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止时》 第1章 楔子 那天,他站在了阳光明媚的操场,也永远站在了我的心里。 ——沈莹 由于日期改变的缘故,今年的开学日改为了9月2日,一进教室便看到了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女教师站在教室前,同学们收回了以往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做好了上课的准备。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你们正式步入了初中生涯,从此以后就是一名彻彻底底的初中生了。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教这届初一和初三,我姓高,你们可以叫我高老师。 ” “上课。” “起立。” 随着校园的上课铃敲响,同学们全体向老师问了好。 “这是开学以来的第一节英语课。今天我们来学...” “烦死了,怎么又是英语啊” “就是啊,最讨厌英语课了。” 英语老师是个中年女教师,平时疾言厉色,不苟言笑,所以她在学生们的心里,印象并不是很好,每当上他的课,台下总是一片哀嚎。 “先上着吧,别惹她了,反正睡一觉过去了的事。”沈莹附和道。 “叮....”随着下课的铃声敲响,转瞬即逝就来到了吃饭的时间。 大家可不想因为拖堂耽误了吃饭这件“大事”,于是班里后排几个男生开始大声起哄。 “老师该下课了!再不下课我掐表了!” 这一举动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英语老师也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新学期第一节英语课。 “这是什么东西?谁吃的下去?”沈莹的一套连问给周围的朋友问懵了。 “得了,应付两口吧,不然下午又得饿着了。” “真挺恶心的,谁敢吃啊?哦对,你们快点吃,一会陪我去操场,我要看看有没有帅哥!” 她对沈初韵和乔若安大喊。 “我们俩社团有点事要先去找一下老师欸,你要不找姜以浔先陪你去?我们一会就下去。” “好。” “想干嘛啊...我真服了,建个一场一馆一池,足球场都没了,操场还少一大半,以后体育课怎么上啊。” “听说明年八月可以搞定哦,起码这段时间不用跑操了,我还挺期待的欸。” “不就一堆破水泥和铁管吗...” “好啦,去篮球场看看吧。” 烈日将梧桐叶烤出焦黄色的午后,在蒸腾的热浪中,塑胶场地上的蒸汽扭曲了少年的轮廓。 放眼望去,只记得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坐在篮球架下谈笑风生,二三十双球鞋与地面摩擦的尖啸,织成了盛夏的奏鸣曲。 “欸,你看篮球场那,是不是有几个学长。” “对啊,咋了?” “他们是几年级的啊?” “大概是学长吧,估计**年级的。” “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卷头发的!” 一眼,万年。 蝉鸣融化成液态金属的刹那,穿白色无袖衫的少年在三分线外急停转身,阳光恰巧劈开香樟树的枝桠,将他侧脸的轮廓镀成刀锋般清亮的弧度。 篮球从指尖脱出的瞬间,额前湿发被风掀起,露出眉骨处淡青色的血管纹路——像少女心中的第八大洋,正运送着某种滚烫的、不可言说的物质。 他弯腰捡球时后颈凸起的骨节抵住光线,在水泥地上投下振翅欲飞的蝴蝶阴影。某个永恒般的慢镜头里,沾着草屑的护腕滑至腕骨,秒针走过电子表盘的速度突然比心跳慢了三拍。 风卷着三十摄氏度的呼吸掠过球场,将这幅画面烙在每个见证者的视网膜上,成为多年后会在梅雨季返潮的刺青。 那一刻,如同时空虚化。 他的侧脸,承载着十几岁的少女心事。 “你可以帮我问一下他是几班的嘛...” “我可能不太行,但...” “沈初韵!乔若安!” “怎么啦?” “第一片球场,白紫鞋子,卷毛,沈莹想知道他是几班的,去问吗?” 终于在午休结束前,他们“排练”完了全部流程,才敢走进球场。 “学长你好,我们有个朋友想认识一下你。方便问一下你是几班的吗?” “九4。” 其实那天,我还没有看清你的脸。 第2章 心跳比我先认出你 匆忙跑回教室后,大家似乎都在闲聊,一片喧闹。 “我给你说,我今天在操场看到了一个超级帅的学长,紫色鞋子,看着1米78左右,还是个卷毛!你没去看真的后悔一辈子,我问过了,是九4班的,你人缘那么好,有没有人脉呀…”沈莹低声下气的求着班里中文系剧社的同学。 “我上哪认识九年级的人啊?还是男的,九四的。不过我认识一个学姐,她可能认识我有空去问问。” “行。” “但是都九年级的人了,快毕业了,你真要追?” “这有什么,大不了异校呗,还能接你放学!”沈初韵和乔若安八卦到。 “喂喂,你们脑子没事啊,我都还没想到的事情,你先帮我想了是嘛,还接我放学呢,能不能追到都是个问题,而且我们现在也不了解他,连名字都不知道,万一人家有女朋友了,咋办?” “去吗?” “什么东西?” “八6。” “哦那行。” “嗨,找一下你们班长。” “怎么了?找我啥事?” 走廊尽头。 “这个同学中午看到了一个帅哥,打听下来是九4班的学长,但不知道他叫什么,想问问你有没有他们班人的微信。” “有,我有九4班上任班长的联系方式,我推给你。” “行,谢谢你。” 申请消息:同学你好,我是X中的,听说你是九年4班的,能帮我找一个你们班的人吗? “唉,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理我。” 凌晨两点,沈莹丝毫没有困意,拿起笔就是一顿写: 今天在学校操场看到一个巨帅的学长,记得他1米78左右,白紫色鞋子,喜欢打篮球,卷毛,简直就是理想型。 好像是九4班的,听同学说他的声音很低沉,不管了,反正我相信他的声音不会难听的。 明天应该就可以知道他的名字了。加了他同学的联系方式,可是还没通过。他们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我能顺利追到他吗…算了,认识也行。 一早上,沈初韵就来八卦“欸,你加的那个学长,通过你了没?” “当然没有。” 今天的教室很是寂静,直到上午第三节课。 “我靠,下节计算机课!” 每周二都有固定的微机课,而很巧的是,微机教室在九年级楼层,换句话说,她又可以借着上课去看他了。 “欸,你要去要微信吗?” “怎么可能让我去呢…这种事情当然要交给沈初韵啦。还有直接要微信不会给的,肯定是要先知道他的名字,然后把我的微信号给他,让他加。” “啊?那你…” “好啦,别说了,我要给他写个字条,我都构思一节课了。” 阳光照映在少女的脸庞,光斑在信纸上碎成跳跃的金鱼。她按住被风掀起的信笺一角,钢笔尖悬在“遇见”上方颤抖,洇开的墨迹像心跳漏拍的污点。 九月末的穿堂风裹挟着紫藤花香,掀动鬓角汗湿的碎发。阳光正从新叶的间隙跌落,在睫毛上熔化成蜜糖,把书桌上的刻痕照得纤毫毕现——那里还残留着去年某人用圆规刻的数学公式。 第七次划掉“我有个朋友”这种陈词滥调时,一滴汗珠顺着鼻梁滑落,在“认识”字的竖勾上撞成小水洼。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信纸边缘的蒲公英暗纹,忽然想起上周三的篮球比赛:他俯身捡起掉落的篮球时,后颈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青色血管如同叶脉在薄雪下蜿蜒。 发间的雏菊发卡突然松开,坠在信纸上像枚小小的休止符。 她摸索着口袋里的创可贴——那是昨天看见他打篮球摔倒之后想帮他包扎用的——可最终也没有勇气送出去。胶布边缘还粘着一点碘酒的颜色,此刻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钢笔又漏水了。 墨水在虎口蜿蜒成弦月,这让我想起他校服第二颗纽扣的色泽。 蝉鸣忽然在头顶炸响,惊得她撞翻笔袋,薄荷糖和银杏叶书签散落一地。 风掠过紫藤花架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同学你好: 我是初一的学妹,好像经常在操场看到你欸,感觉长得很帅,很想认识一下。如果有兴趣,可以加我的联系方式! “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他有时间理你?” “我不求他对我有兴趣,能认识已经很好啦。” “行呀,那我们上去吧。” 台阶上粘着半块口香糖,银箔包装纸在夕阳里闪着嘲笑的光。 她数到第四阶时,白球鞋突然打滑,整个人扑向生锈的扶手。 心跳声在空荡荡的楼梯间胀成氢气球,她屏住呼吸把柠檬糖塞进校服口袋,糖纸的窸窣声此刻响亮得像撕开宇宙的包装。 四楼消防栓的玻璃映出了她涨红的脸,发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碎发粘在后颈像烧焦的蒲公英。 指尖碰到保温杯表面凝结的水珠的瞬间,心脏也在无声跳动。 五楼平台的光晕里浮着金粉,最后十二级台阶的裂缝中嵌着无数届学生刻下的名字缩写。我蹲下来系鞋带,手指却鬼使神差地去抠个“S”的刻痕——“马上就能知道他叫什么了,等我下课下楼的时候,一定会用他的姓氏,把这里补起来的。” 脚步突然变得很轻,像踩在晒暖的云絮上。五楼走廊中,户外的紫藤花枝探进窗户,在黄昏的风里落下淡紫色的叹息。 她停在办公室旁边,透过磨砂玻璃看见他们班级得人群一涌而出,呼吸在玻璃上呵出白雾的瞬间,保温杯突然从书包滑落,沿着楼梯滚向深渊。 金属撞击声惊碎了满室寂静,微机教室门口堆满了人群,空调出风口积着灰,嗡嗡震颤声里飘来楼下紫藤花的腥甜。 教室的前门缓缓打开,随后走出来的是一群有说有笑的少年,他们拿着不锈钢水杯互相撞击,阳光透过窗户,一条一条的映在他们走过的路上。沈莹慌忙后退,帆布鞋跟磕在消防栓铁皮箱上。保温杯盖突然松开,滚烫的热气蒸腾着扑向她的刘海。 “是哪个啊?”沈初韵抬头向班里望去。 “欸,是不是刚刚那群去倒水的!” “你眼光可以啊,还真不错。”周围朋友起哄着。 “对!就是他们其中之一,那个紫色鞋子的。靠你了,沈初韵。”沈莹大叫到。 那天,是她第一次那么想认识一个人。 在他们往返的路上。 乔若安从楼梯口探出头时,沈莹正把揉皱的便签纸塞进沈初韵的手心。 “你知道是哪个的奥,帮我把这个纸条...” 她的声音卡在看见她们班主任从教师办公室出来的瞬间。 “学长好!这是我们班人想给你的东西,方便问一下你叫什么吗?” 他回答的声音被淹没在突然想起的预备铃里,提问的两个人两个人蹦蹦跳跳的回到教室。 沈初韵走到沈莹的电脑旁。 “我没听清他叫什么,因为一问就打预备铃了,但是我听到了他姓周。” “还有,确实很帅!” “哼,我就说我眼光很好吧。” 心跳,比我更先认出了你。 第3章 雨天邂逅 “所以,他到底叫什么?” “我真不知道,我只听到了一个姓氏,你不是加了他兄弟吗?你问问他呗。” “我怎么知道?他兄弟还没通过我呢。” 沈莹和沈初韵微信上联系到。 “卧槽!” 点开通讯录,只见一条新的申请回复。 “找谁啊?” 沈莹回复到:“就是你们班一个后排的男生!白紫鞋子,有点微分碎盖,有的时候戴眼镜,会打篮球。” 回完消息,便截图给沈初韵。 “有后续吗?” “不知道,他还没回我。”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留一下班级姓名,我好备注。” “七四,沈莹。” “好的,周景淮。” “啊?” “我说他叫周景淮。” “好,谢谢。” 咔嚓。 “这个名字好好听,我要去官网查查他。” 经过他们一番搜索后,确认了周景淮的班级姓名学号,兴趣爱好及出现过的场所和活动。 有幸相识,周景淮。 “那...我们明天去不去找他?” “可是他连微信都不想加。” 话未说完。 叮咚,您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我是九4的。” “我靠,这谁啊,什么鬼?” 您添加了对方,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不是大袜子,你姐们看上他哪点了” 对方的第一句话是。 “我不知道啊,我朋友觉得他很帅,问了他是九4的以后就去给他送信了。” 交流过他的感情史后。 “给个备注。” “九4徐舟行。” [消息轰炸] “干嘛啦?我在和他兄弟交流他的感情史。” “我这里也问到了!详细说说” “他兄弟和我讲,谈过一个美女学姐,已经毕业了,好像叫什么林语嫣。” “这个我知道!然后他有个暧昧了两年的女生,叫周时亦,有个学姐跟我说,他还给人家织过围巾。” 霓虹灯管在奶茶杯壁折射出细碎光斑,沈莹蜷在懒人沙发里,指尖悬在手机屏上微微发抖。 “那么纯情吗,他们班人和我说,他初一的时候给他们班班长表过白。” 「聊天记录×1」 和周景淮兄弟打听他的时候,沈莹收到了一条来自沈初韵的25s语音。 “看到没!那个学姐跟我讲了,这就是当年周景淮织围巾的对象,九6班的大队长,好像挺优秀的,应该是他最喜欢的一任,前女友是长的最漂亮的,已经分手了,也毕业了。那个他们班的班长,是周景淮当着全班的面给她表的白,被拒绝了呀。” 语音条里混着沈初韵的翻书声。 