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与安》 第1章 凶案现场 凌晨三点的手机震动像一记闷雷炸醒了颜姝。 她伸手按掉闹钟,动作精准得像演练过千百次。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如同细小的石子。颜姝在黑暗中静卧三秒,然后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二十五分钟后,她的车停在了城郊别墅区的警戒线外。雨水将豪华别墅区的鹅卵石小路冲刷得发亮,警车的红蓝顶灯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像是被水稀释的颜料。 "颜法医,这边。"一名警员撑伞迎上来。 颜姝点头致谢,却刻意与对方保持着半步距离。她讨厌与人共伞——那种被迫的亲近感,那种潮湿的呼吸交融。 现场比她想象的更糟。 死者是仰躺在主卧的king size床上,双手交叠于胸前,像是某种安详的沉睡。但脖颈上那道深紫色的勒痕出卖了真相。死者穿着白色真丝睡裙,裙摆被刻意整理过,铺展成一个完美的半圆。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1点到凌晨1点之间。"颜姝戴上手套,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初步判断是机械性窒息,但需要进一步尸检确认。" "这他妈还用你说?"一个陌生的女声从房间另一端传来。 颜姝抬眼。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高挑女人正蹲在窗边检查什么,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像只不怀好意的豹子。 "我是程予安。"女人站起身,大步走来,警徽在她胸前闪着冷光,"今天刚调来的刑侦队长。" 颜姝注意到她的眼睛——琥珀色的,在昏暗的卧室里像某种夜行动物的瞳孔。她伸出手:"颜姝,法医中心。" 程予安的手掌温热而粗糙,与颜姝形成鲜明对比。 "死者林媛,28岁,林氏地产的独女。"程予安语速很快,"保姆凌晨2点发现异常报的警。我准备先把所有在场人员带回局里问话。" "不行。"颜姝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决。 程予安挑眉:"什么?" "现场还没完全勘察完毕,尸检也没做。你现在把人带走,会丢失重要物证信息。" "物证科已经拍完照了。"程予安不耐烦地挥挥手,"这种案子,第一时间问询最重要。凶手很可能就在这些人里。" 颜姝蹲下身,用镊子从死者右手小指指甲缝里取出一丝纤维:"比如这个?程队打算怎么问?''请问你衣服上有没有掉过这种特殊材质的线头''?" 房间里的其他警员屏住了呼吸。 程予安眯起眼睛,颜姝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出乎意料的是,程予安突然笑了:"有意思。那颜法医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给我三小时。"颜姝转向尸体,"我会给你一个初步尸检报告,至少能确定死因和可能的凶器。物证科需要采集所有在场人员的衣物纤维和指纹样本做比对。" 程予安抱起手臂:"两小时。我的人会配合你。" 颜姝点头,重新投入工作。当她再次抬头时,发现程予安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床头柜前,盯着上面的一把钥匙出神。 那把钥匙很普通,只是钥匙齿上沾染了一点奇怪的蓝色痕迹。 "《蓝胡子》。"程予安突然说。 颜姝皱眉:"什么?" "童话故事。"程予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蓝胡子给妻子的钥匙沾上了洗不掉的血迹。" 颜姝这才注意到死者摆放的姿势——像童话里那个因为好奇打开禁忌房间的新娘。她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当其他人都离开卧室后,颜姝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程予安迅速用证物袋装起了那把钥匙,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第2章 毒与谎 颜姝的解剖刀划开林媛胸口的皮肤时,窗外刚好响起一声闷雷。 