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梦》 第1章 No.1 公司狗 天鹅岛的上空犹如漆黑的墨。 夜黎像往常一样趁着休息时间躲进了厕所。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清扫了，地板上的泥垢早已结成块，空气中还弥漫着腥臭味与劣质消毒水味，实在呛鼻。不过总比那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好，本就不透风的环境里还充斥着各种汗臭味，相比之下厕所也算是避风港了。 洗手台的边缘早已长满绿藻，水龙头也年久失修不断往外渗水，滴答声吵得夜黎心里烦闷。 她双手紧撑着台前，不经意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的眼神有些涣散，脸色煞白、双目无神，看来每日高强度的工作压得她喘不过气。 夜黎本想趁此休息片刻，但下一秒电话声却打破了寂静。 “夜黎，在哪？” 是陆川，夜黎的顶头上司。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点急躁与不安。 “在忙，什么事？” 夜黎被迫睁开眼，用力拧开眼前早已报废的水龙头。 没想到水龙头依旧能出水，她捧过水洗了把脸，好让自己清醒些。 “公司的计划泄露了，有人黑了我们的数据库，盗走了关于‘造物主计划’的情报。”陆川语速逐渐加快，仿佛有人拿把刀架他脖子上逼他说似的，“这件事要是让媒体们知道，对北极星的影响可不小。” 夜黎皱了下眉，她当然知道情报泄露的后果。 她本想开口，但身后的厕所隔间却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等上完厕所的员工彻底离开后，她才俯下身子压低声音：“我就说过，把情报交给你看管简直就是个巨大的错误，风声要是传到凯撒的耳朵里我们全都得完蛋。” 夜黎攥紧了拳头。 凯撒可是北极星的老板兼创始人，一旦公司出了事，那他绝对不会放过北极星的所有员工，包括夜黎这种做头的。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现在打电话给你寻求办法！”陆川也绷不住脸，颤抖中带些不可言喻的愤怒，“这样吧，半个小时后我会举办一场秘密会议，董事会也要来，你跟我们一起做事件干预。” 陆川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要是不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你和我全都得去喂鳄鱼。” 话音刚落，通讯切断。 夜黎迟迟没有摘下耳机，她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等厕所里彻底没有了人。 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绷紧拳头怒朝镜子砸去。 瞬间，镜子碎裂，碎片飞溅到各处。 她的掌心也被割出一道口子，不断往外冒着鲜血。 夜黎全然感觉不到痛，她的脑海里满是情报泄露的后果，一想到自己凶多吉少，心跳就止不住地加快。 简单冲洗干净伤口后，夜黎便扯下几卷卫生纸做了个简易绷带包裹在掌心。她最后看了眼碎镜里的自己，低声骂了句什么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去往会议室的路上，她有点忐忑不安。 平日里公司的员工就像是行尸走肉般不说一句话，但自从她离开厕所时，公司像是乱了套，所有员工们都汇聚在走道上议论着什么。 这些员工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互相对望，互相讨论着。 “听说公司有大事要发生，是不是真的？” “据说是情报泄露，但具体情况谁知道呐？咱们还是别操心这些了。” “公司垮了才好，我早就不想待在这了，想辞职也辞不掉，我呸……” “我倒是宁愿待在这里……每个月的钱还算多，足够养活我一家子人。” 议论声此起彼伏，盖过了广播里的警报。 夜黎侧过身偷听。 她有点疑惑，为什么这则消息这么快就被公司上下传了个遍？要是这些员工们都知道了，那凯撒岂不是知道的更早？ 她有点慌张，步伐加快的朝会议室走去。 期间，她路过了自己管理的办公区。 办公区里空无一人，地板上散落着横七竖八的文件，角落的盆栽也被人连根拔起，花盆里的泥土都被扔到了窗户上。 夜黎停下脚步，四处搜寻着自己的下属们。 她左顾右盼，一脚踹开连接着走廊的玻璃门。 