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暗恋我后全古建吃醋了》 第1章 太和殿流血了 子夜,紫禁城沉入死寂。 太和殿巨大的殿顶在冷月下投下森然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殿内十米高的梁架间,一点孤灯刺破黑暗。 陆砚悬在楠木巨梁上,腰腹上勒着绳索。 他的额头上戴着一个强光灯;鼻梁上架着一副防尘眼镜;左手拿着一个高倍放大镜;右手食指戴着特制薄棉手套,在放大镜下一寸寸抚过枋体的表面。 他是顶尖的古建修复师,受邀修补太和殿破损的区域。 陆砚低语,眉头拧紧:“深褐色霉变,纵向裂纹深度超警戒值。” 放大镜下,那些腐朽斑块深处,竟有黑雾渗出,攀上他的指尖。 他皱了皱眉:“木质素异常流失,细胞壁溶解速度超出自然腐朽百倍。这绝不是虫蛀或老化。” 科学数据在他脑中飞转,却指向一个荒谬结论:木头在流黑血! “咔嚓。” 头顶的一根横梁毫无征兆地崩裂,腐朽木屑与百年积灰化作黑色雪瀑,裹挟着千斤之力砸落。 陆砚下意识抬起头,却见断裂的巨梁,正极速下坠,直插他的面门。 更恐怖的是,那些弥漫的黑雾仿佛被刺激般,瞬间凝聚成无数的黑色手掌,狠狠抓来。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他想,他要死了吗?如果他死了,还有谁来修复太和殿? 突然,一道冷冽的银光从陆砚侧后方的中射来,精准地划过无数手掌。 下一秒,那几条索命的狰狞手臂,如同被投入王水的蜡像,瞬间崩解,化为无数黑烟,消散在空中。 同时,一把刀割断了陆砚身上的安全绳。一股力量从腰际传来,陆砚被一只白皙的手揽住,身体撞进一个厚实的胸膛。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一股力量带着他,稳稳停在了地面上。 而他刚才悬停的位置,已被断裂的巨梁和翻涌的黑雾吞噬。 惊魂未定,陆砚猛地扭头,头灯光柱照亮了身后之人的脸。 一张轮廓冷硬的脸映入眼帘。剑眉斜飞入鬓,眉骨深刻,鼻梁高挺如峰,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在强光直射下,竟呈现出一种非人的、无机质般的暗黑色。 那双眼睛正看着陆砚,仿佛在审视一件碍事垃圾。 萧镇! 陆砚的呼吸瞬间停滞。 怎么会是他? 那个古建应急组的活阎王!与他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此刻,萧镇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特战服,腰带上挂满不明器械,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和白天的古建保护者完全不同。 “碍事。” 萧镇的薄唇吐出二字。 陆砚扯了扯唇角:“你说我碍事?” “阿镇,玉尺亮了!” 一个苍老又虚弱的嘶喊,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窒息的对峙。 陆砚下意识顺着声音望去,头灯颤抖着移过去。 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背靠着一根粗壮的金柱。他脸色灰败如纸,嘴角残留着暗红血迹。他用右手死死捂住胸口,显然受了极重的伤。但他的目光却异常锐利,死死地钉在陆砚身上。 陆砚的衣服内袋正发着光。 “师父!” 萧镇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老者身边。 他单膝跪地,从衣服内袋掏出一柄通体玄黑的玉尺,其表面上密布着繁复暗金色纹路。尺身本来正散发着亮眼的光,却在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华,如同蒙尘的凡铁。 老者颤抖着手,用尽力气指向陆砚:“‘玉尺在呼唤,它选了自己的主人!” 萧镇浑身一僵。 他猛地抬头看向陆砚,深黑的瞳孔里翻涌着震惊和荒谬。 死对头是玉尺之主?开什么玩笑! 但师父耗尽生命的断言不可能出错。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如同风暴中的海面。 他拿起玉尺,触手冰凉沉凝,毫无反应。 他往陆砚身边走去,而玉尺仿佛受到了感召般,散发出了淡淡的光芒。离陆砚越近,那光亮就越耀眼。 萧镇停在陆砚面前,叹了口气,不得不接受死对头成为玉尺之主的事实:“伸手。” 陆砚看着萧镇,显然还不明白目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今晚的一切都超出了认知,他下意识伸手。 萧镇郑重地将玉尺放到陆砚手上:“不想死就给我握紧了,集中精神感应它!” 就在陆砚的指尖触及那玄黑玉尺的刹那,玉尺爆发出温暖却不刺眼的金光。 那光芒如同初升的朝阳,驱散了梁架间的阴冷与黑暗。尺身上的暗金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液态金辉。 