刀锋游走于皮下组织,像分开潮湿的绸缎。颜姝喜欢这种精准——人体不会说谎,每一处瘀斑、每一丝异变都在讲述真相。而她的工作,就是倾听这些沉默的证词。 "舌骨大角骨折,颈部肌肉出血..."她轻声记录,摄像头将画面实时传输到一旁的屏幕上,"符合机械性窒息特征,但——" 刀尖停在死者胃部。颜姝皱了皱眉,取出一小块组织放入检测仪。三分钟后,仪器发出尖锐的提示音。 "□□。"她摘下口罩,转向观察窗后的程予安,"致死剂量。" 程予安推开解剖室的门,带进一股冷风和淡淡的咖啡味:"什么意思?她是被勒死还是被毒死的?" "都是。"颜姝用镊子指向死者颈部,"勒痕是死后造成的。凶手先下毒,再伪造了窒息现场。" 程予安的眉毛挑了起来。她今天换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下颌线更加锋利:"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也许是为了传递某种信息。"颜姝摘下手套,"《蓝胡子》故事里,新娘是被丈夫用刀杀死的,但现场布置却暗示勒杀。现在又发现实际是毒杀...凶手在玩某种...叙事游戏。" 程予安突然凑近,颜姝能闻到她身上混合着雨水和皮革的气息:"你觉得变态杀手会往童话书上做批注吗,法医大人?" "我只相信尸体告诉我的事。"颜姝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另外,死者指甲里的纤维检测出来了——是一种特殊丝绸,常用于高档画框装裱。" "画廊。"程予安眼睛一亮,"林媛前女友苏婉开的''霁月画廊''用的就是这种包装。"她转身就走,"我去申请搜查令。" "等等。"颜姝叫住她,"死者血液里还有微量苯二氮?类物质,可能是某种镇静剂。死亡前两小时内服用。" 程予安回头,琥珀色的眼睛在荧光灯下显得格外锐利:"所以凶手先药晕她,再下毒,最后布置现场?够麻烦的。" "说明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和...表演欲。"颜姝顿了顿,"还有,那把钥匙呢?" 程予安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送去化验了。"她明显在撒谎,颜姝能从她微微绷紧的嘴角看出来。 但没等颜姝追问,程予安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听了两句,脸色骤变:"地址发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程予安的眼神变得复杂:"又发现一具尸体。布置得像''小红帽''。" 暴雨再次降临。颜姝跟着程予安赶到第二个现场时,积水已经漫过了人行道的边缘。这是一栋位于老城区的复式公寓,门口挂着"白雨晴工作室"的铜牌。 "死者白雨晴,32岁,小众小说作家。"当地派出所的警员汇报,"出版社编辑今天上午来谈稿子,发现门没锁..." 颜姝穿上鞋套,跟着程予安走进充满咖啡香和书卷气的客厅。然后她停住了。 白雨晴躺在沙发上,穿着一件红色连帽外套,帽子戴在头上。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表情安详得如同睡去。如果不是她胸口插着的那把厨房刀,这场景几乎称得上温馨。 最诡异的是,死者嘴里含着一块咬了一半的蛋糕。 "大灰狼扮成外婆,让小红帽吃下有毒的食物。"程予安轻声说,声音里有一丝颜姝没听过的颤抖,"我妹妹小时候最怕这个故事。" 颜姝注意到程予安握紧的拳头,指节发白。她没说什么,开始初步检查尸体。 "口腔黏膜有腐蚀痕迹,蛋糕应该掺了强酸。但致命伤是胸口的刀伤——死后造成的。"颜姝抬头,"和林媛案手法相似:先毒杀,再伪装成其他死因。" 程予安蹲下身,检查死者的书架:"《玫瑰与荆棘》、《她之城》...全是女同题材。查查她和林媛有没有交集。" "不用查。"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穿着白大褂的徐教授站在那里,灰白的鬓角一丝不苟,"她们都是''玫瑰社''的成员。" 颜姝的手套发出轻微的破裂声——她不小心戳破了指尖。徐明华,她的研究生导师,也是三年前在学术评审会上公开质疑她论文数据的人。 "徐教授被局里聘为案件顾问。"程予安介绍道,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认识?" "颜姝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徐教授微笑,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虽然有时候太过...