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次我要选择自己的人生》 第1章 重启人生的夏天 老旧吊扇吱呀作响,搅动着凝滞的空气,墙面上周杰伦褪色的海报在风里轻轻翕动。 那张《七里香》的专辑封面,周董戴着鸭舌帽歪头微笑,仿佛在嘲笑此刻他内心的慌乱。 他的手指触到书桌边缘那截英雄牌钢笔,笔帽上刻着的"水港四中奖励"字样硌得掌心生疼——这分明是2005年的宿舍,而不是记忆里堆满泡面盒的出租屋。 塑料凉鞋还摆放在床尾,鞋面上沾着的白色粉笔灰,是昨天值日时留下的痕迹。墙上贴着的明星海报,除了周杰伦,还有蔡依林、S.H.E,都是那个年代最火的偶像。 颤抖着摸出枕头下的电子表,蓝荧荧的数字刺得眼眶发烫:2005年5月15日,距离中考还有整整一百天。这个数字像一把重锤,敲在他的心口。 十年职扬沉浮,存款归零,连体检报告上的箭头都多得像张凌乱的渔网。此刻,他仿佛又看到2025年那个暴雨夜,自己蜷缩在漏雨的出租屋里,啃着冷掉的馒头,手机屏幕上"本月房租逾期"的红色提示像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窗外的法国梧桐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斑驳的防盗网,在水泥地上切割出菱形光斑。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2005年的夏天,自己因为贪玩,错过中考的最佳复习时间。 想起父母失望的眼神,想起打工时,在流水线上日夜颠倒的日子。那些艰辛,那些无奈,此刻都化作了重获新生的决心。 "既然老天给了重来的机会..."他翻身坐起,带倒了桌边的搪瓷缸。冷掉的隔夜茶在《五年中考三年模拟》封面上蜿蜒成河,浸湿了"决胜中考"四个烫金大字。 看着这一幕,他不禁苦笑,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目标,现在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阳光斜斜地洒在勾股定理的推导过程上,那些曾让他抓耳挠腮的公式,此刻竟像自动排列整齐的积木,在脑海中搭建起清晰的逻辑框架。 翻开语文课本,朱自清《背影》里父亲攀爬月台的段落,每个字都像被激光镌刻在大脑皮层,连标点符号的位置都纤毫毕现。这种熟悉感让他既惊喜又感慨,原来命运真的给了他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 周一清晨,金属边框眼镜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光。"灭绝师太"杨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踏入教室,藏青色衬衫洗得发白,领口别着枚褪色的校徽。 她推了推眼镜,目光像扫描仪般扫过全班:"还有三个月!咱们班上次月考平均分年级垫底,再这样下去,重点高中的大门就要对你们彻底关闭了!" 前排扎马尾的女生慌忙把《灌篮高手》塞进桌洞,后排男生用课本挡住偷偷吃的辣条,粉笔灰在她拍击讲台的震动中簌簌飘落。 李毅飞安静地缩在教室角落,这是他前世最熟悉的位置——既不靠前也不靠后,成绩不上不下,连作业本上的评语都是程式化的"继续努力"。 但此刻他的掌心已满是汗水,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他既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兴奋的是终于有机会改变命运。 趁着课间操时间,他躲在教学楼阴影里,十几分钟便翻完了整本初一数学教材。那些曾经需要反复刷题才能理解的几何证明题,此刻竟像孩童的拼图游戏般简单,辅助线在视网膜上自动生成,解题步骤如溪水般自然流淌。 这种变化让他既惊喜又不安,他不知道这种神奇的能力能持续多久,只能争分夺秒地学习。 时间在笔尖悄然流逝。清晨五点的护城河泛着薄雾,李毅飞的运动鞋踏碎河面上的残月。他一边跑步,一边背诵英语单词,呼吸着清晨清新的空气,感受着这座小城的宁静。 课间操的广播声里,他躲在器材室背单词,金属单杠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他不敢浪费一分一秒,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知识点。 晚自习后,他借着路灯演算物理试题,草稿纸堆得比人还高。 县城新华书店的管理员都记住了这个总来借阅高中教材的少年,他蹲在教辅区地板上,用铅笔在《高中物理竞赛全解》上写写画画,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在他专注的眉眼间镀上金边。 看着周围同龄人在游戏厅、网吧消磨时光,他内心也有过动摇,但一想到前世的遭遇,便又坚定了决心。 最后一次摸底考试那天,考扬里只有笔尖摩擦试卷的沙沙声。 李毅飞握着2B铅笔的手格外沉稳,遇到抛物线大题时,他故意在步骤中遗漏一个单位换算,在英语作文里用了个稍显生涩的句式。 他不敢太过张扬,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当成绩公布栏贴上红榜,456分的成绩让他位列班级第18名。这个成绩虽然不算顶尖,但对他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杨老师在班会上推了推眼镜:"李毅飞这次进步显著,希望中考也能保持住。 "他望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想起前世自己中考失利后,也是在这样的夏日,跟着同乡踏上南下的火车。 那时的他,满心都是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而现在,他有了明确的目标,有了改变命运的勇气。 夕阳将教学楼染成蜜色时,李毅飞背着塞满试卷的书包走出校门。河边的风掀起他汗湿的衣角,远处工地的塔吊正在切割晚霞。 他摸了摸口袋里偷偷写好的小说大纲——那是用《遮天》的故事框架改编的玄幻小说,准备等中考结束后投稿。 在2005年,网络文学正处于蓬勃发展的阶段,唐家三少、我吃西红柿等网文大神刚刚崭露头角,他相信凭借自己对未来的了解,一定能在这个领域有所建树。 更重要的是,他早已在心里绘制好人生蓝图:考上省重点高中,进入顶尖学府,毕业后通过考试进入体制。 他要改变那些和前世的自己一样,在命运泥沼中挣扎的年轻人的人生,让"为人民服务"不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 他想起前世在工厂打工时,那些和他一样怀揣梦想却被现实打败的工友,想起他们无奈的眼神和疲惫的身影。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 暮色渐浓,李毅飞在日记本扉页郑重写下:"这一次,我要成为照亮别人的光。"钢笔尖划破纸面的轻微声响,混着远处夜市的喧闹,在2005年的夏夜里,悄然埋下改变命运的种子。 夜市里飘来烤串的香味,路边的小店里播放着《老鼠爱大米》的旋律,街边的电话亭里,还有年轻人在和恋人说着悄悄话。这些充满年代感的画面,让他倍感亲切,也更加坚定了他改变命运的决心。 回到宿舍,他躺在床上,听着室友们谈论着最新的电视剧和游戏。《仙剑奇侠传》正在热播,胡歌饰演的李逍遥成了无数少年的偶像。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未来的画面:自己考上重点大学,在校园里和同学们探讨学术问题;毕业后进入政府部门,为老百姓办实事;闲暇时,他的小说也获得了成功,受到读者的喜爱。这些画面是那么真实,仿佛触手可及。 他知道,前方的道路依然充满挑战。中考只是第一步,未来还有高考、大学、职扬等重重难关。 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已经拥有了改变命运的力量。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不懈,就一定能实现心中的理想,成为那个照亮别人的光。 在这个充满希望的夜晚,李毅飞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渐渐进入了梦乡。他知道,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是他重启人生的又一个起点。 第2章 改写命运 蝉鸣跟开锅似的,在多水县第四中学梧桐树顶上炸开了花。倒计时牌上那猩红的数字,像烧着的炭,每撕掉一张,都烫得人心慌慌。整个初三年级就像拉满的弓弦。教室的走廊里一股子新印试卷的油墨味,老师们抱着习题册,使得身上的白衬衫全被汗湿透了。深更半夜,办公室还亮着几盏灯。杨老师戴着老花镜,鼻尖都快杵到作文本上了。红笔在《某一天》上划拉,一个破折号用错了,她愣是把《标点符号用法》第12条给抄旁边了;一个错别字下面,恨不得把祖宗八代字形演变都写上。这死较真的劲儿,让李毅飞心里一热。上辈子中考前,老太太也是这么给他改卷子,以至于那本子红得跟浸了血似的卷子,一直躺在他老家的樟木箱里。跟周围鸡飞狗跳一比,李毅飞稳得像老狗。课本摊桌上,铅笔在手指头上转得飞起。托重生的福,他脑子现在就是个超容量的U盘,别说初中这点玩意儿,连高二的数理化公式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他翻开那本快散架的《五年中考三年模拟》,笔尖唰唰响。那些让同学挠破头的压轴题,在他眼里就是“哟,老熟人啊”,答案早就刻在脑子里了。凌晨五点。李毅飞蹑手蹑脚,生怕踩响那块吱呀乱叫的地板。换上洗得发白的运动服。学校旁边的石板路还湿漉漉的。他迎着薄雾奔跑,鞋底磕在石板上,啪啪作响,跟耳机里叽里呱啦的英语听力居然能对得上拍子。跑过小石桥,晨练的老头老太冲他点头。他们哪知道,这小子玩命跑步,是跟上辈子三十岁就病歪歪上的自己较劲呢!重活这一回,他得把身体练得棒棒的。课间操时,学校的广播嗷嗷叫。李毅飞猫在操场的犄角旮旯,膝盖上摊着卷了边的单词本。阳光透过香樟叶子,在他脸上晃悠。他背单词贼有画面感:看到“reiUvenate”(重生),就想起那天瞅见2005年日历,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的怂样;念到“prOSperity”(繁荣),脑子里就是他妈后来住进新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别人还在打闹,他三单元的单词早默写完了。顺手掏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唰唰记下刚蹦出来的网文脑洞——这习惯,跟上辈子当社畜时开会摸鱼记点子一模一样。中考那天,校门口那几棵香樟树快被家长挤秃噜皮了。李毅飞站在警戒线外头,看着那些妈妈们顶着大太阳,伞都快举成蘑菇云了,爸爸们则是一遍遍检查文具袋,比拆炸弹还紧张。上辈子,妈妈也是这么站着,身上那件碎花衬衫让汗湿得一道深一道浅,脖子伸得老长往里瞅……语文卷子一展开,熟悉的油墨味儿。理解,宗璞的《紫藤萝瀑布》。翻到作文——嚯!《难忘的一天》!钢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上辈子高考落榜后,在工地上吭哧吭哧搬水泥袋子,手掌磨得稀烂;大暴雨天儿没地儿躲,浑身湿透冻得哆嗦……这些破事儿全涌上来了。“操!就写这个了!”他心里骂了一句,笔尖唰地下去:“难忘那个翻篇儿的早上,手摸到2005年的太阳才知道,老天爷赏的回锅肉,香不香全看自个儿咋炒!炒糊了,照样是盘馊的......”交卷铃响得刺耳。李毅飞“啪”地合上卷子。别人还在那哆嗦着检查,他却瞅着窗户外面在发呆。重生这金手指吧,有点坑。比特币?影子还没呢!彩票?号码记个屁!炒股?兜比脸还干净,玩个锤子!手指头无意识地抠着课桌上的划痕,眼一斜,瞥见自己书包侧兜露出个笔记本角——上面工工整整抄着《遮天》的开头几章。“看来网文这饭碗,暂时还得端稳了...”*他琢磨着。不过脑子里那些关于2006年牛市的零碎记忆,也跟小鱼似的开始扑腾...查分那天,太阳毒得能晒死人。李毅飞坐在书桌前,钢笔尖悬在《遮天》稿纸上。桌上摊着两份一模一样的稿子,一份是准备寄出去的复写稿,另一份锁在他那个宝贝铁皮箱里——这叫版权备份,防小人!正琢磨着的时候,家里的座机“叮铃铃!”的响了。“喂?谁啊?”李毅飞爸爸接的电话。电话那头嘎嘎乐:“李哥吧?我是县一中招生办老王!恭喜啊!你家毅飞,全市总分第一!数学、物理、化学,全满分!我校特批:全额奖学金!一万块补贴!外加特级教师团保驾护航!您看......”“哐当!”李毅飞老妈手里的陶瓷缸子直接摔地上,瓷片儿飞溅。他爸攥着听筒,手指头捏得发白,嘴唇哆嗦着:“真...真考上了?还...还第一?”李毅飞放下钢笔,瞅着窗户外头烧红的晚霞。命运的齿轮,这回让他一脚油门给踹转了!中考状元只是起点,他要靠网文攒第一桶金,用脑子里的股市碎片滚雪球,爬上更高的山头,去干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天黑了。李毅飞拧亮台灯,铺开了一张新稿纸。笔尖轻轻的落下:“九条龙拖着口大棺材,把星空撕了道大口子,叶凡在鸟不拉屎的禁地里睁开了眼......” 第3章 择校 中考成绩一放榜,李家那台老掉牙的座机就彻底疯了。“叮铃铃——叮铃铃——”,催命似的响个没完,把平时那股子安静劲儿全搅和了。李毅飞斜靠在掉漆的木椅子上,听着他妈对着话筒一遍遍地说“哎,谢谢关心啊”,嘴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上辈子的事,跟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同样是考完试的夏天,家里冷清得像冰窖,没一个亲戚询问过他怎么样。后来高考砸了,上了个破大专,出来啥活儿都干过:流水线上拧螺丝、中介公司卖房子…每一步都走得磕磕绊绊。没人指路,全凭自个儿在黑暗里瞎摸,最金贵的那几年,全他妈浪费了。等好不容易琢磨出点道道儿,年纪也大了,家里担子也压下来了,那点念想,早给碾成渣了。现在?呵!这帮突然冒出来“嘘寒问暖”的亲戚,在李毅飞眼里,就是活生生的现实教材。他心里门儿清:别人的因果啊,还是少掺和;别人的命,还得去尊重。所以他接电话时,嘴上客客气气,心里头那堵墙,砌得比谁都结实。正烦着呢,学校的电话来了。教导主任那嗓门儿,隔着话筒都能听出来:“李毅飞同学啊!好样的!给咱们四中狠狠长了回脸!学校想请你回来,做个采访,给学弟学妹们传传经,也帮学校扬扬名!”李毅飞想都没想:“行,老师,我回去。”四中这三年,过得不算顺心,但没这块地儿打底儿,他连上牌桌的机会都没有。这采访,是还债,也是了结一段因果。不把这事儿平了,他心里那根结,永远解不开。回四中那天,太阳晒得人发昏。校门口那棵老槐树,叶子还是那么密,知了叫得人脑仁疼。跨进熟悉的校园,角角落落都能扯出点回忆来。推开老师办公室的门,班主任老杨激动得脸跟关公似的,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一把就攥住了他:“好小子!真给咱们班放了颗大卫星!年级吊车尾的班,愣是飞出金凤凰了!”年级主任和校长也闻风赶来,脸上堆满了笑。校长拍着他肩膀:“毅飞同学,你是咱们学校的骄傲!这份荣耀,一定要保持下去啊!”听着这些热乎话,李毅飞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谢谢老师,谢谢学校。没有老师们的辛苦栽培,没有学校的好环境,我考不出这成绩。特别是最后冲刺那会儿,老师们帮我查漏补缺,功劳最大!我是四中人,我为学校骄傲!”场面话,谁不会说?采访、拍照,折腾了一通。末了,学校塞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说是五千块奖学金,表彰他“为校争光”。在一片欢送声里,李毅飞觉得,自己和四中这三年,算是彻底两清了。回到家,他把那叠票子塞给爸妈。看着他们又惊又喜、眼眶发红的样子,他心里也暖了一下。但很快,那点暖意就被压下去了——该琢磨正事了!他翻开笔记本,刷刷写下计划:1.选学校:得找个有“冲刺班”的!这年头还没搞什么等级制改革(那玩意儿08年才出,花里胡哨的),有的高中允许尖子生两年学完课程,提前高考!省一年时间,就是金子!2.搞钱:暑假必须把写好的玄幻投出去!网文就是他的“第一桶金”矿!3.开户:得赶紧去银行办卡,最好再开个股票账户——06-07年的超级大牛市!在记忆里翻腾出金光,绝不能错过!4.学习:高中那点玩意儿,必须全吃透!这是高考的底子。计算机、金融、心理学、时政…都得学!暑假目标:自学完高中三年课程!第二天一大早,老李家就忙活开了。听说几所高中的老师要登门,老李天没亮就爬起来,把屋里屋外擦得锃亮,还特意跑去买了些新鲜的水果和点心。老妈在厨房里煎炒烹炸,锅碗瓢盆叮当响。上午十点整,几拨老师前后脚到李毅飞家。李毅飞把人迎进屋,等爸妈把茶水点心摆好,他清了清嗓子,开口了:“感谢各位老师辛苦跑一趟。我是李毅飞。老师们的来意,我明白。不过在做决定前,我想先说说我的想法和条件。”他语气平稳,条理清晰:“第一,高一所有课程,我已经自学完,知识点基本掌握,配套练习也做了不少。老师们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拿卷子考我。”“第二,我打算在2007年,也就是高二结束时就参加高考,提前进入大学。”“第三,因为我这进度比较快,希望学校能给我比较大的学习自由度。当然,学校可以随时抽查我的学习情况,月考、期中期末考,我保证参加,成绩说话。”这话一出,屋里瞬间安静了。老师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表情那叫一个精彩。市一中的老师最先沉不住气,推了推眼镜:“李同学,你这个想法…很有个性。但我们一中教学体系非常严谨规范,恐怕很难为你单独破例,提供这种…特殊安排。”说完,客气但比较疏离地告辞了。其他几所学校的代表,也面露难色,打着哈哈,跟着陆续告辞。最后,只剩下县二中和一所民办高中的老师没走。那所民办高中,李毅飞可太熟了。上辈子就在那儿栽的跟头!这学校看着光鲜,其实根子不稳,高二那年就因为资金链断了直接关门大吉,学生全被塞进了县二中。想起那些糟心事,他心里就一阵膈应。县二中的老师,一个看着挺干练的中年男人,猛地站起来,语气急切又诚恳:“李同学!你的条件,我们二中全答应!学杂费全免!额外再奖励一万元奖学金!我们二中硬件可能不如一中,名气也差点,但我们能给你最大的支持!只要你保证学习进度和考试成绩,学校绝不干涉你的安排!自由度?没问题!我们信你!”没等旁边那所民办高中的老师张嘴,李毅飞直接对着二中老师露出了笑容:“谢谢老师,谢谢二中的信任!我相信在二中的支持下,我一定能取得更好的成绩。我选二中!”民办高中的老师一脸尴尬,勉强说了几句场面话,也悻悻地走了。二中老师则满脸喜色,当场就从公文包里掏出了录取通知书,郑重地交到李毅飞手里:“好!好!开学手续我们来搞定!李同学,咱们开学见!”整个过程,老李两口子就安静地坐在旁边小凳子上,大气儿都不敢出。看着自家儿子条理分明地跟一群老师“谈判”,最后还拍板定案,那份从容劲,那份沉稳和自信,让他们心里又惊又喜,还有点晕乎乎的——这还是他们那个让人操碎了心的儿子吗?送走二中老师,李毅飞站在自家小院里。天蓝得晃眼。他捏着那张薄薄的通知书,却感觉沉甸甸的。这一次,人生的方向盘,算是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了!那些上辈子憋屈的日子,那些不甘心,都将在这05年的夏天,烧成照亮前路的火把。 第4章 入学前准备工作 七月的太阳火辣辣地烤着,连风都带着灼人的热气。树上的知了叫得人心烦,没完没了。李毅飞站在自家小院里,眼睛盯着墙角那棵歪脖子树。树影在地上晃悠,可他的心,早就飞远了。学校选定了,李毅飞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对他来说,一个普通农家的孩子,读书就是唯一能挣开命运奔向前程的路。上辈子,李毅飞活得太憋屈。家里几代土里刨食,没钱没势,日子紧巴巴的,常在温饱线上打转。那时候,他也怨过老天爷不长眼,眼红过别人吃香喝辣。可如今,老天爷真开眼了,让他重活一回。脑子变得格外灵光不说,看事儿的眼光也全变了。中考考得好,只是他改命的头一步。现在,他得攥紧这重来的机会,在浪头里闯出条道来。李毅飞的家在个挺安静的小镇上,街道窄窄的,两边是低矮的平房和零零星星的小铺子。镇上储蓄的地方少得可怜,就一个农村合作社和一家邮政银行。李毅飞琢磨着后面要炒股开户,得先有张卡,就奔了邮政银行。这时候办卡简单,工作人员基本上不会问啥问题,走个流程,卡就揣进了李毅飞兜里。回到家,李毅飞跟老李说想去县城买书。上次学校采访挣了钱后,老李对这个儿子几乎是有求必应。一听买书,老李二话没说,还主动陪着去银行存钱。在邮政银行柜台前,老李小心翼翼地把钱递进去,看着柜员点钞、入账,那认真劲儿,像是存下了一家人的指望。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时,李毅飞乘车就直奔县城去了。到达县城时,李毅飞心里挺感慨的。眼下的县城,跟二十年后那光景差得远了。楼没几栋高的,大多是些灰扑扑的低矮房子。街上乱糟糟的,行人、自行车、汽车挤成一团,喇叭声、吆喝声混在一块儿,谁也不遵守交通规则。这乱劲儿里透着股小城特有的烟火气,李毅飞知道,这景象,以后就没了。李毅飞招手叫了辆人力三轮车。蹬车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挺健谈的,一边使劲蹬着,一边跟李毅飞唠上。从家里长短说到县城的变化,大爷打开了话匣子。李毅飞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说得恰到好处。大爷聊得高兴,蹬车都有劲儿了。李毅飞心里也琢磨,搁上辈子,自己满脑子都是愁,哪有心思听别人唠叨、给人宽心?现在不一样了,未来有奔头,心里头也敞亮了。三轮车晃晃悠悠,来到了股票交易所。上辈子,李毅飞在股市没捞着大富大贵,可那股想发财的劲儿,让他对股市下过苦功夫,哪些票子有潜力,门儿清。眼下,国金证券、山东黄金、云南铜业这些,正趴在地板上,简直是白捡钱的机会。他轻车熟路地办好了开户手续。走进交易大厅,看着红红绿绿的大屏幕,他眼神坚定,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代码:驰宏锌锗、国金证券、山东黄金、云南铜业、泛海建设……一笔笔买进。心里飞快地盘算过,这些投进去的钱,未来能翻出差不多十六万来。这只是刚开始。他盘算好了,等时机到了就换仓,再扑向其他潜力股,钱,得让它滚起来!走出交易大厅,才十点多。李毅飞一拐弯就进了县图书馆。里头安静,飘着股纸墨的味道。他直奔计算机书籍区。仗着现在过目不忘的本事,他翻书极快。薄的书,三两分钟扫完;厚的,**分钟也差不多了。半个多钟头,架子上的计算机书基本被他“吃”了一遍。接着,他又转到高中教材区,拿起语文、数学、英语课本,沉下心细读。时间在书页的翻动里溜走,等他抬起头,天都快擦黑了。晚上回到家,老李夫妻问起县城的事,他只轻描淡写地说在图书馆看了一天书。股票的事,一个字没提。接下来的日子,李毅飞一头扎进了书堆里,把高中教材全过了一遍。他知道光记住不行,得吃透理顺。这个暑假,他打算好好梳理,把知识真正变成自己的东西。期间,他也没忘了另一件“大事”。他之前已经“写”好了《遮天》三部曲中的一部,打算邮寄给网文公司。结果跑去县城网吧一查,发现网站已经能直接上传了!这省事了。李毅飞又花了些时间,把一个字一个字敲进电脑,设置好自动上传。现在,就等着看收益了。心里头对原作者有点过意不去,可眼下正是改命的节骨眼,顾不得那么多了。还有件事,李毅飞也琢磨清楚了:身体是本钱。上辈子刷短视频,常看到八段锦、太极、八极拳这些传统功夫的片段。2005年这会儿,网络还不像后来那么发达,想找详细教程不容易。但正因为年轻,他更要抓住时机好好锻炼身体。有个好身板,以后遇上啥难事,都能多扛几分,路也走得稳当些。日子一天天过去。李毅飞看书、锻炼,把自己塞得满满的。他每天都会留意股市行情,看着自己买的那些股票涨涨跌跌,心里头却很稳。他知道,炒股票,急不得。上传的,也慢慢有了动静。虽然挣的钱还不多,但看着量一点点涨起来,偶尔蹦出几条读者评论,李毅飞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这不仅是多一份进项,更是对他“努力”的一种回应。学习上,他越钻越深。光看书还不够,他开始大量做题,把知识点揉碎了、串起来。遇到卡壳的地方,就跑去查资料,一点点完善自己的知识。锻炼身体,他更是雷打不动。每天天蒙蒙亮就爬起来,在小院里练八段锦。一段时间下来,明显感觉身子轻快了,精神头也足。李毅飞清楚,自己正一步步朝着想要的那样改变。这份改变,靠的就是重来一次的运气,和自己不认命的决心。 第 5 章 成长的路 九月,阳光褪去了盛夏的灼热,温和地铺洒开来,空气里隐约浮动着桂花的甜香。李毅飞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稳重感,走进了学校招生处。他很快找到了当初那位亲自送来录取通知书的老师,报名手续办得异常顺利。末了,老师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拿着,这是学校给你的资助,一万块。”老师的语气很平常,仿佛递过来的只是一份普通材料。李毅飞接过信封,分量不轻。他明白,这不仅仅是钱,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认可和信任。住宿的问题,李毅飞提出了一个特殊请求:他需要单间。理由很直接——他的学习节奏异于常人,深夜钻研是常态,集体宿舍的作息冲突难以避免。学校斟酌之后,竟真的同意了这个特殊请求,前提是他必须随时接受老师对其学习进度和效果的抽查。李毅飞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这份优待,他得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值得。作为学校高中两年制快班学生,李毅飞清楚自己位置的特殊。开学第一天,没有任何预热,一份难度颇高的黄冈试卷就摆在了每个人面前,算是这场快班生涯的“见面礼”。考场里,李毅飞展开试卷,目光扫过题目,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上辈子被这些题目折磨的记忆还在,但此刻,解题思路却清晰得如同刻印在脑海里。他没有丝毫迟疑,笔尖在纸面上流畅地划过,速度快得惊人。题目答完,检查都显得多余。在周围同学略带惊愕的目光中,他第一个起身交卷,步履轻松地转向了图书馆的方向。中学的图书馆规模不大,藏书自然无法与大学相比,但对李毅飞而言,这里是知识的避风港。推开门,书本特有的油墨味混合着一点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几缕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在书架间投下温暖的光柱。李毅飞熟稔地在书海中穿行,挑了几本感兴趣的,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一旦沉浸下去,时间便失去了意义。直到窗外天色染上橙红,他才惊觉一个下午已经悄然溜走。夕阳的余晖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金。在食堂简单解决了晚饭,晚自习的铃声便已响起。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汇成一片低沉的背景音。李毅飞翻看着刚领到的新书——从高一到高二的主课教材,厚厚一摞,没有一本是多余的闲书。书里的内容对他而言早已是旧识,此刻翻阅,更像是在梳理脉络,加固记忆。第二天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李毅飞已经坐在了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他打开教室的灯,柔和的光线照亮了摊开的书本。他开始大声朗读课文,清朗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打破了黎明最后的沉寂。六点半,班主任王老师准时踏进教室,手里拿着昨天的试卷,神情严肃。他径直走到李毅飞桌前,将试卷放在桌上。李毅飞的目光落在考分一览表上,总分栏:747。语文作文扣2分,英语作文扣1分。李毅飞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底却泛起一丝掌控感带来的踏实——这重来的优势,确实好用。王老师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摸底考结果出来了。全班30人,640分以上的有10位同学。他的目光掠过李毅飞,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其余同学的成绩也都在580到639之间,基础都很不错。接着,他开始详细讲解后续的教学计划和严格要求。底下的同学们都屏息凝神,专注地记录着要点。日子平稳地向前推进。李毅飞按着自己的节奏稳步学习。期间,他抽空去了趟证券交易所。股市,是他积累原始资本的关键战场。凭借上辈子在股海沉浮积累的经验和教训,他对某些趋势有着近乎直觉的判断。李毅飞果断地将手中持有的股票清仓,然后仔细筛选,将全部资金——173,000元,投入了几支他记忆中即将迎来爆发的“潜力股”。他在心里盘算着:捂到明年(2006年)一月中旬,这笔钱,保守估计也能翻到80万左右。这个数字,放在前世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却清晰地呈现在他规划的地图上。寒假临近。这个学期,老师们对李毅飞基本采取了“无为而治”的态度。原因无他:无论大考小考,他的分数都稳稳地钉在745分以上,让想给他“加餐”的老师都无从下手。与其用常规进度束缚他,不如给他自由探索的空间。李毅飞也没有浪费这份信任。在轻松应对校内课程的同时,他不断向外拓展:大学的高等数学被他系统地啃了下来,进度惊人;他开始有意识地报纸上的时政分析,研究公文写作的范式,每一次涉猎都带来新的认知。他的名气在校园里悄然传开,关注度与日俱增。放假前夕,他再次来到交易所,完成了股票的换仓操作。他深知,未来一两年是A股市场一段特殊的“黄金期”。他精心挑选了几支后世闻名的“妖股”。初步估算,持有到明年三月,他的账户资产有望冲击170万!这个目标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他。原始资本的雪球,必须在机会窗口关闭前滚起来。拖着行李回到熟悉的乡镇,浓郁的年味扑面而来。街道两旁挂满了红灯笼,家家户户都在忙碌地准备年货,空气里弥漫着油炸食物和炖肉的香气。零星的鞭炮声不时炸响,宣告着新年的临近。父母见到他回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这一年,儿子没让他们操半点心。更让全家欣喜的是,去年九月,家里添了个小女儿。小妹的到来,给这个家注入了新的活力。看着咿呀学语的小妹,李毅飞心头掠过一丝复杂。前世,困顿的家境让父母疲于奔命,小妹的学业完全荒废,成绩一塌糊涂。外婆帮忙照料,却引发了舅舅们的不满,养老问题成了家庭矛盾的导火索,母亲夹在中间受尽委屈。今生,他绝不允许这样的局面重演。年夜饭后,李毅飞拿出两个厚厚的信封,分别递给父母:“爸,妈,这是一万,你们拿着用。”父母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担忧。“小飞,这……这么多钱,你哪来的?”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李毅飞早有准备,神情自若:“写文章挣的稿费,出版社给的,正规渠道。”他拿出几张打印清晰的稿费单放在桌上,“你们看,凭证都在这里。”父母凑近了仔细查看单据,反复确认无误,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绽开欣慰的笑容,皱纹都舒展了许多。趁着气氛融洽,李毅飞提出了自己酝酿已久的想法:“爸,妈,我们得为小妹的将来打算了。她以后肯定要去县城上学。现在县城的房价正便宜,我打听过,130平带车库的房子,总价也就15万左右。你们知道吗?再过几年,同样的房子,价格很可能要涨到80万往上!”他顿了顿,看着父母惊讶的表情,继续道,“钱的事不用担心。我写有稳定收入,平时投稿也有稿费,全款买一套,压力不大。”这番话让老两口彻底呆住了。惊喜、感动,还有对儿子这份远见和担当的骄傲,交织在一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假期结束,李毅飞重返校园。图书馆成了他最常驻足的据点。管理员老师早已熟悉了这个身影,看着他风雨无阻地来此“报到”,眼神里是无声的赞许。一个学期的深耕,成效显著。李毅飞自我评估,英语水平已接近专业八级门槛,虽然口语还未经过实战检验。高等数学的教材基本被他吃透;物理和化学也自学了相当一部分。唯一的困扰他的是,无论是学校图书馆还是县城的新华书店,能满足他更高层次求知欲的“硬货”越来越稀缺。但这并未让他气馁,只要有渠道,他就会想方设法去获取。新学期的课程正式进入高二阶段。然而对于李毅飞,这无异于复习旧识。去年,老师们出于好奇和考验,轮番给他出过难题、甩过超纲试卷,结果无一例外地被他的解题速度和精准度“折服”。如今老师们达成了共识:定期用高难度试卷检测他的“水位”,只要他还稳稳地“浮”在高处,课堂时间就由他自己支配。这份难得的自由,李毅飞视若珍宝。他如同一块投入知识海洋的海绵,朝着自己设定的目标,坚定地汲取着养分。 第6章 竞赛之路 风卷着恼人的梧桐絮,在二中空旷的操场打着旋,在特快班的玻璃窗上留下一个个痕迹,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教室里静得吓人,只有翻书的“哗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同学沉重的叹息。对这些二中顶尖的苗子来说,课本上的公式定理早就在脑子里盘出包浆了。可每次月考成绩单一贴,总有那么几个倒霉蛋,因为一道填空的疏忽或者一道大题的步骤没写全,成绩就从年级前十的宝座上滑下来。知道是一回事,真上了考场,能不能把分稳稳当当攥在手里,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在多水这个小县城,教育竞争激烈得像打仗。每年高考放榜,地方报纸的头版头条,永远是那几家重点中学的喜报,闪得人眼晕。二中呢?活像一本被遗忘在书架最底层的旧课本,封面褪色,纸页泛黄,上面记录着连年不咸不淡的高考成绩单。校门口的光荣榜,最辉煌的印记,也不过是十年前某位学长考上了个普通一本,名字都快被风雨磨平了。直到李毅飞顶着“市中考状元”的光环踏进二中大门。这才让二中这潭死水出现活力。“近几年来头一个!头一个市状元啊!”教职工大会上,校长激动得把讲台拍得砰砰响。“同志们,这是咱们二中翻身的机会!只要李毅飞这小子争气,考上清北,咱们就能在全县挺直腰杆说话!”打那以后,李毅飞那张靠窗的课桌就成了“聚宝盆”。桌肚里时不时就会神秘地“长”出几本教务处特批的、外面买都买不到的辅导资料。班主任王老师,那个平时板着脸的严肃男人,课间十分钟也总爱溜达过来,装模作样地翻翻他的错题本然后拍着他的肩说:“毅飞啊,好好学,全校的希望可都在你这儿了。”语气沉重得仿佛李毅飞肩负着全校师生的养老金。没过几天,高中数学和物理竞赛的通知,贴在了学校公告栏那块老旧的木板上。消息传到教师办公室,气氛瞬间变得微妙。年级组长,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的中年男人,扶了扶他那副金丝眼镜,语气里透着股洗不掉的无奈:“让咱们的学生去竞赛?开什么国际玩笑!连人家重点中学学生做的基础题,咱们都未必拼得过,送出去不是明摆着当炮灰,给人垫脚吗?”办公室里的嗡嗡议论声低了下去。校长没吭声,只是慢条斯理地摩挲着他那只宝贝保温杯,视线却看向办公桌上——那里摊着李毅飞上次月考的成绩单,鲜红的748分,刺眼得很。他沉吟了半晌,杯盖在杯口轻轻磕了磕,发出清脆的“叮”声:“这事儿……光咱们在这儿争没用。要不……问问学生自己怎么想?看那小子,有没有这个胆儿?”眼神里闪着老狐狸般的光。摸底调查的结果,一点不出大伙儿意料。午休时分,李毅飞趴在走廊冰凉的栏杆上放空。隔壁班几个男生靠在窗边聊天,声音顺着风灌进了他的耳朵里:“竞赛?那玩意儿比高考题难三倍都不止!现在一天刷三套卷子都嫌时间不够用,哪有空去折腾那个?”“就是!听说一中的那帮牲口,从高一开始就玩命备赛了,咱们现在才起步,去了不是自己找不痛快,等着让人看笑话吗?”这些话,像裹着砂砾的锤子,一下下,重重敲在李毅飞的心坎上。前世的记忆,带着汗水的酸涩气味,汹涌地扑上来——那个同样在高考独木桥上挣扎、最终失足坠落的自己。李毅飞闭上眼,清晰地回想起刚到二中那天,站在那扇不算气派的大门口,仰头看着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的“热烈欢迎市中考状元李毅飞同学”的红字。那一刻,电流窜过脊椎般的战栗告诉他:命运的剧本,这次可以重写。李毅飞猛地睁开眼,攥紧了口袋里那张被揉得发皱的竞赛报名通知,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小风,校服衣角扫过走廊边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蔫蔫的叶子轻轻晃了晃,仿佛在给他加油。“王老师,”李毅飞站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要报名数学和物理竞赛。”办公室里,王老师正埋头批改作业,闻声手猛地一抖,钢笔尖“嗤啦”一下在作业本上划拉出一道长长的线,墨迹迅速洇开,染黑了一大片字迹,仿佛预示着他此刻的心情。“你说啥?”王老师抬起头,眼镜滑到了鼻尖,脸上写满了“你是不是发烧了”的难以置信和“孩子你别想不开”的深切担忧。“李毅飞!竞赛不是儿戏!你知道这要占你多少复习时间吗?万一两头落空……”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那份焦虑已经明明白白地糊了李毅飞一脸。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飞进校长室。烟雾缭绕中,几位主任围着李毅飞的成绩单,吵得像一锅煮沸的八宝粥。“胡闹!简直是拿高考开玩笑!竞赛是那么好搞的吗?教导处刘主任拍着桌子,唾沫星子横飞,恨不得把李毅飞的成绩单拍碎,“去年派去的几个,初赛都没过!白白耽误一个月!这教训还不够?”“可这孩子是市状元,脑子灵光,说不定……”年轻的教务主任张天宇老师试着辩解,声音在刘主任的咆哮下显得有点弱。“状元怎么了?状元就能三头六臂?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竞赛那是另一个体系!是悬崖!”刘主任寸步不让,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好了!”一直沉默的校长终于开口,他深深吸了口烟,在烟雾后眯起锐利的眼睛,争个没用。这样,张主任,你安排一下,给李毅飞单独搞一次摸底考试,就用上次月考的备用卷,难度一样。他顿了一下,弹了弹烟灰,“如果没掉,反而升了,就让他去!要是掉了,这事就到此为止!”教务主任张天宇用力点了点头,像领了军令状:“行!校长,我来安排!”考试那天,只有李毅飞一个人的教室显得格外空旷,他坐在熟悉的座位上,提笔作答。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如同他自己的心跳。他写得飞快,思路像开了闸的洪水。面对最后那道刁钻的导数压轴题,他甚至饶有兴致地尝试了三种不同的解法,像是在挑战自己的极限。当批改完的试卷被张天宇主任亲自摊在校长宽大的办公桌上,那个鲜红的、纹丝不动的748分,后面甚至还用红笔加了个小小的“+”,瞬间让整个校长室鸦雀无声。刘主任忘了反驳,嘴巴微张,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数字,仿佛想用目光把它烧穿一个洞,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答案。备赛的日子,像被人按下了三倍速快进键,模糊了白天黑夜的界限。凌晨五点,天还黑黢黢的,教学楼只有走廊尽头那间被特批的“竞赛备战室”亮着灯。李毅飞裹着件厚外套,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教室的灯火笼罩着他和他面前那本厚厚的《组合数学难题集萃》,眉头拧成了一个麻花。深夜十一点,别的宿舍里早已鼾声此起彼伏。他整个人缩进被窝,只露出一个脑袋和握着笔的手,电灯的光照亮了摊在床上的国际奥林匹克竞赛真题集,纸页边缘已经被他翻得卷起了毛边,像炸开的鱿鱼须。有一次,他卡在一道复杂的物理力学综合题上,跟弹簧、滑轮和斜面较劲到了凌晨两点多。宿管阿姨例行查寝,推开门,手电光扫过去,只见他趴在堆满草稿纸的桌上睡着了,半边脸压着一道未完成的受力分析图,密密麻麻的线条和公式爬满了散落的手稿,像一幅被外星人加密的抽象画。阿姨摇摇头,轻手轻脚地给他披了件外套,嘟囔着:“这孩子,魔怔了……”学校的态度,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从最初的观望、犹豫,渐渐转为默许,再到后来的鼎力支持。图书馆那个常年堆放旧杂志、散发着过期纸张霉味的角落被清理出来,挂上了个简陋的“竞赛专区”小牌子,虽然里面的书还是那几本,但好歹是个态度。物理老师兼教务主任张天宇,更是掏出了压箱底的宝贝:几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写满密密麻麻笔记和心得的竞赛笔记本,郑重地交到李毅飞手里,拍着他的肩膀,语气沉重得像托付传家宝:“小子,我这点压箱底儿的玩意儿可都给你了!省着点用,别让我这老脸丢到市里去!”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有次,李毅飞被一道涉及麦克斯韦方程组的电磁学难题彻底卡住,抓耳挠腮了一整天,感觉脑浆都要沸腾了。张老师看在眼里,二话没说,牺牲了自己难得的周末休息时间(据说推掉了相亲),带着他倒了三趟公交车,辗转两个多小时,一路颠簸到邻市,去拜访一位从省重点中学退休多年的竞赛老师。老先生家的书房里堆满了书,弥漫着旧纸张和墨水的混合气息,他花了一下午,用最朴素的语言和画图,帮李毅飞拨开了那层迷雾。回来的路上,李毅飞靠在车窗上睡着了,张老师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和眼底淡淡的青黑,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这小子,真是在拼命啊。初赛的日子终于到了。天空阴沉得像块吸饱了水的抹布,飘着恼人的雨丝,不大,却足以打湿头发,雨水钻进脖领,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校门口,张天宇老师把一只装着滚烫姜糖水的保温杯硬塞进李毅飞的书包里,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反复叮嘱:“检查下准考证、身份证、笔……都带齐了没?水杯拿好,要是……要是紧张了,就停下来,做几个深呼吸,千万别慌!就当……就当去一中参观学习!”李毅飞点点头,背好书包,踏上了去县一中的车。车子在湿漉漉的县城主干道上行驶,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摇摆,发出单调的“吱嘎”声。李毅飞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得格外干净的梧桐树,那些灰扑扑的前世记忆碎片再次翻涌:填错的高考志愿、工厂流水线上日复一日的麻木、深夜对着旧课本发呆的无力感……“张老师,”他突然转过头,对着旁边同样沉默的张天宇笑了笑,笑容里有种超越年龄的平静和复杂,“对我来说,这次竞赛,真的不只是为了拿奖。它更像……嗯,是我人生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得抓住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他的声音很轻,却砸在张天宇心上。张天宇看着他眼中那份异乎寻常的、近乎执拗的坚定,心头一震,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喉头滚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县一中气派的雕花大铁门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森严,巨大的电子屏上滚动着“热烈欢迎各校竞赛精英”的金色大字,透着一股重点学校的倨傲。校门口人头攒动,挤满了来自全县各所高中的考生和望子成龙的家长。有的三五成群,拿着厚厚的资料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小声争论着某个公式;但更多的是像李毅飞这样,背着书包,沉默地等待着,脸上写着紧张或故作镇定。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气息。张天宇老师陪着李毅飞,顺着指示牌往里走,在一中学生们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中穿行。路过教学楼前巨大的玻璃公告栏时,李毅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那是去年的获奖名单。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模糊了部分字迹,但最顶端那个名字旁边,贴着的金色“省一等奖”标签,在昏暗的天色下,依然固执地泛着微弱却刺眼的光,像在无声地宣告着等级差距。人生在世,能有几回像这样豁出去拼一把的机会?李毅飞站在铺着光洁瓷砖的教学楼走廊里,看着周围那些穿着重点中学校服自信满满的面孔,一股混杂着不甘和前世憋屈的火焰在胸腔里“腾”地燃起。学校顶着压力给了他这份信任,张老师牺牲了自己的时间陪他奔波,还有前世那个在尘埃里仰望星空、最终跌落的自己……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替二中,也替那个不甘心的自己,争下这口气!前世的遗憾和憋屈,今生一定要用响亮的成绩来填平!那些曾经或明或暗的轻视目光,他要用这张试卷,狠狠地甩回去!让这雨,洗刷掉二中的“炮灰”标签!“叮铃铃——”清冽刺耳的考场铃声骤然响起,像一把冰冷的剪刀,猛地划破了走廊里令人窒息的寂静。李毅飞在自己的考位上坐下,然后缓缓展开试卷。雪白的纸页在眼前铺开,黑色的铅字如同等待冲锋的士兵列阵。他捏紧了那支陪伴他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微微一顿。就在落下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前世流水线上机器的轰鸣、翻动旧书页的沙沙声、被现实磨平的棱角带来的钝痛……所有的声音和画面急速褪去。笔尖与纸张接触,发出了一声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嘶啦”声。这不再是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的前世。此刻的他,站在一条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起跑线上。体内那个沉寂已久的巨大引擎,轰然启动。重生以来所有的积累、挣扎、不甘,都化作了笔尖流淌出的坚定线条。他不是来参观的,他是来征服的。这场雨中的初试,仅仅是他重写命运序章的第一个音符。 第 7章 朝着目标前进 时间的沙漏悄然流逝,竞赛初赛的结果如同石破天惊般揭晓。在这场激烈的角逐中,李毅飞毫无悬念地脱颖而出。此次初赛作为县里的选拔,全市仅有60人能够顺利通过,这个数字无疑彰显了竞争的残酷与激烈。一中凭借雄厚的实力,有5名学生成功晋级,而其他名额则被市里的几所学校平分。令人瞩目的是,今年二中仅有李毅飞一人杀出重围,这使得全县通过初赛的人数定格在6人。李毅飞站在校园公告栏前,看着那张写满名字的榜单,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他深知,这只是开始,前方还有更广阔的舞台等待着他。在等待半个月后的省级比赛的日子里,李毅飞展现出了惊人的商业天赋。他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和对市场敏锐的洞察力,抽空对持有的股票进行了调整。每一次交易都仿佛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在股市的浪潮中,他如同一位掌控全局的舵手,巧妙地避开暗礁,抓住每一个机会。终于,他的股票账户里的资金如火箭般飙升,达到了令人咋舌的260万。这个数字,在他前世的人生中,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李毅飞凝视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心中默默预估着,明年高考结束后,这个数字有望突破千万大关。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2006年4月份。对于重生归来的李毅飞来说,这个时间节点有着特殊的意义。他清楚地记得,距离那场改变无数人命运的特殊情况发生,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虽然他深知自己人微言轻,但内心深处那份强烈的责任感驱使着他,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降低那件大事带来的伤害。而在他看来,努力学习,考入顶尖学府,才是积累足够筹码、拥有更大话语权的唯一途径。于是,在股市中叱咤风云搞钱的同时,李毅飞也开启了疯狂学习模式。白天,他在课堂上全神贯注,不放过老师讲的任何一个知识点;夜晚,当整个校园都陷入沉睡,他的宿舍里依然亮着台灯,书本和试卷铺满了桌面,他如同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知识的甘霖。随着5月的脚步缓缓走来,备受瞩目的省级竞赛也如约而至。得知自己要去省会城市参加最终比赛时,李毅飞最初以为会和自己的指导老师张老师单独前往。然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最终行程安排是和一中的参赛学生一同前往。带队老师笑着解释道:“出了县,咱们一中二中就是一家人,到了外面,其他学校的可都是竞争对手。”就这样,两校的参赛学生和老师们组成了一支队伍,踏上了前往省城的征程。一路上,车厢里安静得只听见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李毅飞靠窗而坐,目光望向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心中思绪万千。他前世从未踏足过省会城市,对于那个陌生而繁华的大都市,既充满了好奇,又有着一丝紧张。但他深知,此刻不是沉浸在对未知的幻想中的时候,即将到来的竞赛才是重中之重。到达省城后,带队老师先是带着大家马不停蹄地寻找考场,熟悉周边环境。确定考场位置后,一行人便来到附近的酒店办理入住。对于这个陌生的城市,其他同学都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心,纷纷讨论着考完试后要去哪里游玩。而李毅飞却没有丝毫出去闲逛的**,他前世没有来过这里,对一切都很陌生,但他更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在竞赛中取得优异的成绩。张老师看出了李毅飞的安静,担心他无聊,同时也想安抚一下他赛前的情绪,便主动提出要带着他出去转转,没想到却被李毅飞婉言拒绝了。“张老师,我想再复习复习,调整一下状态。”李毅飞的眼神坚定而沉稳,张老师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心中满是欣慰和赞赏,点了点头便不再勉强。次日清晨,天还未完全亮透,李毅飞就早早地醒来了。他拉开窗帘,看着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阳光如同金色的丝线,缓缓升了起来,一点一点唤醒了这座喧嚣的城市。街道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车辆的鸣笛声、商贩的吆喝声,奏响了大都市热闹的序曲。而李毅飞却仿佛置身事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闭目养神,内心平静如水,静静地等待着考试的开始。走进考场,李毅飞扫视了一圈周围的考生。只见同考场的其他同学一个个神色紧张,有的不停地翻看着手中的复习资料,有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知识点,甚至还有人双手紧握,不停地深呼吸试图缓解紧张情绪。而李毅飞却神态自若,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缓缓坐下,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一场决定命运的竞赛,而是一场轻松的练习。当考卷发到手中,李毅飞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迫不及待地开始答题。他不慌不忙地将考卷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眼神快速地掠过每一道题目。很快,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自思忖:“还好,没有什么不会的。”对于数学竞赛,李毅飞有着自己深刻的理解,他知道,这不仅需要扎实的基础知识,更要有清晰的逻辑思维和敏捷的反应能力。而这些,对于已经自学完大学本科高数的他来说,似乎都不是什么难事。在他眼中,眼前的这些题目,就像是一个个等待他去解开的有趣谜题。随着考试开始的铃声响起,考场内顿时响起了一片笔尖在试卷上快速滑动的沙沙声。李毅飞拿起笔,开始从容不迫地答题。他的思路清晰得如同一条奔腾的河流,遇到难题也毫不慌乱,笔尖在草稿纸上飞速演算,一个个解题思路如泉水般涌出。在他的笔下,复杂的数学公式仿佛都有了生命,相互交织、碰撞,最终得出正确的答案。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当其他同学还在为一道题目绞尽脑汁、抓耳挠腮时,李毅飞已经完成了大半的试卷。他偶尔抬起头,看着周围同学焦急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信和优越感。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在了很多人的前面,这场竞赛,他势在必得。随着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李毅飞放下笔,从容地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文具,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出了考场。在他的身后,是其他同学或沮丧、或懊恼、或兴奋的表情,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了。他的目光看向远方,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下一个目标——在即将到来的高考中,考入那所梦寐以求的顶尖学府,为自己积累更多的筹码,也为改变那场即将到来的特殊情况做好准备。他坚信,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前世的经验,一定能够在这个世界上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实现逆天改命的梦想。 第 8章 学校的荣誉 蝉在梧桐树上嚎得撕心裂肺。空气又黏又热,糊在身上难受。李毅飞挤出竞赛考场,后背汗湿了一片。他仰头,对着灰蒙蒙的天,“哈——”地长出一口大气,肩膀这才松下来。操,总算熬完了!李毅飞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脑子快烧糊了。白天黑夜连轴转,身子虚得打晃。本来就瘦,食堂那点清汤寡水,喂猫都嫌磕碜,根本填不饱他这高速运转的脑子。李毅飞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啥都像肉。撤!李毅飞脚下一拐,熟门熟路溜出后门,扎进烟火缭绕的小吃街。06年的路边摊,实在!烤串在炭火上滋滋冒油,焦香混着孜然辣椒,直往鼻子里钻。炒粉大叔铁锅翻飞,油亮的粉条裹着豆芽鸡蛋,香气扑鼻。“老板,绿豆汤,加冰!”冰凉的碗入手,他灌了一大口,冰得倒抽凉气,从喉咙爽到胃里!得劲儿!他眯眼享受这短暂的快乐。心里清楚:再过几年,这味儿就难找了。吃一顿,赚一顿!他像饿狼下山,把整条街扫荡了一遍,这家吃一点那家来一点,嘴角的油光就是满足的勋章。放纵一天,收心。天没亮透,宿舍就响起李毅飞嗡嗡的背书声。夜深人静,就他那盏小灯倔强地亮着,笔尖沙沙作响。生活?做题!唯一的放风,是晚上七点雷打不动看新闻联播。屏幕里的大世界,是他喘气的窗口。这学期快要见底了,高考倒计时牌翻得飞快。李毅飞明白,最后一年拼的是综合实力。他开始折腾自己:天不亮就爬起来,围着操场吭哧跑圈;课间和同学打篮球羽毛球,汗流浃背也得动!身体是本钱,得练硬练实!书越看越多,李毅飞越发觉得没手机电脑太耽误事。以前是学校管得严,逮着手机就请家长,加上他忙,顾不上。现在图书馆被他薅空了,压力缓了一些,这念头就压不住了。想到就去做!李毅飞先找班主任老王。“老王,我准备给自己配个电脑和手机,来找你申请了”李毅飞把翻烂的《计算机应用基础》推过去,“我买来真不是为了玩。查资料跑网吧,看新闻抢电视,学啥都没门!效率太低!这玩意儿,”他指指书上的电脑,“是学习必备!”老王推推眼镜,看看书,又看看他那份亮眼的成绩单,点了头:“行…但你得管住手!”拿下老王是第一步。李毅飞深吸口气,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报告!”“进。”蒋校长从文件里抬头。李毅飞站得笔直,开门见山:“校长,手机电脑是工具。查资料、看新闻,没它效率太低。我能管住自己,只干正事,成绩作保!”蒋校长靠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锐利的眼在李毅飞脸上扫了几遍。这小子眼神亮,成绩硬。沉默几秒:“好,信你一次。”他语气加重,“但信任不能滥用!砸了,后果自负!”李毅飞胸膛一挺:“明白!绝不给二中丢脸!”新手机和电脑买到手,沉甸甸的。李毅飞第一个电话打回家。“妈,是我,小飞。”“小飞?你哪来的手机?学校让用了?累不累?吃饭没?”母亲声音带着惊喜。李毅飞心里暖,报了平安。末了,像说今天吃了啥:“对了妈,我写文章攒了些稿费,不少。想下半年…在县城买套房。”电话那头,死寂。李毅飞能想象父母拿着听筒,一脸懵。过了好一会儿,父亲沙哑的声音才传来:“买…买房?小飞,稿费…够?”李毅飞“嗯”了声。又是沉默,父亲深深吸口气:“儿子…你长大了。爹妈…支持你。但这事太大,等你放假回来,咱仨回头,好好盘算一下!”日子哗啦啦流走,暑假快到了。蒋校长刚进他那烟味旧书味的办公室,公文包还没放稳,座机“叮铃铃!”炸响。“喂?”“哈哈哈!老蒋!我老杨!恭喜啊!熬出头了!”听筒里笑声震耳。蒋文涛懵了:“老杨?恭喜我啥?喝高了?”“装!接着装!”老杨笑骂,“全县都传开了!还演?说好了,请顿大的!”啪嗒,挂了。蒋校长捏着话筒:“啥情况?”这通电话像开了闸。接下来一小时,电话响个不停。“蒋校!恭喜啊!二中这回露脸了!”“老蒋!行啊!深藏不露!”…蒋文涛急了:“到底啥喜事?说明白!”对方都神秘兮兮:“哎呦,行了老蒋,别装啦!”火速挂断。蒋校长被这堆“空头恭喜”搞毛了,在办公室踱步:“邪门!耍我呢?!”就在他血压飙升,琢磨着要不要去医务室时——“咚咚咚!咚咚咚!”门被擂得像要散架!“哐当!”门被撞开!带队竞赛的张老师,脸笑成一朵花,人没进来,大嗓门先轰进来:“校长!炸了!李毅飞!物数竞赛!全省第一!!!”“啥?!”蒋校长屁股装了弹簧,“噌!”从旧藤椅上弹起来,眼珠子瞪圆,“全省第一?!确定?!”“千真万确!刚接到通知!”张老师激动得拍大腿,“咱毅飞同学!牛!成绩断层第一!甩第二名几条街!”蒋校长“咚”地坐回椅子,椅子呻吟。他盯着桌上李毅飞的满分卷,嘴唇哆嗦:“押中了…真押中了…”当初那些质疑的脸、风凉话…现在?这脸打得啪啪响!这荣誉,够二中挺直腰杆好几年!嘴角还没放下来,电话又响。蒋校长抓起听筒。“文涛同志?我教育局老陈。”局长声音带笑,“恭喜!给县里争光了!培养出李毅飞,功不可没!下周我去二中看看,总结经验!”“哎!好好好!谢谢局长!欢迎指导!”蒋校长声音发颤。放下电话,他走到窗边。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光斑。楼下,学生们走向教学楼。蒋校长看着,胸膛滚烫。他知道,二中的好日子,来了!李毅飞这小子,真要把二中带飞了!这金光大道啊,才刚开头了!想到这,蒋校长不由的嘴角扬起,比AK都难压。然而李毅飞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在蒋校长心中的地位又升高了。 第9章 在县城安家 七月的阳光依旧灿烂,却不似日后那般灼热。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这难得的温和夏日,仿佛是上天赐予李毅飞一家的礼物。前世的李毅飞,在房地产的浪潮中迷失方向。那时的他,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在房价最高峰时咬牙买下房子,满心以为这是幸福生活的开始,却不料噩梦随之而来。短短两年,房价如断崖般狂跌,不仅赔光了辛苦攒下的首付款,还深陷房贷的泥沼无法自拔。裁员的厄运又接踵而至,生活瞬间陷入绝境。那段日子,他深刻体会到了房奴的辛酸与无奈,也看清了房地产市场的残酷。而如今,重生归来的李毅飞,带着前世的记忆和积累的财富,提前买房。他深知,在这个时代,房子不仅是遮风挡雨的住所,更是改变家庭安稳的关键。于是,他带着父母来到了丽都小区售楼处,开始购房。一进售楼处,明亮的灯光洒在精心布置的沙盘上,各色模型错落有致,营造出一种温馨而专业的氛围。与中那些傲慢无礼的售楼人员不同,这里的售楼小姐笑容甜美,眼神中透着真诚。她热情地迎上来,声音轻柔地询问:“您好先生,请问您对什么样的户型感兴趣呢?我可以为您详细介绍。”由于李毅飞身姿挺拔,180的身高搭配140的体重,健硕的身形和沉稳的气质,让人很难将他与未成年人联系起来。因此,购房的沟通事宜自然由他主导。他目光坚定地看向售楼小姐,礼貌而不失专业地问道:“现在购房有哪些优惠呢?”售楼小姐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显然对眼前这位年轻却成熟的客户充满好奇。她连忙介绍道:“如果您选择全款支付,我们不仅会赠送一个小一点的车库,还会送上一些精美礼品。而且,总房价还能享受97折的优惠哦。”李毅飞微微点头,继续问道:“那有现房可供参观吗?我们想实地看看房子的情况。”“当然可以!我这就带您过去。”售楼小姐热情地回应,随后带着李毅飞一家前往房源所在地。他们首先来到了三楼的房子。推开房门,130平的空间豁然开朗,南北通透的设计让阳光肆意洒落,微风在屋内穿梭,带来阵阵清爽。房间布局合理,每一处角落都仿佛在诉说着生活的美好。然而,李毅飞心中却有更长远的打算,他希望能够选一个更加宽敞的。接着,他们来到了一楼的房子。这里面积更大,足足有150平,下方连着车库。李毅飞眼前一亮,仔细打量起来。地面车库空间宽敞,日后稍加改造,便能成为实用的房间。售楼小姐介绍道:“赠送的车库是位于一楼下面的小车库,面积较小,在背阴面;向阳面的汽车车库才是真正方便停车的地方。小车库大概6个平方。”李毅飞在屋内来回踱步,脑海中已经勾勒出未来的生活场景。他与父母低声商议,父母虽然不太理解儿子为何如此执着于这套房子,但看到他坚定的眼神,便选择了相信。最终,一家人决定买下这套一楼的房子。在商讨车库购买事宜时,李毅飞果断决定买下两个连在一起的汽车车库。售楼小姐有些惊讶:“先生,这两个车库总价6000元,虽然在您的房子下面,但一次性购买两个,对很多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李毅飞却自信地微笑:“钱不是问题,主要是我不喜欢我家房子下面有别人家的车库。”最后付款时总价17万左右的房子,打完折后16.4万。李毅飞现阶段除了股票里的资金,手头的现金流刚好足够一次性付清房款。当他拿出银行卡,潇洒地完成支付时,售楼小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眼神中满是敬佩与羡慕。在这个平均工资仅有1350元左右的时代,能一次性拿出十几万购房的人少之又少,李毅飞的豪爽举动让她对这个年轻客户刮目相看。签完合同,拿到钥匙的那一刻,李毅飞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套房子,更是他改变自家命运的第一步。走出售楼处,阳光依旧明媚,李毅飞握紧手中的钥匙,转头对父母说:“爸妈,以后咱们就住这儿了,我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父母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眼角泛起了欣慰的泪花。接下来便是装修环节。李毅飞深知,这个时代人们的装修理念还比较落后,大多只是简单地刷个大白墙,既不美观也缺乏实用性,更没有环保意识。但他不想将就,决定找一家靠谱的装修公司,打造一个舒适、环保又安全的家。他四处打听,精心筛选,最终选定了一家口碑较好的装修公司。与装修公司负责人沟通时,李毅飞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专业和细致。他认真地说道:“我希望装修材料一定要零甲醛,家人的健康最重要。不要使用当下流行的红木家具地板,不仅价格贵,后期打理也麻烦。灯要选择吸顶式的,悬挂式的不仅不安全,还容易积灰。窗户要做成内外开的,推拉式的密封性不好。”他顿了顿,继续详细地描述着自己的要求:“上下两层要打通,下面封住一个门改成窗户,还要安装牢固的防盗窗,楼上楼下都不能落下。门要用加厚的钢门,隔音效果一定要好。同时,防水和隔潮措施必须做到位,房间地面要比外面略高一些,防止雨水倒灌。工期三个月,每个阶段验收合格后付款。”装修公司负责人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这个年轻人要求太多,但听到李毅飞这么多的要求,最后一算价格,便立刻来了精神,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我们一定按照您的要求,保质保量完成任务!”看着装修公司忙碌地开始施工,李毅飞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知道,在这个暑假里,他不仅要监督好装修进度,还要为父母未来的生活做更长远的规划。他打算明年再购置几个门面房,让父母经营小生意,彻底摆脱前世那种60多岁还要辛苦打工的命运。站在即将焕然一新的房子前,李毅飞望着蓝天白云,心中充满了希望。他坚信,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前世的经验,一定能为家人创造出一个幸福美好的未来,而这栋房子,只不过是他们家幸福生活的起点。 第10章 规划未来 自重生以来,李毅飞每一天都精准到秒,每一步都踩在计划的节点上。在校园里,他始终保持着低调的姿态,如同隐匿在人群中的影子。课间休息时,同学们嬉笑打闹,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翻阅着书本;集体活动时,他也只是默默参与,从不争抢风头,有些课程李毅飞学完了就和老师申请去图书馆自学,毕竟几次摸底考试,李毅飞总在745以上,所以老师也放心让李毅飞自己来安排学习。与初高中同学之间,他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同学们大多只是听闻过他的名字,真正熟悉他的人寥寥无几。他深知“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道理,前世的种种经历如同一记警钟,时刻在他耳边敲响。在那个短视频风靡的时代,无数人因过于张扬而陷入困境,各种荒诞离奇的事情层出不穷,这让他更加坚定了保持低调的决心。同时,李毅飞也在锻炼自己的气质,前世看到过一个信息,少说,话语要慢,语气要沉时间长了气质就来了。随着九月的秋风送来新学期的气息,李毅飞再次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之中。对知识的渴望仿佛是他生命的燃料,推动着他不断前行。凭借着过目不忘的特殊能力,他将学习效率发挥到了极致。在这个网络资源相对匮乏的年代,他如同寻宝者一般,不放过任何一个获取知识的机会。图书馆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的足迹,泛黄的书页被他反复翻阅;网络上仅有的资料,他也会仔细研读,甚至逐字逐句地摘抄下来。当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电脑后,他一头扎进电脑技术的世界,从基础的系统操作到复杂的编程知识,他都一一钻研。深夜的台灯下,常常能看到他专注敲代码的身影,屏幕的微光映照着他认真的脸庞。夜深人静之时,李毅飞会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的星空,思考着未来的道路。曾经那些略显稚嫩的想法,在不断的学习和思考中逐渐变得成熟。他清楚地认识到,当下的社会虽然充满机遇,但也需要精心规划才能抓住。除了努力学习,考上理想的大学,加快赚钱的步伐也迫在眉睫。在这个规则尚待完善的时期,只要合理合法,赚钱并不会受到过多非议。于是,他开始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详细的发展蓝图。现代的社会是一个人情社会,礼尚往来是必不可少的社交环节。李毅飞深知,烟酒在人际交往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是酒,更是一种“硬通货”。然而,普通的市售酒难以体现出与众不同,他决定另辟蹊径——学习酿酒,特别是具有独特功效的药酒和补酒。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一头扎进了中药知识的海洋。白天,他在学校认真学习课本知识;放学后,他便泡在书店里,翻阅各种中医药典籍。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复杂的药材名称和功效,在他的努力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除了酿酒相关知识,药理、按摩和针灸等领域他也不愿错过。他明白,这些技能不仅可以为自己的健康保驾护航,更是拉近人际关系的有效手段。他四处打听,找到了一位在县城小有名气的老中医,诚恳地表达了自己想要学习的意愿。起初,老中医对这个年轻人的请求持怀疑态度,但李毅飞的执着和真诚最终打动了他。在跟随老中医学习的日子里,李毅飞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他过目不忘的能力让他能迅速记住各种药材的特性、药方的配比,以及按摩针灸的穴位和手法。仅仅两个月,老中医就发现自己已经教无可教,不禁对这个年轻人赞叹不已。在经济和地理领域,李毅飞同样下足了功夫。他明白,想要在未来有所作为,经济知识是必不可少的。他开始各种经济学著作,从基础的经济原理到复杂的市场分析,他都力求吃透。同时,他也关注着地理知识,尤其是与2008年那件大事发生地相关的地理信息。他知道,这将是一个重要关乎全国的大事,从地理角度切入,既能为自己找到合理的切入点,又不会显得太过突兀。当然,搞钱计划也是李毅飞规划中的重中之重。他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在股票市场中谨慎操作。每天,他都会密切关注股市动态,分析各种股票的走势。他精心挑选有潜力的股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根据市场变化调整投资策略,力求不错过任何一支“妖股”和“次妖股”。同时,他也将目光投向了房地产市场,开始关注几个大城市的房产开发信息,寻找合适的投资机会。时光在忙碌中悄然流逝,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随着新年的脚步临近,李毅飞一家也搬进了新家。车库改造的房间成为了他的“秘密基地”。他没有在里面放置任何家具,而是请装修公司进行了简单的改造,将其变成了一个存酒的库房。房间里整齐地摆放着15个正常大小的酒缸,里面装满了他精心酿造的普通白酒;另外10个酒缸则盛放着药酒和补酒,这些都是他花费大量心血制作而成的。看着这些酒缸,李毅飞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他知道,这些美酒将会在未来发挥重要作用。站在新的起点,展望即将到来的2007年,李毅飞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期待。虽然前方的道路依然充满挑战,但他坚信,只要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就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目标。他期待着在大学的舞台上继续学习深造,不断丰富自己的知识和技能,为实现目标而努力奋斗。 第11 章 决定命运的考试 六月的太阳悬在头顶,灼热地烘烤着县城。空气凝滞,没有一丝风,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整座城像被扣在闷热的蒸笼里。天空挂着几片懒洋洋的云,挡不住丝毫暑气。就在这样让人喘不过气的天气里,李毅飞的心头却意外地平静。他知道,那个被无数人称为命运分水岭的日子——2007年高考,终于来了。对李毅飞这样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高考的分量太重了。它是看得见的希望,是父母眼中孩子跳出眼前生活的唯一跳板。考试前一天,母亲搓着手,小心地问:“小飞,明天…要不爸妈送你去考场?就在外面等着,安心些。”李毅飞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霜,母亲眼角的细纹,心里一暖。他咧嘴笑了笑:“真不用,妈。县城巴掌大,我熟得很。你们去了也是在外头干晒着,多遭罪。在家歇着,等我考完回来吃您做的饭。”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老李夫妻俩对视一眼,没再坚持。孩子上高中后,主意越来越正,成绩也争气。他们明白,不添乱,就是最大的支持。六月七号,天刚透出点鱼肚白,李毅飞就醒了。他轻手轻脚爬起来,在小区空地上活动开手脚,轻微的热身让额头很快蒙上一层细汗。回家冲了个凉水澡,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吃过母亲做的热腾腾的鸡蛋面,他拎起那个半旧的帆布袋出了门。运气不错,没等两分钟就拦到了一辆贴着“爱心送考”标语的出租车。考场设在县一中求知楼三楼,高二(3)班教室。他家离一中不远,出租车十分钟就到了。校门口已经聚了不少学生和家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兴奋和汗水的味道。李毅飞深吸一口气,捏了捏装着准考证、身份证、几支削好的2B铅笔、橡皮和黑色签字笔的袋子,随着人流走进校门。找到13号座位坐下,教室渐渐被填满。监考老师声音平板地宣布着纪律,指挥大家把书包水杯堆到讲台前。信号屏蔽器发出低沉的嗡鸣,角落的摄像头红灯一闪一闪,像沉默的眼睛。离正式开考还有三分钟,试卷袋被当众拆封,试卷和答题卡分发下来。教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李毅飞拿到卷子,习惯性地先翻页检查有无缺损,确认无误后,才一笔一划填好姓名考号。目光扫过一道道题目,他紧绷的肩膀渐渐松弛下来。两年高强度的复习,那些字句、公式像是刻进了骨子里。“叮铃铃——”铃声尖利地刺破寂静。霎时间,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汇成一片低沉的潮响。李毅飞写得很快。填空题、诗词默写、理解……答案几乎是本能地从笔尖流淌出来。才过了四十分钟,面前的卷子就只剩下作文那片空白。得益于长期的练字,他答题卡上的字迹清晰工整,像印刷体一样规矩。作文题是“怀想天空”。他盯着题目看了半分钟,眼神放空了一瞬,随即提笔。破题,立意,思路在脑子里清晰成形,笔尖便流畅地移动起来。不到半小时,一篇结构完整、内容充实的作文已经完成。虽然分数难料,但凭经验,他觉得语文这一门,发挥得相当不错。交卷的铃声再次响起,第一场考试结束。李毅飞随着人流涌出教室,炽烈的阳光兜头浇下。他眯了眯眼,脚步轻快地往家走。午饭是母亲特意准备的清淡饭菜。饭后他强迫自己小睡了一会儿,养足精神应对下午的数学。三天的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翻卷子的哗啦声里,过得飞快。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终于敲响,整个考场里响起一片长长短短的呼气声。紧绷的弦骤然松开,有人瘫在椅子上,有人开始兴奋地小声交谈,更多人脸上是卸下重担后的茫然和疲惫。无论结果如何,这场漫长的煎熬总算结束了,许多同学已经开始计划着假期要去哪里疯玩。但李毅飞走出考场时,心里那根弦并没有完全松开。高考结束,对他而言只是另一个起点。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对着回忆估算分数。语文、数学、理综、英语……一道道题在脑海中复盘,分数一点点累加。最终他得出一个保守的估计:总分应该能在740分以上。这个分数,足够他稳稳地跨入国内最顶尖的那两所大学——华清或燕大的门槛。现在,他需要认真考虑的是,这两所学府,哪一所的专业方向更适合他未来的规划。还有一个更现实、更迫切的目标盘踞在他心头——在首都买一套房子。前世那些关于房价的记忆像烙印一样深刻。他知道,未来的几年,尤其是首都的房价会像坐上火箭一样蹿升,晚一步,代价可能就是几倍甚至几十倍。现在,首都核心区域的房价大概在一万出头一平米。一套位置尚可、面积适中的普通住宅,总价大概在百万上下。他需要的首付,大约是三四十万。这笔钱,他有。但不在父母知道的存折里。他那个不起眼的股票账户里,静静地躺着300多万。这是他过去一年多,凭着对零散股市信息的模糊记忆和一些大胆的操作,一点点滚雪球积累起来的。本金最初只有几千块压岁钱和偶尔省下的生活费。他记得很清楚,去年初,他瞄准了一只叫“驰宏锌锗”的股票,它后来因矿产资源重组的消息而一路疯涨。他几乎把当时账户里所有的几万块都押了进去,在低位买入,在接近高点时果断抛出,赚到了第一笔“大钱”。后来又零零散散操作了几次,抓住几个小波段,才让数字累积到300多万。这些操作每一次都让他手心冒汗,生怕记忆出错或者市场突变。他不敢告诉父母,怕他们担心,也怕解释不清。然而,眼下股票市场给他的感觉有些滞涩。世界经济似乎笼罩着一层不安的阴云,他模糊地记得,就在明年,好像有一场波及全球的金融风暴。股票市场的波动性太大,风险太高。他需要更快、更稳妥地让这笔钱再增长一些,凑足未来几年可能需要的学费、生活费,以及最重要的——那套房子的首付。他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个更为刺激的领域——期货。大豆期货的走势图在他脑海中浮现。他记得很清楚,就在这段时间,尤其是大连商品交易所的大豆期货,价格涨势相当凶猛。从年初的低点一路攀升,如果能抓住这波行情……他立刻打开电脑,发出嗡嗡的噪音。屏幕亮起,他熟练地登录行情软件。K线图在眼前跳动。大豆期货主力合约的价格,此刻正显示在3800元附近。他调出历史走势图,对比着记忆。没错,距离他印象中那个阶段高点,还有不小的空间。市场情绪似乎也偏向看涨。机会就在眼前。他快速盘算着:300万本金,不能全部押上。期货市场风险极大,一个反向波动就可能吞噬大部分保证金。他决定先拿出100万作为期货操作的初始资金,剩下的200多万留在股票账户里,作为最后的保障和学费储备。主意已定,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开始操作。先将股票账户里的100万资金转出,注入期货账户。开户的手续他早已悄悄办妥,用的是年满十八岁后自己办的身份证。登录期货交易软件,看着账户里跳动的数字,他感到一种混合着兴奋和紧张的颤栗。这不再是纸上谈兵的游戏。他仔细研究着大豆期货的实时盘口和挂单情况,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入场点。3800元附近,多空双方似乎正在胶着。他选择了分批建仓的策略,手指有些发凉,但点击“买入开仓”时却异常稳定。第一笔,十手。成交确认的提示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资金变成了持仓。数字不再是静态的存款,而是随着市场分秒的波动而起伏。他紧盯着屏幕,看着代表盈亏的数字在绿色和红色之间微妙地变化。汗水从鬓角滑下,他浑然不觉。在这个被骄阳炙烤的六月,高考的硝烟刚刚散去,李毅飞却已经踏上了另一条更为崎岖、也更需要胆识和判断力的征途。他的人生航向,正在他自己冷静而微带颤抖的指尖,悄然偏转。窗外的蝉鸣一声紧似一声,混合着电脑风扇的嗡鸣,成了这个夏天独特的背景音。 第 12 章 成绩出来了 考后这二十多天,李毅飞的日子被两样东西塞得密不透风:看书和看盘。天刚蒙蒙亮,他就坐在了书桌前。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屋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金融、经济、期货交易……一本本厚厚的书摊开在桌上,那些曾经觉得遥不可及、枯燥复杂的术语和图表,现在却像一块块磁石,牢牢吸住了他的目光。每看懂一个模型,每理解一种策略,心里就多一分踏实。这种纯粹汲取知识的充实感,是前世浑浑噩噩度日时从未体会过的。电脑屏幕的光,常常从清晨亮到深夜。期货账户里那一百多万本金,是他撬动未来的支点。二十倍的杠杆,像一把双刃剑悬在头顶。高收益的诱惑背后,是爆仓血本无归的深渊。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像潜伏的猎豹,紧紧盯着大豆期货盘面的每一次跳动。每一次下单,手指悬在鼠标上方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价格波动,账户里的数字跟着剧烈起伏,后背的冷汗就没干过。生怕一个剧烈的反向波动,就会触发强平线。好在,前世的模糊记忆像一张残破的地图,加上这段时间啃下来的硬骨头知识,让他对市场脉络的把握还算清晰。那300万的本金,像滚雪球一样,在惊心动魄的波动中艰难地膨胀。汗水浸湿了T恤,眼睛盯得发酸,账户的数字终于艰难地爬升到了800多万。看着屏幕上那个还在跳动的数字,李毅飞长长吁出一口气,后背重重靠向椅背,木头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心跳得像刚跑完百米。够了,他对自己说。市场情绪已经有些过热,再贪下去,指不定哪天就被反咬一口。他果断地分批平仓,将浮盈落袋为安。当最后一笔单子成交确认,账户总资产定格在900万时,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上来,紧接着才是巨大的踏实感。钱在账上,才叫钱。这笔钱,对他和这个家来说,是天文数字。但他没时间松懈。钱躺在账户里,只会贬值。他必须让它们动起来。下一个目标很明确:中国铝业。他清晰地记得,这只股票在未来一段时间,会有一波强劲的上涨,翻个两三倍不成问题。但900万直接砸进去?那无异于往平静的湖面扔炸弹,瞬间就会惊动水底的大鱼,打乱原有的节奏,甚至可能把自己套在高位。他需要像一滴水融入大海那样,悄无声息地进场。第二天开盘,他化身成无数个“散户”。坐在电脑前,他像一个精密的仪器,把900万资金拆解成无数笔小额买单,几十手,十几手,甚至几手,混杂在汹涌的散户交易洪流里。他紧盯着盘口挂单的变化,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下单、撤单、再下单,耐心地一点点吃进筹码。屏幕上的K线图微微波动,成交量温和放大,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市场的自然行为。整整一个交易日,他神经紧绷,午饭也只是匆匆扒了两口。收盘时,看着持仓栏里满仓的中国铝业股票,他才感觉肩膀的酸胀袭来,但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这些天,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满脑子都是K线图和金融模型,高考成绩的事,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一天晚饭时,饭桌上飘着家常菜的香气。母亲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随口问:“小飞,这都二十多号了,高考成绩是不是快能查了?”李毅飞扒饭的手一顿,米饭停在嘴边。他这才猛地想起来,好像……就是这几天了。他咽下饭,含糊地应道:“嗯,妈,就这两天吧,到时候打电话查一下。”他顿了顿,放下碗,看着父母被岁月刻下痕迹的脸,语气认真起来:“对了,爸,妈,有件事我想先跟你们说。不管我考得怎么样,咱们家别摆什么升学宴了,行吗?”老李正端起酒杯,闻言动作停住了。母亲也疑惑地看过来:“为啥?这是喜事啊?街坊邻居,亲戚朋友……”“妈,”李毅飞打断她,声音不高,但很清晰,“不是我不懂人情世故。是这年头,有些关系,太复杂。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以后啊,除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那边特别亲的,其他的亲戚,咱们少走动,面上过得去就行了。没必要。”这话听起来有点绝情,但他忘不了前世。家里困难时,那些所谓的亲戚避之唯恐不及;后来他家境稍微好点,各种“关心”和“借钱”就冒出来了,像闻到腥味的苍蝇。如果不是顾及父母对这片土地、这些旧识的感情,他真想带着父母远远离开这里,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账户里的三百多万,更不能让父母知道。这钱来路对他们来说太“邪乎”,解释不清,只会让他们担惊受怕。他打算过阵子,就说是自己写网络赚的稿费,足够家里开销,让他们安心。老李沉默地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他看着儿子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看妻子脸上的茫然。这孩子,自从上了高中,主意就特别正,看事情也比他们老两口透亮。老李最终放下酒杯,粗糙的大手在桌沿上抹了一把,闷声道:“行,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咱家就关起门来过日子。”查分的日子到了。天还没亮透,李毅飞就醒了。窗外灰蒙蒙的。他拿起家里的座机话筒,手指有些凉。前世查分热线总是占线,这次他特意赶了个大早。听筒里传来单调的提示音,他按部就班地输入准考证号,等待音像拉长的秒针,一下下敲在心上。说不紧张是假的,这是他改变命运的关键一步。终于,一个清晰的电子女声传来,一字一顿:“考生姓名:李毅飞。语文:148分。数学:150分。英语:150分。理综:物理150分,化学150分。总分:748分。”电话开了免提,那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格外响亮。“啪嗒!”母亲手里正擦着桌子的抹布掉在了地上。老李端着的一杯水,晃荡了一下,溅湿了前襟。两人像被施了定身法,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748分?他们怀疑自己听错了,耳朵嗡嗡作响。李毅飞放下话筒,那声音似乎还在屋里回荡。他脸上没什么太夸张的表情,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这个结果,在他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夜晚后,显得理所当然。“爸,妈,这下可以安心了。”他看着还没回过神的父母,声音沉稳,“这个分数,省状元应该跑不了。我之前说的事,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了。以后的路,咱们得提前铺铺。”老李猛地回过神,喉结滚动了一下,重重地点头,眼圈有点发红。他伸手,用力拍在李毅飞的肩膀上,那力道沉甸甸的:“好!好小子!爸……爸没白供你!以后,爸妈没你懂的多,也帮不上啥大忙。但家里这摊子事,你放心,我们绝不给你拖后腿!你……你就往前闯!”母亲这时才“啊”地一声哭出来,是高兴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一边笑一边抹泪。果不其然,748分的消息像一颗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县城。家里的电话铃声像疯了一样响个不停,几乎要炸掉。第一个打进来的是学校。班主任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到那份狂喜:“李毅飞!好样的!状元!748分!我的天啊!校长就在我旁边,他要跟你说话!”接着是校长洪亮又带着颤抖的声音:“李毅飞同学!你是我们一中的骄傲!不!是整个县城的骄傲!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二中暑假刚跟育才合并了,搬到了新校区,名字也改了,叫‘新第一中学’!你这状元啊,是送给新学校最响亮的开门炮!学校准备给你庆功!你一定要回来啊!”李毅飞握着话筒,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办公室里的沸腾景象。他平静地表达了感谢,约定好回校的时间。刚挂断,铃声又急促地响起。记者、亲戚、父母的老同事、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电话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李毅飞不胜其烦,直接把电话推给父母:“爸,妈,就说我出门了,不知道去哪了。”老李夫妻俩有些局促地接起电话,笨拙地应付着那些或羡慕或打探的询问,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啊,是考得还行……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对对,谢谢关心……”李毅飞把自己关回房间,终于清静了。他打开电脑,点开自己的后台。这段时间虽然主要精力在投资上,但写作也没完全丢下。他构思的那个三部曲,第一部已经全部完结,第二部也上传了三分之一。成绩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后台显示的累计收益已经逼近八十万。这钱干干净净,来源清晰,正好可以用来应付一些明面上的开销,给父母一个安心的理由。等三部曲全部写完,后续的订阅和版权收入会像一条细水长流的小溪,持续带来收益。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订阅数字,心里对这次重来的机会,充满了实实在在的感激。高考状元的桂冠稳稳戴在了头上。中国铝业的股票静静躺在账户里,等待着属于它的风口。写的收入也源源不断。眼前的路,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宽阔。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选一所顶尖的大学,在那里,开启他人生的下一个关键章节。把那些在心底盘桓已久的计划,一步一步,稳稳地变成现实。窗外的蝉鸣聒噪起来,又一个炎热的白天开始了。 第 13 章 名利与本心的对撞 蝉鸣一声紧似一声,粘稠的热浪裹着小县城。李毅飞高考状元的消息,像夏天午后泼在地上的水,“滋啦”一声就蒸腾开了,带着灼人的热度。出名是意料之中,但这阵仗,还是让他和父母有点措手不及,被一股脑卷进了名利场的漩涡里。最先嗅到味道的是商人。李毅飞的名字刚贴上学校的光荣榜没两天,家里就难得热闹起来。学习用品厂的小老板、培训机构的经理,夹着鼓鼓囊囊的公文包,脸上堆着热切的笑,在狭窄的客厅里轮番登场。“李同学,英雄出少年啊!”一个穿着条纹POlO衫的中年男人,手指点着桌上精美的产品图册,“你看看我们这个‘状元笔’,只要你点头拍个照,说两句好话,这个数!”他伸出几根手指,眼神亮得惊人,“双赢!绝对是双赢!”李毅飞坐在父母身边,脸上没什么波澜。钱?他现在不缺。更关键的是,他太清楚过早陷进这些商业代言里意味着什么。那点看似丰厚的报酬,换来的可能是将来更大的麻烦和限制。他的目光,从来不在眼前这几张钞票上。直接拿下状元本人和他的父母看来没戏,商人们的目光转向了别处。没过几天,家里的座机就响得格外频繁。七大姑八大姨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挤进听筒。“毅飞啊,听姑一句劝,多好的机会!人家老板说了,成了还有我的介绍费呢!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亲戚们想想啊?”姑姑的声音又急又高,带着点埋怨。“就是!小飞,你出息了,帮衬帮衬亲戚怎么了?以前家里困难,大家也没少……咳,总之,这忙你得帮!”另一个亲戚的嗓门也不小。握着话筒,李毅飞心里没什么波澜,只觉得有点凉。这些亲戚?在他心里,分量重到值得他考虑的,只有父母和妹妹。其他人,不过是逢年过节打个照面的关系。前世的记忆像根刺——家里穷困时,那些躲闪的眼神、刻意的疏远;如今他出息了,涌上来的却是**裸的算计。人的成见,哪那么容易消除?变的只是他们看到的“价值”。事情的结果是注定的。李毅飞油盐不进,亲戚们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怨气自然撒到了他们一家头上。电话少了,背后嚼舌根的声音却多了起来。李毅飞反倒松了口气。他需要父母看清这些“血脉亲情”在利益面前的真实模样。这对他未来可能要走的路,是种提前的警示——有些牵扯,早断早干净。老李夫妻俩被气得够呛。听着那些拐弯抹角的指责和抱怨,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兄弟姐妹,为了点好处就能翻脸?这时,他们才猛地想起儿子高考前说过的话——减少关系网。原来儿子早就看透了。两口子坐在昏暗的灯下,沉默了很久。老李最后拍了下大腿:“以后……儿子的事,咱别瞎掺和了。他比咱俩明白。”打发了亲戚和商人,李毅飞开始兑现对母校的承诺。新一中,尤其是高中两年的班主任和校长,确实给了他不少支持和空间。这份情,他记着。他也希望借着状元的名头,给这所力图改变形象的学校添把火,别让它再走上辈子那条为了升学率不择手段的老路——比如逼学生走单招,甚至剥夺部分学生高考的权利。他先和学校敲定了回去演讲的日期。接着,是处理那些雪花般的邀约。广告商那边,他亲自打电话过去,声音平静但没得商量:“谢谢您的厚爱,但我现在只想专心学业,不考虑任何商业合作。”他知道,不彻底断了这些人的念想,后续的麻烦只会无穷无尽。最难缠的是亲戚。他家搬家时没声张,老家那边还以为他们一家出去打工了。躲是躲不过了,李毅飞决定和父母回趟老家。老家的堂屋里挤满了闻讯赶来的亲戚,空气闷热浑浊。七大姑八大姨围上来,嘴里全是夸赞的话,眼神却热切地在他脸上逡巡。李毅飞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语气谦逊得不像话:“叔,婶儿,姑,这次真是运气好,超常发挥了。弟弟妹妹们以后肯定比我强,只要肯用功,好大学都不是事儿!”这话像蜜糖,亲戚们听得眉开眼笑,仿佛自家孩子明天也能捧个状元回来。刚从老家回来没喘口气,初中母校老师的电话又追来了。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带着欣喜的声音:“毅飞啊!给母校争光了!回来给学弟学妹们讲讲吧?鼓鼓劲!”李毅飞没法推辞,应了下来。两天后,他站在初中母校熟悉的讲台上。台下是一张张稚嫩又带着憧憬的脸。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安静的礼堂里传开:“能站在这儿,很感谢母校和老师当年的培养。”他没有保留,把自己摸索的学习方法、遇到的困难、调整心态的经验,一五一十地分享出来。他真心希望这些孩子能靠自己的努力,拼出个好前程。学校架起了摄像机,官网同步直播。谁也没想到,这次演讲引起了不小的关注。直到这时,很多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高考状元,当年中考也是全市第一!新一中的校长在办公室看完了直播全程,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他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嘴角带着欣慰的笑。当初顶着压力给这个“特别”的学生提供支持,值了。而市一中的校长,此刻看着同样的直播画面,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当年李毅飞中考全市第一,市一中自然接触过,可对方提出的某些条件让他们觉得“不识抬举”,最终放弃。谁能想到,短短两年,这个被他们“放走”的学生,竟成了省状元?后悔药,没处买。一周后,李毅飞如约出现在新一中的大礼堂。全校师生坐得满满当当,气氛热烈。县教育局的领导也坐在前排。演讲结束,掌声雷动。教育局的领导上台,递给他一个印着“奖励金”字样的大红信封:“李毅飞同学,祝贺你!为家乡争光了!这是县里的一点心意,两万元,希望你继续努力!”李毅飞双手接过,微微鞠躬:“谢谢领导,谢谢县里和学校的培养。”紧接着,校长也递上一个信封:“学校的一点奖励,一万元!你是新一中的骄傲!”这时,一个穿着朴素、有些局促的中年男人挤到台边,他是本地一家小文具厂的老板。他手里也拿着一个厚实的信封,声音洪亮却带着点紧张:“李同学!佩服你!不为钱动心!我这人实在,没别的,捐十万!给学校,也给你!好样的!”他把信封塞到李毅飞手里,又和校长用力握了握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匆匆走下台。李毅飞捧着三个分量不同的信封,沉甸甸的。他再次向台下鞠躬。这些,不仅仅是钱,更像是一块块路标,无声地指向他必须全力以赴的未来。礼堂窗外的蝉鸣,似乎叫得更响了。 第 14 章 循梦大学 夏日的蝉鸣在枝头喧闹,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蜜糖,闷得人喘不过气。李毅飞刚结束一场在学校的公开演讲,背后衬衫洇开一小片深色汗渍,紧贴着皮肤。他推着那辆漆皮斑驳的旧自行车,刚走出校门没多远,车轮在滚烫的路面上碾过,发出干燥的沙沙声,仿佛连地面都在暑气里叹息。仅仅隔了一天,兜里的手机就突兀地尖叫起来,硬生生撕裂了午后令人昏昏欲睡的沉寂。李毅飞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学校教导处的号码。“毅飞同学,”听筒里传来班主任熟悉的声音,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寻常的急促,“现在方便的话,尽快回学校一趟,有人找你。”“找我?”李毅飞握着手机,指关节微微发白,心头掠过一丝茫然。他实在想不出,谁会在这个时间点直接找到学校去。电话那头没有更多解释,只有忙音嘟嘟响起。他捏了捏眉心,不再多想。翻身跨上自行车,链条哗啦啦一阵急响,车轮猛地向前冲去,碾过被烈日晒得发白的路面,卷起一小股干燥的尘土。熟悉的街景飞速向后倒退,风裹着热浪扑打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疑云。远远的,就看到班主任的身影戳在门卫室门口那片窄窄的阴影里,正焦躁地踱着小步。一瞧见李毅飞的身影出现在校门拐角,班主任几乎是跳着迎了上来,脸上的皱纹都因为激动而舒展开,像骤然被风鼓满的帆。“哎呀,可算来了!”他一把拉住李毅飞的胳膊,力道不小,“快,快跟我来!燕京和华清的招生老师,等你好一会儿了!”他压低声音,每个字却像小锤子敲在李毅飞心上,“这两座山头,可是咱们国家顶尖里的顶尖!你小子,心里千万有点数!”他重重拍了一下李毅飞的背,推着他往里走。燕京?华清?这两个名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李毅飞耳膜上。一股灼热的气流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心跳猛地撞在肋骨上,咚咚作响,盖过了满树的蝉鸣。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跟在班主任身后,穿过空旷安静的校园,脚步声在炽热的水泥地上显得格外清晰。会议室那扇厚重的深色木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混合着皮革和纸张味道的冷气扑面而来,激得李毅飞微微眯了下眼。室内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椭圆形会议桌旁,蒋校长和几位副校长端坐着,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带着期许的和煦笑容。然而真正攫住他目光的,是校长身侧那几位陌生人。一位是穿着利落套裙、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女士,坐姿笔挺;另一位则是身着浅色衬衫、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士,神色温润。他们的目光,平静中带着审视,齐齐落在刚进门的李毅飞身上。无形的压力,比会议室的冷气更甚。李毅飞喉结滚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那只狂蹦的兔子,脸上扬起一个得体的微笑,声音清晰地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各位老师好,我是李毅飞。”蒋校长眼中掠过一丝满意的微光,随即站起身,声音洪亮地介绍:“毅飞,这位是华清大学的张教授,”他指向那位戴眼镜的女老师,“这位是燕京大学的王教授。”李毅飞立刻微微躬身,态度恭谨:“张教授好,王教授好。”众人落座。会议室内空调的低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短暂的沉默后,华清的张教授率先开口。她抬手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直接,落在李毅飞脸上:“李毅飞同学,我们的来意,想必你已经明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华清大学,向来求才若渴。对你,我们做了相当深入的了解。”她顿了顿,指尖在面前摊开的一份资料上轻轻点了点,“高考理科状元,去年全国物理竞赛金奖、数学竞赛金奖双料得主……这份成绩单,耀眼夺目。”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强大的吸引力,“燕京为你开出的条件是:学杂费全免,本硕连读通道。同时,”她加重了语气,“我们会根据你的兴趣方向,为你匹配一位顶尖领域的导师,直接参与国家级重点科研项目。这对你未来的学术高度,将是无可估量的助力。”张教授的话音刚落,如同掷下一颗石子,在寂静的湖面漾开波纹。燕大的王教授紧接着开口,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声音沉稳如山:“华清大学与燕大,在很多方面确实难分伯仲,这一点我就不赘述了。”他目光转向李毅飞,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我们给予你的承诺是:本硕博连读,专业方向完全尊重你的个人意愿。”他微微一顿,抛出了更具体的砝码,“此外,考虑到顶尖人才需要深度思考的空间,燕京将为你提供单人间宿舍,确保你能拥有一个绝对安静、独立的环境,心无旁骛地钻研学问。”他的话语简洁有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华清深厚的底蕴和对顶尖人才的诚意。两所顶尖学府抛出的橄榄枝,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几乎同时砸在李毅飞心上。华清的科研平台与国家级项目导师,燕京的直达博士通道与独立空间……每一个条件都像磁石,强烈地吸引着他。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掌心微微潮湿。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细微的气流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他垂下眼帘,盯着光洁桌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那片刻的波澜已经沉淀下去,只剩下澄澈的坚定。他看向张教授,语气真诚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非常感谢张教授,还有王教授,两位老师专程远道而来,这份厚爱,学生铭感于心。也特别感谢蒋校长和学校一直以来对我的栽培。”他微微吸了口气,声音平稳清晰,“燕大和华清,都是我们国家学术的巅峰殿堂,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地方。能得到两所大学的青睐,我深感荣幸,也深受震动。”他的目光转向华清的张教授,那沉淀的坚定变得明亮起来:“实不相瞒,从初中开始,我心里就埋下了一颗种子。那时读到一本介绍燕大的书,看到未名湖的波光,博雅塔的剪影……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去那里,在湖边走一走,在塔下读一读书。这个念头,支撑着我度过了无数个挑灯苦读的夜晚。”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所以,非常抱歉,张教授。我的选择,是燕京大学。”张教授脸上的笑容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弧度,只是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遗憾。她轻轻摆了摆手,动作带着学者的豁达:“不必说抱歉,毅飞同学。选择从来都是双向的。华清的大门,永远向最优秀的学生敞开。期待你在燕大学有所成,也希望将来有机会,能在华清看到你交流访学的身影。”她的祝福诚挚而大度。李毅飞转向王教授,两人随即展开了更深入的交流。从核心课程体系到前沿的跨学科项目,从图书馆古籍典藏到最新的实验室设备,事无巨细。王教授耐心解答着李毅飞的每一个疑问,眼神中充满欣赏,也提出了对他在燕京未来发展的殷切期望。交流接近尾声,王教授从身旁的黑色公文包中,郑重地取出一个印有燕京大学徽记的深蓝色信封。他双手递向李毅飞,脸上是欣慰的笑容:“毅飞同学,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请务必准时入学报到。期待着你的到来。”李毅飞伸出双手,指尖触碰到那光滑坚韧的信封表面,仿佛带着微微的电流。他稳稳接过,那薄薄的信封却仿佛有千钧之重——这是无数个日夜汗水浇灌出的果实,是通往那个魂牵梦萦的湖畔的船票。“王教授,您放心!”他挺直脊背,声音铿锵有力,眼中是纯粹的、燃烧着的光,“我一定不负所望。”夕阳熔金,将小院西墙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李毅飞推门进屋,带进一身尚未散尽的热气。母亲正从厨房端菜出来,围裙上沾着几点油星。他一眼就看到了儿子手中那个醒目的深蓝色信封,动作瞬间僵住。“爸,妈,”李毅飞将信封递过去,“燕大的录取书。”母亲的手在围裙上用力擦了几下,才小心翼翼地去接。父亲老李闻声从里屋出来,看到妻子手中那抹深蓝,脚步猛地顿住。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粗糙的大手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和母亲的手一起,轻轻抚摸着通知书上凸起的校徽纹路和烫金的校名。两人凑得很近,头几乎挨在一起,目光贪婪地、一字一字地扫过通知书上的每一行文字,仿佛在辨认失散多年的珍宝。老李抬起头,眼眶发红,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又像是在笑:“好小子……好小子!咱家……咱家祖坟冒青烟了这是!”李毅飞看着父母脸上那混合着狂喜、骄傲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心头暖流涌动,冲散了最后一丝疲惫。“爸,妈,”他声音放得很轻,却异常清晰,“我打算八月初就去首都。先安顿下来,熟悉熟悉环境,等开学就直接报到。”老李夫妻俩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用力点头。“去!该去!”母亲连声说,随即又紧张地抓住儿子的胳膊,“就是……一个人去那么远,千万当心!吃住都要安排好,别舍不得花钱……”父亲也在一旁重重地“嗯”了一声,眼神里满是关切。李毅飞点点头,示意他们放心。他走进自己狭小的房间,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深红色的存折走了出来。他郑重地将存折放在父母面前那张被岁月磨得发亮的小饭桌上。“爸,妈,”他指着存折,那是他几年竞赛攒下的所有奖金,“这钱,你们拿着。”老李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想推拒:“这怎么行?这是你……”李毅飞轻轻按住父亲布满老茧的手,语气不容置疑:“别再去工地扛活了。您的腰,还有妈的风湿,不能再这么熬。”他目光扫过这间熟悉又略显拥挤的屋子,声音坚定,“我们拿这钱,去买两个位置好些的车库,开个小超市。自己当老板,总比给人卖力气强。你们也能轻松点。”他顿了顿,看着父母,“等我以后毕业工作了,咱们再换大的。”母亲的眼圈又红了,她别过脸去,用围裙角飞快地按了按眼角。老李看着儿子,又看看桌上那本沉甸甸的存折,粗糙的大手反复摩挲着桌沿。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归巢麻雀的叽喳声。过了好一会儿,老李才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鼓足了新的勇气。他抬起头,看着儿子清亮坚定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而有力的音节:“成!”日子像指缝里的沙,在忙碌中悄然溜走。李毅飞开始有条不紊地为北上做准备。他仔细地整理着陪伴他征战过无数考场的旧书和笔记,将它们分门别类地归入纸箱;查阅着关于那座北方大都市的资料,从交通地图到气候特点;搜寻着燕大的点滴信息,未名湖的四季,博雅塔的晨昏,图书馆的浩瀚,实验室的尖端……每一个细节都让他心潮澎湃。窗台上,那份深蓝色的录取通知书静静地躺在斜射进来的金色夕阳里。烫金的校名在余晖下流转着内敛而夺目的光芒,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起点。车轮碾过滚烫的路面,卷起干燥的尘土。李毅飞知道,路的尽头,那座承载着无数梦想与荣光的学府,正静静地等待着。未名湖的水波,将映照他新的征程;博雅塔的风铃,会听见他梦想拔节的声音。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15 章 首都行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经意间就滑到了七月底。七月的风裹挟着盛夏的燥热,却吹不散李毅飞内心的激动与期待——明天,他即将告别家乡,奔赴那座无数人魂牵梦绕的首都。这段日子,李毅飞完成了一次至关重要的操作。他瞅准时机,果断抛售了手中的一只妖股。股市的风云变幻在他眼中仿佛有了规律可循,随着交割单的生成,账户里静静地躺着差不多一个亿的资金。经过深思熟虑,李毅飞决定将这“小目标”全部投入广济药业。凭借着前世的记忆,他清晰地知道,到8月31号,这笔资金差不多能翻几番,变成5.3亿。为了避免引起市场波动,他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小心翼翼地多次少批量买入,每一次操作都精准而谨慎,就像一位精心雕琢艺术品的匠人。7月29日晚上,家里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香味四溢。这是李毅飞离家前和父母吃的最后一顿饭。小妹才两岁多,肉嘟嘟的小脸满是天真无邪,正坐在儿童椅上,用小勺笨拙地扒拉着米饭。李毅飞看着父母眼角的皱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没有向父母透露自己在股市的操作,只是郑重地叮嘱:“车库里的酒,你们千万别动,也别开门,就让它们在里面自然储存发酵。”老李虽然爱喝酒,但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李毅飞就早早起床。简单洗漱后,他拖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背着一个背包,和父母告别。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母亲则红了眼眶,不停地往他包里塞各种零食。走出家门,李毅飞打了一辆车,直奔汽车站。此时的汽车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们行色匆匆,有的满脸期待,有的神情疲惫。李毅飞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禁感慨:谁能想到,仅仅10年后,随着高铁等交通方式的迅猛发展,曾经热闹非凡的汽车站会渐渐走向衰落,被时代的浪潮所淘汰。找到自己的座位,是2号靠窗的位置。李毅飞将行李箱放好,便安静地坐了下来,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开始。他的旁边坐着一位去首都打工的大叔,大叔皮肤黝黑,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此刻正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精蓄锐。两人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多交流。一路上,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田野、村庄、河流一一闪过。没有意外,也没有波澜,旅途顺利得有些平淡,却也让李毅飞感到安心。抵达首都后,出了车站,李毅飞按照手机里的导航,乘坐地铁前往北大附近订好的宾馆。地铁里人潮涌动,大家操着不同的口音,行色匆匆,仿佛都在追逐着自己的梦想。李毅飞站在车厢里,感受着这座城市的脉搏,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到了宾馆,李毅飞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繁华的都市。华灯初上,街道上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光交相辉映,勾勒出一幅绚丽多彩的夜景图。“首都的繁华,果然让人迷醉。”李毅飞喃喃自语道。前世,他一直渴望能来这座城市看看,却始终未能如愿。今生,命运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决定先好好逛逛这座城市,感受它的魅力。于是,他计划第二天先去报个旅游团,跟团好好游玩一番。当初,李毅飞和高中的王老师约定好提前来学校,王老师也欣然同意。7月31日早晨,李毅飞退了房,乘坐公交车来到约好的旅社。随后,他跟着旅行社踏上了游览之旅。在长城上,他抚摸着古老的城墙,感受着历史的厚重;在故宫里,他穿梭于金碧辉煌的宫殿之间,惊叹于古代建筑的精巧与宏伟;在天坛,他静静地聆听着导游讲述那些神秘的传说和故事,仿佛穿越回了过去。时间在欢声笑语中悄然流逝,一晃一个星期就结束了。8月4号下午,李毅飞联系了王老师,询问住宿的相关事宜。王老师告诉他,自己正好在学校,可以直接过去,还会安排学长带着他办理入住手续,不过入学报到等其他事项得等到开学才行。挂了电话,李毅飞心中满是期待,终于要踏入那所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了。来到学校,王老师热情地迎接了他。一旁站着一位身材高大、面带微笑的学长,王老师介绍道:“这是钱永旺,大二的学生,学的是医学专业,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办理完住宿手续,拿到饭卡后,为了表达感谢,李毅飞邀请王老师和钱学长一起去吃饭。饭桌上,李毅飞和钱永旺聊得十分投机。李毅飞凭借着丰富的医学知识,和钱永旺探讨着各种医学案例和前沿理论,让钱永旺惊讶不已,两人越聊越投缘。在这欢快氛围中,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第二天,阳光明媚,李毅飞开始了对校园的探索。他漫步在绿树成荫的小道上,看着古朴典雅的教学楼、藏书丰富的图书馆、宽敞明亮的教室,心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从那以后,李毅飞开启了他的“图书馆泡馆之旅”。每天清晨,图书馆还没开门,他就已经在门口等候;傍晚,闭馆的音乐响起,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无论是经济类的专业书籍,帮助他深入理解市场规律和资本运作;还是法学类的法典和案例分析,让他懂得如何用法律武器维护权益;亦或是医学类的教材和研究成果,满足他对生命科学的好奇,李毅飞都如饥似渴地着。闲暇之余,他也会翻看地理方面的书籍,了解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和地理风貌。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毅飞的知识储备量呈爆炸式增长。现在的他,无论是专业知识还是综合素养,都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平,甚至可以说,参加毕业考试都毫无问题。然而,李毅飞并没有因此而骄傲自满。他深知,在这所高等学府里,人脉的积累同样重要。学校里的每一位老师,都有着深厚的学识和广泛的社会资源,说不定哪天就会在某个重要岗位上发光发热,成为一方大员。而且,自己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经营和拓展自己的人际关系网。于是,在努力学习的同时,李毅飞游览以前学校的各种学术活动和社团聚会,为以后能结识不同专业、不同背景的同学和老师,也为自己的未来打下坚实的基础。 第 16 章 开学 李毅飞的生活充实而自律,在书本与健身房之间,时间悄然流逝。每天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同时坚持高强度的体能训练,让他的每一天都充满意义。尤其是在体能训练方面,他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与毅力,5公里长跑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结束时甚至额头都不见多少汗珠,这不仅为即将到来的大学军训做好了充分准备,也塑造了他强健的体魄。得益于长期良好的生活习惯和对视力的重视,李毅飞至今视力保持极佳,没有受到近视的困扰。他身高185厘米,体重稳定在150斤左右,身形匀称挺拔。棱角分明的脸庞,搭配坚毅的眼神,彰显出一股与生俱来的阳刚之气。而大量的,则赋予了他独特的儒雅气质,两种看似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却完美融合,形成了独特的个人魅力。随着8月31日的临近,李毅飞内心充满期待,因为这天是他股票投资计划收官的重要日子。早在几个月前,他就精心布局,如今即将收获硕果。9点半股市一开盘,他便有条不紊地开始抛售股票。尽管通过专业分析,他知道这只股票当日还有上涨空间,但为了规避潜在风险,他果断执行计划。整个交易过程持续了大半天,最终成功套现5亿多元,远超预期。这次投资的成功,让他深刻认识到资金管理的重要性,决定日后分散投资,避免将所有资金集中在一只股票上。完成套现后,李毅飞迅速制定新的投资策略。他果断拿出2亿元,购入茅子和企鹅的股票,打算长期持有,未来这两家股票飞涨的时候再卖出又是一笔超大的收入。另外3亿元,则投入到近期涨势良好、预计两个月内无需调整的股票中。凭借精准的判断和合理的投资规划,他预估到11月份,资产有望增长至8亿元。更长远来看,他早已关注到明年全球股市可能出现的大跌行情,计划届时通过做空美股,实现财富的巨大跨越,目标直指百亿身家。2007年9月1日,是李毅飞人生中又一个重要的日子。他怀揣着录取通知书,来到学校办理入学手续。由于他选择主修经济学,并选修多门课程的特殊情况,班主任王老师亲自带他前往经济学教授路国才的办公室。路教授此前已从学校得知有这样一位特殊的学生,心中充满好奇,十分期待与他见面。初次见面,李毅飞礼貌而自信地向路教授做了自我介绍:“路教授好,我是李毅飞,今年17岁,来自江省安阴市。”路教授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李毅飞,无论是出众的身高,还是沉稳大气的谈吐,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第一印象。随后,路教授好奇地问道:“你好呀,毅飞同学,我看了你的高考成绩,数学、物理、化学都十分优异,为什么不选择理化专业,反而想学习经济学呢?”