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都坠落》 第1章 黑雾 漆黑的夜幕笼罩大地,一轮圆月端正地嵌在空中,偶有稀疏几点小星散落在天穹上,环绕在明月旁。弥尔塔坐在篝火旁,低低地垂着双眼。火光映在他浅棕色的发丝上,折射出琥珀般的光泽,又像是松饼上甜美的蜜糖。 草原上没有什么格外突出的东西,连山坡也是柔和的,无垠的草地向四方铺开,偶尔有几片树林打破地面光滑的线条。四周寂静无声,除了木柴在火焰中发出的噼啪声,就仅有路过的风声中带着的从远方而来的歌和温柔月光。 弥尔塔望向燃烧着的火焰,一言不发,仿佛一尊从远古起就一直屹立于此的石雕。原野上轻快的风路过他,也放轻了脚步,不愿打扰他的沉思。 弥尔塔在等月上中天。近几个月,草原上突然出现恐怖的事件:在长夜过半以后,草原上会出现夺走人灵魂的怪物,如果不幸遇到,就会昏迷不醒,灵魂走上迷途。 不幸的是,附近常有为了采摘生长在草原深处的药草晚归的采药人,他们的药篓中装着一个个家庭生活的希望。家人在家中期盼着他们的归来,却在第二天早上发现他们沉睡在野外。焦急的家人找遍医师与部落里的法师,却也没能让他们从深沉的梦乡中醒来。几个遭遇了怪物的部落的族长向附近的城市提出求助,但前来解决事件的法师也消失在了草原的夜晚之中。 银杉城内派出一批又一批法师,他们却也如同先前的人一样,纷纷迷失在黑夜中。直到弥尔塔接受法师塔的任命,前去银杉城接替前任突然死亡的首席法师。 法师塔背负着考核与为法师评定等级的职责,也正是因此,每座矗立于广阔大地上的白塔之中,都有一位法师负责参与评级。一般来说,驻塔的首席法师大部分都是为了**师评级积攒经历的高级法师。但是银杉城连续两任首席被不知名的生物袭击,前去查明原因的小队也被袭击重伤。为了查出真相,法师塔决定派一位有足够自保能力的法师上任。 而弥尔塔就是最后被精挑细选出的人选。接到任命后,他放下手中的工作,日夜兼程,穿过连绵山脉,浩瀚江河与无垠沙漠,最后来到这片辽阔草原。 有着金色纹路的白鸽衔来城内的求助,于是弥尔塔放弃近路,转而拜访了草原上的村落。 眼前的篝火与村落中小小的火塘在弥尔塔的眼中重合,他仿佛又看见火光映照下妇人的泪水正折射出担忧的光辉。“他已经睡了半个月了,”疲惫的声音说,“我找过路过的游医,找过部落的巫师,但都没有效果。尊敬的法师大人,既然您向我发问,那么我祈求您,请从远方的梦中带回我丈夫的灵魂。” 那时的弥尔塔抬头,对上周围疲惫而又担忧的数张面孔,与墙脚下床铺上紧闭着双眼的男人,他握紧了法杖,点了点头。 “以神明之名起誓,我将从梦境中将他带回。”他站起来,微微躬身,郑重地向妇人承诺。 月亮已悄悄从天顶向下走了一点,几颗稀疏的星也变换了位置。风声不知何时渐渐变小,夜晚的一切声音似乎都被某些存在所吞噬。弥尔塔睁开眼,熄灭火堆。 他自地上站起,向西面凝望。天顶的圆月像是被蒙上一层黑纱,渐渐模糊,西方的那数点小星也无影无踪。 弥尔塔抬手,唤出一团盈润的光,立于法杖顶端嵌着的晶石中。晚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袍,托起他的身躯。弥尔塔望向模糊的地平线,像捕猎的苍鹰一样冲向西方。他踏过夜色中无言的花草,脚边扬起的风吹弯了细碎小花的腰。 远处的地平线上突兀地传来一阵奔跑的足音,打破了天地间的寂静。“怎么还有行人?”弥尔塔皱眉,有些不解,“传言出现后行人就很少从这里走,一般都会绕道。即使不得不从这里经过,也会赶在太阳落山之前离开。但是……为什么后半夜还有人?”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前方是一团浓重的黑暗,它将天穹上的星与月遮挡,也掩盖住了灵魂回家的路。而在这团黑暗之前,有一粒小小的身影正奔跑着。弥尔塔有些惊讶,但也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向前方冲去。 月光已经完全被遮掩,现在弥尔塔法杖上的那团光华是天地间唯一的光源。凭借着它散发出的光线,弥尔塔同来人对上了视线。那是一双银灰色的眼眸,光芒在其中流转,像是月光下激荡的海浪,冷静却又破碎。 弥尔塔向对方伸出手,抓住了他有些微凉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弥尔塔轻轻挥舞法杖,画出繁复的轨迹,晦涩难懂的语言从他口中吐出。杖端的柔光流淌而下,在四周勾勒出符文,光河在四周流淌开来,阻挡住黑雾的入侵。 应该是有些脱力,来人有些站不住,快要向下摔倒在地。弥尔塔松开法杖,让它漂浮在空中,将口中吟唱着的咒语转移至心中继续默念。他伸出空出的一只手,托住了对方的腰。“您还好吗?”他低下头,平静地询问道,同时,禁锢的符文也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包裹,随时可以拿下来人。 “没事…只是跑的太累了。”他扶着弥尔塔,坐在地上,“休息一下就好。”弥尔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而是抓过法杖,直起身继续吟唱。 