沈莹突然被奶茶呛住。 “这样看的话......还真挺渣。” 随后,沈莹点开了和徐舟行的聊天框。 “他平时要收手机吗?还是只是对学妹不感兴趣。” “收的。” 截完图便发给沈初韵。 “看到没?他是要收手机才没加你” “那还真不一定。” 那晚,沈莹加了十几个学姐学长。 没到中午,她就飞奔到操场,班里同学发现了沈莹的异样。 “”因为能见到他。” 一节下课。 饮水机喷出的白雾模糊了走廊尽头的喧闹声。沈初韵和乔若安突然拽住了沈莹的胳膊,保温杯里的柠檬片撞在玻璃内壁发出清脆声响。 “快看!那是不是周景淮。” 沈初韵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 因为没戴眼镜,她们只能大致确认。 “那不是宋时晏吗?他怎么和...周景淮待在一起?” “一看就是看你喜欢周景淮,嫉妒了呗,故意拉着他来你面前败坏好感。” 开水溅在手背的刺痛让她清醒。 他们斜倚在消防栓旁,左手虎口的月牙形疤痕在日光灯下泛着淡粉色。宋时晏正笑着对周景淮说什么,突然转头精准捕捉到沈莹的视线。 想跑却跑不掉。 “喏,这就是喜欢你那个。” 宋时晏拉着周景淮快步走去并指着沈莹大声喊了一句。 消防栓镜面倒映的第九个鞋尖出现时,沈莹正被挤在两面墙角的锐角之间。周景淮的白色T恤掠过她发烫的耳廓,带起一阵消毒水味的穿堂风。 此刻,少女的脸红胜过一切告白。 他朝她走来的那一刻,心脏骤停了1秒。周景淮站在走廊的正中间,一束阳光照映在他的脸上,而沈莹,则是捂着脸从他身边路过。 他的右肩抵住她的去路,走廊所有日光灯开始频闪。宋时晏突然开始向他介绍,几个当时在场朋友也故意撞翻刚准备上交给老师的美术作业,导致雪崩般散落。 某张草稿纸飘到地上——那是她临摹他投篮姿势的废稿,右下角洇着柠檬汁的淡黄吻痕。 沈莹弯腰去捡,指尖触到那张速写纸时,她听见自己马尾辫上的发绳突然崩断,亚克力珠子在地面敲出心跳监护仪的波形。 周景淮皱眉退开半步,眼神在冷光里划出银弧。 走廊陷入诡异的寂静。周景淮面无表情的走上楼梯,乔若安捡起了崩开在地的发绳,递给她的瞬间,突然听到一句。“今天中午十二点,记得去操场看你男神的三分球。” 中午,阳光铺满校园。 乔若安捂着眼睛走进操场。 “今天怎么那么热?” “搞得好像天气热就能拦住你看他打篮球一样。” 她们早已习惯沈莹人不人鬼不鬼的习惯。 空气里正飘着橡胶颗粒被烈日炙烤的焦味。她的朋友们正在满操场寻找周景淮。 看见周景淮跃起扣篮的瞬间,T恤下摆掀起一截冷白的腰线,像一尾银鱼破开燥热的空气。 “他进了!”沈莹晃着乔若安的胳膊尖叫。 她藏在梧桐树斑驳的阴翳里,保温杯壁凝结的水珠濡湿掌心。十二点零三分,周景淮果然准时在第一片篮球场刷新。 他今天换了件白色T恤,衣服上的文字样式在烈日下晃出细碎的光。沈莹下意识蜷起脚尖,素描本边角被捏出褶皱。 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惊飞了觅食的麻雀。周景淮投三分球时背后折射出弧线,汗珠顺着后颈滚进衣领。她看到他还是忍不住心动,或许可以称作,少女心事。 蝉鸣突然尖锐起来。画到第三根睫毛时,保温杯突然倾倒,柠檬水在速写本上洇开淡黄色的晕。她手忙脚乱去擦,抬头正撞见他盯着篮球的方向望过来,那双眼睛依旧冷得像冬夜的海。 篮球撞击地面的频率突然乱了。她数到第七下时,看见周景淮甩了甩头,水珠在空中划出的抛物线正指向操场右侧灌木丛旁边——那个扎低马尾的女孩。 那个女生倚在球场边的梧桐树下。 保温杯在掌心沁出冷汗,沈莹迈回走进篮球场的左脚。听到沈初韵在他耳边说:“你有没有看到那个蓝色发绳低马尾的女生,那是九六班周时亦学姐吧。”乔若安压低声音,附和道:“他们俩不是初一的时候就...” 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吞掉了后半句话。 “嗯,她确实很漂亮。” 此刻那抹蓝正刺进视网膜。 肩膀上别了三条杠的女生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目光投向的正是第一片篮球场上正在打比赛的周景淮。 沈莹低头看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上周暴雨天沾上的泥渍还顽固地扒在鞋尖,像极了素描本里那些被涂改过度的周景淮侧脸。 场边突然爆发欢呼。 周景淮完成一记漂亮的背身扣篮,许多女生为他痴迷。而周时亦不慌不忙拿起发绳,重新扎了一下头发,修剪精致的指甲在阳光下折射出珠光——与沈莹指甲缝里残留的炭笔灰形成某种残酷的色谱对比。 保温杯突然发出尖锐鸣叫。 沸腾的柠檬水溢出杯口,烫红虎口的旧疤。 她转身撞翻了几瓶矿泉水瓶。 奔跑中听见篮球重重砸向地面的闷响,像极了那年暴雨穿透素描纸的声音。 沈莹站在篮球架下呆滞,她想起上周在生物实验室做的玫瑰标本。 此刻,周时亦就是那种被封存在环氧树脂里的永生花,而她只是复印店门口褪色的宣传单。 当他路过,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碾过黄昏的脊背。 沈莹望着黑板右上角的时钟,分针在17.48的刻度上方虚晃,粉笔灰簌簌落在堆满试卷的课桌上。等她们收拾好书包挪到教学楼门口时,墨色已经渗进了天空的骨缝。 “怎么都17.50了啊,反正就差十分钟了,要不我们...” 此话一出,沈初韵和乔若安立马猜到了沈莹的用意。 “你要等他?” “真聪明,你们陪陪我呗...” “看在今天有心理社团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陪你等你老公吧。” 一楼大厅挤满了放学的人群,走过篮球场时路灯还没亮,塑胶跑道蒸腾着潮湿的橡胶味。她们数着盲道凸起的圆点,听见身后有运动鞋踩碎水洼的声响,像有人把玻璃珠撒进深潭。 体育办公室的百叶窗漏进菱形光斑,沈莹踮脚查看玻璃门内是否有老师时,转头发现墙上正张贴了前几天运动会男子甲组800米决赛记录表。她开始发了疯似的寻找九四班。 “9437,周景淮!” 他的名字被嵌在组别2里面,2分35秒08的成绩后面,跟着个铅笔写下的积分。 沈莹指着名单上的名字对沈初韵和乔若安大喊道。 “哇塞,那么强。” “这哥们跑那么快的?” 她们纷纷对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表示赞叹。 窗外忽然刮起穿堂风。 “就五分钟了,我们上楼吧!” 她们沿着学校大楼梯走上了五楼。 深秋暮色从杯壁曲面上流淌而过,忽然漫过一抹钴蓝色校服衣角。她扑到栏杆上时只来得及捕捉到半个背影,后脑勺翘起的发梢像飞鸟掠过水面的尾羽。 她在九年级转悠了很久。 “他是不是走了,你还要等吗?” “算了,干脆到小楼梯下去吧。” 她们贴着初三楼层冰凉的瓷砖挪步,保温杯里融化的巧克力在金属内壁撞出黏腻回响。夕阳把走廊切成明暗交错的棋盘,每经过一扇窗都能看见自己影子在荣誉榜玻璃橱窗上短暂停留 五楼卫生间永远弥漫着柠檬草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此刻却混进一缕薄荷须后水的清冽,隔间门板被撞得砰砰响。 路过厕所门口的瞬间,沈初韵尖叫混着其他女生的哄笑在瓷砖墙面来回碰撞。 他们僵在洗手台前,镜子里映出少年推开男厕门的瞬间。 他的校服袖子卷到手肘,甩动的水珠在夕阳里划出细小彩虹。 空气中混合着柑橘混着雪松的气息轰然漫过鼻腔。 “厕所遇到爱!” 沈莹一脸懵的看向她们,直到她看见乔若安指着男厕所里周景淮兄弟的起哄声。 她后退时,忽然绊倒了办公室门口的垃圾桶,塑料桶翻倒的巨响中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逃出卫生间时听见他朋友在笑。 暴雨是在初三放学铃响前砸下来。 沈初韵在教学楼屋檐下,看雨帘将香樟树洗刷成流动的水墨画。忽然有人撞了她的肩膀,乔若安举着碎花伞挤过来。 “就我一个人带了伞?那三个人凑合下?” 伞骨在密集雨点下呻吟,冰凉的雨水顺着后颈往校服里钻。走过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时,乔若安突然掐沈莹的手腕,压低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兴奋 “周景淮他在后面!” 沈莹回头瞬间差点撞翻伞架。 乔若安突然扯着嗓子喊。 “沈莹!你老公周景淮在后面!” 沈初韵附和道。 “周景淮是沈莹老公!” 伞骨突然发出濒临断裂的咯吱声,雨滴顺着发梢滑进衣领时,沈莹听见血液在耳膜敲打战鼓。 整条林荫道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雨点砸在伞面的啪嗒声。 和他一起撑伞的男生猛地刹住脚步,剧烈一晃。 “周景淮!你对象在前面!” “别喊了!” 但沈莹可制止不了她们。 喉间漫起铁锈味,握伞的手指无意识抠着伞柄处的缎带结。 乔若安在五步之外举起手机,闪光灯照亮他锁骨处洇湿的校徽。 整条街的霓虹灯都在此刻跳闸,沈初韵后退时踩碎了水洼里摇晃的月亮,伞檐垂落的雨滴,却在此刻愈发绵密。 周景淮朋友吹口哨的尾音被公交车进站的轰鸣碾碎,而她的视网膜还残留着他撑伞时的残影,像卡顿的老电影胶片。 “你们有病啊?” 沈莹大叫一声后她们便去了附近的便利店躲雨。 “我们今天都这样帮你了,不得请我们吃点好的?” “行行行。” “对了,你是不是还没表过白,还打算表白吗?” “这个我早就和徐舟行商量好了,想着是十月二十四,等我。” 便利店冰柜的嗡鸣像群困在玻璃罩里的蜜蜂。沈莹盯着关东煮格子里沉浮的鱼丸,蒸汽在镜片上凝成白雾。 乔若安突然用竹签戳了戳沈莹手背。 玻璃门“叮咚”响起的瞬间,货架尽头传来硬币滚落的清脆声响。穿同校校服的男生径直走向沈初韵旁边的椅子,沈莹正好背对着他。 “对了,周景淮朋友说你是他对象的时候,她们是不是都笑了?” 听到这个名字,仿佛出发了关键词。 他对着沈莹这排货架举起手机,摄像头反光在酸梅汤易拉罐上划出一道银弧。 “欸,你后面那个男的在偷拍你。” 沈初韵小声提醒到。 “我们走吧。” 走出便利店的瞬间,乔若安得知了那位学长也是九年级的。 “不知道,估计听到周景淮名字了吧,我管他呢?偷拍的就是脑子有问题。” 柏油路在脚下沸腾成黑色的河,雨滴砸在后颈像谁在高空撒钢珠。她们缩着脖子从便利店檐下冲出去,书包拍打后背的节奏比心跳还急。 霓虹灯在雨幕里晕成融化的蜡笔,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倒映在水洼中,像浸在鱼缸里的发光水母。 帆布鞋头已经吸饱了雨水,校服衬衫黏住后背的瞬间,忽然想起今早特意换的薄荷味洗衣液——此刻全被雨水腌渍成铁锈味。 冰雨直接灌进领口,沈莹捂住头顶往小区狂奔。垂落的发丝黏在嘴角,尝到微咸的不知是雨水还是去年刷的楼体防水涂料。 二楼阳台飘下的塑胶手套挂在肩上,随着步伐拍打锁骨,仿佛某种诡异的喝彩。 家门前湿透的叶片正沿着小腿缓缓下滑,叶脉里渗出的雨水像极了那天偷看他时,自动铅笔芯断在手心的细碎石墨屑。 “我回来了。” 饭桌前。 汤勺磕到碗沿时,手机在餐垫上震出蜂鸣般的颤音。母亲正在抱怨阳台没收的衬衫,父亲筷尖的米粒掉进紫菜汤里。 荡开的油花正好遮住锁屏通知上验证消息的字样。 她蜷缩在转椅里,空调外机轰鸣声与心跳共振。 “我是。” 她借口盛饭躲进厨房,冰箱冷光照亮验证栏里工整的楷体。 通过好友的瞬间,对话框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我是谁就不说了哈,问九四徐舟行。” “我就知道……” 话音未落。 “哦对了,你是不是放学走周景淮前面的那个?” “是我。” 沈莹母亲洗碗的水流声突然变大,手机震动的麻痒感顺着大腿爬上喉头。 “我在他们对面,那声ZJH惊到我了,看了你们好久。” “好尴尬啊天呐……那是我朋友喊的。” 「聊天记录×1」 “看到没?你俩在九年级已经臭名远扬了。 她边写作业边将聊天记录分享在她们三个的小群里。 石墨笔迹在章节下方洇开一小片水痕——那抹蓝黑色墨迹的形状,像极了周景淮校服后襟被雨淋湿的云纹。 阳台飘来潮湿的校服味道,混着父亲泡茶的铁观音香。我对着黑屏的手机看见自己发亮的眼睛,像极了上周为了等他放学在一楼守了半个小时最后他出现时却只看了一眼的样子。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颈后的过敏红疹 原来所有刻意的偶遇都会在雨夜返潮,凝结成对方睫毛上欲坠未坠的水珠。 她深有感触。 过了几天,便到了春游前夕。 周景淮随朋友,在附近的便利店□□游时的零食。 “铁铁,你现在还喜欢ZJH吗?” 沈莹收到了徐舟行的消息。 “嗯,喜欢。” “在便利店,可以来偶遇了。” 他们兄弟几个总是给沈莹提供最新消息。 沈莹点头,发自内心的,还是回复到“我已经接受现实了,我知道他不可能喜欢我了,我自己欣赏他就行了,因为他真的给了我一种所有人都给不了我的感觉,他笑起来真的很阳光。” 沈莹也不确定,他到底会不会给周景淮看,但这些确实都是她发自内心的实话,只是她一直不敢当着周景淮的面前说而已。 同时,徐舟行看到这条消息后,也顿了一下。 或许是他也被震惊了,或许是他也从没见过那么执着的人。 