李毅飞认真思考后,条理清晰地回答:“路教授,我认为在当今社会,经济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核心力量。在未来激烈的国际竞争中,经济水平的高低将直接决定各行各业的发展走向。掌握经济学知识,对于理解和把握社会发展趋势至关重要。”李毅飞的回答让路教授惊讶不已,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和广阔的视野。路教授追问道:“毅飞同学,你是不是提前自学了经济学相关知识?”李毅飞坦诚回应:“教授,我已经基本学完了本科经济学课程,目前正在研读一些世界经济学著作。”为了验证李毅飞的真实水平,路教授拿出提前准备好的4张试卷,涵盖本科经济学各个重要领域的知识点,让他现场作答。李毅飞沉稳地接过试卷,全神贯注地投入答题。一个半小时后,他将答完的试卷交给路教授。路教授仔细审阅后,震惊地发现李毅飞不仅熟练掌握了本科阶段的全部知识,甚至对研究生阶段的部分内容也有深入理解,其知识储备完全达到了研究生毕业的水准。路教授平复心情后,郑重地对李毅飞说:“毅飞,你明年6月份直接参加本科和研究生毕业考试吧,没必要在本科和研究生阶段浪费时间了。趁着现在有时间,把本科和研究生的论文写好,其他手续我会和学校沟通协调。”李毅飞感激地回应:“好的,路老师,论文完成后我第一时间找您审阅。”告别路教授后,在王老师的带领下,李毅飞又先后拜访了法学教授宗隐和医学院教授夏业鱼。在法学领域,李毅飞凭借扎实的知识基础和独到的见解,同样获得了宗隐教授的认可,得到了明年本硕连读毕业、提前准备论文的许可。在中医专业方面,尽管专业实践操作要求较高,但李毅飞在针灸、药理等方面的娴熟技能,以及跟随老中医学习的经历,让夏业鱼教授大为赞叹,最终也同意他明年本硕同时毕业。一天之内,李毅飞连续通过三位教授的考核,顺利开启了多学科快速深造的通道。然而,他并未满足于此。考虑到明年即将发生的重大事件,他决定再选修物理和地质学两门学科。于是,他再次找到王老师,在王老师的帮助下,顺利拜访了这两个专业的教授,并凭借自身实力通过考核,获得可以跟着学习的机会,没有向前面三个教授直接能参加毕业考,李毅飞也没有失望,他要的就是一个资格而已。忙碌的一天结束后,夜幕降临。李毅飞来到经济学院,找到导员张强。张强早已从路教授那里了解到李毅飞的特殊情况,知道他目前只是暂时在经济学院过渡,主要参与军训项目,军训结束后将按照路教授的安排,全身心投入到多学科的学术研究中。站在新的起点上,李毅飞对未来充满信心。尽管接下来面临着撰写多篇论文、跨学科学习研究的巨大挑战,但凭借他的智慧、毅力和对知识的渴望,李毅飞相信凭着这么多的硬实力未来的路会越走越远也越走越广。在逐梦的路程中,李毅飞以坚定的步伐,向着更高的目标迈进,历史上肯定会有其印迹。 第 17 章 军训1 九月的康庄611学生军训基地,盛夏的余威仍在肆虐。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操场上的空气仿佛都在扭曲变形,唯有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为这燥热的氛围增添了几分聒噪。2354名07级本科生身着崭新的迷彩服,整齐列队于训练场上。胸前闪耀的校徽与军绿色交相辉映,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初入大学的兴奋与对军训生活的好奇,却没人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挑战,将彻底颠覆他们对“吃苦”的认知。开训典礼在庄严的军歌声中拉开帷幕,当五星红旗缓缓升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然而,典礼一结束,这份庄重便被现实的严苛打破。常安教官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迈着标准的正步踏入队伍中央。他身姿挺拔,黑色作战靴与地面碰撞出铿锵有力的节奏,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看穿每个人内心的忐忑。“立正!”一声暴喝,如惊雷般在训练场上炸响,震得李毅飞后颈发麻。周围的同学也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原本还窃窃私语的队伍瞬间安静下来。常安教官扫视着眼前这群青涩的学生,语气冰冷而严厉:“从现在起,你们的字典里只有‘到’和‘是’,其他废话,憋回去!在这里,没有特殊,没有例外,只有服从!”紧接着,“间距一臂散开”的指令下达。原本整齐的队列顿时乱作一团,如同被惊扰的蚁群。有人原地打转,茫然地寻找自己的位置;有人被背包带缠住脚踝,狼狈地踉跄着;几个女生的军训帽被突然刮起的风卷走,追着帽子满场跑。常安教官的眉头越皱越紧,尖锐的哨声骤然响起,划破了燥热的空气。“你们是来春游的?看看这稀碎的队形,连幼儿园小朋友都不如!”常安教官怒目圆睁,声音中满是失望与愤怒。就在众人胆战心惊时,他突然伸出食指,精准地指向队伍最后一排左边第一个的李毅飞:“你,出列!”李毅飞心中一凛,前世的军训经验让他迅速调整状态。他踏出队列的每一步都沉稳有力,迷彩胶鞋底与地面摩擦出沙沙声响,整个人昂首挺胸,肩胛骨自然后缩,宛如一杆笔直的标枪。常安教官绕着他缓缓踱步,作战靴上的金属鞋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看好了!下颌微收,双眼平视前方十点钟方向,手指缝必须夹住扑克牌。”说着,常安教官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桃A,塞进李毅飞的指缝,“这张牌掉了,全队加练半小时。”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汗珠顺着李毅飞的太阳穴不断滚落,在眉骨处凝成透明的水珠,又顺着脸颊滑进衣领。三十分钟过去,周围早已传来此起彼伏的闷哼声。前排的男生小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膝盖微微抖动;有女生脸色煞白,嘴唇抿得毫无血色,身体摇摇欲坠。常安教官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诱惑地说:“想休息?可以,现在打报告,我立马让你去树荫下喝冰镇可乐。”然而,队列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选择放弃,李毅飞更是纹丝不动,那张红桃A稳稳地夹在指间。当正午的太阳攀上中天,常安教官终于下达了解散令。李毅飞活动着发麻的脚踝,只听见身后传来同学们的窃窃私语。“这人是不是开挂了?我感觉小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听说他有武术功底,难怪这么厉害……”下午的齐步走训练,堪称一场“噩梦”。常安教官拿着石灰粉,在地上画出一条条白色标线,要求每个人迈出的每一步都必须精准地落在刻度上。“脚跟先着地,脚掌迅速碾实,膝盖绷直!”他一边大声喊着口令,一边抓住某个男生软绵绵的手臂猛地甩动,“你这是在踢正步还是在跳芭蕾?重来!”训练场上,脚步声杂乱无章,不断有人出错。常安教官的批评声、纠正声回荡在整个场地。而李毅飞再次被选为示范标兵。当他踏出第一步时,整个训练场突然安静下来。他的迷彩裤带随着步伐节奏有力地拍打腰间,双臂摆动划出完美的四十五度夹角,脚尖擦过地面的枯叶,发出利落的声响,每一个动作都如同经过精密计算般标准。常安教官罕见地点了点头,却紧接着提高声调:“别光盯着他!他能做到,你们凭什么不行?全体都有,再来!”暮色渐渐笼罩大地,天边泛起诡异的紫红色。正当同学们以为一天的训练终于结束时,常安教官突然吹响集合哨。他面色严肃,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寻常的凝重:“接上级通知,今夜加练。所有人提前晚餐,二十分钟后带好装备在训练场集合。”说罢,他转身离去,作战靴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有力。食堂里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有消息灵通的学生打听到,原来是上级下来视察时,看到学生们训练时松松垮垮的样子,把教官们狠狠批评了一顿。李毅飞默默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不经意间瞥见常安教官站在食堂门口。他手里把玩着一枚战术手电筒,冷白的光束扫过腰间的对讲机,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那眼神,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计划。夜色完全笼罩基地,整个营地陷入紧张的躁动之中。李毅飞摸了摸背包侧袋里的压缩饼干,忽然想起下午教官检查装备时,在自己水壶里悄悄倒了半瓶藿香正气水。远处传来阵阵犬吠,混着此起彼伏的集合哨声,让人心中隐隐不安。此时,没有人注意到,常安教官独自站在瞭望塔下,借着微弱的月光,反复核对手里的训练计划。这场所谓的“加时训练”,似乎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 18 章 军训2 夜幕如浓稠的墨汁倾泻而下,康庄611军训基地的探照灯刺破黑暗,在训练场投射出惨白的光晕。李毅飞下意识紧了紧迷彩服领口,晚风裹挟着白天残留的热浪拂过脸颊,带着训练场特有的尘土气息。他望着远处整齐排列的训练器材,原本以为凭借前世军训经验和日常锻炼,夜间训练不过是场稍显辛苦的试炼,却不知等待他的将是彻底颠覆认知的淬炼。尖锐的哨声突然撕裂夜空,惊起树梢栖息的夜枭。常教官手持战术手电筒大步走来,光束扫过队列时在同学们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全体都有!原地踏步——走!"口令声如同炸雷,李毅飞深吸一口气,右脚重重踏下。鞋子与水泥地面碰撞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战鼓,震得胸腔微微发麻。起初的队伍如同散沙,脚步声杂乱无章。有人因跟不上节奏频频错步,迷彩裤腿摩擦发出窸窣声响;有人手臂僵硬地摆动,活像机械木偶。常教官皱着眉头来回踱步,手电筒的冷光精准锁定每个动作变形的同学:"膝盖再抬高五公分!手臂摆动要带风声!这是踏步,不是踩棉花!"他突然停在一名男生面前,伸手按住对方颤抖的膝盖猛地向上顶:"发力点在大腿,重来!"随着训练持续,汗水顺着脊梁沟蜿蜒而下,将迷彩服浸出深色汗渍。夜风非但没有带来凉意,反而裹挟着白天被晒得发烫的地面蒸腾起的热气,让人仿佛置身蒸笼。正步训练时,常教官用白色石灰在地上每隔75厘米画一条标线,要求脚尖必须精准叩击标记。李毅飞盯着二十米外的光点,腿部肌肉绷成铁索,每次踢腿都感觉韧带在极限边缘拉扯。身旁的女生呼吸愈发急促,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几次险些摔倒。"坚持住!"常教官突然冲进队列,抓住一名男生摇晃的手臂狠狠甩向侧方:"摆臂要有力!正步踢出去要有砸穿地面的气势!"那男生满脸涨红,脖颈青筋暴起,重新踢出的一脚带起大片灰尘,在探照灯下扬起金色雾霭。此起彼伏的踏步声、粗重的喘息声,与常教官的呵斥声交织,在夜空下谱写出激昂的训练乐章。不知过了多久,"全体队友,原地休息!"的口令终于响起。同学们如断线风筝般瘫倒在地,有人直接趴在滚烫的地面,有人仰躺着大口喘着粗气。然而常教官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坐好!谁让你们躺下了?不想休息的,立马进行下一项训练!"众人如同触电般翻身坐起,后背挺得笔直,连最散漫的学生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常教官抱着资料箱走向临时搭建的投影幕布,便携式投影仪亮起的瞬间,白墙上映出"军事理论基础"六个大字。"谁能说说,什么是军事理论?为什么我们要学这些?"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战术笔在掌心灵活翻转。训练场顿时响起窸窸窣的讨论声,前排男生率先举手:"军事理论就是教我们打仗和看地图的!""我觉得是了解现代化战争怎么打的!"扎马尾的女生补充道。"还有网络战、信息作战这些新东西!"后排传来七嘴八舌的回应。李毅飞听着同学们的发言,前世刷到的艾工讲座视频在脑海中翻涌。那些在深夜点燃热血的话语,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举手起身,声音沉稳而有力:"军事理论课是让我们明白,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当今世界看似和平,实则暗流涌动。谈判桌上的每一次交锋,外交场合的每一句发言,背后都是国家综合实力的较量。没有强大的国防,再动听的言辞也只是空谈;没有坚不可摧的军事力量,所谓的正义与真理都失去了立足的根基。"全场陷入死寂,常教官握着遥控器的手停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闪过惊艳的光芒。短暂的沉默后,雷鸣般的掌声骤然炸响,惊飞了训练场边栖息的夜鸟。掌声惊动了隔壁队伍,也引来了军训主官张浦。"老常,什么情况?"张浦大步走来,腰间对讲机发出刺啦声响。常教官难掩兴奋,直接拽过李毅飞:"张队,你听听这小子的见解!"当李毅飞的发言被复述完毕,张浦的目光像X光般在他身上打量,疑惑渐渐被欣赏取代。他重重拍了拍李毅飞的肩膀:"好小子!能把理论和现实结合得这么透彻,不简单!"短暂的插曲过后,训练继续。常教官特意将李毅飞的发言融入讲解,结合中东等国际热点,剖析军事理论在当代的重要性。30分钟的理论课结束,等待大家的又是新一轮高强度训练。但这一次,同学们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思索的光芒,踏步声也变得更加整齐有力。训练间隙的拉歌环节成了难得的放松时刻。"对面的,来一个!"此起彼伏的拉歌声在基地回荡。李毅飞跟着众人扯着嗓子呐喊,汗水顺着下巴滴落,打湿了迷彩服领口。当隔壁队伍唱起《团结就是力量》,他们立刻用更嘹亮的《强军战歌》回应,此起彼伏的声浪中,白天的疲惫仿佛都化作了青春的热血。晚上9点,训练终于结束。常教官带领大家回到宿舍,开始教授内务整理。"被子要三分叠七分修,棱角必须像刀切一样锋利;牙缸、脸盆、马扎必须摆成一条直线。"他边示范边讲解,双手在豆腐块般的被子上反复按压塑形。李毅飞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个动作细节,手中的被子被反复折叠、压实,汗水滴落在布料上晕开深色痕迹。月光透过铁栅栏洒进宿舍,映照着此起彼伏叠被子的身影。李毅飞躺在床上,浑身酸痛却毫无睡意。白天的烈日、夜晚的呐喊,还有那句引发共鸣的话语,在脑海中不断回响。他知道,这场军训正在重塑的,不仅是体能与意志,更是对责任与担当的全新认知。而此刻,在基地另一间亮着灯的办公室里,常教官和张浦正对着李毅飞的档案热烈讨论,窗外的夜风吹动窗帘,预示着李毅飞的军训之旅,将迎来更多意想不到的挑战与机遇...... 第 19 章 军训3 九月的骄阳炙烤着大地,北大校园里,一场意义非凡的军训拉开帷幕。对于刚踏入这所顶尖学府的学子们来说,军训不仅是体能的考验,更是心智的磨砺。李毅飞,这位怀揣着远大理想的少年,也在这场历练中书写着属于自己的精彩篇章。军训首日,陌生的环境、严格的纪律以及高强度的训练,让许多同学一时难以适应。李毅飞也不例外,长时间的站军姿让他的双腿酸痛不已,烈日下的汗水不停地滑落,浸湿了衣衫。但他深知,这是成长必经的过程。与其他同学不同的是,李毅飞并没有沉浸在对不适的抱怨中,而是默默调整心态,努力跟上训练节奏。他心里清楚,能考入北大的同学都不是弱者,自己更不能轻易认输。随着时间的推移,同学们逐渐适应了军训的节奏,训练场上的氛围也愈发热烈。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训练场上,李毅飞和同学们便开始了一天的训练。从基础的队列动作到复杂的战术演练,大家都充满激情,力求做到最好。在这个过程中,李毅飞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和毅力。教官开始教授军体拳时,李毅飞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知识。凭借超强的记忆力,他能迅速记住每个动作的要领;而平时坚持锻炼的习惯,让他在动作的力度和协调性上也远超同龄人。无论是弓步冲拳的迅猛,还是马步格挡的稳健,李毅飞都做得有模有样。其他同学还在为记住动作顺序发愁时,他已经能够熟练地打出整套军体拳。不仅如此,李毅飞还充分利用休息时间。当别的同学在休息闲聊时,他总是主动找到教官,虚心请教格斗技能。回想起军训第一天晚上,在大家在军事理论课上的表现,李毅飞曾慷慨激昂地表达了自己对军事理论的发言。这份真诚和热血,让教官们对他印象深刻。因此,当李毅飞前来请教时,教官们都格外热情。常教官不仅耐心地为他讲解动作细节,还经常和他对练,将自己在部队所学的格斗技巧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李毅飞的刻苦努力,教官们都看在眼里。在每天的教官集中会议上,常教官总会不吝言辞地夸奖李毅飞,称赞他领悟力强、训练态度端正。张浦总教官听了,也忍不住跟着夸奖几句。渐渐地,李毅飞在教官群体中声名远扬。其他教官既羡慕常教官能遇到这么好的苗子,又对李毅飞充满好奇,都想亲眼看看这位备受赞誉的学生。张浦总教官甚至动了将李毅飞挖到部队的念头。他看着训练场上英姿飒爽的李毅飞,心想这孩子身体素质好、学习能力强,如果能进入部队,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但转念一想,这些能考上北大的学生,都是国家未来科研和建设的栋梁,或许在学术领域,他们能为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想到这里,张浦总教官只好作罢,心中却依然对李毅飞充满期待,盼望着这些天之骄子们能在未来的学术道路上取得卓越成就,说不定以后我**事科技的跨越式发展,就靠他们了。时光飞逝,9天的军训时光即将画上句号。终于迎来了军训的最后一天——列队展示。这一天,训练场上气氛庄重而紧张。主席台上,坐着校领导和部队高层,他们神情严肃,目光如炬,等待着检阅新生们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张浦总教官作为总指挥,在主席台下严阵以待,随时准备下达指令。“报告首长,各方队准备完毕,请检阅!”随着一声洪亮的报告声,阅兵仪式正式开始。一个个方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响亮的口号,依次从主席台前走过。李毅飞所在的方队排在第三队,他和常教官作为带队人员,站在方队的最前方。看着眼前威严的领导们,李毅飞内心激动不已。这些平日里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人物,此刻却近在咫尺,而自己竟然有机会在他们面前展示训练成果。他暗自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状态。李毅飞昂首挺胸,眼神坚定,每一个动作都做得一丝不苟,每一步都踏得铿锵有力,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沉稳与坚毅,远远看去,竟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兵。当李毅飞他们方队走过主席台后,一位部队领导忍不住向张浦总教官询问:“刚刚走过的方队怎么有两个老兵领队,别的方队都是一个老兵一个学生?”张浦总教官立刻立正,大声回答:“报告首长,刚刚的也是一个老兵一个学生。这个学生叫李毅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他学习能力极强,训练时刻苦认真,思想觉悟也很高。在之前的军事理论课上,他的回答更是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见解和格局……”张浦总教官详细地向领导们介绍了李毅飞在军训期间的优异表现。校领导和部队首长听后,对李毅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决定在列队展示结束后,当面见见这位备受称赞的学生,于是叮嘱张浦总教官安排此事。列队展示结束后,张浦总教官让常教官去通知李毅飞,说首长要见他。李毅飞听闻这个消息,一时有些发懵,完全没想到这么大的领导会找自己。但他不敢有丝毫耽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常教官快步前往会议室。来到会议室门口,张浦总教官先进去报告情况。片刻后,他出来将李毅飞带进了会议室。“首长,李毅飞带到!”张浦总教官大声说道。李毅飞连忙敬礼,声音洪亮地喊道:“首长好!”“毅飞同学,不用紧张。”一位首长微笑着说道,“今天找你过来,就是想看看让各位教官赞不绝口的同学到底是什么样子。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很不错!”随后,首长们和李毅飞亲切地聊了几句,询问了他在军训中的感受、对未来的规划等问题。李毅飞虽然内心紧张,但还是尽量保持镇定,有条不紊地回答着首长们的问题。结束会面后,李毅飞长舒一口气,走出会议室时,手心还微微冒汗。毕竟,面对如此重要的领导,任谁都会感到紧张。军训结束后,同学们被带回学校,即将开启正式的学习生涯。离开之前,李毅飞特意和常教官、张浦总教官互换了联系方式。他真诚地说:“谢谢两位教官这段时间的教导,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咱们常联系!”两位教官也对李毅飞寄予厚望,拍着他的肩膀鼓励他在未来的学习道路上继续努力。回到学校,李毅飞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这9天的军训,对他来说是一次全方位的蜕变。曾经略显稚嫩、儒雅的少年,如今变得更加坚毅、果敢。他的皮肤被晒黑了,但身体线条却更加立体,充满了力量感;他的眼神更加坚定,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份军人的气质。李毅飞深知,自己本科阶段的知识已经学完,接下来要为更高的目标努力。他计划着明天去拜访几位教授,看看在学习方面有什么新的安排。而这次军训,也为他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他在各科考核中都取得了优秀的成绩,学院还会给予他嘉奖,这份荣誉将被郑重地记录在他的档案里,成为他成长路上的又一个闪光点。回顾这段军训时光,李毅飞感慨万千。人生的进步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每一次成长都源于点滴的积累。优秀的人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除了抓住机遇,更重要的是凭借坚持不懈的努力。在未来的日子里,李毅飞将带着军训中收获的坚韧和勇气,在学术的道路上继续奋勇前行,向着自己的理想不断迈进。 第 20章 医学初体验 第二天清晨,晨光微露,李毅飞便匆匆赶往路教授的办公室。推开门,只见路教授已伏案工作,专注的神情让人敬佩。李毅飞轻轻敲门,得到应允后走进办公室,礼貌地问道:“路老师,我想问一下我后面如何安排?”路教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和蔼地说道:“毅飞啊,你这几个月先把英语等级考了,这个对你来说不难。后面的话,你先把这些书看完,不用来回折腾了,看完之后再来找我。论文你有时间就好好写写,写好拿过来。别的有啥不懂的就问一下师兄师姐,上次你师兄也给你联系方式了。”说着,路教授从桌上拿起一张书单,轻轻放到李毅飞面前。李毅飞双手接过书单,点头应道:“好的,路老师,那我就先回去了,路老师再见。”离开路教授的办公室后,李毅飞马不停蹄地前往法学教授和医学教授的办公室。在法学教授那里,得到的安排和路教授如出一辙,法学教授让李毅飞先把几本重要法典看完,然后再来交流。李毅飞深知法学法典的重要性,认真记下教授的要求。而医学教授夏老师则给了李毅飞一个不一样的安排。夏老师告诉李毅飞,明天就开始跟着自己坐诊。李毅飞心里明白,三位教授估计早已互相沟通过,根据各自学科的特点为自己制定了学习计划。至于物理和地质学院的教授,李毅飞之前就有过沟通。这两位教授认为李毅飞要同时修习这么多专业,时间上会很紧张,便建议他有时间就多看看教授推荐的书。从各位教授那里出来后,李毅飞直奔图书馆。他按照教授们的要求,将需要的书籍一一借出。抱着厚厚的一摞书回到宿舍,李毅飞便一头扎进了学习的海洋。他仔细估算了一下,这些书全部看完差不多需要一周时间,而且后面还要跟着夏老师坐诊学习,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但李毅飞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充满了斗志。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李毅飞就早早来到了某大医院。他找到了夏教授的办公室,安静地在门口等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快到八点钟的时候,夏教授和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朝着办公室走来。李毅飞猜测,这两位应该就是夏老师的学生,自己的师兄师姐。李毅飞连忙收起手中正在的《黄帝内经》,恭敬地说道:“夏老师好。”夏教授笑着说:“毅飞,你来的这么早,下次不用来的这么早,昨天忘了和你交待了,这两位是你的师兄师姐,王洋和顾彩利。”夏老师边说边带着众人走进诊室,一路上简单介绍着王洋和顾彩利的情况。原来,王洋是夏老师的博士生,顾彩利是硕士生。李毅飞知道,自己现在相当于被夏老师当成研究生进行教学,而且还是直接的实践性教学,毕竟书本知识和实际临床有很大不同,需要在实践中不断摸索和学习。和师兄师姐打过招呼后,李毅飞安静地坐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看着夏老师对患者进行诊治。只见夏老师运用望闻问切之法,手法娴熟自如,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询问都充满了专业与严谨。李毅飞不敢有丝毫懈怠,将夏老师的每一个诊断过程都一字不落的记入脑海,并结合自己所学的知识进行理解和思考。在这个过程中,以前书本上一些模糊不清的知识也开始融会贯通,让他对医学有了更深的认识。时间过得飞快,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夏老师洗了洗手,李毅飞突然发现师兄师姐好像小鹌鹑似的,身体微微颤抖,脸上露出紧张的神情。李毅飞有些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夏老师开口说道:“你们也看了一上午了,谁来和我说说今天上午总共出现多少种病症,每种又有啥特点,有哪些注意事项,又有哪些治疗手段,多久能恢复?”说完,夏老师看向了王洋。王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今天上午共接诊了30位病人,大概有10种病症,主要是不知名的发热,肿瘤,还有胃肠混乱等,治疗手段以药剂和针灸配合治疗。”王洋说了大概5分钟,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观察和理解。接着,夏老师又看向顾彩利。顾彩利也不甘示弱,在王洋的基础上,又补充了一些细节,同样说了5分钟左右。最后,夏老师的目光落在了李毅飞身上。本来夏老师想说让李毅飞好好学习,后面也要进行提问,但还没等夏老师开口,李毅飞以为自己也要回答,连忙起身说道:“夏老师,今天上午总共接诊了32位病人,临时加了两个号。主要诊治手段以望闻问切为主,所有病症病因总体可以归纳为热症,代谢不调。”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李毅飞开始对上午接诊的每一位病人进行分析,从病症表现到病因推断,从治疗手段到预后情况,条理清晰,分析透彻。王洋和顾彩利瞪大了眼睛,直呼不可能,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学都白上了。而夏老师两眼放光,心中直呼“捡到宝了”,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兴奋得都顾不上批评两个师兄师姐。不过,这两位师兄师姐刚松了一口气,夏老师就开始了长达5分钟的说教。夏老师语重心长地说道:“看看你们,同样是学习,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毅飞刚来就能有这样的表现,你们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学习态度和方法。医学是一门严谨的学科,容不得半点马虎,你们一定要更加努力,多观察、多思考、多总结……”听着夏老师的教导,王洋和顾彩利羞愧地低下了头,眼眶微微泛红,心中满是懊悔和不甘。李毅飞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感慨万千。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得益于之前的努力学习,但也明白,医学之路漫长而艰辛,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在未来的日子里,他还需要不断学习,不断实践,在各位教授的指导下,在师兄师姐的帮助下,在多学科的学习中不断提升自己,向着更高的目标迈进。而这一天的经历,也让李毅飞明白了学无止境,光看书不如无书,脑海里的知识得用起来才能成为自己进步的武器。 第 21 章 论文1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李毅飞跟随夏教授学习中医已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于李毅飞而言,是知识飞速积累、技能快速提升的黄金时期;而对于他的师兄师姐们来说,却是充满压力、近乎“自闭”的难熬阶段。李毅飞展现出的惊人学习天赋与刻苦钻研的精神,让他在中医知识与技能的学习上突飞猛进。每天,当师兄师姐们还在为一些基础理论和常见病症的诊断治疗方法苦苦思索时,李毅飞早已深入到经典医籍的核心内容,对疑难病症的分析也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他如饥似渴地各类中医典籍,从《黄帝内经》到《伤寒杂病论》,从《本草纲目》到现代中医研究著作,每一本书都被他反复研读,汲取其中的精华。课堂上,他提出的问题越来越深奥,常常让师兄师姐们听得云里雾里,就连夏教授这位国家级中医专家,有时也需要稍作思考才能给出全面的解答。夏教授望着李毅飞不断进步的身影,心中既欣慰又头疼。欣慰的是,自己遇到了一个百年难遇的中医奇才,假以时日,李毅飞必将在中医领域大放异彩;头疼的是,按照李毅飞这样的学习进度,要不了多久,自己肚子里的“存货”就会被他掏空。更让夏教授感到压力的是,李毅飞对知识的渴望永无止境,他的问题常常涉及中医理论的前沿领域和跨学科的研究方向,这对夏教授的知识储备和教学能力都是极大的挑战。经过一个月的刻苦学习,李毅飞在中医药知识和技能方面已经达到了融会贯通的境界。无论是中医基础理论、中药方剂学,还是中医诊断学、针灸推拿学,他都能熟练掌握并灵活运用。然而,中医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后续的成长更多地需要通过日积月累的临床实践和经验总结。不过,对于李毅飞来说,目前所掌握的知识已经足够满足他的需求。他学习中医,并非是为了成为一名职业医生,而是希望能够通过中医知识保障自己和家人的健康,同时,也期望在未来的工作中能够运用医术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在对中医知识有了全面的掌握后,李毅飞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规划。他向夏教授询问,自己是否有资格去考取执业医师证。夏教授思索片刻后表示,等李毅飞明年拿到毕业证,她愿意推荐李毅飞参加考试。夏教授在中医界的地位举足轻重,她的推荐极具分量,许多常规的限制条件在她这里都可以适当放宽。这得益于夏教授师门传承悠久,在中医界人脉广泛、关系网深厚,能够为优秀的弟子提供更多的发展机会。鉴于李毅飞卓越的学习能力和扎实的知识储备,夏教授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不再让李毅飞继续跟着自己学习。当初,夏教授与另外两位教授共同制定了对李毅飞的培养计划,他们预估李毅飞至少需要在每位教授门下学习两年,才能顺利完成学业。虽然之前曾提及李毅飞明年可以本硕毕业,但那只是初步设想,且有诸多前提条件。如果李毅飞在学习过程中达不到要求,仍需按照传统的“4+2”模式完成学业。而如今,李毅飞的表现远超预期,这让夏教授不得不重新思考培养方案。她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如何与学校沟通,为李毅飞开创这种特殊的毕业先例?回想起当初三人制定的培养计划,夏教授不禁感叹,这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馊主意”。此时的李毅飞,还沉浸在学习成果的喜悦中,全然不知三位教授的纠结与打算。他单纯地以为,按照夏教授所说,自己明年就能顺利本硕毕业。前世就读于普通院校的他,从未见识过顶尖学府如此灵活的培养模式,也没有深入思考其中的复杂情况。他哪里知道,在学术严谨的高校中,刚入学一年就实现本硕毕业,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而这一切,其实是三位教授有意为之,他们希望通过这种看似宽松的说法,来观察李毅飞在多学科学习道路上的真实能力和发展潜力。如果李毅飞确实天赋异禀、后劲十足,学校将全力培养;若他表现出后劲不足,学校则会建议他专注于一门学科,脚踏实地地学习。结束了跟随夏教授的坐诊学习,李毅飞回到宿舍,他与夏教授的学习阶段告一段落。此时,他想起了路教授布置的任务——撰写两篇毕业论文。李毅飞深知这是对自己学术能力的一次重要考验,也是展示自己研究成果的好机会。经过一番思考,李毅飞确定了两篇论文的主题。第一篇论文,他打算写一篇关于房地产未来几年发展对经济影响的较为浅显易懂的文章,旨在通过分析房地产市场的现状和趋势,探讨其对宏观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多方面影响;第二篇论文,他则准备深入剖析当前世界经济形势,大胆预测明年可能出现的世界经济崩盘及其对各国经济的深远影响。凭借前世在经济领域的丰富经历,以及今世对大量经济类书籍的深入研读,李毅飞在撰写第一篇关于房地产经济的论文时,思路清晰、下笔如有神助。他从房地产市场的供需关系、政策调控、金融风险等多个角度入手,结合具体的数据和案例,详细阐述了房地产行业与经济发展之间的紧密联系。没花多长时间,一篇结构完整、内容详实的论文便跃然纸上。然而,在撰写第二篇关于世界经济崩盘的论文时,李毅飞却遇到了不小的挑战。毕竟,预测世界经济崩盘是一个极其复杂且敏感的话题,需要大量详实的数据支撑和严谨的逻辑推理。为了确保论文的科学性和可信度,李毅飞查阅了海量的国内外经济数据、研究报告和学术文献,对全球主要经济体的经济结构、货币政策、国际贸易等方面进行了深入分析。他还关注到了国际政治局势、地缘冲突、科技发展等因素对经济的潜在影响。在这个过程中,李毅飞不断调整论文的框架和内容,反复推敲每一个观点和论据,力求做到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在论文创作的日子里,李毅飞常常废寝忘食。宿舍里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他时而埋头苦写,时而托腮沉思,时而又在电脑上搜索资料、核对数据。他深知,这两篇论文不仅关乎自己的学业成绩,更是对自己知识储备和研究能力的一次全面检验。他渴望通过这两篇论文,向路老师展示自己在经济领域的见解和才华,也为自己的学术道路奠定坚实的基础。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毅飞在论文创作上不断取得进展。他期待着完成论文的那一天,也对自己未来的学习和研究充满了信心。而此时,夏教授还在为如何与学校沟通李毅飞的培养和毕业问题而忙碌,另外两位教授也即将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而头疼。 第 22 章 论文2 晨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大学校园里,李毅飞攥着精心准备的论文,站在路国才教授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后敲响了门。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怀揣着来自未来的记忆,即将在学术的天地里投下一颗震撼的石子。门开了,路国才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与打量,显然一时没认出眼前的年轻人。李毅飞有些窘迫,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赶忙解释道:“路老师,我是李毅飞,之前跟着夏教授坐诊学习,最近刚结束。您之前提到的毕业论文,我已经完成了,特意拿来请您指导。”路国才教授这才恍然大悟,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哦,是毅飞同学啊,一个月没见,都差点认不出来了。”李毅飞心里暗自吐槽,怕是教授早就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但嘴上却恭敬地说道:“都怪我,没有经常过来向您请教。夏老师那边暂时不需要我帮忙了,以后我一定多来听您教诲。”路国才教授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暗自思忖。在他的印象里,李毅飞一直跟着夏教授学习医学,如今突然拿着论文来找自己,难道是在医学方面天赋不足,被夏教授放弃了?想到这里,路教授不禁有些无奈。学校当初答应李毅飞那些特殊的学习条件,现在看来似乎有些草率。虽然李毅飞记忆力出众、博览群书,但在学术道路上,天赋才是关键。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保持着和蔼的微笑,伸手接过论文:“既然写好了,那就给我看看吧。”李毅飞满怀期待地递上论文,内心既紧张又兴奋。这两篇论文凝聚了他无数个日夜的心血。第一篇《房地产经济对城市发展的影响》,他通过查阅大量资料,参考多个城市调研报告,结合国内外的案例,客观地分析了房地产经济在城市发展中的作用与潜在问题,观点中肯,与国家的发展思路不谋而合。路教授开始论文,起初只是抱着随意看看的态度,毕竟在他看来,一个没有系统学习过经济学的学生,能写出什么有深度的内容?但随着的深入,他的眉头渐渐舒展,眼中露出一丝赞赏。这篇论文结构严谨,论证充分,诸多观点都颇具见地。如果打分的话,80分绝不为过,在本科生的论文中,算得上是优秀之作。路教授对李毅飞的看法悄然发生了改变,或许这个少年在经济学领域还有可塑之处,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有所建树。不过,要想提前研究生毕业,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能顺利完成本科学业就已经很不错了。接着,路教授翻到第二篇论文,题目是《论当今世界经济发展中的经济危机》。看到这个题目,他心中忍不住想要吐槽,一个连经济学课程都没系统学过的学生,竟然大谈经济危机,未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出于对学生的尊重,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然而,才看了几页,路教授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原本随意的目光变得专注而严肃,的速度也明显放缓,逐字逐句地品味着论文中的内容。李毅飞在论文中,通过收集海量的国内外资料,包括外网的深度分析、鹰酱国近几年的政治策略以及西方国家的经济措施,抽丝剥茧般地揭示了经济危机背后的深层原因。从美国宽松房贷政策导致的房地产泡沫,到金融衍生品的过度创新,再到金融机构即将面临的流动性危机,每一个环节都分析得鞭辟入里,将隐藏在繁荣表象下的危机根源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路教授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作为经济学领域的专家,他并非没有察觉到世界经济存在的一些问题,但在国外经济界的一片吹捧声和各种迷雾弹的干扰下,他也忽略了许多关键细节。而李毅飞的这篇论文,就像一束强光,照亮了那些被忽视的角落,让他不寒而栗。如果不能提前做好应对,一旦经济危机爆发,国家的发展必将受到巨大冲击。此时,路教授对李毅飞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再也不认为这是一个好高骛远的学生,而是将其视为上天赐予自己的天才学生。读完论文后,路教授迫不及待地与李毅飞就论文内容展开了深入探讨。两人从美国的金融政策聊到全球经济的联动性,从金融衍生品的风险聊到各国的应对策略,思维的碰撞在办公室里激荡出智慧的火花。探讨结束后,路教授神色严肃地看着李毅飞,问出了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你觉得这次经济危机什么时候会发生?”这个问题,路教授其实在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猜测,但他更想听听李毅飞的看法。在他看来,能写出如此深刻论文的少年,对危机的判断一定有其独到之处。李毅飞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坚定而果断地回答道:“08年下半年。到时候,全球性经济危机将全面爆发,大量企业会倒闭,失业潮会席卷全球。”听到这个答案,路教授心中暗自惊叹。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竟然能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准确的预判,这简直不可思议。他不禁对李毅飞刮目相看,心中已经将其视为经济学界不可多得的明日之星。办公室里,晨光依旧温柔地洒在桌面上,但此刻这里发生的对话,或许将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埋下应对的伏笔。李毅飞看着路教授震惊又欣赏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自豪与欣慰。他知道,自己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和这段时间的努力,成功地引起了专家的重视。而接下来,他希望通过路教授,能让国家提前做好准备,将危机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毕竟,危机也是机遇,他期待着国家能借此机会,在经济发展的道路上实现新的突破,而这,也是他重生一回,努力走到现在的意义所在。 第 23 章 学习1 路国才教授望着对面的李毅飞,心里像被熨斗熨过般妥帖舒畅。这感觉,简直如同在古玩市场不起眼的角落里,慧眼识珠地淘到了一件绝世孤品,旁人茫然无觉,唯有他路国才洞悉了这蒙尘璞玉的真正价值。那份独享秘密的得意与欣喜,如同陈年佳酿,在胸腔里无声地翻腾、弥漫,带来一种近乎微醺的陶醉感。捡到宝了,真真正正捡到宝了!他简直想对着整个学院宣告。李毅飞抬起头,恰好捕捉到路教授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近乎孩童般的得意笑容,眼角眉梢都舒展着,嘴角压都压不下去。他心里微微一紧,像被什么细小的东西硌了一下。路教授显然沉浸在自己“伯乐识马”的巨大喜悦里。李毅飞张了张嘴,那句“路老师,其实我……”在喉咙里滚了几滚,终究还是咽了回去。此刻打破这份喜悦,似乎过于残忍,也显得不合时宜。他默默低下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裤子的边缘,使其留下细微的褶皱。“毅飞啊,”路国才的声音带着一种轻松与期许,“准备一下,上午跟我出去一趟,见见世面。”他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穿上,动作透着轻快,“也该让圈子里那些老家伙们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后生可畏!”李毅飞心头一凛。见世面?圈子里的老家伙?这指向太过清晰。他赶紧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有些的折褶衣服,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笼罩下来。上午十点整,经济学院那栋庄重肃穆的行政楼里。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冷硬的几何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纸张和旧书籍特有的沉静气味。路国才在一扇厚重的深色实木门前停下脚步,门上镶嵌着简洁的铜质名牌——“院长:伊春济”。李毅飞的目光在那名字上停顿了一瞬,心跳难以抑制地加快了频率。伊春济——这个名字在经济学界的分量重如千钧,在政策层面更是举足轻重,是真正能“直达天庭”的人物。对寻常人而言,终其一生恐怕也难以望其项背。“咚咚咚!”路国才屈指叩门,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请进。”门内传来一个平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男声。路国才推开门,带着李毅飞进入办公室。办公室宽敞明亮,一排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蓊郁的校园景色。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从一份文件上抬起头。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仿佛每一根都精确地待在它该在的位置上,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精明和久居上位的沉稳。那目光扫过路国才,随即落在李毅飞身上,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审视压力。“伊院,打扰您了。”路国才的声音透着一贯的熟稔,但姿态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恭敬,“带个年轻人来向您汇报点情况。”他指了指身旁站得笔直的李毅飞,“这是李毅飞,今年江省的高考状元,也是我新带的学生。”路国才边说,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郑重地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的论文打印稿,双手递了过去,“这里有一份关于当前宏观经济运行中一些潜在风险的观察和推演,您给看看?”“院长好。”李毅飞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微微鞠躬后便迅速垂下了眼帘。他谨记着路教授的告诫:多看无益,少说为妙。在这种场合,他唯一该做的,就是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安静的背景板。他安静地坐在路教授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目光落在自己脚前一步远的地毯花纹上,仿佛要将那图案的经纬都数清楚。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沉静,只有伊春济翻动纸张的沙沙声。时间在凝滞的空气里一分一秒地流逝。李毅飞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沉稳而有力的搏动,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流过太阳穴时微微的鼓胀感。窗外的光线无声地移动着角度,办公室里的气氛也随着伊春济的深入而变得愈发凝重。路国才也收起了轻松的神色,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目光不时地投向伊院长。伊春济的眉头渐渐锁紧,脸上的平和被一种深沉的凝重所取代,眼神锐利地扫过纸页上的每一个字句,仿佛在掂量着字里行间所蕴含的重量。半小时仿佛半个世纪般漫长。终于,伊春济放下了手中的论文稿,指尖在封面上那行标题“全球流动性过剩背景下的新兴市场债务危机预演及应对初探”上重重地敲了两下。他缓缓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脸上最后一丝惯常的笑容也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严峻的沉重。“老路,”伊春济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潭,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激起无形的涟漪,“这篇文章……不简单。”他重新拿起论文,翻到其中几页做了标记的地方,指尖点着那些数据和模型:“观点犀利,论证扎实,数据支撑有力。尤其是对资本无序跨境流动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以及部分新兴经济体债务结构的脆弱性分析,鞭辟入里。”他抬眼看向路国才,眼神里充满了后怕的警醒,“我们内部讨论,确实也捕捉到了一些异常波动的蛛丝马迹,但都倾向于将其视为短期扰动或局部问题,未曾提升到系统风险的高度来审视。”他的手指又重重敲在论文上,“可这篇文章,把逻辑链条完整地、清晰地推演出来了!如果任其发展,在特定冲击下爆发连锁反应,形成系统性危机……那后果,不堪设想!现在能提前发现这个预警信号,我们就有了宝贵的应对窗口期,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伊春济的语气带着由衷的庆幸:“老路,你这是立了一大功!这份洞察力,功在当下,利在长远。这份东西,我会立刻形成专报,直接呈送上去!这种级别的风险预判,对国家经济安全意义重大!若毫无准备地撞上,损失将难以估量!”路国才连忙摆手,脸上没有丝毫居功之色,反而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诚恳:“伊院,这功劳我可不敢贪天之功!论文是李毅飞独立完成的。”他侧过身,指向安静坐在一旁的年轻人,“原本,是这孩子打算用作硕士阶段结业的核心成果。”“什么?”伊春济的瞳孔瞬间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愕。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锐利地聚焦在李毅飞身上,将他从头到脚重新仔细打量了一遍。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与手中这份沉甸甸、充满洞见和预警分量的研究报告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这怎么可能?一个刚踏入大学门槛的新生?一个高考状元?这超出了他惯常的认知边界。他见过太多天才,高考状元在他漫长而杰出的学术生涯里,几乎如同过江之鲫,早已引不起他丝毫波澜。但眼前这份东西的分量,完全不同。 第 24 章 学习2 “硕士论文?”伊春济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怀疑,“老路,你确定?”他下意识地看向路国才,寻求某种确认。路国才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带着点自嘲的笑容:“咳,说起来惭愧,这事儿……还有点曲折。”他清了清嗓子,把当初自己、夏教授和宗教授三人如何“挖坑”,如何不看好李毅飞,如何带着几分戏谑和考验性质地抛出硕士论文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讲到他们三人当初那种“等着看小家伙知难而退”的心态时,路国才的老脸也不禁有些发烫。李毅飞在一旁听着,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抽搐了几下。原来如此!怪不得当时那三位教授的表情那么古怪,眼神里藏着促狭的笑意。敢情从头到尾,那三位“老梆子”压根就没指望他能鼓捣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纯粹是在拿他开涮,把他当成了一场学术游戏里懵懂无知的小棋子!一股混合着无奈和些许被愚弄的羞恼感悄悄爬上心头。伊春济听完路国才的讲述,先是愕然,随即也不禁摇头失笑,指着路国才:“你们三个老家伙啊……真是……”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化作一声哭笑不得的叹息,“真不干人事!人家孩子初生牛犊,满腔热忱,被你们仨联手挖了这么大一坑?亏得这孩子心志坚毅,真给你们填上了,还填得如此……光彩夺目!”他再次看向李毅飞时,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淡去,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但欣赏归欣赏,伊春济内心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这份报告的分量太重,涉及的问题太敏感、太宏大。他必须亲自确认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成色。“李毅飞同学,”伊春济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目光却像手术刀一样锐利,“报告中提到,未来一年,随着主要经济体货币政策转向紧缩,国际资本流向逆转将是对新兴市场最大的‘灰犀牛’冲击。你判断的核心依据是什么?量化模型如何支撑这一结论?”他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直指报告的核心逻辑与数据基础。李毅飞没料到院长会突然向自己发问,大脑空白了一瞬,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问题,每一个细节,每一个逻辑链条,早已在他脑海中推演过无数遍,如同刻在骨子里。“院长,”李毅飞抬起头,目光迎向伊春济,声音虽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但吐字清晰,“主要依据有三点……”他开始条分缕析地阐述支撑其核心判断的历史数据规律、当前先行指标的异常波动(如短期外债与外汇储备比率在特定国家的快速攀升、CDS利差的悄然扩大),以及基于改进型VAR模型对未来资本流动压力测试的模拟结果。他精准地引用数据序列编号,解释模型中各关键变量的设定理由及敏感性分析结果。枯燥的数字和复杂的模型在他口中变得清晰而富有逻辑。路国才在一旁听得眼睛越睁越大。他知道李毅飞有才华,但没想到他对这些艰深数据和模型的掌握已经深入到了如此地步,远超他对一个大一新生的预期!伊春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眼神专注,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点着。他接着抛出了第二个、第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深入,一个比一个刁钻,涉及报告的延伸思考:比如危机传导的优先路径和防火墙机制的构建可能性,以及在此预判下,对国内宏观政策组合(特别是汇率弹性与资本项目管理)的潜在影响和平衡策略。李毅飞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最初的紧张感早已被一种沉浸在专业领域里的专注和兴奋所取代。他侃侃而谈,逻辑严密,思维敏捷。虽然出于谨慎,他没有将脑海中那些来自未来的、更前瞻也更惊人的趋势判断和盘托出(比如某些特定区域债务危机的连锁引爆点、数字货币兴起对传统资本管制的冲击),但他所展现出的洞见和对经济系统动态关联性的把握,其深度和前瞻性,已经稳稳地超越了当前学界主流认知三到四年!窗外的阳光不知不觉已从一侧移到了另一侧。墙上的挂钟指针悄然滑过了一个小时。办公室里,只有李毅飞清晰有力的阐述声,伊春济偶尔插入的追问声,以及路国才越来越难以掩饰的惊叹目光。这一个小时高强度的思想碰撞和顶级智识的淬炼,对李毅飞而言,其价值远超无数堂按部就班的课程。他从伊院长那些看似提问、实则引导的只言片语中,窥见了最高决策层思考问题的宏大视角和缜密逻辑,这无异于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境界的大门。终于,伊春济身体向后,深深地靠进了宽大的真皮座椅里。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李毅飞身上久久停留,那眼神复杂难言,有惊叹,有欣赏,有对后生可畏的感慨,也有一丝面对未来浪潮席卷而来的深沉。“好!很好!”伊春济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郑重,“后生可畏,此言不虚!”他重新拿起那份论文稿,指尖在封面上李毅飞的名字旁点了点,“这份报告,我会以最高优先级处理上报。李毅飞同学,你的名字,会附在报告最前面。”他转向路国才,语气斩钉截铁:“老路,这孩子,你务必给我带好了!不只是带好,是倾尽全力地培养!他的天赋和洞察力,是真正的国士之器!学院、学校的一切资源,优先向他倾斜!”伊春济的目光再次回到李毅飞身上,那份郑重如同在托付某种极其重要的东西,“李毅飞,保持住这份敏锐和清醒,更要沉住气。未来的路还长,国家需要你这样的眼睛和头脑。”路国才难掩激动,用力点头:“伊院放心!我路国才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这次,绝不会让明珠蒙尘!”走出那座森严的行政楼,正午的阳光炽烈地倾泻而下,刺得李毅飞微微眯起了眼。身后的高楼投下巨大的阴影,但前方的路,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目眩的光明里。路教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从未如此舒展:“小子,准备好吧,你崭新的人生,今天才算是真正开始了!”那语气里,是“捡漏”成功的巨大满足,更是对即将展开的波澜壮阔的无限期待。李毅飞抬起头,望向澄澈高远的蓝天。院长那沉甸甸的期许仿佛仍在耳畔回响。他心中那点被“老梆子”们“戏耍”的微妙情绪,早已被一种更宏大、更澎湃的使命感所取代。他知道,那扇通往真正舞台的沉重门扉,已在今日,被他自己亲手推开了一道缝隙。门后的风景,清晰可见。 第 25 章 宗教授要人 深秋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大学校园的林荫道上,微风拂过,金黄的银杏叶随风飘落,为校园增添了几分诗意。因为李毅飞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自路国才教授带着他拜见伊院长后,路教授便对这个天赋异禀的学生爱不释手,有事没事都把李毅飞带在身边。李毅飞跟随路教授系统学习经济学的这段日子,堪称他学术生涯的重要转折点。此前,李毅飞虽然凭借着自己的天赋在经济领域小有所成,但基础知识的薄弱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而路教授的悉心教导,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知识宝库的大门。路教授的每一堂课,李毅飞都全神贯注,不仅能够快速理解晦涩的经济学理论,更能举一反三,将知识融会贯通。这种超强的学习能力,让路教授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每次看到李毅飞一点就通,路教授都兴奋不已,仿佛找到了经济学领域的瑰宝。然而,这种快乐也伴随着一丝痛苦。李毅飞的学习速度太快,路教授感觉自己几十年积累的知识储备,在这个学生面前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为了满足李毅飞的求知欲,同时也想让他结识更多业内的优秀人才,路教授改变了教学策略。他开始频繁带着李毅飞去拜访各个知名的经济学教授。每到一处,李毅飞都能凭借自己扎实的学识和独特的见解,赢得教授们的称赞。在这个过程中,李毅飞的知识储备不断丰富,眼界也愈发开阔,而这些教授们也在与李毅飞的交流中,感受到了授业解惑的乐趣,对这个年轻人好感倍增。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快到11月份。这天,李毅飞早早来到路国才教授的办公室,准备向老师请教新的问题。然而,左等右等,路教授迟迟未到。百无聊赖之际,李毅飞拿出笔记本电脑,想着正好利用这段时间看看股市。自从上次买入那只股票后,他一直忙于学习,无暇顾及。如今,他凭借敏锐的直觉,判断那只股票差不多涨到了顶点。随着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李毅飞渐渐沉浸在股市的风云变幻中,外界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他专注地分析着各项数据,精准地把握着买卖时机,完全进入了忘我境界。大约10点,路国才教授匆匆赶到办公室。看到李毅飞坐在电脑前忙碌的身影,他随口问道:“毅飞,你等急了吧!”然而,没有得到回应。路教授心中疑惑,走上前去,想看看这小子究竟在干什么,如此入迷。当他看清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李毅飞的股票账户里,竟显示着接近9个亿的资金!路教授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没错,那串数字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一瞬间,路教授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他用力拍了拍李毅飞的肩膀。李毅飞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说道:“老师您啥时候来的,我都没看见,不好意思老师,我太入迷了。”路教授语气凝重地问道:“毅飞,你这是怎么回事,你这么年轻就搞这个,股市不稳定如果把别人的钱都亏进去怎么办,那些人能饶了你,你还年轻不要冒这个险。”李毅飞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老师的意思:“那个老师您说的是啥意思,什么别人的钱,我咋听不懂?”“你这个股票里面的钱不是别的投资公司让你代投的吗?你是不是在外面兼职了?”路教授追问道。“啊!老师我没有啊,这个是我自己的账户啊,这里面的钱都是我自己的。我没有帮别人投资啊。”李毅飞急忙解释道。“什么,这个都是你自己的,你们家是干啥的,这么有钱,但即使这么有钱也不能直接拿这么多钱让你来玩股票吧!”路教授惊讶地说道。“老师,我爸妈都是农民,没有钱的,这个钱都是我炒股赚的,我初中毕业得到1.5万奖学金然后就开始炒股了,到现在才赚了这么一点。”李毅飞平静地说道。路教授听后,嘴角直抽。这轻描淡写的话语,在他听来却如同惊雷。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能用1.5万的本金,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创造出9个亿的财富神话。李毅飞随后详细地向路教授讲述了自己炒股的经历,并展示了交易记录。看着那一连串令人咋舌的数据,路教授只觉得心跳加速,差点心脏病复发。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学生已经无敌了,对经济的把控能力堪称出神入化,自己当初收他为徒的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自己这个伯乐相马的本事果然无人能比。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路教授语重心长地对李毅飞说:“毅飞你还不是组织的人吧,抽个时间写份申请书,我给你当介绍人,早点弄好对你有好处的。”“好的,老师,申请书我早就写好了,就是没好意思向您提出来,我现在就打出来给您。”李毅飞兴奋地说道。经过一番忙碌,李毅飞完成了申请书。路教授带着他前往校本部,凭借路教授的人脉和李毅飞自身的优秀条件,没过多久,李毅飞就顺利办好了加入组织的事情。从校本部返回的路上,李毅飞和路教授遇到了法学院的宗老师。路教授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却没想到宗老师的一番话,让他瞬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老路,我正好要找你,毅飞在你这也学了这么久了,也该到我那去了吧!”宗老师说道。路教授这才想起,之前曾答应过让李毅飞去法学院学习一段时间。他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心中暗自后悔,早知道李毅飞如此优秀,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这个事。但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也不好拒绝。无奈之下,路教授只好与李毅飞告别。李毅飞跟着宗教授来到了法学院。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将会给法学院的师生们带来怎样的震撼;而跟着宗教授的学生们,也未曾料到,自己的“噩梦”即将开始。在未来的日子里,李毅飞又将让法学院的学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第 26 章 法与魂 阳光透过法学院的落地窗,在讲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李毅飞坐在教室后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刑法学》课本的边角。自从宗教授安排他插班旁听,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周围同学打量的目光仍让他如坐针毡。作为一个旁听学生,他深知法学世界的门槛之高,那些晦涩的条文与案例,于他而言虽然不陌生,但还有许多陌生之处,这些都是要其下苦功夫的。上课铃骤然响起,走廊里传来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李毅飞抬头,看见一位身着深灰色中山装的老者,白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下的目光温和而深邃。当老人缓缓走上讲台时,教室里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前排的女生甚至激动得站了起来。“赵老!真的是赵老!”邻座的男生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他可是参与过1997年刑法修订的泰斗,十年前就不再授课了!”李毅飞心中一震,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讲台上的老人吸引。只见赵老轻轻摆了摆手,掌声瞬间平息,整个教室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同学们好。”赵老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却又异常清晰,“许久未曾站在讲台上,看着你们年轻的面孔,倒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他扶了扶眼镜,目光扫过台下,“学校盛情邀请,让我来讲**律人的过往。说实话,我起初觉得没什么可讲的,那些陈年旧事,在如今看来或许早已过时。但转念一想,历史虽已尘封,却永远是照亮未来的明灯。”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听着。赵老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我年轻的时候,国家正处于最黑暗的时期。侵略者的铁蹄肆意践踏我们的土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国际法?在枪炮面前,不过是一张废纸。那时候,老百姓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安稳地活着。”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手指无意识地在讲台上敲击,“直到新中国成立,我们才真正看到了希望。但满目疮痍的土地,百废待兴的国家,该如何发展?答案只有一个——靠制度,靠法律。”李毅飞听得入神,前世刷到的那些冤案视频在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些被错判的人,在铁窗中失去的青春;那些破碎的家庭,在漫长申诉路上的绝望……这些画面与赵老的讲述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隐隐作痛。“法律的完善,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赵老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法律沿革”四个字,粉笔与黑板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建国初期,我们的法律体系几乎是一片空白。没有经验,没有参考,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今天你们翻开那些旧法典,或许会觉得漏洞百出,但那是无数法律人用汗水甚至生命换来的宝贵经验。”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同学们,你们要记住,法律永远在进步,但进步的过程中难免会有代价。就像一座大厦,每一块基石的奠定,都可能伴随着阵痛。”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敲在李毅飞心上。他想起那些蒙冤者的泪水,想起他们在申诉路上遭遇的冷漠与推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动。“那么,”赵老突然转身,在黑板上用力写下一个大大的“法”字,粉笔灰簌簌落下,“何为法?”前排的男生立刻举手:“法是规律,是约束,是社会运行的准则!”“法是工具,”一位扎着马尾的女生站起来,声音清脆,“是维护公平正义的手段!”同学们争相发言,答案五花八门。李毅飞却陷入了沉思。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因证据不足被错判的青年,在狱中发了疯;那个为丈夫申冤二十年的老妇人,最终带着遗憾离世……这些画面刺痛着他的神经,让他的手掌紧紧攥成拳头。“老师!”李毅飞突然站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法是国家发展的基石,是老百姓维护自我的唯一手段,是震慑贪官污吏的利刃!但法不只是冰冷的条文,它更应该有温度,有情义!”他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如果法律沦为某些人手中的玩物,如果条文的解释权成为**的遮羞布,那才是对法治最大的亵渎!”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转学生。赵老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李毅飞。”“好一个李毅飞。”赵老微微一笑,“你说得对,法是刀,也是情。法律的生命在于实施,法律的权威也在于实施。如果不能让每一个普通人在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那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失去意义。”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年轻的面孔,语重心长地说:“同学们,法律人肩负的责任,比泰山还重。你们手中握着的,不只是法条,更是无数人的命运。记住,法律的完善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而你们,就是未来的希望。”下课铃响起时,李毅飞仍沉浸在思考中。他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既然重生一回,他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那些悲剧重演。或许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但只要能为法治的进步添一块砖,加一片瓦,一切就都值得。走出教室时,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李毅飞握紧了手中的课本,脚步坚定地迈向图书馆。他知道,前方的道路布满荆棘,但赵老的话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前行的方向。在这条追求公平正义的道路上,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一名坚定的行者。不为别的,只为那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豪情,只为那破破烂烂的世界总需要有人来缝缝补补的奉献。 第 27 章 为正义为公平 深秋的法学院被金桂香气浸透,李毅飞抱着一摞《刑事诉讼法》判例集疾步穿过走廊,衣角扫落了石阶上几片碎金般的银杏叶。自从赵老那堂课后,他像被点燃的火种,图书馆闭馆音乐响起时总被管理员催着离开,晨光熹微时又抱着装满热水的保温杯出现在自习室。笔记本上红蓝批注层层叠叠,书页间夹着的便签条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密密麻麻记满对法律条文的追问。"李毅飞又把王教授问住了!"这天上午,刑法课教室外传来窃窃私语。教室内,王教授推了推下滑的玳瑁眼镜,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熨烫笔挺的藏青色西装上。李毅飞站在第一排,手中那本《刑法适用指南》边角卷起毛边,书脊处缠着的透明胶带记录着反复翻阅的痕迹:"老师,按照现行法律,面对正在实施的严重暴力犯罪,防卫行为导致侵害人死亡必然构成防卫过当吗?但生命权应当优先保护......"他的声音清朗平静,却像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划开法律条文与现实困境的褶皱。王教授捏着粉笔的手微微发颤,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从教二十载,他第一次在课堂上感受到被追问至死角的窘迫。窗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粉笔在黑板上悬停许久,只留下一道歪斜的白色划痕。最后,他无奈地合上教材:"这个问题涉及立法滞后性,我们课后再探讨。"下课铃响起时,李毅飞看见教授匆匆收拾讲义的背影,西装后领沾着几点粉笔灰,那抹慌张刺痛了他的心——他从没想过要让老师难堪,只是渴望在诘问中触碰法律的真容。这些场景很快化作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教师反馈,静静躺在宗教授的红木案头。张教授用红笔在信笺上重重批注"质疑证据链认定标准",刘讲师的字迹带着几分愠怒:"追问程序正义与实体正义的冲突,近乎刁难!"宗教授摘下金丝眼镜,用绒布反复擦拭镜片,想起赵老临走时拍着他肩膀说的话:"小宗,那个叫李毅飞的孩子,眼里有火。""毅飞,坐。"当年轻人推门而入时,宗教授注意到他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磨出毛边,却掩不住眼神里淬火般的锋芒。"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宗教授试探着问。李毅飞低头搓着衣角,指节因长期握笔生出薄茧:"老师,我觉得自己学得还远远不够。"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每次翻开案例集,都能摸到法律在现实中运行的裂痕。"宗教授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释然与无奈:"过两天跟我去北湖省法院。"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有个案子,或许你能看到真正的法律。"八个小时的车程颠簸,李毅飞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出神。2007年的阳光照在柏油路上,折射出刺目的光斑。当"北湖省高级人民法院"的鎏金大字映入眼帘时,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前世刷到的新闻画面在眼前翻涌:蒙冤十七年的男人佝偻着背走出监狱,白发苍苍的母亲跪在法院门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地面的裂痕;妻子举着泛黄的申诉材料在雨中奔跑,文件被雨水浸透,模糊了"冤"字的最后一笔。档案室里弥漫着陈年卷宗的霉味,混合着老式日光灯管的电流声。两男一女三位专家早已等候在此。戴圆框眼镜的女法官推来一摞泛黄的卷宗,金属夹子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惊飞了墙角栖息的飞蛾:"97年的杀妻案,当事人去年才被无罪释放。"她的声音压抑着愤怒,指尖划过卷宗时微微发颤,"现场勘验记录缺失,证人证言相互矛盾,连尸检报告的签字都模糊不清......"宗教授戴上老花镜,指尖在泛黄的判决书上滑动,纸页发出脆弱的沙沙声:"当年的合议庭仅凭被告人供述就定案,完全忽视了证据链的完整性。"他突然转头看向李毅,镜片后的目光如炬,"你怎么看?"李毅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翻开尸检报告,目光扫过"机械性窒息死亡"的结论,突然发现照片里被害人颈部的勒痕呈现诡异的反向螺旋:"老师!勒痕方向与被告人口述不符,凶器始终未找到......"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这分明是典型的疑罪从有!"研讨持续升温。戴金丝眼镜的检察官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得水杯里的茶叶上下翻涌:"最可笑的是,当年办案人员居然说不是他杀的,谁还会杀?这算什么逻辑!"李毅飞注意到他袖口处别着的检徽,在白炽灯下泛着冷光,却映不出半点温度。暮色渐浓时,宗教授宣布暂停讨论。李毅飞站在法院走廊的落地窗前,看着自己的倒影与远处霓虹交织。十七年的铁窗岁月,十七年的申诉之路,那些被时光碾碎的人生在他眼前闪回。当宗教授递来热茶时,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镜片:"说说你的收获。""老师,这个案子暴露的不只是个体失误。"李毅飞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却在想起蒙冤者空洞的眼神时突然哽咽,"是执法者对程序正义的漠视,是司法体系对证据规则的懈怠,是......"他握紧茶杯,滚烫的温度从掌心传来,"是无数个家庭被碾碎的命运。"宗教授静静听着,镜片后的目光逐渐柔和。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夜幕中闪烁,像无数亟待被点亮的火种。李毅飞望着茶杯中舒展的茶叶,忽然明白法律的温度不在冰冷的条文里,而在追寻真相的执着中,在捍卫正义的坚守里。那些沉睡在卷宗里的冤屈,终将化作推动法治进步的铿锵足音,而他愿做那永不熄灭的薪火,照亮这条布满荆棘的路。 第 28 章 请客吃饭 2007年的深冬,凛冽寒风裹挟着细碎雪花,轻轻叩打着校园的窗棂。李毅飞倚在宿舍窗边,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景致,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成霜花。时间如同指尖的流水,无论怎样紧握,终究从指缝间悄然流逝,这一学期的点点滴滴,如同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在他的脑海中徐徐铺展。初入校园时的李毅飞,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却也夹杂着一丝迷茫。而当真正踏入系统的专业学习殿堂,他才真切体会到与自学截然不同的学术天地。经济学课堂上,路国才教授用详实的案例与前沿理论,将宏观经济的运行规律剖析得深入浅出;法学课上,宗教授通过一桩桩经典案例的辩论推演,让枯燥的法条化作鲜活的法治实践;中医药课堂里,夏教授手持药草标本,边讲解药理边演示脉诊,将千年传承的医学智慧娓娓道来。课后,图书馆浩如烟海的学术资源、实验室里紧张有序的研究氛围,还有与同学们思想碰撞的热烈讨论,都让李毅飞的思维如海绵般疯狂汲取知识。凭借过目不忘的天赋与每日泡在图书馆、实验室直至深夜的坚持,他的学习进度如离弦之箭,让同期学生望尘莫及。三位风格迥异的教授,在日常教学中逐渐将目光聚焦在这个特别的学生身上。路国才教授批改李毅飞的《区域经济发展报告》时,发现他不仅精准运用计量模型,还创新性地提出结合地方文化特色的产业升级方案;宗教授在模拟法庭上,看着李毅飞从证据链逻辑到法条援引,将复杂案件剖析得丝丝入扣;夏教授指导药材鉴别实验时,惊叹于他仅凭气味与纹理就能准确分辨二十余种易混淆药材。他们渐渐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不仅对知识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求,更能将不同学科的思维融会贯通——用经济学模型分析医患资源分配,借法学逻辑梳理中医药专利保护困境,让看似割裂的知识在他手中交织成全新的认知网络。当期末成绩揭晓,李毅飞在经济学、法学、中医药三门专业均以年级前三的成绩脱颖而出。这个消息如惊雷般在教研室炸开。路国才教授反复核对成绩单,推了推眼镜感叹:“我从教二十年,见过跨专业辅修的学生,但同时在三个跨度如此之大的领域都达到顶尖水平,简直是教育奇迹!”宗教授翻阅着李毅飞的论文集,忍不住向同事展示:“你们看这篇《中医药知识产权法律保护研究》,把三个专业的核心知识运用得浑然天成。”夏教授则拿着李毅飞整理的《中西医结合诊疗经济学分析》手稿,连连摇头:“这哪里像大一学生的作品,分明是成熟学者的研究雏形。”三位教授联名向校方提交了关于李毅飞学业情况的特别报告。伊院长召集学术委员会连夜研讨,最终给出了前所未有的培养方案:让李毅飞四年完成本硕博学习,毕业时直接进行博士论文答辩。学术委员会主任在会议上强调:“这既是对天才的破格培养,也是对学术严谨性的考验——若四年后达不到博士水准,仍按本科毕业处理。”这个决定如同高悬的明灯,既照亮了李毅飞追逐学术巅峰的道路,也时刻提醒着他前方荆棘密布。放假前一天,李毅飞特意换上熨烫平整的藏青色毛衣,怀揣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敲响三位教授的办公室。推开路国才教授的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茶香与满墙的经济学著作。“路老师,您讲授的计量经济学方法,让我打开了数据分析的新世界。”李毅飞双手递上亲手抄写的《区域经济学经典案例集》,扉页上密密麻麻标注着自己的思考笔记。宗教授办公室里堆满卷宗,李毅飞恭敬呈上整理的《近十年中医药司法判例汇编》:“感谢您教会我用法律思维守护传统文化。”最后来到夏教授的实验室,草药清香萦绕,他捧出用古法装订的《常见中药材显微图谱》:“夏老师,您教的望闻问切,让我真正触摸到中医的灵魂。”三位教授抚摸着这些饱含心意的礼物,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反复叮嘱他戒骄戒躁,在学术道路上踏实前行。傍晚,李毅飞提前两小时抵达“杏林雅舍”饭店。这家以中式庭院为主题的餐厅,曲径通幽处点缀着假山流水,包间内挂着《黄帝内经》竹简与法槌装饰画,巧妙融合了三个专业的元素。他亲手在餐桌上摆放插着石斛、薰衣草的青瓷瓶——前者是夏教授最爱的药材,后者是宗教授提及过的安神植物,卡片上用小楷写着“承蒙指教,感恩同行”。随着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二十一位师兄师姐陆续到来。法学专业的师姐一眼认出卡片上的《唐律疏议》字体,惊喜道:“毅飞,你连这都记得!”经济学的师兄则被石斛吸引:“这药材品质上乘,你从哪儿淘来的?”中医药专业的学长抚摸着竹简装饰,笑道:“咱们三个专业的人聚在一起,倒像场跨界学术沙龙。”酒过三巡,李毅飞举杯起身,声音微微发颤:“这半年,若没有师兄师姐帮我借阅绝版典籍、带我熟悉实验室仪器、陪我模拟法庭辩论,我绝不可能走到今天。”说罢一饮而尽。法学博士张云生率先响应,杯中红酒映着他坚毅的面庞:“小师弟,我打算考检察院,这些年研读的法律条文,就是为了能站在公诉席上,让正义不再缺席。”经济学的王师姐推了推眼镜:“我想进投行,用数据分析为实体企业打通融资血脉。”中医药专业的赵师兄放下酒杯,展示着手机里山区义诊的照片:“我毕业后要去基层医院,把中医的普惠医疗带到最需要的地方。”窗外的雪愈下愈大,屋内的讨论却愈发热烈。李毅飞凝视着这些或激昂、或沉静的面孔,突然意识到这场聚会不仅是情谊的联结,更是理想的接力。他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那里早已写满未来规划:用经济学构建中医药产业模型,以法学完善传统医学保护体系,借学术之力让古老智慧焕发新生。离席时,夏教授的关门弟子塞给他一包自制的驱寒药茶,宗教授的学生递来最新的司法解释汇编,路国才教授的高徒则分享了独家的行业分析数据库。李毅飞抱着这些沉甸甸的“礼物”走进风雪中,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知道,前方等待的不仅是四年后的博士答辩,更是用丰富的知识铸就前进的阶梯。 第 29 章 研学之名 2008年元旦,清晨的阳光带着新年的暖意铺洒在首都大学的校园里。然而,站在宿舍楼下的李毅飞,心头却压着一个沉甸甸的计划,与这节日的氛围格格不入。他深吸一口气,步履坚定地走向几位教授办公室。“教授,我打算去川省一趟,做些实地调研。”李毅飞诚恳地向教授们陈述了自己的想法。教授们素知这位学生勤奋踏实,求知欲强,虽然对他选择元旦假期出行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对他探索精神的肯定。他们仔细叮嘱他注意安全,勉励他用心观察,深入思考。告别了教授,李毅飞立刻行动起来,购买了一张直飞山省的机票。飞机轰鸣着爬升,舷窗外是翻涌如海的云层,壮丽非凡。但李毅飞的思绪却像穿越了时空的迷雾,牢牢系在前世那场刻骨铭心的巨大灾难上。那份沉重的记忆,是驱动他此行的唯一动力。几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降落在山省省会。此时的山省交通网络远不如后世发达,李毅飞又几经周折,换乘长途大巴,一路颠簸,终于在下午五点多抵达了他的目的地——山县。走出略显陈旧的汽车站,他背着简单的行囊,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他在县城里寻找落脚点,最终选择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连锁酒店。办理好入住,走进房间,李毅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卫生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流冲刷掉满身的尘土与倦怠,精神也为之一振。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傍晚时分的川县县城景象映入眼帘。街道上行人如织,商贩们热情地招呼着顾客,小店里透出温暖的灯光,街边食肆飘散着诱人的香气。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和、安稳,充满了小城特有的烟火气与蓬勃发展的生机。李毅飞凝视着这幅景象,不由得出了神。他默默想着,如果没有意外,这座城市会像千千万万个中国城镇一样,在时代的浪潮中稳步前行,人们安居乐业,生活蒸蒸日上。然而,他内心深处无比清晰地知道,就在几个月后,一场自然巨变将无情地撕裂这份安宁。前世那场灾难发生时,举国同悲,山河失色。道路瞬间中断,通讯完全瘫痪,外部救援力量被重重天险阻隔,灾区内部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信息隔绝使得外界难以掌握灾情的全貌,救援行动虽全力以赴,却因客观条件的极端恶劣而困难重重,每一分一秒的延误都意味着无法挽回的损失。想到那些在废墟下消逝的生命,那些破碎的家庭,李毅飞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今生,他决不允许悲剧以同样的方式重演。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能挽救一个生命,减少一分损失,他也要拼尽全力去尝试。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李毅飞就起床了。他走出酒店,清晨凛冽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初升的朝阳将橙红的光芒涂抹在街道和建筑上,带着一种充满希望的暖意。李毅飞沿着街道开始慢跑,目的地是县城里的几所学校。路边早餐摊早已支起炉灶,蒸笼里热气腾腾,包子、油条、豆浆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勾动着行人的食欲。李毅飞虽然腹中空空,却无心停留,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即将开始的行程上。九点整,李毅飞整理好衣着,背上背包,走向计划中的第一所学校。根据前世的记忆,这所学校在灾难中受损极为严重。他走到校门口,向保安室里的值班人员出示了自己的燕京大学学生证,礼貌地说明来意:“您好,我是首都大学法学系的学生李毅飞。学校正在开展一项关于青少年教育的课题研究,我这次利用假期过来,想拜访一下贵校的领导,学习一些一线教育的经验,特别是关于青少年心理健康引导方面的实践。”保安看到燕大的证件,态度立刻认真起来,迅速拿起电话向校内汇报。不一会儿,一位戴着眼镜、约莫四十五六岁、面容方正的男老师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同学你好,欢迎欢迎!首都大学的高材生来我们学校调研,是我们的荣幸啊!请进请进。”李毅飞连忙上前握手问好:“领导您好,打扰了。主要是我们教授在‘青少年犯罪预防’课程中特别强调,要重视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建设,认为这是预防问题行为的关键。所以我想实地走访一些学校,听听像您这样直接面对学生的教育工作者们的真知灼见,这比书本理论更有价值。这次趁元旦旅游的机会,就想随机选几所学校走走看看,希望能获得更真实、更全面的信息。”这位值班领导听了李毅飞的解释,觉得这个课题切入点很实际,也很有意义,对这位名校学生的务实态度更是赞赏有加:“不愧是燕大学的学生,想法很接地气,也很有心啊!”他非常热情地表示愿意配合,并亲自带着李毅飞在校园里参观。参观过程中,李毅飞一边认真倾听副校长分享他在学生心理健康观察、引导方面的经验和遇到的挑战,一边自然地拿出随身携带的数码相机,以“记录校园环境、了解教学设施”为名,拍摄了教学楼的结构外观、走廊、楼梯间、操场等处的照片。他特别注意那些看起来年代稍久或结构有特点的建筑部位。大约一个小时过去,李毅飞感觉在这所学校了解得差不多了,便诚恳地向副校长道谢,并互留了联系方式。离开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往名单上的第二所、第三所学校。他重复着同样的流程:出示证件、说明来意、获得接待、参观校园、倾听经验、适时拍照记录、道谢离开。每到一处,他都详细记录下学校的基本情况、建筑特点以及校方分享的关于学生管理、安全教育的点滴信息。最后,他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走向了记忆中那所被当地人私下议论为“不太一样”的学校。见到那位特立独行的校长时,李毅飞内心涌动着强烈的敬意。他没有回避,而是坦诚地提到了外界对学校管理风格的一些看法。校长听了,只是豁达地笑了笑,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超越常人的清醒与担当:“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去坚持。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不能等到灾难临头才后悔莫及啊。”这句话深深触动了李毅飞。他顺势抛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头许久、也是此行的关键问题:“校长,您说得太对了。说到‘患’,像我们川省这样的地方,地震风险是客观存在的。您觉得,以我们现在这些教学楼的质量,如果……如果遇到比较强的地质活动,能扛得住吗?或者说,您对当前学校建筑的抗震能力,整体上有信心吗?”问题很直接,甚至有些尖锐,但李毅飞迫切地需要了解这位务实校长的真实看法。校长没有丝毫的犹豫或回避,目光坚定地看着李毅飞:“自从我接手这所学校以来,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持续不断地加固我们的教学楼,一砖一瓦都不敢马虎。同时,我们坚持定期组织全校师生进行应急疏散演练,把防灾逃生的意识刻进大家的日常里。至于其他学校……”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为审慎,“各地情况不同,投入和重视程度也有差异。我只能说,我们学校现在的标准,是远远高于过去的,也高于一些维持原状的地方。”坦诚而富有深意的交谈让时间过得飞快。临别时,李毅飞郑重地向校长鞠了一躬,心中充满了由衷的敬佩。这位校长所坚持的,正是他所期盼的“防患于未然”的实践者。回到酒店房间,李毅飞顾不上身体的疲惫,立刻将背包里的笔记本、相机拿出来。他摊开本子,拧亮台灯,开始全神贯注地整理这一天的收获。他详细记录了走访的每一所学校:学校的名称、位置、主要建筑的年代、结构特点、校园布局、校方提到的关于学生安全管理的情况。他特别标注了那位令人敬佩的校长所在的学校及其采取的特殊加固措施和训练方法。他将相机里的照片导入笔记本电脑,一张张仔细查看,重点关注建筑物的梁柱结构、墙体材料、新旧程度,试图在心里评估其潜在的隐患。他写下一份初步的调研总结,重点突出了不同学校在硬件设施安全性和防灾意识教育方面存在的差异。他知道,这些第一手的观察和记录,是后续所有行动的基础,至关重要。而明天,他的脚步还不能停歇,他计划去县城周边可能受地质活动影响较大的区域进行实地踏勘。更精确的数据,比如地质结构、潜在滑坡点等,需要实地测量后才能补充进这份报告。李毅飞非常清楚自己肩负的责任有多重。时间紧迫,他必须争分夺秒。他并非无所不能,但他坚信,只要自己的行动能引起一丝重视,推动一点改变,哪怕最终只能多拯救一条生命,多保全一个家庭,那么他此刻所有的奔波与付出,都将是值得的。窗外的夜色早已浓重如墨,县城的灯火渐次熄灭,归于沉寂。唯有李毅飞房间的窗户,依然透出明亮而执着的光芒。台灯下,他伏案疾书的身影显得格外专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寂静深夜里唯一的节奏。他正用文字和思考,与那尚未降临却已知晓的“患”赛跑,为了心中那份无法磨灭的伤痛记忆,更为了这片土地上无数个可能被改变的明天。 第 30 章 使命 时值寒冬腊月,凛冽的北风如同冰冷的刻刀,毫不留情地刮过李毅飞的脸颊。他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在山省山县大大小小的学校间穿梭,眼神里交织着深深的疲惫与不容动摇的坚定。1月2日这一天,从清晨第一缕微光初现,直到夜幕沉沉笼罩大地,他的脚步几乎没有停歇。每到一所学校,他都会格外细致地观察建筑的外观、结构、新旧程度,回到酒店后还需查阅相关资料,核实其建造年代与可能使用的材料。夜色已深,李毅飞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那间设施简单的酒店房间。他甚至顾不上吃口热饭,便一头扎进了摊满桌面的资料堆里。昏黄的灯光下,他伏案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专注而执拗的轮廓。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他不停地在网上搜索文献、翻阅地质和建筑图册,将白天走访的每一所学校的信息分门别类,工整地录入表格,并不时在旁边写下自己的观察笔记和隐忧。窗外,县城的喧嚣早已沉寂,唯有房间内持续的键盘敲击声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固执地响到凌晨。1月3日清晨,天色尚未完全亮透,熹微的晨光勉强勾勒出远山的轮廓。李毅飞已背起那个略显沉重的背包出发了。包里装着他精心准备的专业测量工具——这是他为了此行,花费了不少心思和积蓄购置或租借的。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目的地:山县附近的山地。车上,李毅飞主动与开车的老师傅攀谈起来。“师傅,您在山县生活很多年了吧?能给我讲讲这一带的历史吗?特别是地质方面的情况,比如,以前有没有发生过山体松动、滑坡之类的事情?”他语气诚恳,眼神里充满期待。师傅是个健谈的山里人,一边稳稳地握着方向盘,一边打开了话匣子:“小伙子,咱山县这地方,山多沟深,地势复杂得很呐。要说灾害,老辈人传下来的话里,还有早些年的一些记录,确实提到过一些地方在雨水特别大的年份,发生过小规模的山体滑落、土石松动。具体的地质门道咱不懂,但都说这片地底下,好像不那么安生哩……”这番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李毅飞的心湖,激起了更深的涟漪,也让他对即将进行的实地勘测更加迫切。出租车很快抵达了山脚下。付过车费,李毅飞深吸了一口清冽而带着泥土气息的山风,紧了紧背包带,朝着预定的勘测区域徒步进发。山路远比想象的更加崎岖难行,荆棘灌木丛生。他的外套被尖锐的枝条划开了几道口子,裸露的手背上也添了几条细小的血痕,但他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辨认着方向。终于到达选定的几处关键点位,他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取出测量工具。首先是用专业的土壤取样器,在不同深度采集土壤样本,仔细观察其颜色、颗粒组成和湿度;接着,使用硬度测试仪,对山体不同部位裸露的基岩和表层土壤进行硬度测量。随着测量数据的不断积累,李毅飞的眉头越锁越紧。结果显示,多处山体的表层土壤结构较为松散,基岩的风化程度也较高,整体稳定性堪忧,存在明显的滑坡隐患风险。“情况不容乐观,必须详细记录。”他低声自语,迅速拿出防水笔记本,将每一个测量点的具体位置、观测到的地质现象、实测数据都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他想起在首都大学图书馆埋头苦读地质学和测量学的日子,那些艰深的知识此刻终于转化为了实际的行动力。完成硬度和土壤状况的基础测量后,李毅飞又取出了他通过特殊渠道租借来的便携式地质探测设备。他严格按照操作规程,仔细选择合适的位置架设好仪器,然后屏息凝神,开始进行深部地质活动信号的采集与分析。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山间的寂静仿佛被无限放大,李毅飞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大约五分钟后,探测设备的显示屏上开始出现异常的回波信号,其强度和密集度超出了正常地质背景活动的范围,并且有持续增强的趋势。李毅飞的心猛地一沉,额头上瞬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地下活动的迹象如此活跃……”他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他深知,以当前的科技水平,精确预测地震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自己观测到的这些异常信号,究竟意味着什么?又该如何才能引起相关方面的重视?他迅速而利落地收拾好所有仪器,快步向山脚下走去,心头被巨大的焦虑和紧迫感所笼罩。在山路出口处,他焦急地等待着过往的车辆。刺骨的寒风中,他不停地踱步取暖,目光一次次投向道路的尽头。等待显得格外漫长,终于,一辆路过的出租车被他拦了下来。“师傅,去大石湖!请尽量快一点!”李毅飞一上车便急切地说道。司机师傅感受到他语气中的焦灼,点了点头,踩下油门,车子朝着大石湖方向疾驰而去。抵达大石湖后,李毅飞没有丝毫耽搁,立刻登上湖坝。眼前,宽阔的湖面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异常平静,像一面巨大的镜子。然而,这份平静之下,是否潜藏着不为人知的危机?他立刻拿出专业的水文测量仪器,开始对湖水的实时水位、水流速度以及湖面微小的波动进行精密测量。他沿着湖坝不断变换观测点,力求覆盖更广的区域,详细记录着每一组数据。时间在紧张的工作中悄然流逝,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霞和部分湖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李毅飞却完全沉浸在工作中,对周遭景色的变化浑然不觉,依旧全神贯注地操作着仪器,记录着数据。直到暮色四合,四周景物变得模糊,李毅飞才拖着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的身体返回酒店。简单的洗漱后,他坐在床边,白天观测到的种种景象和数据如同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反复闪现——松散的土壤、异常的地质信号、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湖面……一种巨大的灾害阴影仿佛近在咫尺,压得他喘不过气。最令他感到无力的,是如何将这份沉重的预警,有效地传递给该知道的人,并促使他们采取行动。“不能放弃!必须找到办法!”李毅飞用力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打开电脑,将白天在山区和大石湖收集的所有资料、拍摄的照片、记录的原始数据,分门别类地进行系统整理和初步分析。随后,他点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着手撰写一份详实的《山省山县周边地质及水文活动观测简报》。他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报告从实地勘测的背景和目的入手,客观陈述了他在不同学校观察到的建筑状况、在山区测量到的土壤及岩层结构数据、探测到的深部地质异常活动信号特征,以及大石湖的水位、水流等水文参数的实测结果。他着重强调了观测区域地质结构的复杂性和潜在的不稳定因素,以及水文监测中需要注意的异常点,并基于现有数据和专业认知,审慎地提出了加强区域性地质灾害监测预警和重要设施隐患排查的建议。整份报告力求严谨、客观,用数据和事实说话,避免任何夸大或臆断的结论。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键盘清脆而密集的敲击声在回荡。李毅飞完全沉浸在报告的撰写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当他终于敲下最后一个句号,疲惫地抬起头时,窗外天际已经透出了灰白的曙光。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三点多。极度的困倦如潮水般涌来,他几乎支撑不住,草草合上电脑,拉过被子,倒头便沉沉睡去。这一天一夜的奔波与高强度工作,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与心力。不仅是身体的极度疲惫,更是精神上承受的巨大压力和责任重担。他从未感到如此精疲力竭,但他内心深处清晰地知道,这是他的选择,是他对那片土地上可能遭遇风险的人们的一份责任,是他必须去尝试的守护。刺耳的闹铃声粗暴地将李毅飞从短暂的深度睡眠中拽醒。他挣扎着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强打起精神,迅速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和最重要的资料——那台存着报告和原始数据的笔记本电脑。他办理了退房手续,踏上了返回首都大学的路途。坐在长途汽车上,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李毅飞的心情依然沉重如山。他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最终能产生多大的回响,能否为那场可能到来的巨大考验争取到宝贵的准备时间。但他心中有一个声音无比清晰:绝不能退缩。他必须尽己所能,将这份凝结着心血与忧虑的报告,尽快提交给有能力采取行动的机构和导师,为守护生命、减少损失,做最后的、也是全力的争取。 第 31 章 申请专利 李毅飞站在燕京大学古朴庄重的校门前,望着熟悉的“燕京大学”牌匾,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冬日寒意的空气。结束了在山省山县那段紧张而充实的调研与仪器改进工作,他终于回到了这片承载着青春与梦想的学术沃土。长时间的高强度奔波与研究积累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身心都急需休整。他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这一天,他哪里也没去,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宿舍里。先是美美地补了一个长长的觉,仿佛要把透支的精力都找回来。醒来后,精神稍振,他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这段时间积累的厚厚一沓资料和记录。将笔记归类、数据归档、照片整理,这个过程也让他在山省经历的一切,在脑海中逐渐沉淀、明晰。短暂的休整后,李毅飞没有丝毫松懈。他深知时间宝贵,第一时间便去拜访了几位关心他学业进展的教授。教授们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却眼神依旧明亮的学生,眼中满是欣慰与期许。他们欣赏李毅飞的实践精神和探索能力,但也深知扎实的理论根基是未来发展的基石。“毅飞啊,你这趟出去收获不小,我们都看在眼里。”一位老教授语重心长地说,“不过,年关将近,这段时间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看看书,把专业基础再打牢些。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等过了年,我们再安排你学习一些新的东西。”李毅飞恭敬地听着,明白教授们的良苦用心。他点头应承下来,表示会认真看书。但同时,他心中也早已有了另一项计划:趁着这段相对空闲的时间,为他倾注心血研发的“地质活动探测仪”申请专利。在他看来,获得专利不仅是对自己创新成果的法律保护,更能提升仪器的权威性和可信度,为未来的实际应用铺平道路。而申请之前,必须确保仪器本身经得起最严格的检验——他决心把仪器的3Q验证做到完美,不留任何可被质疑的瑕疵。接下来的日子,实验室成了李毅飞的主战场。他像一个最苛刻的质检员,反复审视着探测仪的每一个细节。首先从外形入手,他结合人体工程学原理,反复进行模拟操作,调整各部件的位置和尺寸,力求达到操作最便捷、携带最省力的效果。经过多次迭代,新设计不仅更符合使用习惯,整体也更为紧凑轻便。性能优化是重中之重。为了提高仪器的环境适应性,他更换了关键部位的材料,优化了电路设计,确保它在高温、严寒、潮湿等复杂野外条件下依然能稳定运行。数据探测的准确性更是核心。他查阅了大量文献资料,结合自己实地采集的数据,对探测算法进行了精细的校准和优化。为了确定探测传感器的最佳埋设深度,他在燕大地质系的支持下,利用不同的模拟地质环境,进行了反复多次的实验,详细记录并分析了每一组数据。同时,他还对仪器的续航能力进行了提升,改进了电池管理和功耗控制,使其能够满足长时间连续野外监测的需求。时间在专注的忙碌中飞逝。李毅飞清晰地记得,2008年将是充满挑战的一年。年初的极端天气、年中那场牵动举国上下的巨大地质活动、以及下半年开始席卷全球的经济波动……这些即将发生的重大事件,如同无形的警钟,时刻提醒着他要争分夺秒。他希望这台不断完善的探测仪,能在未来可能的风暴中,为守护生命和减少损失贡献一份力量。值得庆幸的是,探测仪的核心研发工作前期已基本完成,此次主要是针对性的改进和验证。当所有验证数据整理完毕,报告撰写完成时,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王成老师。这位从入学就对他多有提携的老师,人脉通达,处事练达,在李毅飞心中是遇到关键问题时最值得信赖的引路人。李毅飞拨通了王成老师的电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王老师,您好。打扰您了。我这边有个研发成果想申请专利,但流程上不太熟悉,也不认识专利局的人。想请教您,有没有办法能稍微加快一下审核进程?”电话那头的王成老师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爽朗的笑声:“是探测仪那个项目吧?好事啊,毅飞!这事交给我,我去帮你问问看。”王老师没有打包票,但语气里的支持让李毅飞安心不少。挂了电话,王老师立刻拨通了专利局一位相熟的副局长成杰的电话。“成局,是我,燕大的王成。最近忙不?没打扰您吧?”王老师寒暄道。“王教授啊!难得你主动打电话,我这儿刚开完会,有空。怎么,有什么指示?”成局的声音带着笑意。“指示可不敢当。是这样,我们学校有个特别优秀的学生,叫李毅飞,他独立研发了一台地质探测仪器,实用性和创新性都挺强。小伙子想申请专利,但你也知道,学生嘛,对流程不熟,也没门路。这不是找到我了,我就厚着脸皮,想看看成局方不方便指点一下,或者引荐个负责的审查员,让他能更顺畅地把材料递上去?”王老师把情况说明,重点突出了学生的努力和成果的价值。“哦?燕大的学生自己搞出来的?有点意思。这样吧,你让他把申请材料准备好,明天上午直接送到我办公室来,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也让相关处室的同事关注一下。”成局很干脆地给了回复。得知成局同意见面,李毅飞心中充满感激。他立刻将申请专利所需的全套材料,包括详细的技术说明书、图纸、验证报告等,仔细整理装订好。出发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了一份家乡的特产茶叶。在王成老师的陪同下,李毅飞怀着既忐忑又期待的心情走进了专利局成局的办公室。办公室简洁而庄重。成局是一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人。他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李毅飞恭敬地将厚厚的申请材料放在成局办公桌上,同时将装有茶叶的小礼盒轻轻放在材料旁边,诚恳地说:“成局您好,王老师好。非常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见我。这是我的专利申请材料,麻烦您费心看看。这是一点家乡的茶叶,不成敬意,请您尝尝。”成局目光扫过材料和礼盒,会意地点点头,脸上带着理解的笑容:“李同学有心了。材料我先收下。”他拿起材料,快速翻阅了目录和核心技术要点部分,不时点点头。“嗯,思路清晰,材料也准备得比较规范。地质探测方向……有实际价值。行,东西放我这里,我会让审查部门优先处理,走加急预审通道。如果技术本身没问题,流程会快很多。有消息我会让王老师通知你。”他没有承诺具体时间,但“优先处理”、“加急预审”这几个字已经让李毅飞看到了希望。“太感谢成局了!您的帮助我铭记在心!”李毅飞激动地站起来鞠躬致谢。离开专利局回到学校,李毅飞同样真诚地向王成老师表达了谢意:“王老师,这次真的多亏您了!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他将另一份同样的茶叶递给了王老师。王成老师看着眼前这个知进退、懂感恩的学生,眼中满是欣慰,他拍了拍李毅飞的肩膀:“毅飞啊,你能想到这些,说明真的成长了。记住,能力固然重要,做人做事也一样。好好干,我看好你。以后真遇到解决不了的坎儿,再来找我。行了,回去安心等消息,也别忘了看书!”等待审核的日子里,李毅飞并未虚度光阴。他一边按照教授们的叮嘱,潜心专业书籍打牢基础,一边也利用自己对未来经济趋势的独特洞察,谨慎地调整着自己的部分投资组合。他卖出了几只已经达到预期收益的股票,转而持有几支他判断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仍有潜力的标的。这些操作带来了相当不错的回报,进一步充实了他的资金储备。他心中有一个更庞大的计划:在年中某个他认为的关键时间点,将部分资金投入海外市场,利用可能出现的市场剧烈波动机会。他相信,如果能成功,将获得足以支撑他未来宏大构想的雄厚资本,彻底摆脱资金的桎梏。时间悄然流逝。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李毅飞正在图书馆沉浸于书海,手机震动起来,是王成老师的来电。王老师简短地说:“毅飞,来我办公室一趟,有好消息。”李毅飞心中一跳,几乎立刻猜到了是什么。他向老师匆匆说明情况,快步离开图书馆,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跑向王成老师的办公室。推开门,只见王老师满面笑容,手中正拿着深红色硬皮证书。“来了?看看这是什么!”王老师笑着把证书递过来,“专利局那边加急处理了,初审通过,这是专利受理通知书和申请号!后面还有实审,但拿到这个号,你的技术就受临时保护了,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迈出去了!”李毅飞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那本沉甸甸的证书,目光紧紧锁定在“发明名称:便携式地质异常信号监测装置”、“申请人:李毅飞”以及那个独一无二的专利申请号上。一股巨大的热流瞬间涌上心头,眼眶也有些发热。这不仅是一个号码,更是对他过去无数个日夜钻研、实验、改进的认可,是他将知识转化为守护力量的重要里程碑!意味着他向目标又扎实地迈进了一大步!“王老师……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李毅飞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王成老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充满鼓励:“好小子!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好好利用这个开端,脚踏实地,做出实实在在的成绩来。以后的路还长,遇到困难,随时来找我!”告别王老师,李毅飞几乎是飞奔回宿舍。他将专利受理通知书郑重地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静静地凝视着。心中波澜起伏,一个更清晰、更坚定的下一步行动计划已然成型。他知道,有了这份初步的官方认可作为基石,他那篇凝聚了山省见闻与专业分析的报告,将更具说服力。也许,那悬于未来的阴霾,真能因此而引起上面的警觉,赢得宝贵的应对时间。无论前方是疾风骤雨还是惊涛骇浪,李毅飞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去担当。 第 32 章 预警 2008年1月12日清晨,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在燕京大学校园里肆意呼啸。9点整,李毅飞站在地质学院伊院长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前,指节悬在半空,内心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紧张。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敲响了门。“请进!”一个温和而沉稳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李毅飞推门而入,办公室内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与门外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伊院长正伏案处理文件,见到李毅飞进来,他摘下老花镜,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是毅飞啊,快进来坐。找我有什么事?看你脸色不太好,别着急,慢慢说。”李毅飞没有坐下,他面色凝重,将手中那份沉甸甸的文件轻轻放在伊院长宽大的办公桌上。“伊院长,打扰您了。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恳请您务必看看这份资料。”伊院长注意到李毅飞眼中少有的严肃和急迫,心中微微一沉。他拿起文件,封面上清晰的标题映入眼帘:《山省山县地质活动及潜在风险初步分析报告》。“院长,”李毅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份报告的基础,源于我在图书馆查阅地质资料时产生的一些疑问。后来我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和分析,为了验证这些想法,前段时间我专程去了山省山县进行实地考察。”他顿了顿,组织着更严谨的语言,“通过在当地进行的一系列地质检测和水文观测,我发现了一些值得高度关注的异常活动迹象。综合现有数据和模型分析,我认为在未来数月内,山县区域存在发生较大规模地质灾害的显著风险,其潜在影响范围需要引起重视。”伊院长的神情瞬间变得极为严肃。他翻开报告,里面的内容详实而系统:整理分析了区域历史地震活动特征、近期观测到的水文异常波动、对部分重点区域建筑结构状况的初步评估……每一项数据都有来源或说明,分析过程也力求清晰。虽然伊院长本人并非地质工程一线专家,但他多年的科研管理经验和常识告诉他,报告所指向的风险绝非小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报告纸张,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权衡。如果报告所提示的风险是真实的,一旦灾害发生,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但如果基于这份报告贸然采取大规模行动,而最终风险未能实际发生,不仅会造成巨大的社会资源浪费和恐慌,李毅飞本人也将面临巨大的质疑甚至学术声誉危机。然而,作为一名科研工作者和教育管理者的责任感最终占据了上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老魏,你现在方便吗?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急事需要你判断。”