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召唤了神明怎么办》 第1章 我死了我又活了 程妄在床上醒来。 头颅被松软的棉枕承托，身躯包裹进温暖床铺略微下陷，鼻尖萦绕着阳光曝晒后的馨香与他最熟悉的薰衣草洗衣粉芬芳。 ——这不对。 他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死了。 就在不久之前，他吞下了整整十九片安眠药，强撑着自己疲软的身躯走到了墓园。 他清楚记得自己在暴雨中走到了江应澜的墓碑前。 雨水浸湿他全身，视线不知是因为药物作用还是雨水浇打而失焦，泥土腥气混合着血腥争先恐后涌进鼻腔。 程妄重重跌坐在湿冷土地上，发蒙的头颅磕上石碑。 思维已经混沌，他侧头贴住石碑上的黑白遗像，轻轻露出一个笑容，“哥哥，我好想你。” 程妄想要转身最后看一眼遗像，可沉重眼皮如灌铅一般。 他已经行将就木。 指尖从半空落下，失力的头颅偏转，助他献上一个虔诚的吻。 ——可此刻，他不在阴冷狭窄的棺椁，不在血腥恐怖的地狱。 他就在自己家里，自己床上。 房间里亮着柔和的暖调灯光，床头柜放着半杯喝剩下的牛奶，旁边的助眠音乐盒放着空灵轻柔的纯音乐，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美好。 在这个温暖的被窝中，程妄打了个冷战。 他伸出食指颤抖地触碰上杯身，指尖传来温热触感，就像是刚刚喝完里面温热的牛奶。 【咔哒】 浴室门突然打开，白茫茫的雾气从房间内倾泻而出，热气包裹着沐浴露花香席面而来。 程妄抓住水杯迅速丢出。 他是独居！ 这个公寓除了他从未有人踏足过。 更别提会有人在深夜时分裹着水汽从他浴室中走出。 这绝不可能。 他的准头有些差，玻璃杯没有砸中闯入者，而是亲吻墙面，哗啦啦在地面上炸成烟花。 “唔？” 闯入者似乎被惊到了，再次退回雾气中。 可那短暂的一个字，足以让程妄清楚他的身份。 程妄迅速从床上起身，跌跌撞撞跑向浴室。 细碎的玻璃刺入脚底，在白色瓷砖上踩出片片血花。可脚底的痛楚比不上半分心里的焦灼。 是他？ 是他！ 程妄直接扎进那人的温暖宽厚的怀里。 热量夹杂着水汽源源不断传递给程妄冰凉的身躯，他这才发现，他整个人的温度低的不像话。 程妄在胸膛上贪婪的磨蹭，两人相贴处被温热水汽逐渐濡湿。 他心跳如擂，抱住眼前人的腰身不断地收紧，用力大到像是要将人给拦腰勒断。 哥哥…… “小妄，抱太近啦，我有点喘不过气。”温柔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夹带着些许调笑意味。 程妄终于肯松懈一点力道，从那人怀中抬起头来。琥珀色眼眸透出璀璨星光，毫不掩饰深深凝望眼前之人。 漾着笑意的蓝灰色眼眸，纤长下垂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上扬的唇角……他的哥哥……江应澜。 早已死去的江应澜。 在他生命中消失11年的江应澜。 江应澜瞳孔微微放大，指尖拭去程妄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怎么哭了，是做噩梦了吗？” 程妄闷闷的嗯了一声，如稚童般在江应澜怀中撒娇。 江应澜将他打横抱起，踢开地面上大块玻璃渣，“怎么不穿鞋，是不是扎到了？” 程妄的头颅靠在江应澜胸口处，耳畔是缓慢清晰的心跳，紧绷的身躯松懈下力道。 江应澜将他放在床铺上，熟练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医疗箱，他半跪在地面轻轻抬起程妄的脚，“我帮你处理伤口，忍一下。” 程妄眨动眼睛，顺从的抬起脚底。 