浮动的银色光河随着弥尔塔的吟唱缓缓落下,在地面勾勒出精密的魔法阵,辉光在线条中流淌,像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在太阳升起之前,不要离开这个符文圈。”弥尔塔看向他,认真地嘱咐道,“否则,你的灵魂会迷失于这片无穷黑暗之中,再无归路。” 语毕,弥尔塔整理了一下衣服,握紧魔法杖,转身向迷雾中走去。 转身时,他的衣角扬起,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却很快被黑暗吞噬。“感谢您的帮助——”在踏入黑雾前的最后一刻,弥尔塔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我将永远铭记于心。” 第2章 小镇 眼前是无穷的黑暗,弥尔塔环顾四方,前后左右没有任何不同。双脚所站立的地面似乎也不再是草原上经历漫长时光而因此变得坚实的土地,而是变得更加柔软,若是在一个地方站久了,就会慢慢陷下去。 弥尔塔在黑暗中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走过了多远,也不知道他和前方终点的距离又有多长。最后,他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运气不太好…”弥尔塔垂眸,将手伸进衣领,摸出了一条银链。细细的链子垂下,末端穿着一枚吊坠,晴空色的宝石中流动着灿烂的光辉,像是天穹上远远的高云。有浅蓝色的碎光自宝石中撒下,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宝石被镶在能破除迷惑类魔法的神秘学合金上,整个吊坠做成了像是指针的模样,纵使在黑暗迷雾中也散发出朦胧光芒。 弥尔塔把吊坠放在手心,用魔力把它漂浮起来。“为我破开迷雾,指明方向。”他低低地说,凝视着手中的宝石。 他轻轻拨动吊坠,宝石在空中缓缓转动起来,最后指向了弥尔塔的左前方。他迈开步子,向吊坠指引的方向走去。 法杖顶端的黄钻散发出温暖的柔光,但却被四周的迷雾阻挡,朦朦胧胧。天地间只余一片寂静,弥尔塔行走间所惊起的微小涟漪也很快平静下来。 不知又在雾中走了多久,弥尔塔忽然感觉四周的黑暗不再像先前那样浓稠,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于是他加快脚步,向前方走去。 只是迈出一步,周围黑幕消散,天穹与大地沉默地屹立着。昼与夜交汇,在天幕的画布上撒下浓重而又灿烂的暮色。大团大团浅粉淡红的积云浮在天边,被夕阳镶上一层金边。 弥尔塔站在路口,向四周望去。背面与前方都是高耸连绵的山脉,而在山的环抱间,坐落着一座小镇。远处是苍郁的青山,近处是无声的小镇。镇中的小楼涂成了橙色与黄色,映衬着夕色。 太阳正在坠落,只是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将要落到山的另一面去。于此同时,背后弥漫起浓郁的黑暗,自群山以后席卷而来,吞噬了视线尽头的天地。 弥尔塔转头看向东方的黑暗,心中泛起一阵波澜。他的直觉正在警告他:眼前的黑暗蕴藏着危险。于是他向后退了几步,走进小镇。 黑暗在小镇边缘停下,并未再向前移动。弥尔塔望向前方,道路突兀地消失,有恶意与哀嚎自黑暗深处隐隐约约地传来。弥尔塔抿唇,转身走向小镇内部。 既然外面的黑暗侵入不了小镇内部,那小镇内部就大概率隐藏着秘密——弥尔塔上学时冒险课程老师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边。他手里紧握着法杖,慢慢地走在街上,环顾四周,寻找不同寻常的地方。 两侧房屋的窗户中并没有灯光洒出,屋外的阳光也止步窗外。寂静的黑暗充斥着阳光照不到的每一个角落。 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视线中也没有任何动静。这里的时间仿佛被封存在了凝固的琥珀中,一切运动都消失了,只有弥尔塔一个人走在路上时,袍角扬起的微风惊起了几粒尘埃。 弥尔塔缓缓向小镇中心走去,经过一栋又一栋楼房。熟悉感扑面而来,有什么在他的记忆中生根发芽。 他耳边传来儿童欢快的笑声,身侧似乎有小小的身影擦肩而过。但当他投去视线,空旷的街道上只留下无边寂静。 每一栋楼房都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他曾无数次推开这些房门。弥尔塔的心快要被汹涌的情感压垮,他抓紧法杖,迈步向前走去。 这座小镇同无数弥尔塔因为任务途径的小镇有着相似的结构。几条主街串起小镇重要的部分,又在中央交汇。 小镇中心是一座广场,四周栽种着金丝月季,橘黄色的花朵在深绿色的枝叶上铺展开来。垂下的柔软枝叶旁,一个黑发青年站立在那里。在交错的枝叶下,他抬手抚上肩侧的花朵,抬眸时,那双如圆月般皎洁的银白双瞳中流露出温和的神色。 一瞬间,千万片细碎的回忆在弥尔塔脑海中闪现,他向前走去,迈向花架下的青年。似是注意到弥尔塔的动作,青年微微抬头,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他是……’来不及思考眼前人的身份,弥尔塔的动作比一切思绪都要快,他快走两步,奔向层层繁花下的人。 