随后沈莹还收到了两张图片。 那是徐舟行趁周景淮吃饭时,偷拍的。 他还是那样的耀眼。 “没想到这学校还有纯爱。” 徐舟行感叹到。 沈莹勾唇一笑,眼睛里倒映着月色。 对啊,纯爱。 她等的不只有纯爱,还有他。 第4章 “学长,我喜欢你。” “十月二十三日,我确定了明天表白的心意。” 当晚,沈莹将倒数日发在朋友圈,底下的评论全部都在吃瓜。 “明天?能去捧场吗?” “祝你成功。” 十月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在九四班的玻璃窗上。 “就算不能答应,我也要和他拍张照留作纪念。” 沈莹把薄荷糖塞进嘴里,酸甜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篮球场传来规律的拍球声。 “咚、咚、咚。” 深蓝色校服下摆被揉成一团,她看着掌心里被汗水浸皱的信纸,那是她准备中午和周景淮表白的草稿,信纸边框布满玫瑰花的纹路。 她从楼道中望向操场,浅褐色的瞳仁映着窗外摇晃的银杏树影。 午休铃响起时,她摸到校服口袋里折成心形的信笺。黑色墨水洇透纸张,是昨晚写了四遍才满意的句子:“无论结果如何,我都需要迈出这一步。” 操场和一楼大厅围满了人群,就连平时不怎么下楼的九年级也都在楼道涌出来。 “诶,周景淮期待了一早上了。” 九四班的学姐对着沈莹大喊。 “啊?他怎么知道了?” “因为徐舟行告诉了我们班人啊,然后他们告诉周景淮了。” 沈莹攥着信纸的手开始发抖。 操场上,周景淮刚完成一个漂亮的跳投,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场边立刻爆发出欢呼。 “怎么那么多人?” 身后不认识的学长学姐开始询问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有人从背后挤过,信纸脱手而出的瞬间,十月的风突然掀起一阵金色的雨——银杏叶和浅红色信笺同时飞向天空。 她已经磨蹭了半个小时了。 “你如果现在不去的话,下午我们班全都是考试,估计是找不到人了。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敢的话,可以放学来找他。” 眼见上课铃马上催命般响起,徐舟行在她耳边悄悄的说。 “那算了吧,我放学再来找他。” 夕阳把教学楼拉成瘦长的影子时,沈莹正数着地砖裂缝站在厕所前。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课桌上,形成金黄色的光斑,映照在教室的地板上,仿佛在诉说着下课时刻的临近。 随着时钟的指针不紧不慢地走动,下课铃声响起,那一刻仿佛是一道解放的闪电。 沈莹的朋友们跑到九四班去大喊周景淮的名字,而她却连厕所都不敢出去。 此时刚好有个老师经过,他们只能装成陌生人。 后来见到他,是看见他和他兄弟在厕所门口等她做好心理准备。 九年级挤满了人群。 走廊传来拖把撞击水桶的声响,清洁阿姨开始做最后的打扫。 “再等下去,保洁阿姨要开始锁楼层了。” 她突然想起初一开学那天,一见钟情的模样。 铁皮柜发出空洞的回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里,她酿酿跄跄的拿出了那封被手汗浸湿了的信,指尖开始发麻,信纸边缘已经卷起毛边。 夕阳穿过走廊尽头的玻璃,把她们投在墙上的影子拉得细长。 “我……这个……” 喉咙像被塞进整颗柠檬糖,沈莹机械地把皱巴巴的信纸往前递。 乔若安受不了沈莹这副磨蹭的样子,直接把手中的信丢给了徐舟行。 信纸交接的瞬间,沈莹的耳尖瞬间烧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跑进厕所,整层楼全是围观的人群。 徐舟行大声念出了她信纸上所写的内容。 读到“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时,他为缓解尴尬,甚至单膝跪地。 沈莹只听见外面传来一片起哄声。 顶楼铁门被风吹得砰砰作响。 沈莹蜷在厕所后墙呼吸。 霞光突然变得滚烫,沈莹看着自己的字迹在他指尖舒展。 此刻穿过九年级走廊的风,裹挟着粉笔灰、柠檬糖和十三岁的心跳。 她走出厕所后,看到周景淮和他的朋友说了些悄悄话。 他侧头看着那封信,喉结滚动了一下,抬起手背蹭掉下巴的汗珠。 “学妹,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可是我现在作为一名九年级的学生,没法答应你的表白。”徐舟行转告。 沈莹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景淮就离开现场了。 临走时,听见办公室门口传来“七年级的真疯狂。” “别难过啦,表白被拒绝了我们就去吃顿好的!” 沈初韵和乔若安在便利店门口调侃到。 便利店冰柜的冷气扑在膝盖上时,苏夏正踮脚去够最上层的柠檬汽水,铁质货架突然被修长手指叩响。 沈莹用手机摄像头自拍的瞬间,不小心按到了镜头反转,放大七倍,之间周景淮和徐舟行正在马路对面。 “徐舟行!” 易拉罐“咚”地砸在脚边,碳酸气泡在瓷砖上炸开细小白花。沈莹蹲下去捡的瞬间,看见玻璃门外周景淮正骑着单车掠过的身影,校服衣摆被风灌得鼓起来,像片慌张的云。 徐舟行听到呼唤后马不停蹄的跑到马路对面。 他气喘吁吁的对沈莹说“其实,周景淮说他想考虑考虑,你要不再写封正式的情书给他?” “我知道了,我明天给你吧。” 路灯在柏油路上洇出鹅黄色光斑,沈莹数着人行道裂纹往家走。 书包侧袋里的信纸被捏成团又展平,第七次重写的开头还晕着柠檬汽水渍。 路过篮球场时她停下脚步,铁丝网上挂着的塑料袋正随风摇晃,像极了那天卡在排水沟的情书。 台灯光圈里漂浮着细尘,沈莹把修改到凌晨两点的信纸折成纸飞机。 窗外的月亮卡在梧桐树杈间,她突然想起周景淮耳垂上的小痣,在某个偷看的午后也这样悬在金色光线里。纸飞机最终栽进笔筒时,妈妈端来的热牛奶在桌面留下环形水痕,倒映出她眼底蛛网般的血丝。 周景淮: 想对你说的话太多太多了,我们开学才认识,我有时在我朋友的劝说下,也总好奇,到底喜欢上你哪点了,可是真的很少有人能让我一见钟情了。 什么是喜欢,是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很突出。你的全部,无不散发着洋溢的光辉,青春的热血。 这不是类型,是感觉。 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某位对你来说视如珍宝的人,也知道你不接受年下。 其实我也发过誓,打过赌,说不再喜欢你。但是我承认,看到你中午在操场的样子,总会忍不住想起我们的点点滴滴。 看到你运动会跑出全校第二的成绩,我发自内心的替你感到高兴。 无数个朋友,同学起哄的瞬间,嘴上说着别乱传谣,可是心底又怎么可能不高兴。 25届 4班 37号一个对我充满意义的数据 ,毕业季总是充斥着遗憾,但我从不后悔喜欢你。 希望你能为中考拼搏,也提前祝你中考加油,金榜题名,无论是为了哪个她。 晨雾还未散尽,沈莹就拿着信和给周景淮折的星星罐子在校门口的石墩子旁。 她站起来书包撞到银杏树干,夹层里的信纸飘出来半截。 正要弯腰去捡,忽然听见树后传来压低的惊呼:“就是她!昨天给周景淮表白的!” 三个九年级的学长凑在路口回头,提起“周景淮”三字的声音声音异常清晰。 “昨天放学在女厕所门口……” “听说老师都知道了。” 公交站牌后的徐舟行就是这时出现的。 他单脚支着山地车,右手还抓着啃到一半的饭团,海苔碎粘在嘴角像粒滑稽的痣。 那天中午趁着周景淮打球的间隙,沈莹和她的朋友们跑到九年级三班后门查看九四班内的动向。 “同学,帮我叫一下徐舟行呗。” 沈初韵和乔若安又干起了苦力。 “喏,这个是信,然后这个是沈莹给他折的星星。” 不知什么时候,楼道里涌出了一堆人。 “这是给周景淮的吗?” “我的妈呀,我也想要。” 徐舟行轻嗯一声,便和他的朋友说“先放在周景淮桌子上好了。” 她们一直等到午休结束,铃声打响。 篮球场铁网外的栀子花开了,风裹着白色花瓣扑进走廊。当最后一线暮光撤离走廊时,周景淮回到了教室,她看见少年在楼梯拐角回头。 徐舟行迫不及待的在教室门口将信塞进周景淮手中,指尖相触的瞬间,装着沈莹折星星的玻璃瓶轻轻磕响,像是青春里最清澈的回声。 几天过去。 自她表白失败后,五楼实验室的走廊仿佛永远浸在冷白光线里。 沈莹看着屏幕上那句“对方拒收你的消息”刺得她眼眶发酸。 三天前她当着全年级人的面,对周景淮表白时,可没想过会被拉黑得这么干脆。 “那个,我之前加了周景淮微信,但是他没通过,你能帮我和他说一下吗?” 她颤抖的给许嘉年发去消息。 “OK。” 几分钟后,她回了一张截图。 沈莹点开后,发现周景淮发了一句“好了,叫她加吧。”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沈莹把空调调到20度,仍然觉得睡衣后背汗湿了一片。 手机贴着冰镇可乐罐放在茶几上,锁屏界面每隔五分钟就自动亮起,映得电视柜上的星黛露玩偶眼睛忽明忽暗。 “你先加吧,他说他在打游戏,马上就通过。” 许嘉年回复到。 “他应该是真的在打游戏吧。” 朋友的语音消息从iPad聊群里蹦出来,她们正在为加上周景淮微信后沈莹准备发的消息出谋划策。 “要不再申请一次?附言写:你家WiFi密码忘了?” 沈莹蜷进懒人沙发,怀里的鲨鱼抱枕快被勒变形。又发送了一句:“我是沈莹。”,腕骨上的红绳晃得她心跳失衡。 沈莹把电视遥控器每个键按了三遍,最终定格在美食纪录片,三文鱼在铁板上滋啦冒油的声响里。 她第6次点开周景淮的朋友圈封面——那是周杰伦的电影《不能说的秘密》,和她歌单里的置顶歌曲是同一副封面。图中路小雨和叶湘伦青春年少的爱情,是那样懵懂和不顾一切,而那《不能说的秘密》,此刻仿佛就是就是周景淮的名字。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他通过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莹截图分享到了她们班级的后排小群里。 沈初韵疯狂发来三十个[磕到了]表情包时,她正死死掐住星黛露的耳朵。 乔若安也终于忍不住发来语音:“趁他在线,快点找他聊天呀,就现在!” 沈莹想起前几天向徐舟行打听周景淮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但他却说不知道。于是点开了和自己玩的比较好的一个九年级学姐的聊天框,发去一张截图。 “那个,我有备注加生日的习惯,能问一下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待发送。 “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可以呀!再加一个可爱小表情哈哈哈哈。” 在学姐的鼓励下,她鼓起勇气给他发了第一条消息。 按下发送的瞬间,她迅速把手机反扣在笔记本上,金属外壳贴着木桌发出清脆声响。 “七月二十二。” 周景淮秒回到。 “好哒。” 她看似淡定的回复了消息,实则瞳孔猛地收缩。 她抓过日历本往前翻,七月二十七日那个日期旁还画着小小的生日蛋糕。 现在那个刺眼的日期突然镀上一层金边。五天,仅仅隔着五天的距离,巨蟹与狮子的星轨在大暑日前后交错。 她截图的动作比大脑更快,等到反应过来时,朋友圈界面已经显示发送成功。 手机立刻炸开闺蜜群的疯狂轰炸。乔若安连发十个土拨鼠尖叫表情包:“五天!这是命运在给你们系红绳!” 沈初韵直接甩出星座配对链接:“巨蟹男就喜欢狮子女打直球!” 沈莹把脸埋进毛绒围巾里傻笑,鼻尖蹭过羊绒粗糙的纹理。 窗外梧桐树的最后一片枯叶正在坠落,夕阳给它镀上蜂蜜色的光边。 原来命运的齿轮早就在悄悄转动。 当晚,她给沈初韵发去了消息。 「图片×1」 “陪他的最后一个冬天了,给他织了条围巾,你说我要不要给他?” “这个必须给啊,你跟徐舟行讲一下呀。” “这样一直麻烦他是不是不太好啊...我明天自己看看吧。” 沈莹攥着围巾的手指微微发颤。 五楼走廊尽头的教师办公室门扉紧闭,深褐色木门将林深的身影切割成细长条。 她第三次望向办公室的门缝时,保温杯里的姜茶泼湿了笔记本。 周景淮后脑勺抵着灰白墙面,手中正拿着笔和纸站在桌子旁边不知道书写什么。蓝色校服领口大敞,露出被冷风吹红的锁骨。 “我就知道他今天没去打球是因为被老师留着了。”沈莹猜测到。 他远处操场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像某种遥远星系传来的摩斯密码。 沈莹看见他攥紧的拳头在阳光里爆出青筋,指节处结着未愈的痂,那是昨天篮球比赛时为了捡球不小心磕到的疤痕。 储物柜“咔嚓”轻响,深灰色围巾蜷缩在练习册上。沈莹把脸埋进羊绒纤维,阳光照进办公室内,橙红光影在喉结投下晃动的阴影。 “要给他这个?” 许嘉年正倚在美术教室门框,准备进办公室的动作停止,课堂练习本边缘沾着炭灰。她耳垂上的碎钻随动作闪烁,像物理实验室的棱镜分光。 沈莹点头时发梢扫过围巾暗纹。 脚步声惊动空气时,周景淮在数墙面裂纹。第十三道裂缝延伸到消防栓边缘,忽然被飘来的栀子香截断。 眼见他正要走出办公室,沈莹跑进了厕所,留下一句“交给你了。” 