特立独行。" 颜姝的胃部拧紧。她转向死者:"需要尽快做尸检确认具体毒物。" "当然,这是你的专长。"徐教授和蔼地说,然后转向程予安,"程队长,我建议重点调查这个''玫瑰社''。十年前有个类似案件..." 程予安的表情突然变得警觉:"什么案件?" "几起女性意外死亡,都和一个读书会有关。资料我回头调给你。"徐教授拍拍程予安的肩膀,这个动作让颜姝莫名不舒服。 回警局的路上,程予安开车,颜姝坐在副驾驶翻看现场照片。雨水在车窗上形成不断变幻的水痕。 "你和那老头有过节?"程予安突然问。 颜姝的手指停在照片上:"学术分歧而已。" "他看你的眼神像看一块需要被纠正的砧板。"程予安嗤笑一声,"我查过了,他当年质疑你的那篇论文,后来被证明数据完全正确。" 颜姝惊讶地看向她:"你调查我?" "标准程序。"程予安转着方向盘,"所有参与案件调查的人员背景都要查。你父亲是化学教授,母亲是外科医生,16岁上大学,26岁成为法医中心最年轻的副主任...还有,你从不参加同事聚会,住在离单位3公里的小区,养了一只黑猫叫门捷列夫。" 颜姝感到一阵被入侵的不适:"我的个人习惯与案件无关。" "谁知道呢?"程予安在红灯前停下,转向她,"连环杀手往往都有强迫症倾向。你看现场时整理工具的动作,每次都是同一顺序——剪刀、镊子、探针、取样瓶。" 颜姝的呼吸一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习惯。 "放松,我不是在暗示你是凶手。"程予安咧嘴一笑,这个笑容意外地明亮,"我只是想说...你很擅长发现细节,我也是。也许我们可以合作,而不是互相提防?" 雨水敲打着车顶。颜姝沉默片刻,从包里拿出一个证物袋:"死者枕头下发现的。还没来得及登记。" 袋子里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五六个年轻女孩站在大学校门前,笑得灿烂。背面用钢笔写着:玫瑰社,2013年春。 程予安吹了声口哨:"看来我们找到联系了。" "还有这个。"颜姝调出手机上的化验报告,"死者指甲里的丝绸纤维上检测到微量颜料,成分与霁月画廊最近展出的一组油画完全吻合。" "所以画廊主苏婉确实有嫌疑。"程予安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明天一早去会会她。" "我们?"颜姝挑眉。 程予安叹了口气,夸张地翻了个白眼:"是,我们。既然某些人宁愿藏证据也不愿分享..." 颜姝嘴角微微上扬。就在这时,程予安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表情逐渐凝重。 "怎么了?"颜姝问。 程予安挂断电话,眼神变得锐利:"鉴证科在钥匙上验出的''蓝色痕迹''不是颜料,是某种合成药物。徐教授说...十年前那些死者体内也有同样物质。" 雨更大了。挡风玻璃上的水幕让前方的路变得模糊不清。颜姝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不再是一起简单的谋杀案,而是一张正在缓缓展开的网。 而她和程予安,正站在网中央。 第3章 玫瑰荆棘 霁月画廊的玻璃门反射着晨光,像一块巨大的冰。颜姝站在门前,调整着手套的位置——昨晚的雨水还残留在门把上,凉意透过乳胶传到皮肤。 "准备好了吗,法医大人?"程予安在她耳边低语,呼吸扫过她的耳廓。她今天喷了香水,木质调中带着一丝辛辣,像她本人一样具有侵略性。 颜姝微微侧身:"按计划,我来问技术性问题。" "当然,当然。"程予安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嘴角却挂着那种让颜姝莫名烦躁的笑意,"专业的事交给专业人士。" 推门而入时,风铃清脆作响。画廊内部出乎意料地明亮,白色墙壁上挂着大小不一的油画,主题多是女性肖像或抽象花卉。空气中飘荡着颜料和咖啡混合的气息。 "欢迎。"一个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从里间走出,"我们十一点才正式开——" 她的话戛然而止。苏婉——根据资料,霁月画廊的主人兼主画师——看起来三十出头,栗色长发盘成一个精致的发髻,手腕上戴着一串琥珀珠子。她的目光在程予安的警徽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迅速转向颜姝。 "有什么能帮到两位警官的?"苏婉的微笑像是画上去的,纹丝不动。 