弥尔塔的步子越来越大,他跑得越来越快。 他穿过无人的街口,跑过平坦的石制路面,寂静的空气被他惊起,细细的风扬起他浅棕色的发丝。想要去到他旁边,想要看清他的脸……如此的无数细碎思绪漂浮在弥尔塔脑海中。 弥尔塔掠过街道与广场的石砖路面,深绿叶片被他的衣角轻轻拨开,橘黄色的花朵轻轻颤抖,落下一片花瓣。 眼前的身影近在咫尺,一股酸涩的情感突然涌上心头。脚步声在他耳边拉长,又重组出新的声音。那是黄昏是归巢倦鸟欣喜的鸣叫,是远航长舟进港是的引航号角声,是离家多年的游子,在踏上故土时,听到的第一声钟响。此时,在弥尔塔的眼中,一粒眼泪落下,晶莹水珠中折射出暮色天光。 弥尔塔伸出手,抓住了青年的手腕,青年微凉的皮肤与他的手心相触。那双如月光般皎洁的银眸转向他,温柔的眉眼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 “弥尔塔,你来了。”弥尔塔听见青年的声音,低沉而又柔和,像是吟游诗人的七弦琴上流淌出的乐音。 弥尔塔想要记住眼前的脸,记忆中却只留下一双银色的眼睛,想要呼唤青年的名字,但想吐出的音节却在脑海之中呼之欲出。 弥尔塔想要说些什么,却见眼前的青年伸出食指,放在了他的唇上。 于此同时,天地骤然破碎,浓重的黑暗吞噬了四周的一切与眼前的人。弥尔塔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哪怕是一片碎片。 但当他收回手,掌心只余一片沉默。泪水自眼角流下,沾湿了他的心绪 第3章 梦境 明亮的天光沉没,深沉厚重的黑暗如潮水将弥尔塔包裹,墨绿的发带轻柔地拂过他的脸颊。 寂静。无穷的寂静淹没此方空间,似乎连呼吸声都要被吞噬。弥尔塔收回思绪,强迫自己专心面对眼前的处境。 弥尔塔紧握法杖,黄水晶发出耀眼光芒,为了驱除寂静对人心灵的影响,他轻轻哼起记忆中柔和的小调。 “北风啊,请替我捎来远方的信与歌……”悠扬的琴声和着风声传来,渐渐与弥尔塔口中吐出的旋律重叠。他抬起头,向四周望去。隐隐有低沉柔和的男声吟唱起同样的旋律,歌声里却带着漫长岁月也化不开的哀愁。 随着乐曲的进行,弥尔塔的声音渐渐消失,而黑暗中传来的歌声却越来越大。悲伤顺着旋律流进弥尔塔的心房,将他的情绪也浸入了悲伤之中。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弥尔塔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再多的词语也只能被汹涌的情感裹挟,如同江河之中的一朵碎浪。 脸颊温热,弥尔塔拂过自己的眼角,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失去了体温的冰冷眼泪滴下,冻得他的手开始颤抖。 浓稠的黑暗让弥尔塔有些窒息,他开始喘不上气。四周传来的歌声扭曲,拉长成哭泣时吐出的不成文的声音。 杖尖的光芒逐渐微弱,弥尔塔用尽全力抓稳了法杖。带有奇妙韵律的咒语自他口中吐出,暖黄色的光流淌,洗涤着弥尔塔灰暗的情绪。 一切情绪都被暂时抽离,化作四周浮动的清浅烟雾,被杖尖澄净的宝石照出的光芒映射着。 情绪离体,这在心灵法术中是不太被提倡的。主流观点认为,情绪与灵魂的分离可能会影响施法者后续对外部的感知。 也因此,这个法术一般只用于进行心灵介入,疏导情绪一类的治疗场景。 但弥尔塔从来不在意。 数十年前,他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失去了过去的一切记忆。尽管在那以后他通过法师塔翻阅到了自己的出身,但在他就读魔法学院以前的经历仍旧是一片空白。在那以后,他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找回自己,可是他仍旧觉得自己与世界之间似乎有一层隔膜。 所以他从未摆脱过这种与外界感知的缺失,也就谈不上什么担心副作用。 弥尔塔平静下来,回想起自己当年研习心灵法术时的记忆。 是在什么时候听到过类似的案例…… 柔和坚定的女声似乎在他耳畔响起。 “我们说,一个人心灵中的力量取决于这个人的思想与情绪。”讲台上的讲师徐徐道来,“所以,在情绪过于庞大,淹没灵魂之时,它会突破身与心的界限,在现实中显现。这些因为不能够自然消散,以至于冲破心灵的情绪,绝大部分都是哀伤,所以我们称这种情况为——” 一切的一切,从法师塔的报告到他路过村庄所见的昏迷者,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哀泣之心。” 弥尔塔平静开口,吐出他的结论。 具象的情绪回归灵魂,于此同时法杖尖端亮起蓝紫色的缥缈光芒。造梦术,这是应对这类情况最有用的方法,它使得法师编织的梦境与幻境相交织,法师可以借此进入整个核心的最底层;也能减少幻境因抗拒而形成的对外来者的削弱。 天空与大地自弥尔塔脚下铺开,浓重浑浊的黄云笼罩着天幕,仅仅投下几丝昏暗的天光。在看清四周的环境后,他皱起眉头。 歌林玛希河谷。 这是弥尔塔失去记忆,迷茫地睁开眼的地方。他曾多次返回,可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微风催促着他去向山谷以下,但弥尔塔并未立即动身前去寻找破局之道,而是就近找了块巨石窝下来,整理起自己的思绪。 