗?” “那个被隐藏起来的地方?” “嗯。” “未经大人允许,属下不会去。” “得空了可以去看看。” “好。” “嗒……” “我不在的这些时日,栖梧峰你照顾得很好,这么久了,好像从未对你说过一句感谢。” 庚无极看向柳桾,只见她垂着眸在看着棋盘,脸上一直都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属下跟随大人,从不为其他,一切都是属下的意愿,无需感谢。” “嗒……” 柳桾落下一子,抬眸看向他,眼里倏而沁上笑意,印着他的影子,很纯粹的、只属于他的笑。 “无极,伴于我左右的时光,你可曾觉得,自由过?” 庚无极眼里跃现一丝不明,随之很认真的答来:“大人救我,给予我第二条性命,从不限我自由,属下很自在,并且永远铭记。” 柳桾沉默了一会儿:“该你下了。” 可他的棋子早就已经节节败退,虽有生路,但是再下也无用。 庚无极放下手中棋子:“是属下输了。” “不,是我输了,你的棋子仍有生路,可我的棋子却因过于激进,并没有留下后路,只需阻断围截黑子必输。” 庚无极浮上笑意:“属下的棋艺远不如大人,大人既知如此,为何还要这般下?” 柳桾垂眸含笑:“今天心情颇佳,本想让你一回,谁知你先行认了输呢。” 庚无极也不恼:“属下是棋艺不精,可如此这般显而易见的局面,大人倒是让得明显。” “是吗?让得很明显吗?” 庚无极笑而不语,柳桾也在笑着。 八十一道天雷全然落下,可是雷云却没有散去的意思,而是变得更加浓墨了,引得庚无极也不得多看了几眼。 “门中何时有这般不凡之人了?” 而且山外好似聚来了很多陌生的气息,如果真是九十九道天雷玄山门怕不是要遭殃了。 十八道飞升劫雷轰下,必定会波及到四周。 柳桾未曾收去棋盘,只是起身走去那种繁茂的大树底下,抬头无声的看了它一会儿,随之拂手折来了一根树枝,看了它两眼回身又看向远处的庚无极。 庚无极始终都看不透她今日的各种行为,只觉得总有什么他说不上来的奇怪。 “无极,好好待在家里,今日外面无论发生了什么也不要出去,这是命令。” 可听她的口吻只是日常的叮嘱根本就不像是命令,庚无极虽然不明是为什么,但这是她的命令,他决不会违从。 “属下遵命!” 柳桾又多看了他两眼,欣慰一笑,随即目光外移看去天雷集中的那个地方,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有气正在聚集,本是微不可察的状态到逐渐变为肉眼可见形气,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聚在那个人的身上。 第一道飞升雷劫落下,陆夕寒就被打吐了血,形气刚是更加疯狂的聚来她的身上,不等她调整好状态第二道雷紧接着就劈落,又是被打吐了好几血。 天雷不会等她,这次她迅速的就调整好迎接下一道天雷,可这天雷一道比一道强横,在勉力接下六道时,她的肉体就已经被摧残得到处见骨了,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神智也在溃散的边缘。 还有十二道,难道她真的要永远都留在这里了吗…… (必要的时候,它会有用的) 世间灵气仍在被她疯狂的吸收着,麻木的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了那句话,意识不清身体却本能的拿出了那个东西。 墨玉刻的兰花被握在手里,第七道天雷紧接着就是打下,可是这一次身体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意识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聚来的灵气正疯狂的修补她的身体,眼前却突然多出了一个人来。 飞升雷劫,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进来雷劫中域,陆夕寒目光上移,看见了那张意料之中的脸,无悲无喜的看着她。 这一刻好像被定格了一样漫长,还未等她出声,那个人就先行说了话。 “我可以保你今日不死顺利飞升,唯一的条件就是,从今往后,原洲大陆与你,与上界,再无关系,你若应,便以神魂起誓。” 这并不是一个选择项,至少在陆夕寒眼里,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我以神魂起誓……” 这一刻真的太漫长了,漫长到能做完一个完整交易,可又是何其的短暂,一个下界之人,怎么能定格住飞升雷劫呢。 在交易完成的那一刻,天雷劈落,她还是痛,却没有痛得那么厉害,聚来的灵气尽数散去,握在手中的墨玉兰花却在发烫。 天雷一道道落下,越来越厉害,陆夕寒也越发的痛苦,却也没到死了的地步,手中的墨玉兰花越来越烫,像是握了一块炭,可她却像是要把它嵌入肉里一般死也不松开。 天雷的数量落一道少一道,柳桾拿着浮焉树的枝芽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感受着体内的灵力在慢慢散去归还于天地,天资逐渐变得平庸,就连步伐也一点点变得蹒跚了起来,她却只感觉到了快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轻松快活过。 柳桾还在走着,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连一步也迈不动了才停了下来。 目光万般沉重,抬眸之间,世界在此定格。 四周风景如画,手里的浮焉树枝依旧萃绿,她的容颜依旧美丽,却只剩下一副麻木不仁的躯壳轰然倒下。 而里面住着的那个苍老无比的灵魂,也在此刻……消散了。 流光漫天,仙乐喧嚣,天门大开。 这个名为原洲大陆的世界,迎来了最后一位飞升的上仙和它的新生。 此后的万万年里,它依旧生机勃勃,只是无人知晓其代价是什么。 同年,原洲大陆上寿数最长,实力最高的那位半步仙人,大陆至尊,坐殁。 第242章 神域1 万界初始,混沌化为两气,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化地,而后万物分化,古神娲灵氏造万灵。 几经衍化,万灵逐渐分化成几大物种与派别,政权将显,异类有别,争斗也随之而来。 古神渐没,而作为应天而生,继承古神意志的神只氏族也逐渐登场,作为其氏族的代表性人物便是梵天。 梵天自诞生起便继承古神先智,也曾游历万界,历世万万载,见过太多的生灵互相残杀。 自此领悟了,必得有一至高统御万界才能结束这样一个无序的时代,所以才联合一众神只氏族创立神域,开始为万界立序而奔走。 可万界生灵何其繁多,又分化成了数不尽的种群,且各个种群其开智衍化的程度也各不相同,谁也不服谁。 说和无用,便只能以武力相压,神只氏族自诞生起便能继承一部分的古神之力,只不过是能继承多或少罢了,所以神只氏族先天就比其他种群要强上几分。 以武力压制此法可行,梵天便带领着众神只开辟新的道路,往后若遇不服者,就打到他服为止。 神域逐渐势大,可凡势大者,总会有人眼红或心生不满,因此没多过久神域内部就出现了分岐并且愈演愈烈。 诸神之战的出现,成为了必然。 万界秩序才刚初现雏形却又被这场大战给破坏掉了。 诸神大战过后,神域遭受重创,梵天也因此元气大伤,没多久便应天遁去,万界又变成了无序的状态。 继承古神意志的旧神渐没,神域也迎来了第一位并非应天而生,而是聚天地之精华诞生的新神明。 (ps:可以理解为旧神由虚空中凝光而成,也是古神的再生体,新神是聚气而成,更像是由万界孕育成形的) …… 星夜自诞生初始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风阑神尊衍止,而且她的意识告诉她,她喜欢这个人。 可是什么是喜欢? 