颜姝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有一圈淡淡的白色痕迹——近期摘除了婚戒。 "关于林媛和白雨晴的案子,有些问题需要请教。"程予安的声音突然变得官方而冰冷,"据我们所知,你和她们关系密切。" 苏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林媛是我前女友,分手两年了。白雨晴...算是朋友。" "玫瑰社的朋友?"颜姝突然问。 画廊里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苏婉转身走向咖啡机,动作过于刻意地从容:"大学时的读书会而已,早就解散了。" "奇怪的是,最近两起命案的受害者都是前成员。"程予安踱步到一幅画前——画中是穿红裙的女人背影,裙摆如血般蔓延,"就像你这幅画里的红色,太显眼了。" 颜姝从包里取出证物袋,里面装着从林媛指甲里找到的丝绸纤维:"苏小姐,你们画廊包装画作用的丝绸,是这种特殊材质吗?" 苏婉的手抖了一下,咖啡溅在吧台上。她迅速用抹布擦掉:"很多画廊都用类似材料。" "但这种掺有氧化铁颗粒的丝绸,"颜姝逼近一步,"全市只有三家画廊使用,而另外两家近两年都没进过货。" 苏婉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放下咖啡杯,琥珀手串碰撞发出脆响:"林媛死前来过画廊。我们...吵了一架。她抓破了我的围裙,可能那时候留下了纤维。" "为什么吵架?"程予安追问。 "她认为我新画系列抄袭了她的创意。"苏婉苦笑,"林媛一直这样,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她转。" 颜姝环顾四周:"能看看你的工作室吗?" 苏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工作室比想象中凌乱,各种颜料管和画笔散落在长桌上。颜姝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个画架吸引——上面盖着黑布。 "新作品?"她走过去。 "未完成的习作。"苏婉快步挡在前面,"没什么可看的。" 程予安突然伸手掀开了黑布。 画布上是幅半成品,构图诡异:五个女孩围坐在圆桌旁,但每个人的脸都是模糊的。桌上摆着一朵被荆棘缠绕的玫瑰,颜料厚重得像是要滴落。 "玫瑰社?"程予安问。 苏婉的呼吸变得急促:"只是...一个概念作品。" 颜姝凑近画布,鼻翼微动:"有意思。你用的颜料里添加了特殊香料?我闻到琥珀和...苦杏仁的味道。" "我的个人风格。"苏婉扯回黑布盖住画作,"现在满意了吗?" 程予安正要说什么,颜姝的手机响了。她走到一旁接听,回来后低声对程予安说:"第三处发现了疑似药物残留,需要我回去检测。" 程予安点头,掏出一张名片塞给苏婉:"想起什么随时联系。顺便问下,你认识程予宁吗?" 苏婉的表情瞬间凝固:"谁?" "程予宁。我妹妹。"程予安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柔,"六年前失踪时22岁,生物系学生。" 颜姝看到苏婉的手指绞紧了旗袍下摆:"不认识。抱歉。" 走出画廊,阳光刺得颜姝眯起眼。程予安快步走向停车场,肩膀线条绷得紧紧的。 "你在试探她。"颜姝跟上她的步伐,"你妹妹和玫瑰社有关?" 程予安猛地转身,颜姝差点撞上她。两人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十年前玫瑰社成立时,我妹妹刚上大学。"程予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失踪前一周,曾在日记里提到想加入一个''全是女生的秘密社团''。" 颜姝想起画中那五个模糊的面孔:"你认为她是成员之一?" "我不知道!"程予安突然提高了音量,随即又深吸一口气,"抱歉。只是...这是我六年来第一次找到可能的线索。" 她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蜂蜜般的金色,颜姝注意到她眼角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疤痕。 "我们会查清楚。"颜姝说,意外地发现自己真心实意地想帮助这个暴躁的刑警队长。 回警局的路上,程予安一反常态地沉默。直到停车等红灯时,她才突然开口:"我妹妹比我小八岁。父母离婚后,基本上是我把她带大的。" 颜姝静静听着。 "她失踪那天,下着大雨。"程予安的手指紧握方向盘,"最后见到她的人说,她看起来很兴奋,说是要去见''玫瑰园里的姐姐们''。" "你认为玫瑰社和她失踪有关?" "所有巧合都值得怀疑。"