原来这些下属们早在消息得知后第一时间造反，纷纷躲在走廊里庆祝北极星提前倒闭。 “你们在干什么？” 夜黎到来后，下属们瞬间鸦雀无声。 他们一脸恐惧地看向夜黎，但却不敢直视她：“夜……夜总好……我们只是在……” “回去。”夜黎双手抱胸，她也不想正眼看这些下属，她的心情本来就降到了极点，不想与他们过多纠缠，“回到你们的位子上去，别逼我扣除你们这个月的绩效。” 下属们只好乖乖照做，但满脸不服。 毕竟夜黎和她的下属们早就互相看不对眼了。 等他们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时，夜黎也不再过多停留，将办公区的大门反锁之后便径直朝会议室走去。 当她刚到会议室门口时，她便皱紧眉头发现了些许蹊跷。 平日里会议室的大门会有两名代造人值班，且头顶的微型摄像头是常亮的，但今天却都不见了踪影，甚至安检仪都没有开启。 不过要紧事在先，夜黎也没有过多好奇，插入自己的身份芯片后便走进了会议室。 …… 会议室有点冷。 进门的瞬间寒气笼罩，房间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夜黎依稀记得，以往的会议室天花板上的灯是常亮的。 “这么黑？想拍电影？”她试探性询问，却没得到任何答复。 整个会议室就像是监狱，除了忽明忽暗正在闪烁的呼吸灯外再无其它。夜黎不敢挪动脚步，而是四下张望想要先找到灯的开关，但被陆川拦了下来。 “找个位置坐吧，不用开灯了。” 她有点不适，倒不是夜黎怕黑，而是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没办法及时应对。 陆川像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抢先一步安抚道：“你放心，这里没有人想要害你，你只管放下心来安稳坐好就行了。” “你们这是玩哪一套？想上演无间道黑吃黑？”夜黎不忘调侃，之后顺着记忆里的路线成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陆川没有回答，而是摸黑站起来摸索着遥控板。 大屏幕瞬间亮起，幽蓝色的光映照在墙壁上，但房间里却依旧很黑。 “你自己看看吧。”陆川拍了下夜黎的肩膀，示意她看向屏幕。 「哈，看来神也保不住自己了！天鹅岛最著名的企业——北极星生物科技公司遭到数据窃取！它们的数据库就像是金库一样让人随便搬！这家自诩“拯救人类，进化人类”的企业，现在连自己……」 没等媒体报道完，夜黎抢先夺过陆川手里的遥控板关掉了屏幕。她的压力已经很大了，不想再被这些闲言碎语进一步压垮了自己。 “夜黎，你对此怎么看？” 夜黎啧了一声，闭上双眼紧靠在会议桌上。 她现在也迷茫得不知去向，当初“造物主计划”的情报是凯撒交给夜黎和陆川二人共同掌管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那自己八成是要见阎王。 “别问我，现在情报权在你手上。”她思绪混乱，满脑子都是对凯撒的恐惧，“当初是你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出问题，我才会把另一半的权限托付给你。” “看你的意思是，你想甩锅？”陆川反问，虽然黑灯瞎火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依然能感觉出来他身上散发的杀气，“就算情报是我弄丢的又怎样，你觉得凯撒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吗，会把错全都归咎于我一个人身上吗？别忘了，你也曾是情报的管理者。” 夜黎奈何不了陆川，两人都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这两条蚂蚱心都是黑的，只不过是谁比谁更黑而已。 “威胁我？”夜黎久违地笑出了声，她早知道陆川会玩这一套，“烂人终究是烂人，你觉得我会对你没有防备吗？” 夜黎悠然地站起身，倚靠在墙角。 “当初把权限交给你的时候我已经全程录音了，而且是所有细节和对话从头录到尾。” 听到录音二字后，陆川明显应激。他猛然拧过头，双手迅速拍打着桌子，沉寂的会议室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打破，陆川大口喘着粗气，一脸嗔怒地盯着夜黎：“夜黎，你这个阴沟里的王八蛋！” “老陆，聪明人做事总是会为自己留条后路。你呢，为自己留后路了吗？”夜黎阴阳怪气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地坐下来和谈呢！