一股力量顺着手臂灌入陆砚的体内,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带来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瞬间,他的眼前的太和殿已经不再是曾经看到的那样,它彻底活了过来。 巨大的梁柱;交错的斗拱;厚重的墙壁;铺设的金砖……整个建筑都流淌着无数道金色的“溪流”。而这些金色的溪流中有着数不清的黑色浓雾,这些浓雾堵塞着金光,使其不能正常流动。 痛苦的哀鸣从太和殿中传来,环绕在陆砚耳旁,嗡嗡作响。 他之前检查的那根承重枋,其内部的金色溪流更是被黑雾蛀蚀得千疮百孔,几近断裂。 “这就是承重枋倒塌的原因?” 陆砚的声音干涩沙哑。 手中的玉尺温润而充满力量,与脚下的太和殿共鸣着。 这真的不是幻觉吗? “废物,倒有点狗屎运。” 萧镇冰冷的嗤笑响起,打断了陆砚的震撼。 他已小心地将气息奄奄的老者安置在相对安全的角落,早已起身朝陆砚走来,深黑的眼中不见之前的震惊,只剩下冷冽和审视。 “东北角金柱,那是‘蚀’的巢穴。”他长刀抬起,刀尖精准指向东北方向。 陆砚看到的金柱上有一个黑色的毒瘤,那里的雾气翻涌如沸。 “跟紧我。”萧镇顿了顿,刀锋般的目光刮过陆砚,“再像刚才那样发呆,玉尺也保不住你喂怪物。” 陆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认知颠覆中抽离。修复师的职业本能压倒了恐惧:“我看得见黑雾的侵蚀路径和结构弱点。”他继续道,“我可以指挥你切除那些黑雾。” 萧镇脚步猛地一顿,侧过头,第一次用正眼打量了陆砚一番。 不再是看一个碍事的学术蠢货,而是一个可能拥有扭转战局能力的工具。 尽管这认知让他极度不爽。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的弧度:“指挥我?陆大专家,你最好祈祷你的指挥够准,否则,”他晃了晃手中滴着黑液的长刀,“第一个切的就是你这张碍事的嘴。” “那你就拭目以待吧。” 陆砚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他的眼神死死锁住太和殿上翻腾的黑雾,玉尺的光芒在他手中急促闪烁。 “左前方,斗拱与主梁的榫卯咬合处,结构最脆弱,是黑气的汇聚点,砍那里!” “哼。” 一声冷哼未落,萧镇已如离弦之箭般飞出。 他的动作快到拖出残影,长刀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厉啸,刀身上流淌的银芒瞬间暴涨,精准无比地劈向陆砚所指的位置。 “轰。” 刀光与翻涌凝聚的黑雾□□撞,爆发出剧烈的能量冲击波。 腐朽的木屑、碎裂的琉璃瓦片飞溅,整个梁架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浓稠的黑雾发出凄厉欲绝的尖啸,剧烈地翻腾扭曲,显然被这精准的一击重创。 陆砚在剧烈的气浪中稳住身形,语速飞快:“有效,但未根除。下方的柱础石基座,纵向裂缝深处有黑雾!” 指令清晰,玉尺的光芒因他全神贯注的感应而明灭不定。 萧镇身在半空,长刀划出一道圆弧,精准无比地格挡开一条突袭而来的黑雾触手。刀锋与触手碰撞发出刮擦声。 他于凌空拧身,长刀顺势化作一道下劈的银色瀑布,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贯入柱础石那道不起眼的纵向裂缝。 粘稠的黑液从裂缝中飙射而出,黑雾发出更加惨烈的嚎叫,翻腾的势头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另外两条偷袭的触手也因核心受创而僵直消散。 陆砚和萧镇两人,一个在地面梁架间飞身斩杀,刀光如银龙翻飞;一个站在地面上,冷静洞察全局。 他们之间没有多余的废话,在这古老的太和殿内,这对势同水火的死对头,竟在生死边缘打出了一种荒诞的默契。 最后一股负隅顽抗的黑雾被一刀绞散,发出不甘的尖啸,殿内再次归于死寂。 只有灰尘簌簌飘落,以及两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 萧镇收刀,刀尖斜指地面,几滴残留的粘稠黑液顺着银亮的刀身滑落。 他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好样的,阿镇!”角落里的老者虚弱道。 萧镇身影一晃,已回到气息微弱的老者身边,单膝跪下,小心地检查师父的状况。 玉尺的光芒渐渐收敛,恢复成温润的玄黑色,安静地躺在陆砚掌心。 陆砚走到近前,看着重伤的老者和沉默守护在旁的萧镇:“你师父看起来伤得很重,不用去医院吗?” 萧镇拧眉,表情哀伤:“师父被‘蚀’重伤,现代科技无法解决。” 陆砚问道:“这黑雾……‘蚀’到底是什么东西?” 萧镇缓缓抬起头。他沉默了几秒,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从古老的墓穴深处传来:“‘蚀’,是一种怪物,以古建千年蕴养的灵气为食粮。” “那你为什么能看到‘蚀’?”陆砚追问。 萧镇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头看向怀中气息愈发微弱的老者,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我不能看到,只能凭直觉感应。”