电话那头的魏教授是学院资深的地质灾害研究专家,他立刻从伊院长的语气中听出了事态的严重性,没有多问一个字:“好,马上到。”大约十分钟后,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办公室门被推开,魏教授走了进来。他身材不高,头发花白,厚厚的镜片后是一双锐利而专注的眼睛。他扫了一眼办公室内的气氛,目光立刻落在伊院长手中的报告上。“伊院,出什么事了?”魏教授直接问道。伊院长将报告递给他:“老魏,你马上看看这份报告,重点是里面的数据和初步结论。”魏教授接过报告,看到标题和落款“李毅飞”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拉开椅子坐下,立刻沉浸到报告中。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快速翻动纸页的声音和窗外寒风的呜咽。李毅飞和伊院长都沉默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紧张与期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将近一个小时。魏教授终于抬起头,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伊院,如果……如果这份报告里提到的异常活动迹象和初步分析方向是可靠的,那么……山县区域面临的地质风险形势相当严峻。其潜在的破坏力,需要我们以最高级别的警惕来对待。”他转向李毅飞,目光如炬,带着专业审视的锐利,“毅飞同学,报告里提到的一些关键数据,来源于几种非常规的测量方法,使用的设备在目前的通用监测网络中并未普及。你能详细说明一下这些设备的来源和数据的获取过程吗?这对于判断数据的可信度至关重要。”李毅飞早有准备,他保持着镇定:“魏老师,您提到的那些特定参数,主要是使用我自行设计组装的一套信号采集装置获取的。”“自行设计组装?”魏教授的眉头瞬间皱紧,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毅飞,这可不是小事!地质灾害监测容不得半点马虎。非标准化的自制设备,其稳定性、精度如何保证?数据的可信度如何验证?这关系到对整个风险形势的判断基础!”一旁的伊院长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显然魏教授的质疑切中了要害。李毅飞没有慌乱,他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平静地放在桌上:“魏老师,伊院长,我非常理解您的严谨态度。这套设备从设计到测试,经过了多次严格的验证和对比实验。为了确保其科学性和规范性,我已经正式向国家知识产权局提交了专利申请,这是受理通知书和申请号,相关技术文件也已同步提交审查。所有在报告中使用的数据,都遵循了设备验证确认的操作规程。”魏教授和伊院长同时愣了一下。魏教授迅速拿起那份专利受理通知书仔细查看,确认了申请号和基本信息无误。他脸上的严厉神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讶、审视和重新评估的复杂表情。他再次看向报告中的数据图表,眼神变得格外专注。伊院长适时地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嗯,毅飞啊,你看,有这些关键的程序性文件,应该早点拿出来嘛,也能让专家们更全面地了解情况,减少不必要的疑虑,对吧老魏?”他看向魏教授。魏教授嘴角微动,没有接伊院长的话茬,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回到李毅飞身上,语气比刚才缓和了许多,但依然保持着专业上的严格:“毅飞同学,你的这份报告,展现出的观察力和行动力令人印象深刻,初步分析的方向也具有重要参考价值。但是,基于自制设备的单一来源数据,以及灾害预测本身的高度复杂性,我们需要进行更严格的交叉验证和独立研判。我建议,立刻成立一个院级专家组,携带标准化的专业监测设备,尽快赴山县进行一次全面的、独立的实地复测和评估。”李毅飞立刻点头,态度诚恳:“魏老师说得非常对。我也希望能有更多专家实地考察,用更权威的设备和方法进行验证。我的数据和设备愿意随时接受专家组的检验和对比。”伊院长当机立断:“好!事不宜迟。我立刻向学校党委和校长办公室做紧急汇报,申请启动专项调查程序。老魏,你负责牵头,尽快遴选院内最精干的专家组成调查组,涵盖地质结构、地震监测、水文、工程地质等方向。毅飞,你作为前期工作的主要人员,负责向专家组详细介绍你的观测点选择依据、设备操作方法和原始数据记录,全力配合调查组工作。我们必须和时间赛跑,尽快摸清真实风险状况,为可能的应对措施争取时间!”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办公室内的紧迫感丝毫未减。三人心中都明白,一场关乎重大公共安全风险的调查与评估工作,已经刻不容缓地启动了。接下来的日子,在伊院长的强力推动和魏教授的高效组织下,一支由院内顶尖专家组成的调查组迅速组建完成。李毅飞花了整整两天时间,与调查组的每一位专家进行了深入细致的交流,毫无保留地提供了他的所有观测记录、设备的设计图纸、操作手册以及原始数据备份。他详细讲解了设备的工作原理、操作要点以及在特定环境下可能需要注意的事项。调查组携带大量专业设备赶赴山省山县。在李毅飞的引导下,他们首先对其前期布设的观测点进行了复核,并利用自带的高精度专业仪器进行了平行测量和数据采集。同时,专家组也根据专业判断,在更广泛的区域增设了新的监测点位。调查过程中,李毅飞的设备数据与专业设备的数据进行了大量的交叉比对和分析。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独立观测数据开始指向同一个结论:山县区域的地质活动确实存在显著异常,潜在风险不容忽视。李毅飞前期报告的核心发现,在专业复测下得到了初步印证。与此同时,燕京大学将调查组的初步研判意见紧急上报给了上级教育主管部门和地方相关职能部门。山省及山县的相关部门迅速启动了应急预案编制和风险评估工作。虽然具体的风险等级和应对措施仍在深入研判中,但一系列针对性的防灾减灾知识宣传和基础性的应急演练,开始在山县的部分学校和社区有序展开。山县政府也加强了对水库、桥梁、老旧建筑等重点部位的巡查力度。居民们虽然尚未被告知具体的地质风险预测,但身边悄然加强的防灾准备,让他们对安全多了一份关注。 第 33 章 应对即将到来的雪灾 2008年1月15日,首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笼罩。纷飞的雪花洋洋洒洒,将整个城市装扮成银装素裹的世界。街道、屋顶、树木都披上了厚厚的雪衣,行人纷纷驻足,沉醉在这冬日美景之中。李毅飞站在教学楼的窗前,望着外面的雪景,思绪却飘向了远方。自从上次与国家专家团深入交流后,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作为一个重生者,他最大的心愿——将前世的重要信息传递给国家,已经圆满完成。俗话说“无事一身轻”,但此刻的李毅飞却并没有完全放松。还记得与专家团队交流时,一位物理学教授曾疑惑地问他:“以你的物理天赋,完全可以在这个领域大有作为,为什么偏偏选择了经济学和法学?”李毅飞只是微笑着回答:“或许是想挑战一下自己吧。”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选择这两个专业,是因为他深知在未来的发展中,经济和法律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李毅飞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篇。中,同样是一个重生者带着特殊系统回到过去,系统虽然功能有限,却拥有独特的熟练度能力。主人公在面对这场大雪时,研制出了一种神奇的化雪神器。这种神器不仅能快速融化积雪,更神奇的是,融化后的雪水富含氮离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农作物的高效肥料,将原本的自然灾害转化为了宝贵的资源。这个情节在李毅飞的脑海中不断盘旋,他开始认真思考其可行性。作为一个在理化方面极具天赋的人,李毅飞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并非天方夜谭。虽然中的描述可能存在夸张成分,但其中的科学原理是可以探究和实践的。此时,学校的角落里,传来阵阵吟诗声。一些文人墨客般的同学被眼前的雪景所触动,纷纷即兴创作诗词,并用相机记录下这美丽的瞬间。操场上则是另一番热闹景象,同学们追逐嬉戏,雪球在空中飞来飞去,欢声笑语回荡在校园上空。还有一些热心的学生,自发拿起扫帚和铲子,清理道路上的积雪,为大家的出行提供方便。李毅飞却无心参与这些活动,他转身向实验室走去。自从将重要报告提交给国家后,几位理化方面的教授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他们不仅给予李毅飞自由进出实验室的权限,还允许他随意使用实验室的各种设备和材料,希望能引导这个“误入歧途”的年轻人重新回到科研的“正轨”上来。实验室里,各种精密仪器闪烁着指示灯,李毅飞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研究中。他查阅资料、调配试剂、反复试验,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当他终于从实验室走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手中握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瓶,里面装着他经过无数次尝试后制成的融雪剂——这正是他参照中描述,结合自己的知识和实验室条件还原出来的东西。回到宿舍,暖气散发出阵阵暖意,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对比。李毅飞躺在床上,脑海中还在思考着融雪剂的改进和推广问题。他知道,这场雪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如果真的演变成严重的雪灾,自己的这项发明或许能发挥巨大的作用。第二天一早,李毅飞推开宿舍窗户,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积雪已经厚得能没过脚踝,道路上虽然已经开始了清理工作,但路边堆积的雪堆依然十分壮观。他意识到,情况可能比想象中还要严重。李毅飞顾不上吃早餐,拿着装有融雪剂的瓶子,径直来到了伊院长的办公室。“咚咚咚”,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请进!”里面传来伊院长温和的声音。推开门,李毅飞恭敬地说:“伊老师,打扰您了。”自从上次李毅飞为国家提供重要信息后,伊院长对他就格外关注,不仅给予了许多学习和研究上的支持,还多次表示让李毅飞不要太客气,直接称呼他为老师就行。伊院长看到李毅飞,微笑着问道:“毅飞,这么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李毅飞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大雪,忧心忡忡地说:“伊老师,您看这雪,下得这么大,今年恐怕不是个好兆头啊。”伊院长也走到窗边,眉头微皱:“是啊,照这个趋势下去,后面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交通、农业都会受到很大影响。”“伊老师,我做了个小东西,想请您看看。”李毅飞举起手中的瓶子晃了晃。“哦?什么东西这么神秘?”伊院长好奇地问道。“是融雪的。咱们一起去试验一下?”李毅飞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两人来到校园的一处空地上,李毅飞拧开瓶盖,倒出一些颗粒状的融雪剂,随手洒在厚厚的积雪上。奇迹发生了,只见被洒到融雪剂的地方,积雪迅速开始融化,原本白茫茫的一片很快露出了地面,整个过程不到片刻。“好东西!”伊院长瞪大了眼睛,作为经济学院的院长,他太清楚这个发明的价值了。如果真的能够大规模生产和应用,就能够有效应对雪灾。回到办公室,李毅飞详细地向伊院长介绍了融雪剂的原理和特点。当听到融化后的雪水还能作为高效肥料时,伊院长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李毅飞认真地说:“伊老师,我想请您把这个东西报告给上面,而且我愿意免费把合成方法送给国家。现在雪势这么大,希望能尽快生产出来,以防后面出现严重的雪灾。”伊院长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要知道,这样一项具有巨大商业价值的发明,如果申请专利并进行商业化运作,每年的收益将不可估量。但李毅飞却毫不犹豫地选择将其奉献给国家。“小李,你确定要这么做?这可是个能带来巨额财富的发明啊。”伊院长语重心长地问道。李毅飞坚定地点点头:“我确定。比起个人的利益,我更希望这个发明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帮助国家和人民度过难关。而且,我已经得到了很多,能为国家做点事,我觉得很值得。”伊院长被李毅飞的胸怀和格局深深打动,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这就把这个项目上报。你现在在上面已经很有名气了,24位决策人都对你印象深刻,相信这个项目很快就能得到重视。”果然,伊院长将融雪剂项目上报长老院后,引起了高度重视。经过专家们的严格审核和评估,确认这项发明不仅能有效解决雪灾带来的交通等问题,还能变废为宝,对农业生产有极大的促进作用,确实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好发明。很快,相关部门便下达指令,要求各地根据实际情况,尽快组织生产和应用。李毅飞的这一善举,不仅为即将到来的雪灾应对工作提供了有力的支持,也让他在相关部门心中的地位更加稳固。可以说,只要他不犯原则性的大错,未来的发展道路将一片光明。如果选择进入公务员行列,凭借他的贡献和能力,晋升之路也将一路通顺。而此刻李毅飞,望着窗外依然纷纷扬扬的雪花,心中却充满了平静和欣慰。他知道,自己又一次用重生的优势,为国家和人民做出了一份贡献。 第 34 章 回家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寒假已至。昨天,李毅飞特意前往办公室,向路教授、夏教授、宗教授以及伊院长一一告别。几位师长或谆谆叮嘱学业,或关切询问未来规划,李毅飞都认真聆听、一一回应,心中满是感激与不舍。告别完师长,李毅飞便开始为归家做准备。他将宿舍仔细收拾一番,把重要的书籍资料规整好,叠好洗净的衣物,将不需要带走的物品妥善安置。夜色渐深,躺在床上的李毅飞,望着天花板,思绪早已飘向远方的家。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宿舍,李毅飞早早醒来,利索地收拾好行囊。拖着行李箱,背着包,他踏上了归家的路。校园里,冬日的寒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他脸上的笑意。前世,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阻断了他归家的路,道路封闭,火车停运,许多归家者只能滞留在汽车站火车站,满心焦虑与无奈,只能通过电话向家里报平安。而今生,凭借着前世的记忆,李毅飞研制出了融雪剂。当大雪初现端倪,融雪剂便及时撒向道路,城市的交通依然有条不紊地运行着。李毅飞买的是直达安阴市的火车票。候车大厅里,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急切或期待的神情。李毅飞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候车区域,坐在椅子上,看着大屏幕上的车次信息,内心满是期待。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大半年没回家,李毅飞对父母的思念愈发浓烈。想起每次和父母通电话时,电话那头父母关切的话语,李毅飞心里暖暖的。还有小妹,现在应该已经学会蹒跚走路了吧,也能咿咿呀呀地说些简单的话了。每次打电话,都能听到小妹在旁边欢快的声音,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那稚嫩的声音总能让李毅飞嘴角上扬。李毅飞的父母其实岁数并不大。老李比他大23岁,母亲比他大20岁,如今李毅飞19岁,父母也不过40岁左右。前世,为了维持家庭生计,供李毅飞上学,父母拼命打工,起早贪黑,身体落下了不少毛病。而今生,由于李毅飞在金钱方面的改变,父母再也不用像前世那般辛苦。他深刻体会到,钱确实是家庭的润滑剂,很多无奈与困境,往往都源于经济的拮据。前世的经历,让李毅飞对金钱有着强烈的渴望。但他坚守底线,绝不触碰法律红线。在他看来,今生赚钱最便捷的途径便是股市。凭借前世的记忆和对市场的敏锐洞察,经过这段时间的精心操作,他的账户金额已经突破11个亿。李毅飞心里早有打算,他决定拿出一个亿,购置四合院和别墅区。他深知,在如今没有太多束缚的时候,提前将资产布局好,未来无论做什么都能更加从容。即便有人质疑,他也能理直气壮地回应,毕竟他家三代贫农,如今的一切都是他凭借自身努力赚来的。而且,凭借他为社会做出的贡献,上层领导都对他颇为认可,即便没有公开表彰,他的功绩也被铭记。火车在铁轨上飞驰,10多个小时的旅程,虽有些疲惫,但李毅飞的心情却愈发激动。当火车缓缓驶入安阴市车站,李毅飞拖着行李走下列车,踏上家乡土地的那一刻,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走出车站,冬日的寒风扑面而来,却丝毫没有削减李毅飞的热情。街道上,人们不紧不慢地走着,有的在路边摊前悠闲地吃着小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里的节奏比城市慢了许多,没有了车水马龙的喧嚣,多了一份宁静与祥和,李毅飞不禁感慨,这或许就是国泰民安最好的写照。回到家时,夜幕已经降临,墙上的挂钟显示已是晚上8点。推开家门,温暖的灯光洒在身上,父母正坐在餐桌前,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显然他们一直都在等着李毅飞。“儿子回来了,累了吧!快把包放下,洗洗手我们先吃饭。”母亲江舒兰温柔的声音响起,眼中满是疼爱。一旁的小妹看到李毅飞,兴奋地拍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喊道:“锅锅锅吃饭饭。”李毅飞看着可爱的小妹,心里一阵温暖,蹲下身子抱了抱她,然后笑着回应:“好,我们吃饭。”父亲老李坐在一旁,虽没有过多言语,但眼神中透露出的关切与喜悦,李毅飞都看在眼里。前世,李毅飞和父亲很像,都不善于将爱挂在嘴边,而是默默放在心里,所以他十分理解父亲内敛的爱。“爸,我回来了。”李毅飞轻声说道。“嗯,洗手吃饭吧!”老李简单地回应道。“爸,妈,先等下,妈,把车库的钥匙给我一下,我先去看看。”李毅飞突然想起车库里的东西,急切地说道。“你这孩子,有啥事不能先吃过饭再弄吗!”江舒兰没好气地说着,但还是起身把车库钥匙递给了李毅飞。李毅飞接过钥匙,快步跑到车库。刚一打开车库门,一股浓郁的酒香便扑鼻而来。那酒香醇厚却不腻人,对于爱酒之人来说,宛如甘露,即便不喜欢酒的人,也不会对这股清香感到反感。李毅飞循着酒香走到药酒大缸旁,拿起一旁的打酒器,小心翼翼地打了约2斤药酒。只见那酒呈现出晶莹剔透的琥珀色,在昏暗的车库灯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泽。他仔细地密封好酒缸,满心欢喜地拿着药酒回到家中。“爸,咱们喝喝看我酿的酒,尝尝口感怎么样。”李毅飞将药酒放在桌上,兴奋地说道。老李对儿子酿的酒充满好奇与期待,自从李毅飞去上学后,他就再没进过车库。看着李毅飞拿出的药酒,老李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说:“来来,先给我来一杯尝尝。”李毅飞给父亲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老李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一股醇厚的滋味在口中散开,入口柔和,药草的清香萦绕舌尖,入喉清润,下肚后,一股温热之感从胃里缓缓散开,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老李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连连点头:“好,好酒!”李毅飞见状,也赶紧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醇厚的口感,独特的药香,让他也不禁感慨:“真是不错!”父子俩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间,一斤药酒便见了底。虽然这酒口感极佳,但李毅飞深知“酒虽好,莫贪杯”的道理,便放下酒杯,准备吃饭。饭后,李毅飞想起给家人准备的礼物,赶忙回到房间拿了出来。他先将给母亲买的首饰递给母亲,精美的首饰在灯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江舒兰看着首饰,眼中满是惊喜与感动:“你这孩子,买这些干啥,浪费钱。”嘴上虽这么说,但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接着,李毅飞又把给父亲买的皮带和手表拿了出来。老李看着这些礼物,有些不知所措,只是默默地接过,轻轻抚摸着,眼神中满是欣慰。最后,李毅飞把给小妹买的玩具递给她,小妹开心地抱着玩具,又蹦又跳,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锅锅!”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李毅飞心中满是幸福。前世的种种遗憾,仿佛正在这一刻被一点点填补,曾经那些沉重的枷锁,也在家人的欢声笑语中逐渐释怀。今生,自己一定会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因为家是自己心灵的归宿。 第 35 章 拜访老师 雪粒子扑打着玻璃窗,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李毅飞掀开窗帘一角,只见院中的老槐树已裹上厚绒般的雪袍,枝桠低垂,仿佛在寒风中轻轻颔首。日历上"大寒"二字红得醒目,他呵出一口白气,指尖在玻璃上划出一道模糊的痕迹。"小飞,把围巾再紧些!"厨房传来母亲的叮嘱,伴随着铁锅与铲勺的碰撞声。李毅飞转身时,正看见父亲老李蹲在客厅角落,小心翼翼地往纸箱里垫稻草。三坛酒稳稳卧在其中,陶制酒坛外裹着蓝印花布,封口处的棉纸用细麻绳扎得紧实。"给校长他们的酒,可得放好,别弄坏了。"老李头也不抬,用手掌轻轻拍了拍酒坛,"那几坛的中药酿制的,就搁在三轮车后斗的棉絮里,别的放在棉絮外面,记着别颠着。"李毅飞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墙上的全家福上。照片里的自己穿着校服,站在父母中间,身后是新一中的教学楼。那时他刚拿到全市高考状元的通知书,校长亲自把大红喜报送到家里,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母亲眼角的笑纹里都盛着光。九点钟,电三轮碾过雪地,车轮留下两道蜿蜒的辙印。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还关着门,唯有卖早点的王婶掀开棉门帘,冲李毅飞挥手:"小飞听老李说你要去看老师啊?慢点儿骑!"他笑着点头,车斗里的酒坛随着颠簸轻晃,蓝印花布在风雪中掀起一角,露出陶坛上暗刻的竹叶纹路。新一中的铁门在雪光中泛着冷意,门卫老陈远远看见电三轮,已经笑着拉开侧门。"李状元来了!"他搓着冻红的手,接过李毅飞递来的烟,"快进去吧,蒋校长今早还念叨你呢。"校长办公室的木门虚掩着,透出暖黄的灯光。李毅飞抬手敲门时,听见里面传来张老师的笑声:"当年咱班那黑板报,毅飞画的迎客松......"话音未落,门应声而开,蒋校长的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雾,不知是室内的热气还是眼中的水汽。"快进来,快进来!"五位老师纷纷起身,张老师快步上前接过纸箱,手指触到稻草间的温热,"哎哟,还带着体温呢!"李毅飞挨个握手,触到老师们掌心的老茧,忽然想起高三那年,张老师熬夜批改试卷,右手虎口处磨出的血泡。酒坛摆上办公桌,蓝印花布掀开的刹那,一股醇厚的香气漫出来。"这是自家酿的桑葚药酒,"李毅飞指着棕红色的酒坛,"校长您上次说膝盖疼,这酒泡了10个月,每晚喝两杯准管用。"又转向教数学的陈老师,"这坛是纯粮白酒,您尝尝是不是比外面的好喝?""你这孩子,"蒋校长轻轻拍他肩膀,"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带酒了,你能来看看我们,我们就很欣慰了。"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窗棂,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毅飞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是母亲炸的麻花:"尝尝我妈手艺,她说老师们肯定惦记这口。"张老师接过麻花时,手指微微发颤——这铁皮盒,分明是他当年送给李毅飞装错题本的。时针指向十二点,李毅飞领着老师们往饭店走。雪后初霁,阳光照在教学楼上,"追求卓越"四个金色大字熠熠生辉。路过操场时,他忽然驻足,望着覆盖着白雪的跑道轻笑:"记得高三那年下大雪,咱们班集体扫雪,我偷偷堆了个雪人,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怎么不记得?"陈老师笑着摇头,"你那雪人戴着我的老花镜,手里还攥着根粉笔,教导主任说要通报批评,还是蒋校长替你求情。"众人闻言皆笑,脚步声在空荡的校园里回响,惊飞了枝桠上的几只麻雀。饭店里热气腾腾,李毅飞特意选了靠窗的圆桌。当两斤装的酒坛打开时,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整个房间。张老师深吸一口气:"好家伙,这味儿能勾住魂魄!"李毅飞给每位老师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轻轻晃荡,映出老师们眼角的皱纹。"当年我还不怎么满意学校给你这么大的自由度,"语文组的王老师端起酒杯,"谁能想到最后你考了个全省第一?"李毅飞举起酒杯:"没有老师们盯着我补文言文,哪有今天?"碰杯声清脆,窗外的阳光正盛,将每个人的脸庞照得发亮。散场时,蒋校长往李毅飞兜里塞了包茶叶:"自家的龙井,拿去给你爸尝尝。"张老师则往他手里塞了个塑料袋,里面是用油纸包着的酱牛肉:"你师母腌的,拿回去尝尝。"李毅飞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里却暖得发烫。电三轮驶回家时,晚霞染透了半边天。李毅飞摸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高中毕业那天的照片:老师们站在教学楼前,他站在中间,手里举着录取通知书,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着笑容。那时他以为,分别是最遥远的事,却没想到,重逢时的喜悦,竟比当年更浓。家中,母亲早已烧好醒酒汤,父亲坐在沙发上擦着紫砂壶。李毅飞刚进门,妹妹就举着个一包薯片跑过来:"锅锅,吃薯片,好好吃!"他抱过妹妹,拿起纸巾擦拭妹妹嘴上薯片碎片,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学校图书馆和宿舍学习的情景——那时他总嫌老时间过的那么慢,如今却无比怀念。深夜,李毅飞推开窗,雪又下起来了。望着远处的新一中在夜色中静默,教学楼的灯光星星点点,像撒在天幕上的碎钻。他摸出衣兜里的茶叶,忽然想起蒋校长说的话:"教育啊,就像酿酒,得慢慢来,时间到了,香味自然就出来了。"茶香混着雪夜里的清寒,在鼻尖萦绕。李毅飞忽然明白,有些感情,或许不像烈酒般浓烈,却如陈茶般回甘。那些在雪天里传递的温暖,那些藏在酒坛与茶叶里的心意,终将在岁月的窖藏中,酿成最醇厚的人间真情。 第 36 章 年味 人真是越大越感受不到年味,前世的李毅飞自从工作之后就再也感受不到年味了。不像儿时,兜里放着几毛钱,和小伙伴们买几盒摔炮,砰砰砰的乱扔,鞭炮的声响能让大家伙乐呵半天。摔炮在掌心捏着,往泥地上使劲一甩,“啪”的脆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孩子们就追着四散的雀影笑作一团。调皮的男生还会把摔炮偷偷扔到女生脚边,吓得她们尖声惊叫,又笑着追着男生满街跑。玩累了还能拿着泥土砸河里的冰块,看谁能把冰块弄破,溅起的冰碴子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运气好的时候,冰块裂开的纹路会像绽放的花朵,大家便趴在岸边,哈着白气争论这朵“花”更像牡丹还是梅花。自从工作以后,李毅飞就再也没有感受到年的快乐。每到年底,他的银行卡余额总是少得可怜,看着父母日渐苍老的面孔,眼角的皱纹像被岁月刻下的年轮,李毅飞心里满是说不出的难受。都说养儿能防老,可是他这个儿子却养不了老。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生活的重担一点点磨灭了他当初的斗志,他不得不顺着社会画好的规则,像提线木偶般机械地生活。加班到深夜的疲惫、业绩考核的压力、房东催租的电话,这些都让他在年关时更加压抑,过年仿佛只是又一个需要强颜欢笑的工作日。而今生重来,李毅飞再次感受到了快乐。他能和还未被岁月压弯脊梁的父母一起生活,光是每天清晨听到母亲在厨房忙碌的细碎声响,闻到飘来的米粥香气,都让他感到无尽的满足。父亲会在晨雾未散时,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二八自行车去菜市场,带回新鲜的蔬菜和带着露水的草莓,笑着说要给孩子们做早餐。年三十的,李毅飞家没有回镇上过年。镇上那座老房子,斑驳的砖墙爬满了岁月的痕迹,木窗棂上的红漆早已剥落,露出灰白的木纹。李毅飞本不想要了,可父母在那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堂屋的八仙桌还留着父亲年轻时刻的棋盘,后院的老枣树每年还会结出甜脆的果子,一砖一瓦都承载着回忆,实在不舍得丢弃。李毅飞明白父母的眷恋,也就顺着他们。年前,李毅飞随着父母回了趟镇上。冬日的街道飘着零星的雪花,街边商铺挂着大红灯笼,年货摊位前挤满了挑选物品的人,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浓浓的年味扑面而来。他们拿着精心挑选的新年礼物,给李毅飞的爷爷和外婆送去。李毅飞特意为爷爷的新奶奶选了一条柔软的羊绒围巾,颜色是温暖的酒红色,还细心地搭配了一副毛线手套;给外婆买了一台小巧的取暖器,想着能让老人在寒冷的冬天更暖和些。李毅飞的奶奶在04年就去世了,爷爷后来找了个老伴一起过日子。想起前世,李毅飞并不反对,因为他深知对于老人来说,孤独才是最痛苦的。而外婆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前世李毅飞家养着外婆,可最后几个舅舅却在背后说三道四,逢人就说不是他们几家不想照顾老人,主要是李毅飞家太“勤快”了。这无端的指责,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所以今世,李毅飞从一开始就没让老妈参与这件事,只是逢年过节买点东西回来看看,平时李毅飞妈妈也会抽时间回去看望老人,剩下的几个舅舅自会过问。在镇上时,李毅飞父母让两位老人跟他们去县里过年,可两位老人都拒绝了。爷爷和新奶奶笑着摆摆手,说家里的腊肠和腌鱼都准备好了,要和爷爷一起守着熟悉的家过年;外婆则说二舅家早早就备好了新被褥,非要她过去热闹热闹。于是,李毅飞和父母还有妹妹便踏上了回县城的路。一路上,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妹妹趴在车窗边,看着路边偶尔闪过的烟花,兴奋得直拍手。她突然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问李毅飞:“锅锅,我们晚上也能放这么漂亮的烟花吗?”李毅飞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着说:“当然,哥哥给你放更漂亮的!”回到县城,家里早已被母亲收拾得焕然一新。门上贴着崭新的春联,“福”字倒贴在大门中央,寓意福到了。客厅的吊灯换成了喜庆的红色灯罩,餐桌上摆满了瓜子、糖果和各种水果。母亲还特意在每个房间都插上了几枝腊梅,淡淡的花香混着糯米香,让整个屋子都充满了温馨的年味。年三十的烟花,照亮了这小小的县城。此时还没有不让放烟花的规定,李毅飞从自家小超市里搬了好多烟花出来,带着小妹来到楼下。楼下的空地上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孩子们举着仙女棒,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弧线。李毅飞小心翼翼地点燃烟花,随着“嗖”的一声,烟花直冲夜空,在漆黑的天幕上绽放出五彩斑斓的花朵,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小妹兴奋地又蹦又跳,拉着李毅飞的手不停地喊:“锅锅,快看,好漂亮!”突然,一朵烟花炸成了爱心的形状,小妹高兴得尖叫起来,周围的大人也纷纷拿出手机拍照,记录下这美好的瞬间。放完烟花,一家人回到屋里,热热闹闹地包起了饺子。母亲和好面,擀出圆圆的面皮,父亲调好了香喷喷的馅料,里面有鲜嫩的猪肉和脆爽的白菜,还特意加了李毅飞和妹妹爱吃的虾仁。妹妹也吵着要参与,她搬来小板凳,站在旁边有模有样地学。可她的小短手总是拿不住面皮,好不容易放了点馅,却怎么也捏不好边。头发还总是挡住视线,她就用沾满面粉的小肉手去拨弄头发,结果把红红的小脸上弄得到处都是面粉,像个可爱的小精灵,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妹妹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迷惑地看着大家,最后也跟着咯咯笑起来,那清脆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温暖又甜蜜。李毅飞偷偷在一个饺子里包了枚硬币,笑着说谁吃到谁就是今年最幸运的人。包完饺子,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吃着团圆饭,看着春晚。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红烧鱼寓意年年有余,糖醋排骨酸甜可口,还有母亲拿手的红烧肉,肥而不腻。李毅飞给父母夹菜,看着他们吃得开心,心里满是幸福。春晚的节目精彩纷呈,小品逗得大家捧腹大笑,歌舞表演也让人赏心悦目。当熟悉的《难忘今宵》旋律响起时,妹妹已经靠在母亲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李毅飞主动承担起守岁的任务,他坐在窗前,泡了一杯父亲最爱喝的茉莉花茶,看着窗外璀璨的烟花,听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思绪万千。过去的苦难仿佛一场噩梦,如今终于醒了过来。零点的钟声响起,外面的鞭炮声瞬间密集起来,震耳欲聋。李毅飞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鞭炮,来到楼下。他点燃引线,迅速跑开,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开,火星四溅,驱散了冬日的寒冷。这一刻,他仿佛和整个世界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回到家,李毅飞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回想着这一天的点点滴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就当做了一场梦,而他要做的,就是守护好今生,陪伴好家人,让这份幸福永远延续下去。 第 37 章 返校 正月二十的清早,薄雾在县城上空缠绵不去。李毅飞立在自家门槛外,屋檐下悬着的红灯笼在晨风里轻轻打着转,灯穗上沾着些爆竹炸开的碎红纸屑。母亲急促的脚步声追了出来,手里塑料袋晃荡着:“拿着,你爱吃的饭团,里头裹了新腌的梅干菜,路上填肚子。”父亲不言语,只沉默地将那只洗得发白的行李箱搬上三轮车的后斗。金属滚轮碾过门口青石板路的缝隙,发出细碎而清晰的声响。火车站电子屏冷幽幽地泛着绿光。李毅飞排在检票队伍里,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隔着攒动的人头和薄雾,他看见母亲抬起袖口飞快地擦过眼睛,父亲背着手,站得笔直,像一棵沉默的老树,立在站台尽头,身影在晨雾里朦朦胧胧。列车猛地一震,缓缓启动。李毅飞整个身子紧紧贴在冰凉的车窗上,目光死死追着站台尽头那两个越来越小的黑点,直到他们被铁轨的拐弯彻底吞没。车厢里混杂着泡面的气味。李毅飞拉开背包夹层,母亲塞进去的那张红纸条露了出来,上面是父亲写的几个字:“到了报平安。”窗外,麦田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初升的阳光下连成一片起伏的浪。这景象撞开了记忆的闸门:除夕夜,炭火烧得正旺的围炉边,父亲那只擦得锃亮的老铜壶在炉火上“咕嘟咕嘟”地煮着茶,氤氲的水汽里浮动着茶香;母亲把炸得金黄酥脆的年糕,一块又一块夹进他堆尖的碗里;大年初一,天还没亮透,他就跟着族里长辈们挨家挨户拜年,祠堂里香烛的烟气浓得化不开;正月十五那晚,灶膛里的火映得满屋红亮,他和母亲挤在案板前包汤圆,雪白的糯米粉扑簌簌地沾在母亲低头时滑落的鬓发上,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傍晚七点,列车驶入终点站庞大的身躯。出站口上方巨大的电子钟,冰冷的光映照在底下黑压压攒动的人影上。李毅飞被人潮裹挟着向前,他那只旧行李箱的轮子摩擦着坚硬的水泥地面,吱呀作响。刚一步迈出车站那巨大的穹顶,凛冽的寒风立刻卷着浓重的气味,冰水混合着沙尘,扑打在脸上。远处,新城区的摩天楼群,正不知疲倦地折射着城市迷离的霓虹,碎金乱银般泼洒下来,汇聚成一片流动的光海。推开宿舍那扇老旧的木门时,门轴发出一声滞涩的呻吟。一束清冷的月光,穿过蒙尘的玻璃窗斜斜地切进来,在书桌上投下一个歪斜的光斑。李毅飞走到窗边,用力推开那扇密封不严的窗户,冬夜冰冷的空气瞬间灌满房间。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墙边的暖气片,冰冷的金属触感直透指尖。李毅飞拿出那个被压得有些扁平的饭团。剥开裹得严实的油纸,梅干菜特有的咸香混着糯米的温软气息扑鼻而来。他咬了一大口,那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嚼着嚼着,眼前浮现出母亲的身影:她微微弓着背,有力的手掌一下下揉着面团,“砰、砰、砰”,那厚实的面团撞击着案板的声音,带着安稳的节奏。次日清晨五点半,闹钟准时响起。李毅飞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走到窗边拉开旧窗帘。晨曦正从城市的天际线爬上来,给远处校园那座沉默的钟楼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边。操场的塑胶跑道还凝着夜里的潮气,湿漉漉地反着微光。几个穿着厚实的学生,正各自在跑道边活动。寒气刀子般刮过脸颊,他换上运动服,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呼出来时凝成一小团白雾。双脚踩上跑道,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毅飞!”一声清亮的招呼自身后响起。李毅飞放缓脚步回头,是顾师姐。她扎着利落的高马尾,运动服外套的肩膀处洇湿了一块。她手里握着本《黄帝内经》,深蓝色的封面边角已经磨损卷起。“新年好啊师姐!”李毅飞应道,目光落在师姐那双沾了些许新鲜泥点的运动鞋侧面,“你这是跑了多远?”“从西边那个大公园一路跑回来的。”顾师姐抬手抹了把额角的细汗,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微红的脸颊上,“在家待着,总觉得骨头缝里都发懒,不如早点回来整理论文材料。”两人并肩慢跑起来。李毅飞讲了些老家的年节琐事,顾师姐则兴奋地说起寒假在图书馆古籍部角落里的意外发现——几页字迹娟秀的明代医案抄本残页,她的眼睛在薄光里亮得惊人。提到共同的导师夏老师,顾师姐的声音放轻了些:“听说夏老师这次回来,手上有新项目。”她侧头看向李毅飞,“还记得去年附院收治的那个中风后遗症严重的王大爷吗?就是夏老师调整了补阳还五汤的配伍,症状改善很明显。”这话像块小石子投入心湖,李毅飞立刻想起年前夏老师开给他的那张长长的书单,《伤寒论》《金匮要略》……厚厚一摞堆在床头,每本书的扉页上都被导师写满了批注。“师姐,”李毅飞绕过跑道上一洼积水,“你……是打定主意要继续跟着夏老师读博了?”顾师姐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投向晨雾中渐渐显出轮廓的教学楼群:“夏老师总说,学中医,讲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跟在他身边抄方、整理病案,一晃三年了,越往深里钻,越觉得这潭水深。”她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倒出两颗润喉糖,递了一颗给李毅飞,“对了,上次给你那本《叶天士医案》看得怎么样了?里面有个治眩晕的方子,用药思路很特别,我琢磨了半宿,回头得好好跟你讨教。”两人边跑边低声讨论着医案里的遣方用药,浑然忘了时间。直到金色的阳光爬上跑道旁梧桐树的枝梢,李毅飞才猛地感到后背一片冰凉,汗湿的运动服紧贴在皮肤上。顾师姐也气喘吁吁:“走,校门口那家汤馆,新添了生煎包,味儿正,暖暖去!”回宿舍的路上,李毅飞习惯性地绕道经过实验楼。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里面一排排培养箱的指示灯在昏暗的光线里亮着。墙角堆着几大箱新到的实验耗材。他想起夏老师镜片后那双锐利的眼睛,和她那句常挂在嘴边的话:“学医如行船,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推开宿舍门,窗台又落了一层薄灰。他索性脱掉外套,卷起袖子。利落地将床单被罩扯下来塞进盆里。接着开始收拾书桌缝隙里的积尘。阳光斜射进来,落在他刚拖完还泛着水光的地上。书架上的医书被重新码放整齐,窗台上那盆蔫了几天的绿萝也喝饱了水,灰扑扑的叶子舒展开来。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顾师姐的信息:“我到门口了,带了个新朋友一起。”走出宿舍区老旧的铁门,李毅飞一眼看见顾师姐站在路边的树下,她身旁还立着个穿驼色大衣的姑娘,正低头看手机。走近了才认出,是医学院研三的苏瑶。去年全校的学术论坛上,她那个关于“针灸对运动功能障碍干预研究”的报告,数据和结论都很扎实。“毅飞师弟,久仰。”苏瑶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笑意弯了起来,“夏老师总在组会上提到你,说你读医案钻得深。”李毅飞被她直白的夸奖弄得有些窘迫,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口袋。汤馆里人声鼎沸,白茫茫的热气从每一张桌子上蒸腾起来,裹挟着牛肉的浓香。顾师姐显然是熟客,对忙碌的老板喊:“三碗汤,多放香菜!”苏瑶从包里掏出个洗得发白的蓝印花布小包,一边打开一边说:“寒假在社区义诊,有个老太太,非说我扎针一点不疼,硬塞给我一大把她自己炒的南瓜子。”她解开布包,露出里面红亮油润的萝卜干,“喏,我奶奶的手艺,尝尝。”李毅飞夹起一个刚出锅的生煎包,小心翼翼地咬开薄脆的底儿,滚烫的汤汁瞬间涌出,浓郁的肉香在口腔里弥漫开。窗外的街道车流如织,行人裹着厚重的冬装行色匆匆。就在这喧闹的背景音里,他脑海里跳出昨晚母亲发来的那条信息:“到了就好,照顾好自己。”此刻,眼前汤碗蒸腾起的大团白雾模糊了视线,他望着对面正热烈讨论着针刺手法的顾师姐和苏瑶,一股温热的暖流,悄悄地漫过心口。在汤馆门口分别时,顾师姐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用长尾夹仔细夹好的复印资料,塞到李毅飞手里:“喏,历代医家关于中风病机的论述要点,我按朝代理了理,你先看着,下周组会细聊。”苏瑶则把那个装着萝卜干的蓝布包塞进他怀里:“甭客气,吃完了找我。”李毅飞抱着布包和那叠沉甸甸的纸往回走。脚下踩过枯黄的落叶,发出干燥细碎的“沙沙”声。远处,图书馆顶上的钟楼,悠长的报时钟声穿透清冷的空气,宣告着某种新秩序的开启。回到安静的宿舍,李毅飞先将萝卜干收进储物柜,又把资料按朝代在书桌上码好。正午的阳光透过擦干净的玻璃窗,暖烘烘地照在摊开的《温病条辨》上。他翻开书页,里面夹着一枚去年深秋在校园捡到的银杏叶书签,叶脉清晰。手机屏幕就在这时无声地亮了起来,是父亲的短信:“已到家。你妈又做了些饭团,明天寄出。”窗外,早春的风掠过光秃秃的枝桠,卷着零星的、细小的雪粒,敲打在窗棂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李毅飞起身去关窗,目光扫过楼下。楼前那排高大的玉兰树,黝黑的枝干上,已悄悄顶起了一个个毛茸茸、灰绿色的花苞,坚实而沉默,倔强地指向天空。他想起《黄帝内经》开篇所言:“春三月,此谓发陈。”陈旧的气息在地下分解,新生的力量在深处涌动。新的学期,新的征程,正随着这料峭中潜藏的微温,在都市的角落,在年轻的身体里,无声而坚定地舒展开来。宿舍里很静,只有窗外风过树梢的低语。他重新坐下,手指拂过书页上微凉的墨字,那些关于风温、春温的古老论述,字里行间,仿佛也正透出属于这个季节的、生生不息的力量。 第 38 章 安家买房 二月的北风像裹着碎玻璃,刮得人耳根生疼。李毅飞裹紧身上半旧的藏青色大衣,拉开车门钻进出租车。窗外,灰蒙蒙的钢筋丛林急速倒退,冰冷的线条切割着铅灰色的天空。司机絮叨着年节刚过生意如何冷清,李毅飞只望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年轻的脸庞上,压着一双不合年龄的沉静眼睛。他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叩击,嗒、嗒、嗒,像在拨动一架无形的算盘。重返这偌大京城,若不留下一砖一瓦的根基,日后如何立得住脚?那青砖灰瓦院落里的安稳时光,阔大露台上望见的天际线,早在他决定北上求学时,就在心头盘桓不去。钱,躺在账户里终究只是数字,唯有化为实打实的砖瓦水泥,才能踩下今日的印痕,锚定明日的涨潮。车在“恒通置业”光可鉴人的玻璃门前停稳。推门而入,暖气裹挟着廉价的咖啡香气汹涌而来。一个身影利落地从接待台后站起:“李先生?”——正是电话里声音清甜的张曼。二十五六的年华,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姿,一米七的身高踩着一双不高不矮的黑色中跟鞋,步履轻捷。她脸上笑意真诚,像初春斜斜照进玻璃窗的第一缕阳光,不刺眼,却足够明亮。没有里势利眼的桥段,只有一句干练的:“李先生,我是张曼。若您方便,我们现在就出发?”车轮碾过城市渐渐苏醒的街道。不多时,一片冰封的大湖已在眼前。冰面像一块巨大的毛玻璃,倒映着岸上萧索的柳枝和朱漆斑驳的亭台。车子拐进幽深的胡同,外面的喧嚣神奇地被厚重的砖墙阻隔。张曼在一扇厚重的黑漆木门前停下,掏出钥匙。“吱呀——”木门开启的声响,带着岁月的滞涩,仿佛叩开了另一个时空。门内天地豁然开朗,青砖墁地,平整坚实。抄手游廊环抱着宽敞的庭院,雕梁画栋虽已褪色,风骨犹存。一株老桃树虬枝盘结,沉默地指向清冷的天空——标准的二进院落,占地广阔。空旷中自有一股端凝的静气。张曼的声音在庭院里带着点空旷的回响:“北岸四合院,西邻大湖,东近红领巾小学,环境清幽,位置绝佳。”她语速平稳,显然对这院子熟稔于心。李毅飞站在垂花门下,目光缓缓扫过。他的脚步丈量着每一块方砖的尺寸,手指拂过冰凉廊柱上细腻繁复的木雕纹理。东厢房,光线正好,宜设茶席;西厢房,空间规整,可立书墙;正房那敞亮的大开间,容得下长案挥毫泼墨……这方寸天地,已在他脑海中无声地勾勒出未来生活的筋骨。他站定在庭院中央,冬日稀薄的阳光穿过老树枝桠,在他脚前投下淡淡的影子。随后张曼又引他看了几处,格局局促的小院子如同精巧的盆景之于原始森林,终究难入法眼。“张小姐,”李毅飞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一处小院里的沉寂,“再带我去看看别墅吧。”张曼眼中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但职业素养让她迅速收敛,只点头应道:“好的,李先生。”车子重新汇入车流,一路向北。北郊别墅区的枫林小区,风格截然不同。开阔的草坪尚未返青,裸露着大片枯黄。一栋栋欧式建筑线条冷硬,巨大的落地窗反射着正午有些惨淡的阳光,像一块块冰冷的金属板。空气里少了胡同的人间烟火,多了几分疏离的规整。张曼指着远处几栋同样风格的建筑和一片空旷的场地:“西北角就是国际学校,医院、大型商超都在附近,生活配套很完善。”李毅飞沉默地走着,目光扫过样板间里空旷得有些冷清的空间,指尖划过光洁冰凉的大理石台面,眼底却波澜不兴。这里的开阔与便利,是另一种砝码。片刻后,他转身:“回你们中心吧。”上午十一点的阳光,斜斜地打进恒通置业巨大的玻璃幕墙,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投下明亮晃动的光斑。张曼递过一杯温水,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短暂地模糊了李毅飞年轻却过分沉静的面孔。他身形挺拔,近一米八五的个子,即便坐着也显出一种舒展的力量感,沉稳的气度几乎模糊了年龄的边界。“李先生,今天看的几处,有您中意的吗?”张曼在对面坐下,试探着问,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桌面的文件夹上。“有,”李毅飞放下水杯,杯底轻叩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就是不知价格是否也合心意?”“您看上的是…?”张曼的心跳微微加快。“北岸那套四合院,还有八号别墅。”他语气平静得像在点两道寻常的家常菜。张曼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旋即稳住心神:“您稍等,我查一下具体信息。”她迅速翻开文件夹,指尖划过打印清晰的房源信息表。片刻后,她抬起头,清晰报出数字:“北岸四合院,七千万。八号别墅,八千万。”她顿了顿,目光在李毅飞脸上停留了一瞬,补充道,“您电话里提过的云山那套独栋别墅,报价大约在六千万。”李毅飞指节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嗒…嗒…嗒…,在安静的洽谈室里清晰得如同某种倒计时。他抬起眼,目光沉稳地看向张曼:“这样,北岸四合院,加上云山那套别墅,我都要了。”李毅飞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协商意味,“烦请贵公司出面,和两位房主谈谈价格。若能谈下合适的优惠,我全款一次性付清——房主能最快拿到钱。”“全款…都要?”张曼的心猛地撞了一下胸腔,几乎要跃出喉咙。两套!九位数的巨款!她深吸一口气,强抑着指尖的微颤和骤然加速的心跳,职业性的微笑依旧得体:“明白!您稍坐片刻,喝口水,我立刻向经理汇报!”很快,一个笑容满面的中年男人几乎是疾步小跑着过来,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也裹不住微微凸起的腹部。“李先生!幸会幸会!我是王强,这里的负责人。”他热情地伸出双手,身体微微前倾,“您真是慧眼识珠!那两处都是顶好的稀缺资源!价格方面您放心,包在我们身上!”他拍着胸脯,语气斩钉截铁,“公司再额外赠送您一笔可观的装修基金,聊表心意,您看如何?”李毅飞伸手与他浅浅一握,触感温热而略带汗湿:“有劳王总费心。”王强顺势热情地提出共进午餐。饭桌上,他言语机锋,谈笑风生间,话题总是不着痕迹地滑向李毅飞的背景。能轻描淡写调动如此巨款的年轻人,岂是池中之物?王强的目光里探究的意味浓得化不开。李毅飞却如最高明的舵手,每当王强的问题如水面下的暗礁般浮出,他总能四两拨千斤。对刚上桌的葱烧海参点评一句“火候稍过”,或是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感慨一句“年后的京城还是这么忙”,让话语的小船轻巧滑过,不着痕迹。王强几番试探无果,只觉得眼前这年轻人滑溜如深潭里的游鱼,根本无从着力。午后两点,中介内部一间更私密的会客室。空气里弥漫着未散尽的烟味和一丝紧张。张曼引着两位房主进来。别墅主人钱总,一身名牌西装绷在身上,脖子上那根粗粝的金链子随着他略显夸张的动作晃动,神情里带着一种刻意撑起的倨傲。四合院的主人乔老则截然不同,一身质料上乘的靛青唐装,浆洗得笔挺,面容清癯,眼神看似平静,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焦灼,像古井底下涌动的暗流。简单的寒暄落座,气氛微凝。钱总率先开口,嗓门洪亮,语气带着一种浮夸的热情:“哎呀,王总,张小姐,还有这位…李先生是吧?幸会幸会!要不是在城东那边又看中一块更好的地皮,急需资金周转,我那枫林的别墅还真舍不得出手,装修就花了小一千万呢……”他挥舞着手臂,试图增加说服力。李毅飞不动声色地听着,目光却如精准的探针。钱总眉宇间锁着的那缕强撑的傲慢之下,分明是火烧火燎的急迫——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焦味。他转向乔老,语气平和:“乔老,您这院子…”老人未等他说完便接话,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儿子在国外那边定了房,催得急啊……老伴儿也急着过去……”李毅飞敏锐地捕捉到老人端起茶杯时,枯瘦指节那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那急切是真的,但“国外的月亮圆”之外,或许还有别的、不足为外人道的难言之隐。“钱总,”李毅飞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钱总略显油光的脸上,打断了他继续渲染别墅如何奢华的意图,“八千万,恕我直言,这价格在眼下的市道里,已属云端。”他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划,仿佛切开某种虚幻的泡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房价已是强弩之末,高处不胜寒,跌下来是迟早的事。您这样的大老板,时间就是真金白银。五千五百万,”他报出一个数字,斩钉截铁,“今天签合同,今天过户,全款即刻到账。您省心,我也安心。否则,这样的大宗房产,下一位诚意的买主何时出现?您耗得起吗?”他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钱总心坎上。话音未落,一旁的乔老已急急插话,声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沙哑:“李先生!我那院子,您若诚心要,五千万!只要您点头,今天就能签!”他浑浊的眼底,骤然迸发出孤注一掷的亮光,仿佛溺水者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茶杯,指节泛白。钱总的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狠狠剜了“拆台”的乔老一眼,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肉鼓了鼓,从齿缝里挤出生硬的声音:“行!五千五百万!现在就签!”两双眼睛,一双喷着被压价的不甘怒火,一双透着孤注一掷的焦灼希冀,如同实质的绳索,死死缠绕在李毅飞身上。李毅飞环视一周,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笃定而从容的笑意,如同冰封的河面裂开第一道缝隙:“好!两位都是爽快人。两套房子,我都要了。烦请王总、张小姐准备合同吧。”打印机的嗡鸣声在骤然松弛又紧绷的安静室内持续响起,单调而规律,像是为这场重量级的交易奏响的背景音。一页页白纸黑字吐出,签名,盖章。墨迹未干,便已承载了巨额的承诺。当李毅飞在最后一份文件上,落下自己名字的最后一笔,力透纸背,窗外,暮色已如饱蘸浓墨的巨笔,沉沉地涂抹着京城的天际线,将林立的高楼剪影成一片深灰的丛林。李毅飞站起身。张曼适时地递上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文件袋,里面是两套崭新冰冷的钥匙,隔着纸袋都能感受到金属的硬度和凉意。“李先生,手续都齐了,钥匙您收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重大任务后的轻快。李毅飞接过文件袋。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手心,那冰凉的金属触感仿佛穿透了纸袋,却又奇异地透出某种真实的、令人心安的暖意——这是锚定未来的基石。走出恒通置业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的玻璃大门,凛冽的晚风如同冰水,瞬间泼面而来。身后,明亮的光线勾勒出王强堆满收获笑容的侧影,张曼正低头快速而利落地收拾着散落的文件。门外的李毅飞,独自融入了华灯初上、车流如织的城市洪流。他停下脚步,仰头望了望被林立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狭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掺杂着汽车尾气、尘土和初春寒意的空气。这昼夜轰鸣的钢筋水泥丛林,终于有了一方属于他的坐标——大湖畔深藏的古意幽深,云山开阔的版图待启。九位数的巨款砸下去,换来的不只是砖瓦与土地,更是将未来稳稳夯入这座巨城地基的沉重闷响。从此,他再不仅是这城市的匆匆过客或冷眼看客。他紧了紧手中那个装着钥匙的牛皮纸袋,棱角分明的钥匙轮廓隔着纸袋硌着掌心。身后,城市巨大的齿轮在夜色中加速转动,发出永不停歇的轰鸣。而此刻,他手中握住的,是嵌入这庞然巨物内部、一枚楔子的沉实触感。路灯光晕在他脚前拉出长长的影子,笔直地指向车流涌动的长街深处。 第 39 章 金融布局 重生回来这三年,李毅飞在老家县城买了房、给父母开了超市、在首都置办了四合院和别墅,考上了首都大学。这一开始的目标就这么一步步的实现了,李毅飞觉得很踏实也很开心。在首都大学的宿舍,窗外的春寒,也挡不住窗内的李毅飞高昂情趣,只见指尖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年轻却过分沉静的脸。他面前的IBM老式笔记本风扇声嘶力竭地轰鸣着,活像一头不堪重负的老牛。“这古董机,真该进博物馆了!”李毅飞嘟囔着。李毅飞心里对着电脑默默的说着:"再坚持一下,等有时间换个性能好的,你就能退休了……”他敲下回车,屏幕上闪出一个复杂的交易界面,几个英文股票代码和庞大的数字持仓量赫然在目李毅飞的目光却穿透了眼前的屏幕,投向2008年初这片金融的暴风前夜。他心中那份按时间线排列的“财富收割清单”清晰无比。经济危机别人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慌旋涡,于他,不过是标注了精确坐标的金矿入口。别人恐惧?他贪婪。巴菲特的箴言在他这里,是即将被完美验证的预言。时间窗口正在快速收窄。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前世的全部记忆,将那些注定在风暴前逆势狂飙的名字、以及它们精准的顶点位置,一一罗列在文档里:苹果(AAPL)——此刻股价徘徊在125美元下方,未来几个月将无视大盘颓势,一路逆流而上,冲击200美元大关!谷歌(GOOG)——搜索引擎巨头的基石坚不可摧,400美元区域是绝佳的杠杆起点,目标直指700美元!还有亚马逊(AMZN)、埃克森美孚(XOM)……每一个名字背后,都锁定了未来数月令人眩晕的涨幅。这不是预测,是重生者视角下板上钉钉的剧本。资金早已到位,如同等待出击的军团。他账户里静静躺着的十个亿,是过去三年精心布局的果实。此刻,这些资金将全部化作最锋利的矛。他点开老虎证券的杠杆交易界面,手指沉稳地输入指令。五倍杠杆!冰冷的数字瞬间放大了他持仓的名义价值。账户可用保证金的比例线被猛然压缩,屏幕上跳动着刺眼的红色警线。李毅飞却无动于衷。他清晰地记得,未来三个月,这些被他选中的股票将化身一头头脱缰的巨兽,足以碾碎任何基于“理性”的风险计算。这红色警示不是危险,是财富引擎增压时必然喷薄的尾焰。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李毅飞像一台精准的机器,将庞大的资金分批注入选定的标的。交易指令在深夜、在清晨、在课间的缝隙里悄然发出。课堂上,一些经济学教授仔细分析着现在市场上的行情,预估着未来的经济走势,经济学的学生们都在全神贯注的听着。李毅飞知道,当初自己提交上去的关于经济危机的报告,国家没有公开,估计在私下准备着。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仔细听课,他的指尖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调出了自己的账户总览。屏幕一角,那个代表总资产的数字,正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向上跳动,稳稳地越过了四十亿的门槛,并且没有一丝停歇的意思,坚定地朝着五十亿的目标挺进。旁人眼中末日般的危机前奏,恰恰是他财富帝国的奠基礼。这种置身风暴中心却掌控风暴走向的绝对掌控感,每一次账户数字的刷新,都在他心底激起无声的轰鸣。五月的那天,大灾难还是到来了,因为有了李毅飞的那份报告,国家做了很多准备,依然损失了很多,但到底是有了一些准备,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李毅飞看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自己做到了当初重生时带来的愿望,尽挽救这次灾难。六月的脚步踩着初夏的蝉鸣逼近。李毅飞账户的总资产,已如预期般悍然突破了五十亿大关。他没有丝毫留恋,如同最冷酷的收割者,手指翻飞,干净利落地清空了所有盈利丰厚的多头仓位。巨大的资金流瞬间从市场抽离,如同退潮。但这仅仅是战略转折的开始。他的目光投向了大洋彼岸正摇摇欲坠的华尔街巨擘。雷曼兄弟(LEH)、贝尔斯登(BSC)、美林证券(MER)……这些曾经光芒万丈的名字,此刻在他眼中,已是等待被精准狙击的靶心。杠杆的利刃再次举起,这一次,方向是——做空!十倍杠杆!账户里刚刚落袋为安的庞大利润,连同本金一起,化作砸向这些金融巨鳄头顶的万钧巨锤。当最后一笔空单指令确认发送,李毅飞才缓缓靠向椅背,长舒一口气。窗外,首都夏日的阳光炽烈,落在他年轻的脸上,映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饱经风霜后的平静。百亿之路的基石,已然铺就,只待那声注定响彻世界的丧钟敲响。金融战场暂时偃旗息鼓,生活的节奏便从容铺开。李毅飞开着自己的宝马来到西山区。新购置的独栋别墅静静矗立在半山腰,绿树环绕,视野开阔。他花了两天时间,才把东西准备好。超大屏的索尼液晶电视被拆箱、安装;顶配的台式机电脑摆进书房;意大利真皮沙发散发着淡淡的新皮革气息;双开门的大冰箱被各种饮料塞满……他仔细地布置着这个“落脚点”,动作不疾不徐。当最后一件物品归位,他给自己倒了杯冰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城市的脉动。别墅的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收进口袋。他更常待的地方,还是那个有些破旧的大学宿舍。方便,简单,也更能清晰地感受这烟火人间。与此同时,什刹海附近那座二进的四合院,也迎来了它的新生。工程队已经进场,脚手架搭了起来,尘土飞扬中,旧日的雕梁画栋正被小心剥离。工头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师傅,姓赵,精瘦干练,他拿着一份厚厚的装修预算表找到正在现场监工的李毅飞,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忐忑。“李老板,”赵工头搓着手,把预算表递过来,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您过目。材料都按您要求的最高标准,工艺也是顶格,老手艺加新科技,这费用……初步算下来,得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又翻了一下手掌,比了个“八”的手势。“八百万。”李毅飞接过预算表,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令人咋舌的单价:海南黄花梨木料、金丝楠木雕花、苏作手工榫卯、德国进口的智能家居系统、地下机房加固……他看得很快,几乎没有停顿,末了,只淡淡问了一句:“天天中介那三百万装修基金,对接好了?”“好了好了!合同都签了,他们审核过方案,钱很快到位!”赵工头连忙点头。“行。”李毅飞随手把预算表递还给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的菜价,“剩下的五百万,我下午就转过去。工期和质量,盯紧点。”他抬眼,目光扫过忙碌的工人和院中那棵需要重点保护的老桃树,“特别是那个地下机房的空间和承重,散热通道预留,一点都不能含糊。”赵工头捧着那份价值八百万的预算表,只觉得重逾千斤。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主顾,对方脸上那种对巨额数字近乎漠然的平静,让他心头剧震。五百万!下午就转?他甚至没还一句价!赵工头在装修行业摸爬滚打三十年,自认见过些场面,此刻却只觉得喉咙发干,后背莫名渗出一层薄汗。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恭敬:“您放一万个心!李老板,我老赵亲自钉在工地上,保证给您弄得漂漂亮亮的!”李毅飞点点头,没再多言,目光投向院子深处正在为未来机房挖掘的基坑。巨大的空间轮廓已经初显,工人们正按照他亲自绘制的图纸,用最粗的钢筋加固着墙壁和地面。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即将填满这里的、数以万计的显卡发出的低沉嗡鸣——那是为另一个即将诞生的数字金矿准备的矿机。比特币的创世区块,将在09年初降临。他需要的算力,必须从那一刻起,就达到碾压级的规模。这钢筋水泥浇筑的深坑,将是他薅尽虚拟世界第一桶金的沉默堡垒。九月,秋风卷着华尔街的焦糊味,终于吹遍了全球。雷曼兄弟轰然倒塌的巨响,如同末日丧钟。道琼斯指数开启了断崖式的狂泻,恐慌指数VIX冲天而起,报纸头版天天是触目惊心的“金融海啸”、“百年危机”。“卧槽!太吓人了!”在安静的图书馆里一位男同学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新闻,脸都白了,“美股崩了!我爸说他们单位好几个领导,前几年赚的钱全赔进去了,还倒欠一屁股债!幸亏……幸亏我当初没听我妈的拿生活费去炒股!”他拍着胸口,一脸后怕。另一个同学也凑过来,心有余悸:“是啊,谁能想到跌这么狠?简直无底洞!听说国外跳楼的都有!这金融危机也太恐怖了!”“恐怖吗?”李毅飞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语气平淡无波。他的笔记本屏幕上,同样是美股的实时行情,那断崖式的下跌曲线在他眼中却呈现出一种冷酷而优美的韵律。他刚刚刷新了一下老虎证券的账户总览。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眸子,也照亮了那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数字——总资产:232.7亿。百亿目标,达成。时间甚至比预想的还早了一点,但是股市还在下跌中,李毅飞不着急抛出,就这样看着,还没到最低点。账户里巨大的数字静静躺在那里,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凡人难以想象的财富高度。宿舍窗外是首都大学秋日宁静的校园,梧桐叶开始泛黄,远处的图书馆灯火通明,学生们抱着书本穿梭在小径上,为着GPA、奖学金、毕业后的工作而奔忙忧虑。李毅飞轻轻合上笔记本屏幕,将那个百亿的数字隔绝在视线之外。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书本快速离开了图书馆。走廊里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他步伐稳健,走向楼梯口,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轻响。嗒…嗒…嗒…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沉稳,恒定,带着一种近乎金属的质地。前方,四合院的雕梁画栋在等他定夺;西山别墅的落地窗映着城市的灯火;深挖的地下机房,正虚位以待,准备吞噬未来如潮水般涌来的比特洪流。 第 40 章 校长室的心声 2008年12月末,凛冽的北风呼啸着掠过京城的古老屋檐,空气中弥漫着辞旧迎新的气息。距离2009年的曙光仅剩寥寥数日,对于燕京大学的学生李毅飞而言,这一年绝非寻常。它不仅是一个时间的节点,更是他个人轨迹上的一座丰碑——一个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和高度铸就的、闪烁着智慧与成就光芒的丰碑。*在燕园这片学术沃土上,李毅飞的名字早已超越了“优秀学生”的范畴,成为了一个传奇。他的学业生涯,用“辉煌”二字形容都显得苍白。旁人需要耗费数年甚至更久才能精通的领域,在他身上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如同一个永不满足的知识饕餮,不仅按部就班地完成了经济学、法学、医学这三个跨度极大的主修和辅修课程,更是在教授们惊愕的目光中,将培养方案内乃至方案外他能接触到的几乎所有相关高阶课程,尽数“扫荡”完毕。这不是囫囵吞枣,而是真正的融会贯通。路国才教授,这位以严谨著称的经济学泰斗,提起李毅飞时,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满意和一丝难得的轻松。“毅飞这孩子,理论功底扎实得不像话,模型推导、实证分析,一点就透,甚至能提出独到的见解。他交上来的作业和论文,常常让我觉得不是在批改,而是在学习。”路教授私下曾感慨,教这样的学生,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省心——他几乎不需要额外的督促,就能达到并超越预设的教学目标。夏叶俞教授对李毅飞的赞赏则带着一种“发现瑰宝”的兴奋。李毅飞在医学领域展现出的悟性和动手能力,让这位见惯了天才的医学大咖也为之侧目。更让夏教授得意的是,他曾在一次重要的学术交流后,特意将李毅飞引荐给了医学院的院长。“老院长,您看看这孩子!才多大年纪,对临床病理的分析、对前沿生物技术的理解,那份敏锐和深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夏教授的语气里充满了“显摆”的自豪,而院长审视的目光从最初的审视到后来的凝重与赞许,也印证了李毅飞的非同凡响。法学院的宗教授提起李毅飞,更是连连摆手,表示“无话可说”——因为赞誉之词早已用尽。“他对大学精神的理解,对法治本质的洞察,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认知水平。法条在他眼里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社会运行的脉络和人文精神的体现。”宗教授不止一次在教研室感叹,“他对法理、宪政、国际法的见解之深刻,逻辑之严密,思想之成熟,已经足以与潜心研究数十年的老一辈学者进行深度对话了。”这种评价,自然也传到了法学院陈院长的耳中,使得李毅飞这个名字,在法学院高层心中也占据了重要的位置。李毅飞的光芒,并不仅限于象牙塔内。他上交给国家的两篇文章,以及一项关于信息安全的关键技术发明,给国家挽回了多少损失。这些都属于机密,但其价值和影响,作为燕京大学掌舵人的校长和党委书记,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分量。在一次例行的校级高层会议上,当议题涉及到跨学科人才培养和杰出学生发展时,经济学院的伊院长和法学院的陈院长,不约而同地、反复地提到了“李毅飞”这个名字。他们详细汇报了李毅飞在各学科内的卓越表现和惊人潜力。校长和书记端坐主位,听着下属院长的汇报,表面平静,内心却波澜起伏。他们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那里面包含了了然、欣慰,以及一丝沉重的责任感。因为他们深知,关于这个学生,他们掌握着更多未曾公开的信息:来自中央核心圈层几位大佬的亲自垂询,以及由24人组成的国家最高决策层对李毅飞表现出的持续关注。若非出于对这位年轻天才最严格的保护性考虑,他的名字和他的贡献,或许早已成为举国皆知的楷模。这份沉甸甸的“保密”,本身就是一种最高级别的认可和期许。会议结束,人群散去。伊院长和陈院长正欲离开,却被校长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礼貌地拦下:“伊院长、陈院长,请留步,校长和书记请二位到办公室一叙。”两位院长心中微微诧异。校长和书记是封疆大吏级别的重量级人物,日理万机,同时召见两位院长的情况并不多见。他们带着一丝疑惑,跟随工作人员走进了那间象征着学校最高权力的办公室。办公室内,校长和书记已然在座。看到两位院长进来,书记温和地示意他们坐下,校长则开门见山:“老陈,老伊,今天特意留你们下来,是想深入探讨一下关于毅飞同学的后续培养和发展问题。你们二位是他的院系领导,对他的情况最了解。他的贡献和潜力,我们心里都有数。现在,我和书记最关心的是他的学业进度和能力评估。以他目前展现出的水平,我们考虑,是否有可能支持他申请本硕博连读,甚至争取在更短时间内完成所有学位?这需要你们专业的判断。”伊院长闻言,立刻回应,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请两位领导放心!单就经济学领域而言,李毅飞的理论素养、研究能力以及对复杂经济现象的剖析深度,早已远超普通博士生的水准。他的天赋……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说到这里,伊院长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惊叹与不可思议的神情,“说起来,有件事一直让我印象深刻。早些时候,毅飞曾给我看过他的一些……股票操作记录。当时看完,我真是愣了半天。”“哦?”书记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老伊,别卖关子,快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操作,能让你这位见惯大风大浪的老经济专家都感到惊讶?”校长和陈院长也投来好奇的目光。伊院长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回忆那个震撼的场景:“两位领导,事情是这样的。毅飞跟我提起,他最初接触股市,是在初三毕业那年。他的家庭背景很普通,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庭。他进入股市的启动资金,只有区区5000元人民币!这笔钱,还是他中考夺得全市第一名后,学校奖励的。”办公室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三位听众都屏住了呼吸,预感到接下来会听到一个超出常理的故事。“就是靠着这5000元本金,”伊院长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讲述传奇般的郑重,“李毅飞在接下来的短短三年时间里——也就是从他初三毕业到高三毕业、进入大学前的这段时间——通过股市操作,将资金规模……滚雪球般地做到了过亿!”“什么?!”陈院长第一个失声惊呼。“三年?五千到上亿?”书记的眉头紧紧锁起,满脸的难以置信。校长虽然没有出声,但眼神中的震惊之色丝毫不亚于他人,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这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三年,近万倍的收益?这需要何等逆天的市场洞察力、风险控制能力和心理素质?在波诡云谲、瞬息万变的资本市场里,这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沉默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弥漫,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良久,校长低沉而严肃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看向伊院长,问出了一个关键至极的问题:“老伊,那你知不知道,李毅飞同学现在……他的股票账户里,具体有多少资金?”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刚刚平复的湖面,再次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再次凝固了。伊院长、陈院长、书记,连同提问的校长自己,都陷入了更深的思索和震惊的余波中。他们互相看着,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好奇、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对未知巨大数字的本能敬畏。伊院长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提议:“这个……具体的实时数字,恐怕只有毅飞本人最清楚。要不……我们把他请过来,当面问问?”这个提议虽然有些突兀,但在此刻,似乎是解开谜团最直接的方式。校长和书记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断。书记微微颔首:“也好。那就麻烦老伊联系一下,请李毅飞同学现在过来一趟。注意语气,别吓着孩子。接到伊院长亲自打来的电话时,李毅飞正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听到院长召唤,他有些意外;而当听到是去校长办公室时,一丝紧张感悄然爬上心头。虽然他心智远超同龄人,但面对学校最高层的两位领导,且是在这种单独召见的情形下,难免有些忐忑。他迅速整理了一下书本,怀着几分疑惑和谨慎,走向了那座庄严肃穆的行政楼。“咚咚咚。”李毅飞轻轻敲响了校长办公室厚重的木门。“请进。”里面传来校长沉稳的声音。李毅飞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沙发上端坐的四位重量级人物——校长、书记、伊院长、陈院长。他立刻微微躬身,恭敬地问候:“校长好!书记好!伊院长好!陈院长好!”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朗,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毅飞同学来了,快请坐,别紧张。”书记微笑着指了指伊院长旁边的沙发空位,态度和蔼,试图缓解他的局促。李毅飞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只坐了半个沙发,姿态恭敬而端正。他能感觉到四道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和期待。书记作为开场,温和地问道:“毅飞同学,刚才我们听伊院长聊起你在经济学方面天赋异禀,尤其是在金融投资实践上,有非常突出的表现。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很好奇,想了解一下你目前在股市投资方面的具体情况。方便跟我们说说吗?”李毅飞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这次召见的缘由。他暗自有些哭笑不得:“这几位大佬,日理万机,怎么突然对我的股票账户感兴趣了?”但面上丝毫不显,保持着谦逊谨慎的态度,斟酌着回答:“谢谢领导关心。这个……确实是在学习之余尝试做了一些投资,算是……小有收获吧。”这个“小有收获”的回答,让在座的四位阅历丰富的大佬都有些忍俊不禁,又颇感无奈。这小子,是真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故意在低调?伊院长忍不住了,带着长辈的亲切和师长的直接,点破道:“行了,你小子!就别在我们面前藏着掖着了。你以前给我看的那些记录,我们都知道了。在座的都是关心你发展的师长领导,你就实话实说,把你的真实情况,特别是现在的资金规模,详细说说。让大家也看看咱们燕京大学培养出的经济奇才到底有多厉害!”话已至此,李毅飞知道再谦虚就显得虚伪了。他定了定神,迎着四位领导殷切而严肃的目光,清晰地、如实地回答道:“各位领导、老师,既然伊院长都这么说了,那我如实汇报。截止到今天收盘,我个人在A股、港股以及部分海外市场的证券账户内,持有的股票、基金等金融资产总市值,经过初步估算,大约在350亿左右。”他略作停顿,补充道,“除此之外,个人名下在国内有一套位于海淀区的别墅,一座位于二环内正在进行最后修缮收尾的四合院,一辆代步用的宝马轿车,市值大约200万。另外,银行活期和短期理财中,还有大约3000万左右的流动资金备用。”“多少?!”“三……三百五十亿?!”“嘶——”李毅飞的话音刚落,办公室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度!校长、书记、伊院长、陈院长,四位在各自领域都堪称泰山北斗的人物,此刻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巨大的震惊让他们瞬间失语,脸上写满了极度的不可思议,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诞不经的神话。350亿!人民币!这是一个在2008年足以让任何人头晕目眩的天文数字!要知道,当年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才一万多元。这笔财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已经站在了财富金字塔的最顶端!股神?这个称号似乎都显得不够分量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办公室,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提醒着人们现实的流逝。校长首先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一丝理智,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确认:“毅飞同学,你……你确定这个数字?没有计算错误?或者……有其他解释?”他的语气并非质疑人品,而是这事实本身太过超越常理,让人本能地需要反复确认。李毅飞理解领导们的难以置信。他没有多言,直接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动作利落地登录了几个不同的证券交易平台和资产管理后台。他没有展示具体的操作记录,而是直接调出了几个关键账户的总资产概览页面,并将屏幕转向四位领导。“各位领导请看,这是主要几个账户的实时总资产估值汇总,数据由交易系统和托管银行提供。”李毅飞平静地说道。四颗头颅立刻凑近了屏幕。那屏幕上显示的一长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以及后面跟着的清晰无误的货币单位“Y”,像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所有残存的怀疑。他们看到了不同市场、不同账户下那累积起来足以撼动人心的天文数字。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所见带来的视觉和心理冲击,远比听闻更加震撼!“这……”“老天爷……”“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办公室里再次响起压抑不住的惊叹声。四位领导的目光在屏幕和李毅飞年轻而平静的脸庞之间反复游移。最终,所有的震惊都化为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眼前这个学生,不仅拥有着顶尖的学术智慧,更具备着一种近乎点石成金的、神乎其技的经济实践能力!他就是一个行走的金融奇迹!书记缓缓坐直身体,深深地看了李毅飞一眼,那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震撼、欣赏、期许,还有一丝对这份巨大能量如何引导的慎重。他打破了沉默,问出了一个关乎未来的核心问题:“毅飞,你……拥有如此惊人的财富和超乎常人的能力,你对未来,有什么具体的规划和想法吗?”问题回归到人生选择。李毅飞的神情变得格外认真和庄重。他早已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各位领导、老师,”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这个问题,我确实反复思考过很多次。对我来说,在燕大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如饥似渴地学习各领域的知识,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在生活中,也幸运地积累了一定的物质财富。然而,我时常在想,如果拥有了这些知识和财富,仅仅是为了个人去创办一家公司,追求更大的商业成功和更多的利润,那是否……辜负了国家对我的培养,也辜负了母校燕京大学‘爱国进步、民主科学’的精神传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位凝神倾听的领导,继续道:“现在,这些财富对我个人和家庭而言,已经远远超出了‘够用’的范畴,几辈子也消耗不完。物质上的丰裕,不应该成为人生的终点。我时常感念于国家快速发展带来的机遇,感念于学校提供的顶尖平台和师长们的悉心栽培。因此,我觉得自己肩负着一种责任——一种应该运用所学所能,回馈国家和社会,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为全体人民早日实现共同富裕、迈入全面小康社会,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责任。”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清晰地吐出了自己的志向:“基于这样的思考,我的理想和规划是:考取中央选调生,进入国家公务员队伍,从基层做起,投身于国家治理和公共服务事业之中。我希望能用自己所学为国家贡献一份微薄之力。”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再次陷入安静。但这次不再是震惊的沉默,而是被一种深沉的感动和由衷的赞许所取代。校长、书记、伊院长、陈院长,四位阅历深厚的领导者,此刻看向李毅飞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慰和激赏。他们从他的话语中,听到的不是少年得志的轻狂,而是一种超越个人得失的、深沉的家国情怀和使命担当。在拥有如此巨额财富后,依然选择投身清苦且责任重大的公共服务,这份赤子之心,尤为珍贵。他的选择,完美契合了国家对于栋梁之才的期望。几位领导再次默契地交换了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肯定的光芒。校长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极其满意的笑容:“好!说得好!毅飞同学,你的志向和格局,让我们深感欣慰,也深受鼓舞!”书记紧接着补充道,语气郑重而充满期许:“立意高远,心系家国!这正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青年才俊的模样!中央选调生的道路,非常适合你!以你的学识、能力和这份赤诚之心,完全有资格,学校也必将全力支持你的申请和推荐!”书记的目光充满信任和鼓励:“还有两年时间,你要继续稳扎稳打,在法学、医学以及其他你感兴趣的领域也要深入钻研,融会贯通。知识面越广,根基越深,未来能发挥的作用就越大。我们希望,两年后,能在你的博士学位论文答辩现场,亲自见证你学术生涯的又一个巅峰时刻!”李毅飞站起身,面向四位师长领导,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的脸上洋溢着坚定和自信的光芒:“请各位领导、老师放心!我在此郑重承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定当更加刻苦努力,不断巩固、拓展、深化所学知识,绝不会有丝毫懈怠!我会时刻铭记‘爱国、进步、民主、科学’的校训,为自己的梦想,为不负学校的培养,为能早日为国家的发展和人民的福祉贡献自己的力量,而全力以赴,奋斗不息!” 第 41 章 流年似水 “学生的意义就是学习,努力去学,拼命去学。”这句朴实的话,深深印在李毅飞心底,成了他燕园四年最真实的写照。李毅飞比同龄人更早、更清醒地意识到,大学是人生中难得的、可以系统汲取知识的阶段。一旦步入社会,被工作生活琐事裹挟,再想沉下心学习,难度会大得多。时间飞逝,仿佛昨天才踏入燕园,转眼间,2011年的日历已经翻开。站在毕业的门槛回望,这四年对李毅飞而言,是一场不断挑战自我、挖掘潜能的淬炼。那次与校党委书记、校长的长谈,让他格外珍视在校的每一刻。李毅飞像一块海绵,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主修经济学,李毅飞力求深入理解经济运行的内在逻辑。更难得的是他旺盛的求知欲和强大的规划能力——他同步选修了医学和法学双学位。凭借扎实功底和清晰思路,他课程成绩优异,本科和硕士论文答辩也顺利通过,获评审老师认可。如今,他迎来了学术生涯中极具挑战性的一刻:博士论文答辩。更令人瞩目的是,他要在同一天,接受经济学、医学、法学三个截然不同领域的博士学位答辩!四年前,他以江省高考状元的身份进入燕大,短短四年竟完成了旁人可能需要十年甚至更长的学业历程。这绝非仅靠天赋,背后是实打实的“拼命”。那厚厚的博士论文,是他过去两年专注学习的结晶。驱动他的,是现实的考量和长远的规划。他不满足于仅仅获取学位,只要认为知识未来可能有用,无论多难,他都会深入钻研。其中,他对重要政策文献的钻研尤为深入,视其为未来发展的思想基础。燕京大学的顶尖平台,结合他个人的天赋和韧性,作用显著。李毅飞深知,未来若要在相关领域有所建树,扎实的文字功底是基础。因此,他在公文写作、评论文章撰写上下了很大功夫。通过大量、模仿、反复练笔和投稿实践,他的文字逐渐形成观点犀利、逻辑严谨、文风稳健的特点,在特定学术和政策研究圈子里积累了良好声誉。在个人投资方面,李毅飞也展现出超越年龄的眼光。2009年,当比特币还鲜为人知时,他便开始关注并积累。经过早期交易和一段时间的“挖矿”,他积累了可观的数量。考虑到未来规划和个人情况,他果断停止了所有相关活动。那些矿机并未被废弃,而是被他拆解改造,搭建成一个小型实验室,作为“个人技术探索”的载体。这样既合理利用了资源,也巧妙规避了可能的非议。在股票投资上,他早已摒弃早年的“疯狂”策略,转向稳健。他精心选择了一批基本面扎实、分红稳定、前景良好的蓝筹股进行长期配置。这种“佛系”的投资方式,让他的股票账户积累了可观财富。饮水思源,他慷慨地向母校捐赠了一笔巨款。这两年,他的恩师路教授和经济学院的伊院长,为他倾注了大量心血。他们像伯乐一样,不遗余力地为他引荐。在他们的带领下,李毅飞得以结识财经界的重要企业家和行业领袖,初步构建了高端人脉网络。尤其难得的是,凭借导师的引荐和自身逐渐显露的见解,他得以接触到国家财政部相关司局的负责人和专家,进行交流学习,为他未来的道路铺垫了基石。同样,在宗老师和陈院长的帮助下,他也接触了法学系统内的一些关键人物。李毅飞头脑清醒,深知这个体系庞大复杂,现阶段的目标是建立基本的联系和沟通渠道,为未来可能的交集打下基础。李毅飞始终惦念着老家安阴的父母。他多次想接二老到京城生活,但父母习惯了家乡的闲适和邻里关系,婉拒了。他理解父母的选择,不强求,却为家人的长远生活做了周密安排。他在江省省会和日后可能常去的魔都,分别购置了位置优越的房产,既有郊区别墅也有都市大平层。同时,为了妹妹将来能在市区接受良好教育,他征得父母同意后,在安阴市区购置了两套学区房。参加中央机关选调生考试,是李毅飞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向一直关心他的伊院长郑重汇报了这个选择。伊院长眼中满是欣慰和期许,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考,拿出真本事。学校的推荐,院里和学校一定全力支持!”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既是动力,也让他倍感责任。安顿好一切,李毅飞全力投入选调生考试的最后冲刺复习。他那“过目不忘”的天赋,在经年累月的高强度系统学习下,被磨砺得更为强大。思维更敏捷,理解更深入,逻辑更清晰,融会贯通的能力显著提升,他全身心投入,最后的拼搏从未松懈。毕业季来临。李毅飞迎来了他学术生涯中最具挑战性的一天——经济学、医学、法学,三门博士学位论文答辩在同一天依次进行!答辩现场气氛庄重。来自三个领域的顶尖学者组成的答辩委员会,审视着眼前这位年轻人。四年前的高考状元,如今要跨越三座学术高峰。经济学答辩中,他解析宏观经济模型条理分明,微观数据分析精准,对全球经济与中国发展的见解独到深刻,显露出经世济民的潜力。医学答辩时,他尽显严谨的科学家素养,理论联系实际,逻辑清晰,论据扎实;跨学科背景让他在健康经济、医疗政策等议题上视角格外开阔。法学答辩里,他的法理功底和对中国法治道路的理解充分展现,论述既有理论高度,又贴合实际。每一次答辩结束,经过委员会评议,结果都是高度评价和一致通过。当最后一门法学的结果宣布,会场响起持久而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是对三份厚重学术成果的认可,更是对他在四年间以惊人毅力同时攀登三座知识高峰的致敬。“天才”的赞誉他当之无愧,但了解他的人深知,这光环背后是无数个不眠之夜和耗尽的笔芯。博士帽上的流苏被庄重拨到左边,象征着他完成了一段非凡的学业征程。然而,对李毅飞来说,这不是终点,而是新征途的起点。中央选调生考试,那扇通往为国效力舞台的大门已经敞开。他收拾好陪伴四年的书籍笔记,也整理着燕园赋予的最宝贵财富:深厚学识、积累的人脉,以及心中日益清晰的家国责任感。李毅飞深知,燕园给予的不仅是知识光环,更是“为生民立命”的使命召唤。前路或许漫长,但他已带着四年淬炼的意志和满身所学,目光坚定地迈向那片等待他耕耘的广阔天地。 第 42 章 考试开始 首都十二月的清晨,寒意凛冽,厚重的冬衣也难以完全阻挡那无孔不入的冷。天空灰蒙蒙的,光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曳,空气干冷,吸一口便觉肺腑清凉,呼出的白气在眼前迅速消散。温度计上红色的“8”字,无声地宣告着冬日的威力。李毅飞下意识地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半张脸埋进柔软的羊绒里,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眸。他的步伐稳健,走向师范附中——中央选调生笔试的考场。门口已聚集了不少人,多是和他年纪相仿的毕业生或应届生。有人三三两两低声交流,有人捧着资料争分夺秒地默读。空气里弥漫着紧张、期待和咖啡因混合的气息。当他跨过警戒线时,几道带着探究甚至些许审视的目光短暂地落在他身上,又迅速移开。原因不难理解:他身上那件剪裁合体、质地考究的深灰色羊绒大衣,在周围清一色的羽绒服和冲锋衣中,显得格外醒目。他能想象那些无声的疑问:家境优渥,何必来挤这独木桥?体制内的条条框框,岂非自找约束?李毅飞没有在意这些目光,径直走向考场教室。这些疑问于他,轻飘得不值分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的路,深植于心,源于一段被他视为“过往经历”的深刻烙印。在那段经历里,他深刻体会过个体的渺小与无力,目睹过太多不公与倾轧。他见过财富在权力面前的不堪一击,也听闻过才华在无形压力下的黯然消逝。那些无声的湮灭和希望的破碎,深深印刻在他的记忆中。他比谁都清楚,在强大的力量面前,财富和名声的脆弱。某些时刻,一支笔便能轻易改写命运。那种无力感和绝望,是再优越的物质生活也无法填补的空洞。正因体会过彻底的失去,他才更明白什么是值得守护和改变的。对他而言,重获学习的机会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他为自己立下了三个目标。第一个:进入顶尖学府,重塑根基。这目标早已实现。凭借过往的阅历和今生的刻苦,他以优异成绩进入燕京大学,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积蓄力量。第二个:利用对某些趋势的洞察,为国家规避或减轻一场重大灾害的影响。为此,他曾殚精竭虑。那个牵动他心弦的年份,他倾尽全力撰写文章,试图发出预警。当得知国家确实因此加强了防范措施,他心中的重负才得以释然。此刻,站在这中央选调生的考场外,吸入清冽的空气,他正全力以赴地奔向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目标:通过选拔,进入国家治理体系的核心,实实在在地做些有益于民众的事。“若不实现这第三目标,岂非辜负了这世机遇?”这个念头带着决绝,时常叩击他的心。体制的复杂、条框的约束、等级的森严,他心知肚明。但他更清楚,正是这套体系维系着庞大国家的运转。它并非完美无缺,但也因此更需要正直、有能力、有担当的人去参与、去完善。“世界总有需要修补之处。”他默念。他愿意成为那个修补者,哪怕穷尽一生,也只能修补小小一隅。李毅飞为自己设定的方向无比清晰:无论未来身处何种岗位,职位高低,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必当竭尽全力,无愧于心。他要对得起脚下的土地,对得起燕京大学的培养,更要对得起自己心中那份“为国为民”的庄重承诺。他早已想透:未来的路,他绝不会因职位不高而后悔,只会因辜负了职责和信任而抱憾终生。这份觉悟,是经历风雨后淬炼出的坚定内核。“叮铃铃——”预备铃声响起,划破了走廊的嘈杂。考生们鱼贯而入,寻找座位。李毅飞的位置靠窗。他安静坐下,将准考证和身份证整齐摆放在桌角右上角。窗外依旧是灰蒙蒙的天。教室里暖气充足,驱散了寒意,却也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多数考生坐下后立刻又捧起资料,嘴唇无声翕动,做着最后的努力。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各校的佼佼者,承载着期望与抱负。空气中弥漫着油墨味和紧绷的寂静。李毅飞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年轻专注、甚至带着焦虑的脸庞。他的心态异常平稳,带着一丝审视。他在想:“这满屋的考生,最终会有多少人能真正进入部委?又有多少人会走向省市基层?在漫长岁月和复杂环境的考验下,最终还能有多少人,记得今日的抱负,成为真正为民服务的公仆?又有多少,会逐渐迷失方向?”过往的见闻和现实的逻辑告诉他,答案往往不乐观。权力,是熔炉,也是考验。监考老师神情严肃地分发试卷。当带着油墨清香的试卷和答题卡落在李毅飞手中时,他的心跳平稳。他快速浏览行测题目。题型完全在意料之中。数量关系、言语理解、判断推理、资料分析……这些题目,在经历了系统高强度训练和开阔视野的加持后,对他而言已相当熟悉。尤其是涉及最新政策、时事热点、科技前沿的常识题,更是轻松。他嘴角微动:稳了。他并不急于下笔,而是沉住气,花了五分钟再次通览整卷,在脑中构建清晰的脉络图。随后,他才拿起削尖的2B铅笔,沉稳地填涂答题卡。速度很快,落笔却极稳,每一个选项都被精准涂满。逻辑题,题干读完答案便清晰浮现;资料题,复杂图表瞬间被拆解,心算高效。时间在他流畅的书写下仿佛也变得顺从。行测结束,短暂午休后迎来重头戏——申论。拿到申论试卷,李毅飞习惯性地深吸一口气,目光快速扫过材料主题和题目要求。材料聚焦“基层治理创新与社会活力激发”,要求分析问题、提出对策并撰写议论文。“不难。”他心想。对他而言,甚至可称得心应手。这两年,他笔耕不辍,行政类文章写了无数。从政策分析到讲话稿,从时事评论到理论探讨,他研读了海量政策文件和优秀范文,坚持每周至少完成一篇高质量习作。他深知申论考查的核心:思维的深度、对国策的理解力以及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这正是他刻意训练积累的底气。他的行政写作水平,已足以媲美机关里的资深人士。审题是关键。当许多考生还在逐字研读材料时,李毅飞凭借强大的信息整合能力和对政策的精准把握,已迅速抓住核心矛盾:基层政府“大包大揽”与社会力量“活力不足”之间的结构性错位。对策框架也在脑中成型:政府转变职能、激活社会力量、筑牢法治保障、创新治理工具。思路清晰后,他拿起黑色签字笔,笔尖落在答题纸上,发出沙沙轻响。字迹端正清秀。分析问题部分,条理分明,直指要害,既点出“越位”与“缺位”并存的现象,更剖析了背后的体制机制障碍和观念问题。提出对策部分,层层递进,既有宏观政策指引,又有具体操作路径,还融入了前瞻思考。每一句都紧扣材料又有所升华,展现理论素养和责任感。最后的议论文,他成竹在胸。标题切中核心:《放管结合,激发社会治理“源头活水”》。开篇点题,引用经典论述,阐明社会治理创新的紧迫性。主体部分,围绕“放”、“管”、“服”展开论述。他巧妙运用材料案例,并引入自己了解的现实样本,使论证既有高度又接地气,说服力强。结尾处,他呼应内心想法:“社会治理是系统工程,需要多方共同参与。政府需善做‘减法’,勇于放权;善做‘加法’,精于服务;更要善做‘乘法’,激发社会活力。唯有如此,才能汇聚共建共治共享的力量,不断提升治理效能,让‘源头活水’真正惠及千家万户。”行文逻辑严谨,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深刻思考与责任感。笔尖持续沙沙作响。当周围考生还在苦思时,李毅飞已流畅完成初稿。他没有松懈,利用剩余时间精细打磨:推敲用词、调整衔接、确保论点论据坚实。他特别注意关键政治表述的准确性,避免任何歧义。同时,他放缓书写速度,力求字迹工整美观——整洁的卷面同样是竞争力。时间在专注中流逝。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教室内灯光下是一张张或奋笔疾书或凝神思索的面孔。李毅飞完成最后一次通读,轻轻搁笔。他没有像部分考生那样如释重负地张望,更没有提前交卷的念头。他只是端正坐着,腰背挺直,目光沉静地落在面前那份书写工整、内容详实的答卷上。墨迹已干,如同他此刻的心境——沉稳,笃定。一天的考试结束。行测和申论,他都自信发挥出色。但他始终保持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提前交卷?这与他心目中“公务员”应有的形象不符。年轻不是浮躁的理由,沉稳才是赢得信任的基础。在这通往体制的门槛前,展现出这份耐心与克制,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言——他已准备好,不仅拥有学识,更具备了应有的心态。走出考场大楼,寒风立刻裹挟上来。李毅飞却感到心中一片澄澈的暖意。考试结果,他并不担忧。以如此扎实充分的准备,他确信自己必然在学校推荐人选之列。这不是自负,而是过往每一步扎实积累的必然。从踏入燕京大学起,目标清晰,步履坚定。优异的学业、突出的社会实践、良好的综合表现,加上今日考场上的出色发挥……这一切,都为他铺就了一条水到渠成的道路。他下意识地再次紧了紧大衣领口,将下巴埋进温暖的羊绒里,汇入散场的人流。首都华灯初上,为冬日的暮色染上暖黄,车流在马路上汇成灯河。李毅飞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星辰尚未点亮,如同他心中那些尚未抵达却必将奔赴的远方。路,还很长。但这第一步,他已走得无比坚实。 第 43 章 面试 2012年1月14日,京城,什刹海。距离选调生笔试结束已过去一个多月。冬日的京城依然寒冷,什刹海畔的四合院群落,青砖灰瓦上覆着薄霜,檐角挂着细小冰凌,在清冷的阳光下闪着微光,透着一种静谧。考试结束后,李毅飞按照礼数,分别向三位指导过他的老师汇报了情况。最后,他拨通了燕京大学经济学院伊院长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师长关切而温和的声音:“毅飞啊,尽力了就好。还有个消息,咱们学校校长履新书记了。老书记呢,上级安排去江省工作了。”话语简单,却蕴含着师长对学生前途的关注。挂了电话,李毅飞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顿片刻,还是编辑了两条简短的信息:“恭喜书记履新!”“祝贺老师赴江省工作!”信息发出,他并未期待回复。无论是新任校党委书记,还是赴任地方的老书记,此刻必定事务繁忙。他没有回海淀区的住处,而是驱车去了什刹海。早年购置、精心修缮却少住的一套四合院,成了他临时的居所。选择这里,图的是便利和清静。推开朱漆大门,庭院深深,古树枝桠在冬日更显苍劲。住在这里,能为即将到来的面试省去奔波,也多一份沉潜的心境。院内暖气充足,隔绝了外面的严寒。出乎意料,手机屏幕不久亮了。先是新任校党委书记回电,语气沉稳带着勉励;紧接着,铃声又响,竟是远在江省的老书记!听筒里传来那熟悉而有力的声音,李毅飞握着手机,心头掠过一丝真实的受宠若惊。他没想到,在这新旧交替、百事缠身的时节,两位师长还记得他这个学生,亲自打来电话。“毅飞,考得感觉怎么样?状态调整得如何?”电话里,两位师长的关切相似,风格却不同。书记语调沉稳内敛,老书记则透着爽利干练。李毅飞一一恭敬作答,言语谦逊而笃定。电话那头是温和而有力的勉励:“嗯,好好准备面试。调整好状态,我等你下一步的好消息。”这简短的话语,胜过千言万语。时间在等待中流逝。1月15日上午九点,四合院内,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伊院长”。“毅飞!”伊院长的声音带着由衷的喜悦,“成绩出来了!笔试第一名!好小子,表现优异!面试关一定要稳住,再接再厉!”话语简洁有力,是师长对学生的肯定与鞭策。伊院长的电话仿佛打开了闸门。随后,祝贺的信息和电话接连不断。同门的师兄师姐热络真挚;几位已在重要部门工作的师兄,来电沉稳郑重。他们传递着同一个信息:这位燕京大学的小师弟,以笔试头名的成绩,已进入这个精英圈层的视野中心。李毅飞一一认真回复,言辞谦和得体。心中那份基于充分准备的笃定感,在师长同窗的认可与期许中,更加坚实。冬日渐尽,二月中旬的空气里已有一丝湿润。笔试通过的正式通知早已送达,清晰地写着:“请李毅飞同志于2012年02月15日上午09:30,至相关部委参加面试。”面试当天,晨曦微露。李毅飞换上运动服,走进健身室。半小时的力量训练与有氧,汗水浸透衣衫。他专注地完成动作,让身体苏醒,也驱散最后一丝紧张。沐浴后,他换上熨烫平整的白衬衫、笔挺的藏青色西装,系上沉稳的深色领带。镜中的青年身形挺拔,眉宇间英气内敛,既有书卷气,又透着沉稳。他仔细理平袖口,眼神沉静。面试地点位于城市核心区域,庄严肃穆。李毅飞抵达时,等候区已坐了不少人。空气仿佛凝固,只有翻阅资料的细微声响。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神情专注,弥漫着无形的竞争压力。不久,一位身着深色职业套裙、气质干练的工作人员出现在门口,声音清晰:“参加面试的同志请随我来。”她引着这群年轻人穿过安静的长廊。走廊两侧是厚重的实木门,偶尔有工作人员轻步进出。面试大厅宽敞明亮,布置简洁庄重。工作人员示意大家在座椅上稍候:“请各位在此休息,听到名字后进入面试室。”李毅飞目光沉静地扫过大厅。算上自己,不到二十人。他心中明了:能站在这最终面试关口的,都是层层选拔的佼佼者。他寻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脊背挺直,双手平放膝上,调整呼吸,沉静心神。时间在沉默中流逝。9点50分,工作人员的声音响起:“请1号面试者准备。”1号是位个子不高、留着利落短发的女生,她应声而起,步伐稳健地走向考场。李毅飞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直觉这是个内心强大、极有主见的角色。一位女性凭借真才实学走到这里,其能力和付出的努力必然远超常人。他心中升起敬意。十五分钟后,1号面试者走了出来,表情平静,眼神如水,径直离开。“请三号面试者。”工作人员的声音再次响起。李毅飞快速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跟随工作人员走向那扇门。门被无声推开。室内光线明亮柔和。一条厚重的红木长桌横亘前方,桌后坐着五位考官,三男两女。他们身着深色行政装,神情严肃,目光审视着走进来的李毅飞。李毅飞的视线扫过考官身后时,心中微动。那里是一个略高的区域,坐着几位记录人员。这让他意识到面试的规格可能很高。但他迅速收敛心神,集中注意力。向前一步,站定,对着考官席方向微微欠身,声音清晰沉稳:“各位考官好,我是三号考生。”面试正式开始。坐在正中央的主考官,一位气质儒雅、眼神锐利的男性,约五十岁上下,率先开口,声音穿透力强:“同志,你的笔试成绩很好。我看了你的申论答卷,特别是关于基层治理创新的论述,有见解。那么,请你结合实际观察和思考,谈一谈当前发展中面临的主要矛盾,以及如何理解发展与化解矛盾的关系?”问题宏大而具体。李毅飞略一沉吟,目光沉稳地迎向主考官,条理清晰地分析:从经济高速发展带来的结构性矛盾、利益调整引发的阵痛,到信息时代的新挑战、新风险,再到公共服务与群众日益增长需求之间的差距。他既点出现象,更剖析深层原因,语言精炼准确。最后,落脚到深化改革破除障碍、完善法治保障公平、构建高效服务体系、加强思想引导凝聚共识等路径上。回答有理论支撑,贴合现实,展现视野和深度。紧接着,其他考官的问题接踵而至,角度各异:“推动一项涉及多方利益调整的重要工作时,如何把握‘效率’与‘公平’的平衡?请结合实践说明。”“工作中,若上级要求与基层实情差异大,导致执行困难甚至矛盾,作为执行负责人,你会如何应对?”李毅飞结合对社会现象的观察、政策理解以及社会实践经验,回答既有原则性,又有操作性。逻辑严密,措辞精准,显出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他语速平稳,眼神坦诚。时间滑过十五分钟,主考官抛出一个更具挑战性的情景模拟:“假设组织上需要你牵头负责处理一个涉及历史遗留问题和多元诉求交织的发展难题,你将如何着手打开局面,推动问题解决?”李毅飞意识到这是对综合能力和方法论的考验。他沉稳回应:“感谢考官提问。面对复杂局面,我的思路将围绕几个核心环节展开……”他随即条理清晰地阐述:深入调研,掌握实情:首要任务是沉下去,摸清问题的历史脉络、现状、各方核心诉求、关键症结和潜在风险点。通过一线走访、查阅资料、专家咨询等方式,全面掌握信息。重点在于确保信息收集的全面和准确。精准施策,务求实效:避免“一刀切”。利用调研成果,精准识别发展瓶颈和紧迫民生痛点。制定方案时,确保政策和资源精准聚焦,解决实际问题。区分轻重缓急,集中力量突破关键环节。凝聚共识,协同发力:明确各方职责边界。激发市场和社会主体活力。搭建平台,创新沟通协商机制,引导规范各方力量有序参与,形成合力。着眼长远,持续推进:树立正确政绩观。多做打基础、利长远的工作。重视制度建设和长效机制构建,保持定力,持续用力,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引用一些地方成功案例佐证观点。清晰的架构、务实的举措,让阐述既有思想深度又具可行性。几位考官听着,微微颔首,严肃的脸上露出赞许。走出面试室,穿过安静的长廊,直到踏出大门,冬日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李毅飞才感到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站在台阶上,迎着正午的阳光,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这时他才察觉,后背的衬衫已被一层薄汗微微浸湿。回到什刹海的四合院,身心俱疲的李毅飞倒头便睡。他并不知道,在他沉睡时,关于他面试表现的讨论和初步评估已在相关部门悄然展开。面试结束后不久,一份关于“李毅飞”的详尽背景资料和综合评估报告,按规定流程送到了负责最终审核的核心部门。几位审阅的领导翻阅着报告。报告详述了他优异的学业成绩、突出的学术能力,也客观记录了他的个人经历,包括凭借独立判断进行的个人投资及积累的合法财富,资金来源和流向清晰可查。“难得的人才…综合素质确实优秀,视野开阔,思维缜密…”有人放下资料,低声感叹,语气中充满认可和期许。几乎同时,几个重要部门人事处的专线电话指示灯亮起。负责此次选调生招录的负责人,都接到了来自本部门相关领导的询问或指示,核心意图相似:这个叫李毅飞的年轻人,在笔试和面试中展现的综合素质极为突出,是本部门当前急需补充的战略型、复合型人才,希望能重点考虑。一场围绕这位顶尖人才未来去向的沟通与权衡,在李毅飞沉入梦乡之际,于核心的人才选拔体系中悄然开始。各方都在评估,这位年轻的燕京学子,最终会在哪个平台上开启他的成长之路。 第 44 章 定级与安排 面试结束后,负责人事的大楼没恢复往日平静。干部一局和二局的办公区里,电话铃声比平时密得多。走廊里工作人员说话都放轻了声音,空气里透着股说不出的紧张。一局局长赵明德刚放下发烫的话筒,内线电话又响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无奈接起:“喂?”“老赵,是我,财政部老钱!”电话那头声音急又恳切,“跟你透个底,我们预算司现在缺人缺得厉害!好几个重点项目压着,就需要懂经济、有宏观眼光的年轻人,特别是高学历、专业扎实的好苗子……”几乎同时,隔壁二局局长周海涛也接到了类似的电话。最高法、发改委、科技部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核心意思都差不多:部门核心岗位急需“专业素养硬”“有战略脑子”的人才。两位局长放下电话,脸上都带着倦意。这些来电的分量,他们心里清楚。对方话说得客气,但“要人”的意思明明白白。而他们嘴里那些“高学历”“专业”“顶尖苗子”,指的是谁,两人心里跟明镜似的。李毅飞的档案摘要就摆在他们案头。市中考状元、省高考状元的名头已经够亮眼了;更让人惊的是,他在燕京大学这所顶尖学府,只用四年就拿了经济学、法学、医学三个硬核博士学位!这份学术履历,放哪儿都拔尖,在求才若渴的中央部委眼里,价值不用多说。“老周,”赵明德往椅背上一靠,声音有点哑,“这样的人,哪个部门不想要?我都想把他留在部里好好带带。可手心手背都是肉,难办啊。”他苦笑一声。周海涛点头认同:“谁说不是呢?但决定权不在咱们这儿。咱们就是个协调的。”他指了指又响起来的电话,一脸无奈。两人都明白,李毅飞的去向,已经超出他们的权限,必须往上汇报。这份“难题”很快摆到了更高层领导面前。想起面试时观察室里那些全程盯着、频频点头的重量级人物,主管领导也觉得棘手。李毅飞的能力太“百搭”:经济学底子厚,对重大问题嗅觉敏锐,适合发改委、财政部;有法学背景,对公检法系统来说是好苗子;医学背景和相关成绩,也让科技部、卫健委舍不得放。选择太多,反倒难下决心。部务会议上,气氛严肃。这批中央选调生的定岗问题,尤其是李毅飞的,成了讨论焦点。各方意见一时没统一。这时,干部一局的负责人提了个建议:“各位领导,既然各部门都急需李毅飞这样的复合型人才,他的能力又确实能覆盖好几个领域,要不要考虑更灵活的培养方式?”他顿了顿,看了看众人反应,继续说:“比如,安排他在几个核心需求部门短期轮岗?在不同岗位上实际练练,既能让他全面了解工作,找到最能发挥长处的地方,也能让各部门直观评估适配性,为最终定岗打基础。这样,也能暂时平衡各方想法,给组织多些考察时间。”这个建议让在场的人都琢磨起来。讨论后,会议最终定了调:鉴于李毅飞有三个博士学位,选调生考试综合第一,还有在重大预警和科技贡献上的突出表现,决定破格给他明确相应职级,为后续发展铺路。其他入选的选调生,按常规评估定职级。采纳轮岗建议。第一站,经济决策部。报到时间:2012年3月15日。后续轮岗部门和时间,看表现和组织需要再定。这么安排,是想发挥他的经济学专长,让他尽快熟悉宏观战略决策工作。这份决议很快抄送到相关部委人事司。打给中组部一局二局的“要人”电话,明显少了——至少,李毅飞的第一站定了,各方暂时歇了声,打算等接下来的实践再争取。2012年2月底,春寒还没消。京城的四合院里,李毅飞刚结束晨练,手机响了。是个京城的座机号码。“您好,是李毅飞同志吗?”电话那头声音沉稳清楚。“我是。”“这里是人事部干部一局。正式通知你:根据组织安排,请你在2012年3月15日(星期四)上午9点,准时到经济决策部人事司报到。相关函件已经发到你邮箱,注意查收,按要求办手续。”“收到。感谢组织,我一定准时报到。”李毅飞声音平稳,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挂了电话,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登邮箱。一封特定域名的邮件已经在收件箱里。点开,正式报到通知格式严谨,盖着电子印章。同时,人事官网上这次选调生的公示信息也发了,李毅飞的名字排在第一位。窗外,冰面在阳光下闪着光,边缘已经有些化了。李毅飞的目光从屏幕移向窗外,眼神深而坚定。经济决策这么重要的部门,将是他新征程的起点。不再是校园里的学习,不再是考场上的应答。这里,是实践为民服务宗旨的一线。“为民服务”,这句刻在心底的话,这一刻变得无比具体。它意味着要面对堆成山的文件、复杂的协调、重大的决策,还有无数民众的期盼。李毅飞深吸一口气,像要把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吸进肺里。他知道,理论学习的阶段结束了。属于他的实践,要在国家经济治理的重要岗位上开始了。这次的学习,关乎大局,半点不能懈怠。他起身,从书架上抽出那本翻得有点卷边的《中国宏观经济分析》,重新坐到灯下。时间,在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悄悄朝着3月15日走去。 第 45 章 工作安排 2012年3月1日,清晨。首都。天光初亮,透着一抹淡蓝,早春的空气带着清冽。那座象征着国家经济命脉的大楼,在晨曦中静静矗立。九点整,分秒不差。一道身影出现在发改委人事处的门外。李毅飞身着深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被整理的整整齐齐。李毅飞略作停顿后,然后抬起手,指节扣响了厚重的木门:“咚、咚、咚。”声音清晰,克制。“请进。”门内传来一个温和而利落的女声。李毅飞推门而入。人事处办公室宽敞明亮,文件柜整齐的排列着,空气里充斥着纸张和油墨的味道。办公桌后,一位身着行政装、气质精明的中年女性抬起头。陶艺,42岁,人事处处处长。李毅飞来前做过功课:这位陶处长在委里工作七年有余,背景深厚,其丈夫是某经济大省的常务副省长。李毅飞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微微点头:“陶处长,您好。我是李毅飞,今天来报到。这是我的报到通知书。”说完就将盖着鲜红印章的通知书递了过去。陶艺接过通知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李毅飞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眼前这青年,身姿挺拔,眉宇间既有书卷气,又透着股内敛的硬朗。她心底掠过一丝疑问:这就是让几个实权部委争抢的年轻人?外表确实出众,但在这座大熔炉里,真金还得火炼。她面色不变,快速确认了通知书,脸上堆起了职业化的笑容:“你好,毅飞同志!欢迎加入我们。以后就是并肩工作的同事了。工作上生活上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来找我。”“谢谢陶处长!以后就在您和各位领导指导下工作了。我刚来,很多事不熟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您一定批评指正。”李毅飞微笑着回应,姿态谦逊。他目光敏锐,在进门那一刻就捕捉到了陶艺细微的表情变化——那看似热情的笑容,却在接过通知书时对他本人快速扫视了一眼,眼神不易察觉地闪烁了几下;陶艺搭在桌沿的手指,也在他说完话后无意识地轻叩了一下。这些小动作,像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无声传递着这位处长内心的掂量。在权力场浸润多年的人,言语常是面具。李毅飞对这类人,听其话更要观其行。陶艺办事很麻利。她拿起内线电话吩咐几句,很快有工作人员进来,领着李毅飞去办具体手续:填表、领工作证、饭卡、钥匙,还有两套崭新的制服。他身上的西装在这里显得有点“扎眼”,工作人员提醒他待会儿可以换上。手续办理妥当后,陶艺站起身来:“走吧,毅飞同志,我带你去综合司,张司长在等着了。”穿过长长的、铺着厚地毯的走廊,两侧办公室的门大多紧闭着,偶尔也有人抱着厚厚文件匆匆走过。这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紧张与忙碌。这里是国家政策源头之一,每个决策都重若千钧。李毅飞默默地跟在陶艺身后,感受着这里的严肃与忙碌。