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回夜伏》 第1章 楔子 中洲陨天海边朝回港口，岸边停满了巨轮，远处还有船源源不断驶来，完全超出寻常流量。 岸边拥挤，有船相撞，凡人从缺口落海，岸上人不施以援手，而是将爬上岸的凡人再次打回海中。 “亘洲完全没有希望了吗？”一位女修者开口，看着海里挣扎的凡人，不忍开口。 一名中年女修者回答她：“从一个月前，朝回就开始接收从亘洲出逃的凡人，但是中洲自己的人口就是五洲之中最多的，东洲自顾不暇，西洲偏远，紫金洲不问世事。一个月，已经是我们能承受的最长时间了。” 另一名男修者闻言嗤笑：“你们鎏云剑宗的还在关心凡人呢，天梯在亘洲毁了，你们眼前也只有这些了。” 女修者不欲与他辩驳，担忧地看向北方，她是化神修为，对天地生机感知灵敏，她能感受到亘洲生机的散尽。 男修者接到命令，向在空中待命的修者传音：“烧船！” 中年女修者紧锁着眉头，猛地看向男修者：“你们！” 空中都是至少化神修为的法修，火球如陨石砸向海上的巨船，一时间海面火势连天，火光映着天边如血的晚霞，烧了许久。 应观怀里抱着应欢，趁着火势掩护，从崖壁上岸。 他不算凡人，元婴修为救不了别人，但能保证自己以及妹妹的气机不泄露。 “哥哥，爹爹，爹爹他。”应欢随他在海中沉浮许久，声音嘶哑。 应观将妹妹按入自己怀里：“娘亲与爹爹，都不会回来了。” 应欢很乖，在船上高烧不退，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在应观怀里才敢开始伤心，眼泪与海水无声交融。 应观则是看向火势连绵的海面，燃烧的巨船是亘洲的生机。 寻常商船在亘洲与中洲往返需要半年，而巨船只需要小半月就到达朝回，是因为燃料是亘洲死去修者的尸体，护送巨船的修者也会在看见中洲之时回去同亘洲一同赴死。 应欢已经八岁，却没有入道，高烧几日，还在海里泡了几个时辰，身体完全受不住，应观需要快些往内陆去，找些凡人药材。 应观没有御剑，选择轻功前行，应欢趴在应观肩上，冷冽的风从耳边掠过，看着火光与晚霞一同消失在视线里。 第2章 第 2 章 天运九年，应识雪死了。 尸体骨灰都没有，神形俱灭。 当时亘洲魔域之乱方平息，东洲灵祸又起，仙家为安抚人间怨气，降瑞雪三年。 下雪的的第一天，应识雪被押上天宫。天宫终年积雪，十三留仙使拥着仙王高坐殿内，俯视往生台。 应识雪天赋异禀，在往生台活了三日。 西洲，城外山道，一队商旅押送货物前往最近的明城休整。天气不好，才是午后，日光就被遮蔽，瘴气四起。 商队护卫点燃昼灯，开始小声抱怨：“这两年怎么回事，总是不太平，前两天刚杀了一批妖鬼，这下又起瘴气。” 西洲地处偏远，三面邻海，又是上古妖仙陨落之地，自古就有瘴气从地底升起，瘴气出妖鬼，西洲人在万年前就与妖鬼搏杀，近千年与中洲互通有无后，才有了省时省力驱散瘴气的方法。 “别抱怨了，腿脚快些，傍晚就能进城。”护卫队长安抚两句，目光投向旁边随行的少年，有些讨好地开口：“还请小仙家继续帮我们指路。” 应识雪摆手：“谈不上帮，还要感谢张大哥在妖鬼手下救我。” 没错，应识雪又活了。 他被自称是系统的一团混沌体复活，刚醒来，系统就告知他的穿书之旅要正式开始了，应识雪这才知道他的穿越是穿书。 书中男主角叫李惊澜，说是妖仙青鸟遗脉，讲的是他一路龙傲天最终成仙的故事。 系统发了任务，说是要帮助李惊澜度过一些危机，然后将他投放到西洲，期间包括系统说话结巴的时间，应识雪敢打赌他从复活到西洲花费的时间不超过一炷香。 好在系统存在感虽然低，戳一下也还是会回话。 应识雪只知道这是他死后第三十年了，身体回春到十五六岁，修为却没有，堪堪算个结丹早期，灵脉还被与系统同源的混沌力量封住，半点儿灵力都用不出来。 在被妖鬼追着杀的时候，应识雪试图和系统讲道理用点灵力，小结巴系统从装没权限到大声说是任务交易的一部分也没妥协。最后还是路过的商队救了自己，商队被妖鬼袭击死了向导，应识雪刚好会一点卜算方位的爻卦，于是一起上路，前往明城。 “西洲这样大，我上哪儿找你的男主。”应识雪试图与系统沟通。 系统神神叨叨：“你、你、你要相信，命运会、会安排。” 明城在两山之间，是西洲南部一座繁华的交通要塞。 傍晚日光终于显现，余晖的力量对瘴气来说也不容小觑。随着余晖，一行人终于赶到明城。 城内神庙主殿，神婆对着神像，垂首跪坐，双手合十。 一旁侍奉的少女，着华服，神情担忧，忍不住张嘴：“阿婆。” 良久，余晖落下的最后一瞬，神婆突然回首，看向城门方向，浑浊的眼睛发出精光，满面刺青显得有些可怖，声音嘶哑：“来了。” 少女有些不可置信，余晖燃尽，在黑暗中的少女颤抖着开口：“终于。” 城门口，应识雪与商队分开，系统突然开口：“有东、东西窥探你。” 应识雪也感受到了，他有些意外：“这就是你说的，命运要来了。” 西洲因瘴气肆虐而分布城池散而多，基本各个城池自主为政。仙家与中洲、东洲拜入宗门或者继承世家家学的修行方式并不一样，而是遵循城内供奉神明的传承。 应识雪对西洲并不熟悉，他在中洲鎏云剑宗罗刹司任司长的时候，处理过西洲的案子，但那也是在王城部都。 明城是大城，入夜了也很是热闹，且最近又是各城西山大比选拔，又是明城祀节，应识雪走在街上被追逐嬉戏的儿童撞了三次，还有姑娘羞答答朝他扔物件，应识雪躲开，定睛一看，是小型狼尾坠子。 内河祭台有神庙祭司在跳祝祷之舞，左手持狼头面具，右手持半人长的青铜璋，**上半身，露出满背刺青，在乐师的奏鸣声中大开大合跳着极其粗旷的舞蹈。 与街上的热闹不同，河边氛围凝重，不远的岸边还有几人在哭泣，应识雪看到祭台边横着几具尸体。 “那是夜三吧，不到三十岁就元婴，可惜。”一旁有人小声说到。 “这两年狩猎越来越危险了，这都是今年第三次狩猎死人了，我小时候那会儿，一年也就出一次。” “他要是没在这次狩猎名单里就好了，西山大比的参加名额也不至于被一个城外人得去。” “是呀，那李惊澜尽会耍阴招。” 应识雪闻言差点笑出声，对系统说：“你的男主角来了。” 系统不服气：“都、都说了，这是命运！” 狼头祭司跳完舞，拖着几具尸体上船，往神庙驶去。 系统给的任务是摧毁神庙中的神像，应识雪几十年前在部都时，大致了解过西洲风俗，如果这三十年没有巨变，神庙，他一个外人铁定进不去。 第二日，应识雪按照约定前往酒楼见张大哥，张大哥护送的商队属于明城首富万老板。应识雪一手不靠灵力的卜算让张大哥认为应识雪是哪家出来历练的小公子，哪怕应识雪现在在他们眼里与普通人无异，也没有怠慢。 