星夜迷茫的盯着眼前这个人,而衍止只是朝着她伸出了手,星夜便自然而然的搭了上去。 衍止牵着她,走下自古都在那儿诞生神明的浴火台。 他们这才刚一走,浴火台便又化形了一位神明,那便是昼阳。 新诞生的神明没有记忆,没有来路,只记得自己叫什么。 像新生儿那般,只是身形却犹如成人一样,诞生时是何面貌,往后直到应天而去也是何面貌。 不过神明智机,任何东西一教就会,又是天生悲悯,感知力极强,只是自来就没有七情六欲,悲悯,却也冷漠。 星夜与昼阳同天诞生,又是神域新神,自是被一众旧神好生看顾细心对待。 作为第一位诞生的新神明,星夜自是格外的不同。 在其诞生之初,神域各地顷刻间同时都生长出了一种四瓣兰花,成片成片的煞是好看,就连他们这些旧神诞生时都没有这样的奇观,更是被奉为吉征,后来此花便被赐予流叶星兰一名,与星夜相符。 往后的万余年间,新神也多了十数人,神域慢慢得已恢复,却还远不及诸神大战前的盛况,而且他们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神域之外的世界依旧纷乱不止。 “犯我神域者,杀!” 这是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相较万界中活了十几万载乃至与天地几乎同寿的“人”来说,星夜或许还很年轻,她才诞生了一万多年,对于这些“人”来说跟个奶娃娃没什么区别。 可她的天赋极高,无论是武力还是术法的运用,哪怕没有古神的传承却比他们这些旧神还要出色,甚至还能悟出许多自创功法并练成一套体系。 神明两万岁成年,她至今才一万来岁,斩杀起那些来犯神域的东西却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她就像是,集万界意识应运而生,结束这个乱世的神明,强横到可怕。 或许她真的能走完梵天来不及走的路,事实也正是如此。 十万年的时间,她就走完了梵天几十万年都在尝试走的道路。 万界已定,只神域唯一。 盘坐休憩的星夜缓缓睁开双眼,跃入眼前的是,穿着一身赤金色衣裳正双手托腮盯着她看的昼阳。 见她睁眼,昼阳立马就来了精神笑嘻嘻的凑近了些:“星儿,你醒了?” 这场的场景也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了,每次她休息,昼阳就总会在她的身边待着,也不会来打扰她。 “何事?” 见他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星夜内心却并没有半点波动。 他们已经相伴了有十万年了,对彼此都了如指掌,每次他一这样要么就是给星夜送来一些他自认为新鲜的玩意,要么就是他又准备了什么“惊喜”硬要拉她去看了。 他明明是同她同一日诞生的神明,为什么还总是要学域外的那些人一样七情六欲都表现得这样的浓烈,放眼神域也没有哪一个似他这般的神明吧? 哦,好像他也只有在她面前是这样,对其他神明倒总是一副很正经的模样,不然域内也不会传什么他们两位神司很难相与的事情了。 “去水境,有东西给你看。” 星夜沉默了一会儿,动身站了起来,面上饶是万年不变的表情都能从中看出一点无奈来。 “走吧。” 神域建于虚空混沌之中,常年只见琉光星辰不分昼夜,水境是在神域西侧一处辟开的空间,有一道传送门连接两地。 水境之内同域外的一些地方一样地域广阔,有山川湖海,日月分明,有一些神明不喜域中昼夜不分的景象也会搬来此地居住。 域中景致虽美,但是千年万年的这样看着也是会腻的,偶尔换一换也挺好的。 作为万界的神明总不能连这点兴趣爱好都不许有了,如今是新神主事,又不是封闭的凡灵。 水境一入,星夜跟着昼阳来到的便是他们经常会来此小憩的那片草地,前边还有一人在此等着他们。 不等那人转身,星夜便认出他,他的气息星夜从不会认错。 “师尊,您缘何也在此处?” 衍止转身,面容和煦的看向他们二人:“听说昼阳小子从域外寻来了稀罕玩意,他非要让吾过来,吾知晓,他必定也会寻你过来,这等得天都黑了。” “既都来了,你可以说了吧。” 昼阳笑嘻嘻又一脸神秘的说道:“星儿、神尊稍候。” 说着又朝眼前的天边一指:“请看。” 两人的目光移向他所指的方向,继而一道光亮从底部升至天空又忽然炸开,绚丽的火光顿时辅满了整个夜空,紧接着就是更多的光亮上升又炸开。 一团又一团,印在漆黑的夜空中,美得如此不真实。 “原来,域外已经变得如此美好了,我们错过了很多……” 三人并排的看着这样绚丽的烟火,谁也没有再说过话。 万界安一定之后,神便很少再出过神域。 物万有序,他们只是维护秩序的那一个,域外的那些小打小闹也不用他们管。 久而久之,除了那些必要处理的外务,他们当真是不太了解域外的发展了,也可以说是不需要、没必要去了解。 他们生而为神,既不受域外的供奉,维护万界安定也是出于责任和先神的使然,只要是没威胁到神域的,他们不会管。 烟火燃尽,三人也不曾离去,而是就地而席。 昼阳先行问来:“这东西怎么样?” 衍止点头回答:“与夜空交相辉映,很是绚丽。” “本是想以术法来代替的,可远没有他们自制出来的好看,星儿,今日之礼你可还满意?” 昼阳期待的看向星夜。 星夜面上到底是多了零星几点笑意:“嗯,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昼阳腼腆微笑:“星儿喜欢就好。” 第243章 神域2 衍止瞧着这二人也是眉眼含笑,就是看着星夜只是微笑并无动容的表情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星夜自诞生起就拜了他为师,十万年来也是一直由他带着,她是什么性子他还能不知道吗。 星夜天赋极高,便是他们这些老东西也没一个及得上她的,如今还喊他师尊不过就是给他一个面子罢了。 她好像天生就是当神明的料,极少的时候有情绪会给出反应,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无悲无喜的状态,就连他这个当师尊的有时候都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他的那些老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的应天而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离开,只想在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他的这个徒儿开窍吧。 毕竟神生漫长,有一个人能陪着是不错,但昼阳这孩子真的太苦了。 衍止望着星夜平静的侧脸一会儿,敛下眉眼不再去看她。 是啊,神生太过漫长了,他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区区十万年算得了什么…… 无人知晓,那一夜的烟火,竟成为了他们三个人最后的一点美好。 …… 那一日,星夜来寻衍止,她说:“师尊,我想去域外一趟。” 衍止不明:“为何突然想去了?” “近来无事,且神域同修各司其职,吾这个神司当得也甚是清闲,吾也是有数千年未出过神域了,便想去域外的世界看一看。” “师尊不也总是说吾没有常情吗,那吾便去瞧一瞧域外的七情六欲是何,常情又是何。” 还可以看清,困扰了她十万年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以前为了神域诸事她没机会,如今有机会了,她必定要去。 衍止看着她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并道:“可定了要去几日?” 星夜垂眸:“不知,若我得悟了,我会回来了。” “可要去阎神处入六道?