刺入皮肤的玻璃被一一挑出，棉签沾着碘伏棉擦去脏污，最后双脚都被细致地包扎上洁白柔软的纱布。 江应怜认认真真地打上最后一个蝴蝶结，“还好，只踩到了小碎片，伤的不深明天应该就……” 脖颈处贴上一个冰凉的器物，细腻皮肉被迅速划破，猩红血液从伤口处洇出。 “别动。”程妄捏着自己藏在枕头下的美工刀，语气狠厉，“你是谁？” 江应澜心跳错乱一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小妄，你在说什么？” 程妄还是随着他的抬头，悄悄收了些力道，锋利的刃口并没有伤到江应澜多少。 程妄鼻尖哼出一声冷笑，将美工刀在他面前晃悠一圈又抵回脖颈动脉，眉头紧紧压下，不留情面地威胁，“还要我在问一遍？你到底是谁？” 江应澜神色迷茫，眼睑快速眨动，“我是江应澜，江哥啊。” 程妄目光更加凶狠，语气急促，“闭嘴！江应澜早就死了！” “你在说什么啊？”江应澜迷惑更甚，不似作伪，“我怎么可能死了？我们不一直好好生活在一起吗？” 程妄捏着刀柄的手轻微颤抖，他深呼吸几下平复自己的眩晕感，用沙哑的音调道，“那你背后的遗像是什么？那我这么多年的……” “什么遗像？那不是我们的合照吗？” 窗外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屋内陈设瞬间亮起几秒。劈里啪啦的落雨急泻而下，用力冲刷着尘土与肮脏。 程妄瞳孔紧缩。 视线里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合照，色调明亮温暖，背景是蓝白相接的水面，画面中两人亲昵的贴在一起，对着镜头露出明媚的笑。 画面中的，正是他与江应澜。 美工刀从指间滑落，程妄抱住头急促地大口呼吸，单薄的身躯剧烈颤抖。 江应澜快速起身环抱住他，拍着他的背一遍一遍顺气，“没事小妄，没事我在。” 程妄思绪像卡壳的磁带，只能不断循环往复在活着与死亡中，无法前进分毫。 江应澜将他放到在床上，轻轻盖上被子，细细掖好被角。 他沉默的注视良久，最后退出房间合上房门。 只有窗外呼啦的雨幕能够证明时间的流动，空气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逐渐凝滞，一切都愈发沉重压抑。 手机“嗡”的一声，亮起屏幕，及时春雨般唤醒这个卡住的主人。 程妄的呼吸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慢慢伸手捞过手机。 一条弹窗静静矗立在屏幕上方“seven”已安装完成。 “seven”？ 这是什么？ 新信息的介入如同润滑剂，卡住的齿轮终于能够顺利运转。 程妄将解不开的乱序压在心底，带着疑问解锁开手机。 一个暗色调的图标静静待在桌面上，上面画着一颗扭曲的红色爱心，尖端还悬坠着鲜红血液。 ……这不可太像是个正规软件。 程妄点进那个带着红点的陌生软件，他不记得自己下载过这个软件。 屏幕变为黑色，白色泛着圣光的字体从黑暗中逐渐显影。 【您暂时没有登陆资格】 【请与您的神明完成交涉领取任务】 什么垃圾软件？ 程妄毫不犹豫退出界面，长按这个软件拖动进删除框，短促的文件粉碎声落下，可画面上的“seven”凭空出现。 程妄不信邪地再次尝试，结果不言而喻，那个软件依旧安安静静躺在桌面上。 程妄懒得继续纠结，手机熄屏一丢，他闭上双眼。 肯定是在做梦。 肯定梦醒就好了。 乏力与困倦包裹身躯，他不再负隅顽抗。意识如浪潮摇摆中倾覆的帆船，在无尽温柔旖旎中坠入暖流。 光线透过薄薄的眼皮，刺激着程妄敏感的神经。耳边仿佛有滋滋电流声与无数细语围绕。 程妄睁开双眼，声音戛然而止。 他正躺于一片空白中，无色无声无物。 程妄拍拍身子站起，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荒芜，头顶是一片无限延伸的虚空。 