为什么我们非得针锋相对呢！我是你的上司，你也是干预部部长，我们两个齐心协力很容易就能把这桩事给压下来，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合作一番呢，为什么你一直要针对我呢？” “你也知道你是我的上司？是，我是干预部的部长，但我不是来给你们背黑锅的。这几年我为了你，为了北极星背了多少黑锅？上到杀人下到偷税，全是我一个人在顶着，你唯一做的就是在办公室里数着钞票偷着乐呢。” 陆川被怼得哑口无言，会议室又安静了下来。 夜黎也并不想奢求什么，她只是希望自己不要被卷进这场风波里，让自己安稳干到退休就好。 她也不想多待，简单将自己头发扎起来后便准备离开，她不想与陆川继续掰扯。 “夜黎，我对你很失望。” 没等夜黎走到大门，陆川再次低声开口。 这一次他的言语里多了些奸诈与戏谑。 “你所说的录音笔，是这个吗？”不知何时，陆川从西装的内兜取出一根洁白无瑕没有一丝灰尘的录音笔。 虽然灯光昏暗，但夜黎也认得清这根录音笔，这就是当初把权限交给陆川时录下全过程的那支。 “你怎么拿到的，怎么在你手上？”夜黎逐渐感到慌张，她想要上前夺走，却很快被陆川一脚踩碎。 “我们可是知根知底的好伙伴不是么？我知道你的软肋，所以花了点小钱收买了你手底下的员工……不得不说，你的下属们还是挺聪明的。”陆川放声奸笑，慢悠悠地取出纸杯走向饮水机接了杯水，一饮而尽后便把纸杯捏碎扔向墙角，“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了吗，夜黎女士？” 夜黎嘴角抽搐，骂人的话憋到嘴边却又被咽了回去。 现在可不是让矛盾升级的时候，既然自己的底牌都被夺了去，那只好先暂时妥协下来。 “说吧，该怎么做。” 夜黎的话让陆川的嘴角咧到了耳后根：“听着，你先独自扛下这件事，我会花时间找凯撒解释清楚。那些脑残媒体可能会咬着你不放，但相信我，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帮忙，之后我们的事就一笔勾销。” 陆川卑微地紧握着夜黎的小臂不放，尽管他已经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可夜黎还是透过镜片看到了那熟悉的算计与冷漠。 夜黎也心知肚明，他的潜台词无非就是：这黑锅你背定了，你唯一的利用价值就在这里。 “行，我答应你。” 第2章 No.2 替罪羊 夜黎并没有再与陆川周旋，而是一反常态果断答应了他的请求，这倒是让陆川起了不小的疑心。 “答应的这么干脆有点不太像是你的作风啊，夜黎小姐。”陆川狐疑地后撤几步，目光直视着夜黎，“我猜肯定有条件吧？” 他倚靠在冰冷的会议桌上，偶尔整理着自己的领带。 “你猜的没错，我是有条件。” “聪明人才懂得谈条件，我果然没看错你，说吧。” 夜黎没有接过他的话茬，而是环顾四周打量着房间的每个角落。董事会的人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动作，但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夜黎，仿佛想要把她吃了似的，令夜黎不寒而栗。 “扛下这件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是我因为这件事惹上了大麻烦，你会怎么保我？”夜黎侧过身子，重新将目光锁定在陆川身上。 陆川似乎很满意夜黎的这番话，他像是变了个人般顿时露出愉悦的笑容，开心的像是几岁的小孩。 他弯下腰手舞足蹈地走到夜黎身后，又是按摩又是捶背的，虚伪得很：“这你放心，我早就为你准备了证人保护计划。只要你能扛过去，没有人会拿你试问的。而且……整个公司谁不知道你的能力，就没有你摆平不了的事儿。而且我私下还会给你一大笔钱作为此次的报酬，你看如何？” “很好。” 夜黎冷笑道。 不过陆川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 这种出尔反尔为了事业连自己父母都能杀的混球，能信吗？ 所以，夜黎得为自己谋条后路。 她先是假装答应陆川的请求以便从会议室脱身，之后再从长计议实现金蝉脱壳。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夜黎不想再多待，多一秒都觉得膈应。 “夜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由衷地感谢你！” 陆川摘下眼镜假惺惺地抹去眼角的泪，激动得鼻涕都快流了出来。 夜黎神情漠然地看着陆川的这番苦情戏，嘴角不禁上扬。 