城外时，张大哥就答应了应识雪替他引荐万老板，应识雪也没有非要见万老板，但明城中能进入神庙的估计只有被明城神明承认的几家血脉，恰好，万家属于其中之一。 酒楼也是万老板产业，顶楼包厢内，小二上了一壶又一壶的茶水，万老板依旧没出现。 张大哥有些着急，不时与应识雪说些城中趣事，应识雪靠坐在窗前远眺。 他复生后除了系统给的一套衣服，身无长物，住店的银子还是张大哥给的报酬。且他的身体回到了十五六岁，想到死前的一些事，看着镜中自己尚且年幼的容貌，只觉前世那些事情如幻梦一场，他好像还是那个，刚带着妹妹从亘洲逃亡中洲的少年。 “祀节举办在即，万老板事情多，劳烦小仙家再等等。” “我不着急。” 张大哥刚想说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是这间吗？” 小二：“是呀，东家请。” 万老板是一个蓄须的中年人，其貌不扬，进来时还收敛了修为的威压。 是个元婴巅峰，应识雪想。 “你就是张平说的应公子吧，哎呀哎呀果然是天姿秀出，怪不得张平几个一口一个小仙家。”万老板一进来就将目光锁定在应识雪身上，确认眼前少年确实没有入道后，眼底滑过一丝可惜。 张平对自己引荐的人自然是大夸特夸：“城外时，应公子卜卦极准，向导死后，我们还提前一日回城。” 万老板坐下，饮一口茶：“应公子不像要出来闯荡的人，听张平说，你想在明城停一段时间？” 应识雪装人设：“实不相瞒，和家人起了些争执，故在西洲独行。如今城外瘴气频起，我独身一人实在难以招架，打算在明城休整一二，再做出发。” 万老板表示好说：“祀节在即，我代行城主一职，城中事物繁多，神庙那边我实在抽调不出人手，应公子可愿意作为城主代表，去神庙那边卜算吉凶？” 祀节是明城庆祝神明诞辰的节日，每年这个时候，城中年轻一代的修行者会在城外狩猎妖鬼，拿到战利品回来上贡。这一代的神婆在城中祭台跳通灵之舞，与神明沟通，保佑城中下一代子嗣出现更多天赋卓越的人。 除此之外，城主作为神庙神明的代表，也会参与祀节的诸多准备工作，但更多的是贴近明城人日常的事情。 神庙外就是中心祭台，按理说应该是最热闹的地方，应识雪来时却冷冷清清。 张平解释：“这里一般只有神官们和修行者活动，寻常百姓不来这里，怕冲撞了不该冲撞的贵人，但是祀节开始时，大家都会来，说不定小仙家还要和我们一起维持秩序呢。” 来接人的是一位侍女，着红青两色长袍，眼睛额头处有兽纹刺青，看见应识雪与张平，皱眉：“城主那边的卦师？” 张平点头。 侍女微微不悦：“往年不都是万鹏么，怎么临时换人？” 张平陪笑：“万小东家狩猎时伤得重，应公子卜算极好，所以才推荐。” 侍女还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好了，换人就换人，快些领来。” 张平率先行礼，将双手交叠置胸前，虔诚鞠躬：“夜大祭司。” 来人是与侍女穿着相似的少女，不同的是少女装束华丽繁琐许多，眼额处也没有刺青。 侍女见应识雪不行礼，刚要说话，张平就替人解释：“应公子是外城人，不懂明城规矩，望夜大祭司海涵。” “外城人怎么能......” 夜大祭司抬手打断：“正事要紧，应公子请随我来。” 这回轮到张平诧异，只能目送应识雪进入他都难以进入的神庙。 应识雪面上不显，想着这万老板真不是个厚道人，那位万鹏万小公子估计是他子侄，这卦师看来不算个好差事，不然也难以轮到他。 神庙占地面积很大，庙外冷清，庙内人却来来往往，十分忙碌。 夜大祭司领着应识雪去偏殿，一路上给应识雪介绍：“应公子卜算好那这份差事应是相当好做，明日您需要在偏殿为明城卜卦后一年的吉凶，具体是何吉凶明日会有侍女告知。” “我记得，西洲各城神庙都不让外城人踏入，明城不一样吗？” 夜大祭司将人领到去处，闻言谦卑一笑：“一样的，只是您不一样，您可以在神庙内随意行走。” 第3章 第 3 章 这位夜大祭司对应识雪恭敬得没理由，但应识雪从踏入神庙开始，就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注视着他，一点掩饰都不带，与昨日城门处是同一个东西。 “小结巴，出来。” “你、你、你才是小结巴！” “这个神庙与你的男主角有关系吗？” “当、当然有关系。”说完系统察觉到：“但、但是我、我不会告诉你、你的，这、这、这些你需要自、自己探索。” 应识雪没指望这个小结巴能告诉他，他只是好奇，这个小结巴为什么能这样确凿地说出命运二字，一路上也几乎都是巧合。 神庙主殿守卫森严，但和那位夜大祭司说的一样，应识雪随意走动，并不遭受阻拦。 明城的神明是狼神，神像在主殿深处，需要穿过层叠的彩色纱幔与历届神婆像的挂画才能见到。墙壁上是灵力绘制的各类兽纹，似乎在讲述一个故事，但兽纹若隐若现，叫人看不清楚。 应识雪站在神像下，面露疑惑，他感受不到神明的目光注视。他入城时就有猜测，窥探他的东西应该就是来自于神庙。 西洲城池神明说是神，实际与真正的创世神族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是上古妖仙留下的神魄印记，是与城中修者是互利的存在。 应识雪来自亘洲，亘洲人妖混住互相通婚，本身有一部分妖族血脉，与西洲神明算是同出一源。 他感受不到神明的注视，明城的神明沉睡了。那窥探他的东西，就来自神庙的“人”？ 应识雪仰头，狼神像修的高大可怖，原应是让人畏惧的存在，但三颗狼头被黑布包住，显得滑稽可笑。 应识雪按下心中的疑惑，在识海中对系统说：“这里有别人，你说，会是你的男主角吗？” 系统：“......” 李惊澜躲在神像后面，屏住呼吸满头大汗。 “应公子，您在里面吗？” 应识雪走出去，是门口那位侍女：“您的神官装束送到了偏殿，还请您抽时间去试一下合身与否。” 应识雪回头，重重叠叠的纱幔后，神像隐隐约约，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城主府内。 张平回话：“应公子已经进了神庙内。” 万老板皱眉：“神官没说什么？” “问了今年为什么不是小少爷，但夜大祭司亲自领了过去。” 万老板挥手屏退张平，长叹一口气，这是一个极好的差事，若不是自家儿子烂泥扶不上墙，这次祀节又混乱，这件事是怎样也轮不到他。 卜算神官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在偏殿内，替来占卜的城中贵人解惑。 