若入六道,便要忘却前尘,若不入六道,不以身自历,旁观姿态,或以千年万年都难悟。” 衍止把因果都一一道明了,只看星夜怎么选。 星夜沉思片刻,又抬头看了衍止几眼,道:“多谢师尊指点。” 阎神管凡灵六道,若是投胎做个凡灵,左不过百年时间,若是身强力壮了些,也就再活个三四百年,相较于千年万年,这几年根本就不是个事,眨眼间就过完了。 看着星夜远去的身影,衍止的神情变了又变,最终还是闭眼叹了一口气并睁眼跟了上去。 终究还是养了十万年的人啊…… …… …… 凡间界,玉京 柱国将军府内上下此时全都乱作了一团,只因将军夫人此时正在艰难的产着腹中之子。 “胎位不正,夫人腹下大出血,将军,夫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了……” 稳婆着急忙慌的跑出来询问屋外正焦急等待着的那个看着五大三粗的男人。 问言,男人立马就呆愣在了原地,眼睛直直瞪着满手是血的稳婆,还未等他作出决定,就听见房内一个十分虚弱的声音好像在呼唤他。 “将军,将军……” 男人立马就不管不顾的冲进了房间里并绕到屏风之后,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那个毫无气色的女人和一众手忙脚乱的下人。 女人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侧头看着突然变得无措的那个男人,又是唤了一声:“将军……” 男人走上前来稳稳的握住那个女人的手,颤抖着出声:“妘儿,你不会有事的,你,你……” 那个女人无力的笑了一下,好似在宽慰他。 “将军,妘儿,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救孩子,孩子……我们的孩子,他一定会,很健康,很……快乐的长大,一定要……” 女人明显就要不行了,最后一口气还吊着就是为了腹中的孩子能生出来。 男人早已哭成了泪人,看着床上不再看他的女人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救……孩子!” 半刻钟过后 “哇!呜哇呜哇!” “生了生了,是个女娃!” 一声婴孩的啼哭,伴随着稳婆一声声的道喜,男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看着床榻上早已没了气息的女人,男人甚至连看都没看孩子便沉声下令道: “吩咐下去,柱国将军府幺子自出生便克死夫人,将其送去玉山寺将养除祟,不到笈笄不许送回!” 底下的人全部都面面相觑不敢出声,只有一旁的老管家无奈应是。 刚出生的孩子就这样连夜被送到了玉山寺不闻不问十五载,至今长成什么模样也只有寺庙中的和尚才知晓。 十五年后 “铛!” “铛!” “铛!” 清晨,寺庙的钟声敲响,檐角下的麻雀正叽叽喳喳的吵闹着,种于墙角边的桃花开得正艳,一个身影就从前边步伐轻快的走了过去。 初春早晨的阳光正好,此时烙在人身上没有什么温度,还有一丝丝凉爽呢。 小沙弥正在拿着扫帚扫去寺中落叶,住持此时也正与一香客低声交谈着呢,一道身着朴素脚步轻快的身影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住持爷爷辰安!” 一道清脆俏丽的声音不适宜的插了进来,生生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住持也不恼,倒是一脸和蔼的请香客稍后,随后走去那个人的跟前问道:“你个小弥猴今日怎的起得这般早,往日不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吗?” 柳枝笑嘻嘻的回道:“今日是饿醒的,春日总是会犯懒,睡多一点也没什么吧,对了住持爷爷,今日的斋饭是什么呀?” “你啊,就是小弥猴成了精,饭倒是没少吃,快去看看吧,不然你张师兄就该把饭菜都收了。” 柳枝俏皮一笑,忙得就要往斋堂走去:“好,住持爷爷您忙,我得赶紧去了。” 住持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去接得香客。 “那孩子是谁家的?水灵灵的养得真不错,真是有福了。” 住持看去斋堂的方向叹气一笑:“这孩子,命苦得很啊……” 斋堂不算大,在这里用饭的除了寺里的和尚还有一些专门来吃斋饭的香客。 柳枝作为吃食的头号积极分子自是对这里熟悉无比,自然对打饭的张玉张师兄也熟得很了。 张玉是寺中的俗家弟子,戴发修行,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想不开来当和尚,柳枝一直都没能把他的料给挖出来。 住持也是一直都不愿意收他为徒,也不太愿意见他,就把他塞到这斋堂打饭了。 “哟,柳枝施主今日来得早啊。” 张玉这人说话总是不自主的夹带呛人的语气,要不是为了多吃两口饭还有那张脸还看得过去柳枝是真的不想搭理他。 “张师兄,今天有什么好菜呀?” 张玉大勺一轮就将菜送到了柳枝的面前:“你来得倒巧,今日新出了一个红果炖干炸豆腐,你要不要试试?” 柳枝顿时就两眼放光小跑去拿来了碗筷:“闻着就香,张师兄你给我多打点。” 张玉自信一笑:“好说,就知道你爱吃。” 柳枝一连还打了好几个全都是她爱吃的素菜,张玉也是给她打的足足的。 吃饱喝足,柳枝正准备去走走消消食,迎面就碰到了才见过面的住持,住持好像还是专门来找她的。 “住持爷爷,怎么了?” 住持见到她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你随我来吧,有人要见你。” 柳枝一愣,表情表些不明:“谁要见我?” “唉,是你的家人。” “家……” 柳枝慢慢的垂下了头。 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在她开始认人识字的时候,住持就跟她说过她的身世和家里的情况,她也慢慢的去接受了。 只是如今这么突然的就来了人,她真的是既惊喜又害怕,特别还是跟着住持去见到人的时候。 高大庄严的佛像之下,却站着一个满身肃杀之气虎背熊腰的男人。 第244章 神域3 那个男人见到二人走进来,先是用很冷厉的目光将柳枝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然后不知为何在她的脸上停顿了几个数之后又迅速收回了眼神。 柳枝害怕的往住持那儿躲了躲,住持也由着她了,那个男人却好像有些不满了起来。 “你叫柳枝?” 他的声音很厚,很沉,也很冰冷,一点也不像对待家人那样温和,也不像亲人多年未曾相见的那般激动和怜惜。 这真的是住持爷爷说的,是她的父亲、她的家人吗? 男人好像等得不耐烦了:“问你话呢!” 柳枝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忙的回话:“是是,我我我是叫柳枝。” 男人目光转移问住持:“你起的名?” “施主的人将她送来之时既无名号也无姓氏,老衲便擅作主张以施主之姓给娃儿起了名号,总不能什么都不叫吧,望施主勿怪。” “随便,行了,人也见过了,柳枝,随我回家。” 说罢,就要动身往外走去,也不管人跟没跟上来。 住持无奈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弥猴精:“去吧,他是你的父亲,本就是寄养教导几年,寺中也强留不了你。” 柳枝无言后退两步,猛然跪下郑重的给住持磕了三个头,住持也并未阻止,只当是还了这十五年的养育之恩了。 “记住,凡事多听多看少辩驳,争,是最无用之物,在那样一个家里面……唉,你好自为之吧。” 柳枝仔细听完住持的话,既没哭也没闹,反倒只是抬起头来笑着说了一句:“以后都吃不到张师兄做的斋饭了,多可惜呀。” 