程妄好奇地左顾右盼，梦中梦？ 自己是梦到了天堂？还是死后到了天堂？ 那这里会有上帝吗？ 心念所至，一个散发着璀璨金光的人形生物出现在他面前，光芒之盛令他不得不抬手遮挡。 “上帝”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贴心的将亮度调低了许多，程妄这才把双手放下。 程妄对着眼前的人形生物转了两圈连连称奇，“卧槽我召唤出上帝了？” 他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来的。 “上帝”似乎对他的话语有些不满，亮光闪了一下他的眼睛，语调平缓无一丝起伏，犹如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我不是上帝。” 程妄歪歪头，一颗小虎牙随着他的微笑漏出，“那你是什么？” “上帝”似乎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良久后才开口，“我算是这个世界的神明吧。” 程妄噗嗤一声笑出，“神明？我可不信那个。” 曾经他也曾在深夜中千万次祈祷……不过他早已过了那个年龄。 上帝也不气恼，只是挥了挥手，空中浮起点点金光，光芒逐渐凑近组合，“你不想回去吗？” 话语犹如一阵警钟，程妄吊儿郎当的微笑瞬间收起，眼神锐利，“什么意思？回去？这不是我原来的世界？” 上帝依旧毫无感情，“是的。” 程妄迅速整理好情绪，思绪翻飞，须臾后向着面前的“神明”发问，“我死了又复活了？” “神明”回答，“可以这么理解”。 这种好事居然能轮上我？难道我就是主角？！ 中二少年程妄如是想，可是这金手指是不是来的太晚了，他都25了！不应该15岁就出现吗？！ 程妄脑海天马行空，嘴上还是正经问道，“这是真实世界吗？平行宇宙？” “神明”沉默半晌，“真实与虚假如何界定？” 程妄面无表情地直视着这团金光，“我要回我原来的世界。” “神明”似乎是极小声的叹了口气，“可以。” 程妄紧接上，“我要怎么做？” “神明”应答，“只要你完成任务，我就允许你许一个愿望。” 程妄眼神一转，立刻回答，“可以！什么任务？” 金光组成几行文字。 【SEVEN： 1、寻光。 2、…】 程妄有些惊讶，犹疑地目光在“神明”与金光之间来回切换，“这算是什么任务？” “神明”平静地注视着他回答，“这怎么不算？” 程妄哑然失笑，“就没了？就俩个字？没提示？这是不是有点为难我？” “神明”却是笃定回答，“没有，你知道的。” 程妄皱着眉，只能摇头，“那为什么只能看第一条？下面的二三四五六七怎么加载不出来？” “神明”挥手，金光眨眼间消失，“等你做完上一条，下一条自然会显现。” 程妄了然，伸出手触碰漂浮的金光，光芒宛若流水从他指缝穿过，“那如果我不做任务呢？” 神明顿了顿，“你会一直留在这里。” 程妄脱口而出，“好像也挺好？” “神明”似乎注视他良久，没有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如灯灭光散般消失。 第2章 我约会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纷纷扬扬铺在屋内，房间内被镀上一层温暖的黄调。 程妄幽幽转醒，却见江应澜正坐在床上垂头安静的注视着他。 眼前的场景如幻梦般美好，程妄无端有些害怕。 太美好了，像是泡泡。 程妄抬手抚上江应澜脸颊，指尖触感柔软，他不自觉唇角上扬，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早上好…江应澜。” 江应澜顺从的偏向他的掌心，垂眸落下一吻，算是无声的回应。 程妄猛然收回手，从床上跳下去，慌不择路似的跑到床边，一把扯开淡黄色窗帘。 