果然是只脸皮厚的猴子，面具戴的比谁都多。 她也无心再看猴子的表演，推开门扬长而去。 当门再次关上之前，陆川还不忘朝会议室外的夜黎大喊：“我们是一辈子的伙伴！祝我们友谊长存！” 夜黎听不得这种虚情假意的话，步伐反而加快。 离开会议室后，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办公室里满是与自己不合的下属，身边也没有所谓的朋友，从入职到现在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有点后悔，要不是自己当初铁了心要进入北极星，自己也不会和朋友闹掰，也不至于到现在一个能诉苦的伴儿都没有。 夜黎有点不知所措，看着周遭的员工们都在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她显得有些迷茫。 不过有件事她一直都很在意，为何凯撒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情报泄露这种大事发生在任一企业都是能够引燃媒体的爆炸性新闻，作为北极星老板的凯撒应该是最着急的，但他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公司里，甚至连一句口信都没有。 夜黎不慌不忙地打开手机，除了一连串的系统消息之外再无其它。她点开本地新闻台，果不其然所有频道都在报道这件事。 “有点不对劲。”她猛然回头，狐疑地望向会议室。 陆川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过，董事会也是。 夜黎想要折返回去询问陆川关于凯撒的动向，但当她刚迈出腿时，却又瞬间收了回来。 眼下还是脱身最为重要，她没有余力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在联系人列表里翻找了一圈，却发现一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这些年与自己有电话往来的全是公司上下的人，这让夜黎犯了难。 此时的她就像井底之蛙，想要跳出去却始终够不到出口。 她愣在原地不知该往哪走，但她脑海里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看来只能找马丁市长碰碰运气了，他说过不会丢下天鹅岛的公民不管的。” 夜黎长舒一口气，迅速前往自己的办公室。 她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马丁市长的身上。 当她再次路过自己的办公区时，手底下的员工们虽然都乖巧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但他们的目光始终斜视着夜黎。 “看她这着急样，八成是被上头骂了一顿，哈哈。” “嘘小声点，别被那只母老虎听到，我可不想再无缘无故挨骂。” 夜黎并没有搭理他们，一是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些无端的谩骂，毕竟她向来就和员工们合不来，二是她也没必要理会在自己身边狂吠的鸡犬。 办公室里黑灯瞎火，但电脑屏保却依然亮着。一旁的文件已经堆积如山，倒不是夜黎不想管，而是实在管不过来。 近年来，公司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经过她的手，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让她管，她有些力不从心。 她将桌上的文件推翻在地，拉开抽屉翻找着介绍马丁的影像芯片。 芯片刚拿到手，她又迅速拔开保险套，手忙脚乱地插进电脑里。 屏幕闪了闪，很快一位憨态可掬的男人出现在正中央，并且对镜头鞠了一躬：“大家好，我是天鹅岛新上任的市长马丁……” 夜黎没工夫听他那些漂亮话，而是死死盯着结尾出现的私人号码。 虽说马丁也是个嘴上功夫一流，自他上任这四年来天鹅岛没有半点改变的人，可是此刻夜黎能指望的人也只有他了。 她想都没想便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这个号码。 …… 许久。 没人接。 夜黎有点紧张，心跳逐渐加快。 于是她又不死心地拨打了两、三次，最终才成功打通。 “喂，是谁？” 马丁市长的声音像是强心剂，让夜黎瞬间平复下来。 “马丁市长您好，我是北极星生物科技公司的……” 没等夜黎说完话，马丁却瞬间打断了她。 他听到北极星这个字眼后似乎异常激动，语调都变得高昂起来。 “你，你是夜黎？” 他一下子就说出了夜黎的名字，这让夜黎起了些疑心。 夜黎背后一凉，心想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等一下，您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夜黎时不时抬头观望办公区，以防有人在偷看自己，毕竟自己的下属有不少都是陆川的眼线。 “哎呀，这个嘛……你可别误会啊。”马丁市长顿时语塞，尬笑两声才挤出话来，“北极星怎么说也是个大公司，我平时多留了些心眼顺便记下了些人，包括你的名字……” 夜黎咬了下嘴唇，她将信将疑，现在马丁市长也不太可信。但眼下也没其他路可走，她只能在马丁市长身上博一次机会。 “北极星的事我也听说了，所以这件事是真的吗？” “嗯，我也打听过您之前最痛恨北极星，所以我打算……”夜黎没有把话说全，她想要试探下马丁市长的口风。 “你打算做什么？”马丁市长有点疑惑，但很快便理解了她的意图，于是刻意放低声音，“我明白了，那么你手里有关于北极星暗中违法的证据吗？” “有，而且我收集了极大部分的证据。”夜黎又放下心来，这下她觉得马丁市长应该是与自己一伙的，“只要有您这条渠道，我们就能轻松扳倒北极星，但是您得保我一阵子。” “这是当然，这件事要是办成了那你可就是天鹅岛的大功臣。你想想这些年北极星把天鹅岛搞得乌烟瘴气，就连我都没办法挽救回来。” 夜黎顺着他的话点头，尽管他看不到。 不过夜黎也为北极星卖过不少命，把天鹅岛搞成今天这鬼样子，自己也逃不了干系。 “夜黎小姐，我觉得我们得私下见个面，你看如何？”马丁市长追问道，“线上聊天风险性太大，说不定现在就有某些黑客监听着我们呢。” “一定要吗？” 她不太想线下见面，因为她也害怕被人跟踪。 她担心凯撒可能已经盯上自己，要是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刻被他发现自己私下与马丁见面，且联合串通想要搞垮北极星，后果不堪设想。 “你看，要是我们现在的聊天内容遭到泄露，后果也同样严重，我也保不了你啊。” “行吧，您说个地方。” 夜黎别无他法，这次她是真的选择了妥协。 她没有别的退路，只要能尽快交出证据干掉北极星还自己自由，那么任何风险都值得一试。 “嗯……蝴蝶山下的公园长椅，我们就在那里碰头吧。” 夜黎将地址牢记于心，小心翼翼地问道：“到时候应该是您一个人来吧，您的私人军队……” “你是说黑曜重坦？放心，我给那些大傻个放了超长的假期，他们现在正在泳池里狂欢呢，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个地方的。” 话音刚落，马丁市长便以要紧事为由挂断了电话。 夜黎也事不宜迟地走出办公室，抓紧朝停车场走去。 电梯里挤满了人，但她却紧张的不行。 她把她的全身性命都搭在马丁市长身上，如果真的能够从中脱身，以后就能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了。 但要是失败，自己肯定会被大卸八块当作鳄鱼的晚餐。 她的呼吸变得紊乱，于是低下头用发丝遮挡住自己的脸，小声喘着粗气。 待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一位看管停车场的代造人保安便问讯走了过来。 现在的夜黎似乎有点过激，看到谁都怕得慌。她顺着人群抬头却不小心与代造人目光对视，不会眨眼的瞳孔竟吓得夜黎本能地后退，身体紧贴在电梯壁。 “您好，请排好队出示身份芯片。” 还好，只是查身份的，停车场的必要规矩。 看来是自己太过于紧张，大脑都有点恍惚了。 夜黎调整好呼吸，强壮镇定地穿过人流走向队伍前列。实际上她的双腿早已因为恐惧而发软，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代造人保安也发觉夜黎此时在插队，于是举起电棍慢悠悠地走到她的身前，皮笑肉不笑道：“女士，请遵守规矩，于后方排队。” “给我滚，别烦我。”夜黎的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女士，请遵守规则。”代造人依旧不依不饶，收起了笑容。 “规则？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规则？”夜黎取下自己的身份芯片，擅自放在身份读取器里，“我能改变这里的规则，我也能让你从保安变成扫地的。” 这是她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其他员工们都不可思议地看向夜黎，在他们眼里夜部长可是毫无情绪的冷面使者。 