说罢,起身往外小跑追去,只留下佛堂之中的住持空空叹息。 “本非池中物,他朝遇雨一冲飞。” 住持的手中还拿着柳枝初到玉山寺时所卜的签子。 入夜,住持禅坐房中,并唤来了一直服侍他的小沙弥:“叫张玉过来一趟我房中。” “是。” …… 柱国将军府很大,比玉山寺还要大,而里面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也是从未见过的精美。 可这些却不等柳枝停留细细观看,只因前面的那个男人走得真的太快了,落一步追三步,柳枝根本就没有时间。 没过一会儿,二人便走到了一处偌大的厅堂之处,里面的陈设也是格外的美观。 厅堂之内还有一众人等好像在等着他们的归来。 男人径直走向堂中为首的位置坐了下来,其余人等见男人坐了也都找了位置坐下,只剩下柳枝一个人在厅堂中央站着,受他们的打量。 男人喝了好几口茶水才不疾不徐的开始介绍堂中众的情况。 他指向右边的一个美艳妇人和她旁边的两个年轻人:“这是你徐姨娘和你的长兄长嫂。” 又指向左边的两个美妇和四个年轻人:“这是刘姨娘和你的长姐,赵姨娘和你的次兄二姐三姐。” 柳枝见状只能硬着头皮给这一屋子的人都一一行礼问安,随后男人又向他们介绍道: “这是柳枝,以后便是府中的嫡四小姐。” 男人一介绍,一屋子的人就全都热络了起来,有给见面礼的,有各种嘘寒问暖的,好不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啊。 柳枝也是识趣的接礼接话,陪着一屋子的人生生聊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她就自然而然的留下来吃了一顿热闹的团圆宴,直到亥时末才放过了她。 自打进入这个家门,直到现在柳枝才看见她的房间是在哪儿。 此时将近夜半时分,她住的这个地方看得也不太真切,只知道很大,房间也很大,陈设还是那么的漂亮,可她没心思再去看了,此时此刻柳枝累得只想睡觉。 事实是她没过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这是她十五年以来睡得最沉的一天,乃至第二天醒来之时就被通知她已经迟到家人早膳很久了,久到主院遣人来说以后都不必去一起用早膳了。 柳枝倒是乐得自在,反正在玉山寺的时候早上那一餐她就从未准时过。 将军府没有主母,一直都是由徐姨娘掌管中馈,长嫂帮着打理,柳枝虽然缺了这一顿早膳,但是该拨给她来伺候的人却早早的就全都来等着了。 一个管事婆子,四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还有两个护院和八个杂使丫鬟婆子,嫡女的派头真是给足了。 在她上头的那些兄长姐姐们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可她这个嫡四小姐进入家门的第一天就用上了。 柳枝一个在山上待了十五年的小丫头懂什么,她不懂,所以用起人来就格外的顺手,这突如其来的富贵她用起来也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 在玉京半年,但凡遇见柳枝觉着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无论她需不需要,统统都买回来。 半年的时间,从唯唯诺诺,每逢宴席都招致笑话的柱国将军府嫡四小姐,变成了人人都得以避之的玉京小霸王。 可偏偏她那个爹又是于国有功的柱国大将军,对她又从不管束,要金给金要银给银,真是宠得无法无天了。 宠吗? 可是,她好像自从进入府中开始,除了头一天,半年的时间她好像只见过那个爹两次。 他不管她,那些兄长姐姐姨娘们也没有一个人跃出来针对过她,就当这个家没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一样。 为什么? 她都闹到这个程度了却依然没有一个人跳出来惩治她,她始终都想不明白。 到了后来,她也不再想这些无聊的问题了,该吃吃,该喝喝,直到一年以后,宫里来了人说是邀请他们一家去参加宫宴。 以往宫里也常会邀请他们进宫赴宴游玩,只是大多数时候柳枝都不被允许去,今日这场倒是例外。 妾不许进宫,这是规矩,可柱国将军府无主母,他们成为了唯一的例外。 但真相,远不止如此。 宫中华丽远不是官员宅邸可以比拟的,将军府哪怕再奢华繁丽也比不上皇宫一角,柳枝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宫中设宴,来往的高官大臣众多,柳枝今日分外的乖巧恬静,跟以往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他们家一来,立马就围上了一群谄媚的大臣,而一同前来的徐姨娘识趣的领着第一次来的柳枝去找位置安坐。 紧接着就是一群深门贵妇贵女也都围了过来跟徐姨娘闲谈,反正就是没有人来找柳枝就是。 柳枝也是乖觉知趣,坐下席面便开始吃起了桌上的食物来。 过了许久,又有人陆陆续续的前来大殿赴宴,柳枝也没怎么注意过,直到太监高呼了一句:“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殿内才停下乱哄哄的交谈之声,全都跪拜山呼:“我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皇后凤体无恙!” “都起来吧,不过就是个寻常宫宴,诸卿不必拘谨。” “谢陛下!” 底下一众人等起身等帝后都坐下了之后才陆续落坐。 柳枝到底是第一次瞧见皇帝跟皇后,免不了多看了几眼。 皇后倒是十分的雍容华贵,很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只是这皇帝,看着也就三四十来岁的模样,怎么一副病歪歪的就快要死了的样子? 就算穿得再贵重也掩盖不了他那一身将死之人的病气。 这玉京,怕不是要变天了? 这场宫宴唯一可取的一点就是吃食是真的做得不错,其余的不是在看歌舞就是大臣们的推杯换盏,你一来我一往的恭维,没有一点儿意思。 可当有意思的来了的时候,柳枝却笑不出来了,因为…… 上面坐着的那些王公贵族也不知道谁端着酒杯站起来朝着皇帝就道: “启禀陛下,在场有一女,皇弟心甚悦之,在此佳际,皇弟想请求陛下为我二人赐婚!” 皇帝好像也来了兴致:“哦?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闺秀能入得了湘王的眼啊?” 他这个弟弟啊,心在山野不在朝政,他自是高兴他终于有钟意之人了。 “正是柱国大将军家的嫡四小姐,柳枝。” 坐在底下正吃着饭的柳枝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呆愣了一下,这才穆然的抬起头来看去上面,却正好对上了那双势在必得的眼睛。 那个人长得很出众,尤为的出众,是见过一眼就不会忘记的那种。 可是,她根本就不认识,也没见过他啊,为什么指名道姓的就要她赐婚呢? 第245章 神域4 原来家中一年多以来所有的纵容与宠爱,全部都是假象! 她被看上了,被一个无权无势却极受宠爱的王族中人看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问得好,身为当事人的柳枝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那天的那场宫宴之上,她被赐婚了,而她的家人拘着呆若木鸡的她喜笑眉开的走出来千恩万谢,阖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只是没有一个人问过一句她愿不愿意。 