许嘉年在周景淮走出办公室的瞬间,把毛茸茸的围巾塞进他怀里,深灰毛线上还沾着画室的栀子花香。 “这是...”少女压低声音,刻意拖长的尾音里,走廊尽头的白炽灯管突然滋滋作响。 “沈莹给你的。” 周景淮低头看了一眼,随后拿起围巾。 指腹蹭过某处突起,是织到第三行时漏针形成的结节。那根深灰色毛线曾缠住她马尾上的蝴蝶结,在放学铃里飘成黄昏的抛物线。 走廊传来值日生的说笑声,少年迅速把围巾塞在身后。 而沈莹只能在角落偷窥,上周九年级实验课她撞见周景淮从实验室出来时,差点忘记上楼,直直的往七4班走去。阳光中他睫毛投下的阴影,正在草稿纸上轻轻颤动。 此时,上课铃声打响,她急忙跑回班级。 操场爆发出新的欢呼声,少年却听见自己心跳盖过所有喧嚣。 围巾残留的温度顺着血管漫延,在胸腔炸开成超新星。当他抬头时,只看见拐角处翻飞的校服衣角,像受惊的鹿消失在冬日白雾里。 玻璃窗上的冰花在正午阳光下融化成蜿蜒的泪痕,许悠然缩在美术教室的窗台边,看着自己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模糊的圆。 “他真的收下了?”第七次重复这个问题时,沈莹正用美工刀削断画框边的毛刺。木屑纷纷扬扬落在深灰围巾上,像散落的星尘。 许嘉年突然抓住她发抖的手腕,素描本上未完成的速写被划出裂痕。" “从午休到现在你问了几遍。” 她脖子上的项链晃得人眼疼。 “要不要亲自去九四班看看?” 画刀“哐当”坠地。 沈莹想起昨天中午的走廊,周景淮攥着围巾时泛白的指节。 少年转身时扬起的衣摆扫过她藏在转角处的鞋尖,围巾尾端掠过手背的触感,像彗星拖曳的冰晶。 围巾尾端掠过手背的触感在午夜变得滚烫。 “二十三点三十七分”当沈莹再一次被蚊子吵醒时,随手拿起床边的电子温度计,“三十七度九”她摸了摸自己发烧泛红的脸颊。 早读铃声打响,沈莹的位子上却空无一人。 “沈莹今天请假了?”班里记录晨检的同学关心到。 “对,发烧了。” 班里同学晃着偷偷带的手机,给沈莹发去了一条消息。 “你怎么没来?” 直到中午周景淮出现在篮球场的时候,她也没有回复。 梧桐枯叶擦着少年耳廓飞过。 他抹去下巴将坠的汗珠,喉结滚动时牵扯出颈侧新鲜的擦伤。 “诶,沈莹不是给他织了条围巾吗?” 沈莹的同学和昨天替她送围巾的许嘉年八卦到。 “对啊,咋了?” “那周景淮扔了吗?他脖子上咋没带着?” “我怎么知道,不过……” 他们的对话被一个女生打断。 “想知道这个,自己去问问不就行了。” 此时,篮球场中场休息的哨声吹响。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震得铁质篮架嗡嗡作响,周景淮将篮球给了他的朋友,并反手抹去下巴将坠的汗珠,漏出的碎发被浸成深棕。 “周景淮同学。” 他们晃着手机跨过场边积水。 故意停顿的间隙,篮球擦着少年耳畔飞过,在铁丝网上撞出金属呻吟。 周景淮疑惑不解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单手撑膝喘气,肩胛骨在湿透的黑色卫衣下起伏如鹰,汗珠顺着喉结滑进领口。 “沈莹送你的围巾,你扔掉了吗?” 手中的ccd精准捕捉到他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冬日稀薄的阳光穿过他指缝,在锁骨上投下齿轮状光斑。一束光此刻正倒映在他的球鞋上,沾着草屑与水。 “没有。” 少年瞳孔倏地收缩。 场边响起口哨声的刹那,他已弯腰捡起篮球修长手指快得只剩残影。深蓝色校服短裤下膝盖处擦过结霜的地面,露出底下新鲜的擦伤。 青春镜头定格在这个瞬间,取景框里少年凌乱的发梢扫过远处的细碎虹光,她按下了快门。 「图片×1」 “对了,我们去问周景淮了,他说围巾他没扔掉哦,不用担心了。” 许嘉年在一旁姨母笑。 沈莹躺在家中把自己裹成了蚕蛹,手机震动的刹那,她打翻了姜茶。褐色的液体在数学笔记上洇出污渍,同学的消息弹窗刺破锁屏,攥着门把的手微微发抖。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发抖,她将照片放大到像素模糊。冷汗顺着脊骨滑进校服后领,她突然想起之前看周景淮打球时,他锁骨处总泛着不自然的红痕。 此时的校园中,走廊传来球鞋摩擦地板的锐响,闪光灯照亮储物柜镜面。 周景淮沾着草屑的卫衣擦过铁丝框。 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混着蝉鸣穿透铁丝网,夏末暮色给少年的白T恤镀了层蜜糖。 身后铁栅栏外紫红色的晚霞突然烧得炽烈,队友的起哄声里,他抬手抹了把额角,汗湿的额发被撩起。 仿佛整个世界的蝉都在此刻屏息,只为听清他眼底晃动的潮声。 那些藏关于他的密码,日记本中的秘密,还有草稿纸上无数次描摹的侧脸轮廓,此刻正在胸腔里碰撞出奇异的共振。 沈莹把脸埋进床单,想下床的瞬间却突然踩到织完围巾多下来的毛线团。 母亲为她端来退烧药,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余光瞟到镜子的自己,看到了发红的脸颊,已经不确定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周景淮了。 第5章 很喜欢 很遗憾 很快就到了期中考试,也是九年级一模前的最后一次校考。 六七年级的考试时间为下午,**年级的考试时间为上午,连续考三天。 班主任站在讲台前分发准考证。 “沈莹。” 喊到她时,走上了讲台。 拿起纸片一看,上面写着几行字∶ 沈莹 流水号∶302 考场号∶504 是九四班。 心仿佛被谁狠狠攥了一下,又骤然松开,血液奔涌如潮,脸腾地烧了起来。 眼前瞬间模糊一片,周遭喧嚣的人声顷刻间便如潮水般退得无影无踪。 “周景淮,我终于有机会去你们班看看了。”她边和朋友炫耀边想着。 这张准考证,终究成为他们不可或缺的缘分。 第二天。 沈莹一起床,就给周景淮发去了消息“学长,期中考加油。” 她理完东西,已经十一点多,准备去学校参加考试。 语文考试是沈莹的强项,特别是作文,所以很是轻松。 走出考场第一瞬间,沈莹打开了手机,显示微信收到了一条消息,正当她疑惑之时,人脸识别打开了手机锁屏。 “谢谢。” 一句来自周景淮的回复。 她眼眶微红,抱着旁边的朋友大喊了起来。 这是他第二次回他消息了。 此刻,她多么庆幸,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几周过去,沈莹在值日之后来到五楼,到了九四班门口却不敢进去,还差点被九年级放学冲出教学楼的人群撞倒。 这时候,出来了三个九四班的学姐。 “你找周景淮吗?”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莹看着眼前这个人,好像不记得对她有什么印象。 “这谁不知道?我们年级都知道你喜欢周景淮啊,不过他今天生病了,没来。” “啊,好吧。” 她低落的背着书包下了楼梯,楼道间的灯光很暗,刚走到校门口,她看见了一个穿白色阔腿裤的人。 她们擦肩而过,沈莹的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漏了一拍。 “等等。” 话还没说出口,她的直觉先回了头。 是周景淮。 他回来拿作业了,周围还围着两个朋友。 她拿出手机,对着周景淮记录了一张背影。 那天晚上很黑,她买了个棒棒糖便回了家。 沈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打开了和周景淮的聊天框。 “听你们班同学说你生病了今天没来,怎么了呀?要好好休息阿。” 发送。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看到这条消息,她惊慌失措,心头一颤。 雨滴砸在玻璃窗上的声音越来越密,也在窗玻璃上拖出长长的泪痕,像无数粒碎钻在耳膜上跳跃。 她蜷缩在沙发角落,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脸色发青,微信对话框里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正在持续膨胀,仿佛要撑破视网膜。 这是第二次了。 手指机械地划动着聊天记录,最后那条回复了期中考试加油的谢谢,明明就在一个月前。 沈莹正对着聊天框反复放大那张三天前他刚换的双人头像。图中情侣组成的双人乐队照片——Lownertown。或许也是周景淮喜欢的乐队,此刻却像某种隐秘的契约图腾。 “可能只是喜欢这个乐队呢?”乔若安的消息气泡从对话框底端浮上来,带着安抚性的淡绿色。 沈初韵的语音突然切进来:“我查了,那个头像不是情头,如果是情头应该只用一半的,他整个都用了呀,虽然这个乐团是情侣乐团。” 她把脸埋进枕头,鼻尖蹭到昨夜干涸的泪渍。充电线还缠绕在手腕上,像条冰冷的静脉。 凌晨三点她曾拍下梳妆台前的狼狈模样,对话框里的照片却再也没机会发送——那个乐队中的双人头像,永远沉到了联系人列表的深渊。 她抹了眼泪,放下了手中书信的笔,因为那正写着准备在她喜欢周景淮的一百天纪念日时,送给他的信。 翻着翻着,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想起之前为了周景淮淋雨,导致发烧到38度。此刻凝结在苏眠睫毛上的雨珠,和记忆中医院窗棂上的冰花诡异地重叠了。 “你们看。” 她突然抓起平板电脑,在闺蜜群里发了一张照片。 图中,相册里整整齐齐排列着上百张截图。每张都是关于周景淮的照片,篮球比赛时投三分球的样子,校园内ccd的偷拍,徐舟行发给她的照片,还有关于他的许多聊天记录。 乔若安的奶茶吸管停在半空:“你该不会连他听歌时长都记下来了吧?” “他每次分享在动态的歌,我都认真听过,还有我的听歌软件,虽然不常用,但也是为他下的。”沈莹划过每张截图,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屏幕。 其中有一张照片是周景淮现在用的双人头像,沈莹甚至分不清他用的是不是情头。 “他喜不喜欢我不重要,我从来没指望他喜欢我,可是他能不能不要这样吊着我。” 她对沈初韵吐露心声。 现在没人能安慰她,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雨声忽然变得尖锐起来。 沈莹想起认识他的时候,周景淮的白衬衫被阳光染的很刺眼,他的三分球很帅。 那天她攥着矿泉水在操场等到散场,却直到眼睁睁看着他到了教室,也没敢手中的水送出去。 可能也怕他不会收下。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甚至是沈莹第一次被拉黑,她还没哭的那么惨。 沈莹感觉心脏正在往下坠,仿佛有无数根丝线从胸腔里抽离。 她想起给周景淮写的信,简直就是笑话,可她又觉得,不送会懊悔。 扉页上玫瑰花纹旁的赠言,如今看来分外讽刺。 她只敢让周景淮永远活在手机冷光构筑的虚像中。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积水映着零碎的朝霞。 沈莹打开床头柜最底层的铁盒,用ccd拍的第一张关于他的照片,已经有些褪色。 在昼夜显露出某种荒诞的仪式感。 “至少该问清楚吧。”沈初韵把周景淮的体育课程表甩进群聊,“明天下午第二节是他们班体育课,下课了我陪你……” “我有什么资格。” 这已经不是疑问句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窗棂上的雨雾。 她调出星标朋友里唯一的好友,几个月间,稀稀疏疏的几条祝福安静地躺在聊天记录里,最新那条谢谢的回复,是他给予她最后的慈悲。 晨光撕开夜晚时,沈莹正把星星编绳缠进老式MP3。 周景淮发过状态的歌曲《痴心的废墟》还在循环,电流杂音里忽然混进句模糊的“谢谢”。 或许只是幻觉,但当她将编绳抛向积雨的窗台时,过往凝结成的琥珀,终于裂开第一道透光的缝隙。 她已经哭了一个晚上了。 晨光像把生锈的刀片划开眼皮,沈莹在浴室镜子里看见两个肿胀的眼睛。 冷白灯光下,睫毛膏残渣在眼底晕成环形山阴影,眼睑泛着病态的珠母光泽,仿佛昨夜泪水在这里筑起了珊瑚礁。 冰箱门开合的响动惊醒了休眠的感官。 隔夜雨水的潮气凝在玻璃瓶外壁,她握住那罐冰镇茉莉蜜茶贴在眼睑上,凉意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瓶身滑落的水珠蜿蜒过手腕内侧,和星星编绳纠缠成咸涩的银河。 “那我信还送不送啊。” 她忐忑,又犹豫。 “送啊,你都写完了就别留遗憾了。” “啊,好吧。” 纸船坠向积雨的街道那刻,早班电车正碾过被雨水泡发的银杏叶。 路过的风掀起信箱盖子,十二封未寄出的信正在化作春泥。而邮差正在投递新的明信片,背面印着极光下的沉默海啸,某处不起眼的浪尖上,两粒星芒正依偎成永恒的距离。 沈莹刚走到校门口,投缘的遇到了周景淮和他朋友。 他朋友起哄的瞬间,她早就看见他了,只不过这次,她再没有力气心动了。 她算是忍住了一整天没去找他。 