虽然他已基本确认这里是哀泣之心,但是依据过往的经验,哀泣之心并不会形成幻象,而是直接将灵魂拉入最深重粘稠的悲伤中。 可是,他却进入了一个显然与自己深埋的过去有关的幻境——作为一个经过考核的心灵法师,他确认自己的姓名并没有被取得,他人也难以借此锚定他的经历,更别提他失去的记忆连当世心灵法师之首也难以看清。 可是……那让他自灵魂最深处生出熟悉感的小镇与青年,以及呼喊出他名字的青年,又是为什么会出现? 是这颗心的主人与他在那些他失落的过去中有过交集,还是这里,就是他自己的心? 不论如何,只有向前才能看清过去的真相。弥尔塔这么对自己说,而后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循着微风前行。 鞋底与岩石相叩,发出沉闷的声音。四周有些过分真实,让人几乎要忘却此处是虚假的梦境。 弥尔塔沿着小路向下走去,前方枯黄的沙土间,一个身影突然出现。黑发青年鬓边柔软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脸颊上,而他的脊背上,直直插着一柄长剑。 已经有深红近黑的血液在地上凝固,但仍有血珠沿着剑尖不停滴落,发出一声又一声。弥尔塔在他面前定住脚步。 弥尔塔弯下腰,凑近青年。莹白如玉的面庞在漆黑发丝的映衬下如同子夜的圆月,映照出皎洁的光芒。青年眉眼皱起,似是忍受着无穷无尽的痛苦。 不需要再做什么,当弥尔塔看清楚青年的样貌时,他的直觉就已做出了决定。 弥尔塔伸出手,轻轻拭去青年脸侧的汗水。他平静地望着眼前的面容,目光停留在青年如同远山一样的眉眼间。 而后他半跪下身,向青年倾斜。让我看看你的心吧,弥尔塔想,请告诉我,我们之间或许存在的过去。 明亮的深蓝光芒淹没了两个相交织的身影,弥尔塔向前,将自己的额头与青年的相贴。两颗心形成连接的一瞬间,厚重汹涌如同汪洋大海般的悲哀、痛苦与恨意将他淹没。弥尔塔竭力穿过这些情绪,去找到隐藏在深处的记忆碎片。 循着直觉的指引,他向着一片闪烁着暗黄色泽的碎片伸出手。 杨树间流淌着金色的波浪,地面铺有厚厚一层落叶。暖色的日光与棕色发丝相映衬,折射出明媚的光芒。洋溢着笑容的年轻脸庞抬起,朝着身侧的人说着些什么。 于是弥尔塔靠近,想要更清楚地看清过去的自己与身侧的人。 而后,弥尔塔看见眼前一切扭曲成从灵魂垂下的金色细丝,而丝线彼端连向的,则是世界的本质,万物的根源。 就在此时,温和却又坚定的力量将弥尔塔与记忆碎片中的画面切开。 弥尔塔陷入昏迷之中,而在他的身躯落入另一个人的怀抱的同时,梦境与外界的黑雾同时退散,清晨第一抹橘黄色的阳光落入了一双灰瞳之中。 半晌,有谁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山风吹过松林,掀起无数波澜。 堂堂归来![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梦境 第4章 进城 不知过了多久,弥尔塔才再次睁开眼,明亮的阳光落入他暖棕色的双眼。朴素的木屋没有什么装饰,桌面上堆着未完工的木碗,墙壁上挂着皮毛与弓箭。素白的床单带着阳光的气味,触感柔软。 弥尔塔坐起身,环顾四周。阳光照耀下,灰尘缓缓下落。他的法杖靠在床边,折射着太阳的光辉。 此时,房间门突然被打开,黑发灰眸的青年从外面走进来。“你醒了。”见弥尔塔坐起,他温和地说道,“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青年有些面熟,但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弥尔塔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他的身份。直到青年走到床边站定,俯下身轻触他的额头时,弥尔塔才想起了青年的身份——那个在他进入哀泣之心前所救下的旅人。 “谢谢。”他翻身下床,整理好衣服,用稍显沙哑的嗓音向来者致谢。 “不用这么尊敬。”旅人露出一个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我不过是路过的吟游诗人。” “称呼我为乌利安就好,我没有姓氏。”他向弥尔塔端来用粗陶碗盛着的清水。 弥尔塔接下,甘甜的水流过喉咙,滋润了干涸的身与心。 “弥尔塔·西林伊尔。”弥尔塔的声音终于恢复正常,他自我介绍道。而后他捧着陶碗跟着乌利安向外走去。 迈出屋门,屋外的景象映入眼帘。木屋坐落在山脉外围的山谷中,屋前的树木尚未长出新芽,屋后巍峨的山巅积雪仍未融化,带着澄澈的白色。隐隐约约的牲畜叫声中,女主人大概才做完农活,恰巧从院外走进来。 将陶碗还给主人,弥尔塔又掏出几枚铜币当做报酬。农妇讲着弥尔塔不太懂的方言,提出了请求,他尝试比划着与其沟通,想要弄清楚对方的意思。 虽然因为银杉城所用的语言与弥尔塔原本居住的黎南城所使用的通用语黎赫不同,他在上路前曾经学过北方的语言,也随身携带翻译符咒。可是这个村落使用的是世代相传的方言,与北方通用的拓兰语有不同之处。 “她问你会不会田园魔法。”乌利安突然道,“如果会的话,可以帮她家的羊驱魔来抵报酬。” 