他看了看楼下稀稀疏疏的人群，嘴里蹦出句乱七八糟的话语，“今天天气真好啊！” 耀眼的阳光拥抱程妄，在他的发丝周深染上一层金光。 程妄手中攥着窗帘摩擦着掌心唇印，他于耀眼晨光中回头，灿烂一笑，“我们去约会吧！” 在江应澜的极力劝说下约会地点就定在了本市最出名的一家游乐园。 初夏时节的清晨算不上热，阳光熙熙攘攘浮在半空，不燥热也不灼烧，默默地为行人打上一束束金光。 好巧不巧，今天是个星期日，游乐园里最为嘈杂拥挤的一天。 程妄皱着眉排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烦躁地不断反复垫脚向前看去。 他不喜欢热闹，或者说不太喜欢人群，一些人聚在一起尽管不言语单单是处于一个空间他也感到压抑与窒息。 队伍正缓慢的前行，比起海滩漫步的乌龟也快不了多少。 游乐园内欢快的音乐声混合着尖叫大笑，犹如一把重锤时时刻刻砸在程妄紧绷的心弦上。 好讨厌，想回家。 一阵冰凉贴在脸边，程妄的思绪逐渐回笼，江应澜不知何时去买了冰镇汽水，玻璃瓶的凉意令程妄舒服许多，他弯起眉眼，“谢谢，江哥。” 江应澜站在他身侧，为他遮挡了大半阳光，他察觉到程妄的烦躁，“还好吗？不让然我们换个地方。” 程妄垫脚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游乐场大门，还是摇了摇头，“算了，马上进去了。” 江应澜点头，他选择这里是有原因的。 他依稀记得在程妄小时候很想来游乐园，可当时自己也不过刚成年，光是房租以及生活用费以及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只能承诺等自己有机会带他来。 不过好像来的有些太晚了，应该早几年的。 为什么这么晚才想到？ “尊敬的游客朋友，欢迎来到幻梦游乐园，为了您的安全请您仔细收听以下内容……” “双人票688，请出示付款码。” 声音打断江应澜的思路。 程妄扫码付过两人的门票，拽着神游天外的江应澜走进去。 门口两侧都是些吸引小孩和外地游客的纪念品店，两人都不感兴趣，闷着头逃离簇拥的人群。 在视线里的鞋子数量少于十双以后，程妄终于肯抬起头四处望望。 他几乎不怎么出门，一时不知从哪玩起，求助的目光落向江应澜侧脸上，“江哥，你带着我走吧。” 江应澜与他目光交汇，回握住程妄纤弱的手掌，温柔开口，“好，你跟着我就好。” 程妄低下头，任由江应澜带着他在人群中穿梭。 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有害怕的项目吗。” 程妄抿了抿唇，“有关车的，不要。” 江应澜应好，滑动手机上的小程序，“我们先去室内项目吧，幻影VR行吗？” 程妄嗯了一声。 现在快到中午时分，室内项目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幻影VR是幻梦游乐园的主打项目，引进了国际最先进的虚拟技术。 大厅中分出几个不同的窗口，供游客选择，江应澜选择了这两年爆火的一个童话IP《逐光山谷》。 这是个有些致郁的黑暗风童话，在其被作者望江水创作出来后，因其饱含深意的暗指的内容迅速火遍全网。 程妄对此没有异议，倒不如说，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这个项目。 寻光…逐光，或许能找点关联呢。 程妄坐在机器内，视野只剩漆黑。 前方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最后聚合在一起，变成一片荧光花海，有个身影在其中努力耕耘。 视角拉近，耳边出现柔和的音乐声。 身影回过头，牵起身后的弟弟，两人捧起一束莹辉堇缓缓向家走去。 