口罩边缘的金属条在鼻梁上勒出红痕时,沈莹正去便利店挑选给周景淮送的糖,暮色透过便利店的百叶窗,在桌面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像极了周景淮朋友圈那张双人头像的底纹。 三天前她在精品店挑的信封,此刻正躺在帆布包夹层,被体温烘出轻微褶皱。这是她策划了十四天的礼物——一盒意为“Your Heart”的悠哈糖果,以及那封修改了十几遍的信。 其实今天是她认识他的第100天,但每当想起要亲手给他送礼物,勇气就会在口罩里融化成咸涩的汗。 “他今天怎么没下来?” 沈莹失望的说。 乔若安嚼着泡泡糖靠在体育办公室的门框上,目光扫过沈莹攥得发白的指节,“我不知道,你要不要让他朋友给他?” 沈莹睫毛在口罩上沿投下颤动阴影。她记得之前的雨夜,周景淮的朋友在回家路上说的那句“周景淮,你对象在前面。” 她等不了了,走上楼梯来到九年级女厕所前整理衣容。 阳光从教室后排的窗户斜切进来,在周景淮桌上的不锈钢水杯上折射成破碎的彩虹,沈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其中裂成七块,每一片都映着医用口罩上沿的暗纹。 此刻,刚好许嘉年路过,她看着沈莹手上的信,愣了一下。 “你们怎么来九年级了?”主动开口问到。 “我刚想找你!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给……” 话音未落,周景淮和徐舟行就拿着水杯从九四班门口走了出来,她急忙把许嘉年拉进女厕所的死角。 周景淮的球鞋碾过窗外飘来的银杏叶。 “给周景淮?”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 “嗯,还有这个糖。” “行行行,知道啦。” 后来他怎么样,沈莹也没再关心。 直到晚自习的下课时候,沈莹还僵在走廊拐角处,保温杯里的红糖水早已凉透。 “沈莹是哪位?” 在班级门口,她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那是周景淮兄弟。 宋时晏嘲笑着指了指面前的女生,和几个男生发出闷笑,有人用课本挡住脸,手机摄像头却从书页上方探出来。 “喂,以后不要再骚扰周景淮了。” 说完,他们把信丢给了沈莹。 她的指甲陷进掌心的软肉。 她看着自己亲手包装的信封被撕成两半,那上面仿佛还有手汗的余温。 美术课上不小心划伤的伤口中血液顺着手腕流进袖管,在白色校服上晕出淡粉色痕迹。 沈初韵看见了她眼眶泛红的模样。 “没事吧?” “嗯。” 她们回到座位,乔若安哗啦啦翻动信纸,油墨味混着她身上的薄荷烟味扑过来。 “这是周景淮写的?” “应该不是,是他朋友给我的。” 午夜的教学楼像被浸泡在显影液里。沈莹坐在座位上,只见信封里全是狰狞的红笔痕迹。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试试……”她看着被红笔圈住的“百分之一的可能”,笔尖戳破纸张,沈莹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捅了个对穿。 教室后门的风灌进后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口罩里发闷。 在“我尊重你的每个选择”旁,留下了一句“都拉黑删除了,意思还不明显吗?” 她的耳膜嗡嗡作响。 最末页贴着张便利贴:“你作为一个女生,把口罩摘了可能会更好看。”字迹边缘还有用修正带涂改的痕迹。 “不是,带不带口罩关他屁事啊?” “就是啊,我就觉得你戴口罩蛮好看的。” 沈初韵和乔若安试图安慰她。 “没事,算了。” 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沈莹看了看透明笔袋上倒映的自己,确实,满脸的痘痘,皮肤也不白。 没人知道她一直以来戴口罩见周景淮的原因是自卑。 夜色漫进教室时,她做完值日准备回家,却恰好遇到了正要走的许嘉年。 “沈莹。” 她叫住了她。 “怎么了?” “周景淮把糖还我了,让我自己吃。” “嗯,知道了。” 她早就无所谓了。 百日纪念的黄昏,亲手写的信被喜欢的人丢掉,做成了阅读理解。 她想不到比这更好笑的事。 她终于摘下令她难受的口罩。尚未痊愈的印子在夕阳下泛着珠光,像一片正在风干的樱花标本。 夜风掀起一页信纸,边缘卷曲成嘲讽的弧度。至于那句“我一直认为自己很有心意了。”旁边是周景淮朋友用红笔补的批注:此处运用了心理描写。 “随便吧。” 转身,迷迷糊糊的她准备去倒垃圾。 暮色像打翻的蓝墨水漫过学校时,沈莹数着地砖缝隙往校门口走。 书包肩带嵌进烫伤未愈的右肩,每走一步都像有钝刀在剐蹭结痂。 拐角篮球场传来砰砰的撞击声,她下意识把口罩往上扯了扯,生怕一会遇到人看到她的疤痕。 “小心。” 破空声比呼喊先到。沈莹抬头看见旋转的篮球在视网膜上投下放大数倍的阴影,皮革纹路清晰得能数清每一粒凸起。 一个男生挡在了他的面前。 预想中的疼痛被布料摩擦声拦截。 薄荷混着松木香突然漫过鼻尖,有人从身后将她整个拢进阴影里。 篮球重重砸在帆布鞋边的声响里,她听见头顶传来闷哼,接着是书本散落的哗啦声。 “没事吧?” 沈莹抬头时,斜阳正从男生肩头漏进来。 他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着,此刻正随急促呼吸起伏。最刺眼的是他右臂泛起的红痕——被篮球擦过的皮肤浮起细密血珠,在暮色里像撒了层碎钻。 她想起了眼前这个熟悉的人,这是许嘉年同班的同学,九三班体委——前几天体育课下课,她看到九三班的排球从那个学长手里的器材框里滚了出来,她顺手接球并放了进去,还听到面前的少年说了句“谢谢。” 他叫陈屹,是同时被十五个女生表白的陈屹。 她愣住了,回神已是陈屹准备返回球场。 “等等,你的手……” 沈莹忙去翻书包侧兜,创可贴却和糖纸粘在一起,其实这一切原本应该是为了周景淮而准备的。 “没事。” 沈莹的视线被他衬衫下摆吸引。那里别着枚生锈的校徽,和周景淮总别在琴谱上的崭新徽章不同,边缘磨损得能看见铜绿。 见他不需要帮助,沈莹也打算回家。 却发现自己每眨眼的频率都是在回想刚才的画面。 第二天一早。 沈莹攥着巧克力盒的手指已经沁出汗。 而雪吻巧克力的寓意是,祈愿你每年冬天都能陪在我身边。 这个巧克力她给周景淮送过两盒。 烫伤未愈的掌心被缎带勒出红痕,她特意把医用口罩换成樱花粉的,露出结痂边缘的淡粉色新生皮肤。 “走吧,去上计算机课。” 沈初韵和乔若安对她说。 “你们陪我去给陈屹送个巧克力呗。” “你不喜欢周景淮了?” 沈莹讲述完了昨天放学发生的故事。 “行行行。” 初三三班的班牌在走廊尽头泛着冷光。 沈莹数到第十七步时,许嘉年突然从角落蹦出来,惊飞了窗棂上的灰斑鸠。 “这是要给……周景淮?” “不是。” 周围的人都被她坚决的态度吓到。 “什么鬼啊姐?你不喜欢了?” “嗯,我现在喜欢你们班陈屹。” 许嘉年噗嗤笑出了声。 “搞什么啊?他老自恋了好不好?” 沈莹微微一笑。 “那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他喽。” 那盒巧克力上,还贴着一张便签。 学长,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喜欢你的机会。 许嘉年走进班级,她盯着九三班内,想看陈屹的反应。 此时,刚好有人路过沈莹面前。 “哦哟,周景淮老婆!” 周景淮和他兄弟一前一后走过微机教室门口。 “有病啊?” 他边笑边踢了一脚他朋友。 沈莹的余光捕捉到了他。 这一笑,笑得她心头一颤。 到底要什么时候,周景淮才能被彻底忘记。 第6章 迎面相撞的再次心动 “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其实发自内心,还是舍不得的吧。” 沈初韵安慰她。 她现在遇见周景淮早就不像以前那样两眼放光,反观很冷淡,但她心底清楚,这都只是装的而已。 “不,我现在就是喜欢陈屹。” 她强迫自己忘掉周景淮的方式,就是喜欢上陈屹。 回想起今早,沈莹作为劳动组长下楼拿垃圾桶时,和陈屹擦肩而过,他的眼睛深刻的映在了她的心里。 “我赌你看他打篮球还是会喜欢。” 是又怎么样呢。 喜欢又怎么样呢。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永远没法改变结局的。 周景淮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周景淮了。 玻璃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她蹲在走廊拐角,透过两层玻璃,看着周景淮在五楼倚着栏杆和徐舟行说笑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条平安绳的挂饰在阳光下反光。 “以后别做这些蠢事。” 班里的男生安慰她到。两天前的黄昏,周景淮兄弟那执着的态度,真的让她执迷不悟。 为什么他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呢。 水杯中姜茶的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脸颊的那道疤。 午休铃声碾过耳膜的瞬间,沈莹猛地将头埋进臂弯。楼下的篮球场传来规律的空心入网声,每一声都精准刺入她后颈突突跳动的血管。两周前给周景淮织的围巾,此刻仿佛正勒住她的气管。 她摸索着从书包夹层掏出褪黑素软糖,草莓香精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时,突然想起刚开学的校队比赛。周景淮膝盖擦伤躺在医务室,她在门口徘徊了几十遍,也没有敢进去。 窗缝漏进的蝉鸣突然扭曲成篮球鞋摩擦地板的锐响。 沈莹死死抠住窗台边缘,指甲缝里钻进去年粘合被他摔碎的陶瓷杯时残留的釉粉。楼下爆发出欢呼的声浪,她条件反射般蜷缩到窗帘后——那个曾见证她在操场上为他送水的角落。 当三楼洗手间的镜面再次映出她苍白的脸,沈莹发现自己在无意识模仿周景淮投篮时的起跳姿势。小腿肌肉记忆性地绷紧,就像他朋友最后一次把情书砸向她时,她本能护住头颈的防御动作。 储物柜里未送出的定制款风琴本开始散发淡淡的木质味,她洗完手准备去拿纸,消毒水混着拖把的潮气异常难闻。 突然,隔壁班女生的议论声里飘来:“他刚才三分球帅炸了!” 正午的水蒸气突然敲打窗棂,沈莹盯着凝结在玻璃上的水痕,忽然看清那蜿蜒的轨迹像极了他锁骨处的旧伤。 被撕毁的情书在抽屉里发出细碎响动,其实她没有扔,每页边角的银杏叶都变成淬毒的刀片,割裂视网膜上不断闪回的慢镜头:他扬起手腕投篮时,平安绳的红穗子扫过她再也不敢触碰的青春。 回家路上。 “喂,看点路啊?走在马路中间想干嘛?” 她已经好久没睡好觉了。 “对不起。” 沈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会越来越颓废。 尽管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没机会了,总在释怀的影子中,看到以前懵懂的自己。 她不甘,但无缘。 暮色像打翻的蓝黑色墨水,顺着窗棂爬进房间。 空调遥控器显示25℃,她却觉得血管里灌满了雪水。外机在窗外发出震颤的嗡鸣,沈莹甩上门时踢翻了玄关的雨伞桶。 潮湿的校服黏在后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体育课躲避他视线时冒的冷汗。 手指在音乐软件胡乱戳了几下,蓝牙音箱突然流淌出《不能说的秘密》的钢琴前奏——那是刚加上周景淮微信的时候,他的背景图。 现在那张背景图早就随着他的性格一起被换掉。 冰箱门在昏暗中亮起惨白的光,她蜷缩在冷气出口翻找养乐多。玻璃瓶身凝着水珠滑进掌心纹路,突然想起他打完球总是会拿着冰镇饮料,金属拉环折射的光斑跳进他笑出虎牙的嘴角。 罐身冷凝水沾湿她画满爱心公式的草稿纸。此刻食指无意识摩挲着易拉罐的凹痕。 衣柜镜面突然映出她肿胀的眼皮。沈莹踉跄着扑向床头柜,相框边缘木刺扎进拇指时,照片里的周景淮正在笑。 胸口数字被水渍晕成模糊的色块,像极了他朋友警告沈莹那晚,她蹲在雨里捡拾信纸碎片时砸在纸面的泪。 她拿起手机,打开了一个私密相簿。 那里全是周景淮的照片。 “这是最后一次。”她对着空气呢喃,右手却诚实地抚上照片里他飞扬的发梢。 脸上的疤痕此刻在皮肤上烧灼出幻觉般的刺痛。音箱切到副歌部分,混着她抽气时带出的哽咽,在空荡的客厅撞出回声。 指节突然触到抽屉深处的铁盒,婚庆店赠送的喜糖盒里装满被他退回的千纸鹤。每只翅膀都用荧光笔写着“ZJH”三个字母。 沈莹终于忍不住了,把脸埋进他的同款在这里的紫色卫衣里。 洗衣凝珠的海洋香调早已消散,只剩烟味混着止血贴的苦涩。 她在这片废墟般的气息里剧烈发抖,如同那个暴雨夜被他推出伞下时的战栗。 锁骨突然碰到外套内袋的硬物,掏出的却是自己去年硬塞进去的暖宝宝。 薰衣草香薰蜡烛在书桌角淌着泪,混进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 她现在回想起和周景淮的每段回忆,也只觉得是笑话罢了。 和他在一起的女生得有多幸福。 她坐进浴缸,花洒的水流突然变凉,在雾气弥漫的镜面上划出一道清明。 