应识雪的卜算不靠灵力，与中洲东洲靠卜算立宗的派别也不一样。这个卜算更多是靠法理与计算，与天地中的机缘线扯上联系，从交织的线中去回答问题。 “今年竟然不是万鹏。”一位来占卜的贵族少女讶异：“你是新来的神官？我为何第一次见你？” “是新来的。”应识雪问：“您要算什么？” 贵族少女一时想不到，她本身就是过来走个过场，往年都是万鹏那个废物，问啥啥也答不出，出城卜算方位都要借助灵器。 思索片刻，贵族少女问：“小神官，可否帮我算一个人的下落。” “可有他的贴身物件，或者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相关信息越多越好。” 贵族少女道：“我并不清楚，稍晚一些，您可否出神庙与我一见。当然，我叫石妙，石家在明城还算有实力，报酬方面绝不会亏待您。” 明城贵族姓氏就那么几家，夜、万、石最为突出。 夜家与神庙高度绑定，每一任狼神代言人几乎都从夜家出；万家管车马出行方面，从万老板这一代权利再度扩大，挤掉了石家成了代理城主；石家则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出不了城主，但年轻一辈资质是最好的。 应识雪已经原地起了一卦，看着石妙身上的机缘线，微笑道：“不用出去，告诉他，在昨日夜晚见到的地方找我就好了。” 石妙挑眉，看着眼前清秀到长相有些女气的凡人神官：“好。” 应识雪尽职尽责：“石小姐有别的要问的吗？” 石妙从善如流：“小神官在卜算方面颇有建树，为何还没有入道？” 应识雪扶额：“我是说和石小姐自身相关的问题。” 石妙往后一躺，想说没有，但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您能算算我的姻缘吗？” “问题具体一些。” “我未来的道侣，可在我身边？” 应识雪又起了一挂：“不在。” 石妙不悦：“哪有对人家姻缘这样直白的。” “好吧，那，应该、也许、大概、可能不在。” 石妙气冲冲走了。 入夜。 李惊澜又去了一趟神庙主殿，见应识雪坐在蒲团上，思考良久，才从黑暗中走出。 应识雪见来人，第一次在西洲告知别人自己的名字：“你好，我叫应识雪。” 李惊澜压低声音：“李惊澜。” “不用紧张，今夜，不会有第三个人来了。” “石妙说，你能找人下落。” 应识雪点头，道：“这是一个交易。” “你需要我做什么？” 应识雪手指着神像：“看见了吗，替我摧毁它。” 系统在识海中大叫：“啊啊啊啊啊啊，不、不许！他不能！” 应识雪当没听到。 李惊澜惊疑不定，最后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可以，只要找到我妹妹李轻轻下落，我帮你。” 见李惊澜答应得这样快，应识雪有些惊喜：“你知道狼头的下落？” 李惊澜点头。 狼首被盗时，他来潜入神庙找李轻轻，看见有人偷偷运走一批东西，应是狼首无疑。 应识雪接过梳子，原地起卦，机缘线显露：“好消息，还活着。” “在哪里？！” “不要着急，暂时没有危险，所以我们来讨论一下，你怎么帮我摧毁神像。” 系统叫了半天还在叫：“你、你怎么这么坏！在人家神、神像下说、说要摧毁祂，这、这种冒犯的、的、的话！” “下次别说长句子了。”应识雪被吵得有些烦。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应识雪不想在明城耗费过多时间，也不想哄着李惊澜与他合作，系统的任务必须尽快完成：“你只能相信我，不然李轻轻必死。” 应识雪没有当好人的习惯：“你找了许久，最后锁定神庙，你也闻到了吧，这里的血腥气。” 主殿自从狼首被盗后，神婆就禁止所有人靠近，因而消息至今没有传出去。 “你说你知道狼首下落，那就在祀节之前把狼首带给我，那时我自然会告知你李轻轻下落。” “只有三天,三天根本不够！”他只是结丹巅峰，运送狼首那批人至少是元婴。 “祀节之后也行，我也会告知你李轻轻的下落，只是，那时的李轻轻是死是活，看你的效率了。” 沉默良久，李惊澜终于说：“好，我会将狼首带给你，如果你骗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应识雪将梳子还给他，问：“她与你，并无血缘关系，你为何会拼到如此地步？” 李惊澜猛的抬头：“你怎么知道？” 他是被李家收养的，他在外一直说李轻轻是他亲妹妹，他自小也将李轻轻当作是自己亲妹妹。 即使两人从李家村出来后，李惊澜入道展现出了绝佳的天赋，不少人都觉得李轻轻作为一个凡人不配再与他同行，他也一直将李轻轻带在身边，没有怨言。 “她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李惊澜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系统已经生无可恋了：“你、你懂不懂伪、伪骨科啊。” “我有亲妹妹，我不懂。”应识雪面无表情。 系统知道应识雪懂，祂看过应识雪的生平，是有亲妹妹不错，但是伪骨科也不是没有，但祂不能说，只能哼哼。 城外猎屋，昼灯的光在瘴气中若影若现，妖鬼呓语不断。 屋内少女从梦魇中惊醒，妖鬼被少女的恐惧吸引，贴着猎屋游荡。 李轻轻抱着头，泪流不止：“哥哥......” 第4章 第 4 章 夜大祭司奉着茶水，跪在殿外：“阿婆，万老板硬是要见您。” 神婆从殿内走出，满脸的兽纹刺青隐有浮光：“让他在祭台等着，我与你一同去祭台，今年由你来跳娱神之舞。” “阿婆！”夜大祭司不可置信：“还有两天，我......” 神婆摆手：“现在就去。” 祭台已经布置好，彩色的纱幔随风舞动。 万老板站在台下，见到神婆，满脸笑容：“阿婆，您来了。” “夜沅说你要见我。” “是的，阿婆，祀节在即，您一直不出神殿，我很是担心。” 神婆冷笑：“万老板最近春风得意，还有空来担心我这个老婆子？” 万老板陪笑：“我也是您看着长大的，近一年明城出事频繁，我还要靠您指点呢。” 神婆没在说话，看着拿青铜璋与狼首面具上台的夜沅，神情肃穆。 乐师开始演奏，巍峨的鼓声伴随悠长的笙声响起。 明城是立足于两山之间的城池，民风粗旷。 夜沅的舞蹈与应识雪刚进城时看的并不一样，前者刚强，如巍峨的山峰，饱含悲伤。后者起手便很柔和，如夜晚的风。 “今年怎么是夜大祭司，夜婆婆呢？” “夜婆婆做的决定吧，夜大祭司迟早要为我们祀节跳舞，为大后天在全城人面前做准备也是应该” 夜沅合着笙声舞动，眼额处显露出灵力聚成的兽纹。 