来到一扇挂着“综合司司长办公室”铭牌的门前,陶艺抬手敲门:“咚、咚、咚。”声音依旧清晰克制。“进来!”一个洪亮、中气十足、带着威严的男声传出。陶艺推门进去,笑容热情:“张司,打扰了。这位是新来的李毅飞同志,今天正式过来报到,我给您领来了。后续有啥需要人事处这边配合的,随时吩咐。”语速适中,恭敬有度。“好,辛苦陶处了。”办公桌后,综合司司长张爱国抬起头说道。他约莫四十**岁的年纪,头发却一丝不乱,国字脸,眼神沉稳但却透着干练。他的目光越过陶艺,落在了李毅飞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就是他?那个“三科博士”、搅动风波的“香饽饽”?真人比照片更显精神。张爱国心中念头飞转,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学历不管多高,但在这里,最终还得看实打实的本事。他希望李毅飞能把这张漂亮的文凭,能转化为同样扎实的业务技能。“张司长,那我就先回去了。”陶艺识趣地告退,轻轻带上门。此时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在这空间宽敞,布置简洁庄重的办公室里。一面墙是顶到屋顶的大书柜,书柜里塞满了厚重的政策汇编、年鉴和专业书籍;宽大的办公桌上文件堆积如山,分门别类码放整齐,显出出工作的繁重。张爱国没过多客套,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毅飞同志。”李毅飞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双手平放膝上,目光平静地看向张爱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助理了。”张爱国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们部门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政策研究室更是核心中的核心。经手的文件,接触的信息,很多都关乎国计民生,涉及大局。”他顿了顿,目光更加锐利,“保密纪律,是悬在头顶的第一把剑,更是高压线!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必须绷紧这根弦!这一点,你要刻在脑子里。”“是,张司长!我一定严格遵守各项保密规定和纪律要求。”李毅飞回答得斩钉截铁,眼神坚定。“嗯。”张爱国微微颔首,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具体工作,由王衡处长带你熟悉。他在外面大办公室。”他按下内线电话的一个按键,“王衡,过来一下。”很快,一个中等身材、戴着黑框眼镜、表情很严肃的中年男子敲门进来。“司长,您找我?”他叫王衡,综合司政策研究室某处处长,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了,是协助张爱国处理日常事务和项目审核的得力干将,年纪四十岁。“这位是新来的李毅飞同志,我的助理。你先带他熟悉一下环境,安排好办公位,把基本的工作流程和近期需要了解的资料给他。最近任务重,大家都很忙,你安排他尽快上手。”张爱国言简意赅地吩咐完,便低下头,重新扎进面前的文件堆里。“好的,司长。”王衡应下,转向李毅飞,脸上没有啥表情,语气里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状态:“李毅飞同志,跟我来。”李毅飞起身,再次向张爱国方向欠了欠身,跟着王衡走出主任办公室。外面是一个宽敞的开放式办公区,阳光能透过大窗照进来。七八张办公桌整齐排列,每个人都埋首于文件或电脑前,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气氛略显沉闷。王衡径直来到靠窗边的一个空位旁,指了指:“以后这是你的办公桌。先收拾下个人物品。”李毅飞走过去。桌子干净,配着电脑、电话、文件架和基本文具。他放下刚领的制服和寥寥无几的私人物品。王衡站在一旁,目光扫过办公室:“我们研究室目前有八个人,加上你、我,还有司长。”他语速平稳,然后挨个介绍:“靠门这边是刘姐(刘晓云),负责文件收发流转,室里的‘总管’。”“旁边是小赵(赵阳),主抓信息简报和部分会议记录。”“他对面是小孙(孙伟)、小李(李哲),侧重区域政策和规划。”“靠里面窗边的是小陈(陈芳),负责宏观经济监测分析。”“她旁边是小周(周敏),协助我做些项目审核的辅助工作。”“还有小王(王海),今天出去了,他主要跟投资政策。”随着介绍,被点到的同事都抬起头,向李毅飞投来或好奇、或友善、或例行公事的目光,纷纷点头示意:“你好!”“欢迎!”李毅飞也一一微笑回应:“您好,刘姐!”“你好,赵阳同志!”……态度谦和得体。王衡介绍完毕,推了一下眼镜,对李毅飞说:“你先安顿好,熟悉下环境。待会儿我让小周把室里的基本规章制度、近期重点工作的材料,还有几本重要的政策汇编给你送过来。最近任务压得紧,大家都忙得团团转,你先抓紧时间把这些材料吃透,尽快进入状态。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来问我,或者请教其他同事。”他的话带着老机关特有的沉稳,也透着一丝对新人的审视和“先看看再说”的保留态度。“好的,谢谢王处!我一定尽快熟悉。”李毅飞点头应道,语气诚恳。王衡没再多说,转身回了靠里的办公桌上。李毅飞拉开椅子坐下,环顾着这个即将开始新征途的地方。窗外,是初春首都略显灰蒙的天空以及远处高楼的轮廓。窗内,是堆叠的文件、专注的同事、低鸣的键盘。空气里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与责任的气息。他将崭新的制服抚平,挂进桌旁的小柜子里。然后,打开电脑,等待启动。李毅飞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文件架上,他默默的想着,很快,这里就会被各种标注着“机密”、“内部”、“急件”的文件填满。那个写在纸上的宏大理想——将从这张普通的办公桌开始,融入这无尽的会议与每一个细微决策的考量之中。前路漫长,第一步,已然踏出。李毅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静静的等待那份即将送达的“见面礼”。 第 46 章 展露头角1 厚厚一摞资料被放在李毅飞崭新的办公桌上,纸页边缘微微卷起,散发着油墨和陈旧文件柜特有的混合气味。这重量,足以让新入职的年轻人望而生畏。然而,李毅飞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得如同接过一份晨报。他修长的手指在纸堆边缘轻轻一抚,仿佛在安抚躁动的书页,随即开始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整理动作。分类、排序、打码、分区……动作流畅而精准。这是他多年苦读钻研养成的根深蒂固的习惯:将庞杂的信息化整为零,分解为可操作的单元。再复杂的工作,一旦被拆解成清晰的步骤,便如同溪流归海,终将汇成汪洋。他深知,在这文件浩如烟海的部委中枢,清晰的条理是生存的第一法则。环顾这间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办公室,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成排的办公桌上。虽然已是2012年,但在中央部委这样的核心机关,真正的电子化、无纸化办公远未普及。许多流程仍依赖纸质文件的流转和签批。不少同事,尤其是像刘姐这样的资深科员,对那摆在桌角的台式电脑,更多是将其视为一个高级打字机或偶尔查询资料的终端,而非提升效率的利器。开机慢、系统卡顿、软件不熟悉,都让她们更愿意信赖手中那支签批笔和厚厚的记事本。电脑屏幕幽幽的光,常常只是背景板,映照着伏案疾书的身影。他们无从知晓,眼前这位安静整理文件的新同事,其指尖在键盘上所能迸发出的力量。李毅飞从高中时代起,就知道信息浪潮的奔涌,有意识地深入计算机技术的核心领域。操作系统底层、数据结构、算法优化、网络协议……这些对旁人如天书般的存在,于他如同呼吸般自然。若论纯粹的计算机技能,在当下这个时代节点,他足可跻身顶尖之列。只是,这份惊世骇俗的“内力”,被他深深敛藏于谦逊温和的外表之下,如同匣中利剑。资料很快被梳理得井井有条。李毅飞的目光落在办公室角落里那台落了些许灰尘的扫描仪上——这是现代办公的象征之一,却在此处显得有些形单影只。他心中微动,一个念头清晰浮现。指尖在键盘上轻盈跃动,如同钢琴家奏响序曲。屏幕上的代码行云流水般涌现,一个简洁高效的小程序框架正在快速构建。对于他而言,编写一个处理扫描文档、进行初步文本识别和结构分析的工具,其难度不亚于烹制一道熟悉的家常小菜。键盘敲击声清脆而规律,在略显沉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突兀,引来几道好奇的视线。程序编写完毕。李毅飞起身,抱起那叠分类好的资料,走向那台被冷落许久的扫描仪。他用纸巾轻轻拭去表面的浮尘,掀开盖子,将文件一页页平稳送入进纸口。扫描仪发出低沉的嗡鸣,绿色光束平稳滑过,将纸上的墨迹转化为无形的数字洪流。这略显陌生的操作流程,在办公室里显得颇为“异类”。“哎,李科?”靠门最近的刘姐刘晓云第一个按捺不住好奇心,探过身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人听见,“你这是……折腾那铁疙瘩干啥呢?咱们领回来快一年了,都没人正经用过它,光占地方了。”她脸上带着善意的疑惑和几分看新鲜的热闹劲儿。李毅飞手上动作未停,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温和无害、带着些许“技术宅”式腼腆的笑容,眼神清澈:“刘姐,我就是看咱们设备挺齐全的,放着不用怪可惜的。正好今天整理资料,想着先上手试试功能,熟悉熟悉操作。万一以后司里真要用到扫描存档啥的,咱也不至于抓瞎,您说是不?”他的语气自然真诚,笑容极具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任感,觉得这小伙子就是爱钻研、图个新鲜。办公室里的其他耳朵都悄悄竖了起来。靠里面的小赵、小孙也停下了敲键盘的手,目光投向这边。听完李毅飞的解释,大家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夹杂着一丝“年轻人就是爱折腾”的了然。王衡从堆积的文件里抬起头,隔着眼镜片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去,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众人旋即又沉浸回各自的文山会海中,键盘声和翻纸声重新成为主旋律。扫描完毕,李毅飞回到座位。屏幕上,他编写的小程序界面简洁得近乎朴素。他熟练地导入扫描后的电子文档包。程序开始安静地运行,后台进行着OCR转换、段落分析、关键词提取。它的核心任务,是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剔除文件中大量冗余的套话、重复的背景描述、繁复的格式修饰,直取核心的政策要点、关键数据、主要结论和待议事项。这是一个信息提纯的过程。很快,处理后的结果呈现出来。原本需要耗费大量时间逐页、手动摘录的厚厚文件,被浓缩成一份结构清晰、要点突出的电子摘要。更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对于文件中涉及的各类数据指标——增长率、投资额、占比变化——程序自动提取并生成了直观的柱状图、折线图。冰冷的数字瞬间拥有了视觉形态,趋势、对比、异常值一目了然。李毅飞没有停顿,立刻投入到下一阶段。他以这份精炼的摘要和可视化图表为基础,打开演示文稿软件。指尖在键盘和鼠标间流畅切换,思维导图式的框架快速搭建,关键数据和图表被精准嵌入,辅以简洁有力的说明文字。一份逻辑清晰、重点突出、视觉传达高效的PPT初稿在他手中迅速成型。与此同时,一份配套的书面总结报告也同步撰写完成,报告结构严谨,数据翔实,结论明确,将复杂信息梳理得条理分明。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中悄然流逝。窗外的阳光从明亮变得柔和,渐渐染上金辉。当墙上的时钟指针悄然滑向下午五点,司长办公室的门开了。张爱国司长拎着公文包大步走出,步履带风,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目光扫过大办公室,没有停留,径直走向电梯间。对于他这个级别的干部,工作日的结束往往只是另一个“战场”——各种汇报、协调、应酬——的开始。“司长走了。”刘姐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小周嘀咕了一句,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松弛感。几乎在司长身影消失的同时,一直埋首文件的王衡抬起了头。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环视一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宣布:“手里工作告一段落的同志,可以准备下班了。没处理完的,抓紧时间收尾,别拖太久。”如同听到指令,办公室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关电脑的提示音、收拾文件的窸窣声、椅子挪动的轻响交织在一起。李毅飞也保存好所有文档,关闭电脑,将桌面整理清爽。他随着下班的人流,安静地走出这栋承载着共和国经济命脉的庄重大楼。初春傍晚的风带着微凉,拂过面颊。李毅飞站在发改委高耸的台阶下,回头望了一眼。大楼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更加威严深邃。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微凉的空气中散开。上班第一天,平静无波地结束了。没有惊涛骇浪,没有万众瞩目,只有那台扫描仪的嗡鸣、键盘的敲击、和一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诞生的、凝聚着效率与洞察的PPT和报告,如同埋下的一颗种子。李毅飞汇入长安街熙熙攘攘的下班人潮。身影很快被暮色和灯火吞没。 第 47 章 展露头角2 清晨的阳光,跟往常一样,懒洋洋地爬进发改委综合司的大玻璃窗,在办公桌上投下斜长的光影。“王处,早。”李毅飞声音响起。王衡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听见了,笔尖在纸上戳得飞快。“昨天您给的那堆资料,我弄完了。您看,还有别的需要我弄的吗?”“啪嗒!”王衡手里的笔,像被烫着了似的,猛地拍在桌上。这声音不大,却像按了静音键。周围几个敲键盘的、翻文件的,动作都卡了壳。王衡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嗖地一下钉在李毅飞脸上,眉头锁得更深了,活脱脱一个“川”字刻在脑门上。“小李,”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冰疙瘩,砸得桌面邦邦响,“这儿!是国家发改委!不是你们地方上那些喝茶看报的地儿!他特意把“国家发改委”几个字咬得嘎嘣脆,“咱们手里捏的每个数,写的每份报告,后头是多少人的饭碗、多少地方的发展、多少国家的大盘子!懂不懂?半点马虎不得!更容不下吹牛不上税!”他喘了口气,那眼神,失望里掺着明晃晃的“你糊弄鬼呢?”:“看完了?就一晚上?那么厚一摞!多少年的政策老黄历、多少省的数据、多少项目的底细?你当翻小人书呢?还‘仔细’看完了?”他撇着嘴,那表情就差把“关系户吧你?”写在脸上了。整个办公室,静得能听见隔壁老王的心跳。小赵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像被点了穴;刘姐端着茶杯,水都忘了喝;小孙从隔断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眼睛瞪得溜圆。所有的目光,跟探照灯似的,全聚焦在李毅飞身上,好奇、怀疑、还有点儿“嘿,看这小子怎么圆”的幸灾乐祸。“哟,都杵这儿干嘛呢?看小李脸上长花了?”一个洪亮带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张爱国司长不知啥时候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个文件夹,刚开完晨会的样儿。“司长早!”大家赶紧回魂。“没啥大事,司长,”王衡弹簧似的站起来,脸上瞬间切换成“严肃工作脸”,“就和小李同志……交流交流工作态度问题。”“哦?”张司长眉毛一挑,目光在李毅飞和王衡紧绷的脸上溜了一圈,“小李啊,新人嘛,要踏实。老王给你布置的都是基本功,得扎扎实实学,别好高骛远。”这话听着像勉励,尾巴上那点敲打劲儿,李毅飞听得明明白白。李毅飞迎着张司长的目光,脸上那点新人的拘谨恰到好处:“领导,我懂。这不,刚看完王处给的资料,想再要点‘硬菜’啃啃。王处刚才正教导我呢,得细,得抠。”“看完了?”张司长眉毛又往上拱了拱,眼神在王衡和李毅飞之间打了个转,最后落在李毅飞身上,嘴角带了点似笑非笑,“老王啊,人家小李可是三科博士的底子,高材生!你别老拿人当刚毕业的小萝卜头使唤嘛。该加点担子,试试成色了。”这话听着像鼓励,更像试探。“司长!不是我不给啊!”王衡急了,一把抄起桌角那叠资料的复印件,在手里掂量了两下,沉甸甸的,“您瞅瞅!这分量!三个省!五年的产业转移底细、配套政策、评估报告!他昨儿下午才拿到手!今儿一早说全看完了?除非他是二郎神开了天眼!我是怕他囫囵吞枣,嚼不烂还噎着!年轻人,脚底板得沾泥啊!”“脚底板沾泥”几个字,他咬得咯嘣响。张司长听完,那点笑意彻底没了,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看着李毅飞,语气沉了下来:“小李,王处这话在理。在咱这儿,态度是金饭碗!认真、细致、负责,这是根本!快是好事,但不能为了快把饭烧糊了,更不能掺水作假!明白吗?”压力,跟乌云似的罩了下来。办公室里那无声的质疑,浓得化不开。李毅飞知道,光靠嘴皮子,今天这坎儿是过不去了。“司长,王处,您二位,”李毅飞的声音还是那么稳,一点儿没慌,反而透着一股子“看好了”的劲儿,“误会了。资料,我确实看完了,但不是一页一页死磕的。”他顿了顿,迎着两人那“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说:“昨儿个,我看那扫描仪闲着也是闲着,就把资料全扫成电子版了。我在学校瞎鼓捣过点编程,发现里面好多活儿——找重点、扒数据、整格式——全是力气活,还容易出错。我就顺手写了个小玩意儿,专门对付这种扫出来的文件。”他边说边溜达回自己座位,抄起一沓明显薄多了的A4纸:“这玩意儿吧,它能自个儿把废话筛掉,把干货拎出来——政策要点、关键数据、决策建议。还能把那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数据扒拉出来,自动画成图,趋势啊对比啊,一目了然。”他把打印好的材料往张司长和王衡手里一塞,“喏,处理完的成果。原资料里要紧的玩意儿,都在这儿了,还更清爽。我昨儿就靠它‘啃’完的。”张司长和王衡将信将疑地接过那沓纸。嚯,手感轻飘飘的,跟之前那“砖头”完全两码事!两人赶紧低头翻。嚯!这排版,清清爽爽:政策要点?加粗列得清清楚楚,后面还标着“娘家”(原始文件页码)。关键数据?规规矩矩排成表格,谁高谁低,一眼门儿清。柱状图、折线图!XX省五年产业投资额怎么蹦跶的?不同地方政策惠及了多少企业?配套资金怎么流转的?……原本得在脑子里搭半天积木才能看明白的东西,现在直接怼你脸上!最后,还有一页“划重点”,把主要脉络和可能埋的雷,都给你点出来了!张司长和王衡越翻越快,眼珠子越瞪越大。这哪是“看完了”?这简直是给那堆“砖头”做了个豪华SPA,还附赠了高清地图!他俩不约而同地抓起那份原版复印件,手忙脚乱地翻到几个关键地方,跟李毅飞的“精华版”对暗号。“第17页,XX省2010年高科投资额……原始125.8亿……小李这儿表格125.8亿,图也对上号了……”“这儿,税收优惠那三段车轱辘话……小李就一句干货:‘符合目录的,三免三减半’……”“嘿!这三份区域数据,原来东一块西一块的……他给缝一块儿了,还配了图!好家伙,差距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似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两位领导偶尔倒吸冷气的“嘶——”。所有人都屏着气,眼巴巴瞅着。十分钟后,张司长和王衡终于抬起了头,眼神一碰,都从对方瞳孔里看到了同一个词——“卧槽?!”王衡张了张嘴,没出声,捏着打印纸的手,肉眼可见地开始哆嗦。张司长猛地吸了一大口气,才把差点蹦出来的心脏按回去——好家伙,以为是个青铜,结果是个王者开小号来了!“小李……”张司长嗓子有点发干,声音里压着激动,“这……这宝贝疙瘩,用起来……费劲不?”“领导,使唤它不难,”李毅飞实话实说,“会开扫描仪、点两下鼠标、看结果就行。费劲的是造这玩意儿和维护它。眼下这点文件,小菜一碟。要是咱全司,甚至全委都用上,那数据量……”他比划了一下,“电脑可能得升级,服务器也得跟上……”他没藏着掖着,把技术瓶颈摊开了。“服务器?!内存?!”张司长压根没听进去“费劲”俩字,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这叫事儿吗?!咱发改委还差这点铁疙瘩?!”他声音陡然拔高,跟打了鸡血似的,“小李!你!现在!就在咱司里开班!先教老王、老刘、小赵他们!都给我学会喽!这效率!这清爽劲儿……”他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猛一拍王衡肩膀,“老王!你负责组织!我这就去跟部长报喜!”话音还没落地,张司长已经像踩着风火轮似的冲出了门,那份打印报告被他攥得死紧,仿佛攥着个金元宝。办公室里,那根紧绷的弦,“啪”一下断了!紧接着,一股无声的热浪“轰”地炸开!所有看向李毅飞的眼神,瞬间从“质疑→审视→看戏”,切换成了“震惊→佩服→捡到宝了→狂喜”!昨天那个默默整理文件、摆弄扫描仪的“新人”,一夜之间,用几张轻飘飘的A4纸,扔了个深水炸弹!王衡也活过来了,激动得直搓手,脸都红了:“小李!来来来!坐这儿!坐我这儿讲!扫描仪够不够?老刘!快!把那台吃灰的电脑也给我抬过来!小赵!小孙!小陈!小周!手头不紧的活儿都给我撂下!过来!听小李老师讲课!都给我支棱起耳朵!”之前的严肃和质疑?早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进下水道了!李毅飞被王衡半推半让地按到个C位。他打开电脑,点开那个其貌不扬的程序图标,接好扫描仪。在十几双“求知若渴”简直要把他屏幕烧穿的目光注视下,他开始了极其接地气的讲解:“瞅好了,第一步,把这堆纸码整齐了,塞扫描仪嘴里,记得勾上‘双面’和‘识字’(OCR)那俩选项……”“扫完了,它自个儿会躺进这个‘共享小窝’……”“然后双击这个长得像齿轮的图标,点刚才扫好的那包文件……”“它就开始自个儿吭哧吭哧干活了,时间嘛,看文件多少,这儿有条小蚯蚓(进度条)会爬……”“干完了,蹦出来仨文件:一个纯文字‘脱水版’,一个数据‘表格侠’,一个图表‘全家桶’。想看哪个点哪个,想印也行……”操作丝滑得跟德芙似的,讲解大白话,不带一个术语。同事们呼啦一下围上来,脖子伸得老长。刘姐唰唰记笔记;小赵直接霸占另一台电脑开始实操;连王衡都凑近了,像个好奇宝宝,不停问:“小李老师,这一步要是卡住了咋整?”就在综合司沉浸在这场从天而降的“科技与狠活”教学时,张爱国司长已经脚下生风地杀到了部长赵援朝办公室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领带,敲门。“进。”里面传来沉稳的声音。张爱国推门进去。赵援朝正低头批文件,抬头看见是他,有点意外:“老张?这么风风火火的?捡着宝了?”“领导!真捡着宝了!”张爱国两步并作一步冲到桌前,把李毅飞那份报告当宝贝似的捧过去,“您快掌掌眼!”赵援朝接过来,随意翻了翻,眼神渐渐聚焦,眉头时而松开时而微蹙。“嗯?你们综合司搞的新模板?看着……是挺利索。”他放下报告。“领导!这哪是模板啊!”张爱国声音都带着颤音,“这是咱新来的那个宝贝疙瘩,李毅飞!就是那个三科博士的选调生!就用了一晚上,哦不,小半天功夫,弄出来的‘神器’!”“哦?”赵援朝身体往前倾了倾,来了兴趣。张爱国立刻竹筒倒豆子,把李毅飞怎么用扫描仪+自编程序把“砖头”变“金砖”,怎么被王衡当众“拷问”,怎么现场“打脸”,以及这玩意儿恐怖的潜力,一股脑儿全说了。“他现场表演,半小时搞定一份同样分量的新文件,结果跟老王吭哧好几天抠出来的核心内容,一模一样!还带图带表,贼清楚!”张爱国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领导,您想想,这玩意儿要是全委铺开……咱处理文件、抓重点的速度,能翻多少倍?省下多少人力脑细胞?决策能快多少准多少?!”赵援朝没说话,手指在光亮的桌面上轻轻敲着。他又拿起那份报告,仔细看了看那些清晰的图表和精炼的摘要。位置坐到他这份上,太明白“信息处理快准狠”意味着什么了。他眼中精光一闪,但脸上依旧四平八稳:“嗯……有点门道。老张,你打算怎么办?”“我建议,先在咱综合司全面试用!摸清流程,解决可能的小毛病。同时,让信息中心那帮技术大拿介入,好好验验这‘神器’的成色——稳不稳当?安不安全?能不能扛住大场面?”张爱国眼睛放光,“要是真像咱想的这么神……那就在全委推!这绝对是咱委里工作效率的一次……大!跃!进!”“行!”赵援朝拍板,干脆利落,“就按你说的办!先在你们司搞试点!注意总结经验,评估效果,随时汇报!信息中心那边,我去打招呼,让他们全力配合!记住,步子要稳,安全第一!”“是!领导!保证完成任务!”张爱国像打了胜仗的将军,转身就冲了出去。当他旋风般刮回综合司时,看到的景象让他差点乐出声。扫描仪“嗡——咔嚓、嗡——咔嚓”地响着,跟开了交响乐似的。两台电脑前都挤满了脑袋,李毅飞被围在中间,像个耐心的导游解答各种“小白问题”。王衡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步,红光满面,嘴里不停念叨:“快!都麻利点!学会了就是自己的硬本事!这可是咱司打响的第一炮!弄好了,集体三等功跑不了!”“司长回来啦!”眼尖的喊了一嗓子。唰!所有目光聚焦门口。张爱国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脸上笑开了花。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天花板:“同志们!好消息!我刚向赵部长做了专题汇报!部长高度肯定了李毅飞同志的创新成果!更表扬了我们综合司雷厉风行、敢为人先的作风!”他顿了顿,享受了一下众人瞬间亮起来的眼神,“部长指示:立刻在咱们司进行试点应用!大胆试!仔细记!信息中心全力保障技术支持!只要试点成功,效果杠杠的——全委推广!这是咱们综合司的集体荣誉!更是为提升全委战斗力立新功的机会!大家——有没有信心?!”“有!!!”吼声震得窗户玻璃嗡嗡响,士气直接顶破天花板!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兴奋和期待。效率上去了意味着啥?活儿干得又快又好!加班少了!功劳簿上大家的名字都能写前头!这会儿,谁还顾得上酸李毅飞?他的光,把整个司都照亮了!李毅飞站在人群中央,感受着这股扑面而来的热乎劲儿,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温和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荡开涟漪。 第 48 章 获得认可 综合司办公室的扫描仪,已经从角落里落灰的"铁疙瘩",摇身一变成了最抢手的"香饽饽"。每天清晨,排队使用扫描仪的队伍能从李毅飞的办公桌一直排到茶水间。那熟悉的嗡鸣声此起彼伏,成了办公室里最动听的背景音乐。"李科,你快帮我看看!"刘姐的嗓门穿透了整个办公室,她正对着电脑屏幕直跺脚,"这破机器又把表格给吞了!我明明放得端端正正的!"李毅飞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刘姐身边。只见屏幕上,一份财务报表的数字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活像喝醉了酒的蚂蚁队伍。"刘姐别急,"李毅飞俯下身,右手轻轻搭在鼠标上,"您看这里——"他点开一个不起眼的设置选项,"OCR识别有时候会把表格线当成干扰项。我们把这个保留表格线的选项勾上,再重新识别一次。"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盈地敲击了几下,屏幕上的数字立刻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整整齐齐地归位到各自的格子里。刘姐瞪大眼睛,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哎哟,还是你们年轻人懂这些洋玩意儿!"李毅飞笑着摇摇头:"刘姐,这跟年龄没关系。主要是您平时用得太少,多试几次就熟了。"他顺手把操作步骤写在便签上,贴在刘姐的显示器边框。回到座位,李毅飞望着办公室里忙碌的景象,若有所思。这段时间,他注意到一个明显的分水岭:像小赵这样的年轻人,用起新程序来如鱼得水;而刘姐这样的老同志,却总是卡在最简单的操作上。不是把文件放反了,就是点错了按钮,有时候连保存路径都找不到。"得让程序更傻瓜一些。"李毅飞喃喃自语。他想起上周和信息中心的技术骨干交流时,对方提到的"用户体验优化"。说干就干,他调出源代码,开始重新设计交互界面。键盘声清脆地响起,屏幕上的代码像流水一样滚动。李毅飞把原本需要七步的操作精简到五步;给每个按钮都加上了醒目的图标和文字说明;还增加了一个"一键求助"功能,遇到问题可以直接截图发送给他。正当他全神贯注地调试新版本时,一个阴影笼罩了他的办公桌。抬头一看,王衡处长正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脸色比平时更加严肃。"毅飞,手头的事先放放。"王衡把文件袋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XX省上报的振兴老工业基地高新技术产业园项目,全套材料都在这里。司里决定让你深度参与审核。"李毅飞接过文件袋,入手沉甸甸的,估计得有四五斤重。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一股新鲜的油墨味扑面而来。"重点看产业规划、投资测算和风险评估这三部分。"王衡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张司长特别交代——要看得深一点,想得远一点。"最后八个字,王衡咬得特别重。李毅飞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这次任务的份量。这不再是一次简单的形式审查,而是一场真正的考验——考验他能否从纸面上的漂亮数据背后,看出那些被刻意隐藏的风险和漏洞。"好的,王处。我立刻开始。"李毅飞的声音平静如水,眼神却已经变得锐利起来。等王衡走远,李毅飞立刻行动起来。他先把文件袋里的材料按类别整理好,然后分批放入扫描仪。机器欢快地嗡鸣着,一页页纸被吞进去,变成电子文档吐出来。趁着扫描的间隙,李毅飞启动了刚刚升级好的分析程序。新版本增加了一个重磅功能——"逻辑合理性校验"。这个功能可以自动比对不同章节中的数据是否自洽,还能对照历史数据和行业基准值,找出异常波动的指标。五分钟后,所有材料扫描完毕。李毅飞深吸一口气,点击了"开始分析"按钮。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个进度条,像贪吃蛇一样快速向前蠕动。两小时过去了。办公室里的人陆续去吃午饭,李毅飞却浑然不觉。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眉头越皱越紧。程序已经标出了十七处数据异常和八处逻辑矛盾,其中最触目惊心的是一个被刻意模糊处理的关键指标——产能利用率。"这简直是在玩火......"李毅飞喃喃自语。他迅速调出原始文件,翻到第138页。果然,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藏着一行小字:"项目建成后第三年产能利用率预计达到85%"。"开什么玩笑!"李毅飞差点喊出声。他立刻打开行业数据库,调出同类型产业园的历史数据。白纸黑字显示:全国同类园区平均产能利用率从未超过65%,而这个XX省的项目居然敢预测85%!更可怕的是,所有的投资回报计算都基于这个虚高的数字。如果按实际情况计算,这个号称"年产值300亿"的项目,实际可能连100亿都达不到,投资回收期将从承诺的7年延长到20年以上!李毅飞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很快整理出一份简明扼要的分析报告。他把所有可疑点都用红色标出,旁边附上行业数据和计算公式。最后,他用加粗字体写道:"建议:立即叫停该项目审批,要求地方政府重新评估,并追究可研报告编制单位的责任。"报告刚打印出来,王衡就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出现在他桌前。"有发现?"王衡的声音压得很低。李毅飞直接把报告递过去:"王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得多。这不是普通的误差,而是系统性造假。"王衡接过报告,越看脸色越难看。到最后,他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这帮人......简直是把国家投资当儿戏!"两人二话不说,直奔张司长办公室。张爱国司长正在接电话,看到两人神色凝重地闯进来,立刻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出什么事了?"张司长皱眉问道。王衡把报告递过去:"司长,您看看这个。XX省那个产业园项目,数据造假程度触目惊心。"张司长快速浏览了一遍报告,脸色瞬间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他猛地拍了下桌子:"岂有此理!这是要把几百亿打水漂啊!"突然,张司长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狐疑地看着李毅飞:"等等,这份材料上午才送来,你怎么这么快就......"王衡也反应过来,惊讶地望着李毅飞。面对两位领导审视的目光,李毅飞不慌不忙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张司长,王处,这是我刚升级的程序。除了自动提取信息,现在还能进行数据逻辑校验和行业对标分析。"他现场演示了一遍操作流程。只见原本复杂的操作界面已经变得极其简洁,五个醒目的按钮排成一排:1.扫描文件2.选择分析类型3.开始分析4.查看报告5.导出结果。"我优化了用户体验,现在连刘姐都能轻松上手。"李毅飞笑着说,"分析引擎也升级了,可以自动识别数据异常和逻辑矛盾。"张司长和王衡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最后还是张司长先开口:"小李啊,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这哪是程序,简直是照妖镜啊!"当天下午,张司长就带着这份报告去了部长办公室。赵援朝部长看完后,当场召集了紧急会议。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八点,最终决定:立即暂停该项目审批,派出专项检查组赴XX省实地核查,并启动对单位的问责程序。消息传回综合司,整个办公室都沸腾了。小赵激动地拍着李毅飞的肩膀:"李哥,你这次可是立大功了!听说那个项目要是批了,至少得浪费三百个亿!"刘姐也凑过来,一脸佩服:"小李啊,你这电脑技术,比信息中心那帮人强多了!"就连一向严肃的王衡,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毅飞,部长特意表扬了你,说你是新时代的复合型人才。"在一片赞扬声中,李毅飞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在发改委这个国家经济的"神经中枢"里,还有无数这样的项目需要把关,还有更多隐藏的风险等待发现。夜深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李毅飞一个人。他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轻轻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程序的下一版升级计划——他打算加入宏观经济预测模型和政策模拟功能。"路还长着呢......"李毅飞轻声自语,手指又放回了键盘上。 第 49 章 偶遇 转眼间,李毅飞在发改委这座庞大机器的核心部位,已经运转了近三个月。因他开发的“火眼金睛”程序在风险识别中立下大功,并成功在全委推广,他经历了一段特殊的“轮转期”——应各部司的“取经”之邀,在各核心司局短暂交流学习。凭借其过人的学习能力和谦逊务实的态度,李毅飞像一块高效的海绵,迅速吸收着不同领域的运作规则和业务精髓。发展规划的宏大叙事、投资审批的精打细算、区域协调的微妙平衡、法规政策的严谨边界……他对发改委这台精密仪器的内部构造,有了更立体、更鲜活的认知。人脉,也如同春藤般悄然延伸。虽然远谈不上呼风唤雨,但各处室里多了些点头之交、友善面孔。递份材料、打听个进度、了解个政策口径这类“小忙”,已能顺畅不少。眼看三个月的“轮转”之期将满,李毅飞的心境平和如常。作为中央选调生,他的去向如同棋盘上的落子,自有执棋者考量。“我是组织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句朴实的话,是他内心真实的写照。没有患得患失,只有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沉静。他照常在键盘上敲击着代码,完善着程序的下一个模块,也在思考着一个更长远的问题:个人巨额资产的申报。“现在级别虽低,无需强制申报,但……树大招风。”李毅飞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神深邃,“与其将来被人当作把柄攻讦,陷入被动解释的泥潭,不如主动在组织那里备个案。光明磊落,也堵死一些人的嘴。现在申报,时机正好,就当给未来可能的对手,提前挖个坑吧。”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旋,渐渐清晰。上午九点半,他收拾好办公桌,拿起一个装着程序最终版源代码和完整说明文档的加密U盘,准备前往信息中心做正式交接。这是计划好的收尾工作。程序虽好,但由他个人长期维护并不现实,也存在潜在风险。交给专业的信息技术部门,既是规范操作,也是规避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技术责任或“背锅”风险。作为一个深谙规则、行事谨慎的“老六”,李毅飞绝不会让自己陷于不必要的险地。刚走到威严的发改委主楼门口,一阵略显焦躁的对话声便传入耳中。“同志,您就帮我看看,土地审批司的赵开亮处长今天在不在楼里?或者帮我递个话也行……”一个穿着半旧夹克、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正努力将一盒未开封的“中华”烟往门卫手里塞,脸上堆着近乎恳求的笑容,额角渗着细汗。门卫是个精干的小伙子,穿着笔挺的制服,眉头紧锁,身体微微后仰避开那烟,脸上是公事公办的冷淡和不耐烦:“这位同志,我这是门岗,不是传达室!处长们在不在、在哪儿办公,我哪知道?您要找谁,按规定提前预约!没预约,您在这儿耗着也没用!烟您拿回去,别让我犯错误!”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李毅飞脚步微顿。眼前这一幕,他并不陌生。在这象征国家经济命脉的门槛前,每日上演着类似的情景剧。地方大员、企业老总,怀揣着动辄关乎一地发展、百亿项目的期盼而来,却往往在“规矩”二字面前碰得灰头土脸。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门卫的“冷脸”,有时比厅长的“热脸”更能体现权力的森严。一个项目卡在某个环节,别说市长,有时连副省长亲自来,面对一个手握流程的处长,也得陪着小心,说尽好话。没办法,东西在人家手里压着,拖上十天半月,地方上就能急得跳脚。李毅飞驻足听了几句,大概明白了:来人名叫孙国栋,来自他的老家——安阴市。是为市里一个重要的产业升级项目跑审批,在省里就卡了壳,省发改委那边似乎不太上心,推脱几次后,竟让他这个市长“自己上京想想办法”。结果到了“庙门”,连该拜哪尊佛都摸不着门路,只能在这门口“撞大运”。“同志,遇到什么事了?”李毅飞走上前,声音温和地介入。门卫一见李毅飞,立刻挺直腰板,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换上恭敬:“李科好!”李毅飞如今在委里是炙手可热的人物,门卫自然认得。李毅飞微笑着点点头:“你好。”孙国栋看着眼前这个异常年轻的干部,一身合体的行政夹克,气质沉稳干练,门卫对他的态度更是恭敬有加。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年轻,能让门卫这么客气?首都果然藏龙卧虎!他不敢怠慢,连忙抓住这根“从天而降”的稻草:“李…李科长,您好!打扰了。我是安阴市市长孙国栋,今天过来是想咨询一下我们市一个项目土地性质审批的事情,唉……实在是找不到门路,在这耽误这位小同志工作了……”他语速很快,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焦虑。李毅飞立刻摆手,笑容谦和:“孙市长您太客气了,叫我毅飞就行。什么科长不科长的,在您面前我就是个新兵。您别急,慢慢说。”他态度自然,毫无架子,让孙国栋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孙国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将项目情况、卡壳的环节、省里的态度以及自己跑了几次无果的窘境,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言辞恳切,甚至带着点地方干部的朴实和无奈。李毅飞仔细听着,不时微微点头。他很快听明白了,这事确实卡在土地审批司的赵开亮处长那里,属于地方申报材料有瑕疵,需要补充说明,但流程被压着没动。对于赵开亮来说,或许只是诸多待办事项中普通的一件,但对安阴市,可能就是发展的关键一步。“孙市长,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李毅飞沉吟片刻,掏出手机,“这样,您留个电话给我。我现在还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处理,下午上班后,我给您回电话。我先帮您去问问具体情况,总比您在这儿干等着强。您看行吗?”他的语气诚恳,没有大包大揽,却给了实实在在的希望。孙国栋心中五味杂陈。在安阴,他是说一不二的市长,到了这里,却像个无头苍蝇。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他今天遇到唯一一个愿意听他说话、还肯帮忙的人。他连忙点头,如同落水者抓住了浮木:“行!行!太谢谢您了毅飞同志!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电话!”他双手递上名片,动作甚至带着点恭敬。两人互存了号码。孙国栋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开,背影消失在长安街的人流中,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李毅飞也跟门卫点头示意,转身走向信息中心的方向。信息中心主任周飞云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摆满了各种服务器模型和荣誉证书。周飞云是个技术型干部,四十多岁,微胖,笑容可掬,但眼神精明。“周厅,您好。我是综合司的李毅飞,按计划过来做资料审查程序的最终交接。这是源代码、设计文档、测试报告和使用手册,都在这个加密U盘里了。后续的维护升级,就辛苦信息中心的各位专家了。”李毅飞将U盘双手递上,姿态恭敬。周飞云接过U盘,没急着看,反而笑眯眯地打量着李毅飞,眼神像发现了稀世珍宝:“毅飞啊,坐坐坐!别站着!哎呀,你这程序,可真是给我们信息中心上了生动一课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他亲自给李毅飞倒了杯水,话锋一转,带着几分热切:“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们信息中心?发改委虽好,但搞经济政策的,终究埋没了你这身顶尖的IT本事!只要你点头,我亲自去找部长要人!咱们这儿,技术说话!两年,我保你上副处!怎么样?考虑考虑?”他抛出的橄榄枝分量十足,语气充满了诱惑。李毅飞端起纸杯,抿了口水,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人畜无害的笑容,语气谦逊得滴水不漏:“周厅您过奖了!我这点雕虫小技,在您和中心各位专家面前,实在班门弄斧。能得到您的赏识,我真是惶恐又感激。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笑容不变,“我是组织的一块砖,组织培养了我,让我在哪个岗位发光发热,我就扎根哪里,努力把它干好。在发改委也好,在信息中心也好,说到底,不都是为了服务国家发展、为人民做点实事嘛!在哪干,都是为这个目标添砖加瓦。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捧了对方,又婉拒得不着痕迹,更把“组织原则”这块金灿灿的牌子立得稳稳当当。周飞云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大声,指着李毅飞:“哈哈哈,好你个李毅飞!年纪不大,这官话套话倒是炉火纯青!行,行!当我没说!不过,咱信息中心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哪天在那边待腻了,想搞技术了,随时来找我!”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知道这棵好苗子自己是挖不动了。交接手续办完,李毅飞拿着签好字的转交单离开信息中心,回到发改委时已近中午饭点。他索性直接去了机关食堂。打好饭菜,目光扫过略显拥挤的餐厅,他一眼就看到了靠窗坐着的土地审批司二处处长赵开亮。赵开亮四十出头,方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独自一人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眉头微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李毅飞端着餐盘,径直走了过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赵处,一个人啊?方便拼个桌吗?”赵开亮闻声抬头,见是李毅飞,严肃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丝笑容,连忙招呼:“哟,毅飞啊!快坐快坐!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就我一个人,正好!”李毅飞在对面坐下,玩笑道:“那我今天可是沾光了,能和领导同桌吃饭,回去得跟司里同事显摆显摆。”“你小子!”赵开亮笑着虚点了他一下,“少给我戴高帽!你现在可是咱们委里的‘大红人’、‘心头肉’!你那程序,可给我们省老鼻子事了!部长都点名表扬的功臣,跟我这装什么新兵蛋子?”“赵处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李毅飞连忙摆手,神色真诚,“我那点小玩意儿,能派上点用场,全靠各位领导像您这样,愿意给我机会尝试,还耐心指导。没有您们这些前辈的包容和支持,我连门都摸不着呢。这功劳,一大半得算在您们身上。”他姿态放得很低,把功劳归功于领导的栽培和同事的支持,让人听着格外舒服。赵开亮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显然很受用。两人边吃边聊,话题从程序的应用效果自然聊到了各自的工作。李毅飞看准时机,貌似不经意地提起:“对了赵处,上午在门口,碰巧遇到我老家安阴市的孙国栋市长了。他好像是为市里一个什么产业园的土地审批项目来的?听说卡在流程上了?急得跟什么似的,在门口转悠半天了。”赵开亮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李毅飞,语气平淡:“哦,安阴那个项目啊。材料有点问题,需要他们补充一个关键地块的权属清晰证明和周边居民安置方案的细化说明。材料报上来的时候不全,下面人按流程就给挂起了。地方上催了几次,也没见把补充材料好好弄上来。”他语气里带着点对地方工作不细致的不满。李毅飞点点头,放下筷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家乡情结”和一丝恳请:“原来是这样。赵处,不瞒您说,我就是安阴人。孙市长这人,我在老家时就听说过,是个想干事也能干事的人。安阴是个老工业基地,转型不容易,这次的项目对他们市挺关键的。您看……”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走后门”的不好意思,却又坦坦荡荡,“能不能请您这边,帮忙看看他们之前提交的材料?如果缺的东西不是原则性问题,或者他们能尽快补上,能不能……稍微催一下流程?当然,一切都得按规矩来!我绝不敢让您为难!就是想着,能帮家乡发展出点微薄之力,也是好的。正好,也借此机会,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和指点。”他把个人请求和公事公办、家乡情怀和对赵开亮的尊敬,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分寸拿捏得极好。赵开亮慢悠悠地嚼着饭,看着李毅飞。这个年轻人,有能力,有功劳,懂规矩,会说话,更重要的是,前途无量!部长都挂上号的人才。今天他开口为家乡说句话,合情合理,要求也不过分,还顺带捧了自己一把。这个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嗨,我当什么事儿!”赵开亮咽下食物,爽朗一笑,仿佛刚才的沉吟不存在,“毅飞你这孩子,心系家乡是好事!安阴的项目是吧?行,下午我回司里就让他们把材料调出来看看。只要补充材料能按要求及时到位,流程我让他们抓紧点走。都是工作嘛!能支持地方发展,也是我们审批司的职责所在!”他答应得干脆利落,既给了李毅飞面子,又显得自己公事公办,高风亮节。“太感谢您了赵处!可算解了我家乡领导的燃眉之急了!”李毅飞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顺势发出邀请,“您看晚上有没有空?我请您吃个便饭?地方您挑!”赵开亮摆摆手,笑道:“吃饭就免了!心意我领了。晚上还得回去给孩子辅导功课呢。这点小事,不值当。”他拒绝了吃饭,但态度很和善,显然不想让李毅飞觉得欠太大的人情,也维持着自己清廉的形象。“那行!听您的!下次有机会再请您!”李毅飞也不纠缠,点到即止。饭后回到办公室,李毅飞立刻拨通了孙国栋的电话。“孙市长,您好,我是李毅飞。”“毅飞同志!您好您好!”电话那头孙国栋的声音带着急切和期待。“您托付的事,我找相关同志问了一下。主要是项目材料里缺了一份关于XX地块的权属清晰证明和安置方案的细化说明。您看市里这边,能不能尽快把补充材料准备好,按照规范格式提交上来?只要材料齐全、符合要求,流程这边会尽快推动的。”李毅飞语气平和,把从赵开亮那里得到的信息清晰传达,既点明了问题关键,又给出了解决路径,还暗示了“推动”的可能性。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孙国栋激动得有些发颤的声音:“明白了!明白了!谢谢!太谢谢您了毅飞同志!我下午……不!我马上亲自盯着他们弄!保证最快速度、最高质量把补充材料报上来!”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声音都洪亮了几分。“那就好。”李毅飞笑了笑。孙国栋连忙问李毅飞晚上是否方便,一起吃个饭,“你帮了这么大忙,晚上我来安排!地方我来定!”他语气坚决,带着不容拒绝的地方父母官的“豪气”。李毅飞知道推辞就显得生分了,便笑着应承下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让孙市长费心了。”挂了电话,他望向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办公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程序交接了,家乡项目的梗阻似乎也有了疏通的可能。三个月发改委生涯的尾声,交织着技术理性的冰冷与人情世故的温热,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共同构成了这座庞大机器运转的底色。而他,李毅飞,正越来越清晰地触摸到这底色的纹理。路,还在脚下延伸。 第 50 章 截胡 夜色如墨,四合院的青砖灰瓦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与孙国栋晚餐结束后,李毅飞谢绝了对方派车相送,独自步行回到了这座空旷寂静的宅院。家政人员早已离开,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一种深沉的疲惫感才悄然爬上心头。地方父母官的热情与焦虑,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消耗的不仅是时间,更是心力。他冲了个澡,换上舒适的居家服,却没有立刻休息。白天在发改委门口目睹孙国栋的窘迫、与赵开亮处长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斡旋、信息中心周飞云厅长那热切却被他滴水不漏挡回的橄榄枝……一幕幕在脑海中快速闪过。然而,此刻占据他思绪核心的,是那个盘旋已久的念头:个人巨额资产的申报。躺在宽大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精致的雕花梁枋,李毅飞的思绪异常清晰。这四合院本身,就是他庞大资产冰山的一角。安全感?或许有一点。但更深层的是责任感和一丝未雨绸缪的警惕。“火眼金睛”程序的成功推广,让他在委里崭露头角,成了某些人眼中的“新星”,也必然进入另一些人审视的视野。级别虽低,无需强制申报,但“树大招风”的古训从未过时。与其将来在对手的攻讦下被动解释,陷入“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泥潭,不如主动将一切摊在阳光下,在组织那里备个案。光明磊落,就是最坚固的铠甲。这笔巨额财富,是他过往智识与运气的结晶,绝不能成为未来仕途上的绊脚石,甚至授人以柄的催命符。现在,趁着级别尚低、关注度相对不高,正是备案而非“交代”的最佳窗口期。这步棋,看似自缚手脚,实则是给未来潜在的对手,提前挖好的一个深坑。思路已定,执行便是。然而,向谁申报?如何申报才能既合规又稳妥?巨大的财富意味着巨大的责任和风险,在这个社会上,能完全信任的人屈指可数。一个熟悉而睿智的面孔浮现在脑海——燕京大学经济学院的院长,伊院长。这位亦师亦父的长者,不仅是他学术道路的引路人,更是少数几个在他还未展露头角时就了解他部分经济状况的人。毕业后虽常通电话问候,但自己忙于适应新环境,确实很少回燕大看望了。看了看表,晚上十点刚过。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有些冒昧,但事关重大,且伊院长习惯晚睡。他拿起手机,斟酌着措辞,先发了条信息:“伊院,您好!这么晚打扰了。我是毅飞,有点关于个人发展的重要事情想请教您,不知您是否方便?信息几乎是秒回:“毅飞啊,还没休息?方便,你说。”伊院长的回复简短而关切。李毅飞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电话。“伊院,这么晚给您打电话,实在抱歉,耽误您休息了。”李毅飞的声音带着晚辈应有的恭敬。“没事儿,刚在书房看书。听你语气,不像是小事?遇到麻烦了?”伊院长的声音沉稳有力,透着关切。“不是麻烦,伊院。”李毅飞组织着语言,“是……关于我个人的事情。您知道的,我这几年在资本市场上有一些积累,数额比较大。现在进了体制,虽然级别低不用强制申报,但我想……主动向组织汇报一下个人资产情况。目的是备案,清清白白,也避免将来可能出现的非议,尤其是在经济方面。”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伊卫国靠在宽大的皮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扶手。他当然知道李毅飞所谓的“一些积累”意味着什么——那是一个足以让任何普通人瞠目结舌的天文数字。这孩子选择在这个时候主动申报,这份远超年龄的深谋远虑和政治敏感性,让他既感欣慰又有些心疼。欣慰的是李毅飞没有被财富和暂时的顺境冲昏头脑,反而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体制内行事的规则和潜在风险;心疼的是,这份清醒背后,是过早背负的巨大压力和对未来道路的谨慎权衡。“毅飞,”伊院长的声音低沉而郑重,“你这个想法,非常好!非常成熟,也非常有必要。主动备案,把可能的隐患消除在萌芽状态,这是大智慧。以你的经济能力,不走仕途也能有极其广阔的天空。但你选择了这条路,并且愿意用规则来约束自己,保护自己,这份心性,难得。”得到院长的肯定,李毅飞心中一定:“谢谢伊院理解。只是……我现在有点拿不准具体该怎么操作。向谁汇报?走什么程序?需要准备哪些材料?毕竟数额特殊,我怕处理不好反而弄巧成拙。”“嗯,考虑得很周全。”伊卫国沉吟片刻,脑中迅速筛选着可靠的人脉。李毅飞的特殊情况,需要一个既位高权重、又值得信赖,且能稳妥处理这种“**型”申报的人。“这样,毅飞,”他下了决心,“你尽快把自己的情况,包括资产构成、来源等,尽可能详细、清晰地整理成书面材料。明天……不,今天已经是29号了。你今天上午,直接去找中纪委的吴振华部长。”“吴振华部长?”李毅飞心中微震,这位可是执掌纪检重器的核心人物之一。“对,老吴。他是我的老同学,为人正直,原则性强,也懂得变通。”伊卫国解释道,“我会先跟他通个气,把你的情况和想法简单说明一下。你准备好材料,直接去他办公室。放心,老吴知道分寸。等我电话。”伊院长行事雷厉风行,说完便挂了电话,显然立刻就要联系吴振华。李毅飞握着手机,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伊院长的人脉和能量,再次为他扫清了关键障碍。他立刻起身,打开书房的电脑和台灯。柔和的光线下,他神情专注,开始逐项梳理自己的财富版图:不动产:京都核心区四合院一套、京都近郊别墅一套、江省省会核心地段别墅一套、同城顶级大平层一套、魔都浦东顶级豪宅区别墅一套、汤臣一品江景大平层一套。至于老家安阴市和县城的几处房产,明确标注在父母名下。*现金及存款:分散在几个主要银行的活期和定期账户,总计约四千一百余万人民币。来源备注:网络创作版权收入。他特意强调了创作的合法性和市场认可度。证券投资:多个证券账户,当前总市值约五百六十亿人民币。持仓明细未完全列出,但列出了主要投资标的和大致比例。来源备注:中考学校奖励的资金启动,持续多年基于宏观经济和行业研究的价值投资所得。他刻意淡化了操作痕迹,强调长期持有和价值发现。其他资产:早年购入的比特币若干现总价值约48万人民币,少量贵金属和200万左右的宝马汽车。最后,他郑重声明:所有资产来源合法、清晰,可提供完整证明材料,自愿接受组织核查。两张A4纸,承载着一个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帝国。李毅飞检查了两遍,确保表述清晰、逻辑严谨、数据准确,没有一丝炫耀,只有坦荡和谨慎。他将这两页纸仔细装入一个厚实的牛皮纸档案袋,封好口。做完这一切,已是深夜。四合院万籁俱寂,他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疏朗的星空,内心一片澄澈。基石已筑,前路如何,但凭本心与规则。2012年6月29日,星期五。清晨,阳光给古老的帝都镀上一层金色。李毅飞换上得体的行政夹克,带着那份沉甸甸的档案袋,驱车前往位于繁华深处的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办公地。与发改委的威严不同,这里的氛围带着一种特有的肃穆和内敛的威慑力。门卫查验身份异常严格。李毅飞清晰地报出姓名、单位、预约事由,并出示了工作证。门卫在内部系统核实后,才予以放行,并指示了办公大楼的方向。每一步,都让李毅飞感受到这里的规则之重。中纪委大楼内部走廊宽阔,光线明亮,却异常安静,脚步声都仿佛被吸音材料吞没。找到吴振华部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门口坐着一位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神情专注的秘书——刘宇。“刘秘书您好,我是发改委综合司的李毅飞,与吴部长约好上午汇报个人事项。”李毅飞声音平和,态度谦逊。刘宇抬起头,目光在李毅飞年轻的面孔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李毅飞同志,请稍等,部长正在处理文件,我进去通报一下。”他起身时,李毅飞动作自然地将几包未开封的软中华烟放在刘宇桌角文件旁的空隙,低声道:“刘秘辛苦。”刘宇眼神扫过,几包烟不算行贿,是体制内常见的“润滑剂”和人情边界内的尊重,他微微颔首,没说话,推门进了里间。片刻后,刘宇出来:“毅飞同志,部长请您进去。”他引着李毅飞走进办公室,随即轻轻带上门。吴振华部长的办公室宽敞简朴,没有过多装饰,书柜里整齐码放着文件和书籍。吴部长年约五旬,面容方正,眼神锐利如鹰,不怒自威。让李毅飞略感意外的是,沙发上还坐着另一位年纪相仿、气质沉稳的领导。“振华部长好!领导好!”李毅飞站定,恭敬地问候。“嗯,毅飞同志来了,坐。”吴振华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声音洪亮,“这位是郑建业副部长。”郑建业也向李毅飞点头示意。李毅飞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开门见山:“吴部长,郑部长,非常感谢组织给予我这次汇报的机会。根据组织相关要求和个人意愿,我在此郑重向组织汇报个人及家庭主要财产情况。”他将那个牛皮纸档案袋双手呈上,“所有内容均如实记录,并附有必要的说明。”吴振华接过档案袋,抽出那两页纸。郑建业也起身,走到办公桌旁一同观看。办公室内瞬间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两位阅人无数、经手过无数大案要案的纪检大佬,目光扫过纸上的数字时,脸上的表情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先是惯常的严肃审视,随即瞳孔猛地一缩,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饶是他们见惯风浪,一个入职仅三个月的年轻公务员,名下竟赫然躺着数百亿的资产!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年轻干部”财富状况的认知框架。吴振华的手指下意识地在“五百六十亿”那个数字上点了点,抬头看向李毅飞,眼神复杂:“毅飞同志,这些……都是你的?”“报告部长,是的。”李毅飞坦然迎视,语气平静,“主要来源于中考学校奖励的初始资金和后续多年的证券投资增值,以及部分知识产权收入。所有来源均有据可查,合法合规。我愿意随时接受组织的任何核查。”吴振华和郑建业交换了一个眼神。震惊过后,是快速的理性分析。他们这个级别,自然有权限调阅李毅飞的详细档案。档案中那几项沉甸甸的贡献——08年经济危机和地质灾难的预警报告、两篇具有重大政策影响力的顶级论文、无偿上交国家的地质监测设备设计图——瞬间与眼前这份资产报告形成了奇特的印证。这不是一个靠贪污受贿能解释的数字,这更像是一个拥有超凡金融天赋和战略眼光的天才,在正确的时间点抓住了历史性机遇的结果。更重要的是,他的功劳早已“简在帝心”,是最高层都挂过号、关注着的特殊人才。档案袋里那点钱对他而言,根本不屑于去贪。现在主动报备,其心可鉴。郑建业拿起档案又仔细看了一遍,特别是资产来源说明部分,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感慨:“老吴啊,我记得当初……部委抢人的时候,动静可不小。组织部那位头发都愁白了几根?最后还是定了个轮岗三个月的折中方案。原以为发改委占了先手,这三个月又立下‘火眼金睛’这样的大功,肯定死死攥住不放了。财政部、最高法那边,估计还眼巴巴等着轮岗通知呢。”他放下档案,目光重新落在李毅飞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发现璞玉的兴奋。吴振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点,眼中精光一闪,猛地看向郑建业:“老郑!”郑建业也几乎是同时抬眼,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读懂了对方心中那个石破天惊的念头!一种混合着激动和“捡到宝”的情绪在两位大佬间无声蔓延。吴振华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老郑,你说……咱们把这小子要过来,怎么样?”他指着那份资产报告,“看看这!殷实的家底!你想想,这意味着什么?在咱们纪委这条战线上,经济诱惑是最大的陷阱之一!多少英雄好汉栽在这上面!可对他李毅飞呢?”吴振华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终极防御利器的激动,“想拉他下水?行贿?谁拿得出比他个人资产还多的钱来行贿?谁又能用金钱动摇一个本身就坐拥金山的人?这简直是……天生的防火墙!金刚不坏之身!”郑建业的眼睛也亮得惊人,立刻接上话茬:“没错!而且你别忘了,他还是正儿八经的燕**学博士!理论基础扎实!咱们纪委办案,讲证据、讲程序、**治,他这专业背景,完全对口!在发改委搞经济政策是贡献,来咱们这儿,用他这双‘火眼金睛’和一身铜皮铁骨来监督经济政策执行、揪蛀虫,同样是守护国家经济命脉!甚至可能发挥更独特、更关键的作用!”他越说思路越清晰,仿佛已经看到李毅飞在纪检战线大放异彩的场景。“对!太对了!”吴振华猛地一拍大腿,“这叫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放在发改委,他可能只是个优秀的技术官僚或者政策研究者。但放在咱们纪委,他这特殊条件,能发挥出十倍百倍的‘威慑力’和‘防腐效能’!这是战略级人才!”他霍然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斩钉截铁:“这事不能拖!必须抢!趁着轮岗结束的调令还没正式下达,咱们先下手为强!我这就亲自去向王书记汇报!理由充分,优势独特,王书记肯定会支持!”两人迅速达成一致。吴振华立刻拿起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上级的号码,语气恭敬而充满说服力地汇报起来。郑建业则对李毅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毅飞同志,你的情况组织已经了解。材料我们会按规定严格封存,并在你的干部档案中备注‘重大个人事项已主动申报备案’。你的态度很好,组织是信任你的。回去安心工作,后续组织上会有安排。”李毅飞敏锐地捕捉到了郑建业话语中“后续安排”这四个字的分量,以及两位部长刚才那番虽压低声音却情绪激昂的短暂交流所透出的不寻常。但他面上丝毫不显,依旧保持着沉稳谦逊:“是!谢谢吴部长、郑部长!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那我先告辞了。”他恭敬地行礼,退出了这间可能决定了他下一步去向的办公室。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仍在进行的、关于他命运的讨论。走廊依旧肃静,李毅飞稳步向外走去,心中却已波澜起伏。资产申报这块基石算是稳妥地放下了,但中纪委两位大佬的反应,似乎在他规划好的路径旁,悄然打开了一条充满未知却也极具诱惑力的岔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一份由吴振华亲自起草、措辞恳切且理由极具说服力的调人申请,已经摆在了更高层领导的案头。而此刻,在发改委人事司的办公室里,关于李毅飞轮岗结束后正式定岗的初步方案正在形成;财政部和最高法负责干部调配的同志,也正盘算着等发改委轮岗期满后,如何争取这个炙手可热的年轻人到自己碗里来。一场围绕着李毅飞去向的、没有硝烟的“抢人大战”,在当事人还懵然不觉的情况下,因他主动申报资产的举动而意外引爆,并以中纪委的“闪电突袭”为开端,骤然升级。发改委、财政部、最高法……这些还在按部就班等待或筹划的部委,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看中的“香饽饽”,已经被纪委系统以无法反驳的“特殊优势”和“工作需要”为由,半路截胡了。李毅飞走出中纪委威严的大门,夏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庄严肃穆的大楼,心中默念:“人情与齿轮,规则与变通……。” 第 51 章 新战场新开始 2012年7月1日,星期日。京城的烈日炙烤着长安街。李毅飞提前踏入发改委威严的主楼,冷气裹挟着熟悉的“体制气息”扑面而来。三个月的浸润,这里已不再陌生。刚在工位坐下,那部红色内线电话便骤然响起,铃声在安静中格外刺耳。“李毅飞,司长让你现在过来。”秘书的声音毫无波澜。“好的,马上。”李毅飞心头微紧。是定岗?还是……与昨日那份石破天惊的资产申报有关?他迅速整了整衣襟,走向走廊尽头那扇象征着司内最高权力的深色木门。“进。”张爱国司长的声音沉稳有力。推门而入。张爱国正伏案审阅文件,眉头习惯性地紧锁。看到李毅飞,他抬起头,摘下老花镜。那张惯常严肃的脸上,此刻却交织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欣赏、惋惜、不甘,还有一丝被硬生生夺走珍宝的“肉疼”。“司长。”“坐。”张爱国没有寒暄,直接将一份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件推过来。文件抬头那行字,瞬间攫住了李毅飞的目光——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干部局。“刚接到的通知。”张爱国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带着重量,“组织决定,调你到监察部委的监察一室。要求你,”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锁住李毅飞,“今天就去报到。”“今天”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透着一股被“闪电截胡”的憋闷。李毅飞心中巨震!尽管对监察部委可能的动作有所预感,但这速度之快、指令之急,依然超出了他的想象。昨天下午才递交那份足以引发地震的资产申报,今天一早,来自最高纪检机关的调令就已抵达?吴振华和郑建业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后续安排”的暗示瞬间串联——这根本不是备案,而是看准时机,以雷霆之势直接“抢人”!霸道,且不留余地!张爱国捕捉到李毅飞眼底那瞬间的惊涛骇浪归于深潭般的平静,心中更是翻江倒海。这个年轻人,是他亲手挖来的宝贝,是综合司的“未来之星”。“火眼金睛”的功绩犹在眼前,他早已盘算好如何将其牢牢留在核心位置。一夜之间,煮熟的鸭子竟被最“不讲情面”的纪委系统叼走了!“毅飞,”张爱国的声音罕见地掺杂了一丝温和,更带着强烈的不甘,“你这三个月,干得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火眼金睛’,功在当下,利在长远!你是咱们司的功臣,是委里的招牌!”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陡然变得无比郑重,带着托付与一种向“抢人者”宣示的意味:“到了那边,给我好好干!记住,发改委永远是你的娘家!这里的门,永远为你开着。要让他们监察部委好好瞧瞧,咱们综合司培养出来的干部,是什么成色!什么能力!什么担当!别给‘娘家’丢份儿!”这既是临别赠言,更是张爱国代表经济决策部委发出的“战书”。一股暖流夹杂着离别的涩意涌上李毅飞心头。他起身,对着张爱国深深一躬:“司长,谢谢您!谢谢司里的栽培!在综合司的每一天,我都铭记于心!组织的调令,我坚决服从!请您放心,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自己是综合司出来的兵,绝不给‘娘家’抹黑!”离开司长办公室,走廊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简单收拾好个人物品,他走到王衡副处长面前。“王处,感谢您和大家的关照。我调走了,去中纪委。”“监察部?今天就走?”王衡愕然,随即化作深深的惋惜与苦笑,“唉!太突然了!司长肯定心疼坏了!处里也舍不得你啊!不过……”他用力握住李毅飞的手,“纪委要人,谁也拦不住!那是真刀真枪的地方。保重!记住司长的话,也给咱们综合司争口气!”话里是痛惜,是服从,更是深切的关怀。告别简短。李毅飞拿着薄薄的调函,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办公室,转身走出大门。上午十点整。仅仅相隔一天的时间,李毅飞再次站在长安街上。目的地却已截然不同。他抬头,目光越过车流,落在不远处那栋同样庄严肃穆、却散发着凛冽气息的大楼——纪律检查委员会。阳光在玻璃上折射出冷硬的光芒。身份,天翻地覆。昨日是来“报备”的干部,今日是持令报到的新兵。他深知,从明年起,这里将成为风暴中心,而他,竟在风暴前夕被推入了核心。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不舍、未知、凝重交织。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归锐利沉静。迈步,走向那扇象征着党纪国法尊严的大门。门卫查验调函,眼神中多了一丝审视与了然。来到监察一室所在的楼层。走廊异常安静,白墙,冷光,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令人下意识屏息。他停在挂着“监察一室”铭牌的门前,抬手,叩响。“笃、笃、笃。”声音在死寂中清晰回荡。“进。”一个低沉、浑厚,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传来。李毅飞推门而入。办公室极其简洁冷硬。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监察一室主任令天明。他坐姿挺拔,目光如电,在李毅飞推门瞬间,便已锁定了他。那目光锐利、冰冷,带着长期与阴暗面斗争淬炼出的穿透力,仿佛要将人从里到外彻底洞穿。没有客套,没有表情,只有最直接的、无声的审视。空气仿佛凝固。令天明早已接到通知。眼前这个年轻人,三个月捣鼓出“火眼金睛”的能耐,加上昨天吴部长异常郑重的电话,让他明白,此人绝不简单。这沉默的十几秒,是下马威,也是第一道测试。李毅飞坦然站立,不卑不亢,平静地迎接着那洞穿人心的目光,如同磐石。终于,令天明那如同石刻般的脸上,线条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李毅飞同志?”“是!领导!李毅飞前来报到!”声音清朗干脆。“嗯。”令天明微微颔首,“欢迎。以后就在这工作。”话语平淡,却重若千钧——这里只需要实干。随即,他拿起保密电话:“章明远,过来。”不到一分钟,一个三十五六岁、戴着黑框眼镜、显得精明干练的男子快步进来。“主任!”令天明指了下李毅飞:“章明远,新调来的李毅飞同志。带他熟悉环境,安排工位。把近期基础案卷目录和流程规范给他。”指令简洁,毫无废话。“是!”章明远立刻应道,随即转向李毅飞,脸上瞬间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伸出手:“哎呀,李毅飞同志!欢迎欢迎!早就盼着你来,咱们监察一室可是添了虎将!我叫章明远,以后多指教!”握手有力,笑容灿烂,但镜片后的目光在李毅飞脸上多停留了半秒,热情之下,包裹着一层难以言喻的审视与距离感。“章组长您好!我是李毅飞,初来乍到,请您多批评指教!”李毅飞笑容谦逊温和,双手回握,姿态放得极低。他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在听到“初来乍到”时,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哈哈,太客气了!叫老章就行!”章明远松开手,热情地引路,“走走走,毅飞,先安顿下来。咱们这地方,‘静水深流’,规矩多点。放心,有我!保管让你尽快上手!咱们干的活,可是实打实的‘刮骨疗毒’,马虎不得。以后啊,‘双规’谈话、证据梳理、案情研判,有你学的呢!”话语热情,但“双规”、“刮骨疗毒”这些冰冷的字眼,精准地刺破了新环境的表象。李毅飞跟在章明远身后,走出令天明那间充满无形重压的办公室。监察一室的大办公间展现在眼前:空间大,异常安静。每个人都埋首卷宗或屏幕前,只有纸张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偶有目光扫来,带着好奇,但更多是迅速收敛的平静专注。空气里是纸张油墨味,混合着一种深沉的、内敛的、仿佛无声处听惊雷的凝重。李毅飞平静地扫视着。新的战场。发改委的“人情与齿轮”已成序章,中纪委的“忠诚、干净、担当”才是正篇。基石已稳,征途却是真正的风高浪急。章明远热情下的暗流,令天明穿透灵魂的审视,这无处不在的凝重氛围,都在无声宣告:监察的大门背后,是另一片截然不同、更加凶险也更为壮阔的天地。 第 52 章 回乡所见所闻 纪委的活儿,跟综合司那边不一样。经济决策部搞政策推演、项目协调,总热热闹闹的,会议室里天天有人争方案,走廊上常能撞见捧着文件跑的人。但纪委这儿,静得很。没有大张旗鼓的规划,桌上堆着的卷宗里,只有一行行冰冷的数字,证人说话时躲躲闪闪的细节,还有那些违规人员编出来的一堆瞎话。能坐到被查位置上的,没一个简单角色。都是在岗位上干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心思细得像筛子,经验老到,精得很。他们背后的关系网,缠得跟乱麻似的,动一下,说不定就牵扯出一串人。一步走错,轻了是线索断了,重了是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李毅飞心里门清,在这儿干活,热血上头、傲气冲天,那都是要命的毛病。只有沉得住气,脑子转得快,能把人的那点小心思看透,才能站得住脚。他收了心,像块干渴的海绵,拼命吸收着这儿的一切。令天明主任给的“基础案卷”目录,他不光按要求看完了,还逐页逐行地嚼,把里面的门道往透了琢磨。立案的依据站不站得住脚?证据链严不严实,有没有漏缝?谈话笔录里,哪些话是真的,哪些是绕着弯子藏事儿?外围调查该从哪儿下手,才不会惊动对方?他像解谜题似的,对着那些已经定了案的卷宗倒推——当初办案的人是怎么想的?在哪儿栽过跟头?又怎么绕过去的?他也悄悄观察身边的同事。章明远组长谈话时,看着像拉家常,语气松松垮垮的,可每句话都带钩子,三两句就能把人逼到墙角,想躲都躲不开;老侦查员翻银行流水,眼睛跟扫描仪似的,哪笔钱转得时间不对,哪笔金额透着古怪,一眼就能揪出来;内勤整理证据,文件夹码得整整齐齐,连纸张边缘都要对齐,半点马虎不得……这些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跟饿极了的人吃饭似的,狼吞虎咽地学。三个月就这么过去了,卷宗翻页的沙沙声,键盘敲打的哒哒声,成了办公室里最常听见的动静。李毅飞就像台安静的机器,转得快,还不声张。他不爱凑办公室的闲谈,也很少主动说自己的想法,就埋头干手头的活儿——大多是整理案卷、归档资料、初步筛数据这些基础事。但他这份沉得住气的劲儿,还有学东西的速度,没逃过令天明的眼睛。这位被底下人偷偷叫“黑面神”的主任,偶尔路过李毅飞的工位,看见他对着厚厚的卷宗皱着眉琢磨,或是飞快地从一堆乱资料里挑出关键的东西,那双厉害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认可。聪明人不少,但能在这种地方迅速收敛起锋芒,沉下心啃硬骨头、打基础的聪明人,才真少见。国庆长假快到了,机关里的气氛松快下来。李毅飞刚来三个月,还是个新人,没资格参与那些重要的案子。难得放假,他归心似箭。上回回家还是春节,小妹李萌萌肉嘟嘟的小脸,还有奶声奶气喊“哥哥”的样子,一想到就忍不住笑。他简单收拾了行李,跟住的什刹海四合院告了别,打车去了机场。坐了半天车,终于闻到了老家熟悉的土腥味。推开家门,饭菜的香味混着屋里的暖光,一下子把他裹住了。爸妈都在。父亲老李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母亲在厨房忙乎,小妹李萌萌乖乖坐在小书桌前,一笔一划地写字。没有前世记忆里家里总为钱发愁的沉重,也没有妹妹后来叛逆厌学的糟心事。这辈子的家,暖乎乎的,满是过日子的烟火气。“儿子回来啦!”江舒兰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出头,围裙还没摘,脸上的笑藏不住,“累不累?快坐下歇歇!工作忙不忙?”“妈,不累。”李毅飞笑着放下行李,伸手揉了揉凑过来的小妹的脑袋,“天天就是学习,处理点文件,还行。”他没跟父母细说自己调到监察一室的事,只含糊说是在个“政策研究”部门当小科员,“边缘衙门”,没啥实权。父母都是实在人,对京城的部门没啥概念,只觉得儿子能在京城端上“铁饭碗”,安安稳稳的,家里又不缺钱,就是天大的福气。“哥,你看我写的字!”萌萌举着作业本,献宝似的凑过来。“写得真好!比哥哥小时候强多了!”李毅飞真心夸道。看着妹妹健康机灵的样子,心里软乎乎的。饭桌上,家常菜冒着热气。江舒兰看着儿子,话头一转:“毅飞啊,工作稳了,个人的事也该想想了。都23了,在咱们这儿不算小了。有合适的姑娘没?啥时候带回来给妈瞧瞧?别拖,拖到三十更不好找了。”熟悉的催婚来了,李毅飞嘴角抽了抽。前世被催着结婚,结果日子过得一地鸡毛的记忆,一下子冒了出来。这辈子,他打定主意,宁可不找,也得找个合得来、懂道理、能互相帮衬的。“妈,这事儿急不来,得看缘分。”李毅飞赶紧夹了口菜,把话题岔开。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建国放下筷子,脸上带着点神秘和叹气,把声音压低了:“儿子,你在京城,消息灵通。你听说没?咱们县里,最近不太平。”李毅飞心里一动:“哦?爸,咋了?”“唉,还不是咱们那个卫书记!”李建国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老百姓的无奈和火气,“这事儿街坊邻居、小超市里都传遍了。卫书记在咱们县当书记快八年了!你瞅瞅这几年,县城那几条主干道,挖了修,修了挖,就没消停过!钱花得跟流水似的!还有那些绿化,今天种树明天拔,折腾来折腾去,净浪费人力物力!”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气:“这都不算啥,关键是……仗着有权,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老百姓意见大得很!听说……作风上也不检点,还欺负老百姓!西街那个开服装店的……也被他坑了!有人去反映情况,不但没说法,还被穿小鞋!你说说这叫啥事儿……这不,逼得有些人没办法,听说都跑到京城去告状了!结果呢?唉,听说又被县里的人接回来‘做工作’了……”老李絮絮叨叨地说着,都是些街头巷尾的传闻,却也拼出了个大概——一个霸道、不把老百姓当回事、瞎折腾的干部。李毅飞静静听着,眼神却冷了下来。前世模糊的记忆一下子清楚了——卫书记,多水县的主要负责人,确实在2013年出了问题,因违纪违法被处理,判了十几年。他一出事,跟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似的,市里、甚至省里好几个干部都被牵扯出来,闹出不小的动静!时间,就在明年!父亲说的这些零碎事儿,现在在他心里串成了一条线。这不是故事,是正在发生的糟心事!而且,就在他老家!他想起自己重生时发的誓:不再当看客,要用自己的本事,把这些不好的现象纠正过来!现在,他不再是那个只能等着听处理消息的普通人了。他有在纪委练出来的眼力,还在纪委监察一室这个重要岗位上干活!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还有点按捺不住的冲动,在他胸口翻涌。但他脸上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接父亲的话,好像只是在听个无关的传闻,拿起勺子给妹妹盛了碗汤:“萌萌,多喝点汤。”轻轻把话题带了过去。夜深了,家人都睡熟了。李毅飞躺在自己以前的旧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窗外是县城的黑夜,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卫书记那张可能装模作样的脸,父亲又气又无奈的语气,还有那些可能正在受委屈的老百姓的样子,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直接插手?时机不对。他刚来三个月,在纪委里啥根基没有,就想动一个根基深、关系网密的地方负责人,那跟拿鸡蛋碰石头没啥区别,搞不好还打草惊蛇。但不管?看着他继续欺负老百姓,直到明年才被处理?那现在正在受气的人怎么办?他心里的那点正义感,烧得慌。他得弄清楚水面下到底藏着多少东西。他想到了一个人——市长孙国栋。上次在发改委门口,孙国栋为了项目急得团团转的样子,他还记得。这人有本事,想干事。从父亲的话来看,市里好像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好处理”?孙国栋在这事儿里是啥角色?是也被拦住了,还是……知道点啥?更重要的是,前世卫书记出事后,被牵扯的名单里没有孙国栋,这说明他可能没掺和太深,或者立场还算端正。李毅飞拿起手机,想了想,拨通了孙国栋的电话。他没说自己调去了纪委,也没说回了老家。“孙市长,休息了吗?我是李毅飞。”电话那头传来孙国栋有点意外的声音,很快热络起来:“哟,毅飞啊!还没睡,在办公室看材料呢。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在首都一切都好?”“挺好的,谢谢孙市长关心。”李毅飞寒暄了两句,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闲聊的好奇,“孙市长,听家里人说咱们县里的一些事,关于卫书记的,传得挺厉害。我就是有点好奇,跟您打听打听,这……是真的吗?”他故意装得有点天真,像只是“听说”而已。电话那头的孙国栋明显顿了一下,背景里翻纸的声音也停了。再开口时,孙国栋的声音低了不少,带着职场人特有的小心和无奈:“毅飞啊……这事儿……”他像是在琢磨该怎么说,“唉,怎么说呢?老百姓传的那些……有的是夸大了,有的……唉,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他叹了口气:“市里面……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收到过反映。但是……”孙国栋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像耳语,太难推进了!”孙国栋的话,印证了李毅飞的一些猜测,也透出更深的无奈和提醒。“哦……原来是这样。”李毅飞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语气带着点“明白了”的感慨,“我就说嘛,老百姓传得那么邪乎。不过,这跟我们搞政策研究的,也没啥关系,就是听个新鲜。”他特意把自己归到“不相干”的政策研究部门。孙国栋好像松了口气,语气又热络起来:“就是就是!你听听就行,别往心里去。对了,毅飞,上次多亏你帮忙牵线!赵处长那边很给面子,问题指得很清楚!我们市里那个产业升级项目的补充材料,已经按要求重新交上去了!赵处说只要材料没问题,流程会尽快走!这可帮了我们安阴市大忙了!等批下来,一定得好好谢你!你啥时候回安阴,务必告诉我,咱们好好聚聚!”“孙市长您太客气了,应该的。项目能顺利推进,对家乡好。”李毅飞笑着应道,“行,等我回去一定联系您。”挂了电话,屋里又静了下来。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李毅飞脸上,亮一下暗一下的。孙国栋的话像块石头,扔进了他心里。“太难推进”……这词在他脑子里转圈。这不光是卫书记一个人的事,背后是一张网,盘在安阴市,甚至江省!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秋的夜风吹进来,带着点凉。远处县委大院的方向,几盏路灯孤零零地亮着,在黑夜里看着格外扎眼,又有点说不出的压抑。小县城的轮廓被万家灯火点着,看着平静,底下却是父亲说的那些敢怒不敢言的怨气,是孙国栋说不出口的无奈,是暗地里正在滋生的问题。李毅飞的眼神在黑夜里变得格外亮,像淬了火的刀子。他轻轻关了窗,把风声挡在外面。回到书桌前,他铺开一张白纸,拿起笔,却半天没落下。纸上啥也没有,但一场没声的风暴,已经在他心里攒了起来。卫书记……安阴市……江省……这条藏着的问题线索,它的关键在哪儿?又该怎么准准地,一下抓住要害? 第 53 章 汇报情况 国庆假期的尾巴,家乡小城的晨光里还带着点闲散。父亲说的县委书记卫士李的那些事,还有孙国栋市长话里的无奈和提醒,像块冰疙瘩压在李毅飞心上。心里又气又急,想做点什么,但理智拽着他——不能乱来。他清楚自己的分量。才进监察部监察一室三个月,还是个新兵,没独立办案的权力,更没资格插手地方的事,尤其这事儿牵扯到地方实权人物,背后的事情还复杂得很。规矩,是监察系统的铁律,也是他能站稳脚的根本。脑子一热瞎折腾,不光会打草惊蛇,可能把自己搭进去,甚至搅黄了可能早就有的调查。规矩就是规矩。这几个字,他刻在心里。几天后一早,李毅飞起得特早。没吵醒家里人,自己摸到车库,蹲在放酒缸的角落——那儿僻静。吸了口带凉意的空气,他掏出手机,拨了那个只有要紧事才打的号码——监察部监察一室主任令天明的私人电话。响了几声,通了。那头传来令天明低沉又有穿透力的声音,还是那么干脆:“说。”“领导,我是李毅飞。有件重要的事,想正式向您汇报,不知道您现在方便不?”李毅飞声音稳着,每个字都透着郑重。“嗯。”电话那头就一个鼻音,让他接着说。李毅飞理了理思路,开始说。不带个人情绪,也不瞎猜,跟递一份简报似的:先说清消息来源——国庆回家听家里人说的,后来又跟安阴市市长孙国栋私下聊了聊。再概括说老百姓对安云县委书记卫士李的反映,他在县里待了七年多,传言不少:rOadS挖了修、修了挖,瞎花钱;仗着权力欺负老百姓,占人家便宜;有人告状,不光没结果,还被穿小鞋、拦着不让告。重点说了孙国栋的话:市里不是不知道,原因是卫士李背后阻力太大。最后又强调,这都是自己探亲时私下听的,不是工作中得的线索,但涉及地方大官,反映又这么强烈,觉得该跟组织照实说。整个过程,李毅飞语速平稳,逻辑清楚,只说事实和转述的话,没加自己的判断。电话那头,静了好半天。这沉默跟块石头似的,压得李毅飞耳朵嗡嗡响。他能想到,令天明那张跟刻出来似的脸,这会儿准绷得紧紧的,那双厉害的眼睛眯着,闪着冷光。时间像冻住了,李毅飞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过了好一会儿,那低沉的声音才又响起来,每个字都跟冰坨子似的砸在听筒上:“毅飞同志,”令天明难得用了全名加“同志”,语气重得像在宣布什么,“你刚才说的这些,涉及一个在任的县委书记,还有他背后可能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吗?为你转述的这些信息的来源和内容负责吗?”这不是问,是最狠的质问!要他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和信誉当担保!李毅飞没半点犹豫,声音低却特坚定,跟石头落地似的:“领导,我敢用我的党性保证。我汇报的,都是我听到和转述的实情,没一句瞎话。我愿意承担所有后果。”他没辩解,没补充,就用“党性保证”这四个字,给了最硬的承诺。电话那头,又静了几秒。然后就一声“知道了”,跟着是挂断的忙音。李毅飞放下手机,长长吁了口气,后背都有点发潮。他摸了摸头,有点犯嘀咕。令主任这反应……是不是太沉了?没指示,没追问,就那两句重得压人的质问,和一句“知道了”。这平静底下,到底憋着什么?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令天明,远没表面上那么平静。挂了电话,令天明那张少有的表情的脸,眉头拧成个深深的“川”字。他没立马动,像台精密的机器,在脑子里把李毅飞说的信息拆了又拼,拼了又拆:信息来源,老百姓传的,可能有水分,但无风不起浪;加上安阴市市长孙国栋私下确认,一个地级市的市长都这么说,那背后的人,级别肯定不低。反映的问题:乱用权力、瞎花钱、欺负老百姓、拦着不让告状,性质够恶的。关键是“背后有人撑着”——这肯定不止县里的层面!孙国栋一个市长都觉得没办法,说明保护伞至少在市里,甚至可能更高!省监察系统那边知道吗?李毅飞的态度,用党性保证!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年轻人的敏锐和稳当,令天明看在眼里,他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麻烦大了……”令天明心里警铃大作。要是李毅飞说的是真的,这就不只是一个县委书记**的事了,是安阴市,甚至江省的政治生态,有块地方烂透了!牵扯太广,影响太坏,比一般的地方案子严重多了。动还是不动?怎么动?啥时候动?这得有极高的政治智慧和手段才行。令天明清楚,自己虽是监察部监察一室主任,但这种牵扯太广、又关乎稳定大局的案子,不是他一个人能定的。他猛地站起来,没耽搁,直接走出办公室,步子稳却带着股无形的压力,穿过静悄悄的走廊,直奔吴振华副部长的办公室。“部长,有重要情况汇报。”令天明站在吴振华宽大的办公桌前,声音低着。正在看文件的吴振华抬起头,见令天明脸色异常凝重,心里一动,放下笔:“天明啊,坐。啥事这么急?”令天明没坐,站得笔直,跟汇报军情似的,把李毅飞电话里说的,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他说的时候没带任何情绪,却把事情的严重性和复杂程度全摆出来了。听着听着,吴振华脸上的轻松劲儿没了,换成了从没见过的严肃和凝重。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光溜溜的红木桌面,笃笃响,眼神厉害地琢磨着。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像冻住了。吴振华眉头也皱得紧紧的。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这案子要是坐实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可能会牵扯到省里!而且这时间点有点不是太好!在这节骨眼上掀起这么大的反腐风暴,会不会影响稳定?会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这些都是必须算的政治账。静了足有一分钟。吴振华的目光落在令天明脸上,突然转了个话题,问了个看似不相关的:“天明,李毅飞这几个月在监察部监察一室,表现咋样?实话实说。”令天明愣了下,不明白部长为啥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赶紧组织语言,客观评价:“李毅飞同志……很出色。他没年轻人常有的毛躁和傲气,沉得住气,静得下心。三个月,把我们给他权限看的基础案卷、流程规矩、办案要点,全吃透了,还不是死记硬背,是真懂了里面的逻辑和门道。他观察力尖,学东西快,对细节的把握和琢磨人的心思,比同期来的新人强多了。唯一的不足,就是没实际办过案。但以他的悟性和底子,再练练,肯定能成监察系统的骨干。”吴振华听着,严肃的脸上线条松了点,甚至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果然没看错”的欣慰。当初他力排众议,甚至动了特殊渠道,把这个年轻的“特殊人才”从发改委挖过来,就是看中他比同龄人沉稳、眼光毒,还有“经济上绝对干净”这个独有的优势。现在看来,他学监察业务的速度和适应力,也够惊人。“嗯,”吴振华琢磨了会儿,目光又变得深了,像下了什么决心,“天明,你觉得……把李毅飞同志,派到安阴市去工作,咋样?”令天明这次是真懵了!他万万没想到部长会出这么个大胆到近乎冒险的主意!“部长!这……”令天明下意识想反对,“李毅飞能力是强,但太年轻了!没在地方待过,更没独立办过案!安云现在啥情况?就是个泥潭!水有多深都不知道!让他一个没根基的新人下去,对上卫士李那种根基深、手段老的地头蛇,……太危险了!他可能连北都找不着,更别说干活了!而且,他的安全咋保障?”令天明的担心不是没道理。把一个没基层经验的年轻人,直接扔进问题扎堆的漩涡中心,怎么看都像把羊往虎口里送。吴振华却像早想过了。他摆摆手,让令天明别急:“年轻人,不能总待在温室里,光看案卷学不会真本事。风浪,得在真海里才能见识到。没地方工作经历,始终是短板。安阴,现在不正是个最好的……也最有挑战的练手地方吗?”他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令天明,望着外面,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级别和保障的事:李毅飞在发改委开发‘火眼金睛’系统,立了大功,这大家都知道。按今年特殊贡献和干部年轻化的政策,可以破格给他提副处级。这事儿,你马上牵头,按程序弄材料,尽快报上去审批。等他的级别和任命下来,安排他以监察部监察一室干部的身份,挂职安云市多河县纪委副书记。这个身份,够他在地方开展工作,又不会太早暴露真实目的。”令天明听到“副处级”“挂职县纪委副书记”,心里更惊了!这提拔速度,跟坐火箭似的!但想到李毅飞的特殊背景和能力,还有安云那复杂的局面,又好像能明白部长为啥这么破格。吴振华转过身,目光像电一样盯着令天明,一字一句交代核心任务:“你亲自跟他谈。告诉他,核心任务就一个:秘密核查,把证据攥牢!不是让他立马抓人,更不能打草惊蛇!是让他利用熟悉当地情况、脑子细、身份不扎眼的优势,像根针似的,悄悄扎进去,把卫士李和他背后关系网的问题线索、证据,一点一点、牢牢实实地收集起来!要查实,查透!记住,所有行动,必须严格保密,只对我和你负责!现阶段,绝对不能有任何公开动作!一切,都得等明年关键工作阶段平稳过渡后,再集中力量,一下子解决!现在,稳定比啥都重要!明白吗?”“明白!”令天明心里一凛,瞬间懂了部长的意思。这不是让李毅飞去冲锋,是让他去当最隐蔽、也最关键的“钉子”和“情报员”。在风暴来之前的安静期,潜到敌人跟前,埋下致命的引线。风险还是很大,但就目前情况看,这已是最稳妥、也最能操作的办法。“好。你负责把他的身份、手续和安全预案弄好。记住,他的安全是头一条!”吴振华最后强调。“是!部长!我马上去办!”令天明严肃地应下。走出吴振华办公室,令天明觉得肩上的担子更沉了。他得立马办两件事:一是给李毅飞争取破格提拔;二是仔细规划李毅飞下派安云的秘密行动方案。他下意识朝监察部监察一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李毅飞这会儿,还在为汇报后的不安和家乡的事犯愁,完全不知道,一个关系到他命运转折,也关系到安阴甚至更大范围政治生态走向的重大决定,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定了下来。一张无形的网,正以他为中心,向着那片看着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的故土,慢慢张开。 第 54 章 师生夜话 假期的结束猝不及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从故乡温暖的烟火气中拽离。当飞机的轰鸣声渐息,舱门打开,涌入首都微凉的空气时,李毅飞才从一路的沉思中惊醒。飞机广播里公式化的提示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匆匆而来,匆匆而回,家乡的忧思与父母的叮咛,被暂时封存在了千里之外。回到什刹海那座空寂的四合院,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悄然弥漫。洗去旅途的风尘,站在偌大的庭院中,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砖地上,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事业的路似乎铺展开来,但这方天地,终究少了些人间烟火。或许,真该考虑成个家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只是这缘分,又岂是强求得来?甩甩头,将繁杂的思绪压下。偌大的宅子此刻显得格外空旷,他不想独自面对这份清冷。目光扫过书架上那几本蒙尘的燕大毕业纪念册,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回学校看看!也该去拜访几位恩师了。毕业一年,忙于适应新的环境,确实疏于问候。念头一起,便再难按捺。他找出几样精心准备的礼物:给伊院长的是两瓶年份茅台;给路国才教授的是一方上好的端砚;给夏教授的是托人从长白山寻来的野生老山参切片;给宗教授和陈院长的则是两盒顶级的明前龙井。想了想,他又从储藏室深处搬出两坛自己亲手酿制的药酒。这酒是他房子装修好之后,闲暇时按刚找到的古方尝试的,选料精良,加了人参、鹿茸、虫草、枸杞等名贵药材,用高度纯粮酒浸泡陈化,本想留待自饮或特殊场合,此刻觉得送给师长们品尝、调理身体,似乎更合适。开着车,驶入熟悉的燕园。深秋的校园,梧桐叶金黄,银杏大道灿烂如画,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他心头的孤寂与从家乡带回的沉重。停好车,他首先走向经济学院那座熟悉的办公楼。轻轻叩响院长办公室的门。“请进。”伊卫国院长沉稳的声音传来。推门进去,伊院长正伏案疾书,抬头看见是李毅飞,严肃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放下笔:“哟,毅飞!稀客啊!快坐快坐!”他摘下老花镜,仔细打量着爱徒,“气色不错,就是眼神里多了点东西……更沉着了。在发改委干得怎么样?”“老师好!”李毅飞恭敬地问候,将带来的茅台放在一旁,“工作还好,学到很多。不过……最近刚调到中纪委了。”“中纪委?”伊卫国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欣慰与了然,“好地方!担子更重了!不管在哪,记住,立身要正,做事要实,永远不要辜负组织的信任和培养!”他语重心长。“学生谨记。”李毅飞认真点头。“和学校老书记联系了吗?他可是很看重你。”伊院长提醒道。“联系了,一直铭记在心,不敢或忘。”李毅飞回答得诚恳。“嗯。”伊卫国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到旁边的茅台,又看到李毅飞放在地上的一个古朴酒坛,“这是?”“哦,这是我自己闲着没事,按一个老方子泡的药酒,加了点药材,想着给您带一坛尝尝,养养身子。”李毅飞解释道。“有心了。”伊卫国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别在我这老头子这里耗着了,去看看老路、老夏他们吧,他们可没少念叨你。”“老师,晚上我想请您和几位老师一起吃个便饭,好久没聆听教诲了。”李毅飞发出邀请。“行啊!”伊卫国爽快答应,“地方定了告诉我。”告别伊院长,李毅飞又依次拜访了经济学泰斗路国才教授、中药学权威夏叶俞教授、法学大家宗颖教授以及法学院院长陈院长。每位师长见到他都很高兴,关切地询问近况。李毅飞简要提及工作调动,更多的是表达问候和感谢。同样地,他一一送上准备好的礼物,并郑重邀请他们晚上共进晚餐。师长们欣然应允。李毅飞在学校附近一家口碑颇佳、环境雅致的中高档餐厅订了个包间,将地址和房号发给了各位老师。离晚饭时间尚早,他便在校园里信步而行。未名湖畔,博雅塔下,图书馆前……熟悉的景致勾起了无数回忆。看着身边青春洋溢、步履匆匆的学弟学妹,他浮躁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在这里,他汲取了知识,也塑造了精神的底色。一种回归本源般的宁静感,悄然抚平了连日来的奔波与思虑。傍晚时分,华灯初上。李毅飞早早来到餐厅门口等候。不一会儿,几位师长结伴而来,谈笑风生。伊院长、路教授、夏教授、宗教授、陈院长,都是燕大学术界的重量级人物。李毅飞恭敬地将老师们迎入包间。包间布置典雅,菜肴很快上齐。李毅飞正要打开带来的茅台,坐在他旁边的夏清泉教授忽然轻轻吸了吸鼻子。眼神中闪过一丝专业性的锐利:“咦?等等……”她抬手示意李毅飞暂停,目光精准地投向李毅飞放在一旁角落里的那两坛酒,“这味道……鹿茸的腥香、人参的甘醇、还有虫草独特的菌香……层次分明,融合得却很圆润。毅飞,这就是你说的自己泡的药酒?”众人闻言,都好奇地看向那两坛其貌不扬的酒坛子。夏叶俞在中药学界的地位无人质疑,她的鼻子就是最权威的检测仪。“是的,夏老师。按一个老方子弄的,瞎琢磨。”李毅飞有些不好意思。“瞎琢磨?”夏清泉笑着摇头,转向伊卫国和陈启明,“伊院长,陈院长,咱们要不……今天尝尝毅飞这‘瞎琢磨’的成果?茅台虽好,但这药酒,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配伍讲究,用料地道,是养生的好东西啊!”伊卫国和陈启明相视一笑。夏教授都这么说了,谁能拒绝?况且,学生亲手酿制的心意,比什么名酒都珍贵。“好!就听夏教授的!”伊院长拍板。李毅飞笑着应下,小心地打开其中一坛的泥封。顿时,一股浓郁而不刺鼻、融合了药香与酒香的独特气息弥漫开来,清冽醇厚,沁人心脾,果然比单纯的酒香更让人食指大动。李毅飞起身,用特制的酒提,为每位师长斟满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散发出诱人的光泽。师长们端起杯,或浅嗅,或小抿一口,脸上都露出了享受的神情。“嗯!好!”路国才教授第一个赞道,“入口绵柔,药香入喉,回甘悠长,暖而不燥!毅飞,你这手艺可以啊!”“确实不错!配伍精妙,君臣佐使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激发药性,又不伤脾胃。毅飞,你这方子,有点门道!”夏叶俞也给予了专业级的肯定。宗明教授咂咂嘴:“比那些市面上卖的花架子强多了!好东西!”伊院长和陈院长也笑着点头称好。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融洽。师长们不再端着学术架子,话语间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怀。李毅飞也放松下来,在师长们面前,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的纪检新兵,更像是一个归家的游子。他简单聊了聊在发改委和中纪委的工作感受,提到了“火眼金睛”的推广,也含蓄地表达了在纪委面对复杂案件时感受到的压力和需要学习的地方。他刻意避开了家乡安阴的具体问题,只谈工作本身的挑战。师长们阅历丰富,听其言,观其行。路国才教授结合他对基层经济的深刻理解,提醒道:“毅飞啊,纪委工作,最终是要落到经济基础和社会矛盾上的。看问题,不能光看卷宗,更要理解背后的利益链条和民生疾苦。有时候,一个数字背后,可能就是一方百姓的生计。”这话让李毅飞心中一动,想起了家乡那条反复挖修的道路。宗教授则从法治角度强调:“程序正义是底线,证据链是生命线。再大的案子,也要靠铁证说话。心要细,更要耐得住性子。不要被情绪左右,要让法律和事实说话。”这无疑是对李毅飞工作准则的再次强化。法学泰斗陈院长补充道:“不仅要懂法条,更要懂人心。违纪违法者往往精通规则漏洞和心理博弈。和他们打交道,是智力的较量,更是意志的比拼。你要学会在规则内,找到撬动僵局的那个支点。”夏叶俞教授则从养生角度打趣:“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们年轻人别仗着身体好就硬扛。像你这药酒,没事自己也喝点,别光想着孝敬我们这些老家伙。”大家闻言都笑了起来。伊卫国听着众人的话,看着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迷茫的爱徒,心中了然。他放下酒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李毅飞的肩膀,力道沉稳,目光深邃:“毅飞啊,听了几位老师的话,都记在心里。你现在这个位置,是个很好的起点,也是个大熔炉。”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穿透力,“我琢磨着,你光在上面待着还不够。估计……组织上很快会让你下去锻炼锻炼。地方上的水,深着呢,也浑着呢。下去后,更要沉住气,多看、多想、多学!把根扎深了,把情况摸透了,才能顶得住风浪!”他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师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记住,好好干!真遇到什么绕不过去的坎儿,解决不了的困难,别自己硬扛!给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打电话!咱们燕大出去的子弟,走到哪里,都不是孤军奋战!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有几分薄面,总归能帮你参谋参谋,或者敲敲边鼓!你们说是不是?”最后一句,是对着其他几位教授说的。“那是自然!”“毅飞有事尽管开口!”“咱们学校这点底蕴和人脉还是有的!”几位师长纷纷笑着应和,话语中透着真诚的关怀和强大的底气。他们桃李满天下,门生故吏遍布政、商、学各界,影响力深植于体系之中。这看似随意的承诺,实则是李毅飞背后一张极其珍贵、关键时刻能发挥巨大作用的“护身符”和“智囊团”。只是现在的李毅飞,刚踏入这个复杂的系统不久,对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能量,体会得还不够深。此刻的迷茫,更多是源于对基层复杂生态的陌生和对自身定位的调整期。然而,师长们都清楚,以李毅飞展现出的沉稳、悟性、学习能力,以及那远超同龄人的政治嗅觉,眼前的这点迷茫只是暂时的薄雾。一旦他真正深入地方,经历几番风雨,这层薄雾便会迅速消散,显露出其锋芒内敛、智珠在握的本色。明年此时,恐怕就不再需要他们耳提面命了。师长们推心置腹的指点、毫无保留的支持,如同暖流注入心田,驱散了李毅飞心中残留的孤独感和一丝对未来的不确定。他只觉得精神振奋,斗志昂扬,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他站起身,双手举杯,郑重地向师长们敬酒:“谢谢各位老师!学生铭记在心!一定不负期望!”酒酣耳热之际,气氛更加轻松。李毅飞看着师长们慈祥的面容,想起母亲饭桌上的催促,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开口道:“各位老师,学生还有个不情之请……家里催得紧,我这终身大事……您几位要是认识有品性温良、知书达理的姑娘,可得想着学生点啊!也省得我妈整天念叨!”此言一出,包间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加欢快响亮的笑声。“哈哈哈!好小子!终于开窍了!”“行!这事包在夏老师身上!我们医学院的好姑娘可不少!”“我们法学院也有才女啊!毅飞,要不要给你介绍几个?”“老路,你们经济学院的女博士也不少嘛!”“对对对,咱们都帮着留意!得给毅飞找个能镇得住他的贤内助!”师长们纷纷笑着打趣,气氛达到了顶点。这场充满温情与智慧的师门夜话,在欢声笑语中落下帷幕。李毅飞将微醺的师长们一一送上出租车,目送他们离去。深秋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但他的心却异常火热。师长们的教诲、期许,以及那句关于“下去锻炼”的预言,都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也点燃了他胸中的火焰。他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望着燕园方向沉沉的夜色,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无论前方是坦途还是荆棘,是留在中枢还是深入地方,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伊院长口中的“下去锻炼”,会以何种方式、在何时到来?又将会把他带向何方?那片看似平静的故土安阴,是否是他即将奔赴的战场? 第 55 章 去处 国庆收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监察一室还带着点假期的松散劲儿。李毅飞刚在工位坐下,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是令天明主任的专线。“毅飞同志,来我办公室一趟。”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是那么沉,那么干脆,听不出啥情绪。“是,领导。”李毅飞心里一动,放下手里的卷宗,起身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门走。之前听的“下去锻炼”的说法,还有自己给家乡问题做的汇报,一下子都冒了出来。他深吸口气,稳了稳神,敲响了门。“进。”令天明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推门进去,令天明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目光从一份文件上抬起来,落在李毅飞身上。那双厉害的眼睛跟探照灯似的,习惯性地打量着,像是想从他脸上找出点假期带来的松懈。“领导,您找我。”李毅飞站定,态度恭敬。“坐。”令天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李毅飞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目光平静地迎着令天明。他把所有可能被当成好奇或猜测的情绪都收了起来,只留着服从和等指令的样子。办公室静了会儿。令天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笃笃的轻响,在这格外安静的屋里听得特清楚。“毅飞,”令天明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分量,“你来监察一室,也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你咋过的,我都看在眼里。”他顿了顿,眼神更锐了,“光看卷宗,光在办公室学,终究是纸上谈兵。咱们监察系统这把刀,要快,要准,就不能总悬着。得下去,扎到那些盘根错节的地方,看看真情况,摸摸水下的石头。不然,容易被办公室这点灯光晃花眼,迷了心。对这工作性质,你有啥想法?”来了!李毅飞心里门儿清。之前的铺垫,都指着一个方向。他没半点犹豫,声音稳得像石头落地:“报告领导,我没个人想法。全听组织安排。不管在啥岗位,在哪儿,我都守好本分,好好干活,严守纪律和法律底线。”这回答干脆利落,没拖泥带水,更没有年轻人常有的对陌生环境的发怵,或是对苦地方的抗拒。令天明眼里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满意。他要的就是这态度——绝对服从,还有面对未知挑战时的稳当。“嗯。”令天明微微点头,好像对这回答不意外,“行,你先去忙吧。”“是,领导。”李毅飞起身,敬了个礼,干脆地转身离开。全程没多问一个字,脸上也没啥波澜,跟刚只是例行谈话似的。回到工位,李毅飞拿起没看完的卷宗,神情专注,好像刚才啥也没发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那根弦已经绷紧了。令天明的话是预告,也是信号。下去锻炼,板上钉钉了。只是,去哪儿?啥身份?任务是啥?无数问号在脑子里转,可他强压下去,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字上。越是这时候,越得沉住气。几天后,答案以想不到的方式来了。2012年10月9日,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干部职务与级别调整通知》,悄悄出现在监察部内部系统。文件简要点明:李毅飞,23岁,多学科博士学历,因工作表现突出、具备发展潜力,经研究决定晋升副处级,拟安排挂职锻炼,公示期5个工作日。这通知像往平静湖面扔了块大石头!23岁的副处!这晋升速度,简直惊掉人下巴。一时间,李毅飞的名字成了不少人私下议论的焦点,字里行间全是对这年轻人火箭式蹿升的震撼。李毅飞看着系统里的公示,没多少惊喜,反倒觉得肩上压了块大石头。这破格提拔,不光是奖励,更像把钥匙,要打开一扇通往未知凶险战场的门。它意味着更高的期望,更重的责任,还有更难的考验。他清楚,接下来的“挂职锻炼”,绝不是去镀金的。接下来几天,李毅飞表现得特平静。他谢绝了所有私下道贺,照样按时上下班,埋在案卷里,珍惜在中枢最后能系统学习的日子。他像个要上征途的战士,临走前最后擦一遍武器,检查行囊。2012年10月15日,令天明又找他。这次走进那间透着无形压力的办公室,李毅飞的心情跟上次不一样了。他隐约觉得,谜底要揭开了。“毅飞同志,”令天明的目光跟实质似的锁着他,“你国庆反映的多水县问题,组织慎重研究后,有决定了。”李毅飞心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组织决定,派你去安阴市多水县挂职锻炼。”令天明声音不高,字字清楚,跟重锤敲似的,“具体职务,江省协调安排,方便你干活。”他特意停了停,眼神更深更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重托,“同时,给你个重要任务:秘密收集证据!目标就是你反映的,还有可能藏得更深的问题。记住,是秘密收集!务必小心,务必周全,绝不能打草惊蛇!你的安全,是头一条!遇着紧急情况、有重大发现,或者觉得不安全了,第一时间找江省监察系统负责人钟鸣!他是信得过的同志,组织跟他打过招呼了。”令天明的话像股冷电流,窜遍李毅飞全身。虽然早有预感,但当“多水县”“秘密收集证据”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李毅飞还是被震到了!组织不仅听了他的汇报,还这么果断、这么信任地把最锋利的刀,指向了风暴中心——他的家乡!这份信任比山还重,这任务也凶险万分!惊讶、压力、使命感,一下子拧成股强劲儿。李毅飞没半点犹豫,猛地挺直腰,眼神跟出鞘的剑似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是!领导!保证完成任务!”“好!”令天明眼里终于露出点不易察觉的赞许,“把手头工作交一下。三天后,组织科丁敏同志送你去江省报到。那边会安排你接下来的行程和身份掩护。记住我刚才说的每句话!去吧。”“是!”李毅飞再敬个礼,转身离开。步子还是稳的,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滚烫的烙铁上。回办公室后,李毅飞很快跟章明远组长交接完工作。章明远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说着“恭喜李处高升”“下去锻炼是好事”之类的场面话,可李毅飞敏锐地瞅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有惊讶,有打量,或许还有点说不出的距离感?李毅飞假装没看见,公事公办地办完交接。离开监察部大楼,李毅飞没直接回家。先去银行处理了些个人财务,确保资金来源清楚,用着方便又低调。然后回了四合院。院子还是冷冷清清的。李毅飞开始有条理地收拾行李。衣服都是简单舒服、不起眼的休闲装和夹克。重要的书、工作笔记、私人文件……所有可能暴露身份或敏感信息的东西,都仔细打包。接着,他启动了院子和别墅的智能安防,把所有监控探头调到最佳状态。最后,走向书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书架。手指在书架侧面几个隐蔽的卡扣上快速按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响,书架连带着后面的墙,缓缓往里滑开,露出个仅容一人过的入口——这是他当初改造院子时,花重金秘密建的地下室入口,特隐蔽,用了最先进的防探测材料和技术。他走进地下室,打开恒温恒湿的保险柜,把装着重要备份文件、特殊通讯设备和部分贵重小件的密封箱放进去,仔细锁好。关上暗门,书架恢复原状,看不出一点痕迹。接下来两天,李毅飞像个要潜入敌后的特工,做最后的装备调试。他把几枚米粒大的超微型摄像头和录音模块,巧妙地嵌进一块普通电子表和一个金属皮带扣里,信号传输用了最先进的加密跳频技术,防检测能力超强。他自己配了高效解酒药和强效护肝片,用普通维生素瓶子分装好。甚至特意去理了个更显成熟、更像基层干部的发型。所有准备都冷静周密,带着点近乎冷酷的理性。他知道,这一去多水县,表面是挂职锻炼的年轻干部,实则是在一张又大又危险的网里当孤狼。一步错,后果不堪设想。三天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李毅飞拖着简单的行李箱,最后看了眼这承载了他重生后无数谋划和秘密的四合院,转身锁好门。打车直奔监察部。在组织科,他见到了令天明说的丁敏——四十多岁,干练严肃的女干部,职级是副厅级。“丁厅长好,麻烦您了。”李毅飞主动伸手,态度恭敬。“毅飞同志好。”丁敏跟他握手,力道正好,目光快速扫过他,带点审视,很快恢复平静,“职责所在,不客气。车票订好了,这就去车站。”没多余寒暄,两人坐一辆普通公务车,汇入京城清晨的车流,往高铁站去。这会儿,连接京城和江省省会的高铁早通了,又快又方便。车厢里,丁敏拿出份文件递给李毅飞:“李处,这是你的新工作证和介绍信。挂职单位是安云市多水县人民政府,职务是副县长。