与此同时耳边出现旁白声，温柔的男声静静叙说着背景故事。 “逐光山谷终年黑暗，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追逐着光芒而生活。” 画面逐渐放大聚焦到弟弟捧着的花束之上，透明的花瓣散发着温暖光芒。 “逐光山谷中唯一的光芒就是由这种花发出。 传说有一位神明游历至此，看到黑暗侵蚀生物枯萎落下一滴泪，泪滴之处生长出大片大片花朵。” “这里的人们都叫它，“ 莹辉堇。” “只有内心最为纯洁之人才能种植出莹辉堇。” 视野变暗，莹辉堇开始大片大片枯萎。音乐骤然变得急促，琴键被快速用力按下，琴弦被拉扯到嘶鸣，吵闹与咒骂声交错。 “不洁者！” “他背叛了神明！” “我们应该将背叛者献给神明乞求原谅！” “杀了他！杀了他！” 视野跟随着身下的座椅一起摇晃，坐骑吹出阵阵冷风，程妄冷眼看着眼镜内面容扭曲的村民，攥紧手下的扶手。 种子被抢去，哥哥被粗暴的拉走，只有弟弟和那束扎地有些粗糙的莹辉堇花束留在原地。 哥哥不见了。 不过弟弟知道他在哪里。 弟弟攥着哥哥留给自己的遗物，一条残破的铁质项链，日日夜夜前往哥哥的葬身之地陪伴哥哥。 “可惜的是，那群抢夺者也没能种出莹辉堇。” 音乐声变得悠长且悲伤，莹辉堇越来越少，直至只剩下一小片，弟弟抚摸着仅存的莹辉堇。 视线拉近，莹辉堇花瓣之下的根茎攀附着一层不易察觉的绿色生物。 “弟弟察觉到，或许正是这杀死了所有的莹辉堇。” 弟弟采集了生物样本，窝在苟延残喘的光芒下研究，经过夜以继日的尝试，他终于在所有光芒消散前研制出了解药。 “莹辉堇的光芒再次充满山谷。” “莹辉堇回来了。” 音乐变得温柔缠绵，视野渐渐被莹辉堇的光芒占据，弟弟的泪水滴落在其近乎透明的花瓣之上。 纯白光幕中，似乎出现了一个身影。 弟弟向前跑去。 故事在祥和的音乐与明亮的氛围中结束。 程妄摘下眼镜，慢慢活动了久坐僵硬的身躯，可惜任务好像与这个无关。 寻光，寻的到底是什么光？ 江应澜的手闯进视野里，“你说哥哥回来了吗？” 程妄笑了一下，将手搭在上面，借力站起，“你觉得的呢？” 江应澜眉眼郁结，“我觉得没有。” 顿了片刻他继续开口，“最后的像是幻影，虽然我希望他不是。” 程妄故作沉思，“我也觉得是幻影。” 江应澜闻言，郁色更甚，低低嗯了一声。 程妄见状笑得眉眼弯弯，“开玩笑的，这是个童话故事，所以当然是回来了。” 江应澜侧头注视他的笑颜，一同笑起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并肩踩着林荫间细碎的闪光走向下一个项目。 “镜子迷宫去不去？” “好啊，不过我分不清那个是真的怎么办？” 江应澜闻言，停住了脚步，却被一侧的程妄牵着向前走去，程妄语气带着轻佻的笑，“开玩笑的啦，我怎么会分不清呢。” 现在变成了程妄牵着江应澜往前走。 江应澜垂眸盯着地面程妄的影子，接近正午，影子已经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脚下。 他总觉得小妄轻飘飘冰凉凉的，就和影子一样。 镜子迷宫游客比起上一个项目少了许多，一路上两人畅通无阻。 程妄就如他所说带着江应澜无比顺畅的向前走去，一次头也没有撞。 在无数眼花缭乱的幻影中，他总能精准的找到真正的出口。 行至迷宫中央，程妄突然停住。 为了增加项目难度与游玩时间，这里被设计的格外复杂。 程妄于镜子前站定，四面八方皆是江应澜与他的投影。 无数的镜子反射着强烈的光线，一时之间真假难辨。 程妄笑眯眯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江哥，你说这么多你哪个才是真的？” 江应澜有些不明所以，抬头与他注视着镜中人，“什么？” 找补一般地，程妄继续补充，“我是说哪条才是出路？” 