她是夜家这一代的天才，出生时母亲在城外狩猎，受重伤被妖鬼缠身，出生后引来野狼群为母亲护法，最终由狼群将她叼到城门口，而母亲被狼群作为报酬吞食。 夜婆婆在神庙将作为狼神下一任代言人抚养长大，所以夜沅会走路时就会跳舞，她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跳出完整的娱神后，狼神还给予了她狼啸作为回应。 若不是大祭司的职责是终身侍奉狼神，她又没有参加这一次的西山大比，那这次去部都的名额还真不一定归李惊澜。 夜沅会的第一支舞蹈就是娱神，然而她却越跳越吃力。她并不吃惊，因为从一年前开始，她就跳不出完整的娱神之舞了。 最终，夜沅如风一般轻盈的身姿重重跌落，青铜璋与祭台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台下人被震惊，不可置信看着台上力竭的夜沅。 万老板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夜沅跳不出娱神了。 神庙的神官眼额处都有刺青，这是一种获得狼神印记的方式，而夜沅作为天才，别人后天刺上的兽纹，夜沅天生就有。 但是如若狼神不再注视与回应，那夜沅的印记就会失效。 连神明印记都没有的人，怎么跳出娱神之舞。 从震惊缓过之后，底下的神官开始窃窃私语。神婆上台将夜沅扶起，向下扫视，私语声音停止。 然后，原本在看热闹的应识雪与神婆的眼神对上了。 “你来跳。”神婆盯着应识雪说。 应识雪：“？” “阿婆，不可！”万老板大惊失色。 神婆看都没看万老板一眼，对着应识雪说：“狼神下达的旨意，由你来跳。” 应识雪想拒绝，可神婆化神巅峰的威压压在他身上，他拒绝与否都一样，但是他还是要提前声明：“我不会跳舞。” 神婆：“两天时间，你可以学。” 应识雪都要笑了，万老板在一边脸色铁青：“阿婆，这不符合规矩。” “人是你城主府送来的，有什么不合规矩的。”神婆目光冷冷：“夜沅会教你，还请你好好学。” 万老板最终黑着脸离开，神官们的疑虑也被神婆压下，应识雪得到了一套更为华丽的神官装束。 石妙也在观舞的人群中，临走前给应识雪比了个手势。 夜晚，应识雪坐在神像下的蒲团上，李惊澜如约而至。 “有什么消息？” “石妙说你要跳娱神之舞？”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应识雪抬手，示意李惊澜先说。 李惊澜：“好消息，狼首还在城内，但看守森严，我难以潜入，祀节时人手应该会少一些。” 应识雪：“必须祀节之前，你想办法潜入。” 李惊澜闭眼：“办法这么好想的吗？” 应识雪：“石妙不帮你吗？” 李惊澜：“她帮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 应识雪不耐烦：“互惠互利的事情你怎么说的这么为难，狼首失踪是我们的事么？你是明城人还是石妙是明城人？” 李惊澜无言以对，最后道：“你真的不能跳娱神，这里有问题。” 系统：“你、你、你们两个外城人，在、在、人家神、神庙净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最、最、最有问题。” 应识雪：“神婆化神巅峰，你去打。” “我打不过。”李惊澜说完顿了顿：“帮你的万老板不是好人，狼首藏在他的府邸内。”又想起应识雪的目的是摧毁狼神像，一时狐疑：“你们不会是一伙儿的吧？” 应识雪忍不住问识海中的系统：“他真是男主？” 系统：“......” 应识雪：“让石妙明天来见我。” 李惊澜离开了。 一夜的休养后，夜沅又变成了那个端庄的夜大祭司。 夜沅是一个好老师，哪怕应识雪消极怠工，她也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一遍一遍，告诉应识雪跳娱神的技巧。 石妙在外求见的时候，夜沅也很好说话，自行离开偏殿休息去了。 “怎么了？小神官，李惊澜说你要见我。”石妙进来后不讲客气直接坐下。 应识雪道：“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去做，或者说是帮李惊澜也可以。” 石妙交叉双手放置于胸前：“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我考虑考虑。” “救出李轻轻。” 石妙挑眉：“你叫我去救我情敌？” 应识雪有些惊讶：“你知道？” 石妙摆手：“我们女人的直觉很准的好吗，但凡观察过他俩那相处状态就知道那绝对不是亲兄妹。” 应识雪靠着几案，饶有兴致观察石妙：“那你会救么？” 石妙接下探究的视线，认真道：“会的，我可以对着狼神发誓，如若在救出李轻轻的途中，半分私念导致李轻轻有所伤亡，就让狼神派出狼群将我撕咬吞食而亡。” 应识雪闭目，薄唇轻启：“城外北边，距离最近的猎屋，李轻轻就在那里。你需要带齐人手，确保能安全回来。另外，你有一定几率会被追杀，如果被追杀，城外比城内安全。” 石妙不解：“你为什么不和李惊澜说？” 应识雪：“他今日找你帮忙了么？” 石妙了然：“我会安排好城中一切的。” 说完，不再逗留，转身离去。 系统幽幽开口：“狼、狼神都沉、沉睡了，她、她、她发誓狼神也听不、不到啊。” 夜沅见石妙走后适时出现，带着改好的神官装束，看起来比她的服饰还华丽几分。 在夜沅殷切的目光下，应识雪感到头痛。 城主府。 消失了几天的万鹏失魂落魄回到了府内，万管家心疼地将他拥进去。 万老板见到万鹏脸色极差：“你终于鬼混回来了，你还知道你有个家？” 万管家劝道：“老爷，小少爷这一年为了万家都累坏了，您准许他歇息歇息吧。” 万老板冷笑：“他歇息什么？他歇着歇着把万家都要歇到沟里去了。” 万管家见劝不住，示意万鹏说些好话，万鹏却抬头：“父亲，您一定要这样吗？” 万老板屏退万管家，阴了一天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雨。 “我们已经这样了，小鹏，不要忘了，这些事是我们父子二人一起做的。”万老板语气缓和下来，但冰冷的话语像雨点一样，重重落在万鹏的心上。 见儿子良久不说话，万老板叹了口气：“你藏在城外的那个丫头，尽快让张平几个处理了吧，祀节之后，留给你玩的时间就不多了。” 万鹏拱手拜礼：“儿子明白。” 入夜，雨还在下。 应识雪甩掉夜沅后，独自前往主殿。 