程予安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尤其是当两起命案都指向同一个组织时。" 回到实验室,颜姝立刻投入工作。从白雨晴公寓带回的蛋糕样本检测结果显示含有高浓度氢氰酸——与林媛体内的毒物一致。更令人不安的是,她在两个现场都检测到了同一种特殊香水的残留,成分与苏婉画作上的气味吻合。 "苦杏仁与琥珀的后调..."颜姝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调出了林媛的毒理报告。果然,在苯二氮?类药物旁边,有一行几乎被忽略的小字:"检测到微量苯甲醛衍生物——可能为香料成分"。 她抓起电话打给程予安:"凶手使用了同一种香水。苏婉的嫌疑很大。" "不一定。"程予安的声音伴随着键盘敲击声,"我刚查了玫瑰社的原始成员名单,除了林媛和白雨晴,还有三个人——苏婉、徐教授的女儿徐梦,以及..."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赵世凯的女儿赵雅。"程予安继续道,"有意思的是,赵世凯是林氏地产最大的竞争对手。" 颜姝皱眉:"但赵雅是女性?" "赵世凯的独女,32岁,医学院毕业,现在在父亲的公司负责医药板块。"程予安顿了顿,"而且,她上个月刚从瑞士回来。" "瑞士以香水业闻名。"颜姝接上她的思路,"我们需要查查赵雅的香水使用情况。" "已经派人去盯了。"程予安说,"对了,徐教授提供的十年前案件资料你看了吗?" 颜姝打开电脑调取文件:"三起''意外'',死者都是年轻女性,体内检测到不明药物。但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谋杀。" "就像现在的案子,如果不是你发现毒物痕迹,也会被当做普通凶杀案处理。"程予安的声音突然靠近——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实验室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休息一下?" 颜姝接过咖啡,意外地发现是自己喜欢的拿铁,加了双份糖浆。她不知道程予安是怎么记住的。 "关于调查方向,"程予安靠在桌边,"我认为应该重点排查玫瑰社成员间的利益关系。林媛父亲的地产帝国、赵家的医药产业、苏婉画廊的资金来源..." "而我认为应该从药物入手。"颜姝打断她,"所有死者体内的化合物结构相似,如果能找到来源——" "太慢了!"程予安放下咖啡杯,"在你们实验室打转的时候,凶手可能已经在准备下一个目标了!" "草率行动会打草惊蛇!"颜姝站起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已经连续工作18小时了。 程予安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那一瞬间,颜姝闻到了她领口传来的香水味,与案发现场检测到的成分完全不同——这是温暖的琥珀与雪松,让人想起壁炉和毛毯。 "你需要休息。"程予安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明天再继续。" 颜姝想反驳,却打了个哈欠。程予安轻笑一声,顺手拿起她的外套递过来:"我送你回家。" 走出大楼时,外面又下起了雨。程予安变魔术般掏出一把黑伞撑开,示意颜姝靠近。伞不大,两人不得不肩膀相贴。颜姝能感觉到程予安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稳定而温暖。 转过一个路口时,一辆车疾驰而过,溅起水花。程予安迅速侧身,用自己挡住了大部分污水。这个保护性的动作让颜姝心头一颤。 "谢谢。"她轻声说。 程予安只是耸耸肩,但颜姝注意到她的耳尖微微发红。雨声渐密,两人在伞下的距离不知不觉又近了些。 那一刻,颜姝想起苏婉画中那朵被荆棘缠绕的玫瑰。美丽而危险,就像她身边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刑警。 也像此刻心中萌生的,不该有的悸动。 第8章 毒苹果 医学院的解剖实验室比颜姝记忆中的更加阴冷。惨白的灯光下,徐梦——或者说,那个被伪装成徐梦的女性——躺在不锈钢解剖台上,双手交叠在胸前,乌黑的长发铺散如扇,衬得她苍白的皮肤几乎透明。她的嘴唇被涂成鲜艳的红色,嘴角残留着白色泡沫,胸口放着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白雪公主。"