江应澜环视一圈，指着最前方的镜子，“前方就是出路。” 程妄若有所思地点头，低声呢喃，“为什么呢？哥哥。” 江应澜只听清了前三个字，“感觉，眼睛可能会骗人，但是心不会。” 程妄认同的赞扬，“是的江哥，前面确实就是出口。” 常人需要摸索试探半小时以上才能通过的迷宫，在程妄的带领下居然只花费了不到一刻钟便走到尽头。 从凉爽的室内缓步走到室外，热气迅速攀附上身躯。 程妄回头对着江应澜讲，“我厉害不厉害江哥？” 好像捡回飞盘后摇着尾巴求奖励的小狗。 江应澜抬手揉上他的头顶，“厉害，小妄最厉害了。” 第3章 我不吃早饭 太阳已经滑上最高处，尽管是初夏，室外温度也是不容小觑。 江应澜尽量拉着程妄走阴凉处，他看着手机上方的时间，“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程妄笑嘻嘻地应好。 两人来到了《逐光山谷》的主题餐厅。 餐厅外形被设计成故事中兄弟里居住的小木屋形状，木屋外用各种材料搭建出一片莹辉堇花田。 花田正中央放着哥哥与弟弟的立牌。立牌形象与VR中看到的一致，两人都是大大的头颅小小的身材，是童话中常见的两头身比例。 哥哥高一些，蓝色眼睛眼角下垂，弟弟黄色的眼睛眼尾上扬。线条稚嫩颜色鲜艳，可爱的儿童绘本风格。 《逐光山谷》确实是十分火爆，那片小小花田被围得水泄不通。 程妄看着那些在烈日洗礼下已经满头大汗却依旧固执的排着队的人。 他对着那方向抬抬下巴示意江应澜望过去，“你看，哥哥和弟弟不是好好的在一起呢。” “而且有这么多人喜欢他们呢。” 江应澜顺着视线望过去，笑了，“嗯，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程妄有些失笑，“现在这个网络时代，不知道多久就会更新换代。没有人会一直喜欢这种幼稚……” 江应澜攥紧他的手，“没事，哥哥会一直喜欢弟弟的。” 程妄的话戛然而止，后半句连同脸上的笑容一并生生吞了下去，怔怔地盯着江应澜。 程妄其实是一名业内颇具盛名的作家，可此刻的情绪连他也无法准确表述出来落在纸上。 像是吸食者清楚明白身体的残破却依旧拼命追逐着那一口的欢愉。 程妄低下头，不去给任何人窥探他神色的机会，再抬起头时，脸上恢复了寻常的微笑，“好。” 两人在边角里落座，餐厅里的桌子被特意仿制成木墩的模样，桌面是一圈圈年轮纹路。 程妄扫过桌子上的二维码，手指快速下滑翻动。 片刻后打扮成小动物模样的服务员就端着食物上来了，程妄帮助她将食物摆好，礼貌地说谢谢。 一份兄弟魔法烤盘，两份莹辉堇布丁，两杯神明泪滴。 程妄将其中一杯推到江应澜面前，撑着下巴搅动着自己那杯，“尝尝怎么样？” 纯白的饮品内里飘动着细碎闪光，杯口点缀着食盐与一株仿真莹辉堇，很符合它的名字神明泪滴。 江应澜低头含上吸管，冰凉液体划过喉管，落入胃中，夏日暑气所带来的反胃感被大幅消去，“好喝，荔枝和茉莉茶吗？” 程妄一瞬不眨观察着他的反应，闻言给予肯定答复，“猜的很对哦。” 程妄将食物往江应澜那边推了推，“有胃口了吗？快吃吧。” 江应澜执起刀叉，切分好烤盘中的肉类，一大部分被他拨进了程妄盘里。 程妄伸出手阻止，被江应澜一把抓住手腕，指尖按过他突出的腕骨。 江应澜叹气，“你太瘦了小妄，多吃一点。” 程妄眨眨眼睛，语气轻飘，“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程妄磨磨蹭蹭地吃完自己盘子中的食物，撑得完全不想动。 两人在屋内避了会暑，等温度与饱腹感都降了些，这才动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大部分项目程妄都兴致缺缺，差不多玩了七七八八，时间也终于接近夜晚。 人群不约而同朝着城堡前的方向去，幻梦乐园著名的烟花秀即将开场。