自从知道窥视他的是神婆后，他就喜欢呆在神庙主殿，只有在这里他不会被注视，哪怕这里混着血腥味。 神庙主殿举行过血祭，意图唤醒狼神，但是失败了，这件事应识雪一进来就知道。 但是他好奇的是，从血腥味可以推算出，被血祭放血人的数量过百，而神官们不知道狼神沉睡的消息。 祭品从哪里进来？ 从门口光明正大肯定行不通，也没有空间阵法留下的痕迹，只有一种可能，这里有他一直没有发现的地道。 忽然，应识雪猛地侧身，躲过暗箭，下一秒立刻被人举刀杀到眼前，是个元婴巅峰。 应识雪心里暗骂，这神庙的安保和纸糊的一样，李惊澜与杀手都来去自如。 他倒是不担心这是上一世仇人派过来的，毕竟如果是那些人，对面现在的他根本不用暗杀，自己也应该早就又死一次。 系统担心得要死，断断续续尖叫发出啊声。 应识雪没有灵力，体术虽然还在，但也有力竭的时候。 千钧一发之际，杀手动作突然慢下，然后狠的一下跪在地上。 应识雪气喘吁吁抬头，门口站在神婆。 神婆缓步走近，威压越甚，杀手几乎是要扑在地上：“我救了你，你报答我，必须跳娱神之舞。” 应识雪气笑了：“事情是这样算的吗？” 第5章 第 5 章 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城外猎屋周围游荡的妖鬼愈发猖狂。昼灯的燃料已经快消耗殆尽，李轻轻背靠在门口，试图阻挡来自屋外的瘴气。 她只是凡人，没有修炼的天赋，但凡她有一点点灵气，输送给昼灯，在猎屋内她都能再活三天。 但是她不是，她马上就要死了。 李轻轻已经不再哭了，她从在神庙内目睹凡人被放血至死时就开始哭，哭到现在也累了。 放血中途，她被万鹏捆绑堵住嘴巴，放进箱子里锁了不知道多久。 后来她被震醒，睁眼又从箱子缝隙中看见隐匿在粱上的哥哥，她想告诉哥哥自己在这里，可是她没有力气，只能清醒地看着哥哥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停留。 万鹏是个疯子。 李轻轻与万鹏只见过几面，哥哥不喜欢他，于是李轻轻也忽略了万鹏黏腻恶心的目光。 万鹏把她从箱子里放出来的时候，李轻轻已经昏迷许久了。 醒来后，她就躺在猎屋的小床上，听着万鹏说了两个时辰自己的爱慕之情。她食水不进许久，嗓子痛得根本说不出话。 万鹏表明心迹后许久等不到李轻轻的回应，疯魔似地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质问：“你也只是一个凡人，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李轻轻在窒息中几度昏厥过去，最后所幸万鹏如梦初醒般松开手，慌忙跑了出去。李轻轻又缓了很久，才有力气下床，在猎屋中找到了上次狩猎剩下的物资。 妖鬼见昼灯辐照的范围渐渐缩小，愈发猖狂，几乎是贴着门疯狂呓语。 李轻轻抱着昼灯，意识恍惚间隐约听见了狼嚎。 雨水浸透泥土，神殿的血腥气愈发明显。 神婆救下应识雪后，开始在偏殿督促夜沅教应识雪娱神之舞。夜沅常含着抱歉的笑容，耐心给应识雪讲解示范。 杀手仅那一个，失败后不再有人来，也可能是忌惮一旁眼神热切的神婆。 系统有些害怕：“你、你、你有没有觉得，神婆有、有些可怕。” 应识雪被迫随着夜沅做了几个动作，他有些咬牙切齿：“都不是人了当然可怕。” 系统：“你不、不能因为人家逼、逼你跳舞就说他不、不、不是人吧。” 应识雪冷笑。 城主府内气压低沉。 万鹏不耐烦敲桌子：“这次没杀掉再杀一次就是了。” 万老板气得摔杯子：“你去当着夜婆的面杀人！” 万鹏刚回城，并不清楚那位应公子是谁，只觉得自己父亲小题大做：“夜沅都跳不出来，一个刚来的外城人就能了？” 万老板只觉得夜婆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但是他们已经和夜婆分道扬镳，夜婆做的事情，一定对他们不利。 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杀人，没杀掉更是棋差一招。 万鹏完全没把那位应公子放在眼里：“父亲，狼神已经很久没有对我们进行回应了，夜婆一个人占着和狼神沟通的权利，谁知道狼神是死是活。” 万老板对儿子的不敬没有任何办法，万家从他这一代开始修炼天赋就极差，万鹏更是不管砸多少天材地宝都只是一个练气。 可以说，哪怕是万家少爷，万鹏也从来没有接触狼神的权利。 万老板压不住儿子，只能警告：“祀节之后，你在部都还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万鹏咧嘴一笑：“狼神不接受我，总有别的神明接受我。父亲，我们都是背叛者。” 最开始，万家与夜婆联系紧密，血祭的主导者是万家，夜婆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而血祭能在主殿举行。 血祭是邪术，一次就要百人。幸而明城是交通要塞，来往人流量多，万鹏那段时间就在城中城外替父亲挑出合适的人选。 但不同规模的血祭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狼神没能被唤醒。眼见事情要败露，万老板咬牙砍下狼首，决定另谋出路。 主殿原本的地道被祭品的尸骨填满，不知神婆用什么方式才散去那些怨魂。在夜婆的威压下也没有神官去过问主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万老板还是代理城主，但也与夜婆背道而驰了。 万老板脸色阴沉：“我们都可以是狼神的背叛者，但绝对不可以明城的背叛者。明天就是祀节，我会听你的，今夜再杀一次。” 万鹏完全没当回事，头也不回快步离开主屋。 天渐渐黑下来，李惊澜蹲伏了很久，等万鹏与万老板相继离开主屋，才潜伏进去。至于听到的要杀应识雪的消息，他也没时间再通知了。 神庙内，夜沅教完所有动作后退下，神婆领着应识雪来到了主殿。 “你能感受到狼神吗？”神婆问。 应识雪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祂沉睡了。” 神婆心满意足：“你能感受到就好，那就好。” 应识雪盯着被黑布包住的狼头，没有再出声。 城外，石妙带着人连夜回城，城门已关，石妙在城下喊开门。 护城队是各家派自己弟子组成，自然认识石妙，但现下守城的队长万鸿平常与石妙不对付，一心想为难：“何人？