程予安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凶手越来越嚣张了。" 颜姝戴上手套,小心地检查尸体。这个女孩看起来和徐梦极为相似,尤其是右手的玫瑰纹身,几乎一模一样。但仔细观察,纹身周围的疤痕形状略有不同——更粗糙,像是匆忙模仿的。 "不是徐梦。"颜姝抬头,"纹身是后来纹上去的,为了掩盖疤痕的差异。" "那她是谁?"程予安皱眉。 颜姝翻开死者的左手,指腹上有细小的针孔:"静脉注射痕迹,长期性的。可能是医护人员或者...药物受试者。"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徐教授站在门口,脸色灰败得像一张旧报纸。他的目光落在解剖台上,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 "徐教授。"程予安上前一步,"请确认一下,这是您女儿吗?" 徐教授缓慢地走近,每一步都像是扛着无形的重担。他盯着死者的脸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拂开她的头发,露出耳后的一颗小痣。 "不是梦儿。"他的声音嘶哑,"我女儿这里没有痣。" 程予安和颜姝交换了一个眼神。颜姝轻声问:"您知道谁会冒充您女儿吗?" 徐教授的眼神飘忽,像是透过尸体看着别的什么:"她警告过我...她说如果我再插手调查,梦儿就会变成下一个..." "她是谁?"程予安追问。 徐教授突然抓住解剖台边缘,指节发白:"你们不明白...这不是普通的谋杀案。这是清洗,是惩罚。玫瑰社的成员都背叛了她,现在她一个个清算..." "谁?"颜姝按住老人颤抖的手。 徐教授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只吐出一个词:"...公主。" 就在这时,技术科的小李匆匆跑进来:"程队!我们在死者手里发现了这个!" 证物袋里是一块碎布片,上面沾着血迹。颜姝接过袋子,翻转查看——布片背面粘着一小块透明胶带,上面有半个指纹。 "需要比对。"她递给小李。 "已经比对了。"小李的表情变得古怪,"是...是您的指纹,颜法医。" 实验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颜姝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不可能。" 程予安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你最近接触过类似材质的布料吗?" "没有。"颜姝斩钉截铁地说,"这明显是栽赃。" "颜法医。"小李尴尬地补充,"局长要求您立即停职接受调查。您的门禁卡已经被暂时冻结了。" 颜姝站在原地,感到所有目光都刺在她身上。程予安沉默地注视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情绪复杂。 "我明白了。"颜姝冷静地摘下手套和工牌,"我会配合调查。" 走出医学院大门时,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意。颜姝站在台阶上,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她的公寓肯定已经被警方监视,实验室去不了,朋友...她几乎没有可以托付性命的朋友。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程予安紧绷的侧脸:"上车。" 颜姝犹豫了一秒,拉开车门。车内弥漫着咖啡和皮革混合的气息,音响里放着低沉的爵士乐。程予安一言不发地驶离医学院,拐上高架桥。 "谢谢。"颜姝最终打破沉默,"但你知道我是被陷害的。" 程予安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我当然知道。凶手太着急了——那块布片上的指纹太完整,像是特意按上去的,而不是自然接触留下的。" "那为什么——" "因为局长已经收到匿名信,指控你参与谋杀。"程予安打断她,"信里提到了你的血液病,说你需要昂贵治疗费,所以被林家的对手收买。" 颜姝的胃部拧紧:"荒谬。" "但足够让局长下令调查你。"程予安拐下高架,驶向城郊,"所以现在,你正式''失踪''了。"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不起眼的联排别墅前。程予安带她穿过隐蔽的后门,进入一个装修简约的客厅。墙上贴满了案件照片和剪报,中央的白板上画着复杂的人物关系图。 "安全屋。"程予安丢给她一条毛巾,"只有我知道这个地方。" 颜姝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白板上的一张老照片上——年轻的徐教授站在一群学生中间,其中就有林媛、赵雅和...一个酷似程予安的短发女孩。 "你妹妹。"颜姝轻声说。 程予安点头,从冰箱拿出两瓶啤酒:"六年了,我收集了所有能找到的线索。"她递给颜姝一瓶,"现在,我们需要重新梳理。" 颜姝接过啤酒,指尖不小心碰到程予安的手背,像触电般缩回。程予安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迅速转身走向白板。 "四个受害者,都伪装成童话人物。"程予安指着照片,"林媛—蓝胡子新娘,白雨晴—小红帽,苏婉—睡美人,假徐梦—白雪公主。共同点?" "都是玫瑰社成员,都参与过SP-0923试验。"颜姝走近白板,"而且凶手显然知道徐梦的下落,否则不会特意找个替身。" 程予安突然转向她:"还有一点——所有童话原型都涉及''伪装''。蓝胡子新娘伪装天真,小红帽认不出伪装外婆的狼,睡美人被伪装成纺锤的毒针刺中,白雪公主吃了伪装的毒苹果..." "凶手在传递某种信息。"颜姝思索,"关于...身份伪装?" 程予安的眼睛亮了起来:"徐梦可能还活着,但以另一个身份。" 颜姝突然想到什么:"徐教授!他说''她警告过我''——他一定知道''公主''是谁!" "但我们暂时接触不到徐教授。"程予安皱眉,"他被保护性拘留了,说是担心凶手对他不利。" 颜姝走到书桌前,上面堆满了程予安这些年来收集的关于妹妹失踪案的资料——手写笔记、监控截图、电话记录...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她的心脏突然抽紧——这些年来,程予安从未放弃过。 "找到什么了?"程予安走到她身边。 颜姝指着一份医院记录:"这是你妹妹在精神病院的用药清单。看这个——氯氮平,治疗精神分裂的一线药物,但副作用是...增加皮肤对阳光的敏感性。" 程予安挑眉:"所以?" "所以如果她真的被长期用药,手上会有光敏性皮疹。"颜姝翻出假徐梦的照片,"但这个死者手上没有。也就是说——" "凶手不知道这个细节,露出了马脚。"程予安抓起车钥匙,"我们需要再去一趟医学院,检查真徐梦的病历。" "等等。"颜姝拉住她,"现在医学院肯定被警方封锁了。但我知道另一个地方可能有线索——徐教授的办公室。" 程予安咧嘴一笑,那个熟悉的、带着危险气息的笑容又回来了:"就知道带上你没错。" 夜深人静,医学院大楼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程予安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门禁卡刷开了侧门,两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三楼。 徐教授的办公室门锁着,但程予安只用两根发卡就解决了它。室内整洁得近乎刻板,书架上排列着厚重的医学典籍。颜姝径直走向电脑,按下开机键。 "需要密码。"她皱眉。 程予安扫视办公室,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张照片上——年轻的徐教授和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实验室门口。她取下相框,背面写着一行小字:"与爱妻梦华,SP-0923立项留念"。 "试试''梦华0923''。"程予安说。 电脑解锁了。颜姝迅速浏览文件,找到一个加密文件夹:"需要另一个密码。" 程予安思索片刻:"徐梦的生日?" 错误。 "结婚纪念日?" 错误。 颜姝突然想到什么,输入"玫瑰公主"。 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是一系列视频文件,日期从六年前开始。颜姝点开最近的一个—— 画面中,徐教授坐在同样的办公室里,脸色憔悴:"如果有人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出事了。SP-0923从一开始就不是抗焦虑药,而是一种高级审讯剂,能让人在无意识状态下服从命令并吐露真言。林国生和军方某些人资助了这个项目,目的是用于...特殊审讯。" 视频中的徐教授擦了擦汗:"但二期试验出现了意外。部分受试者产生了抗药性,尤其是玫瑰社的五名核心成员——林媛、白雨晴、苏婉、赵雅和我女儿。她们开始回忆起被药物操控时做的事...包括一起人为安排的''意外死亡''。" "程予宁。"