见弥尔塔转过头,乌利安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行走四方,会的语言总是会多一些的。” “那么就请你代我告诉她,我同意了。”弥尔塔轻轻颔首,对乌利安说道。 男主人恰巧还没赶羊出门,见到妻子领着二人前来,急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乌利安充当翻译,向弥尔塔说明情况。 “他们这里的祭司去年去世了,新祭司刚上任,不太熟悉仪式,可能赶不过来。”嘈杂的羊叫声中,乌利安凑近弥尔塔,解释道,“但现在母羊即将生产,牧民还是希望能赶在这之前进行驱邪。” 羊本身就是是最容易吸引邪灵的家畜,再加上此处离魔族边界列茅山脉较近,邪魔常现,所以牧民很注重春季的驱邪仪式。 此时女主人捧来了刻着代表净化的符文的木碗,这是仪式中盛放圣水所用的容器。男主人在不远处连根拔起仪式所需的鲜活药草,抖落根部的泥土。 低声念诵出咒语向神明祈祷,闪烁着盈润光芒的澄澈圣水自空中凝出,落入清洁的木碗。药草挤出的汁水滴入碗中,清香的草药气息在空中蔓延开。 弥尔塔挥动他的法杖,碗中的液体一点点蒸发,在空中形成浅淡的云雾,笼罩在羊群间。而后弥尔塔继续吟咒,云雾流转,不停发生变化,阳光照在其上,映照出奇妙的光芒。 祝福的祷文自弥尔塔口中吐出,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云雾也完全消散。 仪式完成。 弥尔塔转身想将木碗还回去,却正正好同乌利安对上了视线。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映着上午明亮的阳光与他的身影。 辞别想要热情挽留的夫妻,弥尔塔和乌利安沿着他们的指引绕出了山谷。 “你要去哪里?”乌利安偏过头向弥尔塔问道。 “银杉城。”弥尔塔向东方望去,“我猜你也是?” 阳光明亮,微风轻快。乌利安站在亮堂堂的天地间,露出了一个微笑。 “当然。”他说道,“我们一起?” 弥尔塔点头同意,两人并肩向着前方走去。 随着离城市的距离越来越近,道路与原野逐渐清晰,多年的行人踩出了坚硬的土路。走在路心行商赶着驮货的牲畜,行色匆匆。在道路两侧,与他们相似的行人也逐渐增多起来。 城池的轮廓自地平线浮现,四面八方的行人向比汇集。 城内道路繁忙,弥尔塔和乌利安在路口停住脚步。 “我还有事。”弥尔塔抬眼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道,“先走一步了。” 乌利安点点头,弥尔塔转身向城市中心走去。在街角转身时,他余光中瞥见了乌利安。黑发青年沐浴在灿烂阳光中,身形挺拔如同覆雪青松。 发现弥尔塔转头,乌利安露出一个如同春日的微笑,直直看向弥尔塔。弥尔塔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中心广场立有一座初代城主的铜像,青年女子头戴杉树枝条所编成的花环,披风被雕琢成随风飘扬的形态。广场四周栽种着苍翠的松杉,在路面上投下阴影。有鸽子在砖面上闲逛,等待路人的投喂。三两行人走过,白鸽不知被谁惊起,与白云颜色无异的羽翼划过湛蓝的天空。 洁白的高塔直冲云霄,塔尖在日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弥尔塔踏上台阶,迈入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大门。 天花板上镶嵌着发出莹莹光辉的宝石,大厅里法师来来往往,弥尔塔从人群中挤出,来到咨询台前。 “您好。”他递出用火漆密封的凭证,“我来报道。” 接待员起身接过弥尔塔递来的信封,在看到印象与落款后露出了尊敬的神情。 她说:“我带您去找负责的帕萨诺法师。” 第5章 报到 弥尔塔打开随身携带的棕黄信封。里面别无他物,仅有写有地址的纸条与古朴的黄铜钥匙。 白鸽街37号。弥尔塔对着笔迹略显潦草的纸条找到了地址,用钥匙打开了院门。夜晚将近,天空被暮色占领,已经有人家点亮暖黄灯光。 街角的教堂敲响了日落钟,悠长的钟声里,弥尔塔推开了房门。房子已经提前被收拾好,家具也都擦过。 才因为要解决哀泣之心而透支魔力,又连环转了一天没时间休息,弥尔塔只觉得疲惫从灵魂最深处涌上来,要将他淹没。 吃过晚饭,又打了个哈欠,他仍强撑着眼皮打开顶灯。弥尔塔举起自己的法杖,让灯光穿过顶端镶嵌的宝石。原本澄澈的宝石如今出现了细小的裂纹,并不明显,但上午他进行驱邪的时候就有感觉不对劲。 改天去看看能不能修好吧,现在暂时还能用。弥尔塔叹了口气,收好法杖。 简单洗漱后,弥尔塔走进主卧,打算早点休息。窗户正对着的邻居不像他一样准备早早沉入梦乡,而是在阳台上拨弄着什么乐器,偶有三两音符自他手下流出,又融入夜色中。 在进入睡梦的前的那一秒,他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邻居手中的物品,应该是吟游诗人最常用的七弦琴。 弥尔塔在日出的晨钟中醒来,昨夜睡前,太过疲惫的他忘记拉上窗帘,现在正好让他能望着窗外的天空发会儿呆。 直到第九声晨钟完全散尽,弥尔塔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柔软的长发用暖黄色缎带束起,垂落在洁白的衬衫上。