他继续解释道,“因为我和师父是筑衡师,我们天生就能感应到蚀的存在。” “筑衡师?”陆砚咀嚼着这个陌生的称谓。 萧镇解释道:“我们是构筑、修复、并守护古建筑的守护者。我们的使命是维持人造建筑与天地自然之间的平衡,防止因失衡引发的灾祸,如地动、洪水、疫病等。” “没错。”萧镇怀中那个濒死的老者突然开口。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灰败的脸上泛起一丝回光返照的红晕,看向陆砚的眼神充满了欣慰,“孩子,玉尺选择了你。你一定会是它很好的主人……”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暗红的血沫再次溢出嘴角。 “师父!”萧镇焦急地低唤,想输送力量,却被老者按住。 “听我说阿镇,我的时间不多了。”老者喘息着,目光转向陆砚,“蚀生于人心贪嗔痴怨,汇聚于古建衰败腐朽之气。古建筑千年沉淀的灵气是它们最好的食粮,也是它们滋生的温床。”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勾勒出一个恐怖的世界图景。 陆砚仿佛看到,在历史的长河中,无数因为战火、天灾、**而倾颓的古建筑。 它们蕴含的灵气被污浊的人世负面情绪污染、扭曲,最终孕育出了这种名为“蚀”的怪物。 它们贪婪地吞噬着古建残存的灵气,反过来又加速古建的腐朽,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而古建灵气的衰败,似乎又与某种更宏大的人间平衡息息相关。 他的目光转向萧镇,充满了慈爱与骄傲:“筑衡人自古以血脉传承,阿镇是我萧氏最后的血脉,天生可见‘蚀’。” 陆砚恍然大悟。难怪萧镇能看到那些黑雾,并且身手诡异强悍。原来他是筑衡师血脉的继承者,天生就是与“蚀”对抗的武器。 而他所属的那个的古建应急组,恐怕就是筑衡人行动的外围掩护罢了。 “那玉尺又是什么?”陆砚低头看着玉尺,它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似乎在回应老者的诉说。“它为什么会认我为主?”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玉尺乃古建万民守护之念所凝,是修复之尺,也是镇魔之钥。它有自己的生命,会选择内心纯粹,热爱古建筑,并真正理解古建灵魂的人。” 老者的话如同重锤,敲在陆砚心上。 他毕生致力于修复古建筑,并非仅仅将其视为冰冷的砖瓦木石,而是倾注了全部的热爱与敬畏。 在太和殿梁架上濒死的那一刻,他心中最强烈的念头,依旧是这座宫殿的安危。正是这份纯粹到近乎固执的心,在生死关头,引动了沉寂的玉尺,让它跨越萧镇,直接选择了陆砚作为主人。 “玉尺认主,赋予你通灵之眼。可见古建灵气流转与伤痕,并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蚀的巢穴。”老者喘得厉害,眼神开始涣散,“更赋予你抚平古建微小伤痕的能力,驱逐古建筑中弱小的‘蚀’,强大的‘蚀’还是需要战士来消除。” 陆砚瞬间明白了自己能力的边界。他可以看到“蚀”造成的侵蚀路径和结构弱点,也能引导玉尺的力量修复微小的物理损伤,并驱逐不太强大的“蚀”。但面对强大的“蚀”巢穴或结构性严重破坏,他自身缺乏直接战斗和强力修复的能力,需要依赖萧镇这样的战士。 “师父……”萧镇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他感受到了怀中生命的流逝。 老者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抓住萧镇的手臂,又努力将目光投向陆砚,充满了最后的嘱托:“阿镇,守护玉尺之主是你的使命,带他去修复每一个古建筑,镇压‘蚀’。小心那个叫归墟的组织,他们在掠夺。” “归墟?”萧镇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剧变,“师父!难道之前袭击您的就是那个组织?” 老者没有回答。他最后的目光停留在陆砚脸上,带着无尽的期许,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说“拜托了!”。 下一秒,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那只枯瘦的手无力地垂落。 “师父!”萧镇发出一声低吼,他紧紧抱住老者尚有余温的身体,额头抵在老人冰冷的额头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无声的悲痛在死寂的太和殿中弥漫开来。 陆砚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今晚的一切如同惊涛骇浪,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 古建筑有灵,有名为“蚀”的怪物在吞噬它们,有传承的筑衡人在默默守护,而自己,因为一把神秘玉尺,被卷入了这个隐藏千年的战场。 