代造人以为夜黎只不过是万千普通职工的一员，于是掰响指头准备算账。 但这时提取器却发出机械般的声音：“姓名夜黎，身份北极星生物科技公司干预部部长，入职时间2076年……” 代造人傻了眼，他的手悬停在半空，大腿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挪不动脚步。 他自己都没想到眼前的人正是干预部部长夜黎，自他入职以来从没见过夜黎真正的模样，只听别人谈起过。 他后知后觉，很快便迅速取出读取器里的身份芯片，擦干净后双手递给了夜黎：“夜部长对不起，刚才没认出是您……” 夜黎本想发火，但回过神后也意识到是自己失了态。于是连忙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事，之后便老老实实走到队伍最后方排起了长队。 但代造人保安哪还能第二次吃亏，连忙拉着夜黎往特殊通道走，夜黎拗不过他，只好顺了他的意。 这时身后的员工们却不服气，他们也想走特殊通道。于是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往小口挤。 代造人保安护送完夜黎后瞬间变脸，举起电棍便往为首造反的员工身上砸去。 “啊！” 夜黎循声望去，员工的惨叫声响彻云霄，极其难听。 “住手，放他们进来吧。”夜黎揉了揉耳朵，“我批准了。” 保安连忙点头，一下子打开特殊通道的门。 员工们瞬间向她投去仰慕的目光，他们心想原来夜部长也有善解人意的时候。 但夜黎只不过是在剩下的时间里享受最后的权利罢了。 第3章 No.3 猎物 时间流逝，员工们却仍堵在通道口纹丝不动。 代造人保安紧握电棍却无能为力，他瞥过头向夜黎求助，满脸尴尬。夜黎本不想管，但这是她纵容而造成的局面，只能由她来收拾残局。 她叹了口气，走上前来到这些人面前，冷冷道：“怎么，脑子被电傻了？” 员工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夜黎，但困于心里的恐惧而避开目光。 见这些人依旧不动，夜黎也忍无可忍。 她微眯着眼，迅速从保安手里夺过电棍，刹那间电棍噼啪作响，火花四溅：“还愣着干什么，真想尝尝？” 电流声在偌大的停车场回响，令人头皮发麻。员工们也回过神来，他们蜂拥涌入那狭小的通道里，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绊倒了其他人。 通道里人数众多很快形成热浪，夜黎被这股热量熏到不禁微闭双眼，她将电棍还给保安后干咳两声转身走向自己的浮空车。 她的浮空车停在角落，车身早已落了灰。 车窗也结满蜘蛛网，还有些干瘪的蜘蛛尸体悬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夜黎并不在意，她顺手扫落蛛丝，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之后她打开自动驾驶，自己却来到了后方的沙发。 还记得她最后一次开浮空车是在前年的企业宣讲，她作为北极星外交顾问代表与霸占植入体市场的海帕科技公司寻求合作。 但在今天之后，往事不复存在。 “夜黎女士您好，欢迎您回到北极星专属浮空车，请选择您要前往的目标。”人工智能语气冰冷，车厢内空调的冷气不禁让夜黎起鸡皮疙瘩。 “带我去蝴蝶山。”夜黎随手找了件黑色风衣披在身上，“越快越好，最好能超个速什么的。” “成功接受指令，但我必须要提醒您，超速驾驶属于违法行为，请勿……” “我的朋友在一场帮派火并中受了重伤，我急需去看她！”夜黎语气高昂地打断了人工智能的谈话，她撒了个慌，“真他妈死板。” “收到，取消限速模式。” 半分钟后，浮空车便离开北极星穿梭在天鹅岛上空。 漆黑的夜空下着瓢泼大雨，雨滴不停拍打着车窗。 夜黎始终提心吊胆，为了让自己冷静些她强装镇定地取出冰柜里封藏已久的百加得，并且背靠在沙发上翘起腿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跟两年前如出一辙。 她难掩心中的慌乱，开始不自觉抖腿、抠手甚至玩头发。她很想让自己冷静，但越冷静反而越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浮空车终于来到了蝴蝶山。 凌晨两点，这里只有嘈杂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 地上的落叶已经枯萎且烂在泥土里，夜黎从浮空车上一跃而下却踩到了泥坑，裤腿上沾满了稀土。 “哪里有什么公园长椅？”夜黎眯着眼四处寻找，她本就有点近视加夜盲，即使发了工资也不考虑为自己换一副新的植入义眼。 