窗边传来叩击窗棂的声音,他转过头,意外地看见了衔着信封的白鸟。 “回信这么快?”他接过白鸟递来的信封。 浅紫色的信封严密地封好口,右下角落有专研心灵法术的白橡学会的烫金徽记。弥尔塔从信使嘴中接过信件。 “谢谢你,吉娜。” 他轻轻揉了揉白鸟吉娜头顶蓬松的羽毛,让它落在自己肩上。 弥尔塔打开封口。不出意料地看见了来自学会前辈的笔迹。哀泣之心已经数百年未出现,但如今却突然出现在距离城市距离如此近的地方,着实令人疑惑。前辈肯定了他的判断,在信中说她会很快动身前来探查,并让弥尔塔做好解决的准备。 山梨木书桌上已经配好了纸笔,弥尔塔拖出椅子,趁着早上的时间回信告知前辈他解决哀泣之心的经历。湛蓝的羽毛笔划过纸面,发出细碎的声音。 把信纸装进素白信封,弥尔塔并未立刻寄出回信。他让白鸟依旧停驻在肩头,打开橱柜拿出了昨夜剩下的燕麦面包。掰碎一小块面包喂给小鸟,弥尔塔就着清水吃完了剩下的面包。 收拾好餐桌,弥尔塔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肩头,白鸟跳了上去。它梳理着羽毛,尾羽划过弥尔塔的颈侧,令他不禁偏了下头。 弥尔塔的住所离法师塔所在的中心广场不远,甚至站在院子里都能看到熠熠生辉的白塔塔尖。 路旁的院子里,已经有嫩绿新芽舒展,送来了春的信息。清晨的风仍旧带着去年冬日未褪尽的凉意,让弥尔塔拢紧自己的外袍。 时间不算很早,街道上已经有不少行人。冬季已经离去,冬假也已结束。城内的学校大多在这几天开学,行人中有不少是穿着制服的少年。弥尔塔向着洁白的高塔前进,与行人匆匆擦肩而过。 踏入白塔那纹刻有金色花纹的大门,弥尔塔从人群中穿过,直奔自己的办公室。桌面上摊着关于这次异常事件的观察数据,翻看过后,他打开准备寄给学会前辈的信,又添了几行字。 有人敲门,而后推门而入。听见声音,弥尔塔抬头,认出来人后停下了手中的笔。 “芒特,什么事?”弥尔塔问道。 不同于一般从外地调来的首席法师,每一座法师塔会有一位长驻的次席法师,协调当地各方——而芒特·帕萨诺就是银杉城的次席法师。 “晚上城主为您办了一个接风宴。”芒特平静地说,“您出席吗?” “……我会去的,请转告城主阁下。”弥尔塔握紧羽毛笔,又很快松开。他不太喜欢参与这种社交活动,但是有的时候却又不得不去。 “今天晚上七点,在城主府。”芒特站在一旁,等待弥尔塔签字。“我带您过去吧。” 银杉城的城主,朱提莉·银杉与弥尔塔先前预想的形象不太一样。棕红卷发披散,映衬出头上银杉枝条的青翠,天蓝色的眼睛闪着灵动的光。弥尔塔本以为城主都会是比较严肃的类型,但朱提莉却十分温柔亲切,可威严却丝毫未减。 在芒特介绍了弥尔塔以后,她笑吟吟举起了盛有鲜红酒液的玻璃杯。 结束了必须的交际,在视线暂时从他身上移开时,弥尔塔迅速而又不引人注意地缩到了角落。厅内众人言笑晏晏,绸缎与宝石折射着水晶吊灯散射出的光芒。 这算是弥尔塔第一次作为主角出席这种交际场合,先前他只是学院里一个普通教师,参与的宴会都是作为团体中的一员。 但是不得不承认,城主府的厨师很有水平。弥尔塔叉起自己盘内的烤肉,放入嘴中。调味料用了本地特产的香料,一入口就在舌尖绽出当地的风情。相配的青菜鲜嫩,带来多样的口感。 直到宴会接近尾声,芒特才在角落遇到弥尔塔。他应该是也准备离开,见到弥尔塔就走了过来。弥尔塔嘴里嚼着小甜饼,见有人走来快速咽下。 “要安排马车送您回去吗?”他问弥尔塔。 弥尔塔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的住所离得不远。” 芒特颔首示意,而后转头离开。弥尔塔看见他走向一位应该是他妻子的蓝裙女士,两人说着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弥尔塔今晚喝了几杯酒,此时有些微微醉意。晚风扬起散落的发丝,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我真的不想写人情往来……一点都不会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报到 第6章 邻居 弥尔塔停在广场的路灯下,让晚风吹走醉意。时间不算太晚,广场上尚且有不少人在闲谈漫步。他们的身影落在弥尔塔眼里,孤独感在心底蔓延。或许是酒后的人会有些脆弱,看着这些与亲友家人相伴的人,又想起自己孤独的过去和隐藏在迷雾中那更深的身世,弥尔塔的泪水从眼角流下,他蹲下抱住自己,无声流泪。 路灯下,弥尔塔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与一旁的花树投影相交织。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弥尔塔迟钝地转过头,看见了乌利安的脸。弥尔塔把脸埋在衣袖上胡乱擦干眼泪,被乌利安拉了起来。他并没有理会昂贵面料上的褶皱,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眼中仍残余澄澈水光。 “你喝酒了?”乌利安在弥尔塔身侧站定,说道,“酒味好重。” 弥尔塔点点头,慢慢地说:“喝了几杯。” 