皇家赐婚,何等的殊荣,从此以后,柱国将军一家的地位在这玉京,乃至在整个千盛,将会是天家之下的第一人,甚至连那些公侯都及不上半分! 可柳枝呢? 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在乎她的去留。 这个被弃在玉山寺不管不顾十五年,回到玉京也不过一年的人,一个月后就要出嫁了,嫁的还是只在宫宴上远远的只见过一面的人。 她反抗过吗? 没有,也不能。 宫宴结束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中之后,柳枝的院中就来了很多陌生的面孔,美其名曰是来保护她这个准王妃的。 可从那之后,柳枝却不被允许出她的那个院子了。 她的爹爹没来看过她,她的兄长姐姐姨娘们也不会来看她,这个家好像从来都没有她这个人一样,可整个玉京都知道有她这么一个嫡四小姐,也是即将出嫁的湘王妃。 柳枝什么都不懂,待在玉山寺的这十五年里住持也只教了她识文断字和基本的礼教而已,别的也教不了更多的。 单纯的柳枝就像是掉进了狼窝里,什么豺狼虎豹都盯着她这块肥肉看,偏生她什么也不知道。 柳枝从来只知道,她只是个被富贵人家弃养的孩子,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恩赐,至于别的,她从不会强求。 一边是将军府,一边又是王公正妃,如今还能有这般的好日子过她为什么要反抗呢? 所以她听话,乖顺,只要触及那个男人底线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做,而在玉京这一年里的那些传闻和事迹对那个男人而言不过就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而已。 既然有人不想让她出门她就不出去便是了,区区一个月而已,她还是等得起的。 一个月的时间,看上她的那个湘王来过府中数次,也曾召她过去见过两三面,都是在谈婚嫁之事以及培养感情,她那个爹爹是这么说的。 柳枝分外的乖觉,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至少在这三两次的见面里,柳枝知道了她这个未来的丈夫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至亲至朋。 他好像对自己挺上心的,一直都是礼遇有加,但是太过礼貌了也不好,毕竟是将要做夫妻的人了,有一次柳枝曾小小的提示过他一次,可是他并没有改。 柳枝现在每天都在听从宫中拨来的教习嬷嬷的教导,了解到要怎么样为人妻,怎么才能经营好夫妻之道。 以礼相待相敬如宾是好,可这样太过就不是夫妻了,要温情蜜意,要恩爱不疑,要留得住男人心……这些,都是教习嬷嬷告诉柳枝的。 嬷嬷还说了,王公贵族,自来都是姬妾众多,当正妃就要大度,不能忧不能怨,不能善妒不能苛待姬妾等等。 可是,她甚至都还未过门呢,湘王也一妾未纳,为什么就要说这么长远的事情呢? 在大婚当天,她知道了答案。 原来,妻妾同进门的趣谈,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啊…… 那一天,柳枝就明白了,湘王不爱她,也不喜欢她。 他喜欢的、爱的,都是那个同她同一日进门的宋夫人宋蕊,是个小商贾的女儿。 后来三五年的时间,王府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几位夫人,几乎都是高门闺秀。 府中只得宋夫人一位出身是最低的,却让湘王为了她连提了好几次升她为侧妃都被府中的老太妃给驳了,都是在拿她的出身作伐子。 这些事情都与柳枝无甚关系,只要柱国将军那边无事,她的出身足以让她永远都会立在正妃这个位置上,做一个富贵闲人。 平日里无事就拉几位夫人来聊聊天,又或是出门去看看田铺,吃茶听戏,游湖看花,好不快活。 自从知道湘王并不钟意自己之后,柳枝便把心封得个紧密严实。 在玉山寺待的那十几年里,东西学得不多,唯一学精的一条就是看得开。 有些东西再怎么强求也是求不来的,至少她守住了最后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 剩下的,只要不是威胁到她如今地位的,柳枝也不会管,甚至还有心思拉上那几个姐妹一起去看戏。 都说婆媳自古以来都是仇人,她这个正经儿媳跟老太妃相处的倒是还算融洽,而宋蕊这个一直被儿子袒护的妾反倒一直被老太妃看不顺眼。 果然,被儿子偏爱的那个才是有实无名啊(~ ̄△ ̄)~ 五年的时间里,再蠢也都看得明白了,府里的几位夫人多的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强塞进来的。 这么多年了柳枝练也练出了几个心眼子,除去那么一两个对湘王有情又满腹算计,妒火乱烧的,柳枝也不爱带她们玩,能离远一点是一点。 余下的只要不算计到她,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的姐妹,柳枝也不想让她们都变成深闺怨妇,有什么娱乐活动也经常带着她们。 就这样混了四五年,一不小心就混成了宅门典范。 人人都称颂湘王妃持家有方,妻妾和睦,让千盛多少人家都羡慕不已。 而柳枝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虚名,有着自小就被弃养的经历,却能在佛门之地长大,总是向往着美好,能让日子变得好过一些总归是好的。 可是,当柳枝以为这样平淡的生活足可以过一辈子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意外却将这一切全都打破了。 …… “陛下病危,急召王爷入宫!” “什么!!!” “传旨的公公就在门口,王爷,此事等不得……” 门口传话的小厮此时伏跪在地,前边就是湘王与宋夫人正在相倚垂钓。 湘王神情惊讶不似有假,而一旁的丽人也是略有忧思的看向湘王,旋即移目看去地上还跪着的小厮神情微正。 “传旨公公可还有说了其他的?” “并无,只叫了王爷马上动身。” 湘王看了一眼宋蕊,神情严肃地吩咐道:“蕊儿,你去找王妃言明此事,让她告知母亲,本王即刻归京!” 此事事关重大,宋蕊也是知晓个中利害,立马便给予了他肯定:“嗯,王爷且去,妾这就去找王妃。” 上一刻还在浓情蜜意的俩人,下一秒就分道扬镳了,湘王赶去皇宫,而宋蕊则是马不停蹄的就去找王妃。 …… 马车飞驰,正端坐于厢内的张琰之正闭目养神着,一点也不似方才出府时的那般惊诧与焦急,嘴角还莫名的翘起一丝可疑的弧度,以及,搁在腿上的手一下接一下有规律的点着膝盖的手指。 今日的皇宫比之往日戒严了数倍,疾驰的马车却并未被拦下,一路畅通至皇帝的寝宫之前。 祟安殿今日的守卫也比往日多了很多,门前还有两个被御卫拦下比张琰之早到的王爷。 “七弟,你也来了……” 周王张琰风沉着脸一脸不怀好意的说道。 广王张琰玉倒是直盯着后来的湘王但并未出声。 张琰之笑得和煦:“二哥,十三弟,你们来的倒是早啊,圣上急召我等入宫,御卫缘何又不让我等进去呢?” 后面一句是对着把守的人说的,既是疑问,又掺杂着一丝轻飘飘的质问。 御卫见三个人都到场了,这才遵循里面那位的叮嘱收了兵器放人。 “三位殿下,请吧。” 阻碍一撤,三人面色各异的走进殿内,而落在最后的张琰之不着痕迹的转头看了一眼外边,继而恢复如常。 第246章 神域5 “大喜!” “太妃,王妃,各位夫人,大喜啊!” 候在府中正厅四天三夜的一众人等被管家这兴冲冲的语气和身影惊醒,顿时就全都来了精神。 柳枝扶着老太妃从主位上起身走下,众人也全都围了过来。 只见管家就跪到了跟前先是行了个大礼,再是低声颤抖着回禀: “太妃娘娘,宫里日夜兼程送来的消息,陛下于两日前子夜驾崩,是咱们王爷继的位,娘娘,咱们王爷,终登帝位了~” 老太妃满脸的不可置信,颤颤巍巍的躬身探头看着管家,几乎失声的发问:“啊?” 