程予安低声说,拳头攥紧。 视频继续:"程予宁发现了真相,准备举报。林国生下令''处理''她,但负责执行的赵雅擅自更改了计划,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我女儿得知后,开始秘密收集证据..." 屏幕突然闪烁,徐教授的脸变得扭曲:"她们不知道的是,SP-0923在特定条件下会产生变异,形成一种名为''玫瑰之吻''的致命化合物。赵雅在瑞士完善了它,现在回来是为了..." 视频戛然而止。 颜姝和程予安面面相觑。 "所以赵雅是''玫瑰公主''?"颜姝皱眉,"但为什么她要杀其他成员?" "灭口。"程予安的声音冰冷,"十年前那些''意外死亡'',可能都是玫瑰社成员在药物控制下执行的。现在她们清醒了,记起来了..." 颜姝突然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程予安迅速关闭电脑,拉着她躲到文件柜后面。 门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走进来,在月光下翻找着什么。那人转身时,颜姝差点惊叫出声——是徐梦,活生生的徐梦,右手腕上的玫瑰纹身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徐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她们藏身的方向:"...颜师姐?" 程予安一步跨出,枪口对准徐梦:"不许动。" 徐梦却没有惊慌。她缓缓举起手,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程队长,我正想找你们呢。公主让我带个话——游戏该结束了。" "什么游戏?"程予安厉声问。 "捉迷藏啊。"徐梦的声音突然变得童真,"就像小时候玩的。只不过这次,被抓到的人会永远睡去..." 颜姝注意到徐梦的眼睛不对劲——瞳孔扩张得异常大,嘴角有轻微的抽搐。这是某种药物作用的迹象。 "徐梦,你被下药了。"颜姝小心地说,"告诉我们''公主''在哪里,我们可以帮你。" 徐梦歪着头,像个困惑的孩子:"但公主就是公主啊。她在城堡里等着,等着长发姑娘把王子带来..." 程予安突然上前一步:"什么城堡?" "蓝胡子的城堡,当然。"徐梦咯咯笑起来,笑声令人毛骨悚然,"钥匙你们已经有了,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口吐白沫倒在地上。颜姝立刻冲上前检查:"强直性痉挛,可能是药物过量!" 程予安迅速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蹲下身搜查徐梦的口袋。她找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画着简略地图和一串数字。 "''老地方见''。"程予安念道,"是赵雅的笔迹。" 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程予安拉起颜姝:"我们得走了。趁警察来之前。" 两人从消防通道溜出大楼。夜风吹散了颜姝额前的冷汗,她的思绪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徐梦提到的''蓝胡子城堡''和''长发姑娘''...这是线索。" "林家在郊外有座仿古堡别墅。"程予安快速走向停车处,"林媛的葬礼就在那里举行。" 颜姝突然停下脚步:"等等...长发姑娘。童话里长发姑娘把王子拉上高塔..." 程予安转身,月光勾勒出她锐利的轮廓:"所以?" "所以也许目标不是王子..."颜姝的声音因顿悟而颤抖,"而是你。程予安,''予安''在古语里也有''给予安宁''的意思,就像王子给睡美人的那个唤醒之吻..." 程予安的表情凝固了:"你是说,这是个陷阱?为了引我过去?" "不。"颜姝上前一步,突然抓住程予安的手,"是为了同时抓住我们两个。凶手知道我们会一起行动。" 她们的目光在黑暗中交汇,某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动。程予安的手翻转过来,握住了颜姝的手指:"那就别让她失望。" 救护车的红灯在远处闪烁,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短暂地融为一体,又迅速分开。最危险的游戏即将迎来终局,而这一次,她们将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