死对头萧镇,竟成了自己命定的守护者?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尺,它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第2章 长城的蚀 太和殿惊魂夜后的第三天,故宫笼罩在一层压抑的薄雾里。 陆砚坐在文物局的临时办公室里,桌面上摊着太和殿紧急损伤评估报告。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玄黑玉尺。那温润的触感此刻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神不宁。 他的脑中浮现出三天前的情形—— 梁木崩裂的巨响、黑雾凝聚的索命鬼爪、老者临终嘱托时灰败的脸……还有,萧镇抱着老者尸体时,那哀恸眼神。 那张惯常冰冷讥诮、怼得他火冒三丈的脸,在那一刻露出了裂痕。 而萧镇那时的模样竟然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脑中。 陆砚烦躁地合上报告,试图专注于眼前更实际的问题上:如何在不泄露蚀和筑衡师的前提下,说服专家组批准他提出的修复方案? “啧。”陆砚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办公室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随即被推开。冷风灌了进来,也带来了那个搅乱他心绪的源头。 萧镇站在门口。 他换下了那身利落的黑色特战服,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衬得身形更加悍利挺拔。他似乎刚从葬礼上回来,衣服上还别着一朵白色的花。 几天不见,他的眉宇更加冷硬沉重,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的目光扫过陆砚桌上摊开的报告,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露出熟悉的讥诮弧度。 “还在研究怎么糊弄那些老古董?”萧镇的声音比室外的风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收拾东西,立刻跟我走。” 陆砚压下心头被轻视的怒火:“去哪?太和殿的修复方案还没定,而且你师父的后事,”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还需要帮忙吗?” 萧镇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眼神骤然锋利如刀,剐过陆砚的脸:“与你无关。”那四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寒。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恢复冷硬,“太和殿的修缮问题不用操心,你把修复申请提交后,剩余的问题我来解决。” “你怎么解决?” “老古董里也有筑衡师,我打个招呼就行,之后会有人来替我们解决损毁的问题。”萧镇继续道,“长城墙体开裂,‘蚀’能爆表,天气预报说马上会有暴雪。等它塌了,或者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你那些纸上谈兵,就是给怪物加餐。” “蚀?”心脏猛地一缩,太和殿的恐怖记忆瞬间回涌。陆砚下意识按住玉尺,玉尺传来一阵安抚般的温热。他试图抓住一丝现实感,“应急组呢?让他们先处理结构险情……” “应急组管不了这个!”萧镇一步跨到他桌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几乎将陆砚笼罩。深黑的眼眸锁着他,里面翻涌着焦灼,“玉尺在你手里,你就是活靶子!长城里有座楼快被蛀空了,崩解的‘蚀’能污染地脉,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痛苦的画面,随即又被惯常的嘲讽覆盖:“还是说,陆大专家只敢躲在办公室里,对着报告伤春悲秋,等着怪物找上门连累整片山?” “萧镇!”怒火瞬间被点燃,陆砚猛然起身。但对方话语里的责任感像一盆冷水浇在火上,怒气又瞬间消散。他深吸一口气,迎上萧镇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一字一句道,“我去。” 萧镇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别拖后腿。”他转身大步离开,“我只给你十分钟时间,楼下停车场等你。过期不候。” “拖后腿”三个字,不知是说给陆砚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着这个毫无战斗力的学术花瓶去拼命。 进山的路途很艰难。 