为何这个点要进城？” 石妙冷笑：“你万鸿装什么？赶紧开门！不然下次轮到我守城你们万家一个人都别想进去！” 李轻轻状况不好，必须马上医治，石妙咬牙，第无数次恨透了万鸿。 万鸿站在城墙上，悠闲道：“祀节在即，不比寻常，石妙你不是喜欢跟在李惊澜屁股后面狩猎吗，再出去逛一圈，天一亮我保证乖乖给你开门。” 石妙取出背后的弓，搭箭、瞄准，“咻”的一声，箭矢几乎是擦着万鸿耳边过去。 万鸿被激怒：“石妙！” “叫我干什么？”说完石妙再次瞄准，这一次瞄准的是万鸿眉心：“快些打开城门，不然我伤你，只是同辈间的比试而已。” 明城内年轻一代是竞争关系，斗争比试都是常有的事情。石妙是这一代的佼佼者，二十岁不到就结丹巅峰，将来一定会走出明城，和上一代明城天才一样。 万鸿捂住流血的耳朵，咬着牙：“开城门！” “慢着！”身后一队人马赶来。 石妙定睛一看，心里大叫不妙，是万府的门客。 另一边，李惊澜在万府的密室中没找到之前看过的箱子，却被人用刀抵住了后背：“老实一点！” 天微微亮，应识雪坐在蒲团上，而神婆在一片血泊中，脚下是横陈的几具尸体。 其中，修为最高的是化神初期，最低也是个元婴巅峰，神婆就在他旁边杀了一夜的人。 之前在门口迎接的侍女站在殿外，轻声喊道：“阿婆，应公子，时间到了。” 祀节对西洲任何一座城池都是大事，从早到晚，每户人家都遵循习俗行事。而应识雪需要跳的娱神之舞是在傍晚，就着暮色最后的余晖起舞。 在那之前，应识雪要去城中各处祭台对城中人进行祝福，应识雪刚入城时见到的水边祭台只是其中之一。 应识雪脸色并不好，李惊澜并未在祀节前给他带来狼首，而他昨天几乎都是被管控的状态。如若李惊澜在傍晚前还未将狼首带来，那这娱神之舞他非跳不可。 好在他今日必须遵循城中习俗，前往各处祭台，到时人多眼杂，李惊澜若是完成任务，自会出现在他眼前。 最让应识雪感到棘手的是神婆的状态。她对应识雪的态度几乎是顺从，但眼里的癫狂却完全不加掩饰，时不时就要问应识雪是否能感知到狼神，对应识雪亦步亦趋。 第6章 第 6 章 万府密室内。 来人是万府的管家，李惊澜见过几面，一个元婴而已。 哪怕被人用刀抵着后背，李惊澜也不慌张，反正论使阴招，没人比得过他。最后他将匕首刺进人眼睛，逼问狼首的下落，万管家宁死不从。 李惊澜将人打晕，自己在密室中寻找，耗时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扇封死的门，有与神庙主殿一样的血腥味。 没别的线索，李惊澜找了块寿山石照着万管家头上又来了一下后，专心致志撬被封死的门。 最后实在没有时间，李惊澜顾不得暴露用灵力将门震开，血腥味愈发浓郁。 门打开，李惊澜被血腥味刺激得往后退一步，门后的东西跌落出来，李惊澜定睛一看，是一具尸体。 抬头往里看，黝黑看不见尽头的通道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尸体。 事已至此，李惊澜按下心里的恐惧，他害怕里面有李轻轻，他只能相信应识雪。 李惊澜掩住口鼻，尽力不踩到尸体往前走，终于在一个密道小房间内，看到了供桌上的三颗狼首。 中心祭台，明城贵族都在，李惊澜也在，万老板站在神婆边上，脸上堆满笑容。神婆的眼睛就没从应识雪身上移开，应识雪深知不能再拖。 应识雪走近，万老板迎上去：“应公子，两天时间，你真的学会娱神之舞了么？” 侍女面露不悦，斥道：“万老板称呼与态度都不符合神庙规矩，望万老板自重！” 万老板下午就得到狼首失踪的消息，他直觉告诉自己与应识雪有关。 “哦，应大祭司，你见到狼神了么？” 侍女皱眉，还想说什么，神婆走过来，淡淡开口：“狼神，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万老板恨恨地瞪了神婆一眼，嘴上还是笑着：“狼神？”随后快步上台，面向台下的贵族与民众：“你们有多久没有感受到狼神了？” “城中近一年来，事故频发，城外妖鬼越发猖獗，狩猎时城中弟子伤亡惨重。这一切，都是因为狼神许久不再注视我们！” 台下贵族多有所感，但是这一代神婆权势太大，他们无法与狼神沟通，也不想同万老板一起与神庙对抗。 “万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万老板咧嘴一笑：“你们还在害怕夜婆吗？你们不都有感觉吗？”说完语气一变，痛心道：“夜婆早就知道狼神不再回应她，夜沅的娱神也跳不出来了。但是她不愿意为我们考虑，随手抓了一个替罪羊，替她们跳再也得不到回应的娱神之舞！” 应识雪：“？” 万家门客围住应识雪，阻挡了应识雪去祭台的路。 应识雪暗叫不妙，昨夜神婆已经被消耗太多，再使用武力镇压，神婆会彻底失控，成为西洲眼里的魔道，与妖鬼差别不大。 西洲的修炼方式本就与正统修仙不同，难分正邪，但西洲的非正途只有一个，就是被瘴气同化，堕为妖鬼。 神婆目光热切地盯着应识雪，问：“你现在还能感受到狼神吗？” 应识雪点头。 神婆欣慰地笑了，仰天长啸，满脸的兽纹灵力爆显。 她主动抛弃理智，彻底成为妖鬼了。 系统又开始尖叫：“原、原、原来你说的不、不、不是人，真、真不是人啊！” 神婆妖鬼形态是等人高的野狼，万家门客在昨夜中伤亡惨重，现如今在的更不是神婆的对手。 神婆吞了几个人，贵族惊怒之际只能顺着万老板镇压失去理智的神婆，现场一片混乱，李惊澜趁乱拉着应识雪躲在一旁。 “狼首归位了吗？”应识雪边跑边问。 李惊澜：“放回去了放回去了！但是万老板已经发现了。” “石妙去找你没？” “没有。” 应识雪“啧”一声，现场人群中也没有看见石妙：“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神庙，摧毁神像！” 李惊澜迟疑：“你不跳舞了吗？还有我妹妹！” “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万老板混乱之中看到应识雪与李惊澜，大喊：“抓住他们！” 本以为万老板的人手已经耗尽，结果从暗处又出来两个人，都是元婴中期。 绝对的实力面前，李惊澜阴招根本使不出来。 两人被扣下，万老板阴测测盯着二人：“李惊澜？我认识你，我知道你妹妹在哪里，杀了你旁边姓应的，我就告诉你。” 匕首被扔到李惊澜面前，若没有见到万府那堆满尸体的密道，他说不定真的就杀了，但是他不是傻子。 李惊澜双手被放开，建起匕首，万老板只是一个元婴巅峰，还是靠不少天材地宝堆上去的，只要他出手够快，在元婴面前劫持万老板也不是没有可能。 