游客们不论男女老少都急着占据一个最佳拍照点。 程妄不慌不忙地带着江应澜在园区内转悠，在不知第几千个与他们相反的游客擦肩而过后，江应澜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我们不去广场看烟花吗？” 程妄对着他勾勾手指，踮脚在他耳边轻声开口，“不和他们挤，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继续逆着大部队前进几分钟后，程妄终于到达了他的目的地。 一片纯白色的莹辉堇花海，天色暗淡，此刻的莹辉堇就如童话中的一样，散发着柔和的荧光，照亮这片没有路灯的一隅。 程妄找了个木椅坐下，他拍拍身侧招呼江应澜。 江应澜坐到他身侧。 程妄的时间卡的刚刚好，刚落座，远处的天空便炸出璀璨烟火，绚丽色彩在漆黑夜幕中任意挥洒。 夜风裹着舒适的凉意拂过两人脸颊带起发丝。 这里没有人群的喧闹也没有吵闹的音乐，有的只是夜风与脚下微光的花海。 程妄单手撑在膝上侧头看江应澜，后者正全神贯注地欣赏着烟花。 程妄欣赏着眸中倒映烟花的他。 寻光，寻光，寻找……光芒。 他好像知道了这个任务的意思。 程妄悄悄摸到江应澜垂下的衣角，紧紧捏住。 烟花表演很快结束，园内各个角落都响起督促游客快速离园的广播。 两人跟随大部队浩浩荡荡离开幻梦。 洗去一身燥热后，躺在柔软床铺上的程妄悄悄划开那个软件，这次他顺利的进入了其中。 简介无比的页面，白底黑字列着寥寥数语。 ……恐怕这个软件界面设定没超过两分钟吧。 【任务1 寻光（×）】 看着第一条任务后面那个红彤彤的?，程妄长叹口气。 第一个任务就这么隐晦吗？ 那做完这么多任务岂不是要很久？他要早点回去，重要的日子就要到了。 程妄抓了抓头发，眉宇间带上烦躁。 江应澜端着温热的牛奶进入房间，“小妄，牛奶热好了。” 程妄快速切出软件接过玻璃杯一口气饮尽，“江哥，明天我们在家看电影吧。” 江应澜拿回玻璃杯放在床头柜上点头，“好。” 程妄对着江应澜笑笑，小虎牙若隐若现，“晚安。” “晚安。” 呼吸渐渐冗长，思绪飘向云端。 程妄再次从一片空白中睁开眼，他已经毫不意外了。 程妄直接席地而坐，等待着“神明”到来。 “神明”从空白中出现，好似撕裂空间。 程妄拍了拍自己身侧示意祂也坐下，却遭到了无情拒绝。他也不气馁，继续笑嘻嘻说着，“怎么天天来梦里见我，是不是暗恋我？” “神明”一言不发，轮廓隐隐有着消散的迹象。 程妄快速收回笑容，“诶？怎么玩笑都开不起？” “神明”摇摇头，似乎是不愿与他多做交流。 程妄失落地叹了口气，拍拍屁股站起来，“好吧，那你陪我说几句话总行吧。” “神明”沉默了一会，还是用它那听不出音调与情绪的声音回复道，“嗯。” 程妄站在他身侧好奇地去抓他身上紧紧围绕的金光，同时嘴上也喋喋不休着，“我今天去游乐园了欸，《逐光山谷》你听过吗？” “神明”简直就是寡言少语的代言人，“听过。” 程妄歪歪头，“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神明”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不知道。” 程妄对于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他以为会获得一个坚定地否定，“不知道？” 手指搭在唇边思索一番，“是不喜欢结局吗？” “神明”点头，“嗯。” 程妄宽慰道，“没事说不定作者会在番外给他们一个完美的结局呢？” “神明”轻轻叹气：“希望如此。” 程妄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闲聊，“是不是快到三伏天了？” “神明”：“嗯。” 