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压下,鹅毛大雪被风卷成狂暴的漩涡,疯狂抽打着越野车厚重的车身。车内死寂,只有引擎吃力的嘶吼和窗外风雪的咆哮。 陆砚抱着特制的保温盒,玉尺安稳其中,散发出恒定的微温。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混沌翻滚的天地,玻璃窗模糊地映出他苍白的脸,和萧镇冷硬如石刻的侧影。 萧镇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方向盘,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一次剧烈的颠簸,车身猛地一甩,陆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左侧车门撞去。 眼看额头就要磕上冰冷坚硬的窗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快如闪电般从驾驶座伸过来,稳稳地垫在了他的额角与车窗之间。 温暖而坚实的触感清晰地印在皮肤上。 陆砚甚至来不及感受那份突兀的温度,萧镇的手已经猛地缩了回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冷风。 随即,一声暴躁的斥责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坐稳,系好安全带,再添乱就把你扔下去!” 语气恶劣,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陆砚的心跳却漏了一拍,额角残留着对方手掌粗糙的触感。 他抿紧唇,耳根莫名有点发热,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萧镇搭回方向盘的右手。手背上,一道新鲜的、狭长的伤口赫然在目,边缘残留着腐蚀的痕迹,像是被什么灼伤过。 这家伙…… 陆砚心头一紧。原来这几天,萧镇不仅在处理他师父的后事,还一直在独自面对那些怪物。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悄然在心底蔓延开来。 当那座残破的城楼出现时,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陆砚。它孤悬于险峻山脊,墙体扭曲变形,巨大的裂缝如同泣血的伤口,在狂风暴雪中发出无声的哀嚎。刚推开车门,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如同无数冰刀割面而来。 陆砚抱紧怀中的保温盒,双脚踩上这片承载着厚重历史的古老土地。 “嗡。” 玉尺剧震。 陆砚迅速打开保温盒,拿出玉尺,灼热感瞬间直抵掌心。 眼前的世界骤然扭曲、褪色。 冰冷的砖石仿佛失去了实体,整座城楼被暗红的雾气彻底吞噬。 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在雾气中嘶嚎、挣扎,它们疯狂撕扯着城楼本身的金色气流。关键的拱券节点和承重墙根部,金色灵气几近断绝。绝望的尖叫如同钢针,狠狠扎进陆砚的脑海,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就在这里,我能感应到,这里的蚀很多,里面的巢穴应该很大。”萧镇的声音在风雪的咆哮中响起,冰冷而笃定。 他已拔出了那柄狭长的刀,刀身在晦暗天光下流淌着丝丝缕缕的寒气。他警惕地环视着被暗红死气笼罩的城楼,身体微弓,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孤狼。 凄厉的尖啸撕裂风雪的呜咽,数团由黑红雾气凝聚而成的、形似秃鹫的怪物,从敌楼裂缝中猛地扑出。它们空洞的眼窝燃烧着怨毒的光芒,直扑两人。 “找死!”萧镇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悍然迎上。 刀光乍起,幽冷的银芒在风雪中爆绽。每一次劈砍都十分精准、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黑雾怪物在刀光下纷纷崩解溃散。那强大的力量、杀戮时近乎艺术的美感,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冲击力。 修复师的本能立刻占据了上风。陆砚强迫自己忽略那些狰狞的怪物,将全部精神力集中于与玉尺的共鸣。 “这里。”他低喝出声,意念全力引导玉尺的力量,指向几块被蚀气侵蚀的城砖。 微弱的金色暖流从玉尺涌出,没入砖石。肉眼可见地,砖石恢复了一丝坚硬的质感,微弱的黑气被驱散出来。 刚松一口气,萧镇带着怒火的吼声便劈来:“陆砚,你在搞什么名堂?”他反手一刀绞碎一只偷袭的怪物,猛地回头,眼神狠狠刮向陆砚,“别他妈浪费精神力去补那些破洞!感应巢穴核心,它在哪?我要它的心脏。” “无关紧要?”陆砚的火气也上来了,风雪中他的声音执着又愤怒,“每一块砖的损伤都在削弱整体结构,都在给蚀提供滋生的温床,修复就是在釜底抽薪,削弱它的根基,你懂不懂什么叫根基稳固?”” “根基?”