混乱渐渐平息，神婆化作野狼倒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气，但无人敢下杀手。 神婆吞人时也是有选择的吞，吞的几乎都是万家的侍卫与门客。别家伤亡并没有多少，不少人想质问万老板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刚才突兀出现的两个元婴巅峰，让贵族们暂时安静下来。 李惊澜还在表演犹豫，应识雪在劝系统给他的灵脉解封。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一声：“住手！” 是夜沅，带着夜家的几位神官，手里还拖着一个人。 万鸿捂住被狼爪伤到的脖子，见到夜沅手里的人，失声惊道：“万鹏！” 夜沅拿着匕首，抵住昏迷过去人的脖子，有血丝渗出：“万老板，放了他们！落日要开始了，让应公子把娱神之舞跳完！” 万老板绷着脸，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漏出：“还有必要吗？夜大祭司！” 自从那次在众人面前跳舞失败，夜沅对外的说法就是身体不适，不再见人。夜沅长相柔美，为人也温和，众人都觉得夜沅丢脸后躲着不见人属实正常。 但没想到夜沅去做别的事情了。 夜沅的匕首已经抵进万鹏的肉里，万鹏被痛醒，察觉到情况，不敢再动：“夜大祭司？” “放人！” 夜沅红着眼，匕首割得更深，她的目光不敢移开，她害怕看到现在的阿婆。 石妙跟在夜沅身后姗姗来迟，对李惊澜与应识雪微微点头。 李惊澜长舒一口气，几乎是要跌坐在地上，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歉疚地看向应识雪，是他最后迟疑，导致两个人没有及时离开才被万老板扣下。 应识雪没理，事已至此，虽然他极其厌恶这种万事不在掌控中的情况，但是在夜沅的逼迫中，这娱神还是非跳不可。 这是近百年来，明城最混乱最血腥的一次祀节。 应识雪没有认真学，但基本的动作还是记得。乐师在混乱中伤了不少，没人奏乐，应识雪只能随着狼神沉睡中的呼吸声跳。 晚风拂面，在暮色中应识雪突然想起来，这类关于神的舞蹈，有人给他跳过，不是娱神，而是天授。 那人立于樱树下：“这是我娘家学，是在创世神话中与神族用来沟通所跳的舞蹈，与当时的星轨契合。我在书上看到，天授的作用是破除幻象与唤醒本真，阿观，你有透过幻象看到我的本真吗？” 娱神之舞跳完，神庙之中一点反应都没有。 夜沅不可置信：“怎么会？怎么会？是不是因为没有奏乐？” 万老板嗤笑，这位应公子是他找到来的人，不知底细但也和神庙无关，神婆做这些完全是因为疯了。 狼神醒了，但是困于梦魇，不得脱身，应识雪感受到了狼神的虚弱。 应识雪回忆起那人给他跳的天授，转身抬头，天已经完全黑下，看到了今天的星轨。 “不是娱神之舞！”石妙惊讶道。 夜沅惊惧得松开匕首，不住往前：“不是娱神，是神族的舞蹈！”只有神族的舞蹈才需要契合星轨。 万鹏被松开，吃痛倒在地上，刚想爬起来，石妙就一脚给踢到地上，捡起匕首威胁：“给我老实一点！” 神庙主殿内，三颗放置在供桌的狼首与神像身体逐渐从内部开裂，“轰”的一声，神像碎成粉末。底座炸开，露出被掩藏的地道。 若有人从上往下看去，就会发现地道底下布满密密麻麻人的尸体。 系统突然出声：“摧毁狼神神像任务已完成，现已发放奖励。” 在天授之舞的召唤下，三头由灵力组成的狼逐渐成型，从睡梦中醒来，随着星轨的指引，从神庙飞出，赶往应识雪身边。 “狼神！“ 有人大喊。 躺在地上的神婆听到这句话，拼尽全力抬头，浑浊的眼里慢慢浸满泪水，那是她的神明。 三头狼中体型最大的一只，低头贴近应识雪，喉咙发出“呜呜”声。 应识雪感受到体内封住灵脉的混沌力量消失，灵气开始在体内运转，结丹巅峰、元婴，应识雪回到了他十五六岁时的修为。 突然，体内的另一股力量也开始显露，应识雪暗道不好，是他体内的妖族血脉，他立在台上不动，实际上运转灵力压制。 压制自身妖族血脉对应识雪来说得心应手，从十一岁到中洲开始，他的狐狸耳朵与尾巴就再也没在外显露过。 石妙踩在万鹏身上，看着应识雪从凡人一个到威压深不可测：“我了个乖乖啊，啥怪物啊。” 夜沅在见到狼神后，喜极而泣，扑到神婆身边，哭喊：“阿婆！” 而万老板在一开始的呆滞后，突然狂喜，看到其中一头狼扑过来还张开双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没有被放弃！” 狼神张开血盆大口，体型忽然变大，从等人高到与屋子比肩，万老板带着笑容被狼神吞下。 万鹏撕心裂肺：“爹！” 第7章 第 7 章 祭台上，头狼感受到应识雪压制的力量，讨好地用头蹭了蹭应识雪的手臂，然后仰天对月长啸，祭台下的人纷纷跪倒。 头狼下祭台，走到神婆身边。 夜沅对狼神气息很是熟悉，抹掉眼泪自行退开。三头狼开始吞食神婆的身体，一缕缕怨气四散开。 李惊澜喃喃：“原来血祭的怨魂被神婆吃了，怪不得会妖鬼化。” 石妙早把万鹏丢给侍卫，听此，疑惑：“什么血祭？” 李惊澜摇头，转头看向祭台上力量已经稳定下来的应识雪。 血脉封印被打开的应识雪姿容极盛，发丝随灵力疯长，已然能垂地。月光下，穿着的神官装束衬得面色如雪，一双眼睛更是漂亮得惊心动魄。右耳坠着一枚与血脉绑定的水滴形白玉，应识雪抚上去，有些讶异，轻声道：“父亲的。” 系统哆哆嗦嗦出声：“我、我藏不住你、你、你了。” 这是迟早的事，跳天授之舞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一瞬间的注视，来自天道？他不确定。另外，他感受到了他的佩剑，在中洲，应识雪向东望去。 如是剑是他母亲的佩剑，母亲死在亘洲后，佩剑就自主来寻他。中洲近二十载岁月，手边的佩剑都是如是。 可是这一次，他的气机暴露给天道，如是剑却还未来寻他，为什么？是知霜吗？ 中洲天宫北院深处的一座宫殿内，一位容质绝佳的黑衣女子倚靠在回廊的栏杆处，捧着医书，面露疑惑。 思索不及，便生气地扔掉医书，书落下时卷到了垂地的披肩，将披肩一同带入池水中。 一旁侍女出声：“夫人，奴婢下去捡。” 黑衣女子忽地垂泪，良久无言。 天宫南院，往生台。 谢迹小憩结束，睁眼。 往生台除了他空无一人，他有些不解，就在方才，他感受到了天授之舞的气息，可是东洲天机宗天信家，除了他以外，其余人应该都死绝了才是，为何天授之舞还能再次出现，还是在偏远的西洲？ 