这是对外身份。”她声音压得低,“到了江省,会有人亲自接待你,交代后续联络方式和注意事项。记住令主任的话,多看,多听,多想,安全第一。”李毅飞接过文件,看着上面“副县长李毅飞”的职务,心里说不清啥滋味。副县长……这身份是他深入虎穴的掩护,也是收集证据的平台。窗外风景飞速倒退,高楼渐渐被大片田野取代。李毅飞望着远方,眼神沉得像深潭。 第 56 章 回老家乡镇当书记 高铁的平稳运行将北方的干燥与萧瑟远远抛在身后,窗外的景色逐渐被南方湿润的绿意所取代。车厢内,李毅飞与中纪委组织科的丁敏副厅长相对而坐,气氛沉默而微凝。丁敏寡言少语,神情肃然,偶尔翻看手中的文件,目光锐利而专注。李毅飞则闭目养神,看似平静,脑海中却在飞速梳理着即将面对的一切——陌生的环境,复杂的任务,以及那张深藏于家乡地下的巨网。列车准时抵达汉东市,江省的省会。刚出站,一辆悬挂省委通行证的黑色轿车已等在VIP通道口。一位穿着得体、面带职业化笑容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主动与丁敏握手:“丁厅长一路辛苦!欢迎莅临江省指导工作!我是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韩国豪。”“韩处长客气了,送李毅飞同志来报到,是组织安排的任务。”丁敏公式化地回应,侧身介绍,“这位就是李毅飞同志。”“李处长,年轻有为,欢迎欢迎!”韩国豪热情地与李毅飞握手,目光快速而仔细地在他年轻的面孔上扫过,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如此年轻的中纪委副处,空降挂职,本身就透着不寻常。轿车平稳地驶向江省权力核心——省委省政府大院。威严庄重的建筑群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份量。在韩国豪的引领下,丁敏和李毅飞穿过戒备森严的门岗,进入组织部所在的楼层。韩国豪没有带他们去接待室,而是直接敲响了组织部部长薛高宇办公室的门。“部长,中纪委的丁敏厅长和李毅飞同志到了。”“请进。”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推门而入。办公室宽敞明亮,书柜里摆满了文件和书籍。办公桌后,一位年约五十、梳着整齐背头、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抬起头,正是刚从中央组织部空降下来的江省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薛高宇。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丁敏身上,带着公式化的欢迎笑意:“丁敏同志,辛苦了。”随即,他的视线转向丁敏身后的李毅飞,那审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在李毅飞年轻、沉稳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和好奇——中纪委为何派这样一位年轻得过分的新晋副处下来挂职?仅仅是为了镀金?还是有别的深意?“薛部长,您好!奉令送李毅飞同志前来报到。”丁敏言简意赅。“好,坐。”薛高宇指了指沙发。他亲自起身,与丁敏、李毅飞分别握手。与李毅飞握手时,薛高宇感受到对方手掌的力度适中,既不谄媚也不倨傲,眼神平静无波,这份远超年龄的沉稳让他心中微动。简单的寒暄后,丁敏将一份密封的文件袋交给薛高宇:“薛部长,这是李毅飞同志的调令和组织关系介绍信,请查收。我的任务已完成,就不多叨扰了。”薛高宇点点头,示意韩国豪:“韩处长,你代表组织部,配合丁厅长完成交接手续。”“好的,部长。”韩国豪立刻应道。丁敏办事雷厉风行,与韩国豪迅速完成文件交接,随即向薛高宇和李毅飞点头示意:“薛部长,我先告辞了。”她转身离去,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客套。办公室内只剩下薛高宇和李毅飞两人。空气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细微声响。薛高宇没有立刻说话,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呷了一口,目光透过镜片,再次落在李毅飞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探究。李毅飞端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双手自然放在膝上,眼观鼻,鼻观心,神态恭敬却不卑微,如同入定的老僧,任凭对方目光扫视,没有丝毫局促不安。这份超乎寻常的定力,让薛高宇心中那点因对方年轻而产生的轻视消散了几分。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的笑容,打破了沉默:“毅飞同志,欢迎来江省工作啊。我们接到中组部的通知,说中纪委要安排一位年轻有为的同志来挂职锻炼,省里是非常重视,也是热烈欢迎的。”他语气温和,如同长辈关怀,“你年纪轻,学历高,起点也高,是难得的人才。以后在工作上、生活上,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或者需要组织协调的地方,可以直接来找我。”这番话,是标准的官场套话,带着上位者的矜持和笼络之意。李毅飞心如明镜,知道这只是场面上的客套。你若当真,巴巴地跑去“汇报困难”,那才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感谢薛部长的关心和厚爱!”李毅飞微微欠身,态度诚恳,回答得滴水不漏,“初来乍到,对江省的情况还不熟悉,以后一定多向薛部长汇报思想和工作,聆听您的指导。在挂职期间,我一定虚心学习,努力工作,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和薛部长的期望。”既表达了感谢和尊重,又表明了学习的态度,更巧妙地避开了“求助”的陷阱。薛高宇脸上的笑容不变,心中却对这个年轻人的应对又高看了一眼。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分寸感拿捏得极好。“嗯,好。”薛高宇点点头,不再多言,按下了桌上的呼叫器,“韩处长,带毅飞同志去办理一下相关手续,安排好住处。”“好的,部长!”韩国豪很快进来。李毅飞起身,向薛高宇再次行礼:“薛部长,那我先去了。”“去吧。”薛高宇挥挥手。在韩国豪的带领下,李毅飞很快在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办理好了报到手续,拿到了临时工作证、饭卡以及省委招待所的房卡。韩国豪热情地表示:“李处,手续都办好了。您先在招待所安顿下来,具体挂职到哪个县市,部里还要结合岗位空缺和实际需要研究一下,应该很快就会有通知。这几天您可以先在省里熟悉熟悉环境。”“好的,谢谢韩处。”李毅飞道谢。离开组织部大楼,李毅飞没有立刻去招待所。他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拿出手机,迅速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了那个他极少打扰,却份量极重的号码——江省省长冷明沐。冷省长不仅是现任江省省长,更是他在燕京大学就读时,时任校党委书记,对他有知遇之恩。冷省长,学生李毅飞已抵汉东,在省委组织部完成报到手续。向您报到。信息发出,李毅飞没有干等。他深知冷省长日理万机。他调出通讯录里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号码——江省纪委副书记钟鸣。这是令天明主任交代的,唯一在江省可以完全信任并直接联系的上级。电话拨通,响了两声便被接起。“哪位?”钟鸣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钟书记,您好!我是李毅飞。我已经在省委组织部报到完毕。现在方便向您汇报一下情况吗?”李毅飞的声音沉稳恭敬。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清晰的指令:“20分钟后,到我办公室。”“是!”李毅飞立刻动身前往省纪委所在的办公区。省纪委大楼的氛围,与中纪委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肃穆而内敛。在钟鸣副书记办公室外,他见到了秘书向强。“向秘您好,我是李毅飞,和钟书记约好20分钟后汇报工作。”李毅飞态度谦和,动作自然地递过去两包软中华,“一点家乡特产,不成敬意。”在地方,这种程度的“润滑”属于心照不宣的规则。向强脸上职业化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接过烟:“李处客气了。钟书记还在处理点事,您先在旁边办公室坐会儿,喝杯水。”他引着李毅飞到隔壁的接待室,倒了杯茶,两人随意聊了几句汉东的天气风物。时间一到,向强准时进去通报,很快出来:“李处,请进。”李毅飞走进钟鸣的办公室。房间布置简洁,书柜里塞满了卷宗。办公桌后,钟鸣抬起头。他年约五旬,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带着长期从事纪检工作淬炼出的穿透力。他看向李毅飞的目光,没有薛高宇那种审视和疏离,而是带着一种审视后的认可和隐隐的关切。“钟书记好!”李毅飞站定问好。“毅飞同志,坐。”钟鸣指了指椅子,语气比电话里温和些许,“一路辛苦。令主任都交代了。到了这里,有什么想法和困难,都可以直接跟我讲。”李毅飞坐下,没有多余的客套,直奔主题:“钟书记,情况是这样的……”他将自己国庆返乡听到的关于安阴县委书记卫士里的种种反映,市长孙国栋“管不了”、“上面有人”的无奈表态,以及中纪委领导对此事的研判和赋予他的秘密调查任务,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汇报了一遍。随着李毅飞的叙述,钟鸣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当听到孙国栋那句“上面有人”时,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发白!一股寒意从他心底升起!作为分管案件工作的省纪委副书记,他竟然对眼皮子底下安阴县如此严重的、且明显涉及更高层级保护伞的问题线索毫不知情!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省纪委内部,至少在安阴这条线上,信息被严重堵塞了!甚至……可能存在内鬼!这个结论,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前所未有的愤怒!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钟鸣沉默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良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他看向李毅飞,眼神变得极其严肃,“毅飞同志,你肩负的任务,非常艰巨,也非常危险。卫士里能在安阴盘踞这么多年,气焰如此嚣张,其根基和保护网绝非等闲。你明面上的身份是多水县副县长,这个位置有利有弊。利在可以接触一定层面的信息和人员,弊在目标相对明显,容易引起注意。”他略作思考,拿起笔写下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这是安阴市纪委书记楚江河的联系方式。我会亲自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楚江河同志党性原则强,作风正派,是可以信赖的同志。你到安阴报到后,务必第一时间秘密联系他!建立单线联系!他在市纪委层面,可以为你提供必要的掩护和支持,也能帮你甄别一些人和事。记住,在安阴,除了楚江河和我,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省纪委内部!”“是!钟书记!我报到后立刻联系楚书记!”李毅飞郑重地接过纸条,小心收好。“嗯。”钟鸣看了看手表,“你先去安顿。记住,安全是底线!收集证据要像绣花一样精细,更要像潜伏一样隐蔽!没有绝对把握,宁可不动!一切行动,必须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进行!明白吗?”“明白!请钟书记放心!”李毅飞肃然应道。“去吧,保持联系。”钟鸣挥挥手。走出省纪委大楼,李毅飞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钟鸣的反应印证了问题的严重性和复杂性。他正准备前往省委招待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精神一振——冷明沐省长!“毅飞?到汉东了?”冷明沐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带着师长特有的关切。“老师!我刚在组织部和纪委办完手续,正准备去招待所。”李毅飞连忙回答。“别去招待所了,直接到我办公室来。”冷明沐的语气不容置疑。“是!老师!我马上到!”李毅飞心中一暖。省长办公室位于省委大院核心位置,守卫更加森严。经过秘书通报,李毅飞被引了进去。冷明沐正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与一年前在燕大相比,这位封疆大吏的气度更加沉凝,目光也更加深邃锐利,但看向李毅飞时,那份属于师长的温和关切却丝毫未减。“老师!”李毅飞恭敬地叫道。“坐。”冷明沐指了指沙发,自己也走过来坐下,“手续都办好了?准备挂到哪里?”秘书端上茶水后悄然退出。李毅飞没有隐瞒,将组织部初步意向是去多水县挂职副县长,以及自己肩负的特殊任务,还有钟鸣书记的安排,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冷明沐安静地听着,当听到安阴县的问题以及中纪委赋予的秘密调查任务时,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震惊!他端起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才缓缓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时,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红木茶几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发出笃笃的轻响,这是他思考重大问题时的习惯动作。“情况……很严重啊。”冷明沐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一个县委书记,能猖狂至此,让市长都束手无策,让省纪委都蒙在鼓里……这背后的水,深不可测!”他眼中寒光一闪,显然动了真怒。这不仅是对基层**的愤怒,更是对背后可能存在的、挑战组织权威的保护伞的震怒!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组织部部长薛高宇的号码,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高宇部长,现在方便的话,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几分钟后,薛高宇匆匆赶到。当他推门进来,看到坐在省长办公室沙发上的李毅飞时,眼中瞬间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愕!这个刚从中纪委下来的年轻人,怎么会坐在省长办公室里?而且看这架势,似乎与冷省长关系匪浅?“省长,您找我?”薛高宇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保持着恭敬。“高宇部长,坐。”冷明沐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李毅飞同志的情况,组织部安排得怎么样了?”“哦,初步考虑是安排到安阴市多水县,挂职副县长。具体通知还在走流程。”薛高宇谨慎地回答,目光瞟了一眼李毅飞。冷明沐微微颔首,话锋却陡然一转:“副县长……嗯。高宇部长,我记得上次去安阴市调研听说多水县下面多港镇镇委书记岗位空缺,现在还是镇长代理书记,这有点不是太好,他们县和市里面还没有确定人选?”薛高宇一愣,完全跟不上冷省长的思路:“多港镇?是,是的省长。多港镇党委书记位置确实空缺,原书记调任县里了,暂时由镇长主持工作。您这是……?”冷明沐手指又在茶几上轻轻敲了一下,语气平淡却如同惊雷:“我看这样。李毅飞同志年轻,有冲劲,学历高,但缺乏基层一线主政的历练。副县长虽然级别到了,但分管工作相对单一,接触面还是窄了点。不如让他去多港镇,担任镇党委书记,是否可行?同时,为了便于开展工作,也体现组织对年轻干部的重视,可以给他高配,明确为副县长兼任多港镇党委书记!”轰!薛高宇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冷明沐,又看看旁边神色平静的李毅飞!让一个23岁、毫无地方工作经验的年轻人,直接担任一个经济重镇的党委书记?还要高配副县长?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冷省长对这个李毅飞,到底看重到了何种地步?这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深意?“省……省长,这……”薛高宇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完全打破了他对干部任用的常规认知。“有什么困难吗?”冷明沐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来,却带着千钧压力,“干部要能上能下,更要深入基层。多港镇位置关键,让有潜力、有能力的年轻干部去挑重担,正是贯彻组织关于大力培养选拔优秀年轻干部的精神。组织部研究一下,我看可以在程序上,特事特办嘛。”薛高宇瞬间明白了。这不是商量,是命令!冷省长心意已决!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和无数疑问,立刻拿出手机,当着冷明沐和李毅飞的面,拨通了干部一处处长韩国豪的电话:“韩处长,立刻查实多港镇党委书记空缺情况!……嗯,好!立刻拟文:任命李毅飞同志为安阴市多水县人民政府副县长,多港镇党委书记、委员、常委!通知今天务必下发到安阴市委组织部!……对,马上办!我就在省长办公室等结果!”挂了电话,薛高宇看向冷明沐:“省长,已经安排下去了,文件今天就能发出。”“好。”冷明沐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还是咱们省委组织部效率高。辛苦了。”“应该的。”薛高宇连忙道,心中却是翻江倒海,看向李毅飞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深深的忌惮和重新评估。冷明沐这才转向李毅飞,语气恢复了一位师长的温和,却带着沉甸甸的嘱托:“毅飞啊,组织给了你更重的担子,也给了你更大的平台。到了多港镇,要扎下根去,多看、多听、多想、多干!既要仰望星空,更要脚踏实地!时刻牢记,你手中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必须用来为人民服务!党纪国法,是红线,更是护身符!记住了吗?”“是!我谨记领导的教诲!绝不辜负组织信任!”李毅飞站起身,肃然应答,心中涌动着强烈的使命感。副县长兼镇党委书记!这个身份,比他预想的更加深入基层,也更加方便他“接地气”地开展秘密调查!冷老师这神来之笔,为他撬开安阴那潭深水,提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更加强力的支点!(用祁厅长的话来说老师我太想进步了!)走出省长办公室,汉东深秋的阳光有些刺眼。李毅飞知道,短暂的序曲已经结束。明天,他将带着全新的身份和沉甸甸的使命,正式踏入那片暗流汹涌的土地——安阴市多水县。一场没有硝烟却凶险万分的战斗,即将在小小的多港镇拉开序幕。锐利的目光看向安阴方向,心中的利剑已经出鞘,就看谁会被第一个斩杀。 第 57 章 都是演员 省城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韩国豪处长便亲自驾车,载着李毅飞驶离了省委大院,向着安阴市方向疾驰而去。车窗外,高楼林立的省会景象逐渐被连绵的丘陵和点缀其间的城镇村落取代。车内气氛微妙,韩国豪手握方向盘,目光偶尔掠过副驾上沉静的李毅飞。这个年轻人,太不寻常了!韩国豪心中反复咀嚼着昨天的震撼一幕。冷省长亲自召见,薛部长当场拍板,将一个23岁、毫无基层经验的年轻人,直接摁在了经济重镇多港镇党委书记的位置上,还高配副县长!这在他多年的组织工作生涯中,闻所未闻。这意味着什么?要么是李毅飞背景通天,要么就是他肩负着某种极其特殊、连省长都高度重视的秘密使命!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韩国豪打起十二分精神。“李处,一路辛苦。安阴这边气候比省城湿润些,刚去可能有点不习惯。”韩国豪主动打破沉默,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与关切,“多港镇可是咱们安阴市的明星乡镇。卫书记也是位很有魄力的领导,在他手下工作,能学到不少东西。”他看似闲聊,实则是在试探李毅飞的反应,并隐晦地提及了多水县的实际掌控者。李毅飞微微一笑,笑容温和而疏离,滴水不漏:“谢谢韩处关心。基层工作对我来说是全新的挑战,我一定虚心向卫书记和县里的老同志们学习,尽快熟悉情况,把工作做好。组织部安排我到多港镇,是信任也是锻炼,我深感责任重大。”他避开了对卫视里的直接评价,只强调学习和责任,态度谦逊,却让韩国豪感觉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在略显沉闷的试探与回应中度过。车子驶入安阴市区,穿过略显陈旧的街道,最终停在市委大院门口。安阴市委组织部部长杨梅,一位年近五十、气质干练、穿着得体套裙的女干部,早已带着干部一处处长张强等在办公楼前。“韩处长,一路辛苦!”杨梅迎上前,笑容热情却不失分寸,与韩国豪握手。她的目光随即落在李毅飞身上,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如此年轻的高配副县长兼镇党委书记,省里直接空降,这本身就传递着强烈的信号。“杨部长好!这位就是李毅飞同志。”韩国豪介绍道。“毅飞同志,欢迎欢迎!真是年轻有为!”杨梅主动伸出手,笑容亲切了几分,“手续都准备好了,咱们里面谈。”在杨梅简洁而布置得体的办公室里,韩国豪代表省委组织部,与杨梅完成了李毅飞挂职文件的移交。文件签署,印章落下,李毅飞在江省的“根”,算是暂时扎在了安阴。“杨部长,李处就交给您了。省里对毅飞同志期望很高,还请安阴市委多多支持他的工作。”韩国豪临走前,特意加重了语气。“韩处长放心!我们一定全力支持配合!”杨梅笑容满面地保证。送走韩国豪,办公室里的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但杨梅看向李毅飞的目光,探究之意更浓。“毅飞同志,一路劳顿,本该让你先休息。不过县里卫书记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咱们这就过去?”杨梅征询道,语气柔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安排意味。她需要尽快将这位“烫手山芋”交到多水县委手里,也想看看卫视里面对这位空降兵的反应。“一切听杨部长安排。”李毅飞从善如流。依旧是组织部派车,由干部一处处长张强陪同,杨梅亲自带队,一行三人驱车前往多水县城。路上,杨梅看似随意地与李毅飞聊着安阴的风土人情、发展规划,实则在不露痕迹地介绍着市里的情况和主要领导的特点,言语间滴水不漏,却让李毅飞捕捉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这位女部长,心思细腻,处事圆融,是个厉害角色。多水县委大院,比市委大院显得更“接地气”一些。县委书记卫视里的办公室在顶楼,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县城中心。当杨梅带着李毅飞和张强推门而入时,卫视里正坐在宽大的老板椅后,低头看着一份文件。他约莫五十出头,身材微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一张方脸上带着长期位居一把手养成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杨梅,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站起身:“哎呀,杨部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坐!”他绕过办公桌迎上来,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了杨梅身后的李毅飞身上。“氏李书记。”杨梅笑着握手,“这位就是省委组织部刚派到咱们县挂职的李毅飞同志,担任副县长,同时兼任多港镇党委书记。”她着重强调了“省委组织部”和“挂职”两个词。“李毅飞同志,这位就是咱们多水县的掌舵人,卫氏李书记。”“卫书记好!”李毅飞上前一步,微微欠身,伸出手,态度恭敬,“李毅飞向您报到!以后就在您领导下工作了,请您多多指教!”卫视里脸上的笑容依旧,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阴霾和不悦!他握住李毅飞的手,力道不小,上下晃了晃,声音洪亮:“欢迎欢迎!毅飞同志真是年轻啊!省委给我们派来了精兵强将!杨部长放心,我们一定安排好!”他嘴上说着欢迎,心里却在骂娘。多港镇党委书记的位置,他原本是打算安排自己一个心腹接任的,连人选都物色好了,运作也进行了一半!这突然从天而降一个省里空降的副县长兼镇党委书记,直接打乱了他的部署!而且这么年轻,懂什么基层?这不是添乱吗?张强完成了最后的交接手续,便随杨梅告辞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李毅飞、卫视里,以及被卫视里叫进来、同样一脸懵的多水县委组织部部长陈涛。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陈涛站在一旁,看看脸色不太好看的卫书记,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李毅飞,心里直打鼓,大气不敢出。“毅飞同志,坐吧。”卫视里指了指沙发,自己则踱步到窗边,背对着两人,望着窗外,似乎在平复情绪。过了片刻,他才转过身,脸上重新挂起领导式的笑容,但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毅飞同志,省里安排你到我们多水来,是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也是对你的信任和锻炼。”他走回办公桌后坐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目光审视着李毅飞,“多港镇是我们县的经济引擎,位置非常重要。让你去挑这副担子,压力不小啊。你是哪里人?以前在哪个单位工作?对基层情况了解多少?”一连串的问题,带着明显的试探和质疑,甚至有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李毅飞坐姿端正,迎着卫视里的目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笑容,没有丝毫慌乱:“书记,我就是咱们多水县多港镇人。老家在港东的李家村。”他抛出籍贯身份,先拉近距离,消除一部分地域隔阂。“哦?本地人?”卫视里和陈涛都略显意外,眼神中的审视稍减。“是的。”李毅飞点头,“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之前在国家发改委工作了一段时间,主要是做一些政策研究和协调方面的工作。基层经验确实比较缺乏,这也是我主动申请下来挂职锻炼的原因。希望能在卫书记的领导下,在家乡的土地上,多学习,多实践,为家乡的发展尽一份力。”他刻意隐去了中纪委的经历,只提发改委,并将下派说成“主动申请”,既抬高了对方,又暗示了自己“上面有人”,还表明了“学习锻炼”的低姿态。“发改委?!”卫氏李和陈涛几乎同时出声,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和恍然!原来是发改委下来的!这就解释得通了!发改委那是什么地方?掌管国家经济命脉的核心部委!那里下来的人,哪怕只是个小年轻,背景也绝不简单!挂职?镀金?这显然是下来刷履历,过两年就要高升回去的!难怪省里直接安排高配!卫视里心中的不快和疑虑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和“必须抓住机会”的念头!发改委的干部啊!这可是条通天的路子!搞好关系,以后如果跑项目、要政策,说不定就是一句话的事!他脸上那原本有些僵硬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热情和真诚,甚至带着几分亲热:“哎呀!原来毅飞老弟是从发改委下来的高材生!还是咱们多港镇自己人!你看这误会闹的!哈哈哈!”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李毅飞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显得格外热络,“欢迎你回家乡工作!这就对了嘛!咱们多水就需要你这样有见识、有门路的年轻才俊!你放心,到了多水,就跟到了家一样!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下面哪个不长眼的敢不配合你工作,你告诉我,我收拾他!”称呼直接从“毅飞同志”变成了“毅飞老弟”,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旁的陈涛也赶紧堆起笑容附和:“对对对!李县长放心!组织部一定全力保障好您的工作和生活!”李毅飞心中暗笑,脸上却露出受宠若惊又带着点“小弟”姿态的笑容:“卫书记您太抬举我了!我哪是什么高材生,就是个小兵,下来学习的。以后工作上不懂的地方,还得仰仗卫书记您多提点,多支持!您指哪,我打哪!一定不给您丢脸!”他刻意放低姿态,把卫视里捧得高高的,将自己定位成需要“大哥”罩着的小弟。这番“识相”的表态,让卫视里更加受用。他哈哈大笑,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通过这位“发改委小弟”获取大项目的场景:“好!爽快!我就喜欢老弟你这样的实在人!陈部长,立刻通知在家的常委和几个重点局办的负责人,半小时后,小会议室开会!咱们得好好欢迎一下毅飞老弟!另外,毅飞的分工……”他略作沉吟,看向李毅飞,“老弟,你看这样,多港镇是你的主阵地,这块你得抓好。县里嘛,我看就分管……嗯,文化旅游和招商引资吧!这块相对轻松些,也方便你发挥在发改委的人脉优势,为咱们多水拉点大项目!怎么样?”文化旅游?招商引资?这确实是相对“务虚”又容易出成绩的领域,卫视里这安排,既给了面子,又没给实权核心部门,还指望李毅飞利用“发改委背景”去拉投资,算盘打得精明。“一切听卫书记安排!招商引资这块,我一定尽力而为,争取不辜负您的期望!”李毅飞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一副唯卫书记马首是瞻的样子。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一个看起来背景不错、懂规矩、好掌控、还能带来“资源”的空降镀金干部形象。这个伪装,将是他最好的保护色。陈涛领命匆匆出去安排。办公室里只剩下李毅飞和卫视里。“老弟,坐坐坐,别站着。”卫视里热情地招呼李毅飞在沙发上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家里都安顿好了?住处县里会安排好。有什么困难,千万别客气!”他继续释放着善意,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套着近乎,打探着李毅飞在发改委的“人脉深浅”。李毅飞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保持着谦逊和些许“初来乍到”的拘谨,与这位掌控多水多年的“父母官”虚与委蛇。他巧妙地应对着卫视里的试探,既不暴露自己,又让对方觉得他“背景深厚”、“值得投资”。半小时后,县委小会议室。当李毅飞跟在卫氏李身后步入会场时,里面已经坐满了多水县的核心班子成员和重要部门一把手。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好奇、审视、疑惑、甚至带着点敌意……各种情绪交织。卫视里满面红光,热情洋溢地向众人介绍着这位“从国家发改委下来的”、“咱们多港镇自己人”的“李毅飞副县长、镇党委书记”。李毅飞站在台上,迎着下方几十道含义复杂的目光,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微笑,做着简短的自我介绍。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每个人的表情、反应一一记在心底。他知道,从踏入这个会议室开始,他这场深入虎穴、在钢丝上行走的“表演”,就正式拉开了帷幕。而台下这些人里,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又是那张无形巨网上的关键节点?一切都隐藏在看似平静的笑容和官样的欢迎词之下。 第 58 章 镇长的下马威 县委小会议室的欢迎会,更像是一场卫氏李个人权威的展示秀。他红光满面,中气十足地强调着“组织关怀”、“精兵强将”,将李毅飞的到来渲染成省里对多水工作的高度认可。轮到宣布分工时,他更是直接拍板,根本没给名义上的政府一把手——县长时大海任何发言或讨论的机会。“毅飞同志年轻有为,又在国家部委锻炼过,眼界开阔!所以,县政府这边,就由毅飞同志分管文化旅游和招商引资工作!多港镇是咱们县的重镇,更是毅飞同志的老家,这块阵地由他亲自坐镇,担任镇党委书记!”卫氏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目光扫过会场,如同君王巡视领地。县长时大海坐在一旁,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眼神低垂,掩饰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屈辱。在卫氏李经营多年的铁桶江山里,他这个县长早已被架空,成了名副其实的“二传手”和签字机器。此刻,他连对新副县长分工发表意见的资格都没有。李毅飞冷眼旁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时大海的沉默,就是卫氏李掌控力最直接的证明。当轮到李毅飞发言时,他立刻切换了状态。脸上洋溢着年轻人特有的、略带腼腆和激动的笑容,站起身,向着卫氏李方向微微鞠躬,语气诚恳得甚至带着点“粉丝”般的崇拜:“非常感谢卫书记的信任和厚爱!感谢组织给我这个回家乡服务的机会!我深感荣幸,也倍感压力!我年纪轻,经验少,以后的工作,一定紧紧围绕在卫书记周围,坚决贯彻执行县委的各项决策部署!多向在座的各位老领导、老前辈学习请教!希望在卫书记的领导下,在各位前辈的帮助下,能为咱们多水县的发展,特别是我的家乡多港镇的发展,尽一份绵薄之力!请大家多多关照!”他姿态放得极低,将卫氏李捧到了绝对核心的位置,话语间充满了对“老前辈”的敬仰和对“学习”的渴望,将一个初出茅庐、背景深厚但姿态谦逊的“镀金干部”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这番“识相”的表态,让在座的常委们心思各异。县纪委书记嵇根宝,一个身材敦实、眼神闪烁的中年人,立刻堆起笑容附和:“李县长太谦虚了!有您在发改委的宝贵经验,肯定能给咱们县带来新气象!我们纪委一定全力支持您的工作!”组织部长陈涛也连忙点头:“是啊,李县长年轻有为,以后多水的发展就更有盼头了!”县委办公室主任张磊更是满脸谄媚:“卫书记慧眼识珠,李县长一定能大展宏图!”公安局长兼政法委书记马卫国,面容冷峻,只是微微颔首,看不出太多情绪,但眼神在李毅飞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李毅飞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面孔,心中却一片冰冷。嵇根宝、陈涛、张磊……这些人的反应,活脱脱就是卫视里的应声虫。马卫国态度不明,但置身于这个环境,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整个常委会,几乎成了卫氏李的一言堂!难怪前世卫氏倒台,会引发塌方式**。这个班子,从根子上就已经烂了!一股强烈的厌恶感在心底翻涌,但被他完美地压制在谦逊的笑容之下。他知道,自己此刻扮演的角色越“无害”,越“顺从”,未来撬动这块顽石的力量才越隐蔽,越致命。这份“功劳”,他必须稳稳地攥在手里!会议结束后,卫氏李对李毅飞的态度更加热络,俨然将他视为自己新收的一员“福将”。他亲自吩咐张磊:“张主任,给李县长安排最好的办公室!就在我隔壁那间!宿舍也安排最好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要体现出县委对人才的重视!”接着又对李毅飞“体恤”地说:“毅飞啊,招商工作不急,先熟悉熟悉环境。你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多港镇,把老家那一亩三分地管好,出点成绩,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他这安排,既给了李毅飞表面上的高规格待遇,又将其主要权力范围牢牢限定在乡镇层面,还隐含着“做出成绩给我看”的要求。李毅飞自然“感激涕零”:“谢谢卫书记关心!我一定尽快熟悉情况,把多港镇的工作抓好,绝不让您失望!”办公室主任张磊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安排妥当。李毅飞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紧邻着卫视里的书记办公室,位置显眼,家具都是新的。宿舍也在县委家属院最好的楼栋。但李毅飞心知肚明,这既是“礼遇”,也是一种无形的监视——离卫氏李太近了。稍作安顿,组织部长陈涛便亲自陪同李毅飞前往多港镇上任。车上,陈涛一改在县委时的谨慎,话匣子打开了。他有意无意地透露着县里一些人事关系的“内幕”,言语间对卫视里推崇备至,暗示跟着卫书记才有前途。李毅飞则扮演着一个虚心求教、对“县里格局”充满好奇的年轻人,不时抛出一些看似天真的问题,引导着话题。“陈部长,我看马局长在会上话不多,是不是性格比较内向?”李毅飞貌似随意地问。“嗨,老马啊,资格老,以前也风光过。不过现在嘛……卫书记看重的是执行力,话多未必是好事。”陈涛语带深意,暗示马卫国已经失势。“那时县长……”“时县长?”陈涛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时县长是学者型干部,理论水平高,抓具体工作嘛……还是卫书记有魄力,敢拍板!”他巧妙地贬低了时大海,抬高了卫氏李。李毅飞心中冷笑,面上却连连点头:“是是是,卫书记确实雷厉风行,让人佩服!”车子驶入多港镇地界。看着熟悉的街道和略显陈旧的镇委大院二层小楼,李毅飞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前世今生,他以截然不同的身份回到了这里。大院旁边是派出所,再往西是镇医院,东边是租给衣帽厂的老粮站,对面是计划生育工作点。一切都和记忆里差不多,只是更显破败了些。他的老家就在镇东头,骑车十分钟就到。父母接到他电话后,已经简单收拾了老屋,他以后就住家里,这比住县委宿舍更安全,也更接地气。车子刚在镇委大院停稳,以镇长王成贵为首的一行人已经“热情”地迎了上来。王成贵,45岁,本地人,身材壮实,皮肤黝黑,一张方脸上堆着笑容,眼神深处却藏着不甘和审视。他身后跟着副书记刘长河、纪委书记章关、组织委员孙玉梅、宣传委员李红霞、副镇长钱大勇和办公室主任吴婷。“欢迎陈部长!欢迎李书记!”王成贵声音洪亮,率先伸出手和陈涛、李毅飞相握。他的目光在李毅飞年轻的面孔上停留片刻,笑容显得有点僵硬。陈涛官架子十足,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对王成贵的热情反应平淡:“王镇长,人我给你们送来了。卫书记特别强调,多港镇班子要团结一心,全力支持李书记的工作!李书记是高材生,又是咱们多港镇自己人,你们要好好配合,把多港镇的发展搞上去!”他特意点出“自己人”,既是抬李毅飞,也是在敲打王成贵,暗示其别动歪心思。王成贵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笑容不变:“陈部长放心!卫书记的指示我们一定牢记!李书记能来,是我们多港镇的福气!我们班子绝对团结在李书记周围!”他身后的班子成员也纷纷附和,只是笑容各异。副书记刘长河眼神闪烁,纪委书记章关面无表情,组织委员孙玉梅笑容标准,副镇长钱大勇一脸憨厚,办公室主任吴婷则眼波流转,在李毅飞身上打量。吴婷,35岁,风韵犹存,穿着一身合体的职业套裙,将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她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看人时仿佛带着钩子,声音软糯:“李书记,一路辛苦啦!办公室和宿舍都给您准备好了,您看看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前世李毅飞就听过这位“镇花”的名声,手段颇为了得。但此刻,这种风情在他眼中,只剩下警惕。李毅飞无视了吴婷刻意释放的信号,只对陈涛和王成贵道:“谢谢陈部长亲自送我!也谢谢王镇长和各位同事!以后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请多指教!”陈涛显然不愿多待,更不屑于和王成贵等人吃饭,婉拒了李毅飞的挽留:“县里还有一堆事,饭就不吃了。毅飞书记,好好干!有事直接给我或者卫书记打电话!”他拍了拍李毅飞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成贵一眼,转身上车离去。陈涛一走,大院门口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王成贵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道:“李书记刚来,舟车劳顿,大家先散了吧,让李书记熟悉熟悉环境。晚上,”他转向李毅飞,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镇里在‘王家酒楼’给李书记接风洗尘!吴主任,安排好!档次要高,酒要管够!咱们得让李书记感受感受家乡的热情!”他刻意强调了“档次”和“酒要管够”,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和等着看好戏的意味。说完,也不等李毅飞回应,转身就回了自己办公室。这一手“下马威”玩得**裸。他就是要晾着李毅飞,让他当光杆司令,更要在晚上的酒桌上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在这多港镇,谁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其他班子成员神色各异,有的幸灾乐祸,有的面无表情,也有的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都默默散开。吴婷扭着腰肢走到李毅飞身边,身上传来一阵浓郁的香水味:“李书记,您看这办公室……是按原样还是您有特别要求?宿舍那边……”李毅飞眉头微皱,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平淡而疏离:“办公室不用动,保持原样就好。宿舍也不用安排了,我住自己家里。吴主任,麻烦你把多港镇近三年来的经济发展数据、财政收支报告、重点项目清单、人口结构、土地利用规划等基础资料,整理一份送到我办公室。越快越好。”吴婷脸上的媚笑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位年轻的书记如此“不解风情”且公事公办。她讪讪地应道:“好的,李书记,我马上去准备。”转身离去时,眼神中多了一丝探究。李毅飞独自走进属于自己的书记办公室。房间不小,但家具老旧,透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他走到窗前,看着略显萧条的多港镇街道,眼神锐利。王成贵的刁难在他意料之中,甚至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一个毫无根基的空降书记,要想在短时间内打开局面,要么雷霆手段立威,要么……借力打力。而酒桌,往往是乡镇权力场最直接也最残酷的角斗场。他没有立刻召集会议,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很快,吴婷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资料进来,放在桌上,还想说些什么,被李毅飞一句“谢谢,有事我再叫你”打发走了。他开始埋头翻阅这些资料,如同一个真正初来乍到、急于了解情况的新任书记。时间在翻动纸张的声音中流逝。傍晚时分,吴婷再次敲门,提醒晚宴时间快到了,地点就在镇上最好的酒楼“王家酒楼”。“王家酒楼”最大的包间里,灯火辉煌。一张足以容纳十五六人的大圆桌已经摆满了冷盘。王成贵作为东道主,当仁不让地坐在主位。李毅飞被安排在他右手边的主宾位。副书记刘长河、纪委书记章关、组织委员孙玉梅、宣传委员李红霞、副镇长钱大勇、武装部长赵铁柱、派出所所长孙彪,以及办公室主任吴婷依次落座。镇上有头有脸的几个站所负责人也赫然在列,显然都是王成贵的“自己人”。气氛热烈而微妙。王成贵满面红光,举杯开场:“来来来!第一杯!热烈欢迎李书记回家乡任职!以后咱们多港镇在县委卫书记的英明领导下,在李书记的带领下,一定能再创辉煌!大家干了!”众人齐声附和,纷纷举杯。李毅飞也笑着举杯:“谢谢王镇长,谢谢各位同事!以后工作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我干了!”说罢,一仰头,一杯高度白酒瞬间见底。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众人一愣,没想到这位年轻的书记喝酒如此爽快。王成贵眼中精光一闪,哈哈笑道:“好!李书记痛快!来来来,满上!”第二轮敬酒立刻开始。王成贵率先发难:“李书记,我代表镇政府,敬您一杯!以后政府工作,还请您多多把关!”又是一杯满的。“王镇长客气了,互相支持!”李毅飞面带微笑,再次一口闷掉。紧接着,刘长河、孙玉梅、李红霞、钱大勇……班子成员轮番上阵,每个人敬酒词都冠冕堂皇,但杯杯都是满的。吴婷更是扭着腰肢,端着酒杯,软语温言:“李书记,我代表办公室全体,敬您一杯!以后您指哪我们打哪!”眼神勾人,酒杯却递得毫不含糊。李毅飞来者不拒!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无论谁敬,无论什么理由,他都是那句话:“谢谢!应该的!”然后举杯就干!仿佛喝的不是高度白酒,而是白开水!十几轮下来,桌上已经空了两个酒瓶。在座的除了几个酒量特别好的,其他人脸上都泛起了红晕,说话也开始有点大舌头。反观李毅飞,除了脸色稍微红润了一些,眼神依旧清明,动作稳如泰山,甚至还能主动回敬!“王镇长,我敬你!以后镇上的工作,你是行家里手,我得跟你多学习!”李毅飞主动出击,给王成贵满上。王成贵心中暗暗叫苦,他酒量虽好,但这么喝下去也受不了。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李书记太客气了!干!”两人碰杯,一饮而尽。“刘副书记,敬你一杯!党建工作是基础,离不开你的支持!”“章书记,纪委工作责任重大,辛苦你了!”“钱镇长,听说你分管农业,以后多向你请教!”……李毅飞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挨个回敬!每一杯都喝得干脆利落,每一句话都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面子,又隐隐点出了对方的分工职责,暗示自己并非两眼一抹黑。王成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原本想用车轮战灌倒李毅飞,让他当众出丑,树立自己的威信。没想到踢到了铁板!这小子简直是个酒缸!眼看自己这边的人已经有人眼神迷离,说话都不利索了,而李毅飞却越战越勇!“不行!不能就这么认栽!”王成贵把心一横,给财政所长李胖子使了个眼色。李胖子心领神会,挺着大肚子站起来,脸上堆满谄笑:“李书记!久仰大名!我老李是个粗人,就佩服您这样年轻有为的领导!我敬您三杯!您随意,我干了!”这是要玩“深水炸弹”了!乡镇酒场最狠的一招,三杯连敬,逼你表态。桌上气氛瞬间凝固了一下。所有人都看向李毅飞,看他如何接招。如果怂了,以后在这帮地头蛇面前就别想抬起头;如果硬接,三杯高度白酒下肚,就算是铁打的也够呛!李毅飞看着李胖子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忽然笑了。那笑容温和依旧,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锋芒。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酒瓶,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满满三杯酒,一字排开在面前。“李所长客气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咱们多港镇的财政,可是咱们发展的命脉,李所长责任重大啊!既然李所长这么有诚意,这三杯酒,我陪你喝!不过……”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脸色微变的王成贵脸上,笑容加深:“光咱们俩喝多没意思。这样,王镇长作陪,咱们三个一起喝!王镇长是咱们多港镇的当家人,财政工作也是在王镇长的领导下嘛!李所长,你说是不是?”轰!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王成贵身上!李毅飞这一手太狠了!不仅接下了李胖子的“炸弹”,还把王成贵直接拖下水!你不是想看我出丑吗?那就一起下水!而且理由冠冕堂皇——你是当家人,财政工作在你领导下!李胖子懵了,求助地看向王成贵。王成贵脸都绿了!他酒量是不错,但刚才已经喝了不少,再连干三杯,绝对要倒!可李毅飞话说到这份上,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他要是怂了,以后还怎么服众?威信扫地!“好!李书记爽快!李所长,倒酒!”王成贵一咬牙,拍案而起,脸上肌肉抽搐着挤出豪迈的笑容,“李书记说得对!财政工作确实重要!这酒,咱们三个一起喝!为了多港镇的发展,干了!”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三只酒杯重重碰在一起!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李毅飞、王成贵、李胖子三人,仰头将各自面前的三杯高度白酒,一杯接一杯,硬生生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般灼烧着食道!王成贵喝到第二杯时,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第三杯下肚,他身体晃了晃,强撑着没倒,但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李胖子更是不堪,第三杯还没喝完,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瘫软在椅子上。再看李毅飞,他稳稳地放下最后一个空杯,脸色比之前更红润了一些,但眼神锐利如初,甚至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笑意。他拿起桌上的湿毛巾,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角,环视全场,声音依旧清晰平稳:“王镇长好酒量!李所长……看来是太高兴了。各位,”他举起桌上唯一还满着的茶杯,“酒喝多了伤身,咱们以茶代酒,再共饮一杯,感谢王镇长今晚的盛情款待!也感谢各位同事的厚爱!以后的日子还长,工作上的事情,咱们明天再谈!希望各位,明天都能准时到岗!”说罢,他举起茶杯,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目瞪口呆、醉眼朦胧的脸庞,最后定格在强撑着的王成贵脸上,微微一笑,将杯中浓茶一饮而尽!整个包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震住了!车轮战没放倒他,“深水炸弹”反而炸翻了自己这边两员大将!这位年轻的李书记,不仅酒量深不见底,手腕更是硬得可怕!他最后那句“明天准时到岗”,温和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更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那些想看他笑话的人脸上!王成贵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指着吴婷:“吴……吴主任……送……送李书记……回去……”说完,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滑到了桌子底下。李毅飞看着一片狼藉的包间和醉倒的众人,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他拒绝了吴婷的搀扶,独自走出“王家酒楼”。深秋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他感觉无比清醒。第一回合,以他摧枯拉朽般的“酒桌胜利”告终。但这仅仅是开始。王成贵绝不会善罢甘休,多港镇这潭水下的暗流,远比酒桌上的交锋更加凶险。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解酒药药,望着镇政府方向沉沉的夜色,眼神锐利如刀。真正的较量,才正式开始。那些想看“光杆司令”笑话的人,很快就会知道,他们迎来的是个多么恐怖的人! 第 59 章 调研 清晨六点半,天光熹微,深秋的寒意已悄然弥漫。李毅飞独自踏入静寂无声的镇政府大院,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他特意提前一个半小时到岗,不是为了表现勤勉,而是为了在无人窥探的静谧中,完成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彻底搜查自己的办公室。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刺耳。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陈旧木质家具、尘螨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光,如同一个经验老道的特工,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仪器——这是从中纪委带出来的高灵敏度射频信号与针孔摄像头探测器。他的动作精准而冷静,沿着墙壁、天花板、办公桌底部、沙发缝隙、电话机内部,甚至窗台的花盆底座和墙上的挂画背面,一寸寸地扫描过去。仪器屏幕上的波纹平静如水,直到扫到那个笨重的铁皮文件柜背面靠墙的角落时,突然亮起一个微弱的红点,并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嘀嘀”蜂鸣。李毅飞眼神骤然锐利如鹰。他蹲下身,手指在柜子背板与墙壁的夹缝中仔细摸索,很快触碰到一个指甲盖大小、冰凉坚硬的异物。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剥离出来——一枚纽扣形状的微型窃听器,做工粗糙,显然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廉价货色。“果然沉不住气。”李毅飞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没有立即拆除这个拙劣的监听设备。他将其轻轻放回原处,仿佛从未动过。接着,他继续扫描,在窗台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根部,又发现了另一个同样型号的窃听器。看来,王成贵或者说他背后的人,是铁了心要掌控他这位新书记的一举一动,连这点耐心和成本都舍不得投入。李毅飞不动声色地坐回办公桌后,翻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故意提高音量,如同自言自语般清晰地说道:“看来得多向卫书记汇报工作,争取县里对多港镇的支持…”同时,他的笔尖在纸上快速而无声地写下真实的记录。八点整,镇政府大院开始苏醒,脚步声、说话声、自行车铃声混杂在一起。李毅飞拨通了内线电话,声音平稳:“吴主任,来我办公室一下。”不到五分钟,吴婷便推门而入。她今天似乎刻意打扮过,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衬得身材玲珑有致,长发微卷披肩,脸上妆容精致,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试图用职业化的妩媚掩盖昨日的狼狈。她走到办公桌前,身体微微前倾,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声音带着刻意训练的软糯:“书记,您找我?有什么指示?”那双丹凤眼波光流转,试图捕捉李毅飞的反应。李毅飞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她精心修饰的脸上停留一秒,径直落在桌面上摊开的镇域地图和一份手写的调研计划上。他头也不抬,手指敲了敲计划表,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吴主任,这几天安排一下,陪我下村调研。从最北边的刘庄开始。”“下…下村调研?”吴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和难以掩饰的抗拒。虽然已是深秋,但秋老虎的余威尚存,下乡意味着尘土飞扬的土路、难以预料的天气、农家院落的蚊虫、甚至可能连个像样的厕所都没有。这对习惯了办公室吹空调、酒桌上推杯换盏、靠脸蛋和交际手腕在镇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吴主任”来说,无异于一场酷刑。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借口:文件要整理、会议要筹备、上级检查要准备…然而,她刚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李毅飞的目光终于抬了起来。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穿透力和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将她所有的小心思冻结在喉咙里。吴婷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的书记,绝非王成贵口中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镀金娃娃”。昨天酒桌上的横扫千军,今日这冰冷的目光,都昭示着这是一个真正的狠角色。“没…没问题,书记!”吴婷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声音也失去了那份刻意为之的娇媚,变得干涩而正式,“我…我这就去安排车辆和行程!”她不敢再多看一眼,匆匆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丝仓惶。半个小时后,一辆漆面斑驳、车窗玻璃都裂了道细纹的老旧桑塔纳停在院中。司机老张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对着李毅飞憨厚地笑了笑。吴婷站在车旁,怀里抱着一个崭新的文件袋,脚上那双早上还锃亮的高跟鞋已经沾上了灰尘,脸上的表情混杂着不情愿和一丝认命。李毅飞扫了一眼这辆堪称“古董”的公务车,又瞥见吴婷那与乡间土路格格不入的装扮,心中了然。这是王成贵授意的下马威之二——用破车和娇气的办公室主任,来消磨他的热情,让他知难而退。“走吧。”李毅飞没有任何表示,拉开车门,动作干脆利落地坐了进去。车子发动,发出沉闷的喘息,颠簸着驶出了镇政府大门,汇入通往乡村的坑洼道路。车子在尘土飞扬的乡间公路上艰难前行,每一次颠簸都让车身发出痛苦的呻吟。黄色的尘土如同烟雾般从无法完全关闭的车窗缝隙里钻进来,很快在车内弥漫开来。吴婷皱着眉,用一块带着浓烈香水味的手帕紧紧捂住口鼻,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声,精心打理的发丝也沾上了灰尘。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李毅飞,却发现他正专注地望着窗外,眉头紧锁,仿佛对车内的窘境浑然不觉。窗外的景象让李毅飞的心不断下沉。本该是稻谷金黄、丰收在望的季节,可沿途的田地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萧瑟。不少地块稻谷稀疏枯黄,显然是疏于管理或病虫害严重;更多的田地则完全荒芜,杂草丛生,一片死寂。这与记忆中多港镇沃野千里的景象相去甚远。“张师傅,这些地…怎么回事?”李毅飞忍不住开口询问。司机老张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唉,李书记,您是本地人,应该也清楚。年轻力壮的都跑出去打工了,留下的都是些老胳膊老腿和带孩子的婆娘,哪还种得动这么多地?再加上这几年种子、化肥、农药一个劲儿地涨,粮食价钱却像秤砣一样往下掉,忙活一年,刨去成本,能剩下几个钱?好些人算算账,干脆就不种了,荒着也比赔钱强啊!”李毅飞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车子继续向北行驶,渐渐能望见远处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运河。刘庄村就坐落在运河的一个大拐弯处,本应是依水而兴、得天独厚的位置。然而,当车子驶近村口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李毅飞的心揪得更紧。村口歪歪扭扭地竖着一块水泥碑,上面“刘庄村”三个红漆大字早已斑驳脱落大半,模糊不清。几条瘦骨嶙峋的土狗懒洋洋地趴在路边的土堆上,见到汽车驶来,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连象征性的吠叫都欠奉。村委会是两间低矮破旧的瓦房,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的土坯,房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门口挂着一块用铁丝勉强固定的木牌,字迹也模糊了。听到汽车声,村支书刘老大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这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粗糙如同树皮,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肩头还打着补丁的蓝布褂子,脚上一双沾满新鲜泥巴的旧胶鞋,裤腿挽到小腿肚。他脸上堆着憨厚甚至有些局促的笑容,双手在衣襟上局促地搓着:“李书记!欢迎欢迎!快,里面请!”他的眼神里,除了对上级领导本能的敬畏,还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和疏离——这些年下来“视察”的领导他见多了,不是走马观花摆拍几张照片,就是吃喝一顿拍拍屁股走人,从未给这个穷村子带来过任何实质性的改变。李毅飞跟着刘老大走进昏暗潮湿的村委会办公室。屋内光线很差,仅有的两扇小窗户玻璃也蒙着厚厚的灰尘。几张掉了漆、瘸了腿的桌椅随意摆放着。墙上贴着几张早已泛黄卷边的政策宣传画。唯一的现代化设备是一台老掉牙的黑色拨盘电话机,看样子比李毅飞的年纪还大。“老刘,坐。别忙活了。”李毅飞阻止了刘老大要去找暖瓶倒水的动作,自己拉过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凳坐下,“跟我说说村里的实情。现在常住人口有多少?主要靠什么收入?”刘老大搓了搓粗糙的大手,叹了口气,也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声音低沉:“李书记,不怕您笑话。咱们村户籍本上有586口人,可您看看,现在留在村里的,满打满算不到200人!全是像我这样的老家伙,还有一群上学的娃和他妈。年轻力壮的,都跑南边打工去了,一年到头也就过年回来几天。”他伸出三根手指,苦笑道,“去年全村算下来,人均收入不到3000块!就这,还是靠地里那点看天吃饭的收成,加上外面娃寄回来的仨瓜俩枣撑着。难啊!”李毅飞默默听着,目光扫过屋内简陋到极致的陈设,落在刘老大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上。“我看咱们村靠着运河,位置不错。村里就没琢磨琢磨,搞点水产养殖或者利用水路做点文章?总比靠天吃饭强吧?”“想过!咋没想过啊!”刘老大眼睛猛地一亮,像是被点燃的火星,但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前年,我们几个村干部壮着胆子跑去县里找水产局。人家倒是派了技术员来看了一眼。技术员说,咱们这河段水质还行,适合养鱼养虾。可是…”他重重叹了口气,“要搞养殖,得先修个像样的小码头吧?得买网箱、鱼苗、饲料吧?还得有技术指导吧?技术员给我们粗粗一算,少说也得先投进去二三十万!李书记,您说,咱们村账上,连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啊!我们舔着脸去镇里申请补助,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他话说到这里,突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警惕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同样被这简陋环境震惊得有些不适的吴婷,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满脸的苦涩和无奈。李毅飞的心沉了下去,他明白了。他站起身:“老刘,带我去村里转转,看看乡亲们吧。”走在坑洼不平的村道上,眼前的景象比办公室里的诉说更加触目惊心。不少房屋墙体开裂,裂缝能塞进手指;屋顶的瓦片七零八落,有的地方甚至用塑料布和稻草勉强覆盖着。刘老大指着一栋墙体严重倾斜、仿佛随时会倒塌的土坯房,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悲凉:“这是刘老汉家,老两口都快八十了,身体都不好。他们儿子前年在城里工地干活,从架子上摔下来,腿断了,干不了重活,现在在城里捡破烂。儿媳妇带着小孙子在县城租了个小房子,一边照顾男人一边打点零工,哪还顾得上家里?村里年年给他们申请危房改造补助,材料递上去一摞一摞的,可…”“补助款一直没下来?”李毅飞的声音冷得像冰。刘老大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指着不远处另一栋用几根木头勉强支撑着的破屋:“年年申请,年年都石沉大海,问就是‘还在走程序’,‘资金紧张’。去年夏天那场大暴雨您还记得吧?后村老王家的房子,轰隆一声就塌了半边!万幸是白天,老两口在隔壁邻居家串门,才没被砸死在里面!就那样,镇里才像挤牙膏似的拨了五千块钱,说是‘应急’!五千块啊,够干啥?买点砖头糊弄着垒了垒,现在那房子比刘老汉家好不到哪去!”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李毅飞蹲下身,在路边的泥泞里,捡起半张被雨水浸泡得字迹模糊、边缘破烂的纸片。他仔细辨认,隐约可见“多港镇XX年度农村危房改造补助申请审批表”的抬头,以及几个模糊不清的名字和红手印。他不动声色地将这张承载着村民绝望期盼的残破纸片,小心地折好,放进了贴身的衣袋里。这不仅是证据,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中午时分,刘老大极力挽留吃饭,甚至偷偷吩咐老伴去村里唯一的小卖部赊点肉回来。李毅飞看着老人从贴身衣兜里掏出卷成一团、用橡皮筋扎着的零钱,那皱巴巴的纸币和硬币,像针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老刘,心意领了。我们回镇上还有事,饭就不吃了。”他坚决地婉拒,临走前,趁刘老大不注意,将自己钱包里仅有的五百元现金,悄悄压在了那个布满茶垢的搪瓷茶杯底下。那杯他喝过的白开水,此刻仿佛有千斤重。接下来的三天,李毅飞的身影出现在多港镇剩下的八个行政村。景象大同小异——凋敝的村庄、荒芜的田地、破败的房屋、留守的老人和儿童眼中茫然而缺乏希望的目光。唯一稍显“富裕”的东沟村,是因为有个私人老板开的砖窑厂,村里不少人在那里打工。但代价是巨大的,村子上空常年笼罩着灰黄色的烟尘,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不少村民都有咳嗽、胸闷的毛病。李毅飞走进一户人家,看到桌上摆着治疗支气管炎的廉价药瓶,心情更加沉重。吴婷的态度,在这几天的泥泞跋涉中,悄然发生着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变化。第一天,她还在抱怨腰酸背痛,嫌晒嫌脏,不停地补妆。第二天,她默默换下了高跟鞋和精致的套裙,穿上了一双轻便的运动鞋和耐脏的深色裤装,虽然依旧皱着眉头,但抱怨少了。当她在张家村看到李毅飞二话不说,撸起袖子爬上屋顶,帮一位孤寡老人更换漏雨的瓦片,弄得满身泥灰时;当她在李家洼看到李毅飞蹲在村头的老槐树下,耐心地给几个留守儿童讲解作业,声音温和得像邻家大哥时;当她看到李毅飞每到一处,都坚决拒绝村里的招待,甚至自己掏钱给特困户留下一点心意时…她眼中原本的轻视和抵触,如同被雨水冲刷的尘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惊讶、触动,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敬佩。第四天傍晚,在从最后一个村子返回镇政府的颠簸车程中,疲惫不堪的吴婷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逝的萧瑟田野,沉默了许久。车子驶过一个颠簸的大坑,剧烈摇晃了一下,将她的思绪拉回。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过头,看向旁边同样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的李毅飞,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豫和不易察觉的紧张:“李书记…那些…那些补助金的事…”她欲言又止,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衣角。李毅飞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中的异常,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吴主任,你…知道些什么?”吴婷接触到他的目光,心头又是一跳,仿佛被看穿了心思。她咬了咬下唇,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像耳语:“我…我只是在财务那边帮忙的时候,偶然…偶然听人提起过…财政所那边,每年…每年都会从上面拨下来的各种村级补助金里…截留一部分…”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也似乎在观察李毅飞的反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事…王镇长…他…他应该是知道的…”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立刻扭过头,紧张地看着窗外,不敢再看李毅飞。李毅飞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车厢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愤怒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喷薄而出!截留!那是老百姓的救命钱!是危房改造的保命钱!是那些孤苦老人和留守儿童唯一的指望!这帮蛀虫!但他强行压下了这股滔天怒火,声音低沉而克制,听不出任何波澜:“哦?有证据吗?或者…知道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吗?”吴婷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飞快地摇摇头,声音带着恐慌:“没…没有证据!我…我真的只是听说!具体的账目…都在李所长手里攥着呢!他…他是王镇长的心腹…”她再次强调自己只是“听说”,迅速关上了话匣子,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李毅飞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吴婷的退缩在他意料之中,但她的开口,已经是一个重要的信号。这至少证实了他最坏的猜测,也指明了第一个需要拔除的毒瘤——财政所!李胖子!回到那间被监听、象征着权力也象征着陷阱的办公室,李毅飞反锁了门。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他点燃了一支烟,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然后,他打开台灯,从贴身的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这几天收集的“战利品”——那半张残破的补助金申请表、几张按着鲜红手印却石沉大海的申请复印件、他用手机偷拍下的数十张触目惊心的危房照片、还有笔记本上记录的各个村支书无奈而愤怒的口述。他将这些沉重的证据一一摊开在桌面上,如同展开一幅多港镇苦难的画卷。最后,他铺开了那张全镇地图,用不同颜色的笔,在每一个他走访过的村庄上做了醒目的标记,并在旁边写下了他初步的、基于现实的构想:刘庄:联合水产部门专家论证,争取专项资金扶持,建立小型生态水产养殖基地,利用运河尝试发展短途特色水运。东沟村:强硬关停污染严重砖窑厂,引入环保技术或转型生态农业,协调县卫生部门对村民进行体检和健康干预。张家村:挖掘恢复传统手工编织,联系电商平台或文旅公司,打造特色手工艺品品牌。李家村:整合资源,建立村级留守儿童关爱中心。其他村落:因地制宜,引导发展特色种植、小型家庭农场、农产品初级加工等。然而,所有这些构想,都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城堡。它们的前提,是必须彻底清除盘踞在镇政府内部,尤其是财政所这条关键血管上的蛀虫!是必须夺回被他们贪婪吞噬的、本属于老百姓的每一分钱!李毅飞的目光最后死死锁定了地图上“镇政府”的位置,眼神锐利如刀,燃烧着无声却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李毅飞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办公室的寂静中,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那两个隐藏在角落的窃听器,无声地记录着这片黑暗中的一切。 第 60 章 打开局面 自那次深入骨髓的乡村调研归来后,李毅飞仿佛在镇政府里“消失”了。他没有再召集会议,没有找任何人谈话,甚至很少出现在公共食堂。每天只是准时出现在那间被严密监控的书记办公室,关上门,一待就是一整天。偶尔有人路过,只能听到里面传来翻阅文件的沙沙声,或是键盘敲击的轻微声响,除此之外,再无动静。这种反常的沉寂,落在王成贵一伙人眼中,却成了“学生书记”束手无策、知难而退的信号。镇长办公室里,王成贵叼着烟,对着心腹李胖子、派出所长孙彪、纪委书记章关等人嗤笑:“毛头小子,下乡跑两圈就累趴窝了?以为拍几张破房子照片就能唬住人?哼,嫩了点!在咱多港镇这一亩三分地,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李胖子腆着大肚子,附和道:“就是!王镇,您是咱们的主心骨!他一个光杆司令,能翻起什么浪?晾着他,看他能憋出什么屁来!”章关面无表情地喝着茶,眼神闪烁,不置可否。孙彪则嘿嘿笑着,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凶狠与谄媚。在他们看来,李毅飞前几天的“调研秀”已是黔驴技穷,此刻的沉默更是印证了其软弱可欺。他们的气焰越发嚣张,行事也更加肆无忌惮。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早已汹涌。李毅飞并非无所作为。他在办公室里,如同一个最精密的工程师,将调研收集的证据——危房照片、补助申请表残片、村民口述录音、吴婷那晚在车上的暗示性话语——与从县财政局那里获取的、关于近三年下拨到多港镇各类专项补助资金的总额清单,进行着反复的比对、梳理、印证。一张清晰的罪证网络在他面前铺开:李金领导的财政所,利用监管漏洞和账目造假,至少截留、挪用了高达一百八十余万元的村级危房改造、困难补助、农业专项扶持等救命钱!其中最大的一笔,是去年省里拨下的“特困农户住房安全保障专项资金”八十万,竟被他们以“项目未达标”为由,仅象征性发放了不到十万,其余全部侵吞!而王成贵,作为镇长,不仅知情,更是在许多关键审批环节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这些钱,最终流向了哪里?是进了私人腰包,还是用于了某些见不得光的“关系维护”?李毅飞手中的证据链,已经指向了冰山的一角。半个月后,一个普通的周一早晨。李毅飞拨通了内线电话,声音平静无波:“吴主任,通知所有班子成员、各站所负责人、办公室全体人员,九点半,大会议室开会。任何人不得缺席。”吴婷接到电话,心中莫名一紧。这位沉寂了半个月的书记,终于要出手了?她不敢怠慢,立刻将通知传达下去,并特意强调了“任何人不得缺席”。九点二十九分,李毅飞推开大会议室的门。椭圆形的会议桌旁,稀稀拉拉只坐着几个人:副书记刘长河、宣传委员李红霞、武装部长赵铁柱、以及几个无关紧要的站所负责人和办公室普通科员。镇长王成贵、财政所长李金、派出所长孙彪、纪委书记章关、组织委员孙玉梅等核心成员,以及他们的几个铁杆心腹,统统不见踪影。空出的座位,如同无声的嘲讽。李毅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打开笔记本,拧开钢笔帽,然后……静静地等待着。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单调声响,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压抑的气氛越来越重。刘长河等人交换着不安的眼神,吴婷站在角落,手心微微出汗。十点整!会议室的门被大大咧咧地推开。王成贵打头,李金、孙彪、章关、孙玉梅等人鱼贯而入,一个个脸上带着刻意装出的“匆忙”和一丝毫不掩饰的怠慢。“哎呀,李书记!实在不好意思!”王成贵大大咧咧地拉开李毅飞左手边的椅子坐下,声音洪亮,带着夸张的歉意,“我们几个刚在下面几个村跑了一圈,调研点实际情况,这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下次开会啊,您可得提前点通知,咱们也好安排时间嘛!”话语里的阴阳怪气和“我们很忙”的优越感,扑面而来。李金腆着肚子附和:“就是就是,王镇带着我们深入基层,了解民情呢!”孙彪则嘿嘿笑着,眼神不善地扫过李毅飞。李毅飞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深潭,却让王成贵心头莫名地咯噔一下。但李毅飞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副书记刘长河道:“刘书记,人都到齐了。你带领大家学习一下县委卫书记最近关于乡村振兴和作风建设的重要讲话精神。”刘长河连忙应声,拿起文件开始照本宣科。这十分钟的学习时间,对王成贵等人如同煎熬。他们心不在焉,眼神飘忽,根本没听进去一个字。章关更是如坐针毡,他感觉李毅飞那平静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学习结束。李毅飞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放下杯子,动作从容。然后,他用一种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语气开口了:“各位同志,下面,我结合这半个月的深入调研和思考,谈一谈对咱们多港镇现状的看法。”他环视全场,目光在每一个缺席又迟到的人脸上停留片刻,“不看不知道,下去看了,真是触目惊心!咱们的村子,十室九空,年轻人背井离乡,留下的是老弱妇孺,守着荒芜的田地,住在摇摇欲坠的危房里!出行难、就医难、增收难!处处都是难题,件件关乎民生!可以说,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艰难啊!”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与会者的心上。王成贵等人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觉得又是老生常谈。李毅飞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电,直射向坐在斜对面的财政所长李金:“李金同志!”李金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李书记?”“请你告诉我,”李毅飞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我们镇财政所,账面上现在还有多少可用资金?”这个问题如同平地惊雷!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看向李金。王成贵也皱起了眉头,看向李金,眼神带着警告。李金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定,脸上堆起惯有的愁苦表情:“哎呀,李书记,您是不知道咱们镇的家底啊!穷!太穷了!全靠上级那点转移支付拨款,杯水车薪!现在账上…账上就剩三万块出头了!这点钱,连发下个月的人头费都够呛啊!”他摊着手,一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样子。“三万块?”李毅飞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突然,他猛地抬起手,狠狠一掌拍在厚重的实木会议桌上!“砰——!”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盖都跳了起来,茶水四溅!整个会议室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浑身一颤,心脏仿佛都漏跳了一拍!王成贵更是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李金!”李毅飞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会议室凝固的空气,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敢!为!你!刚!才!所!说!的!话!负!责!吗?!!”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李金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那股慑人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王成贵也懵了,他从未见过李毅飞如此暴怒的一面!这与他印象中那个“学生书记”判若两人!李毅飞没有再看面无人色的李金,而是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震惊、茫然、甚至带着恐惧的脸。他的手指,指向会议室后方角落天花板上一个不起眼的、闪烁着微弱红点的黑色小盒子。“大家可能都很好奇,甚至可能有人早就注意到了,”李毅飞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那个是什么?我现在告诉你们,那是高清摄像头,带有录音功能。从九点半会议‘正式开始’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工作。全程录音录像!”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那个小小的黑点,王成贵、章关等人更是脸色剧变!李毅飞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容:“我安装它,初衷是好的。是想记录下我们多港镇班子成员和干部们积极向上、勇于担当、为民请命的工作状态,形成工作纪实,必要时向上级展示我们作为经济重镇的担当与作为。”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寒冰扫过王成贵等人,嘴角的讽刺意味更浓:“然而,啧啧…现实,往往比预想的更加‘精彩’。”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失望、愤怒和鄙夷,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李金!”李毅飞不再废话,从面前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手腕一抖,那张纸如同锋利的飞镖,“啪”地一声精准地甩在了李金面前的桌面上,“麻烦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上面的数字,是怎么回事?”李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碰到了烙铁,颤抖着双手抓起那张纸。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那张纸上,清晰地罗列着近三年省、市、县三级财政下拨给多港镇的各项专项补助资金名称、金额、文件号,以及旁边用红笔醒目标注的——实际入账金额!几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差额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特别是那笔八十万的“特困农户住房安全保障专项资金”,实际入账只有八万,旁边还用括号标注了(去向不明)!“这…这…李书记…我…”李金浑身筛糠般抖起来,豆大的汗珠滚落,语无伦次,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彻底瘫软在椅子上,眼神涣散,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王成贵伸长了脖子想看那张纸,但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心里急得像猫抓一样,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了他。孙彪、章关、孙玉梅等人也是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大家都传阅看看吧。”李毅飞不再看李金,对坐在旁边的吴婷示意。吴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撼,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叠复印件,迅速分发给在座的每一个人,包括面如死灰的王成贵。当那一个个刺眼的差额数字、一项项被截留挪用的专项资金名称清晰地映入眼帘时,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倒吸冷气声!“我的天!八十万只入了八万?”“困难补助金也被挪了?!”“农业补贴…这…这胆子也太大了!”王成贵看着自己面前那份复印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当然知道这些钱是怎么回事!他签的字!他默许的!甚至有些钱…他也有份!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他猛地抬头看向李毅飞,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恐惧——这小子!他什么时候拿到这些核心数据的?!他到底想干什么?!李毅飞无视了王成贵怨毒惊惧的目光,等众人看得差不多了,他目光平静地转向脸色同样惨白、额头冒汗的纪委书记章关。“章关同志。”李毅飞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会议室,“你是纪委书记,主管党纪政纪。现在证据确凿,财政所长李金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挪用、侵占巨额国家专项补助资金。依你看,我们镇党委、纪委,该如何处理此事?请你拿出个章程来。”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了章关的肩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章关只觉得头皮发麻,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地看向王成贵,想寻求指示或支持,却只看到王成贵那躲闪、慌乱甚至带着警告的眼神。他又看向李金,李金已经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如同待宰的羔羊。维护?怎么维护?证据都甩脸上了!而且是当着摄像头的面!冷汗顺着章关的鬓角流下。他知道,自己到了必须站队、必须切割的时刻!再不表态,下一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他猛地一咬牙,心一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显得义正词严:“李…李书记!各位同志!李金的行为,性质极其恶劣!严重违反了党纪国法!证据…证据确凿!我建议,立即对其采取留置措施!由镇纪委暂时控制,进行初步审查!同时,立刻整理相关材料,上报县纪委和县监委!请上级部门介入彻查!”他选择了最严厉、也是最能撇清自己的方式!瞬间与李金和王成贵划清了界限!李毅飞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赞许的表情,仿佛这结果理所当然:“嗯。章关同志的意见很明确,也符合组织程序和纪律要求。那就按章书记说的办吧。”他目光转向门口早已被这变故惊呆的几名镇纪委工作人员,“你们几个,配合章书记,立即执行!”两名纪委工作人员如梦初醒,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如同烂泥般的李金。李金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失魂落魄地被拖出了会议室,留下一道绝望的背影和满室的死寂。王成贵的脸,此刻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铁青中透着惨白,肌肉扭曲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苦心经营的同盟,被李毅飞轻描淡写地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李金倒了,章关反水了!剩下的孙彪、孙玉梅等人,此刻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惊疑和动摇!李毅飞仿佛没看到王成贵的脸色,他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水,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他用一种讨论晚饭吃什么般的平淡语气,抛出了第二颗炸弹:“好了,李金同志的问题,交由纪委和上级部门处理。那么,下面我们来讨论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财政所不可一日无主。李金被留置,所长位置空缺。我初来乍到,对在座的各位同志了解还不够深入。各位都是多港镇的骨干,对下面的人员比我熟悉。大家集思广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或者,你们觉得谁比较适合接任这个位置?咱们民主讨论一下。”轰!如果说刚才拿下李金是晴天霹雳,那现在这句话,就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了!财政所长!这可是多港镇真正的“钱袋子”!实权要害部门!王成贵苦心经营多年,才把李金这个心腹安插进去,牢牢掌控着财政命脉!现在,李金倒了,李毅飞竟然当众抛出这个位置让大家“民主推荐”?!这哪里是民主讨论?这分明是李毅飞在投下一块巨大的、沾满蜜糖的诱饵!是**裸的权力洗牌信号!王成贵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发黑,差点当场昏厥!他苦心维持的同盟,在绝对的利益面前,瞬间土崩瓦解!果然!刚才还沉浸在李金倒台震惊中的各位班子成员、站所负责人,眼睛瞬间都亮了起来!副书记刘长河第一个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李书记!我推荐我们办公室的小陈!小伙子年轻,是财大毕业的,业务能力强,工作也踏实!”他迫不及待地想安插自己人。“刘书记推荐的小陈是不错,但是不是太年轻了点?财政所责任重大,需要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坐镇!”宣传委员李红霞立刻反驳,她也有自己的人选,“我觉得财政所的老张副所长就很合适!业务熟,稳重可靠!”“老张年龄是有点大了,思路可能跟不上!”武装部长赵铁柱也加入了战团,“我觉得经济发展办的马主任就很合适!懂经济,有冲劲!”“马主任?他懂财政业务吗?隔行如隔山!”组织委员孙玉梅也忍不住了,她虽然和王成贵走得近,但财政所长这个肥缺,谁不想分一杯羹?她也想推荐自己的关系户。一时间,会议室里剑拔弩张!你推荐这个,我反对那个;你说他年轻不稳重,我说他年老没冲劲;你说他业务不熟,我说他不懂大局……刚才还噤若寒蝉的会场,瞬间变成了争权夺利的战场!每个人都脸红脖子粗,拼命想把自己的人推上去,同时不遗余力地打击对手推荐的人选。王成贵气得浑身发抖!他看着眼前这群瞬间反目的“盟友”,看着他们为了一个财政所长的位置争得面红耳赤,完全无视了他这个镇长的存在!他几次想拍桌子发火,想强行指定人选,但话到嘴边,却瞥见了会议室角落那个闪烁着红点的摄像头,以及李毅飞那双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眼睛!他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脸色由铁青转为酱紫,胸口剧烈起伏,如同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李毅飞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如同一个高明的棋手,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按照他的意志相互厮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一是彻底撕开了王成贵的权力网络;二是让所有潜在的“山头”暴露无遗;三是看清了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四是为后续真正掌控财政所埋下了伏笔。看着争吵愈演愈烈,短时间难以达成共识,李毅飞适时地敲了敲桌子。“好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争吵声。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看来大家对财政所长的人选都有自己的看法,一时难以统一。”李毅飞脸上露出一丝“理解”的微笑,“这样吧,今天暂时讨论到这里。请各位委员、镇长,把你们推荐人选的基本情况、优缺点、推荐理由,形成一份简要材料,今天下午下班前交到我办公室。同时,”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那些被推荐的人,“让所有被推荐的同志,下午按顺序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要亲自谈谈话。具体顺序,你们几位自行协商安排好,不要扎堆。”他站起身,拿起笔记本:“散会。”说完,头也不回地率先走出了会议室,步履沉稳而有力。他身后,留下一群心思各异、表情复杂的人。王成贵颓然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在多港镇一手遮天的时代,结束了。而刘长河、李红霞等人则立刻掏出手机,一边快步离开会议室,一边急切地拨打电话,通知自己推荐的人选,同时互相警惕地瞪着对方,争抢下午去见书记的“黄金时间”。常委会无秘密。李金被镇纪委当场带走、新书记李毅飞在会上拍案而起、怒斥财政蛀虫、抛出财政所长“肥缺”引发激烈争夺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风,瞬间传遍了整个多港镇政府大院,并迅速向下面的村组扩散。整个多港镇官场,如同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地震!所有人都被这位年轻书记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的手段所震撼!更被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瞬间瓦解镇长联盟、搅动权力格局的权谋手腕所慑服!“新来的李书记…是个狠角色啊!”“为老百姓干实事的!李金那帮蛀虫早该抓了!”“这下有好戏看了,王镇长怕是要坐不住了…”各种议论在角落、在办公室、在街头巷尾悄然流传。风向,在无声无息中,已然改变。李毅飞这个名字,从此刻起,真正成为了多港镇权力版图上不可忽视的存在。 第 61 章 破局与发展 李金被当众带走、财政所长这个“钱袋子”被李毅飞当作诱饵抛出的那一刻起,多港镇镇政府大院的风向便彻底变了。曾经门庭冷落、如同摆设的书记办公室,如今成了整个大院最炙手可热的地方。前来“汇报思想”、“请示工作”、“表达支持”的人络绎不绝。副书记刘长河、宣传委员李红霞,甚至之前明显靠向王成贵的组织委员孙玉梅,都变得格外“勤快”。连武装部长赵铁柱这种平时不太参与具体事务的“边缘人”,也找机会来露个脸,刷个存在感。李毅飞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平静的表情,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份掌控全局的锐利和洞察人心的冷静。他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众多“投诚者”中不动声色地甄别着。对于这些带着各种目的前来的面孔,他既不拒人千里,也不过分热络。该听取汇报时认真听取,该做出指示时清晰明确,该打太极时也毫不含糊。他知道,权力的真空已被打破,但重建秩序,不能光靠威慑,更要靠实实在在的利益导向和能力匹配。财政所长的位置,就是一块试金石。接下来的几天,李毅飞逐一约谈了刘长河、李红霞、孙玉梅等人推荐的人选。他问的问题很直接:对财政工作的理解、对账目管理的看法、对专项资金监管的流程设想、对多港镇财政困境的解决思路。他更注重的是专业性、责任心和是否具备基本的廉洁底线。最终,他选择了副书记刘长河推荐的陈立军。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财经大学本科毕业,在镇经发办工作了五年,业务能力扎实,性格稳重,没有明显的派系标签,更重要的是,他提出的“建立专项资金追踪台账,定期公示,接受村民代表监督”的想法,与李毅飞强调的“透明”、“为民”理念高度契合。李毅飞拿起内线电话:“玉梅同志,来我办公室一下。”孙玉梅很快赶到,姿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恭敬小心:“书记,您找我?”李毅飞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任命建议稿推到她面前,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经过考察和谈话,我认为陈立军同志比较适合财政所的工作。你按程序尽快形成任命文件下发。记住,流程要规范,材料要扎实。”“是!书记!我马上去办!”孙玉梅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承下来。见识过李毅飞雷霆手段的她,早已收起了所有小心思。她明白,眼前这位年轻的书记,心思缜密,手段果决,绝不是她能糊弄的。现在要紧跟步伐,做好分内事,保住位置才是关键。任命文件迅速下发。陈立军走马上任。李毅飞在第一时间单独召见了他,没有多余的客套:“陈所长,位置给你了,担子也交给你了。第一件事,配合纪委和县里,把李金那摊烂账彻底理清!该追回的资金,一分都不能少!第二,立刻对全镇所有村级账户、专项资金流向进行彻底核查!建立清晰、透明、可追溯的台账!第三,从今天起,所有资金拨付,必须严格按照规章制度,经我签字确认!明白吗?”陈立军挺直腰板,神情肃然:“明白!书记!我一定不负所托,把财政所的工作做好、做规范!”局面初步打开,权力的核心开始围绕李毅飞运转。但李毅飞深知,斗争只是手段,发展才是根本目的。扳倒蛀虫只是清除了阻碍,如何带领这个凋敝的乡镇走出困境,才是真正的考验。几天后,李毅飞再次召集全体班子成员和各站所负责人开会。这一次,会议通知发出不到十分钟,所有人便已整整齐齐地坐在了会议室,包括脸色依旧难看却不敢迟到的王成贵。角落里的摄像头依旧闪烁着微弱的红点。会议开始,李毅飞首先通报了李金案的初步进展:“李金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挪用、侵吞各类专项补助资金总计一百八十余万元。目前,在纪委的督促下,其个人及相关涉案人员已退缴赃款一百二十余万元,剩余部分正在全力追缴。追回的款项,将全部用于弥补被截留挪用的项目,特别是危房改造和困难群众补助!”这个消息让与会者精神一振,特别是那些来自基层的村支书代表,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希冀。“蛀虫要抓,但发展不能停!”李毅飞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高亢有力,他走到会议室前方,指着悬挂的多港镇地图,“过去半个月,我跑遍了全镇九个行政村,看到的不是资源匮乏,而是资源沉睡!不是没有出路,而是思路不清!”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最北端的刘庄村:“刘庄!守着大运河这条黄金水道,却只能看水兴叹!为什么?因为没有启动资金,没有技术支撑,没有市场对接!”他随即抛出了酝酿已久的规划:“我的想法是:以刘庄为试点,打造多港镇特色水产养殖基地!利用追回的专项资金和县里即将拨付的支持,立即启动刘庄小型渔港码头的修缮和扩建,解决基础设施问题。然后聘请市、县水产技术专家驻村指导,选择适合运河水质和市场需求的鱼虾品种,进行规模化网箱养殖。同步联系市里的大型农贸市场、生鲜超市,甚至尝试对接电商平台,建立稳定的销售渠道。条件成熟后,利用运河发展特色观光垂钓、水乡农家乐,形成产业链!”接着,他的手指划过其他村落:“东沟村!要关停污染严重的砖窑厂势在必行!但关停不是终点,要引导转型!利用其土地和劳动力优势,发展大棚有机蔬菜种植,或者引进适合的果树品种,打造绿色农产品品牌!”“张家村!挖掘恢复传统竹编、草编手工艺!由镇里牵头,组织培训,统一设计,联系旅游纪念品公司或线上手工艺品平台,让‘老手艺’变成‘新财富’!”*“李家村等留守儿童多的村子!整合闲置校舍、村委会活动室资源,建立村级留守儿童关爱中心!招募志愿者,开设图书角、活动室,让孩子们放学后有去处,让外出务工的父母能安心!”李毅飞的规划清晰具体,不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结合各村实际、具有可操作性的蓝图。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宏大的构想和清晰的路径所吸引,连王成贵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蓝图已经绘就,关键在于落实!”李毅飞目光扫过全场,“在座的每一位,都要肩负起责任!我宣布:成立多港镇振兴发展领导小组,我任组长,王成贵镇长任副组长。各班子成员、相关站所负责人为成员。实行项目负责制:刘庄村水产养殖项目,由刘长河副书记牵头负责,农技站、水利站全力配合!东沟村转型项目,由李红霞宣传委员牵头,国土所、环保所、农技站负责落实关停、土地流转和转型引导!张家村手工艺项目,由孙玉梅组织委员牵头,文化站、妇联负责组织培训和市场对接!留守儿童关爱项目,由钱大勇副镇长牵头,镇团委、妇联、中心校负责具体实施!招商引资工作,由我亲自抓,经济发展办负责梳理全镇资源,制作招商手册,广泛收集信息!每个人都要提供线索,纳入考核!”李毅飞的分工明确细致,既给了每个人任务,也将其置于领导小组的框架和监督之下。尤其是将王成贵放在“副组长”的位置,看似抬举,实则是将其纳入体系,用责任和框架约束其手脚,使其难以再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追回的专项资金和后续县里的拨款,将优先保障刘庄试点和危房改造、困难补助的刚性支出!”李毅飞最后强调,目光特意在王成贵和新任财政所长陈立军脸上停留,“陈所长,财政所要建立专项账户,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流程透明,接受监督!谁敢再伸手,李金就是前车之鉴!”会议结束,整个镇政府如同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虽然任务艰巨,但目标明确,路径清晰,更重要的是,看到了希望。李毅飞的权威,在这一次会议后,真正从“破局”走向了“立威”和“掌舵”。三天后,李毅飞驱车前往县城。这一次,他不是去汇报斗争成果,而是去争取发展的“弹药”。走进县委书记卫视里那间奢华宽敞的办公室,李毅飞依旧是那副谦逊恭敬的姿态:“卫书记,向您汇报一下多港镇近期的工作进展和发展思路。”卫视里靠在真皮老板椅上,脸上挂着看似亲切的笑容:“毅飞啊,坐坐坐!你可是干了件大事啊!李金那混账东西,早就该收拾了!干得好!为咱们县清除了一个蛀虫!”他消息灵通,对多港镇发生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李毅飞能主动来汇报,让他心里很受用,觉得这个“发改委下来”的小老弟很懂事,知道谁是老大。李毅飞简明扼要地汇报了追赃进展和李金案的处理方向,然后话锋一转,重点放在了发展上。他将精心准备的《多港镇刘庄村特色水产养殖基地试点规划书》双手呈上。卫视里接过厚厚的一叠规划书,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规划做得倒是很漂亮,思路清晰,目标明确,可行性分析也算详实。但当他看到预算部分时,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嗯…想法是好的,利用运河,发展水产,这个思路不错。”卫视里放下规划书,手指敲着桌面,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不过啊,毅飞同志,你也知道,咱们县的情况…家大业大,开销也大啊!到处都要钱!财政紧张得很呐!你这一下子要启动资金、技术扶持、市场对接…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李毅飞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诚恳:“卫书记,困难我明白。但刘庄试点是撬动多港镇发展的关键支点!做好了,不仅能带动刘庄脱贫,更能为全镇甚至全县探索一条依托内河资源发展的新路!意义重大!前期投入虽然不小,但一旦成功,回报是可观的。现在追回了一百多万赃款,镇里能挤出一部分,但缺口还是很大,急需县里拉一把啊!”卫视里心里快速盘算着。县财政确实被他这些年的大拆大建、挥霍享受掏得差不多了,还欠着不少工程款。拿出大笔钱支持一个乡镇试点?他肉疼。但不给吧,又显得不支持这个“有背景”又“懂事”的下属,而且这试点要是真成了,政绩也有他一份。他沉吟半晌,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拍大腿:“这样!毅飞老弟,县里再困难,也得支持你的工作!我给你特批五十万!作为启动扶持资金!这已经是我能挤出来的极限了!剩下的,就得靠你们多港镇自己想办法,开源节流嘛!我相信以老弟你在发改委的人脉,拉点投资应该不难吧?”他狡猾地把皮球踢了回来,只给个甜头,大头还得李毅飞自己解决。五十万?杯水车薪!李毅飞心中早有预料。他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太感谢卫书记了!您这可是雪中送炭啊!有了县里这五十万支持,我们的信心就更足了!”他话锋一转,目光直视卫视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锐利,“卫书记,有个事想跟您请示一下。为了确保试点成功,后续可能还需要一些资金投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自己能从其他渠道,比如市里、或者通过一些社会关系,争取到一些额外的项目资金或者投资…您看,这笔钱,能否**全额、专款专用地拨付到我们多港镇的项目账户上?保证不截留、不挪用?毕竟,只有多港镇真正发展起来了,才能更好地反哺县里,您说是不是?”卫视里眼神闪烁了一下。这小子,是在要政策保障啊!怕县里把他拉来的钱也吞了?他心里有点不爽,但转念一想:你自己能拉来钱更好!省得我再掏腰包!反正钱投在县里地盘上,政绩少不了我的!而且,他也很想看看,这个据说在“发改委”有门路的李毅飞,到底有多大能力,能拉来多少钱?“哈哈哈!”卫视里大笑起来,显得颇为“豪爽”,“毅飞老弟!你这是什么话?县里当然全力支持基层发展!只要是你为多港镇发展争取来的资金,无论是市里的项目款,还是社会投资,县财政保证一分不少、第一时间拨付到位!专款专用!我卫某人说话算话!”他拍着胸脯保证,心里打的却是坐享其成的主意。“有卫书记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一定全力以赴!”李毅飞站起身,郑重表态。他拿到了最想要的东西——来自县委书记的“专款专用”承诺。这虽然只是一句话,但在现行体制下,有了这句话,就多了一道护身符,至少在明面上,县里某些人想再伸手,就得掂量掂量了。离开县委大楼,李毅飞没有片刻停留,直接驱车前往安阴市。他的目标很明确——市长孙国栋。车子行驶在通往市区的公路上,李毅飞望着窗外略显萧条的景象,心中盘算着。卫视里给的五十万是引子,是敲门砖。真正的大头,还得靠市里。刘庄的水产养殖试点,不仅仅是多港镇的项目,更可以包装成依托运河资源、推动沿河贫困村脱贫致富的市级试点工程!这才能撬动更大的资源和支持。他需要孙国栋的支持,不仅是资金,更需要政策背书和协调资源。上次在发改委门口的一面之缘,加上自己帮他解决了项目审批问题,算是有个善缘。这次,他要用刘庄的蓝图和卫视里的“背书”,去打动这位想做事但又被掣肘的市长。然而,孙国栋会买账吗?市里的水,比县里更深。自己这个“挂职副县长兼镇党委书记”的身份,在市领导面前,分量够吗?更重要的是,孙国栋是否还记得自己?对自己突然出现在多港镇担任要职,他会作何猜想?上次电话里他透露的关于卫视里“上面有人”的警示,是否意味着他对多港镇乃至多水县的问题,知道得比想象的更多?车子驶入繁华的市区,李毅飞的眼神却越发深邃凝重。拿下多港镇只是第一步,争取孙国栋的支持,将是撬动更大格局的关键一役。 第 62 章 交待与安排 安阴市政府大楼的走廊擦得锃亮,人影在地上匆匆滑过,脚步声都像被什么东西摁着,轻得几乎听不见。李毅飞站在孙国栋办公室门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口袋里两盒硬壳中华的棱角。多港镇那股混着尘土、河腥和穷气的味道,好像还粘在夹克领口上,跟这栋楼里的严肃气息格格不入。他深吸一口气,把长途开车的累和肚里的盘算都咽下去。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基层干部常有的笑——带着点谦卑,又透着股磨出来的韧劲儿。门悄没声地开了条缝,秘书徐明明那张像模板刻出来的脸正好露出来。“李书记,您来了。”声音不高,带着公式化的客气。“哎呀,徐秘书!打扰了!”李毅飞像上了发条,两步抢上去,笑得热络,双手自然地伸过去。四手刚握上,两盒烟就跟泥鳅似的,滑进了徐明明手心。徐明明手指微不可察地一收,烟就没影了,估计进了西装内袋。“市长刚散会,您稍等。”他脸上的笑好像真了点,转身轻轻叩了叩厚重的门。“进。”孙国栋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来。办公室挺宽敞,巨大的落地窗框着安阴市有点旧的天际线,像幅褪了色的画。孙国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抬头看见李毅飞,眼里先是惊讶,跟着就带上了审视:“毅飞?真是你?我还以为小徐听错了。几个月不见,你怎么从京城的大机关跑回安阴挂职了?还去了多港镇?”他放下文件,身子微微后靠,语气不咸不淡的。李毅飞上前几步,站得笔直,姿态放得很低:“孙市长,您就别打趣我了。组织安排的,说我这苗子得在基层泥地里扎深根,才能长结实。这不,直接给‘发配’到多港镇这前线啃土来了。现在我可是您手下的兵,全指望您指点呢。”他把“挂职”说成“发配前线”,姿态低到了家,又点明上下级关系,还透着股“想干实事”的劲儿。“哈哈,滑头!”孙国栋嘴角终于扯开点笑,手指虚点了他一下,“京城的暖气坐惯了,突然扎进多港那风口,够受的吧?是不是发现‘大有作为’和‘寸步难行’就隔层窗户纸?看着一捅就破,偏偏捅不破?”“市长您真是一眼看穿!”李毅飞脸上适时挤出个苦笑,带着实打实的真诚,“以前看报表、听汇报,都是隔岸观火。现在在多港镇坐着,是真被那穷味儿呛着了!马路坑坑洼洼,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能把鞋底粘掉!学校窗户漏风,娃娃们冻得直哆嗦!青壮年全跑光了,剩下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几亩薄田,日子过得跟熬黄连似的!看着揪心啊!”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像小锤子敲人心:“为官一任,要是不能给老百姓趟出条活路,这官当得还有啥意思?”“嗯,不错!”孙国栋收了笑,眼里多了点真赞许,“有这份心,有这觉悟,难得。基层是苦是难,但也是最磨人、最能看出真本事的地方。组织让你下来,看来是步好棋。”话锋一转,他像把刀切开了刚有点热乎的气氛:“今天来,不只是倒苦水吧?有话就说,憋着啥主意呢?”李毅飞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份计划书,双手捧着递过去:“市长,不敢说诉苦,是来汇报工作、取真经的。这是我琢磨了好些天,结合多港那点家底儿弄出来的发展规划,粗陋得很,斗胆请您指点!”他用“憋”“粗陋”,既是谦虚,也给足了领导发挥的空间。孙国栋接过去,表情立刻正经起来。他没敷衍,逐字逐句看得很慢、很仔细。办公室里只剩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单调得让人心里发紧。李毅飞屏住气,目光看似平静地落在孙国栋脸上,实则跟雷达似的,捕捉着他眉梢眼角每一丝动静——那可是决定多港命运的信号。时间像被拉长的牛皮糖。终于,孙国栋合上计划书,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沉默了片刻。就这几秒,李毅飞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手心都有点冒汗。“毅飞同志,”孙国栋重新戴上眼镜,眼里带着明显的欣赏,像发现了块璞玉,“这份计划,有点东西!思路清楚,目标明确,切入点也刁。以特色种养打头,串起乡村旅游和本地加工,搞个小闭环……操作性很强!看得出来,你是真用了心、动了脑筋的。”他手指在计划书上点了点,像在敲打一块好钢。“谢谢市长肯定!”李毅飞脸上涌出发自内心的喜劲儿,像久旱逢了雨,随即又蒙上层愁云,“只是……市长,万事开头难啊。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县里卫书记倒是挺支持,特批了50万启动资金,还强调要专款专用,一个子儿都不能乱动。但这缺口……还是大得很。”他搓了搓手,显出点局促:“不知道……市里面能不能看在多港是真穷的份上,稍微……倾斜那么一丁点儿?”最后几个字说得小心翼翼,带着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可不开不行”的窘迫。孙国栋看着他,忽然“噗嗤”笑了,带着点看穿一切的狡黠:“你个滑头!铺垫了这么多,原来是在这儿挖坑等我跳呢?绕来绕去,还是要钱来了?”李毅飞赶紧赔笑,脸上带着点被戳穿的尴尬,又透着股豁出去的劲儿:“市长明鉴,实在是……老百姓等不起,发展拖不得啊!卫书记也常说,机遇这东西,稍纵即逝,过了这村没这店。”孙国栋收了笑,手指在光溜溜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计划是好的。”他话锋又转,目光变得像深潭,“但多水县那点情况,你也清楚。卫书记在县里主政这些年,有自己的一套发展思路,跟咱们市里有时候想法不太一致。这钱,就算我批了条子,到了县里,会不会因为思路分歧卡一卡、挪一挪?你能保证每一分都用在项目上?这个顾虑,你得想明白。”他把“掌控力”换成了“思路分歧”,点出的是工作理念上的差异,而非权力上的压制。李毅飞心里一凛,知道这是该说明情况的时候了。他微微挺直腰杆,脸上露出点谨慎又恳切的表情,声音压得很低:“市长,这个顾虑我掰开揉碎想了八百遍。所以来之前,我特意跟卫书记做了详细汇报,重点说这项目要是成了,既能帮多港脱贫,也能给县里添份实打实的成绩,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好事。”“卫书记当时挺重视,亲口跟我拍板保证,这笔专项资金,包括后续能争取到的任何支持,县里都会全力配合,专款专用,确保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他还说……虽然咱们在具体推进节奏上可能有不同想法,但大方向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多水发展。”李毅飞巧妙地把“保证”包装成基于共同目标的承诺,突出的是理念虽有差异但目标一致,而非权力层面的妥协。孙国栋眼里瞬间闪过丝真惊讶,像平静的湖面被投了颗石子。他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声:“哦?卫书记……真这么说?愿意在资金上完全配合?”这实在有点超出他对两人思路分歧的预期。“千真万确,市长!”李毅飞语气斩钉截铁,眼神坦荡,“卫书记当着我的面说的,掷地有声!我想……不管思路怎么不一样,把地方发展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点大家是共通的。”他把卫书记的行为归结为“目标一致下的思路协调”,而非权力博弈后的退让。孙国栋盯着李毅飞看了足足十秒,那目光像要把这年轻人里里外外再扫一遍。办公室陷入让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空调送风的微弱嘶嘶声。他似乎在权衡,在判断李毅飞说的“思路协调”有几分可信度,还有卫书记到底会不会因为目标一致放下分歧。终于,他长长呼了口气,靠回宽大的真皮椅背,脸上恢复了市长特有的决断:“毅飞,跟你说句实在话,市里的钱袋子也紧,到处都等着用钱。你的计划有潜力,但一下子掏太多也不现实。”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点,像拍板定案:“这样吧,看在你这份真心,也看在你确实下了功夫的份上,我让财政给你特批150万!专项用于你计划书里那几个核心项目的启动!这已经是我的最大权限了,再多就得上会研究。