不知道为什么,弥尔塔对乌利安有一种自心灵深处生出的信赖与亲近。这些信任与亲近在清醒时并不容易察觉,但在酒精的催化下,它们就生长出茂密的枝叶,充斥着弥尔塔的心灵,让他诚实地向乌利安倾诉所有的事情。 “你住在哪里?”乌利安轻轻叹了口气,发问道,“这样不行,你得喝点解酒的东西。” “白鸽街……三十七号。”弥尔塔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 乌利安轻轻点头,而后转身抓住了弥尔塔的手腕,带着弥尔塔向前走去。弥尔塔一开始呆呆地看着乌利安抓着他的手。温暖的触感自手腕传来,过了一会才传递到大脑。 “我又没喝醉,可以走路的,你不要像牵着小朋友一样牵着我。”此时弥尔塔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当成醉鬼对待,他有些生气,晃了下自己的手腕,企图甩掉乌利安的手。 乌利安轻轻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不牵着你,你认得回去的方向吗?” 他说完,也确实松开了牵着弥尔塔的手,站在一旁等待着弥尔塔的下一步行动。弥尔塔抬头看看四周的建筑,思考片刻,坚定地转身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乌利安失笑,又重新抓住弥尔塔的手腕。“你还是跟着我走吧。”他带着弥尔塔向正确的方向走去。 白鸽街离中心广场很近,拐过一道街角就到了。从街旁的房子中透出的暖色灯光穿过花园中的植物,在路面上投出斑驳的光影。 三十五、三十六……明明没有走到弥尔塔的住所,乌利安却拉着他踏上房子的台阶。 “我不住这里。”弥尔塔拉住乌利安,说,“我只是路人,你不要带我一起摸进别人家里面去做贼。” “弥尔塔,这里是我家。”乌利安从衣袋里掏出黄铜钥匙,言语中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我允许你在这里做贼。” 银丹兰,云白芷,再加一点月桂蜜,用水化开,这就是简单却又有效的解酒药。弥尔塔捏着银勺子,一口一口咽下甜中带苦的解酒药。 ……这确实很有用。弥尔塔咽下最后一口液体时已经清醒,他恨不得回到几分钟前,把自己的嘴捂住。 我和朋友喝酒的时候也不这样啊?弥尔塔缓缓放下银勺,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现在坐在乌利安的餐桌前,而乌利安坐在对面,专注地看着他。 “你醒了。”见到弥尔塔的动作,乌利安笃定地说,“现在还晕吗?” 弥尔塔缓缓摇头,按了下太阳穴。“醒过来了……我记得以前我的酒量没有这么差啊?” 乌利安浅笑道:“这边的酒会蒸馏几次,比其他地方的酒比起来更烈一点。” “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弥尔塔不敢看乌利安,用手顶着额头,说,“我真没想到会醉成这样……不然就叫同事送我回来了。” “没什么。”乌利安用右手撑着脑袋,浅灰色的眼眸透过散落的乌黑发丝看向弥尔塔,神色不明,“你醉了以后不算很难搞。” “时间不早了,”乌利安见弥尔塔神色困倦,一直在揉太阳穴,于是善解人意地说道,“早点休息,不然明天会不舒服的。” 弥尔塔感谢地笑笑,向乌利安告辞。“那我先回去了,下次再见。” 乌利安点点头,起身把弥尔塔送到门口。弥尔塔走进自己的房子,见乌利安仍旧站在门廊下目送他,就在夜色中挥了挥手。 这次睡前弥尔塔终于记得拉上窗帘,把自己摔进被褥间的那一刻,睡意迅速主宰了弥尔塔的意识,他坠入黑甜梦乡。 第二天是休息日,所以弥尔塔可以在床上多拖拉一会。他在床上翻滚了几个来回,才慢慢爬起。 弥尔塔任凭浅棕色的发丝披散在墨绿衬衫上,他站在阳台上,凝视着明媚而又充满生机的春日风光。 今天去趟教堂吧。弥尔塔对自己做出了规划,还得买些日用品回来。 下定决心,弥尔塔趁着晨光走出家门。昨天就注意到街角有家装饰得很温馨的咖啡厅,正好可以让他去那里解决早餐。 走进店中,弥尔塔细细端详菜单后选择了最基础的套餐。而后他坐到窗边的座位上,望着才探出花芽的藤蔓,直到上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滑蛋火候恰到好处,面包带着朴素却又能抚慰胃与心灵的麦香,在清晨提供了开启一天的动力。 正沉浸在美味的幸福中,弥尔塔听见身旁的窗户传来敲击声。 他转过头去,就见黑发青年披着初春的暖阳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纯黑的外衣上扣着一枚银色胸针,紫水晶镶嵌在星辰中央,细长的银链尾端坠有十字星,反射着上午的阳光。 两人对上视线,弥尔塔就见乌利安冲他做起了嘴型。 “早上好。” 弥尔塔读出了乌利安的意思。 于是他弯起眼角,笑意如同蜜糖流淌而出,为此刻时光增添些许甜美。 “早上好!” 弥尔塔也挥挥手回道。 写这里就很顺了……果然我还是更会写三个人以下的纯真来往[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邻居 第7章 购物 恰巧此时弥尔塔也吃尽了盘中餐食,他打个手势让乌利安稍等,而后匆匆离开座位。 