程妄：“我今天喝的‘神明泪滴’很好喝呢。” “神明”：“嗯。” 程妄：“你能出这个空间吗？” “神明”：“可以。” 程妄：“你能去任何地方吗？” “神明”：“是的。” 程妄：“能和我去再喝一杯‘神明泪滴’吗？” 程妄笑容晏晏发出邀约，对着什么也看不清的人形金光眨眨眼睛，“荔枝味，很好喝。” “神明”：“……不能。” 程妄失落地低下头，“好吧。” 拒绝完程妄后，金色光芒便如同出现那时一样凭空消失。 程妄盯着金光消散的地方，轻轻笑了。 为什么呢？ 很有意思。 程妄的作息不太规律，像他这种自由职业人员通常都是想睡到几点便睡到几点。 可是现在有个作息规律到有些可怕的江应澜睡在他身侧。所以早上九点，实在经不住江应澜反复催促下的程妄从舒适的被窝中爬了起来。 顶着一张怨气十足黑眼圈深重的脸的程妄，冷静地含着一口薄荷味牙膏刷牙，并且心里思考着要不要搬出去睡。 程妄只买了个一居室，这是他第一次后悔没有买个大点的房子。 将口中的牙膏沫漱口吐净，心中搬出去的想法也逐渐减淡。 算了。 江应澜也站到他身侧，两人身高差了个七八公分，在一前一后地站位下，在镜子里几乎趋近相同。 程妄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江应澜是不是不会止步于这个身高？ 江应澜捡起程妄刚刚用过几乎空管的牙膏丢入垃圾桶，“小妄早饭做好了。” 程妄扯出一张洗脸巾擦去脸上水渍，“好。” 桌上摆的是两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薄薄的皮包裹着圆润鲜嫩的粉色肉馅，仿佛一触即破，应和着淡黄色的清亮汤汁以及飘浮在上的白绿葱花，香气四溢，叫人食指大动。 夏日晨间吃上这么一碗最好不过。 程妄看着这两碗馄饨却毫无食欲，昼夜颠倒的作息早已经让他舍去了早餐这个非必要选项。 已经多久没有吃过早餐了？ 程妄认真掰着手指数了一下，十一年。 已经十一年了。 程妄恍惚一瞬，目光移向站在窗台低头摘围裙的江应澜。 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模糊光晕，黑发遮住了他一部分脸庞，恰好足以模糊年龄。 或许曾经这种宛如幻梦般的生活就该属于他们呢？ “哥哥。” “嗯？我在。” 江应澜摘下围裙逆着晨光走近程妄。 程妄猛然低下头去，胃里一阵翻涌，手中瓷勺滑落在桌面发出清脆一声。 江应澜拉住他一只手，关切询问，“怎么了小妄！” 程妄挣脱开那双手，压下呕吐的冲动，随意拜拜，“没事江哥，我不习惯吃早饭。” 程妄脸色不太好，没有留给江应澜回答的时间，自顾自站起身，“我回卧室补觉。” 程妄躺在床上，对着洁白的天花板自言自语，“喂，我不睡觉的时候我们能交流吗？” 没有回答。 是不能，还是不想？ 程妄不知道。 程妄打开手机，看着任务一栏那还未完成的第一个任务，轻轻吐出一口气。 都等了十年了，也不差做这七个任务。 程妄放弃了在白天与祂交流，轻轻合上眼帘。 眼球有些湿润，还在可控范围内。 再次睁开眼，太阳已经向西滑去，屋内一地灿烂的金黄。 程妄摸索着手机解锁，5.37。 他打了个哈欠，屋内静悄悄的，这才是他最熟悉的一天的开场。 躺在床上刷了会短视频，意识也清醒过来。 6.12了。 江应澜呢？ “江哥？” 没有回应。 “江哥！” 程妄加大音量再次喊了一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程妄呼吸瞬间失调，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从被子中快速起身，下床时还差点绊了一跤。 推开卧室薄薄的木门，客厅里依旧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