管家也是压了好几次这一身的兴奋才能勉强冷静的回复:“等先帝下葬入陵了之后,咱们王爷……不,是陛下,才算是正式登基。” “现下宫里乱糟糟的,陛下就先让人回来通知府里的各位主子,以免到时候未作准备又是一片混乱。” 老太妃沉默的抬起头来看去外边好一会儿,这才示意柳枝扶着她坐主位,半晌过去之后突然就自得的笑了起来,笑到力竭也不曾停歇。 “哼!老太婆,终究还是本宫和本宫的儿子赢了,哈哈哈哈!!!” 先帝子嗣繁茂,而吕太妃和她的儿子并不受宠,又没有显赫的家世,张琰之早慧,又继承了她美貌,姿容俊秀,这些东西加起来很致命。 所以吕太妃让张琰之从小就开始藏拙,更是在他成年的时候就提了让他封王外放,平日里对外也只称他是志在山野。 事实是,他们赌赢了。 先帝青睐的那个现任皇帝居然还是个没福的短命鬼,先前生的三个孩子全都夭折了,一直跟她对着干的现任太后也因此被气得个半死下不了床了。 现在她的儿子也死了,吕太妃真的想立马就去到宫里看看她现在的模样,一定会更大快人心的! 在年华老去却依稀可见旧时风貌的那张脸上,柳枝头一次见到上面显露畅快的情绪来。 吕太妃平时对他们这些小辈一直都不是很苛责,待人也很随和,没有半点宫廷脂气,当然了,对宋夫人除外。 但也很难再见到其他的情绪外露,现下倒是更像一个活人一般,有哭有笑。 而下首的几位夫人,听到这一消息也多是喜出望外,甚至一下子都想好能封个什么位份,准备进宫当娘娘去了。 王侯的妾和宫里的娘娘终究还是不同的,她们对张琰之有情或无情背后终归是一整个家族,进了宫,身份地位全都截然不同,能做的,自然就更多了。 能传来消息,京中局势必定是已经有结果了…… 柳枝同样望向厅外的那边小小小的天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皇宫虽大,若是做了嫔妃,再想出宫可就难了,特别还是她这样身份的。 王府虽小,她却能自由的进出,若是待得烦了,还可以借着看桩子铺子的由头在外面玩几天。 这些,以后都不行了。 “王妃,进宫……好吗?” 一日,一个同柳枝较为亲近的江夫人江书儿惴惴不安的跑来问她。 她是最晚入府的夫人,也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 柳枝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入宫……有好有坏吧,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在那个位置上的话,至少,我不会让姐妹们受苦。” 江书儿眼睛明显亮了不少,随后又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会的,王妃姐姐一定会是!只要王妃姐姐在,书儿不怕!” 柳枝含笑的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人儿,一时间又有些感动。 如果……真的再也出不去的话,至少要让她的跟前是一片净土。 柳枝不会谋算,也没有多大的心思,只是掌了几年中馈练出了几个心眼,只要人不来害她,她便努力能护下一个是一个。 先帝下葬新帝登基,也合该轮到他们这?故地的人进京入宫了。 五年的时间,玉京风景未改,人倒是变了很多。 百姓并未夹道相迎,主要还是看热闹的居多,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宫门接到城门,不过二十来年的时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个位置还姓张,却又变成了另一个人来坐。 在车窗边界狭小的缝隙之中,柳枝窥视着这个阔别五年之久玉京城,陌生的面孔依旧陌生,一条长长的街道好像顷刻间便已走完。 除了人,柳枝什么也没窥见,就像当年从玉山寺归来,因为跟那个男人同乘,害怕得很,也是什么都不敢看。 她们这些故地而来的妻妾与长者家仆都不同,会事先被安置在秀园,那也将会是以后秀女进宫选秀所居住的地方,而她们这些“老人”则是新帝后宫中的第一批人。 等到新的册封文书和旨意下来了,她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作为跟着新帝的“老人”,再怎么着位份也不会太低,而且这几个人里头每一个家世出身都不低,做个一宫之主都绰绰有余,只是唯独宋蕊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张琰之此前便分外的偏宠于她,吕太妃却一直都不待见她,如今前太后又被送去园子颐养天年,吕氏成为新的太后,新帝初登前朝未稳,她就更不可能放任这样一个出身的人落于高位了。 王妃封后是必然,毕竟她那个爹是两朝的柱国将军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对新帝助力甚多。 他看似对这个嫡女不管不顾这么多年,可终归是人一接回来就认了这个嫡女,并且还是人尽皆知的程度,当初新帝求娶也是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无论如何都得立柳枝为后。 至于宋氏…… 王府出来的几个夫人为妃为嫔都好封,偏偏最受宠宋氏最后只得封了个贵人,这还是新帝从吕太后那强硬求来的。 新帝终究还是孝顺的,也得益于吕太后从未亏待过她这个儿子半分,一直都在尽心教养的结果。 可是,养育之恩,教养之情,多年以后谁又能说得准呢,那个位置任谁坐久了都是会变的。 时间过得飞快,六宫既定,前朝渐稳。 千盛依旧是那个繁荣的千盛,改朝换代并没有让它动荡起来。 国历元年开春,一切都是那么的欣欣向荣,皇后的册封大典也在有序的进行着。 厚重的皇后礼服和沉重的凤冠头面压得柳枝喘不过气来,可是她还必须要装出一副端庄稳重的模样走完这一百九十九个白玉阶梯,而且不能走歪一丁点。 好重,好沉,好压抑的四周,压得柳枝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可她不能倒,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去! 只能死命的咬着牙关强撑着走上去,走到阶梯的最顶头上面去! 这阶梯看着明明就没有多少,为什么就是走不完了呢? 衣服好重,真的好重,越走到上面还越重。 眼前的东西开始晃,站在那里的人也开始晃了…… 不行,这是皇后的册封礼,她不能在这里倒下! 柳枝的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可能是脂粉盖的太厚才并未让人发觉,看似一切如常,可她的脚步还是停顿了,而且停顿得很明显,在她走完最后一个阶梯的那一刻。 眼前的人还在不停的摇晃并出现多个人影,柳枝是真的没办法了,她需要停下来,缓一口气,缓一小口气便好。 没有人发现她的失误,至少四周的人都没有,可本该站在那里等着她的人却发现了,并且走了过来伸手扶住了她,把她牵到该有的位置上站好。 柳枝现下眼睛还是花得厉害,当她重新神识回拢看得清他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看见了新帝眼中一如既往的平静和冷漠。 第247章 神域6 出嫁五年,柳枝见得最多的就是他这样的神色。 相敬如宾,是夫妻,也不是夫妻。 柳枝也见过他望向宋蕊,望向其他人都是不同的神色,喜怒哀乐都有,唯一望向自己时永远都是这样的平静、冷漠,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五年夫妻,甚至都比不过府里的一个下人承载他的情绪更多。 