萧镇一步踏前,刀尖几乎指到陆砚鼻尖,“等你慢悠悠补完那些砖缝,里面的东西早把整座楼拆了顺带把我们碾成渣。我要的是致命一击的位置,不是绣花!”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陆砚手中的玉尺爆发出刺目的的血红光芒,滚烫的热度灼痛了陆砚的掌心。 “轰隆!” 仿佛响应玉尺的警告,城楼剧烈摇晃起来,如同垂死的巨兽最后的痉挛。 墙体上的裂缝如同活物般疯狂撕裂扩张。 砖石、积雪、腐朽的木梁倾泻而下,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心!”萧镇瞳孔骤缩窄,所有争执被抛到九霄云外。 千钧一发之际,他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抓住陆砚的胳膊,将他狠狠拽离崩塌的核心区域。 陆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后背重重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随即又被一股更大的力量猛地甩向后方的墙垛边。 那一瞬间的紧密贴近,短暂得如同错觉。陆砚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胸腔里急促有力的心跳,以及一丝独属于萧镇的味道。 这感觉让他脑子嗡地一片空白。 烟尘混合着雪雾弥漫开来,视线一片模糊。 暗红的雾气并未消散,反而疯狂地扭曲凝聚,化作数支黑红气箭。它们的目标无比明确,就是被甩到墙垛边的陆砚! 玉尺在陆砚的手中疯狂震动,发出尖锐的嗡鸣。 “操!”萧镇脸色剧变。 他完全没料到攻击会以这种方式、如此精准地锁定陆砚。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高大的身躯如同最坚固的壁垒,挡在陆砚与气箭之间。他高喊道怒:“低头,躲好!” 长刀划出一道璀璨夺目的银弧,迎向那数支夺命气箭! 火花在风雪与雾气中迸溅,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萧镇手臂发麻,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汩汩流下。 几乎同时,城楼废墟深处,一声饱含怨毒的恐怖咆哮轰然炸开。 浓稠的暗红血雾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熊熊的暗红火焰,如同来自地狱的灯塔。它悬浮于崩塌的废墟之上,将两人死死笼罩!它的目光带着贪婪与毁灭,死死钉在陆砚身上。 陆砚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砖石,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他死死咬住牙齿,强迫自己忽略那恐怖的威压,精神力前所未有的集中,穿透那翻腾的血雾和扭曲的面孔,死死盯向那恐怖头颅的核心深处。 找到了! 一个剧烈搏动的暗红光点无比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就是“蚀”的巢穴核心。 “萧镇!”陆砚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喊,“它的心脏在左眼窝下方三尺!” 萧镇的瞳孔骤然收缩,瞬间锁定了陆砚所指的目标。 他绝不允许身后的累赘被这鬼东西吞噬! 面对那数十根触手,萧镇不退反进。 脚下发力,冻硬的城砖应声碎裂,脚下积雪轰然炸开,他整个人化作一道决绝的黑色闪电,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那恐怖的头颅冲锋而去。 坚韧的触手被斩断、崩解。粘稠恶臭的黑红脓血如同喷泉般四溅开来,在雪地上腐蚀出坑洞! 一条最为阴毒的触手,趁着萧镇挥刀格挡的间隙,从死角钻出,直刺他的腰腹要害! “萧镇,右边!”陆砚的心脏骤然停跳,失声惊呼。 萧镇极限拧身,动作快到留下残影。毒刺擦过他的右臂外侧。 特制作战服如同纸片般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 粘稠的黑红雾气顺着伤口向血肉深处侵蚀,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唔。”萧镇闷哼一声,眉头拧起。 冲锋的势头微微一滞,距离那搏动的核心还有数步之遥 “滚!”一声压抑着痛楚的暴喝,萧镇的左手如闪电般探出,掌心幽蓝符文骤然浮现,带着净化与驱邪的力量,狠狠拍在自己右臂的伤口上。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皮肉上,那黑红的雾气被强行净化。 伤口边缘的皮肉一片焦黑,狰狞依旧,血流如注,但那侵蚀感被暂时遏制住了。 “萧镇,就是现在!”陆砚嘶吼道。 他能清晰地看到蚀的核心因萧镇的逼近而狂跳。 萧镇眼中杀意凝如实质。他无视了右臂撕裂般的剧痛,对身后那个麻烦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尽数灌注于这一刀。 