草丛中传来蛙叫，敏感多虑的她将一只手藏在风衣之下，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便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开它的喉。 不过好在无事发生，她也最终找到了那个长椅。 马丁市长似乎还没到。 夜黎站在长椅前，低头俯瞰着整座天鹅岛。 科技日益进步，但天鹅岛却一成不变。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岛上的公民越来越麻木堕落，和活死人无异。 她轻声叹气，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咽了回去。 这时，公园旁的马路上驶来一辆黑色的轿车，看样子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车身有些破损变形，要不是车灯还亮着，几乎很难辨认出这是一辆车。 车灯笔直地照在夜黎身上，她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 它越来越慢，直到轮胎陷进泥土里，它才有要停下的意思。 “你就是夜黎？”轿车停在夜黎跟前，车窗缓缓摇下，“我们在电话里约好的。” 没猜错的话，眼前的人正是马丁市长。 “您就是马丁市长吧。”夜黎左顾右盼，害怕有人跟踪，“久仰大名，我就是北极星的夜黎。” 夜黎依然还握着那把匕首。 她依然保持着戒备心，在她的印象中马丁是个爱财如命的大人物，可不会单独开这种破车来赴约。 二人并肩走向长椅，但谁都没有开口。 一路上，夜黎都在四处观察。 “市长，外面都说你声名显赫还颇有几分爱财，开这么寒酸的车恐怕不太符合您的身份吧？”夜黎试探性挑起话题，想要旁敲侧击。 “哈哈，这个……我其他的车都送去维修了，只好临时开这种破车过来了。”马丁尬笑着想要撇开话题，“哦对了！你证据带了吗，我们来看看证据吧？” 夜黎半信半疑，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也不太靠谱。 蝴蝶山一片漆黑，周围的路灯也早已报废，但夜黎还是看见了马丁脸上的冷汗，这是她第一次在黑夜里看得如此清楚。 今晚气温并不算高，甚至还有太平洋吹来的寒流，按理说正常人不该出这么多汗。 她顿感不妙，往后退了一步。 “马丁市长，你身后有人吗？”夜黎将匕首握得更紧。 “什么身后有没有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马丁表面镇定地擦去脸上的汗，但声音却明显发颤，“我们还是谈谈证据吧，你作为干预部部长肯定掌握了关于北极星的黑箱操作吧，或者跟陆川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吗？” 夜黎微微一怔，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作为干预部部长，和陆川有哪些利益上的冲突！” 夜黎听得发愣，不自觉张大嘴巴，但很快她便抿起嘴角冷笑。 她百分百确定这是一个圈套，自己被算计了。 “市长，我真的很尊敬您。”夜黎不动声色地说道，“您真的是个很聪明的政治家，也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商人。” “你在说些什么？” 马丁神情慌张，坐姿非常奇怪。 “不过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就连您也不例外。我想说，您的演技似乎还差了点。” 她的话语像把利刃戳中了马丁，他瞬间从座椅上弹起并慌忙地后退几步。 二人之间隔了一大段距离，彼此都没有开口。 现场除了风雨声外，还有他们两个沉重的心跳声。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马丁还想装无辜。他挠了下头，又扯了扯自己的袖口，“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来这是要搞垮北极星的，没证据就别来跟我浪费时间。” 夜黎始终没有开口，任凭微风撩起自己的头发。 她原以为自己与马丁碰面后会紧张，但现在来看却异常冷静。 “你是什么时候和北极星巴结的？”夜黎反问，准备掏出藏在里头的匕首，“嗯？什么时候？” 她的眼神锋利，瞪得马丁后背发凉。 马丁的这场戏其实非常完美，只不过有个细节暴露了他。 除了北极星外的任何人，甚至包括北极星普通中高层人员都不会知道夜黎与陆川私底下的关系，更不可能说出“和陆川有哪些利益上的冲突”这种话。 