是因为她是柱国将军的女儿吗,一个只是用来交易的筹码,所以不配激起他的情绪起伏? 出嫁的那一天,柳枝不得已明白了很多事情,五年的时间里,也早就已经学会了放下。 今日便是他来扶她了,柳枝也只会觉得是应该的,帝后和睦,都是所有人所希望看到的,就像他在府中再怎么专宠宋蕊,在外面都会给足她面子。 封后大典很顺利,顺利到没有人发现这个小插曲,直到小太监来通传皇后生病了才惊起了一群人去探望皇后。 “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朱砂御笔停顿了一下,接着落笔批红。 “昨儿个就病了,宁坤宫那边一直瞒着不让上报,说是不能耽误封后大典事宜。” “什么病?” “御医已经去了,说是风寒,娘娘又拖了两日在大典那日又吹了风,得养一阵子才能见好。” “……” 御笔又停顿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被搁到一旁,人也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真是不惜命!” 只留下后边的太监着急忙慌的小跑追上去。 …… “陛下驾到!” 宁坤宫很大,可此时殿内的来人也不少,这皇帝一来就显得有些拥挤了起来。 此时新帝初登,六宫还未重新选秀,除去那几个妃嫔,还那些来问诊的御医,皇帝又带来的这一大帮子人,宁坤宫头一次这么热闹。 殿中一众人等行礼过后,为首的皇帝的逮了御医来问话。 “皇后如何了?” “娘娘已经用过药了,方才睡下,我等正准备退去。” 隔着半透的屏风,只能见到皇帐之下一个模糊的轮廓,皇帝冷淡的应了一声:“嗯,既如此,就都退下吧,莫要打扰皇后休息了。” 说罢,皇帝便领头走了出去,后面的妃嫔御医紧跟着也全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自荐侍疾的江嫔一人和几个伺候的丫鬟嬷嬷。 柳枝连病了六七日才能勉强起身下床活动,其间也换了好几个人来轮流侍疾,江书儿倒是时时都见得到。 又过了几日,柳枝倒是能出去走一走了,但大多数时候都窝在宫里。 这个病断断续续的养了月余才见好全,柳枝的身体也正是因为这一病开始变得孱弱了起来,也不似从前那般能跑能跳的,但也坏不到哪里去。 新帝当政一年,宫中开始了第一年的选秀。 有新鲜的面孔进宫是好事,不然偌大的皇宫中就只有那么几个人在难免会觉得无聊,但人一多了,是非也就跟着多了,这还只是第一年,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进到这后宫里来。 柳枝管理起后宫来也是一年比一年顺手,只不过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后来升了四妃的老人也开始学着帮她一起管理六宫了。 宫偶有磨擦但也不曾出过什么大事,至少柳枝跟前那片地还是干净的。 顺盛三年,宋贵人诞下顺盛启年的第一位龙子,也是三皇子,千盛举国庆一月,大赦三年,宋贵人晋升为嫔,次年升妃。 同年,二公主出生,宴百官。 顺盛五年,三公主出生,宴十日。 顺盛六年,四皇子出生。 顺盛七年,五皇子出生,但未过满月夭折,同年,四公主出生,同夭。 顺盛九年末,前太后于倚清园殁,同年,六皇子出生。 顺盛十年,冬至。 宇清殿中,皇室子弟每年冬至都会聚在此处举办一场家宴,后宫妃嫔也可参加,今年的这一场办得格外的热闹。 既名为家宴,自然就没那么多规矩,一群小萝卜头也是经常在宴席中蹿来蹿去,坐在上首的三人看着一点点长大的他们也是欣慰不已。 柳枝看着满桌的亲朋一时之间莫名的有些怅然了起来。 时间过得真的好快啊,一转眼他们也都到了而立之年。 如今的后宫也被治理得前所未有的和睦,虽然还是经常会出现一些小摩擦,但至少她们还能一起打打叶子牌,日常闲聊几句,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 柳枝不能求所有人都是一样,都是好人,但至少,不再有那么多的坏人,她一直都在学习着。 家里的兄长姐姐们也都娶了亲嫁了人,父亲也老了,可他还是鲜少来见她这个女儿,哪怕是得了应允。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也多是嘱咐她要做好这个一国之母,做好她这个皇后,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个皇后柳枝当得很好,任何人也挑不出她的错来,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保不住她的四公主? 她的四公主死了,她亲眼看着那么小一点的她,在她的怀里一点一点失去温度却无能为力。 她哀求着所有人,可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她,渐渐的,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 她以为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可是那种伤痛,无论过了多久每次一想起来心脏的那个地方就会一抽一抽的。 可能是她走神得太久了,也可能是她不敢面对吧,那道关切的目光从未在她的身上移开过,让她根本就不敢回看过去。 在场的宾客众多,她却心知肚明。 “陛下,是臣妾贪杯了,现下想出去走走醒醒神。” 皇帝不咸不淡的回了个:“嗯。” 顿了一会儿,又回道:“夜路难行,皇后身子弱,且注意着些。” “谢陛下关心,臣妾去走走就回。” 这样的对话早就习以为常,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离了宇清殿之后,柳枝偷得了片刻的自由。 顺着石子路漫无目的地一路走去,见花是花,见树是树,脑中没有任何映像,只是在一味的在放空自己。 其实宫中的每一条路她都熟悉,每一条路她都一一走过,甚至是通向冷宫的那条。 而她最爱的,也是走向冷宫的那条。 僻静,无人经过,好像全世界就只剩她一个人一样。 还伴随着时不时从冷宫中传出的呜曳哀嚎声,能让她的心,更冷,更硬。 夜荧入微,柳枝停在了一处残塘之前,冬日的冷风让她的头脑愈发的清醒,清醒到,甚至能听见远远跟来的脚步声。 声停,柳枝并未转身,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并排着观赏冬日残塘。 听着雪簌簌落下的声音,柳枝拢了拢厚实的外裳,热气从口中呼出,可最先出声的却是旁边的那个人。 “席间观你神色不太好,你……是不是又想起她了?” 柳枝神色平静的望着远处:“会忘记的,只是时间问题。” 那人侧头看向一脸平静的柳枝,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也只是开口说道:“你出来得太久了,该回去了。” 柳枝缓缓侧过头去看着他,二人就这样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柳枝突然莫名的笑了一下,笑意盈盈的脸庞像是回到了十六年前,她还是那个刚笈笄的小女孩。 “封后大典那次,顺盛七年的遇险,还有,小蜜儿的死,张师兄,我的时日不多了,御医断定,我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 “在死之前,我想,我能不能再吃上一次你做的饭菜……就好了。” “你!你,你……” 张琰玉瞳孔猛缩,盯着她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柳枝笑得很天真,一如当年初见她时的模样。 