上周姜以浔在奶茶店咬着吸管说的话,此刻随着水流灌进耳膜:“周景淮亲口说的啊,他喜欢长得好看的,要求还蛮高的。” 镜中倒映的脸瞬间扭曲成哈哈镜里的怪物,她颤抖着摸上自己寡淡的眉骨——这里没有林语嫣天生的琥珀色瞳孔,只有熬夜刷题留下的青黑。 为什么她就不能长的再好看一点呢。 为什么她的眼睛就不能再大一点呢。 为什么她的鼻梁就不能再挺一点呢。 为什么她的嘴巴就不能再小一点呢。 她嘴上说着的变好看,其实只是想和周景淮的几任前女友相似一点吧。 楼下的野猫开始呜咽,她终于摸索到抽屉深处的褪黑素软糖。 沈莹在渐弱的音乐声里数睫毛上悬而未落的泪珠。第七滴砸在照片上他心口位置时。 凌晨三点,空调显示屏泛着幽蓝的光。沈莹蜷在飘窗上数对面楼熄灭的灯火,手机循环播放着《于是》。周景淮退还的信纸静静躺在墙角,内侧的玫瑰花纹上满是泪痕。 而远处高架桥上有车灯明明灭灭,像极了他朋友退回情书的时候。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心疼过我的执着。”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不重要了。 第二天清晨。 速写本上的铅笔痕迹被橡皮擦得发毛,沈莹盯着那张只画到下颌线的侧脸,笔尖在纸面上悬了十分钟,最终还是合上了本子。 窗外的银杏叶簌簌落在美术室窗台,她伸手接住一片金黄的叶子。 他隔着玻璃窗,看到了在操场收器材的陈屹。 这是沈莹想放弃周景淮的第四天。自从上周周景淮的朋友把她的信当阅读理解嘲讽时,她就把速写本里所有关于他的草稿都用美工刀裁了下来。 此刻陈屹让指腹沾着篮球上的灰尘,正在叶片脉络间流淌,像初春解冻的溪水漫过她心里干涸的沟壑。 “诶,你知不知道,宋时晏跟你分了之后,现在谈了个学姐。” “对啊,叫夏栀。” 八卦声音打破原本寂静的教室。 沈莹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他又谈了?” 这是沈莹和他分手后,数不清第几个女友。 “还关心他呢?” 沈初韵八卦到。 “觉得恶心罢了。” 像宋时晏这种接近畜牲的人,居然也有人能看上。 她起身去厕所洗手,却听到身后传来议论声。 “这就是沈莹?也不咋的啊。” “夏栀说的果然没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就是知道那个夏栀不是个省油的灯。” 乔若安骂了回去。 “别。” 宋时晏人缘比她好太多了,只要心情一不好就把沈莹以前拍过的照片发在他们私下拉的小群里。 估计那张照片,周景淮也看过了吧。 霸凌是从回家后的信息里开始的。 “我是夏栀。” 她很害怕这个名字。 “有事吗?” “我警告你,以后别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宋时晏,不然我有你好看的。”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缠着宋时晏了。 “我没有啊,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夏栀没有回复。 第二天到学校,夏栀闺蜜身边的卧底和沈莹说“你知道为什么夏栀那么讨厌你吗?” “不知道,她昨天加我微信骂我,让我别缠着宋时晏。” “因为她在宋时晏手机里找到了他还喜欢你的证据。” “那关我什么事啊?” 对啊,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体育课下课,她又遇到了夏栀那群好闺蜜。 “臭婊子。” “小三。” 冰水差点泼向她的瞬间,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呜咽泄出,怀里的速写本吸饱了水,周景淮的侧脸在泪痕里模糊成灰白的雾。 最深的伤口往往是笑着划开的。 手机在夜晚十点震动。 “怎么你那么深情,ZJH还不答应你?” “哦,不会是因为你长得丑吧。” 沈莹在耳鸣中看见盥洗镜里自己红肿的眼眶,突然想起周景淮路过她时从不曾停留的目光。 好巧不巧,这时候她在和姜以浔打电话。 「截图×1」 她咽得下这口气,姜以浔可咽不下去。 她给周景淮发了消息。 “学长你认识夏栀吗?” “认识认识。” “她是不是很恶心啊,听说有男朋友了还在外面跟别人聊骚。” 并附上一张前几天夏栀在朋友圈发的聊天记录。 “她之前还说我长得丑。” 看来他们又有了一个共同爱好。 “她之前还喜欢我朋友,朋友圈视频都批成伪人了。” 周景淮搬出了夏栀的许多黑料。 “就是啊,一个女生怎么可以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步入正题,姜以浔把夏栀骂沈莹的截图甩给了周景淮。 “沈莹追你关她屁事啊,自己在外面干夜店,害怕九年级知道了。也不见得沈莹长的比她丑啊,自己长什么驴样心里没点逼数。” 语音通话中,她和沈莹说“我把这个发给周景淮了,看他怎么回。” 手机差点关机,微信弹出了一条消息。 ZJH:我觉得SY比她好看就行。 浔∶我也觉得。 她将和周景淮的聊天记录合并转发给了沈莹。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良久,对话框弹出新消息时,沈莹手抖的差点把碳酸饮料洒在键盘上。 这是他第一次帮她说话。 沈莹不敢相信。 记忆突然闪回初遇那天。她在操场对周景淮一见钟情的样子。 “你还喜欢……陈屹吗?” 姜以浔也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不喜欢了。” 沈莹关掉手机。 原来那些她以为是自我感动的瞬间,都有人会帮她说话。 雨丝在玻璃窗上织出朦胧的纱,她把打开了速写本,里面只记录了一个少年。 铅笔尖在周景淮的侧脸轮廓上悬浮了很久。 尽管周景淮没有当面骂他们。 但对她来说,这些就足够了。 现在没有人比她更迷茫,到底要不要选择周景淮。 沈莹盯着镜子里泛着青黑的眼底,指尖轻轻拂过眼下皮肤。纱帘外透进第一缕晨光,在木地板上投下菱格花纹。 她想起昨夜辗转反侧时,月光也是这样爬过窗棂,像周景淮打篮球时跃起的身影,在记忆里划出银亮的弧线。 “早。” 舞蹈教室的檀香混着汗水味扑面而来时,沈莹还在想那封被传阅了整个班级的情书。 这时候,体育组的张老师走到她身边。 “我们学校月底有个区里的开幕式,要去捧场跳舞,沈莹,我们班就你去了哈。” “嗯,好的老师。” 其实她并没有信心处理好这件事。 和她一起跳舞的女生,也都是其他班级拔尖的人物。 “她们舞蹈已经选好了,你这几天就开始跟着跳哈,她们都已经学会了,等你会了以后就可以排队形了。” 这句话,仿佛全世界都在等她一样。 她点了一下头。 吃完饭去舞房的路上,镜面墙映出八个少女瞬间绷直的脊背。 沈莹走到楼梯中央位置时,余光瞥见玻璃窗外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深蓝色校服领口永远松着两颗纽扣,跑动时衣摆会在风里鼓起,像海鸥掠过晴空时舒展的羽翼。 “多笑笑呀!到时候一定要微笑!” “动作幅度大一点!” “你能不能跟上了?” 舞蹈房里传出张老师苦口婆心的声音。 第一天的排练很艰难,她们也只大致学了一下舞蹈。 排练完时她才发现掌心全是月牙形的掐痕,更衣室储物柜里躺着的柠檬茶还在沁水珠。 “走吧,上楼。” “第一天就排练那么晚。” 抱怨的回响从舞蹈室传来。 下节课是周景淮他们班的体育课。 此刻沈莹站在大楼梯楼梯拐角,看着手表指针走向十二点四十八分。往常这个时间他都会从小楼梯这里上来,但第一遍预备铃已经响了三十秒,小楼梯近在咫尺。 “快点啊我天,都打上课铃了。” 同班的同学对沈莹大喊。 “再等一分钟。“她对着消防栓的玻璃倒影喃喃自语,发尾沾着舞蹈课的茉莉花香膏。 当第二遍上课铃撕破空气时,她转身奔向反方向的楼梯,帆布鞋踩过的大理石台阶上,几片玉兰花瓣被风卷着打了个旋儿。 “唉,又没能看到他。” 她能够接近周景淮的时间,只减不增。 其实从二楼平台开始她就该减速的。但传来的上课铃尾音像根银针,直直刺进她绷紧的神经。 三楼转角处玉兰花的影子在视网膜上拖出残影时,沈莹已经刹不住脚步。 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马尾辫发梢扫过后颈的轨迹,那根周景淮同款的红绳。此刻正勒在她手腕上发烫。 转角镜面消防栓闪过半张惊惶的脸,撞上那堵温热的胸膛时,最先苏醒的是嗅觉神经,她闻到了最熟悉的雪松气息。 “对不起。” 沈莹先一步道歉。 双方好像被自己的速度吓到,她抬头一看。 那是周景淮。 后窗的阳光正好照在他的鬓角上,碎成金粉落下来,和记忆里那天的操场一模一样。 她惊慌失措。 僵在原地数了十二下心跳,直到二楼传来教导主任标志性的咳嗽声。 “那是周景淮?” “对啊!” 她没有认错,后面跟的正是徐舟行。 当她气喘吁吁摔进座位时,前桌正在传阅最新八卦周刊。 周围布满了人群,沈莹只听见“恋爱”,“约会”几个词混着圆珠笔划纸的沙沙声,在初夏闷热的空气里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同学突然凑过来,鼻尖几乎贴上她耳垂 “你不知道啊?她刚刚上楼的时候……” 沈莹急忙捂住沈初韵的嘴。 “没事,可能是太热了。” 这种小事,自己心底觉得心动就够了。 第7章 不知情信件 初三四班的玻璃窗里映着流云,沈莹望着走廊尽头那间空荡荡的教室。周景淮的位置在靠窗,此刻阳光正斜斜地铺在浅绿色椅背上,像他永远工整的衬衫折痕。 梅雨季的走廊漫着潮气,沈莹把脸贴在走廊的玻璃上。周景淮正在楼下打篮球,深蓝校服衣摆被风掀起。 “在看周景淮?”同学突然凑过来。 “嗯。” “我认识他,我哥哥是他小学同学。” “啊?” “对啊,他还有个青梅竹马呢,现在也在九四班,他俩玩了**年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以前那个学姐还会带我去看周景淮啊。” 她手里攥着的素描纸被手汗浸湿。 “他哪个小学的啊?” “X小,我记得你也是那个小学的啊。” “真的假的,怎么在小学从来没见过他。”沈莹一脸震惊。 “我晚上回家给你发毕业照。” 那天傍晚,沈莹同学翻遍了她哥哥小学的东西,从箱子底部抖落出一张残缺的集体照。 沈莹对比着两届毕业照的操场背景。2023届的合影里,图片里的她手里还举着毕业快乐的牌子,而周景淮所在2021届的照片上。 记忆突然倒带回四年级的雨天,她在旧器材室躲雨时,曾发现过一组生锈的秋千铁链。 为什么,就不能早点认识你呢。 沈莹握紧口袋里黏糊糊的糖。他们就像两颗不同轨道的行星,明明曾在同个空间留下印记,却永远隔着时间的鸿沟。 转眼间,收到了好久不联系的幼儿园同学的消息。 “你喜欢的那个是叫ZJH吗?” “对。” “我认识他兄弟。” “啊?谁啊。” “姓殷,他是我爸爸朋友的儿子。” “殷书珩。” 她对这个学长的印象很深,他每次都会和周景淮一起去便利店。 沈莹把手机倒扣在数学练习册上,碳酸饮料的气泡在喉咙里炸开细小的刺痛。微信置顶对话框里,周景淮很早很早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悬浮在虚拟星空中。 那罐手折的星星,听说早就被周景淮送给他朋友了。 她曾以为那些在所有周景淮参与过的微信公众号里搜索他的名字却只为找出几张照片,是少女独有的荒唐。 “对了,你可以帮我问问他,平时周景淮会和他们提起我吗?” “好的。” 殷书珩很快回复“有时候会提起。” “那他还有和你说什么吗?” 她现在人脉,转向自己的幼儿园同学。 “他说,周景淮说他对你是有好感的,虽然你会送他情书,围巾什么的。他希望不要以这种方式,做朋友可以,男女朋友就算了。” “嗯,谢谢。” 其实能和你成为朋友就足够了。 手机突然在凌晨震动,姜以浔的聊天框弹出十几条轰炸式截图。沈莹看着那个熟悉的男生头像在对话框里闪烁,周景淮发给姜以浔的消息像蚂蚁啃噬视网膜。 “沈莹说,她真的很喜欢你,而且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的情况下,也还有一百多天就要毕业了。所以真的很想珍惜一下你,问问你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也不需要大肆宣扬之类的,她真的太喜欢你了,所以只想要一个机会。她其实也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真的很希望能和她试试看。因为你们之间有太多误会了,而且你们也不清楚对方的性格,她很怕等你喜欢上别人以后真的没机会了。” 她盯着这团混乱的文字。 “微信可以加回来,但是谈恋爱就算了吧,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我总不能每一个都答应吧。”他回复道。 沈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在微信好友里找到了周景淮。 “我是終究会实現。” 起这个名字,还是因为前三个字的首字母是ZJH。 