他高高跃起,渺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恐怖头颅面前,却带着撼动山岳的决绝。 长刀高举过头顶,手气刀落。 幽蓝的刀尖,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颗剧烈搏动的暗红核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巨大的头颅猛地僵住,眼窝中熊熊燃烧的暗红火焰瞬间熄灭。 一声饱含无尽怨毒的尖啸爆发。 陆砚只觉得一股巨力狠狠拍在身上,五脏六腑瞬间移位。 一股腥甜涌上口腔,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被狠狠拍在身后的墙垛上,几乎嵌了进去。 风雪与烟尘混沌一片,遮蔽了所有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那刺穿灵魂的尖啸终于平息。 陆砚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从墙垛凹陷处爬出来。他顾不得自己的狼狈,目光急切地在废墟和风雪中搜寻。 “萧镇?萧镇?”他的声音嘶哑破碎。 深坑边缘,一个身影半跪着,拄着那柄狭长的刀。 他低着头,黑色的作战服破烂不堪,被鲜血浸透。右臂那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正汩汩地流出。 他沉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茫茫的雾气。 听到陆砚嘶哑的呼喊,那个身影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风雪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张苍白却依旧线条冷硬的脸。深黑如墨的瞳孔望向踉跄走近的陆砚。 萧镇动了动染血的薄唇,用惯用的刻薄来掩饰汹涌的情绪:“位置报得还算准。”他喘了口气,“你的命倒硬。” 他试图强撑着刀柄站起来,但右臂的剧痛让他身体猛地一晃,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栽倒。 陆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也没想,急切地伸出手去扶他:“你的手!” 就在陆砚的指尖即将碰到萧镇染血手臂的刹那,手中的玉尺猛地剧震。 玄黑玉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爆发出充满警告意味的金光。 同时,深坑边缘散落的长城碎砖,竟也剧烈地颤抖起来。几块靠近陆砚脚边的碎砖,更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弹开,猛地弹跳,砸在萧镇那只没受伤的脚背上。 “嘶!”萧镇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挥开陆砚伸过来的手。 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恼火,不可避免地再次牵动了右臂的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脸色更白了几分。 被嫌弃和被排斥的怒火直冲头顶。 这破尺子,破墙,都他妈在跟他作对! 陆砚愕然地看着那些活过来的碎砖和怀中的玉尺,瞬间明悟。 玉尺和长城都不让萧镇接近他。 为什么? 难道因为他才是玉尺的主人,因为他经常修补长城,所以它们吃醋了? 陆砚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它们在排斥你。” “离我远点!”萧镇咬着牙,声音暴躁到极点。 他用左手强撑着刀柄,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甚至没看陆砚一眼,仿佛多看一秒都会更烦躁。 他拖着那条被砖头砸到的伤腿,一瘸一拐地转过身,朝着风雪来时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那染血的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在茫茫风雪中显得格外孤绝。 “带着玉尺跟上我,再磨磨蹭蹭,”萧镇顿了顿,似乎在找最恶毒的威胁,最终憋出一句,“丢你在这喂野狼。” 陆砚站在原地,风雪灌进他破损的衣领,冰冷刺骨。 他看着那个在风雪中踉跄却固执前行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怀中依旧散发着排斥金光的玉尺,再看看周围那些无声抗议后归于沉寂的碎砖。 他最终还是认命地,踩着萧镇留下的脚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