弥尔塔迈出店铺大门,走到乌利安身侧。两个人一同像街边树上那些抽芽的枝条一样吸收着初春的阳光,幸福地沉默着。 乌利安开口打断了此刻寂静,他对弥尔塔说:“你今天打算去哪里?” 弥尔塔并未思考,他按照原本的计划答道:“会去南边那个天穹教堂,再去买点东西。” “好巧。”乌利安微笑道,“我也要去那个教堂,一起吗?” 弥尔塔点点头,转身道:“那么,出发?” 在神话传说中,天穹之主、大地之母从世界最边缘而来,祂们分开天与海,让大陆自海底升起,为生灵提供栖息之所。 而后青翠的树木生长,它连接天空与大地,万千生命自枝叶间诞生。于是生灵依照神的旨意遍布世界,天穹之主、大地之母与生命之树三位创世神的名声响彻四方。 每天太阳自诸神的故乡升起,行经整个天幕,而后在世界最西端沉入地底,融化成炽热岩浆,次日清晨又会从岩浆中凝出新一轮的太阳,再次走上太阳昨日的路。 此时的阳光照在教堂洁白的尖顶上,折射出神圣的光辉。弥尔塔与乌利安一起迈入大门,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们两个尽量减小自己所发出的声音,不想打扰到别人。 白石雕出的神像正对着进门的两人,祂的面容隐匿在细腻的白雾中,模糊不清。神像的两侧是长有羽翼的精灵,细腻的白石雕成云朵的形状。天光自穹顶上预留的孔洞落下,让雕像中镶嵌的金银闪出耀眼的光芒,经过墙壁的反射照亮了室内。教堂的穹顶与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透明的水晶,天光透过它们照射下来,在地面上绘出绚丽的光影图案。 两人并肩坐在漆成深棕色的长椅上,像他们一样,选择在休息日前来教堂的人并不少,所以到的有点晚的两人只能坐在靠近大门的位置。 神像前的圣坛上,牧师念着圣典。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引人超脱凡世,神游天地。 弥尔塔闭上双眼,双手交错放在胸口,低声祈祷。 仪式结束后,弥尔塔和乌利安又一同走下了白石台阶,教堂旁种植着诸多树木,此时已经长出了嫩芽。星星点点的绿色点缀在深棕枝条间,像是写在五线谱间的音符。 乌利安偏过头,看着弥尔塔道:“我要去买点日常用品,你要一起吗?” “当然。”弥尔塔微笑道,“刚好我现在还不太清楚各个店铺的位置,所以要麻烦你带路了。” 乌利安走在前面,引着弥尔塔在路口拐弯。 “前面这条街就是商业街。”他一边走,一边转头对弥尔塔说,“日常生活所用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买,价格不会太贵。” 这里的人流确实比其他街道要密集一些,临街的台阶上用木箱装着新鲜的蔬果,反射着明亮的阳光。 “我们最后再来买蔬果,”弥尔塔看着拥挤的人群,叹了口气,“我要买些调味品,你呢?” “我还要再加上园艺用品,”乌利安耸肩,“但我们先去买调味料吧。” 售卖调味料的店铺隐匿在街角,陈旧不起眼的招牌字迹有些模糊不清。但一踏进店内,各色香辛料混杂的味道有些刺激,让弥尔塔不禁皱起眉头。 大小不一的瓶罐放在木架子上,一路堆到天花板。狭小的窗户透不进太多光线,所以室内有些昏暗。 店主是位看起来慈祥的老妇人,花白的卷发服帖地贴在脸侧。见有客人推门而入,她抬起了头。 从编织中抽出注意力,她向两人发问:“要买些什么?” “我们刚搬过来。”乌利安先开口道,“需要添置点基础的调料。” “嗯,”老板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们习惯吃什么口味?” “我口味比较杂……”乌利安摸着下巴思考一下,“大概偏米德兰高原风味?” 店主把小陶罐放在藤编篮子中,又看向弥尔塔,问道:“你呢?” “我是东海岸黎南那边的,”见店主只加了几个小罐子,弥尔塔又来口打断道,“那个……我们两个人各买一份,不是一起的。” “是这样啊……”店主抱歉地冲两人笑笑,又俯身拿出了一个新的篮子。 老人灵巧地踩着梯子攀上高高的货架,用长柄的木勺挖出香料,再倒进小陶罐。 藤编的篮子足够结实,里面挤挤挨挨地堆满罐子,在缝隙间,店主又贴心地放进了一套用于舀取调料的小勺子。 付过钱,两人并肩拎着篮子向外面走去。商店街充盈着行人的声音,熙熙攘攘的人声交织出人间烟火。 初春时节的蔬果种类算不得丰富,大多数是耐储存的根茎类,偶尔也可以见到价格比较高的嫩芽。 “这是刚出土的羊韭,”见弥尔塔将视线投在摊位上最明艳的那抹绿色上,摊主微笑地看过来,对他推销道,“煮奶油浓汤的时候放进去会很好吃,这是我们这边传统的美食。” 弥尔塔刚想问些什么,就被乌利安打断了。“帮我挑一把出来。”乌利安对摊主说,“要嫩的。” “前几天你帮了我大忙,”乌利安接着转头对弥尔塔说,“晚上我自己做点吃的,请你吃饭作答谢,好吗?” “其实没什么……”弥尔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顺路而已。” “那就当作邻居的邀请。”乌利安继续道,他一只手接过新鲜的蔬菜,另一只手拍了拍弥尔塔的肩。 “……好吧。”弥尔塔没有继续推辞,笑着接受了乌利安的好意邀请。 日常也好难写……[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