附加信息栏空荡荡的,只有系统默认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对了,你还有什么想让我问他的吗?” 姜以浔道。 “我想知道,那封信,真的是他心里所想的吗。” 她从关于周景淮的日记里,找出了将那张被红笔涂鸦的情书。 原本写着“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试一试。”却被他朋友用修正液覆盖后改写为“运用了列数字的说明方法。” 更刺目的是信纸边缘的批注:“请你别再骚扰他了,谢谢,没有这个必要,另外,作为一个女生,你把口罩了会可能更好看。” 周景淮,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雨丝突然斜劈在玻璃窗上,沈莹看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倒影里。 她去洗了个漱,回来看到了姜以浔合并转发的聊天记录。 “学长,之前沈莹花两个星期准备的一封信,结果发现被你拉黑了,还特地写了一封告诉你,不会再骚扰你了。” “但是你好像没有看吧,直接给你朋友了,然后他们在上面圈圈画画,写了批注,还有几句话我看了也挺生气的。” “等下,那个回信的备注怎么样,我还不知道是谁写的。” 台灯在墙上投出摇晃的阴影,沈莹蜷缩成团陷在床角,攥着被角的手指骨节发白。 窗外的雨像无数根透明丝线,把远处便利店的霓虹招牌切割成模糊的色块,那些光晕透过泪膜折射成扭曲的彩虹,又在她眨眼时碎成玻璃渣。 她把信纸的图片给了姜以浔。 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此刻仿佛在吞噬着她。 “字还算工整吧?” “算。” 姜以浔回消息的功夫,把沈莹的图片转发给了周景淮。 “那是个黑鬼写的,那是个小丑,瞎说的。” “之前晚自习结束以后,你们班人来我们年级找她,可凶了,吓我一跳。把信丢了以后就走了,我图片发你了,你自己看看吧。” “对了,我看她那天晚自习,好像在哭。” “你们别管那男的,他有点自以为是。” 周景淮回复。 三天前她还用荧光笔在草稿本上写满周景淮的名字缩写,现在字母在潮气里晕开,像被泪水冲花的眼线。 泪水砸在皱巴巴的信纸上。 或许他不知道,他朋友写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刺一样,扎紧沈莹本就不自信的心底。 衣柜镜里突然闪过蓝光,池雨触电般抓起校服外套盖住镜子。 上周四,她看见周景淮上楼的时候袖口还沾着他发梢滴落的雨水。此刻那些水痕在黑暗里漫成冰冷的湖,浸泡着她卡在喉咙里的呜咽。 窗台的绿萝垂下腐烂的叶尖,水滴在英文词典上敲出秒针的节奏。她把脸埋进枕头里,绒毛间残留的薄荷味冲进鼻腔,激出更汹涌的泪。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根本不知道那些被篡改的心意,就像不知道她偷偷收藏过数学考试结束后布满他名字的草稿纸,不知道她背下他所有个人信息,不知道她此刻正被记忆里的每个对视凌迟。 雨声忽然大得像全世界的嘲笑,她摸索着去关窗时踢翻铁盒。他的照片散落一地,原来命运早在她心脏埋下倒刺,如今每跳一下都扯出淋淋的血肉。 雨还在下,沈莹在模糊的视野里伸出手,台灯光穿透指缝的瞬间,她错觉有人轻轻握住了这团颤抖的影。 周景淮,你真的不知情吗。 圣诞将至。 平安夜的月光像融化的银箔,顺着宿舍窗棂流淌到沈莹的被角。她第无数次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午夜的荧光照亮她眼底跃动的星子。 “你说他明天会收下吗?”她翻了个身,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给姜以浔发去消息。 手机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姜以浔裹着被子坐起来,发梢还沾着拆礼盒时粘上的金粉:“这是你第几次问我了。周景淮要是不收,我当场把包装纸吃了。” 沈阳把滚烫的脸埋进北极熊玩偶,鼻尖蹭到薄荷香。那是上周周景淮打完篮球从她面前路过时留下的气息,混着少年独有的柑橘香水味,在记忆里酿成微醺的酒。 礼盒静静躺在书桌上。粉色雪梨纸裹着十二颗星星糖,每颗糖纸都被她抚平折成千纸鹤。最上面躺着张烫金卡片,钢笔字晕开一小片蓝雾。 Merry Christmas. 祝你圣诞快乐,也不止圣诞快乐。 手机突然震动,姜以浔发来消息。 “你要是实在担心,我帮你问问好了。” “嗯。” 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一分钟后,姜以浔发来一份聊天记录。 浔∶学长,圣诞节有人给你送礼物吗? ZJH∶没有吧。 浔∶是吗,沈莹非常精心的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哦。 ZJH∶叫她不要给我了,能退就退吧,浪费钱。 浔∶退不了,她打包好了啊,然后她觉得你能收下就好。 ZJH∶哦,那行。 气泡框里的文字冷得像窗外的雪。 沈莹感觉指尖发麻,北极熊的绒毛扎进掌心。原来她节日给周景淮送的糖果,表白时给他写的信,或许他眼里不过是廉价的负担。 月光移到了礼盒的缎带上,她想起上周在精品店,老板娘教她打双环结时说的话:“这种系法叫同心结,要送给特别的人哦。”当时她耳尖发烫,差点扯断了丝带。 “要不算了吧。”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潮湿的水汽,“我觉得他不是很乐意收。” “你敢?” 此刻的姜以浔猛地掀开床帘,手机屏幕映亮她恨铁不成钢的脸,“他不是答应了吗?而且他恐怕不知道你给他准备的王炸组合有什么意义吧...” 沈莹下意识摸了摸右膝。 那天为了接住从货架滚落的草莓牛奶糖,她在便利店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店员姐姐递来的创可贴还贴着,混着糖果的甜香渗进血肉。 晨光染红窗棂时,沈莹正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浅蓝色校服衬得她鼻尖愈发通红,不知是冻得还是紧张。礼盒在她怀里像块滚烫的炭,缎带被攥得起了毛边。 中午时分,篮球场传来熟悉的击球声。周景淮戴着黑色护腕跃起投篮,腕骨在冬日阳光下折出凌厉的弧度。 汗珠顺着他后颈滑进衣领,沈莹突然想起姜以浔说过的话:“你知道为什么女生都爱看他打球吗?因为他的三分球能百发百中。” “发什么呆呢!”姜以浔抽走礼盒的瞬间,沈莹感觉心脏也被拽走了。 她看着朋友大步流星走向球场,周景淮撩起衣角擦眼镜的瞬间,周围响起压抑的尖叫。 阳光还未散尽,周景淮接过盒子的手指泛着冷白。 卡片被抽出来时,她看见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停在糖纸上的凤尾蝶。 “这些糖……有讲究?” 周景淮的声音混着篮球撞击地面的节奏传来。姜以浔正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沈莹却突然发现他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课间操的铃声救了落荒而逃的她。她抱着英语书往教室跑时,冬青树上的彩灯突然亮起,某个瞬间她仿佛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转身的刹那,周景淮的白衬衫擦过她发梢,怀里的礼盒反射着细碎金光。 他的眼睛一直反复盯着礼盒的正面,仿佛在寻找什么。 少年喉结动了动,握着礼盒的手背浮起淡青血管,手中的礼盒突然露出银色包装的一角。 “他刚刚在楼梯拐角盯着你看了好久。” 姜以浔凑过来时,沈莹正在笔记本上画同心结,“等你进教室后,他对着你的背影笑了哦。” 钢笔尖在纸面洇出墨色的花。沈莹抬头望向窗外,寒风正落在周景淮刚刚站过的台阶上,而三楼的走廊尽头,有个抱着礼盒的身影在玻璃上呵出一片白雾。 晚间八点多,沈莹洗完澡,打开了手机。 姜以浔作为军师,又去审问了周景淮。 浔:学长,那个糖你吃了吗? 浔:王炸组合的意思就是……[视频×1] ZJH:吃了。 周景淮,圣诞快乐。 第8章 心跳与烟火同期 二零二五年,一月二十八日,春节前夕。 让我想想……等过新年了,能给周景淮发什么消息呢? 沈莹在日记本中写下这段文字。 每逢佳节,都是她给周景淮发消息的最好机会,也是唯一机会。 新年祝福说简单是很简单,但如果对方是周景淮,就变得比数学题还难办。 她盘腿坐在床上,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照亮她皱成一团的眉头。 点开输入框,手指悬在键盘上,删删改改: 新年快乐?呃,像群发的。 周景淮,新年快乐?太单调了吧。 新年快乐,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再见?算了,这什么暧昧发言啊。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妈妈探头进来:“沈莹,别玩手机了,陪小姨他们去放烟花!” “啊?现在?”她一愣。 “对啊,你表哥他们都到楼下了,快点!” 没办法,沈莹哀嚎一声,抓起外套往外冲,手机却还攥在手里。 因为上海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所以她已经有两年左右没看过烟花了。他们坐着小姨夫的车,来到了一片宽阔的场地。 下车后,表哥已经搬出一箱烟花,小姨笑着招呼她:“沈莹快来!这个给你点!” 她接过打火机,蹲下身,手有点抖。 “发什么呆呢?”表哥拍了拍她的肩。 她猛地回神,点燃引线,火花“嗤”地一声窜起。 “砰——!” 烟花在夜空中炸开,金色的光点四散,像是一场盛大的流星雨。沈莹仰着头,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掏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 直到凌晨零点前夕,她点开了周景淮的对话框,发送了一句编辑已久的文案:学长新年快乐耶,希望你新的一年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发送完后突然想起什么,把刚刚拍摄的烟花照片发了过去,并补了一句“我们这里在放烟花!” 发完,她立刻把手机塞进口袋,不敢再看。 烟花接二连三地升空,照亮了整个社区。孩子们尖叫着跑来跑去,大人们笑着聊天,可林夏的心思全在口袋里那个小小的金属方块上。 他回了吗? 回了什么? 会不会没看到? 会不会不想理我? 一万个想法在她脑海中闪过。 终于,她忍不住了,偷偷摸出手机,屏住呼吸点开微信。 ZJH: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沈莹眨了眨眼,突然笑了。 她抬起头,新一轮的烟花正好在头顶绽放,照亮了她微微发红的脸颊。 周景淮,我们看过同一片夜空了。 二月中旬的天气很冷,每当开学季,几乎所有人都在补作业,包括沈莹和她的两个冤种闺蜜。 “明天谁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吗?” “有没有人写了数学卷子?” “有二三十张呢,你说的哪张?” 初一四班的班级群一直不算冷清,但每年这个时候,却是格外热闹。 她点开网购软件,映入眼帘的是一件运输中的商品。 其实那是她想给周景淮的情人节礼物,一块手表,说贵也不贵,七百来块,但是对于学生时代的他们来说,确实比较充裕了。怕周景淮不收,说好听一点,开学礼物吧。 她转手将截图甩到朋友圈,没想到“最佳损友”徐舟行,立刻发了一条评论:“扣1真给送吗?” 沈莹回复的瞬间,却直接收到了徐舟行的私信。 “铁铁,我能告诉他吗?” 眼见惊喜要被拆穿,她赶忙回复“别。” 教室顶灯在六点四十七分亮起时,沈莹和许多同学们正在教室里奋笔疾书。 后排传来撕透明胶的尖啸。有人把六张地理试卷拼成世界地图,用双面胶粘在窗户玻璃上。晨光穿透等高线地形图,在他脸上投下东非大裂谷的阴影。 “谁有数学卷7?”前门传来沙哑的喊声。 穿蓝色卫衣的男生顶着眼下两团青黑挤进来,怀里的保温杯泼出半杯浓茶,在过道留下蜿蜒的褐色河流。 整个教室突然活过来。 沈初韵从帆布包倒出几支不同颜色的荧光笔,在语文书默写页画满声波图谱;后排正在转笔的男生把手机塞进笔袋,摄像头对准前排课桌上的练习册答案页;有人踩着椅子摘下墙上的中国地图,背面是密密麻麻的方程式。 沈莹的修正带在此时耗尽最后一截。她盯着周记本上“留在心底的味道”中间段落——那是她在网上抄了三篇作文拼凑起来的。 她突然被人戳了戳后背。 乔若安递来半块晨光橡皮,侧面用铅笔写着:“借我生物实验报告,下午请你吃巧乐兹。” 学习委员突然踹开前门,怀里抱着的作业本轰然倒塌。 “唉,你英语选择题卷子写了没?” “练习本借我看看!” “地理小报咋画的?” 伴随着一片喧闹,突然听见一句。 “我靠,高老师提前到校了,现在在停车!”