你小子得把这笔钱管好、用好,要花出响来!多港镇要是真能打个翻身仗,才能让县里那些有分歧的同志真正认可这条路子!”150万!巨大的喜悦像电流瞬间击中李毅飞,他感觉头皮都有点发麻。但他强行按住,脸上只露出恰到好处的激动和感激,像久旱的秧苗盼来了透雨:“市长!太谢谢您了!有这150万,加上县里的50万,前期启动肯定能跑起来了!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一定把这笔钱管得死死的,每一分都花在明处,做出成绩来!到时候不管是市里还是县里,大家看到效果,就算以前有分歧,也能慢慢拧成一股绳!”他把“绑在战车上”换成了“拧成一股绳”,突出的是通过成果化解分歧,而非权力上的捆绑。“行了行了,漂亮话省省,拿出真本事来。”孙国栋摆摆手,像赶苍蝇,“报告放这儿,我签批。拨款流程让小徐跟你对接。滚回去好好干!”“是!谢谢市长!那我不打扰您了!”李毅飞知道见好就收,恭敬地退了出去。厚重的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市长办公室的气息。走廊里的空调冷气扑面而来,瞬间让李毅飞有点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150万到手了!这是点燃多港死水的关键火种!他嘴角勾起丝极淡的弧度,像刀锋闪了下。卫书记的“保证”,本质上是发展思路暂时协调的结果。这笔钱,就是要在这种思路分歧中,用实打实的成效证明多港的路走得通。而真正的底气,一直牢牢攥在他自己手里。李毅飞没走向电梯,脚步沉稳地转向走廊另一端。那里,是市纪委书记楚江河办公室的方向。刚才那场“汇报”只是序幕,这里,才是他此行需要沟通的另一处关键。楚江河的办公室陈设特别简单,深色家具透着股冷硬的威严,墙上那幅“清正廉洁”的书法,笔力千钧,像四把悬着的利剑。楚江河本人坐在桌后,脸方方正正,目光沉得像古井,不怒自威,仿佛啥问题在他面前都藏不住。“楚书记。”李毅飞坐下,没多余寒暄,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下级对上级该有的尊重,“我是李毅飞,多水县副县长,挂职多港镇书记。省里领导交代,下来后务必来向您汇报思想和工作情况,今天主要是来认认门。”他只提省里领导让“汇报”“认门”,绝口不提其他。有些事,不到该说的时候,不必多说。他接着简要说了刚在市长那里争取到150万专项资金的事,刻意隐去不必要的细节,重点说卫书记如何“支持”“保证”,还有自己如何“一心扑在多港发展上”。最后说希望市纪委能“多多指导多水县的工作”。楚江河静静听着,脸上没任何波澜,只有食指在光溜溜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点着。那“笃、笃”声像秒针在走,敲在李毅飞心上。“嗯,不错。”楚江河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省领导提过,派下来一位有闯劲、有思路的年轻同志。现在看,确实干劲十足。”他眼里似乎闪过丝赞许,但快得像错觉,立刻被更深的凝重取代:“但你必须记着,你是人民的公仆,首要任务是做好本职工作,为百姓谋福祉。千万别急功近利,忘了初心。安阴的发展,需要稳扎稳打。”“是!我一定牢记您的指示,脚踏实地,绝不冒进!”李毅飞郑重承诺,姿态放得极低。心里却在飞快盘算:这是真心告诫,还是对基层工作的提醒。楚江河沉吟片刻,像下了某种决心。他起身走到靠墙的深色文件柜前,从一串钥匙里挑出把不起眼的小铜匙,打开了中间一个抽屉。探手进去拿出张没任何标识、边缘裁得特整齐的白纸,又迅速无声地锁好抽屉。“在县里工作,难免遇到思路不合、沟通不畅的时候。”楚江河走回座位,把纸条轻轻推到李毅飞面前的桌沿,动作自然得像递张普通名片,“这个人在县里工作多年,熟悉情况,或许能帮你协调些分歧。工作中遇到实在绕不过去的坎,可以试着联系他。也算是组织上对下来挂职同志的一点支持。”语气平平的,听不出倾向。李毅飞心脏微微一缩,面上不动声色地拿起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宋体字:多水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马卫国。下面有一行极小的手写数字,显然是私人联系方式。马卫国?李毅飞脑子里立刻浮出县里开会时,那个总坐在角落、脸冷硬得像块风化花岗岩、沉默得近乎透明的中年男人。原来是他!怪不得在卫书记主持的会议上,他偶尔会提出不同看法,虽然声音不大,但态度很坚持。一丝微弱的触动刚冒头,立刻被理性压下去——这真是能协调分歧的人?还是只是工作往来多的同事?楚江河的好意,他得慢慢品。“老马这个人,”楚江河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褒贬,“是条务实的汉子。做事有自己的原则,有时候因为坚持原则,跟其他同志在工作方法上难免有分歧,显得不太合群。但他对多水的情况熟,有啥问题找他聊聊,或许能有新思路。”他点到即止,没再多说。楚江河的目光落在李毅飞收好纸条的手上,眼神深不见底:“这纸条,收好。非必要,别轻易用。”“是!楚书记!我明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李毅飞把纸条小心塞进钱包最里层,手指在冰冷的皮革上按了按。感觉心头多了个可以咨询的渠道,又像多了个需要慢慢了解的同事。是助力?还是普通的工作联系?他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另外,”楚江河像不经意地补充道,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李毅飞,“县纪委书记,嵇根宝,这个人你要多留意。”“嵇书记?他不是省纪委派下来的吗?”李毅飞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楚江河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了下,那弧度淡得几乎看不见:“是省里下来的。但他在县里工作,既要贯彻省里精神,又要结合县里实际,有时候难免在具体工作尺度上有自己的考量,跟咱们市里纪委的思路可能不完全同步。”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过来人的经验:“这个人,做事比较周全,考虑问题也细。在多水县那地方,他的工作方式可能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对他,保持正常的工作往来就行,有啥分歧开诚布公地谈,不用藏着掖着。基层工作嘛,思路不一样很正常。”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说的是工作方法和尺度上的差异,而非其他。李毅飞心里豁然亮了,又瞬间多了份清醒。多水县,甚至安阴市,工作中思路不同、方法有别是常事。卫书记有他的想法,马卫国、嵇根宝也有各自的原则,大家目标都是为了地方发展,只是路数不一样。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这些不同思路中,找到多港镇发展的突破口。而他的任务,就是在这些正常的工作分歧中,做好那个“锐意进取、想搞政绩”的基层书记,用成果说话。“楚书记,我明白了。”李毅飞的眼神锐利又坚定,像淬了火的钢,“不管大家思路怎么不一样,多港镇的老百姓盼着脱贫、多水县需要发展,这是实实在在的事!谁真心为老百姓做事,谁搞花架子,大家心里都有数。现在,我就是想踏踏实实把多港的项目做好,用结果证明这条路子行得通。不管有啥分歧,只要能把事办成,我都愿意多沟通、多协调!”这番话,带着尊重分歧的清醒,和务实做事的决心。楚江河看着眼前这年轻人,方正的脸上终于露出毫不掩饰的期许,目光沉甸甸的:“好!记住你的初心,沉住气!安阴市纪委会支持基层干实事的同志,但工作上的具体分歧,还得靠你自己去沟通化解。去吧,把多港镇发展起来,让它成为你最好的成绩单!注意安全!”最后四个字,说得格外重。离开那栋透着严谨气息的纪委大楼时,天快黑了。安阴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来,车流像织成的网,喧嚣里裹着都市特有的活力。李毅飞快步走向停车场那辆不起眼的旧车,心里又振奋又踏实。孙国栋批的150万,是明面上能推动项目的动力;楚江河那番话和写着“马卫国”的纸条,是协调工作分歧的潜在助力,是福是缘还得慢慢处。多港镇的发展计划像刚点燃的火种,得小心护着,让它燎原。而面对卫书记等人在工作思路上的分歧,这条需要耐心沟通、用成果说话的路,才刚迈出第一步。李毅飞拉开车门坐进去,没立刻发动。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钱包里层那个硬硬的凸起——那张写着“马卫国”的纸条。 第 63 章 万事俱备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入多水县委大院,轮胎碾过水泥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李毅飞推开车门,傍晚微凉的风拂面而来,吹散了长途驾驶的疲惫,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凝重。整了整衣领,脸上迅速调整出一副带着些许风尘仆仆却又难掩振奋的神情——这是从市里“凯旋”归来的基层书记该有的样子。李毅飞没有片刻耽搁,径直走向县委书记卫氏李的办公室。走廊里遇到几个相熟的科级干部,他热情而不失分寸地点头致意,脚步却丝毫不停。在卫氏李的办公室附近,任何多余的停留都可能被解读出别样的意味。秘书通报后,李毅飞走进了那间象征着多水县最高权力的办公室。卫氏李正伏案批阅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脸上带着惯常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卫书记,打扰您了。”李毅飞声音洪亮,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刚从市里回来,第一时间来向您汇报情况!”“哦?毅飞同志回来了?坐!”卫氏李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皮椅里,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李毅飞的脸,实则带着审视,“市里跑得怎么样?对我们多港镇的发展计划,有什么指示?”他刻意用了“我们多港镇”,将自己放在了主导者的位置。李毅飞在卫氏李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半个屁股,腰背挺直,脸上洋溢着“不负所托”的振奋:“报告卫书记!孙市长对我们的计划非常认可!他说思路清晰,切入点准,很有搞头!”他故意顿了顿,观察着卫氏李的反应,果然看到对方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更重要的是,”李毅飞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报喜”的意味,“孙市长当场拍板,同意从市财政给我们多港镇特批150万专项资金!用于支持计划的核心项目启动!”他重点强调了“特批”和“核心项目”,并将文件副本恭敬地放在卫氏李桌上,“孙市长还特别提到,卫书记您眼光独到,支持基层发展思路清晰,有魄力!说多水县在您领导下,找准了发力点!”这番话,李毅飞说得极其自然流畅,仿佛孙国栋的赞扬就是冲着卫氏李去的。他深知,在卫氏李这样掌控力极强的地方主官心里,上级的认可,尤其是来自市里主要领导的肯定,其分量是极其重大的。这关乎个人的工作成绩得到更高层面的验证,也关乎他在县里的威望和影响力。果然,卫氏李脸上的笑意明显加深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他拿起那份盖着市政府办公厅印章的批示文件副本,扫了一眼,手指在“孙国栋”的签名上轻轻点了点。“哦?孙市长真这么说了?”他看似随意地问,语气却透着一丝被搔到痒处的舒坦。对他而言,这份来自市长的高度评价和实质性的资金支持,无疑是对他领导方向的极大肯定,也为他未来的发展打开了更广阔的空间。李毅飞带来的消息,无疑是一剂强心针。“千真万确,卫书记!孙市长亲口说的。”李毅飞笃定地回答,眼神坦荡。他心里明镜似的:卫氏李此刻的愉悦,核心在于这份“政绩”和“肯定”挂在了他卫氏李的名下,成了他**政绩簿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为他争取更大的进步空间增添了重要砝码**。“嗯,不错,不错!”卫氏李放下文件,笑容更盛,“毅飞同志,你这次跑市里,辛苦了!为我们多水,立了一功!”他难得地用了“我们”,显得格外亲近。“都是卫书记您领导有方,给我指明了方向,我不过是跑跑腿。”李毅飞立刻将功劳推回去,姿态放得极低,“没有您前期的大力支持和那50万的启动资金做基础,我哪有底气去跟孙市长开口?孙市长也是看到我们县里、镇里是真想干事,才这么痛快。”卫氏李显然很受用这种“功劳归于领导”的表述,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探究地问:“150万…孙市长这次倒是爽快。毅飞啊,你跟孙市长…以前就认识?”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问题——李毅飞凭什么能从“铁公鸡”孙国栋那里要来这么大一笔钱?这背后的人脉关系,值得玩味。李毅飞心中早有预案,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往事不堪回首”的苦笑:“卫书记您明察。谈不上认识,就是在发改委工作时,孙市长当时来首都跑项目,我们处负责对接过几次。孙市长工作作风严谨,要求高,没少挨他批评。这次去,我也是硬着头皮,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咱们多港镇的困难和您的决心反复汇报,可能是那份计划书确实打动了孙市长,也可能是他觉得我这个‘老熟人’下了基层想干点事不容易…总之,运气好,运气好。”他巧妙地将“旧识”关系淡化处理成普通的公务交集,强调“挨批评”的经历,既解释了孙国栋的“爽快”,又将自己置于一个“运气好”、“靠努力和计划打动领导”的位置,避免引起卫氏李对“深厚背景”的过度猜忌和忌惮。卫氏李听着,眼神闪烁,似乎在消化李毅飞的话。最终,他点了点头,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表情,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到底是部委下来的同志,这人脉和视野,就是不一样!向上面要支持,路子就是比我们基层的宽啊!”他这话半是感慨,半是试探。李毅飞来自部委的身份,此刻在他眼中,从最初的“空降镀金”变成了一个可以借力、通往更高层资源的桥梁。他心中迅速盘算:支持李毅飞,就是支持自己!李毅飞越出成绩,越能得到上级关注,他卫氏李作为直接领导,自然功不可没!这笔投入,值!“卫书记您过奖了,基层的历练才是最宝贵的,我要向您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李毅飞谦逊地回应,心中了然:对政绩的渴求和向上发展的期望,果然是驱动卫氏李这类干部的重要动力。他精准地投下了“共同发展、共享政绩”的饵,卫氏李这条大鱼,果然咬钩了,而且咬得比预想的更深。又寒暄了几句,李毅飞见目的已达,便识趣地起身告辞:“卫书记,您日理万机,我就不多打扰了。我这就回镇上,抓紧落实项目,绝不辜负您和孙市长的期望!”“好!放手去干!县里全力支持你!”卫氏李大手一挥,显得格外豪迈。李毅飞恭敬退出办公室,门在身后轻轻关上。他脸上谦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沉静而锐利。他快步离开县委大楼,驱车返回多港镇。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开后不到五分钟,卫氏李就立刻抓起了桌上的电话。“财政局吗?我卫氏李。”电话接通,卫氏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多港镇的发展项目,是市里孙市长亲自点将、重点关注的试点!是我们县当前的头号工程!你马上按程序走,特事特办,从县财政给他们拨100万!对,就在原来50万的基础上,再追加到100万!今天下班前,必须到账!”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丝毫质疑。电话那头,财政局长薛明敏显然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书记…这…一下子追加这么多?其他几个乡镇的项目款都还…”“其他项目先放放!”卫氏李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多港镇的项目是政治任务!是关系到我们多水县在全市甚至省里形象的大事!是孙市长亲自盯着的!在这个项目上,谁要是敢拖后腿、使绊子、或者在资金拨付使用上动歪脑筋,耽误了进度,影响了效果,我卫氏李一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听明白了吗?!”他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充满了警告的意味。这不仅是对财政局的命令,更是对全县的宣示:这个项目是他的核心关注点,谁敢触碰,后果严重!“是!是!书记!我马上办!绝对保证资金安全、快速到位!”薛明敏在电话那头连声保证。她太清楚卫氏李的作风了,这位书记是说一不二的主。卫氏李满意地哼了一声,缓和了点语气:“嗯。另外,市财政那边很快会有一笔150万的专项拨款下来,也是给多港镇的。这笔钱一到县里账上,你第一时间给我一分不少地划过去!记住了,这是专款!必须专款专用!谁的手都不准乱伸!出了问题,我唯你是问!”“明白!书记放心!绝对专款专用,第一时间拨付!”薛明敏立刻保证。挂断电话,卫氏李靠在椅背上,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闪烁着强烈的期待和志在必得的决心。李毅飞的成败,与他卫氏李的政绩和未来紧密相连!投入越多,未来收获的政治红利和影响力提升就越大!这笔账,他算得门清。回到多港镇已是晚上。第二天一早,李毅飞精神抖擞地召集了镇党委政府全体班子成员、各站所负责人以及重点村的支书主任开会。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有些凝重,大家都知道书记从市里回来了,都等着听“要钱”的结果。李毅飞坐在主位,目光沉稳地扫过全场,脸上带着一种经过努力后取得初步成果的、内敛的振奋。他没有过多铺垫,开门见山:“同志们,昨天我去了市里,向孙市长详细汇报了我们多港镇的发展规划和当前面临的困难。孙市长对我们的计划高度认可!”他顿了顿,看到下面的人眼睛亮了起来,“并且,孙市长当场拍板,决定从市财政拨付150万专项资金,支持我们启动核心项目!”“好!”“太好了!”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低呼和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150万!这对穷惯了的的多港镇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李毅飞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道:“同时,”他加重了语气,“县里卫书记,对我们多港镇的发展,更是倾注了前所未有的关心和支持!在卫书记的亲自关怀和强力推动下…”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财政所长王有才,“王所长,你跟大家汇报一下,目前我们账上,用于这个发展计划的专项资金,到位了多少?”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王有才身上。王有才显然也是刚拿到最新数据不久,脸上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狂喜,他激动地站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报告李书记!报告各位领导!刚刚…就在半小时前!县财政分两笔,一共…一共拨付了250万元!已经全部到账了!”“什么?!”“250万?!”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比刚才听到150万时更加震惊!连李毅飞都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仿佛完全不知情。他心中却是波澜微起:卫氏李果然上钩了,而且动作如此之快,力度如此之大!100万追加!这超出了他的预期,也证明了卫氏李对这份“核心政绩”的重视程度!这250万,是发展的强大推力,也意味着他与卫氏李在这条船上的绑定更深了。李毅飞迅速收敛“惊讶”,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感动”和“振奋”:“同志们!看到了吗?这就是县委卫书记对我们多港镇的厚爱和殷切期望!250万啊!这在我们多港镇的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投入!”他站起身,声音铿锵有力,“这沉甸甸的资金,是信任,更是责任!卫书记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们,我们要是干不出个样子来,对得起谁?!”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极具感染力。下面的人也被这巨大的资金和书记的情绪所感染,纷纷挺直了腰板,眼神变得热切起来。只有坐在角落的副镇长钱有为,低垂着眼睑,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不明的弧度。“资金到位了,接下来,就是甩开膀子干!”李毅飞话锋一转,变得严肃而务实,“我宣布,刘庄水上生态园项目,正式启动!由负责刘庄片区的副镇长牵头,规划办、国土所、水利站全力配合,即刻启动招标程序!”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深意:“招标要求,我只强调两点:第一,企业资质必须过硬,信誉良好,历史清白,没有任何污点!我们要的是能干事、干成事、不出事的合作伙伴!第二,”他声音陡然拔高,“从项目审批到建设落地,所有环节必须依法依规,高效顺畅!任何部门、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设置障碍、吃拿卡要!要营造全县、全市最好的营商环境!这是卫书记亲自抓的项目,是市里挂了号的!谁要是敢在这个项目上动歪心思,砸多港镇的锅,影响项目进展和效果,那就是破坏全县发展大局!县委县政府必将严肃追究责任!后果,自己掂量!”这番话,软中带硬,恩威并施。既明确了要求,又画出了红线,更抬出了卫氏李和市里的“尚方宝剑”,将项目的政治高度和潜在风险点得清清楚楚。下面各部门负责人心头都是一凛,尤其是那些平常有点“小动作”习惯的,更是暗自警醒:这项目是高压线,碰不得!李毅飞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冷静如常。他就是要用卫氏李的“高度关注”和巨额资金的双重压力,迫使多港镇这台机器,暂时按照他设定的轨道高效运转起来。至于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问题...他目光似无意地掠过钱有为低垂的头,暗忖:就让工作,再推进一段。发展是明线,也是最好的催化剂和检验剂。水流动起来,该沉淀的,总会显现。会议结束,众人带着不同的心思散去。李毅飞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略显破败的多港镇街道,手指轻轻敲击着窗台。250万已经落袋,卫氏李的“支持”空前高涨。但这仅仅是个开始。他必须利用好这暂时的“顺风局”,把刘庄项目这个“标杆”尽快、扎实地立起来,用看得见的进展和希望,牢牢稳住卫氏李,也凝聚起多港镇的人心。 第 64 章 利益驱使终露马脚 会议结束后,多港镇这台沉寂已久的机器,在李毅飞注入的巨额资金和高压指令下,开始发出生涩却加速运转的轰鸣。各部门负责人步履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违的、混合着期待与紧张的亢奋。400多万的资金,对于李毅飞心中那幅宏大的多港发展蓝图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的第一桶金。但他深知,在基层,等待“万事俱备”往往意味着永远无法启程。“做中学,边干边摸索!”李毅飞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略显破败的街景,心中默念着这句朴素的真理。发展,是硬道理,更是凝聚人心、打破僵局的唯一利器。他必须让这第一把火烧起来,而且要烧得旺、烧得稳。首要的突破口,就是刘庄水上生态园。这是计划的核心,也是能否赢得卫氏李持续信任、撬动更多资源的关键。他亲自把刘庄的几位负责人——支书刘老大、主任和其他两位委员——请到了镇政府小会议室。“刘支书,各位委员,”李毅飞开门见山,语气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导向性,“项目资金下来了,县里卫书记高度重视,市里孙市长也挂了号。现在,轮到我们刘庄动起来了。”他没有讲空泛的大道理,而是将焦点精准地投射到村民最切身的利益上。“发展,不能是少数人发财,必须是全村受益。否则,这发展就没有根,立不住,也走不远。”李毅飞的目光扫过略显局促的刘老大等人,清晰地看到他们眼中的认同。“我建议,”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如同落下一颗关键的棋子,“以村集体为主体,成立股份合作社!所有涉及项目征用的土地、滩涂、劳动力,都可以折算成股份。项目建成后,每年的收益,按股分红!让家家户户都成为股东,共享发展的红利。”他描绘着浙地区合作社模式的成功图景,“想想看,几年后,刘庄不再是穷窝窝,家家住新房,户户有存款,孩子上学、老人看病都不愁,这才是真正的小康!”李毅飞条理清晰地将合作社的运作模式、股权设置、收益分配、风险共担等核心细节一一阐述,甚至预判了村民可能提出的疑虑,给出了初步的解决方案。他的思路清晰得不像一个23岁的年轻人,倒像是个在农村工作多年的老手。刘老大等人听得频频点头,眼神越来越亮,原本的忐忑被一种实实在在的希望所取代。“李书记,您这法子好!公平,实在!我们回去就开村民大会,把章程议透,把人心拢齐!”刘老大激动地搓着手,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好!要快!”李毅飞强调,“合作社的章程要合法合规,手续要办齐全,这是根基,马虎不得。涉及的土地流转,一定要挨家挨户谈透,签好协议,把账算在明处,绝不能留下后患。记住,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也是凝聚人心的粘合剂。”随后,他示意其他委员先离开,单独留下了刘老大。办公室门关上,气氛变得更为凝重。李毅飞脸上的温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威严。“老刘,”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刘庄是咱们多港发展的头炮,只能响,不能哑!你这个带头人,肩膀上的担子重千斤。”刘老大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书记,您放心!为了村里老少爷们,我刘老大豁出去了!”“光有决心不够,要有智慧,更要有警惕性!”李毅飞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直射刘老大的心底,“合作社运作、土地流转、工程对接,每一个环节都要盯死!严格按照我们议定的规矩来,谁也别想搞特殊,打折扣!”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老刘,我提前给你打好预防针。这个项目,是卫书记亲自抓的‘一号工程’,是市里挂了号的‘政治任务’。谁要是敢把黑手伸进来,想从中渔利、吃拿卡要,甚至搞歪门邪道……那就是在砸多港的锅,挡卫书记的路!后果是什么,不用我多说吧?”他刻意抬出卫氏李这面大旗,既是震慑,也是给刘老大撑腰的底气。刘老大心头一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但更多的是被信任的沉重感和书记撑腰的硬气:“明白!书记!谁敢乱伸手,不用您发话,我们全村老少第一个不答应!大家伙儿都盼着这项目呢,都盯着呢!”“嗯,心齐就好。就怕窝里斗,便宜了外人。”李毅飞神色稍缓,但眼神依旧锐利,“回去后,工作推进要快,更要稳。遇到任何不对劲、不合理的地方,不管涉及到谁,第一时间直接向我汇报!我的电话24小时开着。记住,你背后站着的是镇党委政府,是县委卫书记!”“是!书记!”刘老大用力点头,带着沉甸甸的使命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离开了。李毅飞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他深知,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性的贪婪随时可能被激发。他需要刘老大这双眼睛,更需要他这份朴素的忠诚。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得比预想更快。仅仅三天后,李毅飞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急促地响起。来电显示:刘老大。“李书记!有…有情况向您汇报!”电话那头,刘老大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焦虑。“老刘,别急,慢慢说。遇到什么阻碍了?”李毅飞的声音沉稳依旧,仿佛早有预料。“不是我们村的事,是…是招标!”刘老大喘了口气,“书记,您知道这次中标的公司是哪家吗?”“招标工作由刘副书记具体负责,最终结果还没正式上报到我这里。怎么,有什么问题?”李毅飞明知故问,语气平淡,引导着刘老大说出关键信息。“问题大了!”刘老大几乎是在低吼,“我托城里的亲戚打听了,中标的那个‘宏图建设’,狗屁!成立还不到一个月!就是个空壳子!听说连个像样的项目经理都没有!办公地点都是租的临时场地!”李毅飞眼神一凝,但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哦?有这种事?你确定?”“千真万确!书记!更气人的是,原来参与竞标的‘多港诚信建筑’,那可是咱们县的老牌子了,王老板干了二十多年工程,口碑好得很!技术工人都是本地的熟手!结果,宏图这种空壳子中了,诚信落选了!这…这算哪门子事?”刘老大越说越激动,“还有,村里有人看见,刘副书记最近跟宏图那个姓赵的经理,三天两头往县城那个‘静雅轩’茶楼跑!书记,我这心里直打鼓啊!这项目要是交给这种公司,还能有好吗?”信息虽然零散,但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刘长河副书记与宏图建设关系匪浅,招标过程存在严重猫腻。“老刘,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李毅飞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记住,专心把你们村合作社和土地流转的工作做好、做扎实,这是根本。招标的事情,我来处理。记住我的话,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该打听的别打听,但该你盯住的环节,给我盯死了!有异常,立刻报告!”“是!书记!我明白!”刘老大听到李毅飞沉稳有力的回应,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放下电话,李毅飞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他按下了内部通话键:“吴主任,来一下。”办公室主任吴婷很快进来,这位三十多岁的风韵女干部现在做事比较干练,是李毅飞观察后认为相对可靠的人选之一。“吴主任,”李毅飞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似随意地问,“刘庄项目的招标工作,刘副书记那边进展如何了?中标单位定了吗?怎么没见正式报告?”吴婷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知道些风声,但作为办公室主任,她深知谨言慎行的重要性:“李书记,刘副书记…他这几天确实很忙,一直在跑招标后续的事情。中标单位…听说基本定了,是一家叫‘宏图建设’的公司。具体的…刘副书记可能觉得还没走完全部流程,所以还没正式上报。”“宏图建设?”李毅飞微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这家公司实力怎么样?以前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吴婷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好像…是家新公司。不过刘副书记提过,他们背景挺硬,效率很高。”她点到即止,但“背景挺硬”四个字,已经透露了很多信息。“哦?新公司?效率高是好事。”李毅飞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吴主任,你留意一下,刘副书记这几天的工作行程安排,特别是涉及项目对接的。另外,招标相关的所有文件流程,等他报上来后,第一时间送到我这里。”“好的,书记。”吴婷心领神会,知道书记这是要亲自过问,甚至可能不信任刘长河了,她立刻应下。吴婷离开后,李毅飞没有片刻迟疑,直接拨通了镇派出所所长张强的电话。张强是县局刚下派的干部,为人刚正,业务能力强,李毅飞通过几次治安整顿和突发事件处理,初步建立了工作互信。“张所,我是李毅飞。有件事,需要你协助秘密调查一下。”李毅飞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李书记,您指示!”电话那头,张强立刻回应。“关于刘庄水上生态园的中标单位‘宏图建设有限公司’。我需要你动用一切合规手段,查清楚几件事:第一,这家公司的真实背景,注册时间、法人代表、股东构成、实际控制人;第二,公司过往业绩,特别是主要人员的从业经历;第三,他们与镇上哪位领导,尤其是负责该项目的刘长河副书记,是否存在超出正常工作范畴的密切往来。记住,秘密进行,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打草惊蛇,但效率要高!有初步结果,直接向我本人汇报!”“明白!书记放心!我亲自去办!”张强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和书记的信任,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知道,年轻的书记这是要动真格的了。李毅飞对张强的能力有信心。基层派出所或许在侦办大案要案上资源有限,但查清一个本地新注册皮包公司的底细以及干部的社会关系,正是他们的强项。第二天下午,一份薄薄却份量十足的档案袋,由张强亲自送到了李毅飞手上。办公室门紧闭,窗帘拉上一半。“书记,都在这里了。”张强的表情带着一丝凝重和鄙夷。李毅飞拆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材料。第一页是宏图建设的工商注册信息扫描件:注册日期赫然就在招标公告发布前一周!注册资本500万,实缴为零!法人代表赵德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股东名单里还有一个名字引起了李毅飞的注意——某个人的小舅子!虽然股份占比不高,但关联性昭然若揭!后面几页是张强手下走访调查的结果:所谓的公司地址,就是一个挂名的小门面,平时根本没人;所谓的“项目经理”,是本地一个因偷工减料被几个工地拉黑过的包工头;所谓的“雄厚实力”,纯属子虚乌有。最关键的,是最后几张照片。拍摄地点显然是县城某高档小区地下车库和茶楼门口。照片的主角正是负责招标的刘长河副书记,而与他勾肩搭背、谈笑风生的,正是宏图建设的法人代表赵德柱!照片清晰度很高,甚至能看清赵德柱塞给刘长河一个厚厚信封的瞬间!还有几张,是刘长河与一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姿态亲密地进出酒店的场景。铁证如山!李毅飞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和意料之中的嘲讽。他放下材料,看向张强:“辛苦了,张所。证据链很完整。这件事,到此为止,所有原始证据封存好,严格保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外泄。”“是!书记!”张强肃然应道,他明白,书记这是要亲自操盘了。办公室只剩下李毅飞一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缝隙,在他年轻却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一道明暗分界线。他看着桌上那叠如同毒蛇般的证据,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而自信的弧度。“果然开始了…蝇营狗苟,鼠目寸光。”他低声自语,指尖在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上轻轻划过,“钱有为…看来你按捺不住了,想通过刘长河这条线,把手伸进锅里?还是说,这宏图本就是你的白手套?”新一轮的斗争,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裸。但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有一种棋局按预定轨道展开的掌控感。他本就要利用发展这条“明线”来搅动沉滓,让这些蛀虫自己浮出水面。现在,鱼饵刚下,就迫不及待咬钩了?正好!“反腐倡廉?呵,那就从多港镇,从我李毅飞手上,打响这第一枪吧!”他眼中锐气迸发。23岁的年纪,身兼副县长与镇委书记的重任,他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打掉几只基层的“苍蝇”,既是净化环境保障项目推进的必要手段,更是向上级、向卫氏李、也向那些暗中窥伺的人,展示自己雷霆手段和坚定立场的绝佳机会!这不仅仅是工作,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政治亮相!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负责刘庄项目的副镇长刘长河的内线,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刘副书记,招标工作进展如何了?请带着所有相关资料,包括中标候选单位的详细评审报告和拟中标通知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现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传来刘长河明显有些发紧的声音:“…好的,李书记,我…我马上整理好过来!”放下电话,李毅飞靠向椅背,双手交叉置于身前,眼神深邃如渊。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清晰可闻,仿佛战斗前的鼓点。猎物已经入网,猎手,准备收线。 第 65 章 借刀杀人 李毅飞站在办公室窗前,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窗台。桌上那份关于刘长河、宏图建设以及背后隐约浮现的钱有为影子的证据,冰冷而沉重。他年轻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浮躁,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静。直接以镇党委书记的身份拿下刘长河?当然可以。但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惊动更深处的钱为民,甚至可能让卫氏李觉得他年轻气盛、急于立威,反而心生芥蒂。更重要的是,刘长河的问题,只是多港镇沉疴痼疾的一个脓包,他需要一把更锋利、更“名正言顺”的刀,将这脓包连根剜起,并借此震慑所有宵小。“卫书记,”李毅飞拿起红色保密电话,声音平稳恭敬,“我是毅飞。刘庄试点项目有些新进展,中间遇到点情况,想当面向您汇报一下,您看下午方便吗?”他刻意用了“遇到点情况”,而非“发现问题”或“有人违纪”,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引起重视又不显告状。电话那头,卫氏李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哦?毅飞同志啊。下午三点吧,你过来。”下午,李毅飞准时踏入卫氏李那间象征着多水县最高权力的办公室。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将刘庄水上生态园项目的筹备进展、合作社成立情况、村民高涨的积极性,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地做了汇报,充分展现了项目正沿着卫氏李期望的“政绩快车道”高速推进。汇报完进展,他话锋自然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扰”和“谨慎”:“卫书记,项目推进总体顺利,不过……在招标环节,遇到一点小波折,也暴露出我们基层工作的一些不足。”卫氏李靠在宽大的皮椅里,手指敲着扶手:“哦?招标怎么了?有人不配合?”他首先想到的是阻力。“配合度倒是没问题。”李毅飞微微摇头,面露“痛心”,“是负责招标具体工作的刘长河副书记那边……听下面一些同志反映,还有村民代表担心,这次初步拟定的中标单位‘宏图建设’,似乎资质和经验有些……存疑。为了确保项目万无一失,也本着对组织负责、对您支持负责的态度,我让镇派出所那边,以核查企业背景、确保施工安全的名义,简单了解了一下宏图的情况。没想到……”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卫氏李的反应。卫氏李眉头微蹙,眼神锐利起来:“没想到什么?”李毅飞从公文包里取出那份档案袋,双手恭敬地放在卫氏李桌上,声音低沉了几分:“没想到,查到了刘长河同志身上。情况……比预想的要严重。”他没有说“违法违纪”,而是说“严重”,将评判权交给了卫氏李。卫氏李狐疑地拿起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材料。起初是宏图建设的空壳公司证据(注册时间、零实缴、虚假地址、劣迹包工头),他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当看到股东名单里“钱有为小舅子”的名字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再翻下去,是刘长河与宏图法人赵德柱在茶楼、地下车库勾肩搭背的照片,尤其是那张赵德柱塞厚信封的瞬间抓拍,清晰无比!最后几张刘长河与妖艳女子出入酒店的“作风照”,更是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混账!王八蛋!!”卫氏李猛地一拍桌子,怒发冲冠,脸色瞬间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他给予希望的“一号工程”,他通往更高台阶的“政绩阶梯”,眼看就要被这群蠹虫蛀空、搞砸!这哪里是在贪钱?这是在断他卫氏李的政治生命!是在掘他向上爬的根基!这比直接贪污县里的钱更让他无法容忍!一股被背叛和断送前程的暴怒瞬间吞噬了他。“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卫氏李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眼中杀机毕露,“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在我亲自抓的项目上,搞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找死!!”他此刻的愤怒,远超对**本身的痛恨,核心在于刘长河动了他的核心利益——升迁的希望。他深吸几口气,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但眼神依旧冰冷如刀。他没有征求李毅飞的意见,直接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语气森寒如冰:“根宝书记吗?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立刻!马上!”不到五分钟,县委常委、纪委书记嵇根宝一头雾水地匆匆赶来。他刚进门,就感受到办公室里压抑到极点的低气压和卫氏李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卫书记?”嵇根宝小心地问。卫氏李一个字都没说,只是将桌上那份李毅飞带来的档案袋,猛地推到他面前,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嵇根宝不明所以,拿起材料快速翻阅。越看,他的脸色越凝重,眉头锁得越紧。当他看到那些照片,尤其是行贿瞬间和作风问题时,额头也渗出了冷汗。他迅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更明白了卫氏李雷霆震怒的原因——这触及了卫书记最核心的逆鳞。他合上材料,看向卫氏李,斟酌着措辞:“卫书记,刘长河同志这…这简直是胆大包天,顶风作案!性质极其恶劣!严重损害了县委形象,破坏了‘一号工程’的严肃性!”他首先定调,点出问题的核心危害。“老嵇!”卫氏李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你是纪委书记!对这种证据确凿、明目张胆的**分子,对企图破坏县委重大决策部署、阻挠多水发展的害群之马,依纪依法,该怎么处理?!”嵇根宝心领神会,腰杆挺直,声音斩钉截铁:“根据《纪律处分条例》和相关规定,刘长河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证据链清晰完整,必须立即对其采取‘双规’措施!彻查到底!同时,对涉及此案的其他人员,如宏图建设的赵德柱、以及材料中反映出的可能涉案的钱大勇副镇长、镇纪委章关等,视情节一并立案审查,绝不姑息!”卫氏李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寒光四射:“好!就按你的意见办!行动要快!要准!要狠!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结果!记住,这不是普通的违纪,这是破坏全县发展大局、对抗县委领导的政治事件!要办成铁案!该清除的毒瘤,一个不留!”“政治事件”四个字,给此案定了最高调性,也堵死了任何可能的说情或阻挠。“是!卫书记!我亲自部署,立刻行动!”嵇根宝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也明白这是卫书记的雷霆之怒,更是自己必须完成的政治任务。他拿起档案袋,敬了个礼,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带着肃杀之气。而此刻,风暴眼中的刘长河,对此一无所知。他正躺在县城一家高档洗浴中心的包房里,身边是宏图建设的赵德柱和两个浓妆艳抹的陪侍小姐。烟雾缭绕,酒气熏天。“刘书记,您放心!手续都走得差不多了,过两天正式公告一发,这项目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李毅飞那小毛孩子,懂个屁工程!还不是得靠您掌舵?”赵德柱谄媚地递上一支高档香烟。刘长河惬意地吸了一口,吐出烟圈,脸上带着酒色财气熏染的得意和一丝对李毅飞的不屑:“哼,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仗着从上面下来,就指手画脚?他让我去汇报?汇报个屁!招标的事,老子说了算!他敢动我?王成贵那老狐狸现在怂了,但老子也不是吃素的!真把我惹急了,我就带着人倒向王成贵,看他李毅飞在镇里怎么玩得转!光杆司令一个,还想翻天?”他沉浸在“拿捏”了项目、背后又有钱有为撑腰、甚至能反制李毅飞的幻想中,完全没意识到,一张由李毅飞精心编织、借卫氏李这把全县最锋利的刀挥出的天罗地网,已经罩向了他的头顶。雷霆行动,迅疾如风!翌日上午,多港镇党委政府常务会议准时召开。李毅飞端坐主位,神情肃穆,正在听取各部门关于刘庄项目配套工作进展的汇报。会议室内气氛略显凝重。突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县纪委副书记亲自带队,四名身着黑色夹克、表情冷峻的纪检干部,在镇党政办主任吴婷略显紧张和震惊的引导下,径直走了进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会议室落针可闻。为首的那位县纪委副书记没有看任何人,直接走到李毅飞面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彻全场:“毅飞书记,我们是县纪委的。奉根宝书记指示,前来执行任务。”他出示了相关证件和文件。李毅飞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和“意外”,他站起身,微微颔首:“好的,请便。”没有多余的话,姿态端正,配合组织的态度无可挑剔。县纪委副书记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坐在李毅飞左下首、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刘长河。“刘长河同志!”纪委副书记的声音冰冷,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刘长河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强作镇定:“到…到!”“经长林县纪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并报县委批准,现对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组织调查!”话音刚落,两名身材高大的纪检干部已经一左一右站到了刘长河身边,无形的压力瞬间将他笼罩。刘长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绝望。他下意识地看向李毅飞,却只看到一张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年轻脸庞。与此同时,另外两名纪检干部也迅速走向后排,目标明确:“钱大勇同志!”“章关同志!”“请你们也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副镇长钱大勇(钱有为的堂弟,在材料中显示与宏图有资金往来)和镇纪委书记章关(严重失职,甚至可能参与掩盖),同样面无人色,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章关被带走更是极具讽刺意味——管纪律的自己先倒了!整个过程,干脆利落,前后不到三分钟。三名在镇上颇有分量的干部,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带离了会场。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手段惊呆了!有人倒吸冷气,有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更多的人则是脸色煞白,目光惊惧地偷偷瞟向主位上的李毅飞。王成贵更是如坐针毡,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看得清清楚楚,被带走的刘长河、钱大勇、甚至那个章关,都是当初紧跟在他身后,与李毅飞唱对台戏的核心力量!这才几天?就被连根拔起!李毅飞这手段……太狠!太快了!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最近夹起尾巴做人,甚至可能主动示好,今天被带走的名单里,绝对少不了他王成贵!一股透骨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李毅飞缓缓坐回主位,目光沉痛而锐利地扫过全场每一张惊魂未定的脸。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感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同志们!”他开口了,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刚才这一幕,令人痛心!更令人警醒!”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不是为了发泄愤怒,而是为了震慑人心,“刘长河、钱大勇、章关!就在几天前的会议上,我还三令五申!项目资金来之不易,是卫书记亲自关心、市里挂了号的!要求大家管好自己,管好手下的部门和人员,同心同德,把心思都用在发展上,用在为多港镇老百姓谋福利上!”他的语气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然而!他们呢?!他们干了什么?!他们把手伸向了哪里?!伸向了我们多港镇的未来!伸向了老百姓的希望!伸向了卫书记亲自抓的‘一号工程’!他们不是在捞钱,他们是在掘断我们多港镇好不容易盼来的发展根基!是在砸碎全镇上下为之奋斗的饭碗!”“对于这样的害群之马,这样的违法犯罪分子,”李毅飞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县委卫书记的态度是零容忍!是绝不姑息!镇党委政府的态度,同样是发现一个,清除一个!绝不手软!无论涉及到谁,无论他背后站着谁!”他最后一句“无论背后站着谁”,声音刻意加重,目光似无意地扫过王成贵煞白的脸,也扫过其他几个可能心存侥幸的人,如同冰锥刺骨。“在座的每一位,”李毅飞放缓了语气,但威压更甚,“都要以此为戒!深刻反思!把自己的小心思收起来!把不该伸的手缩回去!把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多港镇的发展,容不得半点沙子!谁要是再敢以身试法,刘长河他们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会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李毅飞这番恩威并施、杀伐果断的讲话震住了。年轻的书记,此刻展现出的铁腕手段和强大气场,与他的年龄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恐惧、敬畏、警醒……复杂的情绪在每个人心中翻腾。不少人暗暗发誓,以后工作一定要加倍小心,绝不敢再动歪心思。“现在,部署下一项工作!”李毅飞没有沉浸在肃杀的气氛中,迅速将话题拉回正轨,展现出极强的控场能力和目标导向,“鉴于原中标单位‘宏图建设’存在严重资质造假及行贿问题,经镇党委研究决定,并报县委卫书记同意,本次刘庄水上生态园项目招标结果作废!所有程序推倒重来!”他的指令清晰而有力:“第一,由新任命的项目监督小组负责,立即对前期所有参与投标的单位资质、标书进行重新审核!凡有任何疑点、任何关联不清、资质不符者,一律取消资格!宁缺毋滥!”“第二,重新发布招标公告!标准比上次更高、要求比上次更严!重点考察企业的真实实力、过往业绩和本地化服务能力!”“第三,招标全过程,接受镇纪委、县纪委以及全体干部群众的监督!所有环节,公开透明!我要的是一个干干净净、能打硬仗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第四,刘庄村的合作社筹备和土地流转工作,按原计划加速推进!不得因此事延误!这是根本!”一连串的命令,条理分明,雷厉风行。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政治地震后,李毅飞迅速稳定局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发展这个核心任务上,展现出超乎年龄的沉稳和掌控力。会议结束,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王成贵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会议室,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李毅飞独自留在会议室,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略显萧瑟的镇政府大院。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年轻却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一场风暴被他借势引导,以雷霆手段平息。刘长河这颗毒瘤被剜除,钱有为的触角被斩断一臂,王成贵被彻底震慑,镇里的风气为之一肃。但这只是开始。钱有为绝不会善罢甘休,卫氏李的“支持”也并非毫无代价。刘庄项目必须尽快、扎实地立起来,用实实在在的进展,来巩固这来之不易的局面,也为下一轮可能更激烈的博弈,积累足够的筹码。“水搅浑了,鱼也惊了。”李毅飞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自信的弧度,“那就看看,接下来,是沉底的泥沙先暴露,还是更大的鱼,忍不住要咬钩了。”他的眼神投向远方,那里是正在孕育希望的刘庄村。 第 66 章 让水再浑一些 刘长河一伙被县纪委雷霆带走,如同寒风扫过多港镇。尘埃落定后,镇上风气为之一清。那些混日子的噤若寒蝉,吃拿卡要的要么被清退,要么夹紧了尾巴。在李毅飞注入的资金和高压威慑下,镇政府这台生锈的机器,终于开始高效运转起来。刘庄水上生态园项目换上硬茬施工队,进度一日千里,远超预期。李毅飞每天听汇报,却很少亲临现场指手画脚。他办公室墙上挂着八个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深谙此道,任务交给靠谱的人,就给足信任和空间,只看结果。但谁要敢学刘长河,想伸手捞钱,那下场绝不仅仅是滚蛋那么简单。李毅飞的手段,镇上没人敢小瞧。多港镇的发展列车,总算驶上了李毅飞预设的轨道,局面初稳。但这远不是终点。年轻的书记站在办公室窗前,目光却已越过略显生机的多港镇,投向整个多水县那更深、更浑的水域。“水还不够浑啊…”李毅飞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玻璃窗。卫氏李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势力盘根错节,拔掉一个刘长河,根本动不了筋骨。堡垒要从内部攻破。要让这庞然大物倒塌,必须让它内部先乱起来,让贪婪和猜忌的毒蛇互相撕咬,把那些见不得光的污秽都晒在太阳底下!他敏锐地察觉到,卫氏李和他的心腹、常务副县长钱有为之间,因为刘长河栽了,已经裂开一道细微却危险的缝。钱有为折了个重要棋子,卫氏李则对钱有为的“管教不力”和可能存在的野心心生不满。只是双方都还在忍,维持着表面的和气。“是时候,再添一把火了。”李毅飞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这把火,要烧得旺,烧得隐秘,更要烧得卫氏李心痒难耐,烧得钱有为如坐针毡!而且,得是光明正大、无懈可击的阳谋。2012年11月16日,清晨。一辆黑色帕萨特驶入长林县委大院。李毅飞下车,步履沉稳地走向县委书记卫氏李的办公室。时间还早,走廊静悄悄的。“李县长,您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卫氏李的秘书徐月,二十七八岁模样,容貌姣好,气质干练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妩媚,站在秘书室门口。她穿着合身的职业套裙,笑容得体,眼神却带着审视。李毅飞脑中闪过前世的传闻:卫氏李贪财好色,有“曹贼遗风”。眼前这位徐秘书,更是卫氏李身边不可或缺的“大管家”兼“红颜知己”,县里许多见不得光的“门路”,都得经她的手。“徐秘书早。”李毅飞微微颔首,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和卫书记约了汇报工作。”“书记还没到,您先到这边喝杯茶稍等,书记到了我立刻通知您。”徐月笑容温婉,侧身引李毅飞进了旁边装潢考究的秘书室。她清楚卫氏李现在对这位年轻的副县长兼镇委书记有多看重,丝毫不敢怠慢。“有劳。”李毅飞在沙发上坐下。徐月亲自泡了杯上好的龙井。办公室只剩他一人。他端起茶杯,没喝,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窗外,大脑却在高速运转。“贪婪…是驱动他们最有效的燃料。”李毅飞心中冷笑。他精心设计的“添火”计划,核心就是精准投喂卫氏李最渴望的东西——更大的政绩!整个过程,他每一步都将走得堂堂正正:汇报工作、争取资源、拜访上级…全是分内之事。然而,正是这种“光明正大”,配合卫氏李自身膨胀的野心和贪婪,以及钱有为的猜忌与不甘,才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最终引爆他想要的内斗。即使日后有人复盘,也绝难将源头指向他李毅飞。阳谋,才是最高明的刀!半小时后,徐月轻轻敲门:“李县长,书记到了,请您过去。”“好的,谢谢。”李毅飞起身,理了理衣襟,走向那扇厚重的木门。“毅飞,这么早?坐!”卫氏李刚脱下外套,脸上带着晨起的慵懒,看到李毅飞,挤出笑容招呼。他对这个能带来“政绩”的年轻人,确实多了份“自己人”的亲近感。“卫书记,”李毅飞坐下,腰背挺直,开门见山,“今天时间紧,先汇报多港镇近期工作,然后得赶去省城。”“去省城?”卫氏李端保温杯的手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毅飞老弟,你这是…去省里办事?”称呼悄然拉近。“是,书记。”李毅飞语气沉稳,带着一丝“寻求突破”的诚恳,“多港镇发展步入正轨,但资金缺口还是大。县里市里都紧。不能干等,得主动出击。想去省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申请点专项资金,或者拉一两个有实力的企业来考察。”他说的是实情,但“碰碰运气”四字,用得极其微妙。卫氏李眼睛瞬间睁大!握着杯子的指节发白,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去省里“碰运气”?那是随便能“碰”的地方吗?李毅飞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去“碰运气”,背后的潜台词,让卫氏李心跳都漏了一拍!“毅飞老弟!”卫氏李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试探,“你在省里…有门路?”他死死盯着李毅飞的脸。李毅飞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不确定”和“谨慎”:“书记,实不相瞒,以前在部委工作,认识一些省里相关部门的同志,算有点旧交情。但这年头,人走茶凉。成不成,我不敢打包票。”他叹了口气,带着“尽力而为”的无奈,“不过,总得试试。万一成了,不仅解多港的急,对咱们整个多水县也是大助力。失败了,就当出去开开眼,回来接着干。”这番话滴水不漏:承认有“旧交情”,但强调“人走茶凉”、“不敢打包票”,既给卫氏李留下巨大想象空间,又给自己留足退路。更重要的是,把多港镇的利益和多水县的发展绑在一起,让卫氏李无法拒绝。果然,卫氏李脸上瞬间堆满狂喜!他大手一挥:“好!毅飞老弟,你有这份为多水奔走的心,县委县政府全力支持!你尽管去!差旅费用,县里全报!发票交给小徐!”他看李毅飞的眼神,像看一座移动的金矿!李毅飞在省里的“旧交情”,就是他卫氏李通往高处的“敲门砖”!“感谢卫书记支持!我稍作安排就出发。省城有任何进展,第一时间向您汇报。”李毅飞起身,恭敬说道,再次强调“及时汇报”。“好!好!路上注意安全!等你好消息!”卫氏李亲自送到门口,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毅飞坐进那辆低调的黑色帕萨特。这是他用自己的钱买的,25万左右,体制内常见款,干净低调,省去是非。细节见真章。车子驶向省城。窗外景物飞退,李毅飞眼神愈发深邃沉静。饵已抛出。现在,他要去省城,编织一张更华丽、更能让卫氏李疯狂的“关系网”。中午十二点,省城,一个闹中取静的高档小区。李毅飞用钥匙打开一套大平层的门。这是他在校时就买的产业,位置绝佳,极少入住。楼下简单吃了碗面,李毅飞回家洗漱,换上行政夹克,镜中人俊朗沉稳,23岁却已透出主政者的气度。下午两点整,李毅飞准时出现在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大楼前。他从容递上证件,被引至综合规划处处长庄稼官办公室外。“请进。”沉稳的声音传出。李毅飞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尊重,主动伸出双手:“庄处长,您好!我是多水县李毅飞。非常感谢您百忙之中拨冗相见!”办公桌后,一位五十岁上下、气质儒雅却目光炯炯的男子起身,正是庄稼官。他绕过桌子,热情握手:“哎呀,毅飞同志!久闻大名!快请坐!都是一个系统出来的,别客气!你在部委主导的‘火眼金睛’系统,可是我们省里乃至全国的宝贝!筛掉多少华而不实的项目,省了多少钱,提高了多少效率!领导们提起你都赞不绝口!早想见见你这青年才俊了!”庄稼官绝非客套。“火眼金睛”系统运用前沿技术,在重大项目审批和风险评估上作用巨大,是实打实的政绩标杆。这份资历,让李毅飞在发改系统内有无形声望。“庄处长过奖了。”李毅飞谦逊一笑,“那都是过去在领导和团队支持下做的工作。现在回江省扎根基层,更要脚踏实地,向您和各位领导学习。为家乡出力,义不容辞,恳请领导多关照支持我们基层。”寒暄过后,李毅飞切入正题。他将多港镇刘庄水上生态园项目作为试点,以点带面、辐射带动的思路,条理清晰、数据详实地汇报,同时递上精心准备的《多港镇乡村振兴与产业融合发展实施方案》。庄稼官接过方案,专注翻阅。办公室安静下来。李毅飞气定神闲。时间流逝。庄稼官时而凝神,时而点头,时而沉思。方案思路清晰,目标明确,措施务实,前瞻又立足实际,“试点先行”、“生态优先”、“利益联结”等核心原则,精准契合当前政策。那份沉稳务实的作风,在基层材料中罕见。“好!非常好!”庄稼官合上方案,眼中满是赞赏,“毅飞同志,方案非常扎实!思路清晰,重点突出,操作性强!‘以点带面’和‘利益联结机制’很有创新推广价值!完全符合省里支持重点乡镇突破发展、打造乡村振兴示范点的精神!”他沉吟片刻,果断道:“这样,毅飞。你们这试点立意好,基础不错,省发改委理应支持!综合处协调一部分乡村振兴专项资金,优先向多港镇倾斜!”他拿起内线电话,“小张,接省交通厅乡村道路建设处王处长…对,现在。”电话接通,庄稼官直接说:“老王,我发改委老庄。推荐个好项目!多水县多港镇乡村振兴示范点,方案我看过,非常扎实!对,就是搞出‘火眼金睛’的李毅飞同志在抓…他现在是多水副县长兼镇书记…他们道路配套需求迫切,你们厅今年的‘四好农村路’提质增效工程指标,优先考虑支持一下?…好!太好了!回头让毅飞同志直接对接!谢了老王!”挂断电话,庄稼官笑道:“搞定了!交通厅王处答应优先考虑你们道路项目。毅飞,你这可是给省里送来了高质量的示范苗子!”李毅飞心中一定,由衷感激:“太感谢庄处长了!您和王处长的支持,解了我们燃眉之急,是强心针!多港镇上下铭记于心!”他随即真诚邀请:“庄处长,晚上方便吗?给我个略尽地主之谊的机会?地方您定,或我安排个清净处?”庄稼官爽朗一笑:“哈哈,别人的饭局可以推,你李毅飞的饭,必须吃!不然老王得念叨死我!”“‘老王’,王衡处长?”李毅飞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疑惑”。“哈哈,晚上聊!地方嘛…”庄稼官想了想,“就‘静庐’吧,安静,菜不错。六点半?”“好!静庐,六点半!准时恭候!”李毅飞面上不露分毫,恭敬告辞。走出省发改委大门,午后阳光有些刺眼。李毅飞没立刻走,站在台阶上,拿出手机,拨通卫氏李办公室电话。徐月接的。“徐秘书,麻烦转告卫书记,我刚从省发改委庄处长办公室出来。庄处长对我们多港镇方案非常认可!初步同意协调专项资金支持!另外,庄处长亲自帮忙联系了省交通厅王处长,对方也答应优先考虑我们道路项目!晚上庄处长还要一起吃饭细谈。”李毅飞声音清晰平稳,带着“汇报喜讯”的振奋。他不直接找卫氏李,打给徐月,就是要让这位“大管家”第一时间,用她的方式,把这爆炸性的“喜讯”传递给卫氏李。间接,往往更震撼。果然,电话那头,徐月的声音透出难以置信的激动:“真…真的?太好了!李县长!我…我马上汇报卫书记!您…您太厉害了!”她完全能想象卫氏李的反应!挂断电话,李毅飞嘴角那抹掌控一切的冷冽弧度再次浮现。饵已投下,裹着“省发改委处长亲自认可牵线”、“省交通厅处长优先支持”的华丽糖衣!这分量,足以让卫氏李疯狂!他坐进车里,启动引擎。下一步,赴约静庐,将这“庞大关系网”的幻象编织得更加真实诱人。多水县,县委书记办公室。卫氏李听完徐月激动得语无伦次的转述,猛地从老板椅上弹起!脸色涨红,呼吸急促,在办公室里来回疾走,双手因极度兴奋而颤抖!“好!好!好一个李毅飞!!”他连吼三声好,眼中闪烁着狂喜和志在必得的光芒!“省发改委处长亲自接见、当场拍板、还联系交通厅?!晚上一起吃饭?!这关系…这能量…!”他无比庆幸自己对李毅飞的支持!简直是捡到稀世珍宝!李毅飞在省里的关系网之深、能量之大,远超想象!这哪是“旧交情”?分明是通天大道!“加大支持!不惜一切代价加大支持!”卫氏李几乎是吼出来的,对着徐月下令,“告诉财政局,多港镇项目,资金优先保障!告诉各局委办,李毅飞的事,就是县委县政府头等大事!谁敢拖后腿,我扒了他的皮!”他仿佛看到,依托李毅飞这条“省里直通线”,资金、项目、政策将源源不断涌入多水县,所有政绩,都将记在他卫氏李的功劳簿上!通往更高位置的阶梯,从未如此清晰!狂喜之下,卫氏李内心深处对钱有为那点因刘长河而产生的不满和猜忌,瞬间放大!钱有为算什么东西?也配跟能带来如此巨大资源的李毅飞比?他甚至盘算,等李毅飞从省城满载而归,该考虑再给李毅飞加担子,同时…好好敲打那个碍眼的钱有为了。 第 67 章 宴饮之间定计谋 傍晚六点,省城“静庐”私房菜馆古朴雅致的门庭前,一辆黑色帕萨特悄然停驻。李毅飞推门下车,一身挺括的深色西服在暮色中更显沉稳。他提前半小时抵达,既是礼节,也是习惯——掌控全局,始于掌控时间。后备箱里,静静躺着两箱年份茅台和几条软中华。这是李毅飞上任后便养成的习惯,自掏腰包备下的“战略物资”。身处行政序列,尤其是基层主官,迎来送往、沟通协调是常态。烟酒非必需,却是某些场合下迅速拉近距离、表达诚意的“润滑剂”,分寸拿捏得当,便是助力而非负担。六点整,李毅飞已站在静庐门口最显眼的位置,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地扫视着车流。六点十分,一辆黑色奥迪A6平稳驶来。李毅飞立刻迎上前几步,笑容得体:“庄处,王处,欢迎欢迎!”车上下来两人,正是省发改委综合规划处处长庄稼官和省交通厅乡村道路建设处处长王永军。庄稼官依旧儒雅,王永军则身材微胖,面相和善,带着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精明。“毅飞同志久等了吧?”庄稼官笑着握手。“应该的,庄处、王处里面请。”李毅飞侧身引路。然而,庄稼官却摆摆手,目光投向马路尽头:“不急,再等一位贵客。”李毅飞心中微动,面上不露分毫,笑容依旧:“好,听您安排。”他敏锐地意识到,今晚的饭局规格,恐怕比预想的还要高。能让庄稼官亲自等候的“贵客”,分量绝对不轻。约莫五六分钟后,一辆低调却透着厚重感的黑色迈巴赫S级轿车无声地滑停在静庐门前。司机迅速下车拉开后座车门。庄稼官立刻上前一步,脸上笑容更盛,带着几分亲近:“沈总!欢迎欢迎!路上辛苦了!”一位约莫五十出头、身着考究休闲西装、气质沉稳中带着一丝锐利的男子迈步下车。他面容清癯,眼神深邃,随意扫视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势。此人正是江省乃至全国都颇具影响力的水产养殖与加工巨头——“水生集团”的掌舵人,沈天鹏!“老庄,王处,让你们久等。”沈天鹏声音平和,与庄稼官、王永军显然熟稔,目光随即落在李毅飞身上,带着一丝审视。“沈总,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青年才俊,多水县副县长兼多港镇党委书记,李毅飞同志。”庄稼官连忙介绍,又对李毅飞道:“毅飞,这位是咱们江省民营企业的标杆,水生集团的沈天鹏沈总。”“沈总您好!久仰大名!我是李毅飞,非常荣幸能见到您!”李毅飞上前一步,双手伸出,态度恭敬却不谄媚,眼神清澈坦荡。沈天鹏伸出手与李毅飞轻轻一握,目光在他年轻得过分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归于平淡。他微微颔首:“李书记,年轻有为。”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显然并未将这位年轻的基层干部太放在心上,只当是庄稼官带来认识一下的“陪客”或买单人。众人进入李毅飞早已预订好的“听雨轩”包间。房间布置雅致,古色古香,氛围极佳。李毅飞迅速进入角色,化身最称职的“服务生”,招呼服务员上茶、安排座位,动作流畅自然,毫无滞涩。“庄处,王处,沈总,咱们今天小酌几杯?”李毅飞征询意见,得到默许后,他示意服务员将自己带来的茅台拆箱。当两瓶经典的白瓷瓶飞天茅台被摆上桌时,沈天鹏的目光再次在李毅飞脸上停留了一下——这年轻人,准备倒是充分。李毅飞亲自执壶,为三位贵客斟满晶莹的酒液,最后才给自己倒上。动作沉稳,不疾不徐。庄稼官适时地给了李毅飞一个眼色。李毅飞心领神会,立刻端起酒杯站起身,姿态谦逊而真诚:“庄处,王处,沈总,非常感谢三位领导、前辈百忙之中赏光!晚辈李毅飞,初到江省基层工作,深感责任重大,也深知基层发展不易。今天能有机会聆听三位高见,学习请教,是毅飞的福分。这杯酒,我敬三位!一是感谢庄处、王处对我们多港镇发展的大力支持!二是感谢沈总拨冗莅临!三是表达晚辈对三位前辈的敬意!我干了,三位领导随意!”说罢,仰头将杯中近一两的高度白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面不改色。沈天鹏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23岁的副处级本就罕见,这份在酒桌上不卑不亢、言辞得体、行动干脆的做派,更显其沉稳老练,远超同龄人。他端起杯,也抿了一口,算是回应。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瓶茅台很快见底,气氛也在酒精和庄稼官、王永军的刻意引导下逐渐热络起来。李毅飞始终扮演着恰到好处的倾听者和服务者角色,只在关键处补充说明,分寸拿捏得极好。“沈总,”庄稼官看时机成熟,笑着将话题引向李毅飞,“您可别小看我们毅飞同志年轻。他可是咱们发改委系统里一颗耀眼的新星!在部委时主导开发的‘火眼金睛’项目评估系统,全国推广,功劳簿上可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且啊,说起来,毅飞跟您还是校友呢!”“哦?”沈天鹏放下筷子,看向李毅飞,这次是真的来了兴趣,“校友?李书记也是燕大的?”“是的,沈总。”李毅飞态度恭敬地回答,“我是07级本科,11年毕业,本硕博都在燕大,师从路国才教授、夏叶俞教授和宗叶教授。”他特意点出了三位在学术界和管理学界都德高望重的导师名字。“路国才?!”沈天鹏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打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路老师?!你是路老师的学生?!”“是的,沈总。路老师是我本科的宏观经济学导师,也是我硕士和博士阶段的联合导师之一。”李毅飞也被沈天鹏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有些意外。“哎呀!”沈天鹏猛地站起身,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刚被李毅飞添满的酒,二话不说,仰头就干了下去!动作豪迈,与刚才的沉稳判若两人!他放下杯子,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狂喜”的热情,指着李毅飞:“小师弟!你怎么不早说啊!路老师也是我硕士阶段的恩师!当年在燕大,我跟着路老师做了两年课题!路老师严谨治学、提携后进的风骨,至今难忘!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峰回路转!气氛瞬间爆炸!李毅飞也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真挚的惊喜:“原来沈师兄也是路门弟子!失敬失敬!刚才不知情,多有怠慢!这杯酒,我敬师兄!”他也立刻满饮一杯。两人之间的疏离感瞬间被“同门之谊”冲得烟消云散。接下来的交谈,气氛彻底变了。沈天鹏仿佛换了个人,从高冷总裁变成了热情健谈的师兄。他不再端着架子,兴致勃勃地谈起燕大往事,说起路国才教授的轶事,提到几位如今已身居高位的同门师兄弟现状,言语间充满了对师门的自豪感。他甚至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和“炫耀”的意味,贱兮兮地提到:“小师弟,你知道吗?咱们的老书记现在就在咱们江省任职呢!老书记在工作之余,还念叨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学生呢!”李毅飞心中了然,这位“老书记”就是现任的江省二把手,恐怕这才是沈天鹏来江省发展的关键之一。他适时地表现出对师门长辈的敬仰和关心,与沈天鹏的交谈越发投机。酒酣耳热之际,庄稼官笑着提起了正事:“沈总,您看,咱们小师弟在基层可是干得有声有色,多港镇那个试点方案,非常有潜力!就是起步阶段,资金这块缺口不小。我们发改委这边,综合司初步考虑,特批1000万的专项资金,支持这个示范点建设!”王永军也立刻跟进:“庄处都这么大力支持了,我们交通厅也不能落后!毅飞同志,你把你们镇里路网升级改造的具体需求和申请报告尽快递上来!别的我不敢打包票,但纳入今年‘四好农村路’提质增效重点工程,优先保障资金落地,我王永军给你立个军令状!”他拍着胸脯保证,既是给庄、沈面子,也是对李毅飞“路门小师弟”身份的认可。沈天鹏听得连连点头,看向李毅飞的眼神充满了“自己人”的欣赏:“好!好!庄处、王处支持力度这么大!我这做师兄的,更不能袖手旁观了!”他大手一挥,直接问道:“小师弟,你们那个项目,具体还缺多少?需要什么样的配套?说说看!”李毅飞心中早有预案,条理清晰地将多港镇的发展规划、刘庄试点的进展、水产养殖和深加工的潜力,以及资金缺口和配套需求,简明扼要地阐述了一遍。他重点强调了项目的可持续性和对当地百姓增收的带动作用。沈天鹏听得频频点头,最后拍板道:“这样,小师弟!你这个项目思路清晰,前景我看好!我们水生集团,可以在多港镇投资建设一个现代化的水产育苗基地和一个配套的深加工厂!第一期投资不低于5000万!土地、政策方面,需要县里、镇里协调支持。技术、市场、品牌,我们集团负责!咱们师兄弟联手,把多港镇打造成咱们江省乡村振兴的一个标杆!你看怎么样?”他这既是商业投资,更是对“路门”师弟的鼎力支持!5000万!水生集团!现代化基地和深加工厂!这份厚礼远超预期!饶是李毅飞心志坚韧,此刻内心也涌起巨大的波澜和由衷的感激:“沈师兄!这…这真是太感谢了!您的支持,简直是雪中送炭!我代表多港镇全体干部群众,感谢您!”他再次郑重举杯。沈天鹏哈哈大笑,与李毅飞碰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师兄弟,就该互相扶持!干了!”觥筹交错间,李毅飞看着眼前热烈融洽的场景,听着庄处长、王处长的鼎力支持,感受着沈天鹏这位商界巨擘的倾力相助,一个更加大胆、更加犀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清晰成型!“卫氏李…钱有为…”他心中默念,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你们那个看似铁板一块的利益团体,真的就无懈可击吗?贪婪的**之下,必然充斥着腐朽和裂隙!沈师兄这5000万的投资和省里的千万级支持,就是一块巨大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蛋糕!当这块足以改变多水县格局、带来滔天政绩和利益的蛋糕砸下来时,你们内部…还能保持团结吗?”他仿佛已经看到,在巨大的利益诱惑和分配不均的刺激下,卫氏李、钱有为以及他们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合伙人”之间,那本就存在的裂痕将被瞬间撕裂、扩大!贪婪会驱使他们疯狂地扑向蛋糕,同时也会疯狂地撕咬身边的“同伴”!“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李毅飞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入喉中,却让他思维更加清晰冷静,“当你们为了分赃不均而狗咬狗的时候,那些藏污纳垢的角落,自然会暴露在阳光之下。而我,只需要静静地站在岸上,看着你们…在**的泥潭里,挣扎沉沦。”他脸上浮现出温和谦逊的笑容,再次起身为三位贵客斟酒。那笑容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城府和一张已然撒向多水县权力核心的、无形的巨网。网中诱饵已投下,只待群鱼争食,自相残杀! 第 68 章 巨饵落水多水乱 2012年11月18日,清晨。深秋的寒意裹挟着长江湿冷的水汽,侵袭着多水县。天空虽万里无云,阳光却显得苍白无力,照在身上带不来多少暖意。李毅飞驾驶着他的黑色帕萨特,平稳地驶入县委大院。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冷意,他脸上是惯常的沉静,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洞悉风暴将至的了然。昨夜返程已晚,他只给卫氏李发了条简讯:“书记,省城之行有重要进展,明早十点当面汇报。”信息简短,却足以让电话那头的人彻夜难眠。十点整,李毅飞准时踏入县委大楼。县委书记秘书徐月早已等在电梯口,这位妆容精致的“大管家”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热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李县长,您可算回来了!书记一直在办公室等您,茶都续了好几杯了。”她亲自引路,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言语间透露出卫氏李的急切。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卫氏李果然没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焦躁地在窗前踱步。听到动静,他猛地转过身,眼中布满熬夜的血丝,但更多的是灼热的期待:“毅飞老弟!回来了?快坐!情况怎么样?”他甚至没等李毅飞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李毅飞在对面坐下,腰背挺直,脸上带着一丝“不负所托”的振奋,语气平稳却字字千钧:“书记,省发改委庄处长那边,对我们的试点方案非常认可!综合处特批了1000万的专项资金,支持刘庄项目及后续的乡村振兴示范建设!”卫氏李眼中精光爆闪,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一千万!这已经远超他的预期!但李毅飞的话还没完:“省交通厅乡村道路建设处的王永军处长也表态了,只要我们按程序提交路网升级改造的具体需求和申请报告,立即纳入今年‘四好农村路’提质增效重点工程,资金优先保障,确保落地!”卫氏李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了!路网!这是发展的命脉!李毅飞竟然连交通厅都打通了?!然而,真正的核弹还在后面:“最主要的,”李毅飞微微一顿,清晰地看到卫氏李喉结滚动了一下,“水生集团的沈天鹏沈总,经过深入洽谈,决定在我们多港镇投资建设一个现代化的水产育苗基地和一个配套的深加工厂!第一期投资,不低于5000万!”“五…五千万?!”卫氏李失声惊呼,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李毅飞,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而剧烈颤抖,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破音:“毅飞老弟…你…你是不是多说了个零?!是五百万还是五千万?!”他感觉一阵眩晕,巨大的幸福感夹杂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冲击着他。他在多水县经营多年,深知从省里要项目、拉投资有多难!市里那些关系,顶多让他捞点小油水,或者在人事上占点便宜,像这种动辄千万级别、而且是来自全国性巨头的直接投资,他想都不敢想!这已经不是政绩,这是通天梯!是把他卫氏李的名字直接刻在省领导功劳簿上的金钥匙!“书记,是五千万,第一期。”李毅飞语气笃定,再次确认了这个天文数字,“沈总非常看好多港镇的潜力和我们规划的可持续性。不过,”他话锋一转,点出关键,“沈总也明确提出了要求,项目用地的征收补偿、以及‘三通一平’等基础配套工作,需要县里和镇里全力保障,确保无障碍推进。”“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卫氏李几乎是吼出来的,激动地在办公室里来回快走,双手用力挥舞着,仿佛要驱散那巨大的不真实感,“毅飞!你立了大功!天大的功劳!征地!配套!县里倾家荡产也给你搞定!谁敢在这个环节拖后腿,我让他立刻滚蛋!”他此刻的狂喜,已近乎癫狂。李毅飞看着卫氏李失态的样子,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适时地又添了一把火:“对了,书记。庄处长在交谈中还特意提到了您。”“提到我?”卫氏李脚步猛地顿住,像被施了定身术,心脏几乎停跳。省发改委的处长!知道他卫氏李?!“是的,”李毅飞点点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敬佩,“庄处长说,卫书记您有担当、有魄力、有眼光!在基层主政一方,能顶住压力,支持多港镇这样具有前瞻性和示范性的试点项目,实属不易!他表示非常满意您在这件事上的领导作用,期待看到项目开花结果。还暗示,如果项目成效显著,他会在合适的时机,向上级领导汇报。”这番话,如同最烈的醇酒,瞬间点燃了卫氏李内心最深处的野心之火!省厅都知道我卫氏李了!还认可了我的“领导作用”!还要向上级汇报?!这意味什么?这意味着他的名字,他的“政绩”,将直达天听!通往更高位置的康庄大道,就在脚下!狂喜与野心的火焰在他眼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然而,李毅飞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精准地浇在了他发热的头脑上:“不过,书记,”李毅飞微微皱眉,露出一丝“忧虑”,“这么大的投资和省级支持落地,动静小不了。我担心…省里的正式通知很快会下发到市里。到时候,市里某些领导…会不会觉得这是个香饽饽,想‘关心’一下,甚至…‘指导’一下?毕竟,级别在那里。如果…我是说如果,市里强行插手,打乱了我们的部署,或者引入一些…不太合适的因素,导致项目推进受阻,甚至…搞砸了…那省里庄处长和沈总那边,恐怕会认为…是我们县里,是您…统筹协调能力不足,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和期望啊…”李毅飞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刺中了卫氏李最深的恐惧!是啊!功劳太大,眼红的人就多!市里那些家伙,尤其是和他不对付的,或者想摘桃子的,肯定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如果真让他们插一脚,把项目搅黄了,或者分走了最大的功劳,那省里会怎么看?他卫氏李岂不是成了笑话?成了扶不起的阿斗?!不仅升迁无望,恐怕现有的位置都岌岌可危!想到那种可怕的后果,卫氏李脸上的狂喜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暴怒和狰狞!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他们敢!”卫氏李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毅飞!你听着!这个项目,从头到尾,就是咱们多水县的项目!是我卫氏李亲自抓的‘一号工程’!没有我的点头,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插手!”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指着李毅飞,几乎是咆哮着下令:“你回去,立刻!马上!把交通厅需要的申请报告写好!县交通局那边,我会亲自给局长打电话!他敢不全力配合你,明天就让他去档案室看报纸!至于市里…哼!”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不用管!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谁的电话你都别接!谁的命令你都别理!出了任何事,直接向我汇报!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的奶酪,断我的路!”“是!书记!我明白了!”李毅飞立刻起身,神情“凝重”而“坚定”,“请您放心!项目是多水县的,是在您直接领导下推进的!我李毅飞一定以您的意志为最高指令,排除万难,确保项目顺利落地,绝不辜负您的信任和省里的期望!”这番表忠心和划清界限的话,让暴怒中的卫氏李稍微舒坦了一些,他挥挥手:“去吧!抓紧时间!我等你的报告!”李毅飞恭敬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房门。厚重的木门隔绝了里面犹自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怒火。他脸上的“凝重”瞬间消失,恢复成一潭深水般的平静,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嘲。饵已投下,水已搅浑,贪婪的鲨鱼,开始躁动了。他步履沉稳地走向电梯。刚出县委大楼,口袋里的手机就急促地震动起来。李毅飞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目光微凝,没有犹豫,按下了接听键。“喂,你好,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官腔、略显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意味的中年男声:“是李毅飞同志吗?我是市城投公司的钱有为。”钱有为?!市城投公司董事长,同时也是市委常委、副市长!更是卫氏李在县里那个心腹钱副县长的兄长!真正的市里实权派,卫氏李最忌惮的对手之一!李毅飞心中警铃微作,但语气瞬间切换成下级对上级的恭敬与一丝“受宠若惊”:“钱市长!您好您好!我是李毅飞!您有什么指示?”“呵呵,指示谈不上。”钱有为的声音听起来很“和蔼”,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听说你这次去省城,收获很大啊?省发改委和水生集团都对咱们多水县的项目很上心?”消息传得真快!李毅飞眼神一冷,嘴上却立刻回应:“钱市长消息灵通!是的,托您的福,省里领导和沈总确实对我们多港镇的试点项目给予了高度关注和大力支持!我们一定全力以赴,把工作做好,不辜负领导和投资方的期望!”“嗯,有这个态度就好。”钱有为似乎很满意李毅飞的“识相”,话锋一转,切入正题:“项目关注度高,时间紧,任务重啊。特别是工程建设这一块,是重中之重!一定要找有实力、有经验、靠得住的队伍!我们市里,有几家国字头的建设公司,资质、实力都是一流的,对这种大型综合性项目的经验也非常丰富。毅飞同志啊,你要抓紧时间联系、考察,尽快把施工队伍定下来!千万不能因为队伍选择不当,耽误了宝贵的工期啊!省里和沈总可都看着呢!”话语看似关心提醒,实则图穷匕见——他要插手工程,指定承包商!李毅飞心中冷笑,面上却唯唯诺诺:“是是是!钱市长您提醒得太及时了!工程队伍确实是关键!您放心,我一定抓紧时间,严格筛选,确保找到最有能力的队伍,保证工程质量和进度!绝不敢耽误!”“嗯,有这个认识就好。抓紧办吧。”钱有为似乎得到了想要的承诺,语气缓和了些,又“勉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李毅飞站在原地,脸上的恭敬瞬间化为冰霜。他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再次走向县委大楼,径直回到了卫氏李的办公室门口。徐月看到他这么快去而复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徐秘书,有紧急情况,需要立刻向卫书记汇报!”李毅飞表情“严肃”,带着一丝“不安”。徐月不敢怠慢,立刻敲门通报。卫氏李刚平复一点的心情,看到李毅飞又进来,眉头一皱:“毅飞?还有事?”李毅飞快步上前,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愤懑”和“委屈”:“书记,我刚出县委大门,就接到了钱有为副市长的电话!”“钱有为?!”卫氏李瞳孔骤然收缩,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是的!”李毅飞将钱有为的电话内容,特别是关于“市里国字头建设公司”、“抓紧定队伍”、“不能耽误工期”等核心意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没有任何添油加醋,但恰恰是这种“如实汇报”,更具杀伤力!“砰!”卫氏李听完,再也控制不住,狠狠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茶杯盖被震得跳起来,滚落在地毯上!“钱有为!老匹夫!欺人太甚!!!”卫氏李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跳,眼珠子都红了,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在办公室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手伸得真长啊!闻到点腥味就扑过来了?想摘老子的桃子?断老子的路?!门都没有!!!”他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指着李毅飞,从牙缝里挤出命令:“你!刚才怎么回他的,就给我怎么顶回去!一个字都不用改!就当没接过这个电话!工程招标,严格按照程序,公开、公平、公正!谁打招呼都没用!老子倒要看看,他钱有为的手,能不能伸进老子的锅里来!滚!”最后一声“滚”,显然不是针对李毅飞,而是针对那远在市里却已把手伸过来的钱有为。李毅飞“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是!书记!我明白了!”,迅速退出了这个充满火药味的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他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茶杯被狠狠摔碎的刺耳声响,以及卫氏李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怒吼。走廊里寂静无声。李毅飞面无表情,步履平稳地走向电梯。李毅飞走进电梯。冰冷的金属轿厢映照出他年轻却深不可测的脸庞。多水县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已被他投入的巨饵彻底搅动。省里千万资金、巨头五千万投资,如同两块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滔天浪花,更引来了水面下早已按捺不住的嗜血群鲨——卫氏李的狂喜与暴怒,钱有为的贪婪与伸手,仅仅只是混乱的序曲。水浑了,沉底的污垢开始翻涌。而执竿的钓者,已悄然退至岸边阴影之中,冷眼旁观着这场由贪婪和野心驱动的、注定你死我活的盛宴。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 69 章 沈天鹏到来 静庐夜宴的喧嚣散尽,第二天沈天鹏来到他那间俯瞰城市璀璨夜景的顶层办公室。水晶杯中的琥珀色液体轻轻摇晃,映着他若有所思的脸庞。李毅飞,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副县长兼镇委书记,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那份远超年龄的沉稳、清晰的思路、以及“路门小师弟”的身份,都值得他认真对待。但商海沉浮多年的谨慎,让他习惯性地要验证信息的真实性,尤其是涉及数千万真金白银的投资。沉吟片刻,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极少拨打的私人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通,一个温和却带着岁月沉淀力量的声音传来:“喂?天鹏啊?”“路老师!是我,天鹏!”沈天鹏的声音立刻带上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恭敬和亲近,“您最近身体还好吗?听声音气色不错!”“呵呵,老样子。倒是你,沈大老板,这两年听说把重心转到江省了?动静不小啊。”路国才教授的声音带着笑意,显然对这位得意门生的动向并非一无所知。沈天鹏心中微凛,老师虽然在学校搞研究,但消息依然灵通。“老师您明察秋毫!江省水域资源得天独厚,我们集团下一步的战略重点就在这里。而且,老书记不是也在江省嘛,我这做晚辈的,离得近些,也好时常走动问候。”他巧妙地解释了原因。“嗯,江省确实大有可为。”路国才顿了顿,话锋自然一转,“打电话给我,不只是问候我这个老头子吧?”沈天鹏知道老师不喜欢拐弯抹角,便直接切入主题:“老师,您慧眼如炬。我这两天在江省遇到一位年轻人,叫李毅飞。他自称是您的学生,07年入燕大,本硕博连读。不知…是否确有其人?”他问得小心翼翼。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路国才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原来是毅飞那小子!不错,他是我的学生!07级,本硕博都在我这里,一点没错!”沈天鹏松了口气,但路国才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天鹏啊,”路国才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感慨,“毅飞这小子,可不是一般的‘学生’。他的学习能力…啧,这么说吧,别人啃一本专业书要一个月,他一个星期就能融会贯通,还能提出独到见解。他可不是只学了一门,经济、医学、法学,三科本硕博,全部拿下!真正的三栖学霸!”“三…三学位本硕博?!”沈天鹏倒吸一口凉气,握着手机的手都不自觉地紧了紧。这已经超出了“学霸”的范畴,简直是妖孽!“这还不算完,”路国才似乎很享受弟子此刻的震惊,继续抛下重磅炸弹,“至于经济眼光…嘿嘿,你知道他大一的时候,总资产是多少吗?”“多少?”沈天鹏下意识地问,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快摸到百亿的门槛了。”路国才的声音平静,却如同惊雷在沈天鹏耳边炸响!“百…百亿?!大一?!”沈天鹏失声惊呼,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在摇晃。他白手起家,深知积累百亿财富需要怎样的天时地利人和以及难以想象的努力和机遇!一个大一学生?这怎么可能?!“难以置信吧?”路国才仿佛猜到了他的反应,“但这是真的。他就靠着自己得到的奖学金5000元起步资金,在股市里摸爬滚打,眼光毒辣,操作精准,硬生生滚雪球滚出来的!你说他现在…该有多少?”最后一句,带着意味深长的反问。沈天鹏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百亿”、“大一”、“5000元起家”这几个词在疯狂回荡。他之前还为自己“一时口快”承诺的五千万投资有点心疼,甚至犹豫要不要找个借口缩减点,现在想来,简直是井底之蛙,可笑至极!自己这点身家在人家眼里算个屁?投资?说不定人家只是看在自己是“师兄”的份上,给个面子,让自己参与分享发展红利罢了!“老…老师…我这小师弟…他…他还是人吗?”沈天鹏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巨大的震撼让他语无伦次。“哈哈,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绝对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路国才语气肯定,“天鹏啊,你精打细算的性子我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毅飞他不一样。他不缺钱,更不屑于搞官场上那些吃拿卡要的腌臜事。他是法学出身,底线意识极强,做事讲究规矩。跟他打交道,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谈合作、谈发展,不用担心那些乌七八糟的。至于投资不投资…”路国才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提点,“你自己权衡。但我可以给你交个底,跟着他走,你沈天鹏,吃不了亏。”路国才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浇灭了沈天鹏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算计,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庆幸!“明白了!老师!谢谢您!太谢谢您了!”沈天鹏连声道谢,语气充满了感激和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挂断电话,沈天鹏久久不能平静。他瘫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窗外璀璨的夜景仿佛都失去了颜色。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静庐夜宴的每一个细节:李毅飞的恭敬,是骨子里的教养和对前辈的尊重,而非谄媚。他的眼神始终清澈坦荡,即使在听到自己承诺五千万投资时,也只是流露出为当地百姓高兴的真诚喜悦,而非对金钱本身的贪婪和激动。那份超然物外的平静,那份深不可测的底气,原来根源于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天鹏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有震撼,有敬佩,更有一丝自惭形秽。“不为金钱所动,一心为民谋发展…这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多港镇的老百姓,摊上这么一位父母官,真是天大的福气!”他之前那种面对“基层小官”时若有若无的优越感,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平等和认同感。他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李毅飞的号码。这一次,他的语气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种真诚的亲近和平等交流的尊重:“小师弟,没打扰你休息吧?我是天鹏。”电话那头传来李毅飞清晰沉稳的声音:“师兄客气了,还没休息。您请说。”“是这样,我这边安排了一下,后天打算带团队去你那边实地考察一下,看看咱们那个水产基地和深加工厂的选址,顺便也深入了解下多港镇的整体规划。你看时间方便吗?”沈天鹏的语气不再是通知,而是商量。李毅飞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师兄太支持了!您随时过来我们都热烈欢迎!这样,我把这个好消息立刻向县委卫书记汇报一下。书记一直非常关心和支持这个项目,有书记亲自出面协调保障,我相信师兄的考察和后续落地一定会更加顺畅!”沈天鹏心中再次感慨李毅飞的周全。他瞬间明白了李毅飞的潜台词:在这个“县官不如现管”的地方,有县委书记这个“土皇帝”亲自背书和保驾护航,能省去多少不必要的麻烦和刁难?这小师弟,不仅能力逆天,人情世故也练达通透到了极致!这哪是给自己找后台?这分明是给自己扫清障碍的定海神针!“好!好!小师弟考虑得太周到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见!”沈天鹏心情大好,爽快应下。结束通话,李毅飞没有丝毫耽搁,直接拨通了卫氏李的私人加密手机。这个号码,知道的人极少,意味着事情紧急或重要。电话响了七八声才被接通,背景音嘈杂无比:震耳欲聋的音乐、男女放肆的调笑声、酒杯碰撞的脆响……隐约还能听到娇滴滴的“卫书记,再喝一杯嘛~”。显然,卫书记正在某个销金窟里享受着他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李毅飞对此心知肚明,却恍若未闻,语气依旧平稳恭敬:“卫书记,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有重要情况需要向您汇报,您现在方便吗?”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卫氏李略带喘息、努力维持威严的声音:“……稍等!”接着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关门声,背景噪音瞬间被隔绝。“好了,毅飞,什么事?说吧。”卫氏李的声音清晰了许多,但还带着一丝酒意和被打断的不快。“书记,刚刚接到水生集团沈天鹏沈总的电话。他决定后天亲自带团队来我们县,实地考察刘庄项目用地,并就现代化水产基地和深加工厂的投资细节进行深入洽谈!”李毅飞言简意赅,直击核心。“什么?!后天就来?!”电话那头,卫氏李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刚才那点不快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五千万的投资,全国巨头的考察,这可不是纸面上的承诺,而是实打实的动作!李毅飞的能量,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千真万确,书记!沈总非常重视,亲自带队!”李毅飞肯定道。“好!好!太好了!”卫氏李激动得在隔音良好的包厢走廊里来回踱步,声音都带着颤音,“毅飞同志!你立了大功!天大的功劳!你听着!后天,不,从现在开始,所有事情都给沈总考察让路!这是当前全县压倒一切的‘一号工程’!我亲自挂帅负责接待!”他语速极快,斩钉截铁地部署:“你立刻着手准备!场地、路线、汇报材料,所有细节必须万无一失!多港镇那边,尤其是刘庄,给我搞一次彻底的大扫除!环境、治安、精神面貌,都要展现出最好的状态!”“我让小徐马上联系你!她代表县委办全程配合你!需要任何部门、任何人配合,你直接提,我亲自协调!谁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耍幺蛾子,我扒了他的皮!明天一早,我就召开常委会专题部署!”“保证完成任务!请书记放心!”李毅飞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挂断电话,卫氏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五千万投资落地带来的滔天政绩,水生集团沈天鹏亲自考察的规格,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升迁阶梯!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更高舞台上的风光!翌日清晨,多港镇政府会议室。气氛前所未有的肃穆又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所有班子成员、各站所负责人、重点村支书主任全部到齐,连一向踩着点到的王成贵都提前了十分钟。李毅飞端坐主位,目光沉稳地扫过全场。他没有任何开场白,直接投下了一颗当量惊人的炸弹:“同志们,打断一下原定议程。现在通报一个特大喜讯。”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会场每个角落,“经过前期努力,昨天深夜,我们成功争取到水生集团沈天鹏董事长亲自带队,将于明天莅临我镇,对刘庄水上生态园项目及配套的现代化水产基地、深加工厂选址进行实地考察!同时,省发改委1000万专项资金、省交通厅路网升级改造工程,也进入实质性落地阶段!”轰——!整个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虽然早有风声,但当李毅飞亲口证实,尤其是“沈天鹏亲自带队”、“现代化基地和深加工厂”这些字眼砸下来时,所有人都被震懵了!水生集团!沈天鹏!那是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里的人物!全国水产行业的龙头!他竟然真的要来多港这个穷乡僻壤投资?还亲自来?!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激动和议论!“我的天!水生集团?!沈天鹏?!我不是在做梦吧?”“5000万投资!还有省里的1000万!咱们多港镇要翻身了!”“李书记…太神了!这才几天啊!”“快掐我一下!这…这泼天的富贵真的轮到我们了?”……连一直对李毅飞心怀复杂情绪的王成贵,此刻都张大了嘴巴,眼神呆滞,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之前知道李毅飞拉来了投资,但万万没想到是水生集团这个级别的巨头!更没想到沈天鹏会亲自来!这一刻,什么权力斗争,什么个人得失,在如此巨大的、足以改变整个多港镇乃至多水县命运的项目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可笑!一种前所未有的、掺杂着震撼、敬佩甚至一丝惭愧的情绪,在他心底油然而生。他看着主位上那个年轻得过分却沉稳如山的身影,第一次生出了“服气”的感觉。李毅飞双手向下压了压,强大的气场瞬间让沸腾的会场安静下来。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紧迫感:“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候!水生集团和省里领导的考察,是机遇,更是对我们工作能力、精神面貌的一次大考!考好了,多港腾飞指日可待!考砸了,我们就是多港的罪人!”“我宣布,从现在起,全镇进入‘战时状态’!”他目光如电,条理清晰地部署:“第一,由我牵头,成立‘沈总考察接待保障指挥部’,各班子成员按分工进入指挥部!吴婷主任任指挥部办公室主任,负责总协调!”“第二,刘庄片区!立刻启动最高标准的环境综合整治!道路清扫、垃圾清运、村容村貌提升,24小时内必须焕然一新!刘支书,这是你村的头等大事,砸锅卖铁也得给我办好!”“第三,派出所张所!调集所有警力,加强镇区及刘庄沿线治安巡逻!确保考察路线绝对安全、畅通、有序!任何可能影响考察的因素,提前排查,坚决清除!”“第四,宣传口!立刻准备汇报材料、宣传展板!要突出我们的规划优势、资源优势、政策保障和干部群众的精气神!材料要精炼、数据要准确、亮点要突出!”“第五,后勤保障!接待细节、食宿安排、车辆调度,由党政办负责,县委办徐秘书会过来指导协助!务必做到热情、周到、节俭、安全!”“第六,也是最重要的!”李毅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各司其职,管好自己的人!考察期间,谁负责的环节出了问题,谁管辖的范围内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不该发生的事,影响了考察团的观感和投资信心,别怪我李毅飞不讲情面!县委卫书记的原话是:扒了他的皮!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整个会议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应!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压力和责任点燃了!恐惧被兴奋取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背水一战、与有荣焉的使命感!连王成贵都挺直了腰板,大声应和。他知道,这个时候谁敢掉链子,不用李毅飞动手,卫氏李的雷霆之怒就能把他烧成灰烬!会议结束,整个多港镇政府如同一台加满了燃料的超级引擎,瞬间高速运转起来!干部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冲回各自岗位,电话声、指令声、脚步声此起彼伏。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希望和高压力的亢奋情绪,弥漫在镇政府大楼的每一个角落。李毅飞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匆忙奔走的身影,听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动静。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局已布下。李毅飞知道沈天鹏的考察,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不仅是发展的浪花,更是将多水县这潭深水之下所有的暗流、漩涡、乃至蛰伏的巨兽,都彻底搅动、暴露出来!一场围绕着巨额投资、滔天政绩和权力版图将重新洗牌的惊涛骇浪,正以多港镇为风暴眼,骤然成型!而他,就是这场风暴的引导者。 第 70 章 钱与卫的决裂 晨光刺破薄雾,带着深秋的料峭寒意。多水县高速出口处,几辆黑色公务车静候。李毅飞一身笔挺的深色夹克,身姿如标枪般立在车旁,目光沉静地眺望着高速路尽头。县委办主任徐月站在他斜后方半步,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与压力的凝重。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支由低调奢华的黑色商务车组成的车队缓缓驶出闸口。打头的迈巴赫S级稳稳停在李毅飞面前。车门开启,水生集团掌舵人沈天鹏迈步下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和煦笑容,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李毅飞。“毅飞!劳你亲自相迎,这阵仗,我可受宠若惊啊!”沈天鹏快走两步,双手伸出,与李毅飞的手紧紧相握。力道沉稳,带着真诚的暖意。路老师那番话后,他对这位深藏不露的师弟,已无半分居高临下之感,唯有平等的尊重和深藏的探究。“沈总言重了。”李毅飞笑容温润,不卑不亢,侧身引路,“卫书记已在县委翘首以盼,咱们这就过去?”“好!”沈天鹏朗声应道。两人简短寒暄,话题自然落到多港镇的规划与刘庄的水产潜力上。沈天鹏言语间试探几句,李毅飞皆对答如流,思路清晰,见解务实,毫无虚浮之气。沈天鹏心中暗赞,愈发觉得这位师弟如同深潭,表面平静,内蕴磅礴。县委大楼前,红毯铺地。卫氏李挺着微凸的肚子,满面红光地站在队列最前端,身后是县长时大海、纪委书记嵇根宝、政法委书记马卫国等一众县委常委,阵容堪称顶配。当沈天鹏的车队抵达,卫氏李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到极致,几乎是抢步上前,一把握住沈天鹏的手,力道之大让沈天鹏微微挑眉。“沈总!欢迎!热烈欢迎您莅临多水指导工作!您这一来,真是让咱们这小县城蓬荜生辉啊!”卫氏李的声音洪亮得有些夸张,带着毫不掩饰的激动与谄媚,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沈天鹏脸上。会议室内,气氛庄重而微妙。卫氏李亲自主持,开场便是一通激情洋溢的吹嘘,将多水县的“人杰地灵”、“交通要冲”夸得天花乱坠,仿佛此地自古便是膏腴之地。话锋一转,他迫不及待地将功劳揽入怀中:“……正是在县委的坚强领导下,我们以超凡的魄力和前瞻性的眼光,顶住了各方压力,坚定不移地支持多港镇这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试点项目!实践雄辩地证明,县委的决策是高瞻远瞩、无比英明的!”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仿佛多港镇能有今日之象,全赖他卫氏李一人运筹帷幄,力排众议。接着,他示意李毅飞具体介绍。李毅飞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台前。他神色平静无波,打开投影,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切入主题。清晰的数据图表,务实的规划蓝图,严谨的实施步骤,将刘庄依托大运河发展水路物流、整合土地成立股份合作社、构建“水产养殖+生态旅游+深加工”产业链的蓝图条分缕析地呈现出来。他重点强调:“项目的核心在于建立紧密的利益联结机制,确保发展红利直达农户。水生集团的入驻,将获得稳定、有组织的劳动力保障,实现企业增效与农民增收的双赢。”沈天鹏听得频频颔首,眼中赞赏之色愈浓。李毅飞的介绍,专业、精准、务实,句句落在企业发展与地方民生的结合点上,这份沉稳与高效,远超卫氏李空洞的自我标榜。他瞥了一眼身旁红光满面的卫氏李,心中对其评价又低了几分。车队驶向多港镇。沿途可见突击整治的痕迹:新刷的标语,刚平整的路肩,但难掩基础薄弱的底色。然而,当车队驶入刘庄地界,景象陡然一变!这里是一片沸腾的工地!大型测绘仪器架在田间,技术人员神情专注;推土机轰鸣着平整土地,烟尘滚滚却井然有序;村民们以户为单位,在村干部指挥下清理附着物,搬迁祖坟,无人喧哗,只有埋头苦干。新挂起的“刘庄股份经济合作社”牌子虽简陋,却透着破土而出的力量。整个村庄展现出一种被高效组织起来、充满希望的战斗姿态!这是李毅飞“战时命令”下爆发出的惊人执行力。沈天鹏下车,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他带来的专业团队立刻分散,架设水质监测仪、土壤取样、测绘地形、评估交通流量,动作麻利,专业素养极高。李毅飞陪同在侧,对沈天鹏抛出的关于土壤承载力、枯水期水位、排污标准等专业问题对答如流,数据精确,方案清晰,仿佛整个刘庄的脉络都印在他脑中。卫氏李则显得有些多余,想插话却往往词不达意,只能干笑着重复“请沈总放心”、“我们全力保障”之类的空话。他看着李毅飞与沈天鹏深入交流的背影,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掠过眼底——这风头,似乎被抢得太多了。但旋即,对政绩的渴望压过了一切,他努力维持着热情的笑容。实地考察近两小时。返回县委会议室时,沈天鹏的团队负责人低声汇报:“沈董,初步评估结果超出预期。水土条件优良,整合进度快,基层组织力强,具备项目落地的最佳基础。”沈天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再犹豫,转向卫氏李和李毅飞,声音清晰有力:“卫书记,时县长,考察结果令人振奋!刘庄的地理禀赋、前期工作成效以及展现出的决心与效率,都让我对投资充满信心!我代表水生集团正式宣布:将按计划在刘庄投资建设现代化水产育苗基地及配套深加工厂,第一期投资不低于五千万元人民币!投资协议,我要求团队加班加点,两天内完成,届时正式签署!”“好!太好了!!”卫氏李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激动得声音劈叉,带头拼命鼓掌!会议室瞬间掌声雷动!县长时大海等人脸上堆满笑容,跟着鼓掌,眼神却复杂各异。卫氏李绕过会议桌,紧紧抓住沈天鹏的手,仿佛抓住的是自己的命脉:“沈总!大恩不言谢!您就是多水的贵人!这项目,我卫氏李亲自担任总指挥!领导小组组长!从今天起,它就是全县压倒一切的‘天字第一号工程’!土地?要多少给多少,补偿一步到位!政策?能给的给,不能给的想办法给!配套?县财政砸锅卖铁也保障!谁敢在这个项目上使绊子、拖后腿、吃拿卡要,我卫氏李第一个摘了他的乌纱帽!保证让您的项目一路绿灯,最快落地投产!”他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姿态之低,近乎摇尾乞怜,全然不顾县委书记的威仪。沈天鹏保持着客套的微笑,婉拒了卫氏李近乎哀求的午宴挽留,带着团队告辞。坐进车里,他闭上眼,卫氏李那副贪婪急切的嘴脸和师弟李毅飞沉稳如山的背影在脑海中交替闪现。高下立判。送走财神爷,卫氏李的兴奋几乎要爆炸。