要么他被北极星操控了，或者说“合作”更为合适。 眼看自己天衣无缝的计谋被识破，马丁也不再伪装。 他迅速从地上刨起两把黏土就往夜黎扔去，夜黎侧身躲开后才发现他想要逃跑。但作为只会享受纸醉金迷般生活的人哪里能跑得过夜黎，他很快便被夜黎追上。 “看来和我会面也在你们的计划之内吧？”夜黎抓着马丁的头发，将刀口抵在他的脖子上。 现在她彻底无望，与其被等着抓回去喂鳄鱼，不如与马丁同归于尽。 她刚要下手，却被马丁制止：“别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马丁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他的头发被夜黎抓得很死，手劲大到难以挣脱。 “怎么，想说遗言？”夜黎冷言道。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设法做局吗？”马丁眼神诚恳，对夜黎的恐惧由内而生。 夜黎可比谁都清楚。 说到底不过是自己手里还攥着几条北极星的把柄。 凯撒不敢贸然开除，生怕她将把柄公之于众；也不敢直接杀人，怕她将把柄藏在别处。 所以先设个局引夜黎亲手交出证据然后再杀人灭口，归根结底就是她失去了利用价值。 干预部部长这个位置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我倒想听下你的说辞。”夜黎松开手，将马丁困在长椅上，稍有动作便会亲手了结他。 后来马丁也重述了一遍设局的原因，竟与夜黎猜想的一模一样。 “那情报泄露呢，这件事真假的？”夜黎抓住了重点。 “这件事，额……”马丁却犹豫不决，他不知道要不要将实话全盘托出，低声自言自语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夜黎皱眉，她听不清马丁的话，于是弯下腰刻意凑近他的嘴边想要听个清楚。 此时，马丁却朝天大喊一声，将夜黎吓得连忙后退：“我受到攻击！” 话音刚落，马丁便再次逃跑。 夜黎刚想追击，但四周的树林里却闪烁着好几双鲜红色的光芒。 眼看红光离自己越来越近，夜黎不由地想要逃离。 紧接着，大地传来整齐且沉重的脚步声。 是黑曜重坦，隶属于天鹅岛执法局的最强军队。 这些士兵队列整齐，手里拿着天启科技最新研发的温控步枪，从头到脚都配备着最强战斗植入体。 看来马丁早就做好了埋伏。 “这个没种的王八蛋。”夜黎咬牙骂道，眼下没有了退路。 “抓活的！” 为首的士兵朝身后大喊。 夜黎很快便明白自己今晚大概率是死不掉，只要手里还有证据那他们就不敢对自己动手。 不过她也不傻，她可不会乖乖站在原地等着被活捉。 于是她举起手表明立场，边挪动脚步边往后退。好在她最开始来到这里时简单勘测了这里的地形，自己的身后不远处就有类似断崖的斜坡，只要有灌木丛的缓冲便能活着离开。 而她也猜测到马丁可能已经向凯撒通风报信，派出更多人来追杀自己。 她毫不犹豫转过身纵身一跃，一瞬间她只感觉大脑天旋地转，好在下雨天泥土湿润，再加上灌木丛的缓冲自己成功安全落地。 不过她身上还是有些地方被树枝与石头割伤，雨水融合进伤口疼得厉害。 “还真是倒霉……”夜黎嘴角留着鲜血，捂着伤口一瘸一拐地走在街上。 虽然她短暂脱离了追捕圈，但她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北极星是回不去了，马丁那也靠不住，自己跟孤狼没什么两样。 她沿街串巷，最终在废弃许久的加油站旁找到了一家可以避难的便利店。 便利店内爬满了蛆，地上沾染了无数血迹。 她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虽然有些反胃但还是径直走向收银台。收银台的下方藏着一具被挖掉内脏且腐烂的尸体，样子已经难以辨认性别，墙壁上还有毒蛇的喷漆。 是毒蛇帮的人，他们就爱干这种器官贩卖的事。 夜黎来不及悼念便利店老板，简单将尸体处理之后自己便躲进了收银台下面。 而她也顾不得脏，四处翻找着能够吃的东西。 很快她便在袋子里找出了些能量棒。 夜黎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她撕开包装开始狼吞虎咽，跟狼狈不堪的野狗没什么两样。 酒足饭饱后她决定今晚先在这睡一晚，明天再想办法逃跑。可刚闭上眼，便利店外面便传来浮空车的声音，按理说这里的加油站已经荒废许久，正常人根本不会来这里。 她警觉地睁开眼，探出半个脑袋朝外面看去。 那个浮空车崭新得像是刚出厂，车门还印有北极星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