李惊澜十分直观的感受到了应识雪的变化，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的，这才是真的应识雪。 “小神官究竟是什么人？”石妙也惊讶得咂舌。 李惊澜茫然：“不知道。”随后问石妙：“轻轻如何了？” 石妙：“发生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但是现在很安全，等处理完这一切我同你和小神官一起说。” 三头狼吞食完毕，目光聚集到夜沅身上，夜沅知道她现在是新的神婆了，目光越过狼神落在应识雪身上，应识雪已经走到了李惊澜与石妙身边。 夜沅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神婆已经离去的事情，开始去做神婆需要做的事情，安抚明城人。 夜深，应识雪、李惊澜与石妙一同在主殿，也不在意满密道的尸体。 “什么！血祭是万家搞鬼，死了上千人？然后神婆把怨魂吃了才变成妖鬼的？我就知道万老板不是好人！”石妙不可置信。 应识雪没插话，这件事神婆知道吗，肯定知道，是直接默许了万家的行动，她比万家人加起来都忧心狼神的状况。 万老板是狼神的背叛者，但未必是明城的背叛者，他尝试过了，但是狼神没有回应，于是另寻出路，那两位不属于明城的元婴修者，应该就是万老板的出路。 “轻轻在哪儿？”李惊澜问。 石妙看向应识雪，道：“我将她救下了，如你所言，就在城外猎屋。只是我还是晚了一步，昨夜在城门口遇到了阻拦，强闯时，身后有万家的门客赶来。我记得你说的，城外比城内安全，现在想来幸好没有直接进去，万鹏彼时正带着人往这边赶，不然不等我到家中，绝对会被万家门客截杀！但是李轻轻的伤势刻不容缓。” 还没说完，李惊澜抓住石妙的手臂：“什么？！轻轻受伤了！你不是说他很安全吗？” 石妙甩开李惊澜的手，继续说：“不致命，但是也拖不得。那些人硬要我把李轻轻交出去，差点在城门口打起来，也幸好我人带的够多，对方不敢直接动手。”石妙顿了一下，继续说：“没有办法，我带着李轻轻回到猎屋，告知家中送郎中与药来，但是来人是夜大祭司，她是来抓万鹏的。果然，万鹏带着人来猎屋，想杀我们，但夜大祭司竟然是元婴修为，反擒住了对面，我们一行人才赶回城内。李轻轻得到了救治，脱离了危险，被我暗中安顿在我家，绝对安全。确定李轻轻安全后，我才随夜大祭司前往这里。” 李惊澜听石妙说完，对石妙赔不是：“是我太过冲动了，对不起，石妙。”又道谢：“你救我妹妹，我万分感激，此次恩情，来日必报。”同时思妹心切：“可以领我去看轻轻么，不见一眼我实在放心不下。” 石妙心里满是自己救下李轻轻的成就感，不欲与李惊澜计较：“你若想看，神官们放人后去看就是了，吩咐了侍卫不会拦你的。” 又转头对应识雪邀功：“我做的很好，那是我第一次发誓，我完成了我的誓言！” 应识雪从石妙身上看到了自己鎏云剑宗后辈的影子，很是宽和：“你做的很好。” 石妙心满意足。 夜深，困意来袭，李惊澜与石妙趴在供桌睡着了。 夜沅在殿外喊：“应公子。” 应识雪前去，狼神在院子里，过来轮流蹭了应识雪一下，然后仰天对月长啸，城中人都跌入梦境。 夜沅解释：“今夜的许多细节不应该流传出去，睡一觉起来，凡人与明城本地修者都会忘记您。但万家那两个元婴修者，需要看您的意思处置。” 应识雪道：“杀了。” 夜沅惊讶：“留着还有用处，为何？” “不是说看我处置吗？” 夜沅乖觉：“那两位修者来自部都，杀了恐怕有麻烦。万家与部都联系紧密，具体交易还是要审问了万鹏才能知道，还请应公子再等一日。” 说完，应识雪没应，夜沅继续道：“您可能已经感受到了，从您进城开始，就被阿婆看到了。阿婆在一个月前，吞食完怨魂后，知晓自己时日不多，于是以命与吞吃的怨魂为媒介，为明城的未来做占卜。在预言中，阿婆见到了您，您会唤醒狼神，阿婆是这样和我说的。” 夜沅目光飘远：“我不相信，我问阿婆，若是唤醒狼神的人没来呢，阿婆说，狼神会死，我和石妙会死在李惊澜刀下。” 应识雪面色如常，系统却开口：“她、她说的是、是对的。” 若狼神被梦魇缠住醒不过来，万老板会让万鹏带着狼神前往部都。李惊澜羽翼未满，在城中绕来绕去，困在万老板为他编织的谎言中。李轻轻在城外，死于妖鬼手下，狼群因为沉睡的狼神而哀悼，力量减弱，救不下李轻轻。 吞食在明城最初的文化中，不是仇恨，而是包容、继承。西洲物资匮乏，妖族尚且存在时彼此吞食就十分常见。妖族吃掉你死后的尸体，代表你的罪恶、不甘、恐惧都被全盘接纳，你会变成妖族的一部分，你的执念由吃掉你的人替你消解。 但是李惊澜不是明城人，祀节结束发现真相赶到猎屋时，只能看到野狼啃噬尸体。石妙会试图解释，明城人死后的尸体都会交给狼群啃噬，但李惊澜与石妙一起在城中耗时太久，对石妙早已不信任。 李惊澜会在城外杀死狼群后，杀死石妙，夜沅感受到狼群的哀嚎出城，试图救下石妙与狼群，但狼神离去，万家掌控明城，夜沅孤身一人，实力大降，会成为李惊澜在明城最后一块试金石。 应识雪问系统：“你也会预言？” 系统谦虚：“我、我拿的是、是、是剧本。” 应识雪嗤笑，夜沅以为是在笑自己，脸上歉意更甚。 应识雪没兴趣为难夜沅，狼神布完梦境，头狼变小，亲昵地绕着应识雪蹭，兽瞳中隐约含有不舍。 “还是决定离开吗？”应识雪抚摸狼头，头狼轻轻点头。 夜沅先不久才知道狼神自己的意愿，泪水止不住地流。 她出生起就受到狼神的庇佑，狼群吃掉母亲的尸体，就接过了抚养她的责任。她会的第一支舞蹈是娱神之舞，第二支就是狼群的祝祷之舞。 神婆与狼神的离去对她而言无疑是父母的离去。明城内斗后死伤惨重，她作为新上任的神婆，在愈发恶劣的西洲环境中，处境会更加艰难。 应识雪在狼神的梦中看到了四处腾起的瘴气，是千年前妖仙陨落之时的情景，青鸟衔带着王母羽冠在一人头顶盘旋，西洲神器已经择主，西洲也要开始乱了。 狼神顺应妖仙的意愿，择主后自愿陨落，拖缓瘴气蔓延时间。 应识雪轻声道：“不要害怕。” 夜沅以为是对自己说，抬头却见狼神向她走来。 “是我吗？”夜沅不可置信。 狼神是看着这个小姑娘长大的，明城近百年里，天赋最高者除了石妙，就是夜沅。西洲留不住真正的天才，乱世将近，祂很愿意被这个小姑娘带出去走一走。 不要害怕，死亡不是终点，上古妖族与西洲人能从瘴气肆虐的土地上存活下来，就说明了这一点。 就算没有狼神，春天来临，城外野狼群也会有新生的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