他一把搂住李毅飞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李毅飞身形微晃,浓烈的烟酒气扑面而来。“毅飞!我的好老弟!立了大功!天大的功劳!”卫氏李唾沫横飞,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占有欲,“水生集团!五千万真金白银!还有省里那千万资金和路网!这泼天的富贵,是你给多水挣来的!给哥哥我挣来的!”他用力摇晃着李毅飞的肩膀,仿佛在摇晃一棵摇钱树。“你能力超群,背景深厚,又肯实干!窝在多港镇当个小小的书记,屈才!太他妈屈才了!”他凑近,压低了声音,带着酒气和不容置疑的亲昵,“哥哥我准备给你加加担子!县里更关键、更能发挥你才干的位置,虚位以待!好好准备,就这几天!”这既是奖赏,更是要将李毅飞这个“福星”和“资源通道”彻底绑死在自己战车上的锁链。李毅飞心中冷冽,面上却诚惶诚恐,微微躬身:“书记您过誉了!没有您的高瞻远瞩和鼎力支持,没有您顶住压力为项目保驾护航,我李毅飞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寸步难行!功劳是县委的,是您卫书记的!我只是在您的英明领导下,跑跑腿,落实您的宏伟蓝图罢了!”他姿态放得极低,将功劳滴水不漏地奉还,言语间将卫氏李捧得至高无上。“哈哈哈!好!说得好!”卫氏李被拍得通体舒坦,对李毅飞的“懂事”和“忠诚”满意到了极点,“不过,该赏的必须赏!就这么定了!晚上,县委招待所,‘听潮阁’!我叫上老时、老嵇、老马他们,给你庆功!也是认识认识,你来了这么久,还没跟班子里这些老哥哥们好好喝过酒,这怎么行?以后工作要拧成一股绳嘛!”“书记批评得对!是我疏忽,以后定当多向各位领导学习请教!”李毅飞立刻“认错”,态度无比端正。“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卫氏李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晚上放开喝!不醉不归!就这么定了!”他看着李毅飞,越看越顺眼,这就是他的招财猫,他的登云梯!卫氏李正沉浸在加官进爵的美梦中,口袋里的加密手机如同索命符般震动起来。他掏出一看,屏幕上“钱有为”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瞳孔骤缩!一股邪火“腾”地窜起!这个阴魂不散的老狗!沈天鹏前脚走,他后脚就闻着味来了?!又想干什么?!卫氏李强压着掐死对方的冲动,走到会议室角落,按下接听键,语气刻意装出疲惫和疏离:“喂?钱市长?有何指示?”特意强调了“市长”的官称。电话那头传来钱有为那令人作呕的、带着假惺惺笑意的声音:“老卫!恭喜啊!听说水生集团的沈总对你那儿赞不绝口?五千万的大项目板上钉钉了?你这可是放了颗大卫星!给咱们市长脸了!哈哈!”卫氏李心中警铃狂响,皮笑肉不笑地敷衍:“钱市长消息灵通。不过,考察满意是一回事,正式签约是另一回事。人家大老板,变数多得很。”他本能地想泼冷水。“啧,老卫,你这就不够意思了!”钱有为的声音陡然亲热起来,带着粘腻的算计,“考察满意了,签约不就是走个过场?这么大的项目落地,土方、基建、厂房、设备、原材料…这得养活多少工程队和供应商啊?这可是一块流油的肥肉!”他图穷匕见,声音压低,带着**裸的贪婪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老规矩!肥水不流外人田!市建工集团(他小舅子控股)、鑫茂建材(他情妇的弟弟开的)…名单我稍后发你!都是‘实力过硬’、‘背景可靠’的!工程和材料这块,必须给他们!保证给你干得又快又‘漂亮’!至于好处费…”他嘿嘿一笑,仿佛在说天经地义的事,“老样子,五五分账!你我兄弟,有财一起发嘛!怎么样?”“五…五五分账?!”卫氏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发黑,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一股被当众扒光、肆意羞辱的暴怒和杀意瞬间淹没了他!这贪婪无度的吸血鬼!项目还没签约,合同墨迹未干,他就敢像分赃一样直接来划走一半?!而且点名的公司,全是他的白手套!听这口气,仿佛这项目已经是他钱有为的私产,自己只是他的一条看门狗?!这简直是在他卫氏李的心尖上剜肉!是在掘他通往更高位置的根基!这个项目是他洗白履历、积累政治资本、实现人生飞跃的唯一希望!钱有为这哪里是分一杯羹?这是要喝他的血,抽他的筋,断他的路!“钱副市长!”卫氏李猛地拔高音调,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锐扭曲,带着淬毒的冰冷和毫不掩饰的讥讽,“您这是在考验我的党性原则吗?!项目八字还没一撇,谈何工程材料?!招投标法、政府采购条例是摆设吗?!一切必须依法依规,公开透明!谁打招呼都没用!这是铁律!红线!碰不得!”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低吼,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至于您说的那些‘实力雄厚’的公司,能不能中标,得看他们自己的真本事!我们多水县虽然穷,但骨头还是硬的!知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八个字怎么写!这个项目,关系到刘庄几千口子人的饭碗,关系到多水县脱贫摘帽的希望!我们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拿老百姓的血汗钱,去填某些人的无底洞!钱副市长,您位高权重,更应该理解、支持我们依法办事吧?!”这番话,冠冕堂皇,义正词严,却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在钱有为的心窝子上!把他那点龌龊心思扒得精光,还扣上了一顶“不顾民生”的大帽子!电话那头陷入了死寂,只能听到钱有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他显然没料到卫氏李敢如此强硬、如此不留情面地撕破脸!甚至还敢反过来教训他?!几秒后,钱有为阴冷得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传来,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好…好一个‘造福一方’!卫书记,好大的官威!行!你按你的‘法’办!咱们…山不转水转!走着瞧!”“啪!”电话被狠狠砸断的忙音刺耳地响起。“我操你祖宗钱有为!!!”卫氏李再也无法抑制,如同疯兽般低吼一声,狠狠将价值不菲的手机砸向墙壁!“砰”的一声巨响,手机四分五裂!他脸色铁青,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太阳穴突突直跳!钱有为那句充满怨毒和死亡威胁的“走着瞧”,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大脑!“断我财路!阻我前程!想要我的命?!钱有为…老子跟你…不死不休!!!”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中燃烧着疯狂而怨毒的火焰!之前因刘长河事件产生的那点裂痕,此刻已被这滔天的恨意彻底烧穿、熔铸成不死不休的血仇!他仿佛看到,自己那金光闪闪的升迁之路尽头,钱有为正狞笑着举起了屠刀!李毅飞站在会议室的另一端,将卫氏李接电话时的强压暴怒、挂断电话后的歇斯底里尽收眼底。他脸上依旧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只是目睹领导接了个烦心的电话。然而,在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最深处,一丝冰冷的、掌控全局的光芒,如流星般一闪而逝。水,已被他彻底搅浑。卫氏李对钱有为那积压已久的贪婪与猜忌,此刻已被这通电话彻底点燃,化作焚尽一切的仇恨烈焰!而这把火,正是他精心布局,一步步引导钱有为亲手点燃的。这个整体**的团体正被李毅飞撕开了血淋淋的口子,现在就等着他们内部的撕咬。 第 71 章 充斥着腐烂味的酒宴 离开县委大院那股无形的权力硝烟,李毅飞驱车回到县城中心的小区。这是当初自己用写书赚来的积蓄购置房产,承载着他少有的、与权力无关的温情。推开门,家里空无一人。他换了身舒适的便装,走向小区门口那间不大的“舒心超市”。超市里,父亲李建国正佝偻着腰整理货架,母亲江舒兰则在收银台后打着毛线。看到儿子进来,两人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小飞!回来啦!”江舒兰放下毛线,快步迎上来,仔细打量着儿子,眼中满是心疼,“瘦了,也黑了!镇上工作累吧?”“爸,妈。”李毅飞笑着应道,心头涌起暖流,“还好,就是最近事情多些。”李建国也走了过来,不善言辞的他只是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注意身体。”“今晚在家吃饭吗?妈给你炖排骨!”江舒兰期待地问。李毅飞心中泛起一丝愧疚:“妈,今晚不行。卫书记安排了饭局,得过去。”江舒兰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担忧地皱起眉:“又是饭局?少喝点酒!你那胃…还有,”她压低声音,带着母亲特有的执着,“你也老大不小了,对象的事到底怎么打算的?你王阿姨家那个闺女……”“妈!”李毅飞顿感头大,连忙打断,“工作刚稳定,这事儿不急,不急啊!”他深知母亲的念叨是出于爱,但此刻,即将面对的那个“红红火火”的夜晚,让他心头沉甸甸的,实在无心应对催婚话题。在弥漫着酱油、洗衣粉和淡淡烟火气的超市里待了半个多小时,听着父母絮叨的家长里短,李毅飞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这片刻的平凡烟火气,是他对抗即将到来的污浊的精神壁垒。回到家中,他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墙上的时钟指针缓缓滑向下午五点。他起身,换上一套崭新的深色西装,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打好领带。镜中的青年,面容俊朗,眼神深邃,但眉宇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重。“红红火火大酒店”——这个名字在县城里象征着最顶级的奢靡与神秘。它矗立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霓虹招牌在渐暗的天色中闪烁着刺眼的红光,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张扬与诱惑。前世,李毅飞对其恶名如雷贯耳,却无缘得见;今生,他身价亿万,却同样从未踏足。这里,是卫氏李和他的核心圈子专属的“欢乐谷”,是权力与**交织的罪恶堡垒。李毅飞将车停在专用停车场,保安瞥了一眼他的车牌,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没有理会,径直走向那扇厚重、金光闪闪的旋转门。门内,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大堂映照得如同白昼,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衣着光鲜的男女,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与雪茄混合的暧昧气息。穿着高开衩旗袍、身材窈窕的迎宾小姐带着职业化的甜笑迎上来,得知是“卫书记的客人”后,笑容立刻变得无比热忱,亲自引导他走向一部内部专用电梯。电梯无声地上升,数字停在“7”。门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见惯了大场面的李毅飞,瞳孔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缩。整个宴会厅只能用“穷奢极欲”来形容。巨大的空间被装饰成暴发户式的“帝王风”:金箔贴满墙壁和巨大的罗马柱,繁复的水晶吊灯层层叠叠,投射下令人眩晕的光芒。脚下是厚如云朵、图案繁复的波斯地毯。正中央摆放着一张足以容纳二十几人的巨大圆形旋转餐桌,桌面是整块光滑如镜的玉石,上面已经摆满了闪烁着银光的精致餐具和水晶酒杯。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雪茄的醇厚和昂贵香薰的甜腻。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宴会厅两侧,各有一扇厚重的、包裹着暗红色丝绒的雕花木门。门紧闭着,透着一股神秘而诱人的气息。李毅飞目光扫过,心中冷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人间仙境”入口了?不知里面又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那块看似普通、实则内有乾坤的腕表,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李毅飞是第一个到的。他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默默观察着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很快,电梯再次打开。首先进来的是纪委书记嵇根宝。这位在县纪委大楼里总是板着脸、眼神锐利的“黑脸包公”,此刻脸上却堆着和煦的笑容,脚步都带着几分轻快。他看到李毅飞,微微点头:“毅飞同志来得早啊。”紧接着是县委办主任张磊,他永远是卫氏李最贴心的影子,此刻正拿着手机低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看到李毅飞,也只是公式化地点了下头。最后是组织部长陈涛。这位掌管全县官帽子的“陈老板”,身材微胖,红光满面,看到李毅飞便热情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毅飞!书记都发话了,谁敢迟到?你小子,有前途!今天第一次来这‘红火’吧?”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带着男人都懂的暧昧笑容,用下巴点了点那两扇暗红色丝绒门,“等会儿好好体会体会,什么叫真正的‘人间仙境’!保管让你大开眼界,乐不思蜀!”旁边的嵇根宝和张磊闻言,也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猥琐而贪婪的笑容。李毅飞胃里一阵翻腾,面上却只能挤出附和的笑容:“陈部长说笑了,跟着书记和各位领导学习。”就在此时,宴会厅大门被猛地推开。卫氏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满面春风、志得意满地走了进来。县长时大海、宣传部长、统战部长……县里几乎所有重量级的常委都到齐了!他们谈笑风生,气氛热烈,仿佛不是来赴宴,而是来参加一场胜利的庆典。李毅飞的目光扫过人群,当看到卫氏李身边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政法委书记马卫国!那个在公开场合总是表情严肃、言辞犀利,多次在常委会上对卫氏李的某些提议提出“保留意见”,甚至在私下场合也曾流露出对卫氏李作风不满,被外界视为“异类”和“清流”的马卫国!此刻,他竟然也出现在这个卫氏李最核心的**圈子里!他脸上挂着与其他人无异的、甚至更显“真诚”的笑容,正侧耳听着卫氏李说话,还不时点头附和!李毅飞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冰冷!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仿佛听到自己之前构建的某些认知和策略,在脑海中轰然崩塌的声音!他一直以为马卫国是卫氏李小团体之外的一个变量,甚至考虑过在必要时刻尝试接触!幸亏!幸亏自己足够谨慎,没有轻举妄动!否则,无异于自投罗网!官场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清流异类?只有伪装得更好的豺狼!利益交织之下,再深的沟壑也能被填平,再大的裂痕也能被掩盖!马卫国这张“正直”面具的背后,隐藏着怎样一副贪婪的嘴脸?他之前所有的“反对”姿态,是真实的挣扎,还是更高明的伪装?亦或是……与卫氏李演给外人看的一场双簧?!一股前所未有的警醒和寒意,深深烙印在李毅飞心头。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张何等庞大、根深蒂固、伪装精妙的**之网!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人都到齐了!坐!都坐!”卫氏李在主位坐下,大手一挥,气场十足。他红光满面,显然下午钱有为的电话带来的暴怒已被即将到手的“成果”和眼前的盛宴所冲淡。他端起面前斟满茅台的水晶杯,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李毅飞身上,声音洪亮:“同志们!今天这第一杯酒,必须敬我们的功臣——李毅飞同志!”他站起身,所有人都跟着站起来。“毅飞同志到多水时间不长,但立下的功劳,顶得上别人干十年!水生集团!五千万投资!这是什么概念?这是给我们多水县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让我们看到了摆脱贫困、走向富裕的希望!这杯酒,我代表县委县政府,代表全县人民,敬你!”卫氏李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李毅飞连忙起身,双手举杯,腰背微躬,脸上带着诚惶诚恐的谦逊:“书记言重了!毅飞愧不敢当!这一切成绩的取得,完全归功于书记您的高瞻远瞩、英明领导和鼎力支持!没有您为我们多港镇项目顶住压力、指明方向、保驾护航,没有在座各位领导的关心帮助,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寸步难行!这杯酒,我敬书记!敬各位领导!感谢大家的信任和支持!”他声音洪亮,态度无比诚恳,将功劳滴水不漏地全部奉还。这番话让在座的“老狐狸”们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小子,年纪轻轻,会做人!懂规矩!不居功!是个可造之材!众人纷纷附和:“对对对,都是书记领导有方!”“毅飞同志谦虚了!”“大家都有功劳!”气氛一片“和谐”。酒宴在虚伪的互相吹捧和推杯换盏中渐入**。珍馐美味流水般送上:澳洲龙虾、神户牛排、松露鱼子酱、年份茅台、拉菲红酒……极尽奢靡之能事。觥筹交错间,权力的味道与酒精的气息混合,发酵出令人眩晕的堕落感。就在酒酣耳热、气氛最为热烈之时,卫氏李对着侍立在一旁、穿着考究燕尾服的经理使了个眼色。经理心领神会,轻轻拍了拍手。宴会厅两侧那两扇厚重的、包裹着暗红色丝绒的雕花木门,无声地滑开了。刹那间,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高级香水、脂粉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两队身着近乎透明薄纱、款式极其暴露的“晚礼服”的年轻女子,如同被精心挑选和驯养的美丽猎物,鱼贯而入!她们身材高挑,容貌姣好,气质各异:有的清纯如邻家少女,有的冷艳如冰山女神,有的妩媚如祸水妖姬,有的野性如火辣玫瑰……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薄纱下若隐若现的诱人**,以及脸上训练有素的、带着讨好与引诱的笑容。整整二十多位!瞬间充斥了整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将这里变成了一个活色生香的**集市!“哈哈哈!来!都别客气!一人一个!今晚不醉不归!好好放松放松!”卫氏李发出志得意满的大笑,如同分封战利品的帝王。他率先招手,一个身材最为火辣、穿着金色亮片“礼服”的妖艳女子便娇笑着依偎到他身边。如同得到了明确的指令,那些女子如同训练有素的蝴蝶,轻盈而精准地飞向各自的“目标”。冷艳的坐到了嵇根宝身边,清纯的依偎在陈涛怀里,野性的缠上了张磊……甚至连一直以“严肃”示人的马卫国,也毫无意外之色,熟练地搂过了一个气质温婉、眼神却带着媚意的女子,那只平时签署重要文件的手,此刻正自然地放在女子穿着透明黑丝的大腿上,轻轻摩挲着!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种“本该如此”的坦然!李毅飞身边,也坐下了一个女孩。她看起来年纪很小,甚至有些学生气,穿着一条缀满蕾丝的白色薄纱裙,怯生生地拿起酒瓶,声音细若蚊呐:“领导…我…我给您倒酒…”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瞬间涌上李毅飞的喉咙!他看着眼前这荒诞而糜烂的景象:纪委书记嵇根宝,正就着冷艳女子递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那只在纪委文件上签下过无数“双规”决定的手,此刻正不安分地在那女子的腰肢上游走。组织部长陈涛,搂着清纯女孩,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引得女孩发出咯咯的娇笑,而他另一只手已经探入了女孩的裙摆之下。政法委书记马卫国,一边与身边温婉女子调笑,一边还能抽空和旁边的宣传部长举杯,谈笑风生,仿佛那只在女子大腿上摩挲的手与他无关!县长时大海看似稍微收敛,但身边那妩媚女子不断递上的酒,和他眼中迷离的醉意,也说明了一切。而卫氏李,更是左拥右抱,放浪形骸,在金色亮片女子的伺候下吞云吐雾,享受着帝王般的快感。金碧辉煌的殿堂,瞬间变成了最肮脏的妓院!道貌岸然的父母官,剥下伪装,露出了最丑恶的色中饿鬼本相!权力在这里不是为民服务的工具,而是换取肉欲享受的筹码!忠诚、原则、党性?在这些**裸的感官刺激面前,一文不值!李毅飞只觉得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腐烂发臭的泥潭之中!空气中弥漫的香气、食物的美味、美酒的醇厚,此刻都化作了令人作呕的毒气!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呕吐感,看着身边那怯生生的女孩递过来的酒杯,那透明的液体在晃动的灯光下,如同最污秽的毒药。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烂透了!从根子上…烂透了!!!”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该被彻底清除!这腐烂的土壤,必须被彻底翻起,曝晒在阳光之下!这不仅仅是任务,更是责任!他借口去洗手间,几乎是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宴会厅。靠在冰冷的洗手间瓷砖墙壁上,他大口喘息着,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震撼、恶心、愤怒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 第 72 章 金蝉脱壳 冰冷的水珠顺着李毅飞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洗手池光洁的陶瓷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镜子里的青年,脸色因刻意憋气和催吐而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眼神却锐利如刀锋,冰寒刺骨,哪还有半分醉意?外面宴会厅传来的放浪形骸的笑声、娇嗔声、酒杯碰撞声,如同地狱恶鬼的喧嚣,穿透厚重的门板,狠狠撞击着他的耳膜。“烂透了…从根子上烂透了!”这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但他更清楚,此刻不是愤怒的时候。外面那些看似沉溺酒色、丑态百出的“领导”们,每一个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他们贪婪、好色、无耻,但绝不愚蠢!尤其是卫氏李,那双看似被酒精和**蒙蔽的眼睛深处,绝对藏着审视的毒蛇!李毅飞敢用身家性命打赌:如果他今晚表现得格格不入,拒绝这场“入伙”的仪式,那么明天,不,甚至今晚过后,他就会彻底成为卫氏李小团体的眼中钉、肉中刺!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布局,都将化为泡影。别说扳倒卫氏李,恐怕连自保都成问题。多港镇的发展?更会成为泡影。卫氏李会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合理”地消失或边缘化。“必须入局!至少…表面要入局!”李毅飞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恶心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芒。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搓了几把脸,将那份清醒与锐利深深掩藏。再抬起头时,镜中的眼神已经变得迷离、涣散,嘴角甚至挂上了一丝呆滞的傻笑。他故意弄乱一丝不苟的头发,将领带扯歪,然后脚步踉跄、身形摇晃地拉开了洗手间的门。宴会厅的糜烂景象扑面而来,比离开时更加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香水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卫氏李左拥右抱,放声大笑,一只肥厚的手掌正肆无忌惮地探入身边金色亮片女子的领口。嵇根宝已不复纪委的威严,正搂着那冷艳女子忘情地啃咬她的脖颈。陈涛更是将清纯女孩抱坐在腿上,上下其手,引得女孩娇喘连连。马卫国看似沉稳些,但那只放在温婉女子大腿内侧的手,正不紧不慢地画着圈,眼神却时不时扫过全场,如同暗中观察的秃鹫。李毅飞的“回归”并未引起太大注意,只有他身边那个穿着白色蕾丝薄纱裙、名叫“小晚”的女孩,怯生生地站起来,想要搀扶他。李毅飞却一把推开她,脚步虚浮,醉眼朦胧地扫视全场,最后目光“锁定”在主位的卫氏李身上。他抓起桌上不知谁喝剩的半杯白酒,摇摇晃晃地走到卫氏李面前,舌头打着结:“书…书记!嗝…!”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身体前倾,几乎要扑到卫氏李身上,被旁边的张磊赶紧扶了一下。“今…今天!高兴!真高兴!我李毅飞…嗝…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没这么…开过眼!长见识了!真…真他娘的长见识了!”他挥舞着酒杯,酒液洒出不少,溅到卫氏李昂贵的西装上。卫氏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看着李毅飞那酡红的脸颊、迷离的眼神、笨拙的动作和满嘴的酒气,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这小子,看来是真喝高了!年轻人,没见过世面,被这场面震住了也正常。“感…感谢书记!栽培!提携!”李毅飞猛地站直,身体又是一晃,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却显得更加滑稽,“以后!书记说啥…就是啥!刀山火海!我李毅飞…绝不皱一下眉头!一切…一切以书记为中心!为书记…马首是瞻!干…干了!”说完,他仰起头,将那半杯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都呛出来了,身体更是摇摇欲坠。这番“掏心掏肺”的“醉后真言”和狼狈不堪的表演,彻底打消了卫氏李最后一丝疑虑,也引得满场哄堂大笑。“哈哈哈!好!好一个马首是瞻!毅飞老弟,够意思!”卫氏李开怀大笑,拍着桌子,显然对李毅飞的“表态”极为满意。“年轻人,酒量还得练啊!”陈涛搂着怀里的女孩,揶揄道。“就是!这才哪儿到哪儿!”嵇根宝也难得地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在冷艳女子脖颈的咬痕衬托下,显得格外狰狞。卫氏李大手一挥,带着施舍和掌控的快感,对李毅飞身边的小晚吩咐道:“小晚,毅飞书记喝多了,扶他去楼上‘静心苑’休息!好好照顾!明白吗?”“好好照顾”四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某种暧昧的暗示。小晚身体微微一颤,低着头,细声应道:“是,卫书记。”她吃力地搀扶起“烂醉如泥”、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娇小身躯上的李毅飞,在满场戏谑、贪婪、了然的目光注视下,步履蹒跚地走向宴会厅一侧的电梯。电梯无声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小晚身上廉价的香水味和李毅飞刻意呼出的浓重酒气。小晚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中的情绪,只有搀扶着李毅飞手臂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冰凉。李毅飞半眯着眼,身体软绵绵地靠着她,看似人事不省,实则全身肌肉紧绷,感官提升到了极致,留意着电梯的楼层变化和周围任何细微的动静。“叮——”电梯停在顶层。走廊铺着厚厚的吸音地毯,灯光暧昧昏暗,两侧是一个个紧闭的、挂着诸如“静心苑”、“听雨轩”之类雅致名字的房门。这里安静得可怕,与楼下宴会厅的喧嚣形成诡异的对比,如同暴风雨眼中心令人窒息的死寂。小晚扶着李毅飞走到“静心苑”门前,用房卡刷开门。房间很大,装修极尽奢华,巨大的圆形水床,暧昧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催情的香薰味道,活脱脱一个精心布置的淫窟。小晚将李毅飞“费力”地放到柔软得能陷进去的大床上。李毅飞如同死猪般瘫倒,发出含糊的呓语。小晚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麻木,仿佛在完成一件习以为常的任务。几秒钟后,她转身走进与卧室相连的、磨砂玻璃隔断的豪华浴室。很快,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就是现在!李毅飞如同蛰伏的猎豹,瞬间从床上弹起!动作轻盈迅捷,落地无声,哪里还有半分醉态?他眼神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视房间,重点检查了电视柜上方、床头灯罩、空调出风口等可能隐藏针孔摄像头的地方。同时,他左手手腕上那块看似普通的腕表表盘边缘,一道微不可察的、只有他能感觉到的细微震动传来——这是他花大价钱自己动手改造的被动式反监控探测装置,确认房间内没有主动发射信号的监控设备!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丝毫未减。他迅速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比口红略大的银色金属管——特制的高效麻醉喷雾剂。这是他赴宴前就准备好的后手之一,里面是精心配制的复合麻醉气体,无色无味,起效快,代谢也快,事后很难检测。他如同鬼魅般闪到浴室门口,屏住呼吸,将喷口对准门缝下方,手指沉稳而有力地连续按压了三次!细微的气流声被哗哗的水声完美掩盖。做完这一切,他闪电般退回床边,重新“瘫倒”,发出沉重的鼾声,心脏却在胸腔内狂跳。浴室的水声停了。磨砂玻璃门被拉开一条缝,氤氲的水汽弥漫出来。小晚裹着一条洁白的浴巾,赤着脚,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圆润的肩头。她确实很美,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带着一种未经世事般的清纯感,与这**的环境格格不入。然而,她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眸里,却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和空洞。她走出浴室,经过门口那片被喷雾覆盖的区域时,小巧的鼻翼似乎无意识地微微翕动了一下。她的脚步顿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似乎觉得空气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奇怪的甜香?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长期被灌输的服从意识和麻木让她并未深究。她走到床边,看着床上“沉睡”的李毅飞,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她俯下身,伸出手,开始笨拙地解李毅飞衬衫的纽扣。她的动作很慢,指尖冰凉,带着一种机械般的僵硬。浴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光洁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但她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她的眼神空洞地越过李毅飞,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下一具美丽的躯壳在执行命令。就在她的指尖碰到李毅飞第二颗纽扣时,那股被她忽略的甜香似乎终于发挥了作用。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她下意识地想扶住床沿,手臂却软绵绵地抬不起来。“呃…”一声微弱的呻吟从她唇边溢出,身体晃了晃,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倾倒,正好砸在李毅飞的身上,然后滑落到厚厚的地毯上,彻底失去了意识。李毅飞猛地睁开眼!没有丝毫犹豫,翻身下床,动作迅捷而无声。他先探了探小晚的鼻息和颈动脉,确认只是深度昏迷,生命体征平稳。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轻飘飘的女孩抱起来,放到床上,用被子盖好。危机并未解除!卫氏李多疑成性,这里又是他的地盘,难保不会有其他监控手段,或者定时查房!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李毅飞眼中寒光一闪,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精准而迅速地在小晚颈后的“风池穴”和头顶的“百会穴”上按压了数下。这是他在学校期间,从古书上学习的点穴手法,并非武侠里的神功,而是基于中医经络理论,能暂时抑制神经兴奋,延长昏迷时间,且不留痕迹。看着小晚的呼吸变得更加悠长平稳,他才彻底放下心来。做完这一切,李毅飞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警惕依旧。他走到窗边,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外面的一切。他不敢拉开,谁知道对面楼里会不会有窥视的眼睛?他走进浴室,打开花洒,让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试图洗去那沾染在皮肤上的、令人作呕的奢靡气息和香薰味道。镜中的青年,眼神疲惫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刚才那步步惊心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放:卫氏李的试探、小晚的麻木、点穴时的精准、喷雾的惊险……每一步都走在钢丝之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表盘内圈,一个极其微小的指示灯正闪烁着几乎看不见的绿光——它忠实地记录下了从进入宴会厅到此刻房间内发生的一切画面和声音!这是最关键的证据链之一!李毅飞躺在房间内宽大却冰冷的真皮沙发上,毫无睡意。身下是价值不菲的沙发,耳边是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空气中残留的香薰和小晚身上淡淡的体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诡异而令人窒息的气息。他知道,门外,走廊的阴影里,甚至楼下,都可能布满了卫氏李的眼线。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宣告自己的“不合作”和“清醒”。他只能等。等待这场群魔乱舞的盛宴结束,等待黎明到来,等待一个“合乎情理”的离开时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钝刀子割肉。楼下宴会厅的喧嚣似乎渐渐平息,又似乎转移到了其他“静心苑”、“听雨轩”之中,隐隐传来更加不堪入耳的声响。李毅飞闭着眼,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复盘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推演着卫氏李可能的反应,以及…钱有为那边可能的动作。卫氏李在电话里与钱有为彻底撕破脸,以钱有为睚眦必报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而自己,必须利用好这风暴,在夹缝中求得生机,完成致命一击!他如同潜伏在炼狱中的孤狼,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撕碎猎物喉咙的最佳时机。 第 73 章 给钱有为和卫氏李送礼 清晨的寒风如刀,刮过李毅飞的脸颊,也刮走了“红红火火大酒店”烙在他灵魂里的奢靡污浊。他站在金碧辉煌的炼狱门口,最后一次回望。霓虹在晨光中褪去浮华,露出冰冷的骨架,像头餍足的巨兽。胃里的翻腾犹在,骨髓里却渗入更深的寒——昨夜那场“投名状”,撕开了多水县权力最腐烂的内里。卫氏李的贪婪,马卫国的伪善,嵇根宝们的麻木……这不是散沙,而是一张以罪恶为丝、共同把柄为结的**铁网!常规手段,在此刻苍白如纸。“铁幕既成,唯有熔炉可破!”李毅飞坐进车里,引擎低吼碾过心头的沉重。他眼底淬出寒冰。非常之局,需行非常之法——他要成为点燃这张巨网的火星,让它们从内部将自己烧成灰烬!回到多港镇,畸形的“高效”在卫氏李的强压下运转。会议室内,汇报声带着紧绷的节奏:“刘庄最后两户土地协议,十点前清零!”“县交通局特批,路网方案市里批复已到!”“省发改委庄司长确认,1000万专项资金本周五下午直拨多港镇财政账户!”——卫氏李的手终于伸不进镇级钱袋子了。“水生集团签约仪式,下周三县委礼堂。”李毅飞端坐主位,面容沉静,部署后续工作如精密仪器。红火炼狱的记忆,被他完美封存。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脆弱的“顺遂”,是卫氏李用权势粘合的表象,是风暴前最后的宁静。夜色吞没多港镇。李毅飞回到老屋,月光勾勒着他沉静的轮廓。他打开电脑,幽蓝屏幕亮起。褪下腕表,后盖下精密构造显露——微型处理器、高密存储、信号阵列。这是他的数字密钥。数据线连接,屏幕跳过华丽界面,直接跃入深邃的命令行终端。三重生物验证无声通过,堡垒开启。腕表内置的记录如潮水涌出:卫氏李办公室暴怒的通话、红火盛宴的糜烂、静心苑的步步惊心……海量信息在黑色背景上奔流。李毅飞的指尖在键盘上化作残影,指令如暴雨倾泻。目标锁定——几天前,卫氏李办公室那通索贿电话。环境噪音被自编写的顶级滤波脚本层层剥离。针对人声频段的增强模块精细启动,参数飞速调整。几秒后,卫氏李扭曲变调的咆哮破茧而出,清晰得瘆人:“钱有为!老匹夫!…断老子的路?!…招标!必须公开公正!谁打招呼都没用!…滚!!”最后那声低吼,淬着刻骨恨毒。卫氏李挂断电话后铁青的脸、毒蛇般的阴鸷眼神——这是真实的杀意。接着,李毅飞从另一段卫氏李独坐沉思的录像里,精准剪下其嘴角下撇、冷酷算计的微表情。顶尖的非线性编辑软件启动,毫秒级关键帧调整,色彩与光影像素级匹配,蒙版如手术刀般精细叠加。那个算计的表情,被“无缝嫁接”到卫氏李转身面对办公桌的间隙!流畅如天成。同时,一段经多重变声、滤波处理成的环境底噪,如毒蛇低语混入背景:“钱有为得收拾…”视频最终定格在卫氏李因愤怒与算计而扭曲的脸上,眼神冰锥般刺骨。几十秒,信息爆裂:卫氏李对钱有为恨入骨髓,杀心已动!目标转向马卫国。李毅飞要伪造“马卫国偷拍卫氏李”的铁证!他调取红火宴会录像,锁定马卫国座位角度拍摄的画面。画面边缘是马卫国放在桌上的手,主体则聚焦不远处丑态毕露的卫氏李——左拥右抱,放浪形骸。李毅飞选取了卫氏李最不堪的瞬间。添加模拟低端偷拍设备的动态模糊、颗粒噪点密布、色彩饱和度与对比度刻意压低——昏暗环境下的偷拍感扑面而来。专业软件在角落烙下无法追踪的粗糙数字时间戳。甚至模拟了镜头边缘微小的光学畸变暗角。李毅飞从一段马卫国可能只是无意识整理袖口的镜头中,截取其手极其短暂地、似乎“失控”般更靠近画面中心的瞬间!通过逐帧放大、局部锐化与对比度强化,这个在模糊抖动的画面中原本易被忽略的细节,被放大成突兀刺眼的“罪证”!仿佛偷拍者紧张调整角度时,不慎暴露了自己!一段以马卫国视角“偷拍”的卫氏李丑态视频诞生。画面模糊抖动,时间戳刺眼,那个“暴露”的瞬间,如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指马卫国就是幕后黑手!核心信息昭然:马卫国在暗中收集卫氏李的索命罪证!两颗数字炸弹淬炼完成。李毅飞清空所有操作痕迹,将原始素材与工程文件锁进物理隔绝、多重加密的微型硬盘,藏入老屋最隐秘的角落。他如蛰伏的猎豹,等待那个完美的引爆点——多港镇账户上亮起那1000万数字的时刻!那是卫氏李最得意忘形、钱有为因利益落空最如坐针毡的瞬间!周五下午,阳光斜照进财政所办公室。李毅飞看着电脑屏幕上,多港镇财政系统内部界面无声刷新:省发改委乡村振兴专项资金-10,000,000.00元-已入账。资金,到了!李毅飞脸上波澜不惊,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他极其自然地抬起左手,食指指腹如情人低语般,轻柔拂过左手腕上那块冰冷的表壳。“嗡——”表壳内部,一个物理隔绝的微型触发电路瞬间激活。指令化作无形的电波,从腕表内置的、独立于凡俗网络的加密卫星通信模块激射而出,穿透苍穹。指令如密钥,在境外某处废弃卫星电话注册的匿名服务器深处,唤醒了沉睡的自动化幽灵。两个加密数据包被注入李毅飞编织的全球幽灵跳板迷宫。数据被军用级算法绞碎加密,经由数个被0day漏洞长久控制的“肉鸡”服务器和TOr网络的匿名节点,如鬼魅般跳跃、伪装、中转超二十次!最终发送端IP,被完美伪造为南美某小国公共图书馆的尘埃。“卫氏李的绝杀令”,精准射入钱有为藏匿于网络深渊、仅接收“黑金”的境外加密邮箱。“马卫国的致命视角”,则悄然流入卫氏李用于接收“毒蛇线报”的不记名备用手机加密信箱。发送完成!所有中转节点的数字足迹被脚本瞬间粉碎湮灭。指令在腕表内不留纤尘。整个过程如幽灵惊鸿,了无痕迹。李毅飞放下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金属的微凉。回到办公室,李毅飞踱步至窗边,镇政府大院里,因千万资金落袋而涌动的隐约兴奋如同沸水下的气泡。他深邃的眼底映着这一切,嘴角却弯起一丝冰冷到虚无的弧度。“饵已入渊,惊雷在途。”“卫氏李,钱有为,马卫国…”“且看尔等金玉堡垒,如何被猜忌的毒火…从内焚穿!”这熔炉之火,当焚尽铁幕! 第 74 章 钱卫疯狂出手1 钱卫明手指颤抖得几乎捏不住手机屏幕,那上面一行行冰冷的文字,还有几张模糊却刺眼的照片,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球,直刺脑髓。“卫氏李!你个狗东西!”一声暴怒的嘶吼猛地撕裂了别墅客厅的宁静,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发出的绝望咆哮。钱卫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手臂猛地一抡,那部崭新的、象征着身份的高档手机狠狠砸在对面的液晶电视屏幕上。“砰——哗啦!”屏幕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痕,黑了下去,细小的碎片四溅开来。这声巨响仿佛引爆了他体内积压已久的火药桶。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疯牛,赤红着双眼,喘着粗气,扑向客厅里那些价值不菲的摆设。一件清代仿官窑的青瓷花瓶被他一脚踹飞,撞在沉重的红木博古架上,发出令人心碎的脆响,碎片和里面精心养护的干花散落一地。他抓起红木茶几上一个沉甸甸的水晶烟灰缸,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墙角那台昂贵的落地音响,金属外壳顿时凹陷下去一大块。实木的椅子被他高高举起,再狠狠掼下,椅腿断裂,发出沉闷的哀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初要不是老子在常委会上拍桌子,力排众议把你从那个鸟不拉屎的穷山沟里捞出来,推荐你当多水的县长!”钱卫明一边疯狂地破坏着目之所及的一切,一边歇斯底里地咒骂着,唾沫星子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喷溅出来,“你卫氏李算个什么东西?啊?要不是我钱卫明把你当兄弟,扶你上马,你现在指不定在哪个山旮旯里啃土!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昂贵的紫砂茶壶、精美的玉石摆件、墙上装裱的字画……所有能代表身份、地位和过往“情谊”的东西,都在他狂暴的怒火下化为齑粉和狼藉。昂贵的波斯地毯被掀翻,扯破,昂贵的红酒泼洒在上面,留下刺目的、仿佛血迹般的污渍。整个空间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尘埃和毁灭的气息。当最后一件能搬动的、半人高的落地青瓷瓶也被他狠狠推倒,在厚实的地毯上沉闷地碎裂开时,钱卫明像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脚下一软,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跌坐在唯一还勉强保持形状的真皮沙发里。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破旧的风箱般起伏,额头上青筋暴跳,汗水混着灰尘,在脸上冲出几道滑稽又狼狈的沟壑。昂贵的西装被他自己扯开了领口,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狂怒的潮水暂时退去,留下的是冰冷刺骨的恐惧和绝望的淤泥,沉甸甸地堵在心口。他望着眼前这片宛如被飓风扫荡过的废墟,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想弄死我……”钱卫明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李毅飞这猝不及防的一刀,精准地捅在了他和卫氏李之间最脆弱、最见不得光的连接点上。卫氏李!这个名字此刻在他心里翻滚,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算计。他太了解这个昔日的“兄弟”了。两人搭班子那几年,在多水县,一个书记,一个县长,表面上和和气气,称兄道弟,一起“开拓”,一起“发展”。那些见不得光的项目,那些心照不宣的“油水”,那些各自悄然收下的“心意”……桩桩件件,彼此都心知肚明。像两条在黑暗泥潭里互相缠绕又互相提防的毒蛇,都小心翼翼地留着对方的把柄,作为关键时刻勒紧对方脖颈的绞索。这本是他们之间一种病态的平衡,一种畸形的信任。现在,卫氏李竟敢率先扯动这根绞索!钱卫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既然卫氏李敢放出这些指向性极强的“材料”,那就绝不是试探,而是撕破脸皮的全面开战!以卫氏李那老狐狸般缜密阴狠的性子,他手里捏着的,必然是能把自己彻底钉死的实锤!一股冰冷的绝望感顺着脊椎爬上来。不能坐以待毙!钱卫明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刺痛感让他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醒。光砸东西发泄,屁用没有!必须反击!必须在卫氏李的网彻底收紧之前,先一步把他的网撕开一个口子!卫氏李现在盘踞多水,树大根深,但他钱卫明也不是光杆司令!那些年,他往多水县班子里塞进去的钉子,可不是摆设!卫氏李以为自己清理干净了?笑话!总有几个埋得深的,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他的目光在满地狼藉中扫视,最终落在沙发角落一个幸免于难的座机电话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剧烈的心跳平复一些,然后探身过去,凭着记忆,极其精准地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贴在耳边,里面传来单调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仅仅三声之后,电话就被迅速接起。“喂,老领导?”一个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谨慎的声音传了过来,正是现任多水县常务副县长嵇根宝。听到这声“老领导”,钱卫明心里稍微定了定,一股久违的掌控感悄然浮起。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疲惫而沉重,带着一种被辜负的苍凉:“嗯,根宝啊。难得……你还念着我这把老骨头的声音。”“老领导您这说的什么话!”嵇根宝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几分,充满了恰到好处的“义愤”,“您永远是我的老领导!多水现在……太平着呢!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让您心里不痛快了?您告诉我,我去办他!”这熟悉的表忠心的腔调,钱卫明太了解了。“太平?”钱卫明冷笑一声,声音陡然转冷,像淬了冰渣子,“根宝啊,我现在在市里,离得远了,可耳朵还没聋,眼睛还没瞎!这人啊,一旦翅膀硬了,就忘了是谁把他托上天的!就忘了当年在泥坑里拉他一把的恩情!”他刻意顿了顿,让那无声的指控在电话线两端弥漫,然后猛地加重语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那个名字,“卫氏李!他想干什么?啊?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动我?根宝,你摸着良心说,当年要不是我在常委会上豁出这张老脸,力荐他当县长,他能有今天?怕不是还在哪个山旮旯里混日子!”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死寂。钱卫明几乎能想象出嵇根宝此刻脸上的震惊和飞速盘算的表情。这个消息太突然,太爆炸了!钱卫明和卫氏李,那可是多水官场人尽皆知的“铁杆兄弟”,一起“共过患难”,一起“分享过胜利果实”的!如今竟然要公开撕破脸了?钱卫明没有给嵇根宝太多消化震惊的时间,他紧接着抛出了更诱人、也更致命的话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般的蛊惑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明年,可就是市里、省里大会召开的关键年头了。根宝,有些位置,有些人,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容易……膨胀啊!容易分不清谁是真正掌舵的!这可不是好事,对组织,对个人发展……都不好。你说,是不是该动一动了?”这话如同惊雷,在嵇根宝心头炸响。“动一动”三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所有的犹豫。卫氏李如果真被钱卫明斗倒,那多水县县委书记这个位置……岂不是……巨大的利益诱惑和长久以来对钱卫明积威的敬畏交织在一起,瞬间压倒了任何可能的风险顾虑。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但钱卫明听到了对方陡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他知道,鱼咬钩了。果然,嵇根宝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更加恭敬,甚至带上了一丝激动的颤音:“老领导!您真是高瞻远瞩,明察秋毫!这话说到根子上了!有些同志,在一个岗位上待久了,确实容易滋生惰性,失去进取心,这对工作、对全县的发展大局都是极大的阻碍!领导您放心!我这边正好也有些重要的工作情况,需要当面向您详细汇报!我马上出发!”钱卫明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冰冷的、胜利在望的弧度。“好,我等你。”不到一个小时,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钱卫明在市郊别墅区的院子。嵇根宝提着一个不起眼的公文包,脚步匆匆地走进一片狼藉的客厅。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猛地一跳——这哪里是副市长家的客厅,分明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的战场!但他脸上丝毫不敢表露任何异样,只是更加恭敬地垂手站在一边:“老领导,您……保重身体啊。”钱卫明疲惫地挥挥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则点起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让辛辣的烟雾暂时麻痹紧绷的神经。“说吧,根宝。现在多水,到底是个什么局面?”嵇根宝立刻挺直腰板,如同汇报军情一般,声音压得很低:“卫书记最近动作确实很大,频繁召集核心人员开会。他那个办公室主任张磊,还有他的情人秘书徐明,几乎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寸步不离。另外……”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钱卫明的脸色,“他最近和时县长走得很近,听说私下接触了好几次。”“时大海?”钱卫明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紧,烟灰簌簌落下。这个滑不溜手的老油条,平时最擅长骑墙观望,现在居然也被卫氏李拉拢了?形势比预想的还要严峻。“是。另外……”嵇根宝的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种邀功的意味,“有件事,我觉得必须向老领导汇报。”他谨慎地打开公文包,从最里层抽出一个小巧的U盘,双手递了过去,“这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从一个‘朋友’那里拿到的。里面……是关于卫书记他们的一些……活动记录。”钱卫明眯起眼睛,接过那个冰冷的U盘,像接过一把淬毒的匕首。他走到书房,将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很快弹出一个视频文件。点开。画面有些晃动,光线昏暗,显然是在某个私密的KTV包间里拍摄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卫氏李那张平时威严十足的脸,此刻涨得通红,眼神迷离,正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放声高歌,完全没有了半分县委书记的形象。旁边,县组织部长陈涛正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凑到另一个女子身边,动手动脚,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淫邪笑容。而坐在角落里的县政法委书记马卫国,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时飘忽地扫过桌上的手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视频不长,但内容极具冲击力。卫氏李和陈涛那副醉生梦死、丑态百出的模样,尤其是陈涛那副急色的嘴脸,像最锋利的针,狠狠扎进钱卫明的眼底。一股混合着狂喜和冰冷的算计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愤怒与恐惧。“好!好!好!”钱卫明盯着屏幕,连说了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盖叮当作响,“卫氏李!陈涛!你们真是好样的!党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他猛地转向嵇根宝,眼中闪烁着猎人锁定猎物般的锐利光芒,“根宝,你看这视频里,陈涛同志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党员干部的样子?啊?简直是不堪入目!这种人,长期占据县组织部部长这么重要的岗位,简直是组织的耻辱!是对我们所有党员干部的侮辱!”嵇根宝心领神会,立刻顺着话头,脸上适时地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老领导,您说的是啊!这……这简直是骇人听闻!而且……”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秘密揭发的兴奋,“不瞒您说,县里早就有不少同志私下反映了。陈涛这人,在组织部长岗位上,不是想着如何为组织培养人才,反而把组织部当成了他自家的‘收费站’!下面流传一句话,说在他手下是‘多跑多送,快乐进步;不跑不送,原地不动,甚至向后退步’!这样的害群之马,早就该清除出队伍了!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也怕打草惊蛇,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向上反映。今天有老领导您掌舵,又有这铁证如山,我……我这就整理材料,实名向市纪委反映陈涛的严重违纪违法问题!”“嗯!”钱卫明重重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残酷的笑意,他用力拍了拍嵇根宝的肩膀,力道沉得让对方晃了一下,“根宝,你是个好同志!立场坚定,头脑清醒!关键时刻,为组织挽回了损失!你放心,组织……不会忘记任何一位忠诚、正直的干部!”这句“不会忘记”,像一颗定心丸,又像一剂强心针,让嵇根宝心头狂喜,脸上瞬间涌起激动的红晕:“谢谢老领导信任!我这就去办!保证把材料做得扎实、有力!”他挺直胸膛,仿佛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带着U盘和满腔的“正义感”,迅速离开了这间充满阴谋气息的书房。 第 75 章 钱卫疯狂出手2 几乎在嵇根宝离开钱卫明别墅的同时,多水县县委大楼顶层,县委书记办公室厚重的红木门紧闭着,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卫氏李独自一人深陷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赫然播放着一段与嵇根宝带给钱卫明几乎差不多的视频片段——主角同样是他和陈涛在红红火火大酒店的丑态。不同的是,拍摄的角度似乎更刁钻,更清晰,尤其捕捉到了他当时一些更为不堪的细节。“啪!”卫氏李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他胸口剧烈起伏,太阳穴突突直跳。耻辱、愤怒,还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寒意交织在一起,啃噬着他的神经。“马卫国……马卫国!”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好你个老匹夫!藏得够深啊!”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在铺着厚地毯的办公室里焦躁地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回想起视频中马卫国那看似置身事外、实则不时瞥向手机的动作,一切都串联起来了!这个老狐狸,表面上对自己恭恭敬敬,背地里竟敢偷偷录像!他想干什么?留后路?还是想学钱卫明那套,捏着把柄关键时刻反咬一口?或者……他早就投靠了钱卫明?一股冰冷的杀意从卫氏李眼底升起。“白眼狼!养不熟的狗!”他低声咒骂着,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撑在冰冷的红木办公桌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曹操那句话如同冰冷的刀锋划过脑海——“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既然你马卫国不仁,那就别怪我卫氏李不义!想站到我对面去?好!那就让你彻底消失!他需要力量,需要立刻斩断马卫国可能的臂膀。眼下唯一能快速争取,并且分量足够的,只有一个人——县长时大海!这个老滑头,平时最擅长骑墙,但只要利益足够,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卫氏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县长办公室的号码。电话几乎立刻被接起。“时县长吗?我卫氏李。”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凝重,“情况紧急,请你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另外,叫上陈涛和张磊。”不过几分钟,县长时大海、县委办主任张磊以及县组织部长陈涛还有卫氏李的绝对心腹徐明,先后快步走进了书记办公室。门被张磊从里面小心地反锁上。卫氏李没有废话,直接示意徐月操作电脑。当那段令卫氏李和陈涛颜面扫地的视频片段再次在屏幕上无声播放时,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时大海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惯常的圆滑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难以置信;张磊则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脸色发白;徐月则眼神锐利地盯着画面,像在分析战场态势。“都看清楚了吧?”卫氏李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打破了死寂,“马卫国拍的。他想干什么?嗯?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这种东西捅出去,是想配合谁?是想把整个多水县委班子,把我们所有人都拖进泥潭里淹死吗?”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时大海和张磊的脸。时大海喉结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卫氏李叫他来的目的。这是一次**裸的站队,而且局势对卫氏李极其不利。“书记,这……老马他……怎么会?”时大海艰难地开口,试图缓和气氛。“怎么会?”卫氏李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人心隔肚皮!他这是早有预谋!是背叛!是**裸地向某些人递投名状!”他意有所指,矛头直指钱卫明。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响,“这种害群之马,这种隐藏在组织内部的定时炸弹,必须立刻清除!否则,我们所有人都要跟着一起完蛋!”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时大海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逼迫:“时县长!你是政府一把手,对干部监督负有重要责任!马卫国的问题,性质极其恶劣!我提议,立刻由县政府牵头,联合组织部门,成立专项调查组,对他进行立案审查!要快!要狠!要在他把水彻底搅浑之前,把他钉死!”时大海的心沉到了谷底。卫氏李这是要把他彻底绑上战车,让他亲手去撕马卫国!他太清楚马卫国也不是省油的灯,背后未必没有依仗。但眼下,卫氏李摆明了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铲除异己,而且视频铁证如山,钱卫明那边也率先发难……权衡利弊,此刻拒绝卫氏李,恐怕立刻就会成为他下一个打击目标。卫氏李看着时大海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诱惑和承诺:“老时,我知道这事有压力。你放心,多港镇那个物流园的土地指标调配方案,我一直压着没批,就是觉得方案还不够成熟,对地方经济的带动作用还不够突出。我看,完全可以优化一下,把靠近主干道的那几块核心商业用地,优先考虑给真正有实力、能带动就业的本土企业嘛。比如……大海集团?”他特意加重了“大海集团”几个字,那是时大海侄子实际控制的公司。时大海的呼吸猛地一窒。那块地!他侄子最近求了他多少次了!价值上千万!卫氏李竟然肯把这个吐出来?!巨大的利益像强心针注入身体,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风险。时大海脸上迅速堆起“义愤填膺”的表情,猛地一拍大腿:“卫书记!您说得太对了!这种害群之马,对组织的危害太大了!简直是十恶不赦!为了多水县班子的纯洁,为了全县发展大局的稳定,我时大海坚决拥护您的决定!调查组我亲自挂帅!保证以最快的速度,把马卫国的问题查个水落石出!给组织,给全县人民一个交代!”“好!”卫氏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冰冷的、如释重负的笑意,主动向时大海伸出手,“关键时刻,还是老时你靠得住!大局观强!那就这么定了!陈涛,张磊,你们全力配合时县长工作!”“是!书记!”陈涛和张磊立刻应声。就在这一刻,一份由多水县纪委书记嵇根宝实名举报,附带着陈涛在KTV丑态视频以及多份“受贿证据”的举报材料,通过加密渠道,稳稳地落在了安阴市纪委书记的办公桌上。材料翔实,“证据”触目惊心。多水县这座看似平静的官场火山,内部积聚已久的巨大压力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钱卫明点燃了引信,卫氏李则毫不犹豫地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举报与反击,清洗与站队,背叛与结盟……一场席卷整个县城权力场,并将不可避免地波及安阴市更高层面的残酷大乱斗,以令人窒息的速度拉开了血腥的序幕。曾经勾肩搭背、把酒言欢的“兄弟”,此刻都亮出了最锋利的獠牙,目标只有一个——彻底摧毁对方。同一片天空下,距离多水县城中心三十多公里的多港镇,空气却是截然不同的味道。没有硝烟,没有阴谋,只有运河两岸泥土的芬芳和施工机械沉稳有力的轰鸣。李毅飞穿着一双沾满新鲜泥点的旧胶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刚刚夯实拓宽的运河新堤上。初冬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他年轻却沉稳的脸上。他身边跟着镇水利站的老站长和东港村的老支书,几个人边走边聊,不时停下来,指着河道和两岸规划中的区域比划着。“李书记,您看这堤坡的坡度,”老站长指着刚用水泥预制块加固好的河岸,“按您要求的,预留了足够的宽度,以后生态步道和亲水平台就建在这上面,乡亲们散步钓鱼都有地方了!”“好,牢固是第一位的。”李毅飞蹲下身,用手指捻了捻加固用的水泥块缝隙里的沙土,又用力按了按,确认着质量,“百年大计,质量马虎不得。老支书,”他转头看向东港村的老支书,“您老再给看看,这河道清淤拓宽后,明年开春灌溉,咱东港那几个村的地,水能顺畅流过去不?不用再像往年那样,为抢水打破头了吧?”“顺!太顺了!”老支书笑得满脸褶子都舒展开了,指着前方开阔了许多的河道,“李书记,您这可是给咱们东港几个村办了天大的好事!往年为了上游放水那点事,几个村年年闹矛盾,我这个支书当得是里外不是人!这下好了,河道宽了,深了,水闸也修得利索,明年开春,保证家家田里水足足的!大伙儿都说,心里踏实多了!”“那就好。”李毅飞也笑了,站起身,望向运河对岸那片广阔的、如今还显得有些荒凉的滩涂地,“水的问题解决了,咱们才能安心搞下一步。老支书,东港那边几个村子,靠传统农业收入有限,土地也零散。咱们规划的那个新型农业产业融合区,镇里前期摸底和初步规划方案都出来了,重点是生态采摘园、特色水产养殖和农产品深加工。过两天,我让镇里经济发展办的同志,带上省农科院的专家,专门去村里开说明会,挨家挨户讲清楚政策、技术和收益预期。要让乡亲们明明白白看到好处,自愿参与进来,不能搞强迫命令。”“哎呀,那敢情好!”老支书激动地搓着手,“李书记您放心!我们几个村委班子一定全力配合!把工作做细做实!让大伙儿都看到跟着政策走有奔头!”三人继续沿着河堤往前走,远处,北港村方向的工地上,几台挖掘机正挥舞着铁臂,清理着河岸的杂树碎石,为后续的水上生态公园平整场地。打桩机咚咚咚的声响,如同沉稳有力的鼓点,敲击着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运载砂石建材的卡车在临时道路上穿梭,卷起一阵阵尘土,却透着一股子蓬勃向上的生气。一阵带着寒意的风从开阔的河面上吹来,卷起李毅飞额前的几缕头发。他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抬眼,目光越过繁忙的工地,望向西南方向——那是多水县城的方向。三十公里的距离,足以将那边正在上演的惊心动魄、你死我活的权力绞杀隔绝开来。他当然知道钱卫明和卫氏李之间那点见不得光的勾当,也知道自己捅出去的那份材料,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会引发何等剧烈的爆炸。县里此刻必定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各种交易、背叛、举报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滋生、蔓延。但那又如何?李毅飞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冷峭意味的弧度。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为了权势斗得你死我活,机关算尽,到头来,争的不过是更大的囚笼,更深的泥潭。他低下头,看着脚下这片刚刚被夯实、即将承载起无数乡亲们生计和希望的新堤坝,看着远处工地上那些挥汗如雨、为了实实在在的明天而劳作的朴实身影。“管他风风雨雨呢,”他像是在对身边的老站长和老支书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一种扎根泥土的力量,“反正那塘浑水里头,也没一个好东西。”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遥远的、充满阴谋气息的方向,转而投向眼前热火朝天的建设场景,投向运河对岸那片等待焕发生机的土地,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明亮,充满了实干者的锐气。“陈站长,东港村那边的引水渠配套工程,图纸再复核一遍,务必跟主河道无缝衔接。老支书,回去再跟村委班子碰个头,把乡亲们对产业融合区的疑问和顾虑都收集上来,一条也别漏。咱们多港镇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得咱们自己踏踏实实耕好。北港那边架子搭起来了,东港这边,也得加速!让几个村子,都能稳稳当当地搭上这趟发展的车!”推土机的轰鸣沉稳有力,如同大地的心跳,稳稳地覆盖了三十公里外那场风暴初起的、尖锐刺耳的序曲。 第 76 章 楚江河问责 市纪委书记楚江河的电话打来时,李毅飞正蹲在东港村新规划的生态农业区地块旁,手里捻着一撮刚翻出来的深褐色泥土,细细感受着其中的湿度和肥力。冬日难得的暖阳洒在开阔的田野上,远处运河新堤的工地上,机械的轰鸣隐隐传来。手机在口袋里固执地震动,嗡嗡声搅动着这片酝酿生机的宁静。掏出手机,屏幕上“楚江河”三个字赫然在目。李毅飞的心微微沉了一下。该来的,终究躲不过。他站起身,对旁边正拿着图纸比划的东港村支书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走到田埂边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下,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草木灰气息的清冽空气,才按下了接听键。“楚书记,您好。”李毅飞的声音平稳而恭敬,听不出丝毫异样。“毅飞同志,”电话那头楚江河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低沉,开门见山,直指核心,“多水县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一早,嵇根宝,就是你们县纪委的嵇根宝书记,亲自把陈涛的材料送到了市纪委!证据……触目惊心!你是副县长,就在多水,这风起云涌的,你难道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带着审视和不容推诿的质问。来了!李毅飞心头警铃大作,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楚江河当初的确暗示过马卫国“可用”,但从自己重生后掌握的信息碎片和亲身观察来看,这潭浑水里,谁是人是鬼,根本无法定论!前世新闻里只语焉不详地说江省某位大佬落马与多水有关,但具体链条如何,卫氏李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楚江河又是否干净?全是迷雾!如今自己一脚踩进这漩涡中心,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他强迫自己声音带上恰到好处的惊愕和茫然:“陈部长?什么材料?楚书记,我……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他语速稍快,显得情真意切,“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多港镇这边蹲点,您也知道,运河码头改造和水上生态项目刚铺开,省里那个做绿色食品加工的投资商也到了,正在谈具体落地细节,千头万绪,忙得脚不沾地,连县委那边的工作汇报都推后了几天。县里……县里出什么事了?陈部长他……”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一个充满震惊和不解的空白。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楚江河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传来。李毅飞几乎能想象到这位市纪委书记此刻紧锁的眉头和眼中的疑虑。片刻后,楚江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敲打:“毅飞同志,你是副县长!不能只盯着多港镇那一亩三分地!要有总揽全局的目光!多水县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你作为副书记,事先毫无察觉?这说得过去吗?”“楚书记批评得对!”李毅飞立刻接话,语气诚恳,带着深刻检讨的意味,“是我工作失职,视野不够开阔,过于专注具体项目推进了。以后一定深刻反省,提高政治站位,时刻关注全县动态!”他姿态放得极低,将责任揽在自己“专注基层”的“缺点”上,避开了所有可能引火烧身的实质性问题。楚江河似乎被这滴水不漏的“认错”堵了一下,又追问了几句关于县里近期异常动态的问题,李毅飞一概以“忙于镇务,未曾留意”或“未收到相关汇报”推脱过去,咬死了自己就是个扎根基层、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实干派。最终,楚江河带着明显的不满意和更深重的疑虑挂了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李毅飞缓缓放下手臂,后背竟已渗出一层薄汗。冬日的冷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他抬头望向多水县城的方向,目光深邃。楚江河这通电话,试探意味十足。他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是急于掌控局面?还是……想把自己也拖下水,去趟那浑水?他攥紧了手中的泥土,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不管楚江河是人是鬼,现在自己必须稳如磐石!多港镇,就是他的堡垒,他的护身符,也是他撬动未来的唯一支点!装聋作哑,埋头发展,积蓄力量,静观其变——这才是乱局中的生存之道。安阴市纪委大楼,顶层办公室内,烟雾缭绕。楚江河狠狠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办公桌上,摊开着嵇根宝送来的那份厚厚的举报材料,附带的U盘里那段不堪入目的视频,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不安。嵇根宝,多水县纪委书记,亲自举报县委常委、组织部长陈涛!证据链看似完整,视频更是铁证如山。这哪里是举报?分明是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而且时间点如此敏感,就在省里大会筹备的关键期!棘手!太棘手了!楚江河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查?自己是纪委书记,收到如此翔实的举报,尤其涉及县委常委这一级别的干部,视而不见就是严重渎职!一旦日后东窗事发,自己首当其冲!查?陈涛是谁的人?那是卫氏李的左膀右臂!动陈涛,就是直接捅了卫氏李,甚至是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更高层级的马蜂窝!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安阴市的官场都可能被引爆!钱卫明、卫氏李……这两条盘踞多水多年的毒蛇一旦被惊动反扑,后果不堪设想!这嵇根宝背后,站着的是谁?钱卫明?还是……更高处的手?楚江河感觉自己正坐在一个巨大的、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手里捧着点燃引信的炸药包。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市委书记黄世杰的号码。电话接通,楚江河用最简洁、最客观的语言汇报了情况,没有添加任何个人判断,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巨大压力和风险,黄世杰瞬间就捕捉到了。电话那头沉默了足有半分钟,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最终,黄世杰低沉而严肃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老楚,我们是党的纪律检查机关!证据确凿,性质恶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依法依规处置!必须严肃查处,绝不姑息!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稳’字可言!该动的刀子,就得动!天塌不下来!”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是!黄书记!我明白了!”楚江河精神一振,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黄世杰的态度给了他最大的底气!放下电话,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纪委书记应有的凌厉锋芒。“小刘!”他按下内线电话,“通知第三纪检监察室主任,还有赵副书记,立刻到我办公室!有重大案件!”十分钟后,市纪委副书记赵开林面色凝重地带着精干人马,拿着楚江河签批的立案文件和相关证据复印件,乘车风驰电掣般驶向多水县。楚江河站在窗边,看着车队消失在街角,眼神冰冷。引信已经点燃,风暴,由多水而起,却注定要席卷整个安阴!他倒要看看,这潭深水里,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市纪委的行动效率极高。赵开林带队进驻多水县委招待所,第一时间控制了尚在惊愕中、试图打电话给卫氏李的陈涛,宣布对其进行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同时,审查组以嵇根宝提供的材料为基础,对陈涛经手的所有组织人事档案、资金审批项目进行拉网式核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随着审查的深入,更多触目惊心的违法乱纪行为浮出水面:利用干部调动索贿受贿、在工程项目中为特定关系人谋取利益、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桩桩件件,证据链迅速充实、闭合。赵卫国看着手中一份份突破性的报告,脸色越来越沉,连夜将最新进展和初步定性意见加密报送回市纪委。楚江河接到报告,倒吸一口凉气。这陈涛,简直是多水官场的一颗毒瘤!拔出萝卜带出泥,他经手提拔的那些干部,他审批过的那些项目……这案子,已经远远超出了陈涛个人,变成了指向整个多水县委班子乃至更高层面的一张巨网!风暴眼,已然形成!多港镇,运河新堤工地。李毅飞接到了县委办转发的关于陈涛被市纪委带走调查的正式通报文件。他平静地将文件收进抽屉,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那只是发生在千里之外、与己无关的一则普通新闻。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墙上的多港镇发展规划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标注的各个区域。“装聋作哑还不够,”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冷静而坚定的光芒,“得趁他们自顾不暇,把火烧得更旺些!”乱局,是风险,更是机遇!县里的大人物们正忙于内斗、自保,谁还有精力来阻挠他这偏远小镇的发展?他拿起电话:“通知下去,下午两点,镇经济发展办、土地所、环保所、东港、北港、港西三个村的主要负责人,全部到镇里小会议室开会!港东那几个工厂污染改造的方案,不能再拖了!环保所把省里最新的排放标准和处罚条例给我印出来,人手一份!告诉他们,要么按要求改,要么关门!没有第三条路!”“另外,”他顿了顿,手指重重敲在规划图“港南”区域,“港南整体搬迁的前期摸底和补偿方案测算,要加速!组织精干力量,挨家挨户走访,把困难想在前面,把补偿算在明处!时间不等人!”“还有港西,”他的手指移向与邻镇交界的区域,“和渡口乡那边的沟通协调,我亲自去跑一趟。协调发展不能只停留在文件上,要拿出实实在在的共享方案,路怎么修,产业怎么互补,利益怎么分配,都得掰扯清楚!”一道道指令清晰而有力地从这间简朴的镇党委书记办公室发出。李毅飞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县里那盘杀得昏天黑地的乱局之外,冷静地布局着自己掌控的这方天地。他知道,只有多港镇这艘船足够坚固,发展得足够快,他才能在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稳坐钓鱼台。就在李毅飞紧锣密鼓布局多港镇发展蓝图的同一时间,多水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马卫国的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番“岁月静好”的景象。马卫国捧着一个紫砂小茶壶,慢悠悠地啜着刚泡好的上等龙井,脸上挂着一贯的、人畜无害的“老实”笑容。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摊开着一份《县域经济发展新思路探讨》的文件,旁边还放着一份刚签批的、关于县公安局指挥中心设备升级的预算申请。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一派和谐安宁。墙角立着的警用盾牌和墙上挂着的“执法如山”锦旗,无声地彰显着他手握全县政法和公安力量的显赫地位。他对自己处境的认知,与外界正在发生的惊涛骇浪,形成了荒诞而致命的错位。他以为卫氏李和钱卫明的争斗还停留在隔空叫骂、互相揭短的层面,自己巧妙周旋,左右逢源,甚至暗中留下卫氏李等人的把柄,更是手握一张关键的王牌。身为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他自信掌控着最有力的“刀把子”,是双方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关键人物。他盘算着,等两边斗得筋疲力尽,或许就是他马副书记“挺身而出”、收拾残局、更进一步的良机!他浑然不知,一张由卫氏李亲自授意、时大海全力编织的死亡之网,已经无声无息地罩向了他,目标直指他赖以自傲的权柄根基。县长办公室。时大海脸色阴沉,对着电话那头自己的绝对心腹、县公安局副局长刘猛下达着指令,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对,目标就是马卫国!给我把他盯死了!从他老婆孩子、七大姑八大姨开始查,银行流水、房产信息、境外账户,一个不漏!特别是他小舅子那个建筑公司,所有承揽过的政府工程,尤其是那些涉及政法、公安系统的基建和采购项目!合同、账目、资金流向,给我往死里查!我就不信他屁股底下是干净的!”“…还有,他最近不是以公安局指挥中心升级改造为名,申请了一笔专项资金吗?三百万?哼!让审计局的老王亲自带人去审!每一个子儿的去向都要给我查得清清楚楚!记住,是‘全面暂停支付’!找个合规的理由卡住!他不是管公安吗?让他尝尝自己系统被卡的滋味!”“…动作要快!要隐秘!拿到铁证之前,别打草惊蛇!他手里握着枪杆子,警觉性高!卫书记等着要结果!”刘猛在电话那头沉声应道:“县长放心!保证办得妥妥当当!马卫国这老小子,装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仗着管政法公安,平时油盐不进,底子早就不干净了!这次非把他这身皮扒下来不可!您就等好消息吧!”时大海放下电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志在必得。卫氏李许诺的那几块黄金地皮,像散发着诱人光芒的毒苹果。为了这份足以让家族财富跃升几个台阶的巨大利益,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队,并亲自操刀,要将这位手握重兵、看似位高权重的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对付马卫国这种掌控强力部门的人,必须雷霆一击,一击致命!一旦让他嗅到危险,反扑起来将是灾难性的。多港镇小会议室的争论声,运河工地上挖掘机的轰鸣声,与多水县城里秘密调查的键盘敲击声、资金冻结的打印声、以及马卫国办公室里那悠闲的品茶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风暴前夕诡异而鲜明的对比。李毅飞站在运河新堤的最高处,脚下是夯实的新土,眼前是初具雏形的水道和热火朝天的工地。凛冽的河风吹动他的衣襟,猎猎作响。他再次望向县城方向,那里依旧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派繁华表象。但他知道,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针对手握“刀把子”人物的致命围猎已经开始,其凶险程度远超之前陈涛的落马。一旦马卫国倒下,整个多水的权力格局将彻底洗牌,真正的狂风暴雨才将降临。“草台班子……”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低声吐出这四个字。那些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们,自以为根基深厚,算无遗策,甚至掌控着强力机器,却不知在党纪国法这面照妖镜下,在权力倾轧的漩涡里,他们的根基是何等脆弱,他们的表演是何等拙劣可笑。强如马卫国,不也正毫无察觉地走向为他精心准备的断头台?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远方,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向脚下这片承载着希望的土地。他俯身抓起一把混着砂石的新土,用力握紧。泥土粗糙的质感硌着手心,却传递出一种无比踏实的力量。违法乱纪者,终究走不远。无论他身居何位,手握何权。而他李毅飞,要走的是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一条用汗水浇灌、用实干铺就、通向阳关大道的路。多港镇这艘船,必须在他手中,冲破一切暗礁险滩,全速前进!无论岸上的风暴多么猛烈。 第 77 章 卫氏李反击1 陈涛被市纪委带走的内部通报,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卫氏李的办公室里轰然炸响。他捏着那页薄纸,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耻辱!巨大的耻辱!堂堂县委书记,竟被蒙在鼓里,自己的组织部长被连根拔起,自己竟是从一纸冰冷的通报中才得知!“怎么回事?市纪委……他们怎么敢?!”卫氏李猛地从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站起,像一头被囚禁的猛兽,在铺着厚地毯的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昂贵的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压抑的声响,每一步都踏在自己失控的心跳上。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被彻底忽视、甚至被刻意针对的巨大羞辱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理出头绪。市纪委绕过他这个县委书记直接带走常委,这本身就极不寻常!不合规矩!是谁在背后推动?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钱卫明?这个老匹夫在市里深耕多年,根深蒂固,嫌疑最大!但仅仅是他吗?市纪委楚江河的态度呢?省里那条线呢?他们知道吗?默许了?还是……也被蒙蔽了?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陈涛本人!这个组织部长,是他最重要的心腹之一,掌握着太多核心的秘密!那些共同运作的项目,那些心照不宣的“安排”,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一旦陈涛在高压下开口……后果不堪设想!一股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切割!必须立刻、彻底地切割!任何与陈涛相关的蛛丝马迹,都必须像切除恶性肿瘤一样,干净利落地剜掉!刻不容缓!但眼下,他需要一个更强力的依靠,一个能暂时压制市纪委、给他赢得喘息之机和斡旋空间的人!他几乎是扑到办公桌前,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抓起那部象征最高机密的红色电话,拨通了那个通往省城权力核心的号码。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听筒里传来单调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如同重锤敲在卫氏李紧绷的神经上。三声之后,电话被接通,但那边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无形的、沉重的压力透过电波弥漫过来,几乎要将他压垮。卫氏李喉咙发紧,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恭敬而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依赖和惶恐:“领导,是我,小卫。多水这边……出了点突发状况,陈涛他……毫无征兆地被市纪委带走了!事先没跟我通任何气!这太不合规矩了!我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搞突然袭击,目标可能不只是陈涛……”他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无辜和被动,想寻求指导和庇护。然而,他话音未落,一个冰冷、低沉、不带丝毫感**彩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切断了他的话头:“不用说了。”卫氏李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那声音继续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毫不掩饰的失望,甚至有一丝厌烦:“卫氏李,当务之急是把你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干净!火烧眉毛了还想着诉苦?你脑子里在想什么?!”“领导,我……”卫氏李急切地想辩解,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我确实没想到会这样!市纪委那边一点风声都没透,这太突然了!太被动了!我怀疑是钱卫明在背后……”“钱卫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短促的、充满嘲讽的冷笑,像冰锥刺入耳膜,“你现在还没发现是谁?晚了!实名举报!是你自己县里的纪委书记嵇根宝!亲自带着铁证去的市纪委!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你这个县委书记是干什么吃的?!眼皮子底下的人反了水,你居然毫不知情?!废物!”“嵇根宝?!实名举报?!”卫氏李如遭五雷轰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失声叫了出来,整个人僵在原地,握着听筒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嵇根宝?!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视为心腹的纪委书记?!竟然是他在背后捅了这致命一刀?!这巨大的背叛带来的冲击,远比钱卫明的算计更让他震惊和愤怒!一股被最信任之人从背后捅刀的狂怒和更深切的、对自身掌控力彻底崩塌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哼!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处理不好,后果你自己清楚!”冰冷的声音撂下最后一句近乎遗弃的警告,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只剩下急促而空洞的忙音。“嘟…嘟…嘟…”忙音如同丧钟,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卫氏李握着听筒,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彻骨,巨大的震惊和愤怒在他胸中翻江倒海。领导的态度,冰冷、疏离,甚至带着厌弃。这比陈涛被抓更让他恐惧!这意味着,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可能失去了最大的依仗!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嵇根宝!钱卫明!一定是钱卫明这个老匹夫在背后操控!嵇根宝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他一定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砰!”他重重地将听筒砸回机座,发出沉闷的巨响,红木桌面都震了一下。他深吸几口气,强迫翻腾的怒火和恐惧沉淀下来,但那怒火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涌咆哮。他按下内线,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徐月!滚进来!”徐月几乎是撞门进来的,看到卫氏李铁青得吓人的脸色、额角暴跳的青筋和办公室里弥漫的近乎实质的杀伐之气,心头剧震,后背瞬间湿透:“书记?陈部长他……”“闭嘴!听我说!”卫氏李粗暴地打断他,眼神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一步跨到徐明面前,浓重的压迫感让徐月几乎窒息,“嵇根宝!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是他!是他实名举报了陈涛!市纪委那边亲口确认的!!”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喷到徐明脸上。徐月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消息和卫氏李狂暴的状态震得头皮发麻,但长期在卫氏李身边养成的本能让她瞬间挺直腰板。“书记!您吩咐!”她声音斩钉截铁。卫氏李指着徐月,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动用一切手段!一切!给我查清楚嵇根宝最近一周!不,半个月!所有的行踪轨迹!精确到分钟!查他见过哪些人!特别是私下里!重点查他和钱卫明有没有接触!去过哪里,谈了什么!我要最硬的证据链!证明是钱卫明在背后指使嵇根宝搞的鬼!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24小时!我只给你24小时!挖不出来,你就给我滚蛋!明白吗?!”“明白!书记!”徐月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生死压力,心脏狂跳,但眼神异常锐利,“我亲自去办!动用所有关系!24小时内,保证把嵇根宝和钱卫明勾结的铁证,放在您桌上!”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冲出办公室,脚步带风。卫氏李跌坐回宽大的皮椅里,双手用力揉搓着发胀的太阳穴,指节捏得发白。巨大的危机感和被背叛的狂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猛地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备用手机,快速拨通一个极其隐秘的号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是我。启动‘清洁工’。目标:陈涛相关所有痕迹。范围:家里、办公室、云端、关联人……要快!要彻底!不留任何尾巴!……对,最高级别清理!”下达完切割指令,他才稍微松了口气,但眼中的戾气更重。一个小时后,县委常委会议室。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窗外的光线都显得格外惨淡。所有常委悉数到齐,人人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成为下一个焦点。卫氏李坐在主位,脸色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令人心悸的锐利和掌控感,甚至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狠绝与疯狂。他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视全场,尤其在脸色苍白如纸、眼神躲闪、额角不断渗出冷汗的嵇根宝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目光冰冷刺骨,如同在看一个死人。嵇根宝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卫氏李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肉。他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着裤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完了!卫氏李知道了!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信了钱卫明“扳倒卫氏李,你就能更进一步”的鬼话!现在,他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同志们,”卫氏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沉痛无比的意味,打破了死寂,却让气氛更加压抑,“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陈涛,被市纪委带走调查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最后又落在嵇根宝身上。嵇根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头垂得更低了。“作为县委书记,我很痛心!非常痛心!”卫氏李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实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开,震得茶杯盖嗡嗡作响,也让嵇根宝差点惊跳起来。“痛心什么?”卫氏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愤怒和自省,“痛心我没有及早发现这颗隐藏在我们队伍里的毒瘤!这是我的失察!是我的严重失职!”他猛地站起,环视全场,眼神痛心疾首,仿佛真的背负着千钧重担,“我在这里,向县委班子,向全县党员干部,做最深刻的检讨!”他微微低下头,语气沉痛万分。随即,他抬起头,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如刀,扫视全场,带着一股肃杀的寒意,声音如同寒冰:“陈涛的事情,给我们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做官,要清清白白!要时刻把党纪国法刻在心头!要时刻警醒自己,手中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绝不能为所欲为!绝不能以权谋私!绝不能触碰红线底线!谁碰,谁就是自取灭亡!”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正义”力量,字字如刀。在座的常委们心思各异,有的兔死狐悲,有的暗自庆幸,有的冷眼旁观,但表面上都纷纷点头,表情凝重地表示赞同书记的“深刻反思”和“严格要求”。卫氏李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最后,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极其缓慢地移向了坐在斜对面、已经面无人色的嵇根宝。会议室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感觉到了那目光中蕴含的可怕压力。风暴的中心,指向了嵇根宝。“在这里,”卫氏李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种奇特的、近乎赞许的腔调,但眼底深处翻涌的却是冰冷刺骨的杀意和无尽的嘲讽,“我要特别提出表扬!表扬一位敢于坚持原则、勇于向**亮剑、大义灭亲的好同志!”刷!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嵇根宝身上,如同聚光灯下的囚徒。嵇根宝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电击,手中的茶杯再也拿捏不住,“哐当”一声歪倒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溅湿了文件和桌面,也烫红了他的手背,但他却毫无知觉,只是惊恐地抬起头,脸色由灰败转向死白,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沿着惨白的脸颊滚落,砸在桌面上。“根宝同志!”卫氏李的声音陡然拔高,洪亮而充满“激情”,脸上甚至强行挤出了一丝“欣慰”和“赞赏”的笑容,但那笑容落在嵇根宝和所有常委眼里,却比三九天的寒风更刺骨,如同魔鬼的狞笑,充满了死亡的凝视,“作为县纪委书记,你恪尽职守!铁面无私!在发现陈涛严重违纪违法的问题线索后,没有因为他是县委常委、是组织部长就徇私情、讲情面!而是坚持原则!敢于碰硬!顶着巨大的压力,亲自带着确凿的证据,向市纪委进行了实名举报!你做得对!做得好!做得非常及时!非常果断!”卫氏李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嵇根宝的心脏,也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里。“你展现了纪检干部对党和人民的绝对忠诚!对党纪国法的坚定捍卫!展现了我们多水县反**斗争的坚定决心和巨大勇气!你是我们多水党员干部学习的榜样!”卫氏李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如同最残酷的审判词。说完,卫氏李带头鼓起掌来。稀稀拉拉、充满尴尬、诡异和恐惧气氛的掌声在会议室里艰难地响起,如同钝刀在割肉,每一下都敲打在嵇根宝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其他常委们看向嵇根宝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震惊、难以置信、深深的忌惮,更多的是冰冷的疏远、无声的排斥和**裸的恐惧——一个实名举报同僚的纪委书记,一个被书记当众架在火上烤、成为政治祭品和众矢之的的人!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警告!一个随时可能把身边人拖下水的炸弹!谁还敢跟他有半分瓜葛?“希望各位同志,”卫氏李的掌声停下,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语气变得异常森冷和意味深长,如同毒蛇吐信,“都要向我们嵇根宝同志‘学习’!擦亮眼睛!提高警惕!好好看一看自己周围,有没有像陈涛这样的害群之马!有没有隐藏得更深的**分子!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守好自己的底线!不要乱伸手!伸手,必被捉!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谁也逃不掉!”每一句话,都像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嵇根宝的心上,也将他彻底钉死在背叛者的耻辱柱上,宣告他在多水政治生命的终结。嵇根宝如坐针毡,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又瞬间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冰冷和绝望的麻木。巨大的悔恨和灭顶的恐惧彻底将他吞噬。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钉在墙上示众,每一道目光都带着鄙夷和唾弃。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发出“嗬嗬”的声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卫书记……过……过誉了……职责……职责所在……”声音干涩微弱,细若蚊蝇,充满了濒死的绝望和乞怜。“哼!”卫氏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充满鄙夷、警告和终结意味的冷哼,如同最终的宣判。他不再看嵇根宝,仿佛那只是一团污浊的、令人作呕的空气,直接宣布:“散会!”嵇根宝几乎是瘫软在椅子上,直到所有人都带着复杂的神情快速离开,会议室只剩下他一人,他才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下去,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恐惧。他知道,自己完了。 第 78 章 卫氏李反击2 回到办公室,卫氏李脸上那层伪装的沉痛、欣慰和激昂瞬间剥落,只剩下阴鸷狠厉的杀机和掌控一切的冷酷。性感干练的秘书徐月早已等在里面,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书记,查实了!铁证如山!”徐月快步上前,将文件夹恭敬地双手递上,语速快而清晰,“嵇根宝在陈涛出事前三天下午,以‘汇报工作’名义请假半天,独自驾驶其私车(车牌号XC*****)前往市里,未用公务车。我们调取了市区关键路口和目的地周边的监控。清晰显示,下午2点17分,他的车进入了位于市区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该小区是钱卫明及其家人主要居住地。他的车在B区固定车位(经查,该车位登记在一家空壳公司名下,实际控制链条指向钱卫明妻弟)停留了整整两个小时零八分!下午4点25分离开。”徐月喘了口气,继续道:“同一时间段,钱卫明的公务车并未出现在小区。但我们通过特殊渠道确认,钱卫明当天下午并未参加任何公开活动,行踪显示其一直在家中!更重要的是,小区内部一个极其隐蔽的私人电梯监控(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拿到)拍到,嵇根宝在进入地下车库约五分钟后,从一部直达钱卫明家的专属电梯里出来!虽然没直接拍到他进钱家门,但时间、地点、专属电梯……证据链已经形成闭环!指向非常明确!”徐月的语气带着一丝邀功的兴奋。“钱!卫!明!”卫氏李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毒液,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刻骨的恨意。果然是这个老匹夫在背后捅刀子!在自己的老巢亲自接见了嵇根宝!做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他要报复!他要让钱卫明也尝尝痛彻心扉、断手断脚的滋味!卫氏李现在火气很大,他直接拽过秘书徐月,让她蹲下去,几分钟后,徐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此时卫氏李的目光落在了办公桌另一份文件上——那是关于马卫国的秘密调查报告。时大海的动作很快,报告详实:马卫国的小舅子赵强控制的建筑公司,在承揽县公安局指挥中心改造、城东派出所新建、交警大队营房扩建等数个核心政法工程项目中,涉嫌围标串标、虚高报价(平均超出市场价30%以上)、使用劣质材料、伪造工程签证单套取资金。审计更发现,在过去两年内,有总计超过800万的资金,从多个关联账户,通过复杂的洗钱路径,最终流入了马卫国一个远房侄子在新加坡的离岸账户!这个马卫国,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也是个废物。但废物,有时候也能成为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刺向敌人最要害的部位。一个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的毒计瞬间在卫氏李脑中清晰成型,狠辣而精妙。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快意的冷笑,拿起电话,拨通了马卫国的号码。“老马吗?我卫氏李。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语气冰冷,不容置疑,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压迫感,仿佛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意。几分钟后,马卫国推门而入,脸上依旧努力维持着那副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老实”笑容,甚至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恭敬,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极力掩饰的警惕、忐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他最近明显感觉到了来自时大海那边的压力,审计和纪委的人像苍蝇一样围着他小舅子的公司转。“卫书记,您找我?”马卫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卫氏李没有让他坐,只是用下巴冷冷地点了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刺穿。马卫国心头一沉,依言坐下,腰板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老马啊,”卫氏李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形成强大的压迫感,目光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紧紧锁定马卫国,“最近县里的治安形势,可是有点乌烟瘴气啊!老百姓怨声载道!我这个书记的案头,举报信都堆成山了!”他“啪”地一声,将桌面上的一份文件狠狠拍在桌上,猛地推向马卫国,力道之大,让文件滑到了马卫国面前,“看看!群众的呼声!反应极其强烈!简直是无法无天!”马卫国拿起文件,只扫了一眼标题《关于群众反映多水县部分娱乐场所及建筑公司涉黑涉恶、严重扰乱社会秩序的紧急报告》和前面几个被红笔重重圈出、触目惊心的场所和公司名字——“金鼎娱乐城”、“辉煌建筑有限公司”、“夜莺KTV”……他的心就猛地一沉,一股寒气瞬间从脊椎窜遍全身,手脚冰凉!这些名字他太清楚了!那都是钱卫明家亲戚或者铁杆嫡系暗中掌控甚至直接经营的产业!是钱卫明在多水捞钱的重要财源和维系关系的根基!特别是“辉煌建筑”,承接了市里好几个由钱卫明分管的大项目!卫氏李这是……这是要拿他这把刀,去捅钱卫明的命门!让他去当这个得罪死人的急先锋和炮灰!让他和钱卫明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书记,这……这些场所和公司……”马卫国脸上挤出极其艰难、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可能……可能牵涉面确实比较广,背景……背景也有些盘根错节……是不是需要更周密地部署,更慎重地……”他试图挣扎,寻找一丝转圜余地。“背景复杂?!牵涉面广?!慎重?!”卫氏李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雷霆之怒和毫不掩饰的**威胁,“扫黑除恶,打伞破网,还管他什么背景?!还讲什么牵涉面?!你马卫国身为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手握全县的‘刀把子’,肩负着守护一方平安、打击违法犯罪的神圣职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了?!嗯?!”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步逼近马卫国,高大的身影形成巨大的阴影将马卫国笼罩,目光如毒蛇般死死盯住他瞬间煞白、冷汗涔涔的脸,一字一顿,如同重锤砸下,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老百姓晚上不敢出门!商户被敲诈勒索!社会秩序受到严重挑战!这就是你马局长治理下的‘平安多水’?!你这个公安局长是怎么当的?!是没能力?!还是……有别的想法?!”他猛地俯身,脸几乎要贴到马卫国的脸上,压低了声音,却更加森寒刺骨:“还是说……这些场子背后的人,让你马局长……投鼠忌器?!让你……不敢动?!嗯?!”最后那声“不敢动?!”如同来自地狱的催命符,带着最后的通牒和**裸的死亡威胁。这声质问,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狠狠砸在马卫国的心口,砸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和幻想。他清晰地看到了卫氏李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机!他知道,卫氏李这是在用他公安局长的帽子、他的政治生命、甚至是他和他家人的安危在逼他!拒绝?卫氏李现在就能以“不作为”、“包庇犯罪”、“立场动摇”为由,联合虎视眈眈的时大海,用他小舅子那些铁证如山的材料把他彻底打入地狱!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根本经不起查!一股巨大的憋屈、滔天的愤怒和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胸口剧烈起伏。钱卫明是好惹的吗?自己真去动这些核心产业,钱卫明绝对会疯狂反扑,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他!可不动?卫氏李现在就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他!他感觉自己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冷酷地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两边都是悬崖峭壁,粉身碎骨似乎已成定局。“卫书记!!”马卫国猛地站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脸上强行挤出一种“义愤填膺”、“怒发冲冠”、“大义凛然”的表情,双眼圆睁,布满血丝,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恐惧和破釜沉舟的疯狂而尖锐变调,甚至有些扭曲:“您误会了!我马卫国行得正坐得直!对党忠诚!对人民负责!对违法犯罪分子,不管他背后是谁!有什么通天的背景!我马卫国和全县公安干警,都绝不手软!绝不姑息!绝不放过一个!!”他喘着粗气,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悲壮的、近乎自毁的疯狂:“您放心!我回去立刻召开紧急党委会部署!亲自挂帅督办!调集刑警、治安、经侦所有最精干的警力!成立专案组!今晚就动手!三天之内,我向您保证!一定把这些危害社会的毒瘤连根拔起!把这些黑恶势力及其保护伞一网打尽!办成铁案!办成经得起历史和法律检验的铁案!给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也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做这把注定染血、也注定会断的刀。“好!!”卫氏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用力拍了拍马卫国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马卫国晃了一下,但那笑容深处,只有冰冷的算计和残酷的快意,“我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要的就是这股子狠劲和担当!记住!证据确凿!办成铁案!要打出气势!打出我们多水县委县政府扫黑除恶的坚定决心和雷霆手段!我等你的捷报!去吧!”他像在鼓励一个即将赴死的勇士。