小姑娘围在住持的身边正叽叽喳喳的讲着她今日遇见的觉得有趣的事情,看见他走过来了,就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 像太阳一样,很明媚,很明媚…… 第248章 神域7 顺盛七年,帝后外出巡游遇袭,皇后因此被迫流落民间数月。 被人救回来的时候,她的怀中只是一味的抱着一个毫无生息的死胎。 以及,把自己的命也丢在了外面的她。 皇帝终究还是负了她,无论之前是为了他的帝位,还是现在为了他的朝堂。 门外的守军,皇兄的病榻前,哪怕是在玉山寺见到的最后一面,他就知道,他没有机会了。 今年的冬至真的太冷了,张琰玉的嘴唇被冻得发抖,身体也在发抖。 “哪个庸医诊断的,本王去把他给杀了!” 柳枝就这样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张琰玉猛的伸出手想要去拉住她,可又在即将碰到她的一瞬间生生停了下来,颤抖着说道: “本王……本王去给你找医士,哪怕是去寻遍天下名医也要将你的病给治好!!! 柳枝轻笑:“没用的,病入膏肓,再多的名医,也治不了了。” 张琰玉看着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雪已落满了头他才又问道:“皇兄……知道了吗?” “我这个病,只告诉了你一个人,谁叫你今天跟我出来了呢。” 又是一阵沉默,他还在看她,可柳枝却动身朝着宇清殿的方向往回走去。 “回吧,我们确实出来得太久了。” 是啊,人的一生不过六七十年,特别还是他们这些高门贵族,看似活得比别人光鲜很多,却是一个比一个短命。 出走半生,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在听到自己时日无多的那一刻,柳枝的心中竟然只觉得再无半点遗憾,也没有任何的不甘。 这世间万般多事,自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就由不得她作出选择,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推着她走向这一步。 她这一生都过得都不快乐。 或许,她的出生,本就是一场错误。 在在初住持告诉自己的由来的那一刻,柳枝也曾想过要报复回去,报复那个抛弃了自己的人,让他们一家从此不得安生。 可是到后来渐渐的就不想了,玉山寺上的生活很好,可柳枝还是不想成为一个孤儿,她想要家人,很想很想。 在知道有人来接她回家的时候,她先是忐忑再是窃喜,她终于要有家人了。 可是,她的家人待她并非不好,只是从来都没有管过她,就像被抛弃的十五年里一样。 柳枝知道,是她的出生害死了她的亲生母亲,所以父亲一直都不想见到她这个罪魁祸首。 她的所有希冀,变成了无尽的自责。 所以她顺从家里的所有安排,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合格的高门小姐,合格的妻子,合格的闺门典范,甚至是合格的一国之母。 她不能忧,不能怨,甚至连自己的孩子死了,她都不能去责怪分毫那个间接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真的好累啊,好想好想回到在玉山寺上的生活,如果能重来一次,哪怕是偷偷的离开那里,也不要跟着那个男人回到玉京这个地方。 繁华地,吃人场,终究是回不去了。 又是一年开春,柳枝的身体每况愈下,病,也终究是瞒不住了。 一次又一次的受伤,又引发了自娘胎里就带着的隐病,已是回天乏术,无人可医。 渐渐的,柳枝的病让她连下床都十分的困难,人也是形如枯槁一般,吃一口吐三口,但她却分外平静的面对着这一切。 这一日,偌大的宁坤宫里依旧站满了人,却独独不见那一抹明黄的身影。 至少,这些承她照拂过的姐妹都在,柳枝也甚是欣慰。 吃力的一一扫过这样一张张有年华将逝有正值芳华的脸庞,无一不是脸携哀伤的望着她,望着她…… 却没有一个人像当初的那个人一样,充满笑意又带着些许无奈和纵容地望向她,那样的眼神,她很喜欢,却再也看不到了。 殿外此时正值桃花满园,入目皆是繁华。 沁人的花香一阵阵的飘来,让人不由的想起了当年禅房外墙角边那株争春的桃色繁花。 牡丹雍容,适合皇后,桃花娇嫩,柳枝却喜欢了很多年,如今能再闻一闻这样的味道,想来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皇帝从来只爱宋贵妃,那皇后的心呢,又落在了何处? “可惜,还是……没能,再,吃上一口……他做的……饭呐……” 意识的最后,朦胧之中只见围在床榻边的众人凄凄跪地,殿外有一人影匆匆跑来。 …… “所以,你悟了么?” …… 六道走一遭,她悟了吗? 轮回台重铸神躯,星夜睁眼望着这神域中的漫天星辰,恍如隔世,直到阎神在一旁唤了她两声才回过神来。 “神司大人,此番六道游历如何,可还如意?” “阎域司可曾记载除吾以外,其他星司入六道之神?” 阎神不明:“神司缘何会这般问?” 星夜又道:“只答是有是无就是。” 阎神翻出六道记簿翻了翻,很快就得出了回答: “有,自神司入六道之后,还有几位星司也曾投入六道,呃……司晨司,川地司,天植司都有借六道下界,但都是公事,别的,就是其他神民入六道下界淬炼道法悟心去了。” 星夜沉默,难道,只是碰巧吗? “烦扰阎域司了。” 阎神忙的说:“不麻烦不麻烦,神司大人若还想入六道下界游历可以随时来找小司啊。” 星夜不再跟他掰扯,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青命司的神宇之前。 衍止自青命司创立之时便一直掌管着这一星司,也是用来专门培植浮焉树的地方。 浮焉树,无花无果,万年长青,也是梵天的伴生植物。 此树可修补残损神格,蕴养元神,再生神民。 简单来说,只要是神域中的神肉身被毁,只要还存有一丝元神放进此树将养,都能重新铸出神躯完成再生,不过再生的时长就得看元神被伤成什么样了。 再生是百分之百的,就要看等不等得起了,若是有外力催养再生时长就会大大缩短,短则几万年,长则嘛,就是没有尽头的等待。 神的寿命很长,新生的神明也没有定数,但又好像是鸿蒙混沌在控制着,当神存在一定的数量之后,往后几万年或者是几十万年都不会再诞生新的神明。 当然了,这只是集天地之精华孕育而生的神,两神结合生下的神明并没有限制,但其神力会越来越弱。 还有那些所谓的凡人成神,相较于先天的神明哪怕是对比结合生下的神明都要弱太多。 只不过是在给实力超出仙阶之上的仙再多安一个名头罢了,就连修出的神力也只是勉强摸到神明之下的门槛。 浮焉树自梵天遁去了之后数量急剧减少,衍止接手培养也是因为在如今的神域中,也就只有他资历最老跟在梵天身边的时间最长了。 可平日里连他最爱待的地方都没看见他的身影,星夜又去跑了一趟他在水境里的住所还是没有看见他。 星夜的面色也越来越差了。 没通过六道下界,说明还有记忆。 “呵,衍止,你究竟是不是他呢?” 如果不是,那便是最好的,如果是…… 星夜抬头看去青命司偌大的神宇,转身离开了这里。 可是,一圈问下来,不止衍止不在域中,就连昼阳也不知所踪。 除了职责所在,域中神明向来随性,没人会管另一个人的去留,除了在哪里什么时候碰见过,其余的没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可此二人却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都去了域外,又没有明确的公职任务,他们究竟在谋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