靠窗的男生突然扯着嗓子吼叫。 整间教室掀起海啸般的声浪。 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 沈初韵把《小王子》翻译成英文的诗稿塞进物理练习册夹层。 教室后门的尖叫声掀翻天花板。 “快点啊,我看到高老师上楼梯了。” 沈莹把裁剩的书本残页塞进同桌抽屉里,抬头看见后黑板的值日表。 当走廊传来高跟鞋声时,学习委员检查了讲台上的习题。 “还有十个人没交!” “同学们,安静。等一下我们开始看开学典礼。” 说是“开学典礼”,其实该补作业的补作业,该补觉的已经睡过去了。 一早上的开学典礼很无聊,但是沈莹只想着立刻马上见到周景淮。 直到中午。 初一四班门口站着两个和沈莹一同排练的女生。 “去排练,快点,张老师在催了。” 她们在体操房呆了三十分钟也没有等到老师来,直到有一个女生进来大喊:“今天在操场排练!” 他们准备转战操场时,推开了体操房门前的玻璃门,沈莹侧头,发现楼梯门口站着两个少年。 校门口玻璃门上反射的阳光照应在他们的身上,周景淮身穿外套,手里拿了一个黑色保温杯。 “沈莹,你老公!” 她们大喊一声。 她举起手机,将摄像头对准周景淮的瞬间,却突然发现周景淮和他兄弟转了头。 他看见你了,沈莹。 吓得她直奔操场。 “干什么啦?大惊小怪的,半天都没去操场。沈莹,你在拍什么?”张老师从操场走出来。 “她在拍一个男……”姜以浔的话音未落。 “男朋友是吧?我懂。” 张老师顺势接下话茬。 “同学。” 眼见被老师误会,沈莹只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意从耳根炸开,瞬间蔓延至整张脸。 她的耳垂烧得通红,像是被正午的太阳灼伤,连耳骨都透出淡淡的粉色。 她下意识抬手想捂住脸颊,却在半空僵住——指尖碰到皮肤的瞬间,那温度几乎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收起手机,猛地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试图遮住自己发烫的脸。 可偏偏姜以浔在旁边夸张地“哇哦”了一声,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沈莹,你脸红得能煎鸡蛋了!”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让她的脸烧得更厉害了。血液在皮肤下奔涌,连脖颈都染上一层薄红,像是被人用画笔蘸了晚霞,从耳后一路晕染到锁骨。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都在发颤,视线慌乱地四处游移,就是不敢往周景淮的方向看。 “好了,赶紧去操场。” 蝉鸣在正午的塑胶跑道上烤出波纹。 “我们等一会下课再来一遍!”张老师大喊道。 沈莹的马尾辫扫过被晒软的橡胶颗粒,几粒红色碎屑粘在汗湿的后颈,像落在雪地的樱花。每跳完一首歌,她们都喜欢去树荫底下“偷懒”。 “再来最后一遍!”姜以浔拧开尖叫饮料瓶,汽水在烈日下迸出虚弱的嘶鸣。 第四遍副歌响起时,沈莹却数错了拍子。她的视线被迫锁定操场东侧的老槐树,那里曾黏着周景淮投篮时擦破手背的创可贴。 下课铃刺穿云层的瞬间,张老师按下手机暂停键,让她们站好队形。沈莹保持着姿势僵在原地,看着初三四班的人群从教学楼倾泻而出。 她突然想起来,下节课是他们班的体育课。周景淮的紫色卫衣浮在灰蓝色校服浪潮里,很是显眼。 “继续。”音乐声响起。 “沈莹,”姜以浔的声音突然绷紧,“你看看那是谁?” 她突然瞥见看台阴影里晃动的身影——周景淮正倚着身子靠在篮球架下,他身后跟着校篮球队中锋,好像下节课准备打比赛一样。 “周景淮在看你!”一同排练的女生对沈莹说了,让她顿时愣住。 篮球场的哨声刺破热浪。沈莹最后看了眼站在篮球架下的周景淮,她弯腰捡起了自己的水杯,链坠擦过她小腿时留下冰凉的触感,像流星划过夜空的余烬。 眼见上课铃声响起,沈莹和朋友们以最快的速度跑上了楼层。 地理课在讲题时,她却毫无心思,一直想着刚刚那一幕,周景淮是不是真的在看她。 因为她们班下一节是体育课,所以她可以借着下楼的机会,看一眼周景淮。 下课铃刚响第一个音节,她的动作快得像是在拆炸弹,飞快跑出教室都瞬间,前排的同学甚至还没从座位上站起来。 “让一下!让一下!” 她压低声音,手肘轻轻抵开挡在过道的人,脚步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外迈。 沈初韵在后面喊她:“沈莹!你地理作业——” “明天再说!”她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人已经冲到了楼梯口。 走廊上的学生还在慢悠悠地收拾东西,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只有沈莹像是一阵风,从人群的缝隙里穿过去。她的心跳比脚步还快,咚咚咚地撞着胸腔,像是有一只不安分的小鹿在里头横冲直撞。 她往操场看去。 他们体育课应该还没解散,还要收一会器材。 如果现在呆在楼梯口旁边,肯定能“偶遇”周景淮。 既然是体育课下课,他肯定会走离篮球场近的小楼梯。 这些念头在她脑子里飞速闪过,甚至不需要思考,像是已经刻进了本能。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楼梯扶手,心跳又快了几拍。 转过拐角时,她差点撞上一个人。 “啊,抱歉!”她猛地刹住脚步,抬头一看,呼吸瞬间滞住。 是许嘉年学姐。 沈莹的喉咙突然发紧。 许嘉年刚上完体育课,准备去洗手,见到她时微微挑眉,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跑这么急?” 她张了张嘴,耳根又开始发烫。 总不能说“是为了赶着去看周景淮”吧? 许嘉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忽然笑了:“找周景淮?” 沈莹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眼见已经被拆穿,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反而是大大方方和许嘉年聊起这个少年。 “我新年的时候,给他发了个学长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平安顺遂,心想事成,然后传了张烟花照片给他。” “他回了一句,嗯,新年快乐。” 说到这里,沈莹就疯狂憋笑。 每当提到周景淮,她总是很自豪。 许嘉年诧异的看着她,忽然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他对你真的算挺好的了。” 沈莹呆住。 “什么意思?” 她边洗手边告诉沈莹:“其实他这个长相在我们年级不吃香,但是在下面两届好像有很多人喜欢他,觉得他帅的。只可惜她们都没有你有勇气,不敢直接追。之前有个女生也给他送过一条围巾,是让他朋友给他的,结果他拒绝了。” 她的耳尖“唰”地红了。 确实。 虽然周景淮不喜欢她,不愿意和她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但是好像一直都对她很好,送的礼物会收,送的信会看,会帮她说话…… 许学姐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所以我说,他对你真的算挺好的了。” 沈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脏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说完,她擦了擦手便走了,留下沈莹一个人站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对你真的算挺好的了。 这句话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每重复一次,心跳就加快一分。 她慢慢地走到走廊栏杆边,低头看向操场。 果然,又是那个在打球的周景淮。 此刻,胸腔里却像是塞进了一团柔软的云,轻飘飘的,带着甜丝丝的温度。 她摸出手机,点开和周景淮的聊天窗口。 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之前那句“嗯,新年快乐。” 她盯着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操场上,阳光正好。 沈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教室走去。 这一次,她的脚步慢了许多。 回到教室后,她在周景淮看不见的地方,再次提笔写下了一封想对他说的话。 或许枯木逢春,我们会再次相遇。 起笔时,我并不知道我要写什么。或许是在认识你的这段时间里,我有太多太多话想跟你说了。 窗外写满离别的青山,在这段盛大的青春里,时间走的好快。 虽说,遇见你的时候已是中考倒计时,但是也很庆幸,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遇见你。起码我能陪你跨过校园中最后一个春夏秋冬。 很感激这段有你的日子,其实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但是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别样的爱。记得别人骂我丑,攻击我的长相,你会为我说话 ;会回我的消息,收我的礼物;会认真的听关于我的事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自残的时候,看看你的照片,会莫名其妙好很多。或许是爱太强大了,你在我心里眼里,真的很重要。 喜欢你之后,更多的不是幻想,而是自卑。我害怕你觉得我不好看,害怕你朋友的起哄烦到你,也害怕自己没有出色的外表而配不上你。很怀念曾经拉着朋友满校园找你的样子,虽然这段经历在以后不会复返,但我想,这段感情将会永存。 我们相识的这段时间里,你一直都是我为数不多的欢喜。我很喜欢站在操场边,看你打篮球的样子,很耀眼。阳光下,我只觉得你在闪闪发光。我喜欢把握经过你们楼层的每一次机会,因为每次都可以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偷看你一眼。喜欢在楼梯口等你每节体育课下课的背影,也喜欢和你在楼梯间不经意的偶遇。哪怕只是看到你一眼,我都会很知足。 我总喜欢在遇到你时假装看不见,余光千万遍。然后和你对视时躲闪,擦肩而过后又无数遍的回头,和朋友诉说你的好。 我们好像没有正面说过话,但承载了那个初秋的心动的,可太多太多了,对视、躲闪、背影、偷拍、回头,都是我暗藏在心中不敢诉说的秘密,我们又有多少个明天可以再见呢?或许以后,校园和梦里,是唯一能见你的方式。 无论结局如何,这段有你的回忆,都会让我很难忘。 回想起第一次相遇,就好像在昨天,烈日阳光下、操场、篮球、 背影。爱意早就在心中埋下了伏笔,逐渐,我也被自己所折服,发现对你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我越来越坚定的心之所向。于是因为你,我开始期待上学、期待上下学路上遇到你、期待每天中午能看你打球的半个小时、期待能经过你们楼层的每一节课。 遇见你的初秋,成为了我最爱的季节。 那个映在少年侧脸的一束阳光,我会永远珍藏。每一次的对视,我都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爱你。然而,这几个字却成为了我不能说的秘密。 数学考试铃声响起前,会在草稿纸上写你名字的人是我;出去玩偷偷在海滩边写你名字的是我;在雪地里写你名字都是我;对着反光镜和玻璃哈气写你名字的也是我。 其实我想过无数次放弃,在你拉黑我微信的瞬间,在你不回我消息的时候,在你把我送你的糖给许嘉年的时候,也在你朋友把亲手给你写的信丢我脸上都时候。但我发现,我在释怀过程中,第二次喜欢上了你。 我曾以为,你跟其他男生一样,只要不去想,过一阵子就忘记了。于是有段时间我尝试永张口闭口强迫自己提起其他男生名字的方法忘记你。但我失败了,没有刻意去想你,但也会在很多瞬间想起你。 每一个心灰意冷的瞬间,我也曾经在心底想过,你怎么那么难追。但我再不开心,也自始至终也没有打心底说过一句你的不好。 看到我们曾经稀稀疏疏没几条的聊天记录和手机里那些你的照片,怎么不遗憾呢? 想到你毕业后就再也无法见面,难免有些哽咽。到那时,我们就已经不是楼层的距离了,时间会将它拉的很远,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人山人海。 而那些我们彼此交错的瞬间,都会成为我渴望又不舍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