马卫国捡起地上那份仿佛有千钧重、又似烧红烙铁的文件,挺直了腰板,但背影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萧索、悲凉和决绝,脚步沉重地离开了书记办公室,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走向未知的毁灭。门关上的瞬间,卫氏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刺骨的冰寒和掌控一切的冷酷。他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的多水县城。城市的霓虹闪烁,却无法照亮权力场上的无边黑暗。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时大海的号码,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指令,如同冰冷的刀锋:“老时,刀,已经磨得雪亮,放出去咬人了。目标就是钱老狗最疼的那几块心头肉,特别是‘辉煌建筑’的老巢。你这边,给我把网看紧!方向要准!重点就是他小舅子那些工程里的猫腻和那些见不得光的黑钱!证据链要夯实!但动作先缓一缓。”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看着窗外:“等马卫国那边把动静闹大,把天捅破,吸引了钱老狗的全部火力和疯狂反扑,让他们先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时候……”他顿了顿,声音如同寒冰:“……才是你收网,捞这条自以为能置身事外的大鱼的时候!到时候,我要看到铁证如山!要让他马卫国,永世不得翻身!明白吗?”电话那头传来时大海心领神会、带着嗜血般兴奋和贪婪的声音:“明白,书记!您放一百个心!网早就织得密不透风,就等他精疲力尽往里面钻!保证万无一失,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地给您把这条大鱼捞上来!连他背后的虾米,也一个跑不了!”时大海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几块黄金地皮在向他招手。卫氏李放下电话,负手而立。窗外,夕阳早已沉没,只在天际留下一抹暗红如血的残痕,如同凝固的伤口。一场由他亲手点燃导火索、精心导演的、更加惨烈血腥的权力绞杀,即将在这片看似繁华的土地上轰然爆发。而他,要稳坐在这风暴眼中心,冷眼旁观,坐收渔翁之利。陈涛的账,嵇根宝的背叛,钱卫明的暗算,他要借马卫国这把注定断裂的“刀”,借时大海这张贪婪的“网”,一笔一笔,用对手的尸骨和鲜血,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没了多水县城。而真正的腥风血雨,才刚刚拉开序幕。公安局大楼的灯光骤然密集亮起,警笛声隐隐传来,如同野兽出笼前的低吼。 第 79 章 事态升级 钱卫明把自己反锁在市府家属院的书房里,昂贵的紫檀木书桌上摊开的,不是文件,而是一份份触目惊心的账本复印件、银行流水、甚至还有几张模糊却关键的照片。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而压抑的“笃笃”声,如同他此刻濒临崩溃的心跳。“卫氏李……卫氏李!”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杯盖叮当作响,双眼布满血丝,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难以置信的疯狂,“你他妈的是真疯了啊!”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把陈涛这个卫氏李的左膀右臂送进去,原意不过是敲山震虎,给卫氏李一个严厉的警告,让他收敛点,别逼人太甚。毕竟,当初卫氏李不也是把他钱卫明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多港镇钱大勇给整进去了吗?他弟弟钱有为还哭天抢地地来找他诉苦,他也只是安抚了几句,为了“大局”,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了下去,甚至还得帮着卫氏李安抚住钱有为别闹事。可现在呢?就因为一个陈涛?卫氏李就像条被彻底激怒的疯狗!他竟然敢!竟然真的敢!动用马卫国那个狗东西,把他钱卫明在多水县苦心经营十几年、如同命根子般的产业连根拔起!金鼎娱乐城被查封,辉煌建筑公司被冻结账户、勒令停业接受调查,几个关键场子的负责人直接被刑拘……这哪里是警告?这是断他的财路!断他后半生的保障!断他的命根子!“狗东西!你这是要我去死啊!”钱卫明低吼着,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混杂着巨大损失带来的切肤之痛和被彻底藐视的滔天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他好不容易攒下的这点家当,是他安享晚年、荫庇子孙的根本!卫氏李竟敢如此绝情绝义!他抓起桌上一个冰冷的玉石镇纸,死死攥在手里,青筋暴起,仿佛那是卫氏李的脖子。绝望和疯狂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他的理智。“好!好!好!卫氏李!你不让我活!那咱们就都别活了!你不仁,休怪我不义!”钱卫明脸上露出一抹狰狞扭曲、近乎癫狂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光芒,“整个多水县!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老子要你们统统进去陪葬!”时间滑向2012年12月底。凛冽的寒风吹过多水县城的大街小巷,却吹不散一种奇异的“清新”感。街头巷尾,以往那些游手好闲、欺行霸市的地痞流氓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城管队员执法时,语气竟也破天荒地温和了许多,不再动辄掀摊子、抢秤砣。小商贩们脸上的愁容少了,多了几分踏实。连最普通的居民,走在夜晚的街头,也感觉安全了许多,不再需要提心吊胆。“哎,你发现没?最近好像真清净了?”“是啊,听说卫书记下了死命令,在搞什么‘雷霆行动’?把那些害群之马都扫了!”“管他什么行动,反正日子是好过点了……”老百姓的窃窃私语中带着一丝朴素的满足。这或许是卫氏李在疯狂报复钱卫明的过程中,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副产品”——多水县的治安环境和社会风气,竟在权力的血腥绞杀中,意外地得到了一次野蛮而彻底的“净化”。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钱卫明彻底疯了。什么“以稳为主”?什么“大会筹备”?什么官场规矩?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报复!毁灭!你不让我活,那就一起下地狱!他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整整三天三夜,如同一个输光一切的赌徒,红着眼睛,将十几年来处心积虑收集、原本作为护身符和谈判筹码的“黑材料”——那些记录着多水县乃至安阴市诸多实权人物贪污受贿、权钱交易、违法乱纪的铁证——全部翻了出来。厚厚的卷宗,详尽的银行流水,清晰的偷拍照片,甚至还有几段隐秘的录音……这些冰冷的纸张和数字,承载着他二十多年宦海沉浮的阴暗积累,也凝聚着他此刻毁灭一切的疯狂决心。他像一头濒死的孤狼,仔细地梳理、分类、装订,每一份材料都如同淬毒的匕首,被他精心打磨。当最后一份材料装进那个沉重的黑色密码箱时,钱卫明布满血丝的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死寂和毁灭的快意。“卫氏李……还有你们……都给我等着……”2012年12月31日,岁末。省城笼罩在辞旧迎新的节日氛围中,街道张灯结彩,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气息。然而,省纪委信访接待室门口,却弥漫着一种与节日格格不入的凝重。钱卫明穿着深色的呢子大衣,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密码箱,脸色灰败,眼窝深陷,但腰杆却挺得笔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无视周围偶尔投来的好奇目光,径直走到接待窗口,将自己的工作证平静地推了进去。“同志,我要实名举报。举报对象涉及多水县、安阴市多名主要领导干部,情况重大,性质极其严重。”接待的年轻干部看到证件上“安阴市人民政府副市长钱卫明”的职务和姓名,瞳孔猛地一缩,倒抽一口冷气。副市长亲自来省纪委信访室实名举报?这绝对是天大的事!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拿起内部电话,声音都变了调:“主任!快!安阴市钱副市长来了!要实名举报!情况重大!”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省纪委大楼内掀起惊涛骇浪。层层上报,不到十分钟,分管信访工作的省纪委副书记张克俭就神色凝重地赶到了接待室旁的一间保密谈话室。“钱副市长,您这是……”张克俭看着钱卫明和他手边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密码箱,心头警铃大作。钱卫明没有寒暄,直接打开密码箱,将里面厚厚几大摞材料推到张克俭面前,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张书记,这些都是我实名举报的证据。涉及多水县委书记卫氏李、县纪委书记嵇根宝、县长时大海、原组织部长陈涛(已双规)……以及安阴市个别领导,共计十七人。主要问题包括:巨额受贿、滥用职权、干预司法、插手工程项目、生活作风严重腐化……所有线索清晰,证据链完整,部分关键证据有原始凭证和音像资料。”张克俭随手翻开最上面一份材料,只扫了几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迅速合上,心脏狂跳不止。这哪里是举报?这分明是一份足以引爆整个江省官场的重磅炸弹!涉及面之广、层级之高、情节之恶劣,令人发指!而且,证据之翔实、指向之明确,简直像是精心准备多年的举报材料!“钱副市长,这……这情况太重大了!请您稍候,我立刻向钟书记汇报!”张克俭不敢有丝毫耽搁,抱着那几份关键材料,几乎是小跑着冲向省纪委书记钟鸣的办公室。省纪委书记钟鸣的办公室,气氛肃杀。宽大的办公桌上,摊开着钱卫明提供的部分核心材料。窗外,迎新年的烟花已经开始零星炸响,绚烂的光芒映在钟鸣异常严肃的脸上,忽明忽暗。他逐页翻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眉头越锁越紧。卫氏李、嵇根宝、时大海……这些名字和后面跟着的一桩桩、一件件违法乱纪的事实,如同最肮脏的画卷在他面前展开。虽然高层对多水的问题早有风闻,也指示李毅飞下去挂职摸底,但事态失控的速度和烈度,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钱卫明这头困兽的疯狂反扑,如同在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又浇了一桶汽油。他放下材料,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件事太大,必须立刻向省委主要领导汇报。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更清晰地了解风暴中心的真实情况。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年轻人——李毅飞,他在这场惊涛骇浪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是随波逐流?还是……钟鸣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那个级别最低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钟书记,您好!我是李毅飞。”电话那头传来李毅飞沉稳清晰的声音,背景音很安静,似乎正在办公室。“毅飞同志,”钟鸣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多水县现在的情况,非常复杂,也非常严峻。钱卫明同志刚刚到省纪委,实名举报了包括卫氏李在内的一批领导干部,材料非常详实。我想听听你这位身处一线的同志,对多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什么看法?把你了解到的情况,详细地、客观地向我汇报一下。”电话那头的李毅飞似乎沉默了一瞬,但声音依旧平稳:“是,钟书记。我将我所了解的情况,向您做如实汇报。”接下来,李毅飞的声音在电话中清晰流淌,如同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却又精准地勾勒出多水县权力场崩塌的全景:他从自己初到多水挂职副县长兼多港镇党委书记说起,如何利用多港镇运河码头改造和水上生态项目作为切入点,以“招商引资”、“发展经济”的实干形象,成功吸引了卫氏李的注意。如何巧妙地利用卫氏李急于出政绩、巩固地位的心理,为自己在多港镇大刀阔斧的改革和触碰利益格局争取到了宝贵的空间和时间,让卫氏李无形中成了他发展的“保护伞”。他提到了钱卫明试图通过其弟弟钱有为插手水生集团投资多港镇生态农业项目“钱副市长对水生集团的项目落地表达了‘关心’和‘建议’”,但被卫氏李以“县里要统一规划管理”为由强硬驳回(“卫书记当时态度非常坚决,认为这是对多水发展大局的干扰”)。随后,便是陈涛的突然落马(“陈涛部长被市纪委带走,我们都很震惊”)。至于后面卫氏李如何疯狂报复钱卫明,利用马卫国扫荡钱家产业,以及钱卫明如何疯狂反扑,李毅飞的语气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平静:“钟书记,陈涛部长被带走后,县里主要领导的工作重心似乎有所调整,对治安和社会秩序的关注度显著提高。作为分管多港镇的干部,我近期主要精力都集中在镇域经济发展、生态项目推进和年关民生保障上,对县里更高层面的具体动向,了解得并不深入。”他全程没有提及那个引爆一切的香艳视频,没有提自己如何利用信息差精准投放“炮弹”,更没有提自己如何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地引导着卫、钱二人一步步走向不死不休的深渊。他只是陈述“事实”——他做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县里发生了什么。所有惊心动魄的阴谋与绞杀,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包裹在“工作重心调整”、“关注度提高”这样冠冕堂皇的官方表述之下。然而,正是这种滴水不漏、看似毫无破绽的“客观”汇报,让电话这头的钟鸣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钟鸣握着听筒,久久不语。窗外,新年的钟声似乎隐约传来。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电话线,看到了那个远在多港镇、年纪轻轻却心思缜密得可怕的副处级干部。妖孽!钟鸣心中只剩下这两个字。这个李毅飞,简直是个妖孽!他看似什么都没做,只是埋头于多港镇那一亩三分地,勤勤恳恳搞发展。可仔细琢磨,从他踏入多水的那一刻起,他走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了关键节点上!利用卫氏李的功利心做护身符,利用钱卫明的贪婪做导火索,利用陈涛的**做突破口……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执子无形,落子无声,却精准地操控着整个棋局的走向,将那些盘踞多年的地头蛇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们在疯狂的互相撕咬中自我毁灭!最可怕的是,他全程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规则之内,在职责之中!发展经济有错吗?拒绝外部不合理干预有错吗?专注本职工作有错吗?没有!一点错都没有!他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是以发展破**,以光明驱黑暗!让那些阴暗里的魑魅魍魉,在阳光下无所遁形,最终在贪婪和恐惧中自取灭亡!当初部里决定派这个年轻的“利剑”下去,高层还有些担忧,怕他年轻气盛,怕他折在地方复杂的泥潭里。现在看来,哪里是折戟沉沙?分明是蛟龙入海!这份对人心的洞察,对局势的掌控,对阳谋的运用……简直是炉火纯青!令人叹为观止!“毅飞同志,”钟鸣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欣赏,“你的工作,我是了解的。多港镇的发展,做得很好,非常扎实。眼下多水县的情况非常复杂,你务必坚守岗位,稳住多港镇的局面,确保发展不中断,民生不受大的影响。省里会尽快研究处理。”“请钟书记放心!我一定守土有责,确保多港镇稳定发展!”李毅飞的声音坚定有力。放下电话,钟鸣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看着窗外夜空中不断绽放的璀璨烟花,照亮了桌上那份沉甸甸的、足以让整个江省官场天翻地覆的举报材料。风暴,已经无法避免。但风暴眼中心的多港镇,有李毅飞这把“阳谋之刃”在,或许能成为一片相对安稳的绿洲,甚至成为未来重建的基石。“后生可畏啊……”钟鸣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拿起红色电话,拨通了省委书记的专线:“书记,我是钟鸣。情况紧急,关于多水县和安阴市……钱卫明实名举报了,材料极其严重……我请求立刻向您当面汇报!”新年的钟声,终于敲响。但对于多水县乃至江省的许多人来说,这钟声,更像是丧钟。而在多港镇运河新修的堤坝上,李毅飞也放下了手机,静静地看着远处河面上倒映的万家灯火和偶尔升腾的烟花。寒风凛冽,吹动他的衣襟。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如同运河之水般深沉、冷静的光芒。多水的天终于快要晴朗了,也不需要再等到明年的岗位调整了,就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让卫氏李少做了多少的坏事,挽救了多少家庭,卫氏李的曹魏之风也到此为止了。省纪委书记钟鸣那句“后生可畏”的叹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微澜。他转身,目光投向灯火通明的镇政府办公楼。那里,关于港南整体搬迁补偿方案的最终核算会议,正等着他主持。无论外面的风暴如何猛烈,多港镇这艘船,必须在他手中,继续沿着既定的航线,破浪前行。 第 80 章 处理方法 “砰!”厚重的红木办公桌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桌面上的青瓷笔筒都跳了一下。省委书记谢长林脸色铁青,将那份钟鸣刚刚呈上的厚厚卷宗狠狠拍在桌上,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岂有此理!无法无天!”谢长林的声音低沉而充满雷霆之威,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这还是我们党的干部吗?!党纪国法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擦脚布吗?!整个县委班子烂成这个样子!安阴市委是干什么吃的?!眼睛都瞎了吗?!”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宽大的办公室里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他来回踱了两步,猛地抓起桌上的中华烟盒,抽出一支狠狠地点上,深吸一口,浓重的烟雾从他口鼻中喷涌而出,仿佛要借此压住心头的滔天怒火。眉头紧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那里面凝聚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被蒙蔽的沉重压力。在他主政江省期间,眼皮子底下竟藏着如此一个触目惊心的**窝案,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钟鸣肃立一旁,面色凝重如铁。他知道谢长林的震怒不仅仅因为案件的恶劣程度,更因为其爆发的时间点——正值大会筹备的敏感时期,犹如在即将起航的巨轮边上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周欢!”谢长林对着内线电话沉声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请明沐省长和高宇同志到我办公室来!马上!”不过几分钟,省长冷明沐和省委组织部长薛高宇几乎同时快步走进了气氛凝重的书记办公室。周欢迅速为三人奉上热茶,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小心地关紧了厚重的实木门。“书记,发生什么事了?”冷明沐敏锐地捕捉到谢长林脸上那罕见的震怒和钟鸣的凝重,心头一沉。薛高宇的目光则立刻被桌上那份摊开的、仿佛带着血腥气的卷宗吸引。“你们自己看!”谢长林指着桌上的材料,声音依旧带着火气,“安阴市副市长钱卫明,实名举报!多水县县委书记卫氏李、县长时大海、纪委书记嵇根宝、政法委书记马卫国……整个县委班子核心成员,几乎全军覆没!贪赃枉法,买官卖官,操纵工程,生活糜烂!桩桩件件,证据确凿!还有安阴市某些人的影子在里面晃荡!”冷明沐和薛高宇立刻拿起材料,快速翻阅。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冷明沐的脸色越来越沉,眉头越锁越紧。他翻看着那些详实的银行流水、工程合同、权钱交易的记录,甚至还有不堪入目的照片,握着材料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作为一省之长,他深知这个案子一旦爆发,对江省形象和政治生态的摧毁性打击!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薛高宇的脸色同样难看至极。作为组织部长,看到自己亲手考察、提拔的干部,竟然如此大规模、塌方式地**堕落,这对他而言是巨大的失职和耻辱!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抽了一巴掌。他迅速翻到涉及人事任免的部分,看到那些明码标价的“官帽”交易记录,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冷明沐放下材料,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打破了死寂,声音带着沉痛和凝重,“书记,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窝案,这是系统性塌方!性质之恶劣,影响之坏,前所未有!钱卫明这是被逼到了绝路,要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谢长林和薛高宇,抛出了最关键也是最棘手的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盖子捂不住了,但怎么掀?掀到什么程度?大会召开在即,上面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第一,钱卫明举报的这些人,尤其是安阴市层面可能涉及的领导,我们掌握多少?是否有更上层的牵连?水到底有多深?第二,如果现在就大规模双规、抓捕,整个多水县乃至安阴市立刻就会陷入瘫痪!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工作怎么开展?社会面怎么稳定?这政治影响,我们承受得起吗?”薛高宇紧接着开口,他的声音带着组织工作特有的冷静和条理,但语速很快,显然也在高速思考应对方案:“明沐省长说的是。当务之急,是必须控制住多水县这个风暴眼!我建议,省里立刻出手,跳过安阴市委,直接对多水县委班子进行‘外科手术式’的切割调整!”他走到谢长林办公桌旁的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多水县的位置:“第一,火线调离!以‘工作需要’、‘干部交流’或‘党校学习’等名义,立即将卫氏李、时大海、嵇根宝、马卫国这四个核心涉案人员,全部调离多水县!调离现职岗位!把他们从权力中心剥离出来,切断他们对地方局势的干扰和控制!调令今天就发出,明天到位!动作要快!不给任何反应和串联的时间!”“第二,”薛高宇目光转向钟鸣,“人调离后,省纪委可以立刻跟进!在他们离开原岗位、相对‘真空’的状态下,秘密实施控制!双规审查!这样既能避免在任上抓人造成的剧烈震荡,又能确保审查顺利进行,防止串供和毁灭证据!”“第三,火速选派得力干部空降接管!”薛高宇的语气斩钉截铁,“多水县现在就是一个火药桶,必须派政治绝对可靠、能力过硬、压得住阵脚的干部去接手!县委书记、县长、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这四个关键位置,必须由省里直接选派精兵强将!人选名单,组织部立刻拿出方案,请书记和省长定夺!要能稳住局面,恢复秩序,同时配合省纪委后续深入调查!”他最后补充道,目光深邃:“至于安阴市层面的问题,以及更高层面的可能性……钟书记,这需要省纪委在后续审查中深挖细查,但前提是,必须先稳住多水这个基本盘,避免更大的混乱!”谢长林听着两位重要助手的分析,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一些,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深邃和掌控感。冷明沐考虑的是全局影响和风险控制,薛高宇则给出了具体、可操作的“切割-控制-接管”三步走策略,非常精准。“高宇同志的思路很清晰,操作性很强!”谢长林掐灭了烟头,声音沉稳有力,做出了决断,“就按这个办!三步走!”他看向薛高宇,语速加快:“高宇,调离令,你亲自督办!就用‘省委紧急工作部署’的名义,今天下午下班前,必须发到安阴市委组织部和多水县委!措辞要常规,但执行要雷厉风行!名单就是卫氏李、时大海、嵇根宝、马卫国!一个不留!让他们明天一早就到新岗位报到!具体安排……卫氏李调省社科院‘学习调研’,时大海调省水利厅‘协助工作’,嵇根宝和马卫国……先安排去省委党校参加一个‘紧急培训班’!切断他们所有通讯,由组织部专人‘陪同’前往!”“是!书记!我马上去办!”薛高宇立刻应道,转身就要走。“等等!”谢长林叫住他,“接替人选!县委书记和县长位置至关重要!人选定了吗?”薛高宇显然在这短时间预案好了预案,快速回应:“书记,县委书记,我建议由省发改委综合处庄稼官同志调任。他熟悉经济工作,作风扎实,原则性强,有能力快速稳定政府局面。县长可以由组织部韩国豪调任。纪委委书记和政法委……”他略微沉吟,“目前有两个方案:一是由省纪长王卫东同志调任,他在反腐一线,能强力震慑,配合后续调查;二是破格启用年轻干部,没有太大的约束,如多港镇镇委书记李毅飞。”这时,一直沉稳倾听的冷明沐省长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殊的份量和清晰的赞赏:“书记,说到李毅飞同志,我补充一些情况。”他看向谢长林,眼神中流露出对人才的看重,“毅飞同志在燕京大学读书时,我正好在燕大担任党委书记。他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是那一届最顶尖的学生之一!学术功底极其扎实,更难得的是有家国情怀,不尚空谈!钟鸣立刻点头,语气肯定地补充道:“是的,书记。毅飞同志在中纪委工作期间,虽然时间不长,但给我印象很深。思维缜密,作风硬朗,能顶住压力。这次下派到多水挂职,虽然才短短几个月,但在多港镇的成绩有目共睹!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他不仅守住了多港镇这个基本盘,而且把运河码头改造、生态农业项目搞得风生水起,引进了水生集团这样的大投资!更难能可贵的是,根据钱卫明举报材料里零散的信息和我们侧面掌握的情况,在这场风暴中,李毅飞同志始终保持了清醒的头脑和干净的立场,甚至可以说……巧妙地利用了某些局面,为多港的发展争取了空间,展现了远超其年龄的政治智慧和手腕!他就像定海神针,稳住了风暴中唯一的一片净土!”冷明沐接过话头,语重心长:“书记,高宇部长提议破格使用李毅飞同志,我认为很有战略眼光!而且,多水现在最迫切的任务之一,是彻底清除**余毒,重建政治生态!”他目光炯炯,提出了一个更精准、也更能发挥李毅飞复合优势的方案:“我建议,让李毅飞同志先接任多水县纪委书记!他本身就是副处级,级别完全符合。一来,他有在中纪委工作的经历,懂办案,原则性强,法学博士的专业背景更是如虎添翼,完全能胜任纪委书记这个专业性极强的岗位;二来,由他来主导后续的深挖细查、清理门户工作,最合适不过!他熟悉多水情况,又置身于之前的**圈子之外,更能放开手脚,也能确保办案的公正性和彻底性;三来,他同时仍兼任多港镇党委书记,可以继续抓好他一手推动的发展项目,确保经济民生不滑坡。这样,既能让他这个年轻干部在纪检这个关键岗位上得到充分锻炼,积累多岗位工作经验,又能发挥他在经济发展上的特长,实现‘反腐’与‘发展’两手抓,为多水未来的重建打下坚实基础!这也更有利于他成长和发挥所长!”冷明沐的提议条理清晰,考虑周全,既充满了对李毅飞能力的认可和期待,也体现了老领导对年轻干部培养使用的深谋远虑。薛高宇眼睛一亮,立刻补充道:“明沐省长的建议非常务实!让李毅飞同志先执掌纪委,既能发挥其专业和立场优势,深入查办案件,肃清余毒,又能让他继续抓好多港镇的发展,稳住经济基本盘。这确实是目前最优解!至于县委书记由庄稼官坐镇全局,把握方向,与李毅飞同志形成强力配合!”谢长林认真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冷明沐对李毅飞的赞赏和了解,钟鸣对其能力的肯定,以及这个“纪委书记+镇党委书记”的复合安排,都让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分量有了更深的评估。这显然是一个被高层看好、重点培养的苗子。“好!”谢长林再次拍板,思路已然清晰,“就按明沐同志的意见办!李毅飞同志,任多水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但多港镇党委书记就不要再兼任了,虽然能力强但咱们不能让小同志压力太大!那就让李毅飞同志主持县纪委全面工作!王卫东同志调任政法委书记!庄稼官同志任多水县委委员、常委、书记!韩国豪同志任县委副书记、代县长!别的岗位等他们几个到任了自行解决。高宇同志,立刻完善程序!任命文件与调离令同步发出!让他们明天就到位!”他目光如炬,扫视三人:“庄稼官、韩国豪、王卫东、李毅飞,这四个人,就是我们钉进多水这个烂摊子的四颗钉子!庄稼官坐镇中军,稳住全局;李毅飞和王卫东执掌利剑,深挖**,同时守住发展阵地;韩国豪抓好政府运转,保障民生!四人必须紧密配合,形成合力!”“是!”薛高宇和钟鸣齐声应道。“老钟,”谢长林最后看向钟鸣,眼神锐利如刀,“调虎离山后,收网就看你的了!要快!要准!要狠!拿到铁证!同时,深挖细查,钱卫明这份材料指向的所有人,包括安阴市可能存在的保护伞,一个都不能放过!不管涉及到谁!”“书记放心!”钟鸣挺直腰板,眼中寒光闪烁,“纪委的刀,已经磨得雪亮!只要人一离开多水,我保证立刻控制,撬开他们的嘴!安阴市那边,专案组会同步秘密进驻!绝不让一条漏网之鱼干扰庄稼官他们的工作!”“明沐同志,”谢长林看向省长,“政府这边,你亲自协调,特别是对多水县后续的财政、民生保障要给予倾斜支持!确保权力平稳过渡,社会面不出乱子!多水县那边搞发展需要什么资源,只要合理,省里优先保障!”“明白!”冷明沐重重点头,眼中对李毅飞这步棋的期待更深了。谢长林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新年伊始,风暴已至。三步走的策略如同精密的手术刀,力求在最小的震荡下剜除最大的毒瘤。而李毅飞,这把年轻的、兼具法学之锐与经济之实的“复合利刃”,被赋予了执掌纪委肃贪、守护一方发展的重任,其表现,将直接决定多水能否浴火重生。 第 81 章 衔接的如此之好 薛高宇快步回到办公室里,这里面还飘着从书记那儿带回来的烟味同时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指尖在桌面敲了敲,抓起内线电话,声音压得沉,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国豪,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两分钟不到,干部二处处长韩国豪就敲门进来,脸上挂着惯常的笑,眼神里带着询问:“薛部长,您找我?”薛高宇抬眼,目光像刀子似的落在他脸上:“国豪,有个急活儿。手头的事立刻交接清楚,后天一早,去多水县上任。”顿了顿,他加重语气,“省委主要领导点的将,时间紧,担子重。”韩国豪眼睛“唰”地瞪圆了,脸上的笑僵在那儿,嘴巴半张着,半天没合上。去多水县?上任?啥职务?前阵子一点风声都没有啊!他脑子里把近期的干部变动翻了个遍,多水县压根没在调整名单里。难不成是……提拔?“薛部长,这……去多水是任……”他下意识追问,想抓点线索。“具体职务和差事,到了安阴就知道。现在,执行命令,交接工作!”薛高宇打断他,语气硬得像铁块,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这是政治任务,别多问”。韩国豪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无数个问号打转。但干了这么多年组织工作,纪律性早刻进骨头里。他猛地挺了挺腰,声音稳下来:“是!部长!我这就去办!”转身出门时,脚底下都有点发飘——多水县那地方,这是让他去填坑?还是真有啥天大的机会?不管咋说,组织安排就得听,他咬咬牙,一头扎进成堆的文件里,开始手忙脚乱地交接。同一时间,安阴市市委组织部部长杨梅的办公室里,电话“铃铃”响得急促。她捏着听筒听了几句,眉头从微蹙到拧紧,最后脸色都有点发白。“是,是!明白!马上通知到人!”挂了电话,她拿起桌上的调令函,手指都有点发颤。纸就那么薄薄一张,字没几个,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经省委研究决定:卫氏李调任省社科院政策研究室主任,接通知后立即停职,2012年12月31日17:00前到省社科院报到。时大海调任省水利厅办公室调研员,接通知后立即停职,2012年12月31日17:00前到省水利厅报到。嵇根宝、马卫国参加省委党校‘新时期领导干部能力提升紧急培训班’,接通知后立即停职,2012年12月31日16:00前到省委党校学员处报到。特别强调:此为政治任务,不得请假,不得迟到!”调令直接从省委组织部发过来,绕开了市委常委会,直达个人和县委!这规格,这速度,还有那“不得请假”的硬话,处处透着不对劲。消息第一时间传到多水县四个“头头”手里。嵇根宝和马卫国正凑在一块儿喝茶,接到县委办转来的通知,俩人盯着“紧急培训班”“封闭管理”“不得请假”这几个字,眼皮都跳了跳。马卫国皱着眉,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老嵇,这节骨眼搞封闭培训?还这么急?”嵇根宝毕竟是老纪检,鼻子里嗅出点不对味,但党校培训也算常事,他强压下心头那点异样,端起茶杯抿了口:“说不定是省里有啥重要精神要传达。年底了,突击学几天也正常。‘不准请假’,就是让咱重视呗。赶紧收拾收拾,别迟到,给省里留个好印象。”俩人不敢耽搁,跟县委办打了招呼,各自叫司机备车,心里揣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嘀咕,匆匆往省城赶。另一边,县委书记卫氏李和县长时大海接到市委组织部的正式通知,反应就激烈多了。卫氏李捏着电话,声音都劈了:“啥?省社科院?政策研究室主任?杨部长,你没看错吧?这时候调我走?我是县委书记!这符合程序吗?”电话那头的杨梅只能苦笑:“老卫,千真万确,省委组织部的红头文件刚传过来,白纸黑字,公章清清楚楚。让你们今天下午五点前必须报到!我也……我也觉得突然啊!”时大海那边更炸毛,对着话筒吼:“省水利厅调研员?开什么玩笑!我这县长当得好好的,还有几个月才到期!调研员?这明摆着是流放!”骂完,俩人心里都突突的,一股寒意顺着后颈爬上来。几乎是同时,他们抓起另一部加密手机,打给了那个在安阴、甚至省城能给他们撑腰的“大领导”。卫氏李压着嗓子,语速快得像蹦豆子:“领导,出怪事了!省里突然下了调令,把我弄到省社科院当啥研究室主任,今天下午就得报到!您……您知道这事儿不?”时大海也急吼吼地问:“领导,我被调到水利厅当调研员了!一点风声都没有!这太反常了!是不是省里要动咱们多水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传来个同样透着困惑和烦躁的声音:“社科院?水利厅?紧急调动?……我这儿没收到任何消息!省里最近没说要动多水啊……,现在稳定第一,这时候动你们,不合常理。是不是你们最近手太伸太长,或者下面哪个环节出了岔子,被省里盯上具体事儿了?”听到“大领导”也不知情,卫、时俩人悬着的心反倒落下去点。既然靠山都没预警,说不定不是冲他们这“窝”来的。也许是某个项目、某笔钱被省里审计盯上了?或者就是省社科院、水利厅缺人,临时抓壮丁?调令上级别还是正处,不算贬,说不定真是好事。卫氏李定了定神,对着电话说:“领导放心,我们自己能处理。可能就是去‘学习’‘调研’几天,避避风头。我们这就动身去省城报到,看看到底咋回事。”他特意把“学习”“调研”咬得重了点。挂了电话,卫氏李跟时大海通了气,俩人决定同乘一辆车去省城,路上也好合计合计。卫氏李甚至还对着来收拾东西的秘书挤出点笑:“组织安排,得服从嘛。省社科院也挺好,清静,正好搞点理论研究。”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时大海坐在卫氏李的专车里,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往后退,心里那点不安被更大的“念想”冲散了。他侧过身,脸上堆着笑:“书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到了省城,离核心更近!社科院是省委的思想库,您这理论水平,正好大展拳脚!说不定过两年,直接进市委班子了!到时候,可得拉兄弟一把!”他心里打着小算盘:水利厅虽说不如县里实权大,但省厅的处长,能沾到的油水未必少,还更容易摸到高层的项目。卫氏李被他捧得舒坦,那股县委书记的派头又回来了,矜持地点点头:“老时啊,咱们从多水这泥潭里滚出来的,到了省里更得互相帮衬。你在水利厅,信息灵,以后省里有啥项目、资金,及时通个气。我在社科院,也能从政策上给‘老家’争取点支持。”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吹捧,把调令带来的那点不安抛到了脑后,车厢里竟飘着股荒唐的乐呵劲儿。就在他们做着“省城梦”,嵇根宝、马卫国揣着忐忑往党校赶的时候,一张收网的大网已经悄悄撒开。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丁华,是出了名的严谨细致,这会儿正带着三个人,坐在一辆不起眼的商务车里,驶离省委大院。除了司机,车上还有三位:省发改委的庄稼官,一脸沉肃,眼神深不见底;刚被点将的韩国豪,努力想稳住,眼里却还藏着没散的困惑;省纪委的王卫东,一张标准的纪检脸,没半点笑,眼神跟鹰隼似的。车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丁华先开了口,声音不高,每个字都砸得实:“同志们,这次任务重大,是谢书记、冷省长和薛部长亲自拍的板。具体内容,到了安阴,该说的时候会跟大家讲。现在,把手机关了,放我这儿统一保管。路上歇会儿,养足精神。”庄稼官微微点头,韩国豪心里又是一紧,王卫东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商务车在黑夜里往前冲,只有引擎嗡嗡响,谁都没再说话。晚上十点多,车到了安阴市。没去市委市政府,也没进市委招待所,直接拐进市区一家普通商务酒店的后院。丁华低声说:“今晚就在这儿歇着,别出去,别联系任何人。明早七点,准时去安阴市委。”几人心里都有数,这是怕打草惊蛇。安阴的水,怕是比想的还浑。这会儿,远在多港镇的李毅飞也接到了省委组织部的电话:“李毅飞同志,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多水县委大楼,有重要工作安排。”电话没说更多,但李毅飞捏着听筒的手指紧了紧。他走到窗边,望着慢慢暗下去的天,脸上没任何表情,谁也猜不透他在想啥。省委党校门口,黑得像泼了墨。嵇根宝和马卫国的车刚停稳,俩人推开车门,带着一路的累,还有点对“学习”的不情愿,刚迈出步子——“吱呀——”两辆没挂任何牌子的黑色轿车,像幽灵似的从暗影里滑出来,一前一后,“哐当”停在他们车前头,把所有去路堵得死死的。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老手。嵇根宝心里“咯噔”一下——这车型,他太熟了,是省纪委的办案车!他下意识挺直腰,脑子里飞快转:省纪委的车?这么晚在党校门口?抓谁?难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撞枪口上了?还是省里哪个大人物……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等着看场热闹。车门“哐当”拉开,几个穿深色夹克的男人快步下来,脸上没半点表情。领头的径直走到嵇根宝和马卫国面前,动作标准地亮出证件和一份红章文件,声音像铁块敲石头:“嵇根宝同志,马卫国同志。我们是江省纪委的。经省委批准,决定对你们采取‘两规’措施。请跟我们走,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如实说清问题。”嵇根宝和马卫国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腿肚子直打颤。刚才那点看热闹的心思,瞬间被巨大的恐惧碾成了渣!原来“猎物”是他们自己!所谓的“紧急培训班”,根本就是请君入瓮的套!马卫国毕竟干过政法,吓懵了也还剩点本能,看着这时间卡得严丝合缝的阵仗,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干得像砂纸磨木头:“同…同志…你们这时间…卡得可真…真准啊!”话里全是绝望的讽刺。领头的纪检干部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更冷了:“请配合工作,上车。”嵇根宝软得像摊泥,被俩纪检干部架着胳膊塞进车里。马卫国好点,但也走得踉踉跄跄。他们的司机也被另一组人控制住,带走了。黑色轿车悄没声地驶离,眨眼就融进夜色里,仿佛从没出现过。党校门口只剩冷风呼呼吹,卷起地上的落叶,像在为这场无声的雷霆拍手。而通往省城的高速上,卫氏李和时大海的专车还在平稳地跑着。车里暖气开得足,俩人的“省城梦”做得正香。卫氏李靠在真皮座椅上,眯着眼,一脸得意:“老时啊,到了省城,格局得打开。社科院看着清闲,离决策层近,是块跳板。运作得好,过两年外放个副市长,妥妥的。到时候你在水利厅,咱省市联动,能干的事多着呢!”时大海赶紧拍马:“书记您这眼光,我拍马也赶不上!您放心,水利厅那边,但凡有项目资金,我头一个想着咱们多水…哦不,是支持‘老家’!您指哪,我打哪!”他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到了省厅怎么接着捞好处,怎么跟卫氏李搭伙继续“发财”。俩人泡在自己吹的泡泡里,压根不知道嵇根宝和马卫国已经在党校门口被“打包带走”,更不知道省城那边,一张针对他们的网正慢慢收紧。车驶过“省城欢迎您”的大牌坊,前方的城市灯火辉煌。可等着他们的,哪是什么坦途,分明是政治生命的终点站。安阴那家普通商务酒店的房间里,灯亮到后半夜。丁华终于跟庄稼官、韩国豪、王卫东摊了牌,把省委的决定和他们的新任命说了。听到“多水县委书记”“代县长”“政法委书记”这几个头衔,韩国豪才恍然大悟,后背“唰”地冒了层汗——这担子也太重了!庄稼官皱着眉,手指在多水县地图上点着,琢磨着怎么破局。王卫东捏着手指,眼神冷得像冰,显然已经在想怎么清理政法系统的烂摊子。丁华最后沉声道:“同志们,情况比预想的还糟。多水县是塌方式**,根子都烂透了!省委派你们去,就是要刮骨疗毒,把这地方重新扶起来!”他看了眼表,语气带着稳操胜券的笃定:“明天上午,咱们直接去安阴市委,宣布省委决定。这会儿,省纪委那边,该已经‘请’到嵇根宝和马卫国了。卫氏李和时大海?跑不了。”他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王卫东身上:“卫东,多水的政法系统是重灾区,马卫国留下的烂摊子,你得最快速度清干净,把刀把子攥在可靠人手里,给后面的活儿铺路!”王卫东用力点头,声音硬邦邦的:“请丁部长放心,请省委放心!保证办妥!”百里之外的多水县,县委大楼像只沉默的巨兽,蹲在黑夜里。李毅飞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县政府方向那片亮着的灯。 第 82 章 风起云涌 安阴市和多水县的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巨大的旧铅板压在城市上空。新年的喜庆气息荡然无存,空气里只剩下沉甸甸的压抑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安阴市委书记黄世杰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他刚刚放下电话,听筒里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丁华那公事公办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内容很简单,却字字千钧:省委任命的新多水县委班子,今天上午抵达,由丁华亲自带队送任。安阴市委组织部需派人随同前往多水宣布任命。同时,李毅飞同志已接到通知,自行前往多水县委等候。那份冰冷的任命名单,此刻就摊在黄世杰面前:县委书记:庄稼官(原省发改委综合处处长)代县长:韩国豪(原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处长)政法委书记:王卫东(原省纪委、监察处处长)纪委书记:李毅飞(原多水县副县长兼多港镇党委书记,就地提拔)而多水县原县委书记卫氏李、县长时大海、政法委书记马卫国、纪委书记嵇根宝——四人名字后面,只有两个刺眼的字:免职!不是平调,不是另有任用,是直接免职!更让黄世杰心头警铃大作的是,安阴市只被允许保留并自行决定组织部部长人选。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省委对安阴市在监督多水班子上的表现,已经投下了明确的不信任票!“一锅端啊…连锅都砸了。”黄世杰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作为在地方深耕多年的老书记,他从这份异常严厉的任命里,嗅到了风暴的气息。省委绕过安阴市委,直接空降三名核心领导,连纪委书记都指定了——虽然李毅飞算本地干部,但显然是省里看中的人,而且要求他单独行动,本身就透着不寻常。李毅飞的角色,更像是省里安插在多水的一个“前哨”。更让他不安的是,关于卫氏李他们四人的去向、为何免职,省里只字未提!嵇根宝和马卫国昨天下午说是去参加“紧急培训班”,到现在也音讯全无…这太反常了!黄世杰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个“敏感”号码。他犹豫了几次,手指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引火烧身。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拿起桌上的座机,声音努力保持着惯常的平稳:“杨梅部长吗?准备一下,跟我去趟多水。省里丁部长送新班子下来,九点半到市委。”上午九点半,安阴市委大楼。丁华的车准时抵达,后面跟着两辆省城的轿车。庄稼官、韩国豪、王卫东依次下车。三人穿着深色正装,表情平静,眼神里带着一种初来乍到的审视。黄世杰率领在家的市委常委们迎了上去,脸上挤出程式化的热情笑容:“丁部长一路辛苦!新年伊始就给安阴输送精兵强将,欢迎欢迎!”他用力握住丁华的手,目光扫过他身后的三人。“黄书记客气了,都是省委的统一部署。时间紧,我们抓紧?”丁华脸上挂着标准的组织工作式微笑,目光扫过黄世杰身后神情各异的常委们,尤其在市长孙国栋和市纪委书记楚江河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孙国栋面色凝重,微微颔首;楚江河则眼神锐利地掠过王卫东,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一行人步入市委会议室,气氛瞬间变得肃穆。丁华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径直走到主位,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盖着鲜红省委大印的文件,声音沉稳:“经江省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免去卫氏李同志多水县委委员、常委、书记职务;免去时大海同志多水县委委员、常委、副书记、县长职务;免去马卫国同志多水县委委员、常委、政法委书记职务;免去嵇根宝同志多水县委委员、常委、纪委书记职务。任命庄稼官同志为多水县委委员、常委、书记;任命韩国豪同志为多水县委委员、常委、副书记,提名为多水县人民政府县长候选人;任命王卫东同志为多水县委委员、常委、政法委书记;任命李毅飞同志为多水县委委员、常委、纪委书记。此令,即刻生效!”每一个“免去”,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与会者的心坎上;每一个“任命”,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一次性将多水县党政、政法、纪检四大核心全部撤换!换上三个彻头彻尾的省里“空降兵”,外加一个火线提拔的年轻纪委书记!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班子调整。黄世杰放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头。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飞快地瞥了一眼市长孙国栋。对方也正看过来,两人目光一触即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难以掩饰的惊疑。丁华仿佛没看到众人复杂的脸色,继续公事公办地说:“另外,省委要求安阴市委组织部,尽快为多水县配齐配强组织部部长人选,确保多水县干部队伍稳定和工作正常运转。”这话落在黄世杰等人耳中,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和警告。同一时间,多水县委大楼。县委副书记王洋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立不安。他刚接到市委组织部长杨梅的紧急电话,通知他省委组织部丁华副部长将带领新任县委书记、县长、政法委书记于上午抵达多水宣布任命,要求他组织在家的县委常委和主要部门负责人等候。但电话里只字未提李毅飞!纪委书记是谁?省里空降?还是…?王洋嘉心里七上八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而在县委大楼一间僻静的会客室里,李毅飞正独自一人,安静地翻阅着一份当天的省报。他提前了半小时抵达,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让县委办一个相熟的值班人员悄悄把他带到了这里。他神态平静,眼神专注,仿佛只是来参加一个普通的会议。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静外表下,思绪正高速运转,对接下来的风暴做着最后的推演。口袋里的手机处于静音状态,但他能感觉到那份沉甸甸的任命,正从省城、从安阴,向这里汇聚。县委办公室主任张磊则像只没头的苍蝇。昨天得知卫书记和时县长被“紧急调走”时,他就感觉不妙。今天一早接到王副书记的通知,说有省里大领导要来宣布任命!恐慌彻底攫住了他。他在办公室和走廊间来回踱步,试图打听消息,但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茫然。巨大的恐惧让他脸色灰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的衬衫湿了一片。上午十点半,多水县委大院。几辆挂着省城和市里牌照的轿车鱼贯驶入。丁华、杨梅、庄稼官、韩国豪、王卫东依次下车。早已等候在楼门口的王洋嘉连忙堆起笑容迎上去:“欢迎丁部长!欢迎杨部长!欢迎各位领导莅临多水指导工作!”他的目光飞快地在庄稼官、韩国豪、王卫东这三张陌生面孔上扫过,心头一沉:果然全是生面孔!那纪委书记呢?他下意识地又朝车里张望了一下,没人了!难道…还没到?一丝侥幸刚升起,立刻被更大的不安淹没。众人步入县委会议室。留守的县委常委、副县长以及各重要局办的一把手们已经就座,每个人都屏息凝神,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张磊缩在角落的位置,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椅子里。丁华、杨梅、庄稼官、韩国豪、王卫东在主席台就座。主席台上还空了一个位置。王洋嘉作为留守的最高领导,也坐上了主席台靠边的位置。丁华没有废话,直接起身,再次宣读那份如同惊雷般的省委任命决定。“……任命李毅飞同志为多水县委委员、常委、纪委书记。此令,即刻生效!”“李毅飞?!”当这个名字清晰响起,整个会议室仿佛瞬间凝固,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低沉的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所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射向会议室前排!因为丁华话音刚落,那个身影就适时地站了起来。李毅飞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神情平静,步履沉稳地走向主席台。他没有看台下那些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的目光,径直走到预留的空位坦然坐下。座位上,“纪委书记李毅飞”的席卡赫然在目!会场彻底炸了!所有人脑子都懵了!是他!真的是他!那个才来三个多月、在多港镇挂职的副县长兼镇委书记李毅飞!一步登天,成了执掌全县干部监督大权的纪委书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省里对多水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王洋嘉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比哭还难看。他看着身边这个昨天在他面前还只是“小李书记”的年轻人,巨大的心理落差和恐惧让他几乎失态。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地挤出几个字:“李…李书记…”角落里的张磊,在李毅飞名字被念出的瞬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个走上主席台的年轻身影,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收缩!是他!竟然是他?!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住,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疯狂尖叫:“完了!他什么都知道!”其他中层干部们,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投向李毅飞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羡慕、嫉妒,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敬畏和恐惧!这个年轻人,太不寻常了!三个月,从挂职干部跃升为县领导核心之一,而且是手握监督利剑的纪委书记!联想到多港镇在他手里短短时间的变化,再联想到卫氏李他们的突然消失……所有人看向李毅飞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深不可测的未知数。任命宣读完毕,新任县委书记庄稼官站起身。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的沉稳和力量感:“感谢省委的信任,感谢丁部长、杨部长亲送我们到任。刚才的决定,体现了省委对多水县工作的高度重视和坚强领导。”“多水县,历史悠久,资源丰富,人民勤劳。但毋庸讳言,我们当前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困难。”“省委派我们四人来,是来和大家一起面对困难、解决问题的!”庄稼官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平和却极具穿透力。“我们的任务很明确:第一,稳大局!确保县委县政府高效运转,确保社会面稳定,确保群众生产生活不受大的影响!任何试图浑水摸鱼、制造混乱的行为,都将受到坚决打击!”“第二,肃风纪!”庄稼官的声音陡然加重,“对于过去发生的问题,省委的态度是鲜明的、坚决的——零容忍!无论涉及到谁,无论级别多高,无论隐藏多深,都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还多水一片朗朗乾坤!”“第三,谋发展!”庄稼官语气放缓,“清除障碍是为了更好地前进!我们要在彻底清理的基础上,凝聚共识,提振精神,把省委省政府的关心支持,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发展成果!让多水的老百姓,真正感受到变化,享受到红利!”他看向身边的韩国豪、王卫东和李毅飞:“韩县长、王书记、李书记,还有在座的各位同事,省委给我们压了担子,多水的父老乡亲在看着我们!沉疴用猛药,乱世需重典。这剂猛药,省委已经下了。接下来,就看我们怎么把这剂药,精准地灌下去,把病根彻底剜除干净!散会!”庄稼官的讲话,字字千钧,既有稳住大局的安抚,更有刮骨疗毒的决心。那句“沉疴用猛药,乱世需重典”,配合着他沉稳的语气,让所有人感受到了平静下的雷霆手段。韩国豪、王卫东的发言相对简短,强调了依法行政、维护稳定和坚决支持县委工作。轮到李毅飞时,会场再次陷入死寂。李毅飞站起身,年轻的面庞上没有任何倨傲,只有超越年龄的沉稳。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能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我是李毅飞。受组织信任,担任县纪委书记。职责所在,不敢懈怠。纪委的大门,对任何需要反映问题的同志敞开。同时,我也希望在座的每一位同志,都能以多水的未来为重,以党纪国法为镜,自重、自省、自警、自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清是浊,时间会给出答案,纪律会做出裁决。多水的政治生态,必须重建,也必将重建。这,是我的责任,也是在座每一位的责任。谢谢大家。”言简意赅,锋芒毕露。没有套话,直接点明职责,开门纳“谏”,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重建生态,清除污浊!那平静语气下蕴含的坚定意志,让所有人心头凛然。尤其是那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张磊等人如坠冰窟。散会时,人群像退潮般涌出会议室,气氛比开会前更加压抑。张磊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座位上“弹”起来,脸色惨白如纸,跌跌撞撞地第一个冲了出去,目标直指自己的办公室——他要去处理掉那些“要命的东西”!他慌不择路,甚至撞到了椅子也浑然不觉。王洋嘉副书记强撑着镇定,想邀请新班子领导共进“工作午餐”,被庄稼官平静而坚决地婉拒:“谢谢王书记,吃饭不急。请立刻通知所有在家的县委常委、副县长,半小时后,到小会议室开短会,熟悉情况,明确当前紧急工作分工。另外,请办公室把县委县政府近半年所有重要文件、会议纪要、项目清单,立刻整理一份送到我办公室。”命令清晰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直接剥夺了王洋嘉最后一点缓冲和串联的时间。王洋嘉的笑容僵在脸上,只能连声应“是”,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多水县的天,从这一刻起,彻底变了。庄稼官、韩国豪在王洋嘉的引导下,走向小会议室。王卫东则直接走向政法委办公室。李毅飞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到会议室窗边,俯瞰着略显破败的多水县城,眼神深邃。与此同时,在县委大楼某个角落的办公室里,张磊手忙脚乱、浑身颤抖地试图打开保险柜。 第 83 章 详谈 就在王洋嘉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挤出笑容去召集留守常委和副县长的空档,小会议室里只剩下庄稼官、韩国豪和李毅飞三人。门一关,那根紧绷的弦仿佛“嘣”地一声松了半分,空气里的凝重也散开一丝缝隙。庄稼官踱到窗边,目光追着楼下王洋嘉略显踉跄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他摸出烟盒,自己叼上一支,又顺手弹出一支给韩国豪。“嚓”一声,火苗跳动,烟雾袅袅升起。那张在大会上沉如山岳的面孔,此刻在烟雾后显出一种混合着感慨和玩味的笑意。他转向李毅飞,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老友重逢的松弛:“毅飞啊,”他吐出一口烟圈,“真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咱们仨就在这多水县搭伙了。”他弹了弹烟灰,眼神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上次见你,还在省发改委我那间小破办公室里吧?你攥着多港镇运河码头改造和生态农业项目的规划书,一脸风尘地闯进来,开口就是‘庄主任,要政策,要试点,要资金倾斜!’”他顿了顿,目光落回李毅飞身上,毫不掩饰那份欣赏:“那材料,做得是真扎实。条理、论证、可行性,不像一个乡镇能搞出来的东西。我当时心里就琢磨,部委下来的小子,有门道!胆子壮,胃口更大。多港那地方,别人都绕着走,你敢往里扎猛子,还愣是把水生集团那只金凤凰给引来了。”他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李毅飞:“我老庄批的项目不少,但像你这么年轻,路子这么野,还能把纸上画的变成地上长的,不多。更没想到,”他嘴角咧开,“你不仅把项目干成了,还把自己干成了这多水县的纪委书记!这速度,火箭都得自叹不如喽!”他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韩国豪在一旁听着,也跟着笑起来,那笑声里带着一种“我亲眼看着你长大”的复杂意味。“庄书记,您这话可说到根子上了!”他接过话茬,看向李毅飞,眼神里有最初的审视,有如今的刮目,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看走眼”的懊恼,“说起毅飞同志来江省,还是我亲自去火车站接的呢!”他回忆着,语气带着点自嘲:“那会儿,毅飞刚从首都过来,一身书卷气,年轻得晃眼。我开车送他去省委组织部报到,心里还在犯嘀咕:这么年轻的博士,上面下来的,别是哪家公子下来镀层金吧?或者就是个空谈理论的秀才?”他摇摇头,仿佛在嘲笑自己当时的短视,“嘿,现在想想,我这双老眼是真该洗洗了!这哪是镀金?这是真金不怕火炼!这才几个月?就在多港镇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在卫氏李那群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多港镇变成了风暴里唯一没沉的小船!现在更好了,直接成了握着县纪委这把刀的‘活阎王’!这弯拐的,比戏台上演的还邪乎!”他看向李毅飞,语气变得认真,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亲近:“毅飞啊,当初我接你,是真没料到几个月后,咱们能在一个锅里搅勺子。这缘分,老天爷安排的。现在好了,庄书记掌舵,咱们仨捆一块儿,多水这滩浑水,总算有指望能清一清了。”他特意加重了“咱们仨”,精明地把自己的命运和李毅飞、庄稼官牢牢绑在了一起。他心里门儿清,李毅飞背景深、手段硬,这新搭的班子,跟李毅飞搞好关系,就是给自己加了一道保险。庄稼官赞同地点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李毅飞脸上:“国豪县长说得在理。毅飞,你比我们早踩进这泥潭几个月,而且是实打实地扎到了最底下,说是在‘敌占区’坚持斗争也不为过。你对多水这潭水的深浅,尤其是水底下那些见不得光的暗流,肯定比我们这两个刚落地的瞎子看得真切,摸得透彻。”他收起笑容,烟蒂摁灭在窗台的烟灰缸里,发出轻微的“滋”声,语气沉甸甸的,带着托付千斤重担的分量:“所以,有什么想法,什么硬骨头要啃,千万别闷着。现在咱们仨是一条船上的人,省委派我们来,就是要把这烂透了的地方刮干净、翻个新!你是探过路的‘地头蛇’,更是握着纪律这把快刀的先锋,你的判断,就是我们的方向标。下一步,脚往哪儿踩?刀往哪儿砍?怎么才能既把脓包挤干净,又别让这身子骨散了架?”李毅飞一直安静地听着,脸上是惯常的谦和沉稳。当庄稼官提起多港镇项目时,他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光亮,那是亲手栽下的苗终于顶破冻土的欣慰。听到韩国豪说起接站,他微微颔首。此刻面对庄稼官直指核心的询问,他挺直了腰背,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变得异常专注锐利。“庄书记,韩县长,”李毅飞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稳定,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凝力量,“感谢信任。我必定知无不言。”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刃:“卫氏李、时大海他们落网,是大快人心,但这只是撕开了一道口子,剜掉了最表面那几个流脓的疮。多水的问题,是烂到了根上!从县里到乡镇,甚至某些村里头,那张用关系、利益织成的网,盘根错节,根本就没断!像棵被砍了树冠的大树,看着倒了,地下的根须还深着呢,还在吸着烂泥里的臭水!”他略一停顿,给两位领导留下消化这残酷现实的时间,也像是在谨慎挑选着措辞:“根据我这几个月摸到的情况,还有…一些不太方便明说的渠道。他含蓄地暗示了钱卫明举报和省纪委前期工作的存在,“现在多水县里,至少还有三类人得死死盯住:第一类,是张磊这种,直接趴在卫氏李核心圈子上的‘白手套’、‘操盘手’,他们手里捏着大把要命的证据和黑钱,现在肯定是惊弓之鸟,要么忙着销毁账本,要么琢磨着怎么溜之大吉;第二类,是那些看着老实巴交甚至有点‘委屈’,实际上早就分过脏、当过保护伞的中层干部,这种人藏得最深,手段最油滑,也最难对付;第三类,就是像王洋嘉副书记这样的,虽然没直接烂透,但长期在卫氏李的阴影下,知情不报,甚至可能被捏着把柄、裹挟着干过些不干净事的,他们的心思最难猜,像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所以,”李毅飞斩钉截铁地总结,每个字都像砸在水泥地上,“抓了卫氏李他们,只是吹响了号角。接下来深挖细查、清理门户,才是动真格的硬仗、攻坚战!这需要铁一样的靠山,和豁出去的决心!”他的目光在庄稼官和韩国豪脸上扫过,坦荡而坚定:“这离不开庄书记您坐镇中军、稳住大局的定海神针,也离不开韩县长您稳住政府这台机器、保住民生这条底线的支撑,更离不开省纪委钟书记他们在外面深挖细查的火力支援。我们县纪委这把刀,一定磨快了,瞅准了,狠狠砍下去!但前提是,咱们自己窝里不能乱,后院不能起火!”庄稼官听得极其认真,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标志动作。韩国豪也收起了笑容,面色凝重得像块铁板。“嗯!”庄稼官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眼中精光爆射,像两把锥子,“丁部长临走前,给我们交了底。省委的决心,就是我们的决心!刮骨疗毒,绝不手软!你点的这三类人,一针见血。尤其是那个张磊,”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他刚才那副魂儿都吓飞了的怂样,就是个现成的突破口!毅飞,你手里有刀,该亮的时候,手别软!我和国豪县长,就是你手里的盾!需要调兵遣将,需要扫清障碍,你只管开口!多水这潭死水,必须彻底搅翻了天,把沉在烂泥里的王八、虾米,统统给我翻上来晒干!”韩国豪立刻跟上,语气斩钉截铁:“没错!毅飞同志,你放开手脚干!政府这边,我保证全力配合,把家看好,稳住阵脚,绝不给你拖后腿!你要查的人、要看的档案、要追的资金流向,我亲自督办,第一时间送到你手上!谁敢明里暗里使绊子、打马虎眼,我第一个撸了他!”他的表态既是工作支持,更是向李毅飞和庄稼官递出的投名状。李毅飞感受到两位一把手毫无保留的支持,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脸上露出一丝冷峻而自信的微芒:“有庄书记和韩县长这句话,我就踏实了。这把刀,”他眼神如寒潭深水,仿佛能穿透墙壁,“很快就要见血。有些人,安生日子算是到头了。”他的目光,似乎已经锁定了某个正在某个阴暗角落里疯狂焚烧纸张的身影。“笃、笃、笃……”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王洋嘉刻意拔高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说话声。庄稼官瞬间掐灭了刚刚点燃的第二支烟。韩国豪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整了整领口。三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电光火石间,刚才那份战友间的默契与谋划已悄然隐去。空气中,只剩下县委书记、县长、纪委书记应有的威严和山雨欲来的凝重,无声地弥漫开来。 第 84 章 新人新气象 新年第一天的多水县,空气里还飘着点鞭炮味,县委小会议室的门一关,外面的喧嚣立刻被隔绝。椭圆桌旁坐着的,是多水县权力核心的“精简版”,气氛比刚才几百人的大会凝滞十倍不止。庄稼官坐在主位,没急着说话,目光缓缓扫过每个人的脸。会议室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的“咔哒”声,还有几个人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微响。庄稼官指关节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仿佛在给即将起锚的破船敲打节奏。“同志们,”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点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像块沉铁砸进水里,“新年新气象,新班子新任务。客套话省了,时间不等人,任务压死人。直接说航向。”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用力一点,发出“笃”的一声脆响,彻底定调:“第一,发展!硬道理,死任务!”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多水县的经济增长线,过去几年跟心电图停了似的,全省垫底!这位置,坐得够舒服了?该挪窝了!”他眼神锐利地刺向韩国豪,这位新县长,“韩县长,政府这台引擎,得立刻给我轰起来!盘活老底子,更要找新路子!招商引资!营商环境,那些吃拿卡要、推诿扯皮的,有一个算一个,给我当绊脚石踢开!政府是推车的手,不是拖后腿的脚!”韩国豪“唰”地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得像打了鸡血:“明白,庄书记!政府坚决执行!现在头等大事就是搞经济!马上出方案,出硬招!谁敢挡路揩油,”他眼神一厉,扫过政府口那几位,“我第一个撸袖子干他!”庄稼官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下,目光转向王卫东和李毅飞:“第二,稳定!没这地基,发展就是沙上盖楼,风一吹就倒!”他盯着政法委书记王卫东,“卫东同志,你手里的刀,该出鞘了!盘踞多水的黑恶势力、那些依附**的‘保护伞’、‘马前卒’,给我打!狠狠打!打干净!该抓的抓,该判的判,别手软!要打出朗朗乾坤,打出老百姓的胆气!过渡期,别给我出乱子!”王卫东眼神“唰”地就冷了,像淬了冰的刀子,沉声道:“书记放心!刀磨好了,该砍的一个不少!多水的天,保证透亮!”杀气腾腾的话,让旁边的张磊等人后脖颈子直冒凉气。“第三,”庄稼官声音放缓,却更沉了,“刮骨疗毒和强身健体,得同步!”他环视一圈,目光深邃,“打黑除恶,清除**,不是为了砸烂摊子,是为了重建!重建公平公正的生态,重建健康有序的环境!”他打了个形象的比方,“好比一棵树,虫子啃空了,光挖虫不行,还得松土、施肥、剪枝,让它重新活泛起来!”他看向李毅飞,这位年轻的纪委书记:“毅飞同志,纪委的活儿,就是精准地挖虫,更要当好这棵树的‘护林员’。肃清流毒,净化土壤,这是重建第一步,也是最硬的一仗!你手里的尺子要准,刀要快更要稳!既要让蛀虫无处藏身,也得给那些被裹挟、有心改过的干部留条活路,保住多水的元气!”李毅飞迎上目光,神色平静得像深潭:“明白,书记。纪委的职责,就是守住纪律底线,为发展护航。精准执纪,不枉不纵,清害群之马,也为实干者撑腰,修复生态。”他的话,在肃杀的气氛里注入一股冷静的清流。庄稼官最后看向所有人,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所以,同志们,多水以后的路,不看谁马屁拍得响,就看谁活儿干得漂亮!能力、实绩、担当,就是唯一的尺子!这对在座的各位,包括我,都是大考!心思都给我用在正道上,用在为多水谋发展、为百姓谋福利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会判卷,但纪律和人民,可没耐心等!”他刻意重复了李毅飞的话,像记重锤,敲得某些人心肝直颤。韩国豪立刻跟上:“坚决拥护!政府系统带头,实绩说话!请书记和同志们监督!”王卫东和李毅飞也微微颔首。桌旁几位,心里早就翻了天:王洋嘉(县委副书记):脸色灰败,指甲快把笔记本抠穿了。“靠阿谀奉承混日子”?这话简直像抽他大耳刮子!新书记摆明了不待见他,位置悬了!他偷瞄李毅飞,那年轻人平静无波的脸,在他眼里跟阎王爷的生死簿似的。张娟(宣传部长):飞快转着笔杆子。务实、铁腕、重塑!新班子的信号太强了!她刷刷记着关键词,琢磨怎么调转宣传口径跟上这波“重建”大潮。心里也打鼓:以前那些“注水”的稿子,得赶紧处理干净。张磊(县委办主任):听到“阿谀奉承”时,差点心脏骤停!冷汗把后背都浸透了。可紧接着听到“能力、实绩、担当”,特别是李毅飞那句“保护被裹挟的干部”,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有门儿!李毅飞等书记话音落下,适时开口,声音平稳:“庄书记,韩县长,还有个情况。多港镇党委书记和镇纪委书记的位置,都空着。这两个口子,对多港的稳定发展很关键,得尽快补上。”庄稼官几乎没犹豫,大手一挥,展现了“一把手”的拍板艺术:“嗯,这事我想过了。我刚到,韩县长也是新人,对干部两眼一抹黑。而且,”他瞥了眼空着的组织部长座位,“咱们的组织部长还没影儿呢,这是市里的事儿。这节骨眼上乱动干部,既不严肃,也容易崴脚。”他看向李毅飞,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还有点“能者多劳”的调侃:“这样,毅飞同志,多港镇是你一手拉扯大的,没人比你更熟。在组织部长到位、新书记人选考察清楚前,多港镇党委书记这担子,你还得继续挑着!辛苦点,两头跑。至于镇纪委书记嘛,”他略作停顿,“先空着。等县纪委这边理顺了,干部底子摸清了,由毅飞你亲自物色推荐合适人选,再上会。”他目光扫过全场,一锤定音:“我宣布,在组织部长到位、全县干部情况摸清底之前,所有人事调整,一律冻结!都给我在现在的位子上,把心思用到最急的活儿上去!”这决定,像颗深水炸弹,炸得每个人表情管理都差点失控。张磊差点当场哭出来!冻结!各安其位!他这办公室主任的位子,暂时保住了!巨大的狂喜冲昏了头,刚才琢磨着要不要毁灭证据的自己,简直蠢透了!新书记务实!只要自己接下来玩命表现,把“能力”和“价值”秀出来,说不定真能上岸,甚至……他看向庄稼官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洗心革面”的渴望。腰板瞬间挺得笔直,眼神亮得吓人,像打了十斤鸡血。王洋嘉心里却是一咯噔。冻结对他个人是暂时安全,但让李毅飞继续兼任多港镇书记?信号太明显了——那是新书记的核心试验田,他王洋嘉,彻底被排除在外了。嘴里泛着苦水。钱有为(常务副县长)眼皮终于抬了抬,飞快扫过庄稼官和李毅飞,又恢复了泥菩萨状态。冻结?也好。他哥钱卫明人间蒸发,自家产业被卫氏李连根拔了,正好需要时间舔伤口,安排后路。张佳豪(武装部长)依然坐得笔直如松。人事斗争他没兴趣,但书记强调稳定和打击黑恶,这很对他的“武夫”脾气。武装部随时待命。会议结束,众人心思各异地起身。张磊如同换了个人,刚才的蔫茄子瞬间变身超级赛亚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第一个窜到庄稼官身边,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腰弯得恨不得贴到地上:“庄书记!您辛苦了!这住宿……”他搓着手,小心翼翼,“县委家属院那边,卫…前卫书记那套常委楼,最大最敞亮,里外消毒三遍了,您看是不是……”庄稼官眉头微蹙。住前任的“豪宅”?这不吉利,更不符合他低调务实的人设。“不用,”他干脆地摆手,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劲儿,“我就住县委后面干部周转房,普通套间。清净,离得近。”他扭头问旁边正被政府办主任围着的韩国豪,“韩县长,你呢?”韩国豪正被殷勤询问,闻声立刻高声应和:“我跟庄书记一样!周转房!清净!加班方便!”紧跟一把手步伐,政治觉悟满分。“哎!好!好!马上安排!保证领导住得舒坦!”张磊点头如捣蒜,心里盘算着怎么把那周转房整出五星级标准来。“那…秘书和司机?您看……”庄稼官略一沉吟:“秘书要精挑细选,不急。办公室先派个熟悉情况的同志跟着,过渡。司机嘛……”他瞥了眼张磊,“等会儿让司机班出人。”韩国豪有样学样:“我也一样。秘书慎重,司机先用着。”李毅飞这时也走了过来。张磊立刻像闻到肉味的鬣狗凑上去,笑容更加灿烂:“李书记!您的住宿和秘书司机……”李毅飞淡淡一笑,透着股疏离:“谢了张主任。我家在县城,宿舍也现成,还住那儿。秘书司机,”他看了眼庄稼官,“暂时都不需要。纪委工作特殊,等稳当了再说。”拒绝得干净利落,像块捂不热的冰,让张磊脸上的笑差点冻住。看着张磊围着新书记和新县长,像只打了兴奋剂的陀螺般忙前忙后指挥后勤,韩国豪凑到庄稼官身边,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书记,您看咱们这位张主任,这精神头……跟刚开会时判若两人啊?这变脸绝活儿,川剧大师都得服。”庄稼官看着张磊那略显夸张的殷勤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看透世情的冷冽弧度,同样压低声音,带着点黑色幽默:“国豪啊,这‘热情’底下,是吓破胆的恐惧,更是孤注一掷的豪赌。赌咱们……好糊弄。”他目光转向一旁正与王卫东低声交谈的李毅飞,那平静的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格外冷硬,“不过,咱们这位年轻的‘冷面判官’,怕是不会给他下注开盅的机会了。”韩国豪顺着目光看去,正好撞上李毅飞不经意间扫过张磊背影的眼神——那眼神平静无波,却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能直接剖开张磊那层谄媚的皮囊,看到他骨子里的惊惶和秘密。韩国豪心头一凛,瞬间懂了,无声地点点头,再看向张磊那亢奋的背影时,眼神里已带上了一丝“兄弟你自求多福”的默哀。午后的阳光斜斜刺进县委大楼的走廊,光柱里,无数尘埃在激烈地狂舞。新的秩序正被强行浇筑成型,而旧的污垢与秘密,在这强光下像被烫伤的虫子,疯狂地寻找着最后的缝隙藏身或准备着垂死的反扑。多水县这方权力场,短暂的平静水面下,暗流正以更汹涌的姿态奔腾。李毅飞那句轻飘飘的“不需要秘书和司机”,此刻听来,更像是一柄无声出鞘、寒光内敛的利刃,早已精准地锁定了目标。张磊那劫后余生般的狂热“殷勤”,在明眼人看来,不过是风暴巨口张开前,绝望而徒劳的倒计时。 第 85 章 初到纪委 会议结束,墙上的挂钟指针已懒洋洋地指向下午一点半。饿着肚子的李毅飞,婉拒了王洋嘉“略备薄宴”的客套,径直走向县委大楼后面的机关食堂。食堂里人不多,弥漫着一股新年特有的冷清和饭菜保温过久的味道。他打了一份简单的两菜一汤,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快速而沉默地扒拉着饭菜,脑子里却像高速运转的引擎,飞速梳理着上午的会议、各色人等的反应,以及即将面对的纪委这个关键战场。匆匆填饱肚子,他起身离开食堂。冬日下午的阳光带着一丝虚假的暖意,斜斜地照在县委大院气派非凡的建筑群上。李毅飞抬眼望去,两栋崭新的十层高楼如同巨大的玻璃幕墙怪兽,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左边那栋挂着“多水县人民政府”的牌子,右边则是“多水县委员会”和“多水县纪律检查委员会”的牌子并列。“门面功夫,倒是做得十足十。”李毅飞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心里暗忖。卫氏李这帮人,别的本事不说,在搞排场、建大楼上,堪称“奇才”。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东边是同样气派的县公安局大楼,再往东,土地局、劳动局……一栋栋崭新的、设计浮夸的办公楼拔地而起,与县城里那些低矮破旧的民居形成了刺眼的对比。这哪里是贫困县的政府驻地?说它是省城CBD的微缩版都有人信!每一块光洁的瓷砖,每一扇锃亮的玻璃,仿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被挥霍的民脂民膏和扭曲的政绩观。他摇摇头,压下心头的讽刺,迈步走进了右边的县委纪委大楼。电梯平稳地升上六楼。“李书记!”电梯门刚开,一个略显紧张但努力保持镇定的中年男子立刻迎了上来,正是县纪委办公室主任戴鹏宇。他穿着熨帖的行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眼神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拘谨和忐忑。“您来了!办公室已经初步整理好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我马上安排!”戴鹏宇一边引路,一边语速飞快地说着,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很低。这位新上任的纪委书记,年纪轻得吓人,背景深得可怕,昨天还是镇委书记,今天就执掌了全县干部的“生死簿”,戴鹏宇感觉自己的前途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这位年轻“煞神”一口气吹灭。走廊宽敞明亮,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戴鹏宇推开挂着“纪委书记”铭牌的门,一股混合着新家具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李毅飞走了进去,目光一扫,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好家伙!这哪里是办公室?简直是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缩小版!巨大的红木老板桌,油光水滑,雕花繁复,比他在多港镇整个办公室还大,上面摆放着崭新的苹果一体机、镀金的笔筒、玉石镇纸。真皮老板椅,看起来能360度旋转带按摩功能的那种。一组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欧式真皮沙发,围着同样夸张的实木茶几,上面摆着全套功夫茶具和几盒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茶叶。墙上挂着巨大的“宁静致远”书法,墙角摆着半人高的青花瓷瓶,里面插着几根孔雀羽毛。巨大的落地窗挂着厚重的提花窗帘。甚至休息区还隔出了一个带独立卫生间和一张豪华按摩床的小套间!“啧,”李毅飞毫不掩饰地咂了下嘴,语气带着毫不客气的讥诮,“戴主任,前任嵇书记的爱好…挺别致啊?这办公室,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家会所的VIP包厢。”他走到那张夸张的老板椅前,用手指弹了弹椅背,“这椅子,坐上去能直接起飞吧?”戴鹏宇脸刷地一下就白了,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汗,心里叫苦不迭。他早就预料到新书记可能不喜欢这套,但没想到反应这么直接、这么辛辣!他连忙解释:“李书记,这…这都是嵇根宝同志…不,是嵇根宝他…他要求的规格,说是代表纪委的‘形象’…我们办公室只是按…按领导指示办…”“形象?”李毅飞嗤笑一声,转身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拉开厚重的窗帘,让下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照进来,也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纪委的形象,是靠豪华办公室树立的?是靠打击**、维护纪律、服务人民树立的!”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看着戴鹏宇,语气斩钉截铁:“把这些都撤了!立刻!马上!”戴鹏宇一个激灵:“是!是!李书记!您说,换成什么样的?”“简单、实用、干净!”李毅飞走到房间中央,用手比划着,“这张桌子,换张普通的、结实点的办公桌,够放电脑、文件就行。椅子,普通的办公椅,带轮子方便移动就行。沙发,”他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套欧式真皮,“换成那种普通的布艺沙发或者木沙发,能坐人、谈事就行。茶几也换掉。墙上那字画,还有那瓶子、羽毛,统统拿走!给我摆几盆绿萝、吊兰之类的绿植,要真的,好养活的。”他指了指那个小套间,“那个按摩床拆掉!里面恢复成简单的休息室,放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就行。卫生间保留,但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熏香、精油什么的都清走!”他环视一周,语气不容置疑:“总而言之,明天早上我来上班,要看到一个干净、朴素、能安心干活的办公室!明白吗?”“明白!明白!李书记放心!我亲自盯着,保证今晚就给您弄好!”戴鹏宇如蒙大赦,又带着巨大的压力,连忙掏出小本子刷刷记录,后背的衬衫又湿了一片。这位爷,不好伺候啊!但不知为何,看到李毅飞如此厌恶前任的奢华做派,戴鹏宇心里反而隐隐生出一丝认同感和期待——或许,纪委的风气真能变一变?记录完要求,戴鹏宇小心翼翼地又问:“那…书记,您的秘书和司机…怎么安排?您看有具体要求吗?”他问得格外谨慎。上午在常委会后,他可是亲眼看到张磊主任在询问李毅飞秘书司机时碰了个软钉子。他可不想重蹈覆辙。李毅飞这次没有像对张磊那样直接拒绝。他走到已经确定要被换掉的红木老板桌前,拿起桌上一个没有拆封的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普通老干部杯(这可能是前任唯一留下的、还算符合他要求的东西),喝了口水,沉吟片刻。上午拒绝张磊,是因为张磊作为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职责是服务县委书记,跑来安排纪委书记的秘书司机,本身就有点越俎代庖、甚至试探新书记态度的嫌疑。他当场拒绝,既是表明自己独立行事的风格,也是给张磊一个警告,更是避免让庄稼官产生不必要的想法。但戴鹏宇不同,他是纪委办公室主任,安排纪委书记的秘书和司机,是他的分内职责。“秘书…”李毅飞放下杯子,目光平静地看着戴鹏宇,“你给我一份名单。要求:近两年毕业的大学生,最好是学法律、中文、行政管理或相关专业的。要背景清白,家世简单,档案干净。关键是要能吃苦,有原则,脑子活,肯学习。不要那些关系户、老油条。把符合条件的人选档案,整理好,明天早上放我新办公桌上。”戴鹏宇飞快记下:“明白!书记!一定按您要求筛选!那…司机呢?”“司机不着急。”李毅飞摆摆手,“先用机关小车班的车和司机,轮着来就行。需要固定司机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他暂时不需要一个固定的、可能成为别人“眼睛”的司机。独立行动,更方便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戴鹏宇再次点头记下,心里对这位年轻书记的用人标准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务实、重能力、厌弃关系、强调可控。“好了,”李毅飞看了看时间,语气缓和下来,“今天也是新年第一天,大家估计都还没缓过神。让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陪陪家人。工作上的事情,明天正式上班后,我们纪委内部再开个会,详细部署。”他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的笑意,“戴主任,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办公室改造的事情,你盯着点就行,不必亲自动手。”这突如其来的温和和体恤,让一直紧绷着的戴鹏宇有些受宠若惊,甚至鼻子有点发酸。他连忙道:“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谢谢李书记关心!我…我一定把办公室改造好!那…书记您也早点休息!”他微微躬身,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门一关上,戴鹏宇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被空调一吹,凉飕飕的。他抹了把额头,感觉刚才像是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审讯。这位李书记,气场太强了!要求高,眼光毒,说话直接不留情面,但似乎…又讲道理?至少,他让你干什么,目标很明确,不像前任嵇根宝,心思难猜,还总喜欢搞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戴鹏宇摇摇头,不敢多想,赶紧掏出手机,一边打电话安排人立刻上来拆办公室,一边琢磨着去哪里找符合李书记要求的“近两年毕业的大学生”档案。这位爷,明天一早就要看呢!办公室里,只剩下李毅飞一人。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百废待兴的县城,李毅飞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嘴里轻轻的说了一声,声音小的只有风能听到的话。 第 86 章 突然的宴请 引擎的轰鸣声在驶离县委大院后渐渐低沉,李毅飞握着方向盘,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外的街灯次第亮起,在挡风玻璃上拖曳出昏黄的光晕。那些崭新的、灯火通明的政府大楼在车窗外飞速倒退,如同一个个巨大的、冰冷的发光体,无声地宣告着卫氏李时代的终结,也昭示着前方更为艰巨的挑战——腐烂的根茎深埋地下,等待着铁犁去深挖。在思绪纷杂之间,疲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源于面对这片被侵蚀土地时,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压力。车子拐进城南一个略显老旧却透着生活气息的小区。楼不高,外墙有些斑驳,单元门前停着几辆半旧的电瓶车,与县委大院的气派格格不入。这里没有岗哨,没有监控探头密集的压迫感,只有楼下小卖部透出的暖光,和隐约传来的炒菜声、电视声。李毅飞把车停在自家楼下的位置。推开车门,冬夜清冷的空气夹杂着熟悉的、若有似无的饭菜香钻入鼻腔。他抬头看了看一楼自家窗户,一片漆黑。爸妈肯定还在他们经营的小超市里忙碌,小妹多半也在店里写作业或者“帮忙”。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一股混合着淡淡洗涤剂清香和旧家具特有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办公室的消毒水味和官场的硝烟味。玄关的鞋柜擦得锃亮,地上纤尘不染。客厅不大,陈设简单却温馨,布艺沙发罩着洗得发白的格子布,玻璃茶几下一层放着几本翻旧的杂志,墙上挂着几张有些年头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小妹还是个抱在怀里的奶娃娃。这里是他的避风港,是剥离了“李书记”身份后,只剩下“小飞”的温暖所在。李毅飞换上柔软的棉拖鞋,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房间和他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甚至更加整洁。书桌上一尘不染,几本专业书籍码放整齐,床单铺得平平整整,连以前获得的“三好学生”奖状都被母亲用透明胶小心翼翼地贴在书桌上方显眼的位置。即使儿子好久才回来一次,母亲也固执地保持着这个小天地的原貌和洁净,仿佛随时等待他归来,睡个好觉。他脱下那身挺括却束缚的行政装,随手扔在椅背上。走进卫生间,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洗去一身疲惫和沾染的官场尘埃。镜子里,水汽氤氲中映出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褪去了刻意维持的严肃和锐利,眉眼间甚至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24岁,这个年纪的同龄人,或许还在象牙塔里憧憬未来,或者初入职场懵懂打拼,而他,却已身处风暴中心,执掌着足以让许多人夜不能寐的权柄。换上柔软舒适的灰色家居服和运动裤,李毅飞把自己重重摔进那张陪伴了他整个学生时代的床上。身体陷入熟悉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被褥里,紧绷的神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缓缓抚平。窗外的市井声响——邻居家锅铲的碰撞、小孩的嬉闹、远处模糊的车鸣——构成了平凡却无比真实的背景音。只有在家里,在这个绝对安全、无需任何伪装的空间里,他才能卸下所有铠甲,获得片刻纯粹的安宁。沉重的眼皮合上,几乎是瞬间,他就沉入了无梦的深度睡眠。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而欢快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伴随着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哗啦声和清脆的童音:“哥哥!懒虫哥哥回来啦!”房门被“砰”地推开,一个小小的、裹着厚厚红色羽绒服的身影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目标明确地直扑床边。“哥哥!大懒虫!太阳公公都回家啦!”李小萌踮着脚,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恶作剧的光芒。紧接着,一双在外面玩得冰凉、冻得像小胡萝卜一样通红的小手,就带着十足的“恶意”,精准地、冰凉地捂在了李毅飞温暖的脸颊上!“嘶——!”刺骨的冰凉让李毅飞猛地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他睁开眼,对上妹妹那张近在咫尺、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得意小脸。八岁的小丫头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鼻尖也冻得红红的,此刻正为自己的“壮举”咯咯笑个不停,那表情仿佛在说:看!我把哥哥冻醒啦!快夸我!“好你个小坏蛋!”李毅飞又好气又好笑,睡意全无。他长臂一伸,精准地捏住妹妹肉嘟嘟、手感极佳的脸颊,轻轻往两边扯了扯,“敢用‘寒冰掌’偷袭你哥?胆子肥了是不是?”“咯咯咯…哥哥痒!放手嘛!”李小萌扭着小身子试图挣脱,清脆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洒满房间,“我和爸爸妈妈在超市里待了好久好久!我还帮妈妈收钱啦!那个胖胖的张奶奶还夸我算数快,给我糖吃呢!”她挺起小胸脯,下巴抬得高高的,一脸“我超厉害快表扬我”的骄傲表情,那点小心思全写在亮晶晶的眼睛里。李毅飞被她这副小模样彻底逗乐了,坐起身,大手报复性地揉了揉妹妹被寒风吹得有些蓬乱的头发,惹得小丫头不满地嘟起嘴,像只炸毛的小猫:“哎呀!头发乱啦!臭哥哥!妈妈刚给我梳好的!”兄妹俩的笑闹声引来了客厅的父母。李建国和王秀兰正忙着把几个袋子往一起归拢。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从自家超市带回来的几个苹果、一箱牛奶,还有一盒看起来包装挺精致的点心——这显然是为了出门特意准备的。“小飞醒啦?”母亲王秀兰看到儿子精神不错,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手上不停地把一个红富士苹果往礼品袋里塞,又觉得不够好,换了个更大更红的,“醒了就好,快去洗把脸精神精神。你舅刚打电话来催了,说人都到齐了。”父亲李建国,一个沉默寡言、手上带着常年劳作痕迹的中年男人,正把牛奶箱子用塑料袋再套一层,防止路上弄脏,闻言抬头看了儿子一眼,点点头:“嗯,收拾下,准备走了。”李毅飞走到客厅,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和茶几上那些在他们看来已算“体面”的礼物,心中了然,问道:“爸妈,你们这是…要去舅家吃饭?还带这么多东西?”他印象中,舅舅江舒勇家和他们家走动并不频繁,尤其是在他工作后,更是疏于联系。“是啊,”王秀兰把装好的水果袋递给丈夫,擦了擦手,“你舅下午打电话来,说好久没聚了,正好今天元旦,让咱们全家过去吃个饭。空着手去多不好看,咱家开超市的,正好拿点东西,实在。”她语气平常,带着普通老百姓走亲戚的朴素想法。李毅飞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几年没什么往来的舅舅,偏偏在卫氏李倒台、自己刚就任县纪委书记的当天,如此“热情”地邀请全家吃饭?这时间点,巧合得近乎刻意。看来,消息传得真快。卫氏李时代的终结,让不少“嗅觉灵敏”的人开始蠢蠢欲动。舅舅江舒勇一个汽车站的小小领导,大概是觉得他这个突然蹿升的外甥,成了能攀附的“高枝”,想借此机会搭线,替他自己或者他口中的“各位领导”铺路?一丝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笑意在他嘴角一闪而逝。这个舅舅,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功课做得显然不够。他们恐怕根本没打听清楚,或者说压根不在意,李毅飞家与这些所谓的亲戚,尤其是舅舅一家,关系有多么疏离和表面化。血缘或许存在,但情分,早已淡得如同白水。“哦,这样啊。”李毅飞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是该走动走动。行,我帮你们拿东西。”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对。父母是淳朴善良的人,他们只是单纯地去吃顿饭,维系一下亲戚关系,他不想扫他们的兴,更不想让他们卷入这些肮脏的算计。他甚至表现得像个听话的儿子,屁颠屁颠地帮父亲把牛奶箱子搬起来,又接过母亲手里沉甸甸的水果袋。“妈,这糕点我拿着。小妹,帮哥把车钥匙拿来!”他指挥着妹妹,小丫头立刻像得了圣旨,欢快地跑去玄关拿钥匙。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和女儿欢快的模样,李建国和王秀兰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对他们而言,儿子工作体面,女儿活泼可爱,一家人整整齐齐去走亲戚,这就是最踏实的幸福。至于官场上的风云变幻?那离他们的柴米油盐太远了。下午五点半,李毅飞换上了一件低调的深蓝色休闲羽绒服,手腕上那块看似普通却功能特殊的手表悄然归位。他开着车,载着父母和小妹,汇入了县城华灯初上的车流。车窗外流光溢彩,车内却是一片温馨。小妹坐在后座安全座椅上,叽叽喳喳地讲着超市里的趣事,父母偶尔笑着应和两句。李毅飞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幕,心头暖意融融,暂时将那些纷扰的思绪压下。大概十五分钟后,“品味人家”私房菜馆的招牌出现在眼前。这家店装修颇有格调,门口挂着红灯笼,在周围略显普通的店铺中显得鹤立鸡群。停好车,一家四口走向门口。穿着合体旗袍的迎宾小姐带着职业化的甜美笑容迎上来:“四位晚上好,请问有预订吗?”李毅飞看向父母。王秀兰赶紧拿出她那部老旧的手机,拨通了哥哥江舒勇的电话:“喂?她舅啊?我们到了,在门口呢,小姑娘问咱们在哪个包间啊?”电话那头传来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人声、还有隐约的哄笑声,显得十分热闹。李毅飞听力极好,隔着听筒,似乎捕捉到舅舅江舒勇那带着几分炫耀的嗓门:“……放心!包在我身上!……”王秀兰挂了电话,对迎宾小姐说:“绿竹厅。”“好的,绿竹厅,这边请。”礼仪小姐优雅地侧身引路。穿过装修雅致、流水潺潺的庭院,来到“绿竹厅”门口。厚重的雕花木门并未关严,里面喧闹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一个拔高了音调、带着明显醉意和谄媚的声音格外突出,正是舅舅江舒勇:“哈哈哈!王局,薛局,还有各位领导,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小飞是我亲外甥!从小我看着长大的!跟我亲儿子没两样!他这人最重情义!我这个当舅的开口,他还能不给面子?有什么事儿,包在我身上!肯定没二话!”紧接着,里面响起一片附和声、恭维声:“江科长(非行政等级,只是普通车站员工,有一定的领导地位)好福气啊!”“是啊是啊,有李书记这样的外甥,前途无量!”“以后还请江科长多多关照,在李书记面前美言几句啊!”门外的李毅飞,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眼底却是一片寒潭。果然如此。这哪里是家宴?分明是个精心设计的“鸿门宴”,把他父母当成了敲门砖。礼仪小姐轻轻推开了包间门。包间内金碧辉煌,一张巨大的圆桌坐满了人,烟雾缭绕。李建国和王秀兰拉着好奇张望的李小萌率先走了进去。“她舅,我们来了。”王秀兰脸上带着拘谨的笑容打招呼。“大哥。”李建国也点点头。主位上,满面红光、端着茶杯正说得唾沫横飞的江舒勇,听到声音,随意地转过头,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得意,看到是妹妹妹夫,只是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哦,妹,妹夫来了,坐吧坐吧,随便坐。”他甚至没起身,眼神都没在妹妹和妹夫身上多停留一秒,立刻又堆起笑容转向他旁边一位腆着啤酒肚的中年人:“王局,您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就……”他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随着李建国夫妇进门,跟在后面的李毅飞,那穿着深蓝色羽绒服、身姿挺拔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门口。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包间内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就在这一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刚才还喧闹嘈杂的包间,骤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紧接着,“刷啦——”、“哐当——!”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刺耳声、有人慌忙起身带倒酒杯的脆响声此起彼伏!以那位被江舒勇称为“王局”的啤酒肚男人为首,桌上有五六个人,如同屁股底下装了弹簧,猛地弹了起来!动作之快,幅度之大,把桌上的碗碟都震得叮当作响。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愕、惶恐和一丝巴结,死死地聚焦在门口的李毅飞身上。“李书记!”“李书记您来了!”“李书记新年好!”几声带着颤抖和无比恭敬的问候,几乎是同时响起,在这突然寂静下来的包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江舒勇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拿着茶杯的手还悬在半空,茶水因为手的颤抖而微微晃荡。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像一条突然被扔上岸的鱼,茫然、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又僵硬地转头看向门口神色平静的外甥,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懵了。刚才还被他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的外甥,此刻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开口,仅仅是一个露面,就让这些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领导”们,瞬间变成了惊弓之鸟?包间里,只剩下小妹好奇的目光,老李夫妇茫然不解的神情,江舒勇呆滞的目光,以及那群站起来的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尴尬和惶恐。空气仿佛凝固了。李毅飞站在门口,像一块投入滚油的冰,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喧嚣。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舅舅那张写满错愕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嘲讽。 第 87 章 纪委书记的威慑力 绿竹厅的门一推开,里面那股子热烘烘的、混杂着烟酒气和虚假客套的空气就涌了出来。李毅飞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进去。嚯,真热闹。满满当当一桌子人,烟雾缭绕,杯盘叮当。刚才还震得门板嗡嗡响的舅舅江舒勇那大嗓门,在他出现的一刹那,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戛然而止。时间像是卡了一下带。李毅飞的目光掠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财政局的薛明敏,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僵得跟刷了层浆糊似的;交通局的王向兵,那油光锃亮的胖脸瞬间褪了血色,眼神躲闪,肥厚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其他几位局长、主任,也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动作凝固在起身或举杯的瞬间,脸上那点刻意维持的热乎劲儿唰地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掩饰不住的惊愕和一丝惶恐。权力这玩意儿,真是最好的卸妆水。李毅飞心里掠过一丝冷嘲。平时人五人六的,这会儿全露了怯。他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点笑意没到眼底,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这诡异的死寂:“都坐吧。”他视线落在主位上脸都白了的舅舅江舒勇身上,语气温和得像唠家常,可那话里的意思,却像裹着棉花的针,“今天可是老舅摆的家宴。家宴嘛,没那么多讲究,随意点。”他说完,不再理会那些僵住的人,自然地侧身,一手搭上还有些懵的老妈肩头,一手牵住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小妹,对沉默的老爸点点头:“爸,妈,这边空,咱坐这儿。”他带着家人,径直走向门口那几个位置——远离主位那片“权力中心”。“哎呀!李书记!使不得使不得!您请上座!快请!”离门口最近的劳动局局长跟屁股装了弹簧似的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拉主宾位的椅子,差点带翻旁边的酒杯。“对对对!江科长(汽车站某个科室负责人)您快让让……”卫生局局长也慌忙起身,场面一时有点乱。李毅飞脚步没停,只随意地摆摆手,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各位太客气了。今天我是来舅舅这儿吃饭的晚辈,坐这儿挺好,清净。”他拉开靠门的两把椅子让父母坐下,又把小妹抱上儿童椅,自己则坦然坐到了最外面、背对着门的位置。他这一坐,主位附近那几位,特别是挨着江舒勇的薛明敏、王向兵,顿时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长了刺。纪委书记坐门口“末座”?他们哪还敢大喇喇坐着?江舒勇这会儿才缓过点神,喉结滚动了一下,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啊…是…是!家宴!家宴!都坐都坐!别客气!服务员!上菜!快上菜!”他几乎是瘫回椅子上,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众人这才讪讪地重新落座,但气氛彻底变了。没人高声说话,夹菜都小心翼翼的,空气沉闷得能拧出水。小妹扯扯老妈衣角,小声嘀咕:“妈妈,伯伯们咋都不说话啦?”老妈赶紧拍拍她。李毅飞像没察觉这诡异气氛,自顾自拿起桌上那瓶看着就挺贵的高档白酒,拧开盖子,清冽的酒液注入杯中,发出悦耳的声响。他倒了三杯满的。然后,他端起一杯,目光越过桌子,定在正低头数花生米的财政局局长薛明敏身上。“薛局长。”声音不大,却像按了暂停键。薛明敏猛地一哆嗦,抬起头,脸上肌肉抽动着:“李…李书记…”李毅飞端着酒杯走过去,停在薛明敏旁边,微微俯身,脸上带着点奇异的熟络:“薛局长,按我奶奶那边的亲戚关系算,我还得叫您一声表姨奶?您可是长辈。”薛明敏受宠若惊又惶恐万分,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哎哟不敢当不敢当!远亲…远亲…不值一提!”她心里直打鼓,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怎么知道的?“这第一杯,”李毅飞把酒杯递给她,语气真诚,“敬您。真心感谢您之前对多港镇的支持,特别是码头改造那笔钱,解了燃眉之急,您这位‘财神爷’功不可没。”这话半真半假,钱能下来主要是上面有人和项目过硬,薛明敏顶多是没卡壳。“应该的!应该的!”薛明敏赶紧双手接过,后背都湿了。李毅飞没等她喝,又拿起桌上第二杯酒递过去。“这第二杯,”他声音低沉了些,眼神有些飘忽,仿佛透过薛明敏看到了别的什么,“就不说那些了。敬您,我干了!”说完,仰头,一饮而尽,干脆利落。薛明敏端着第二杯酒,彻底懵了!这…这算哪出?没理由?还敬得这么郑重?她摸不着头脑,但在李毅飞的目光下,不敢犹豫,也赶紧灌了下去,呛得直咳嗽,脸涨得通红。只有李毅飞知道,这杯没理由的酒,是为前世。那年冬天,妹妹因为户口问题差点上不了重点小学,老实巴交的父亲求爷爷告奶奶,最后不知怎么求到了这位“表姨奶”跟前。薛明敏没刁难,甚至没收礼,就打了个电话。就这一个电话,解决了妹妹的入学。对当时的李家,是天大的恩情。这杯酒,是替前世无力的自己,替懵懂的妹妹,替愁白了头的父母敬的。无关权位,只关那点微末时的人情。薛明敏哪知道这些?只觉得这酒喝得莫名其妙又心惊肉跳。李毅飞对她点点头,走回座位,又倒了杯酒,目光转向交通局局长王向兵。王向兵正努力调整呼吸,见李毅飞看过来,立刻挤出最热情的笑容站起来,啤酒肚一颤:“李书记!您太客气了!我来敬您!”“王局长,”李毅飞举杯,“这杯我敬您。感谢您之前对多港镇那几个偏远村子道路硬化的支持,路通了,乡亲们方便多了,你费心了。”他语气听着挺诚恳,眼神却带着审视。那几个工程,是他盯着才勉强没出大纰漏的。王向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快得几乎看不见。他强压下心惊,声音拔高了几分:“哎呀李书记过奖了!都是分内事!为老百姓修路,应该的!我干了您随意!”说完赶紧仰头干了,借酒遮脸。李毅飞看着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浅浅抿了一口。接下来,李毅飞又和卫生局、劳动局那几位各碰了一杯,都是差不多的“感谢支持”。态度温和有礼,脸上挂着笑,但就是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热乎气儿。这几杯酒下去,包间里的低气压总算松动了点。大家开始小心翼翼地夹菜,话题也转到了天气、养生、县里发展这些不痛不痒的地方,再没人敢提什么请托。都明白了,江舒勇这舅舅的招牌,在李毅飞这儿,不好使。这顿饭,吃得憋屈。江舒勇也试图活跃气氛,招呼着“吃菜吃菜”,但笑容僵硬,眼神时不时瞟向那个安静吃饭的外甥,心里又悔又怕。李毅飞一边给小妹剥虾,一边和爸妈聊着超市的生意、小妹的功课,耳朵却支棱着,听着桌上那些看似无心的闲话。心里跟明镜似的:薛明敏这人,能力平平,胆子不大,前世能平安落地,说明贪得有限,顶多算个“守财奴”。那两杯酒,一杯场面,一杯感谢前世的帮助。王向兵?重点!这胖子油滑得很,刚才那点慌乱逃不过李毅飞的眼。前世这家伙后来被“提”到市里一个闲职,没多久就爆出大雷,贪了一千多万!连带把自己那不懂事、跟他搅和在一起的舅舅也坑了。眼前这胖子,就是个定时炸弹,他和舅舅那点“交情”,就是现成的导火索!其他人?暂时没印象,都是些小鱼小虾,先放着。“哼,酒桌上的兄弟情深算个屁。”李毅飞喝了口茶,看着王向兵强装的镇定,心里冷笑。他手指在桌下,极其轻微地碰了碰手腕上那块普通的手表表盘。微弱的震动感传来——录音,从进门就开着呢。王胖子刚才吹嘘时漏的工程名、时间点、承包商名字,都录下来了。“王胖子,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看父母吃得差不多了,小妹也困得直点头,李毅飞放下筷子,擦了擦手。“各位,”他站起身,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笑,“时候不早了,爸妈小妹都乏了,我们先走。舅,谢了,这‘家宴’挺热闹。”他把“家宴”俩字咬得清楚。“啊?这就走?再坐会儿吧?果盘还没上呢!”江舒勇赶紧站起来,语气带着恳求。“是啊李书记,再喝点茶解解酒?”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客套,声音透着心虚和解脱的矛盾。“不了,明天还有事。”李毅飞拒绝得干脆。他帮老妈披上外套,弯腰抱起已经迷糊的小妹,“各位留步,大家尽兴。”说完,带着家人,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从容地走了出去,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门关上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在王向兵心上。他像被抽了筋似的瘫回椅子,后背冰凉一片,全是冷汗。他下意识地抹了把额头,全是汗。李毅飞最后看他那一眼,冷得像冰锥子,扎得他心慌。他抖着手去够酒杯,想压压惊,手却抖得杯子都拿不稳,在桌上磕得咯咯响。“王局?您没事吧?”旁边有人假惺惺地问。王向兵喉咙里咕哝了一声,说不出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疯狂打转:“他知道了?完了…江舒勇你个王八蛋害死我了!”走出饭店,冬夜的冷风猛地灌进肺里,带着草木的清冽,瞬间冲散了那股子浊气。李毅飞抱着熟睡的小妹,深深吸了口气,精神一振。他低头看了眼腕表,一个小小的绿灯安静地亮着。 第 88 章 整顿纪委 2013年1月2号,星期三。多水县的冬天,空气干冷。早上八点半,李毅飞开着车,稳稳滑进县政府大院。门卫是个精神小伙儿,啪地一个标准敬礼,眼神里透着对新任纪委书记的敬畏——卫氏李倒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早就飞遍了这大院儿的每个角落。停好车,李毅飞推门下来,一身笔挺的行政装,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朝那栋挂着“多水县纪律检查委员会”牌子的灰色大楼走去。这一路,问候声此起彼伏。“李书记好!”“李书记早!”“李书记您来了!”笑容热络,姿态恭敬,眼神里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探究。李毅飞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微微颔首回应:“早。”“你好。”步履从容依旧。他心里透亮:这热情,七分是敬畏,三分是观望。权力的滋味,昨天在“品味人家”尝了个开胃小菜,今天才是正餐的开始。八点四十,他踏进了纪委书记办公室。嚯!这效率!李毅飞眼底掠过一丝满意。昨天还带着前任浓厚个人风格的办公室,一夜之间彻底改头换面。落地窗透进清冷晨光,崭新的深色书柜、文件柜简洁大气。沙发是利落的布艺款,茶几是朴素的玻璃面。唯一“超标”的,就是那张巨大的黑红色实木办公桌——显然,办公室主任戴鹏宇没敢真给顶头上司弄个“电脑桌”凑合,但整体风格已符合李毅飞要求的“庄重、朴素、实用”。“嗯,老戴办事还行。”李毅飞心里嘀咕一句,脱下大衣挂好,目光落在宽大办公桌中央整齐码放的一摞档案上。他坐下,翻开第一份:陈玉秀,女,1990年生,多水本地人。照片上是个眉清目秀、带着书卷气的姑娘。2011年交**学毕业。身高162Cm。“交**学…留在县纪委?”李毅飞指尖在档案纸上点了点。第二份:潘自强,男,1992年生,安阴市金水区人。照片里的小伙子精神头十足。2012年刚毕业考进来的。东南大学行政管理专业,175Cm。“东南行管…考到多水县?”李毅飞嘴角勾起一丝玩味。他快速浏览下去,林林总总二十份档案。信息简洁明了。但李毅飞心里门儿清——能在这时候摆到他案头供挑选的,背后没点门路才怪。能力?未知。关系?盘根错节。按下内部电话:“戴主任,麻烦过来一下。”戴鹏宇几乎秒到,脸上堆着恭敬又紧张的笑:“书记,您找我?”“嗯,坐。”李毅飞示意对面椅子,把档案推过去,“这些人,现在都在哪?什么岗位?”戴鹏宇半边屁股挨着椅子坐下,腰板挺直:“报告李书记,这二十位同志,都是系统内优秀的年轻骨干。在审理室、信访室、纪检监察室等业务科室,也有在办公室、干部室等综合部门的。都是…各科室推荐的,政治可靠,业务扎实。”话滴水不漏,但强调“推荐”、“可靠”,潜台词明显:都是“有主”的萝卜。李毅飞没戳破,只淡淡“嗯”了一声:“知道了。这样,戴主任,九点半,全体副科级以上干部,会议室开个短会,见个面。”“是!李书记!我马上去安排!”戴鹏宇如蒙大赦,立刻起身。看着戴鹏宇背影,李毅飞靠着椅背,手指轻敲桌面。挑人?不急。先搅搅这潭水。趁开会前空隙,他拿起手机,拨通备注“常黑脸”的号码。听筒“嘟嘟”快三十秒,接通了。“喂?!谁啊!”洪亮、直愣的大嗓门炸出,背景嘈杂。李毅飞嘴角上扬:“老常?我,李毅飞。”电话那头静了两秒,随即爆出更大嗓门:“哎哟我滴老天爷!毅飞?!真是你小子?!毕业啦?咋想起老班长了?想重温军训啊?哈哈哈!”正是当年军训教官常雷。“重温就算了,骨头受不住。”李毅飞乐了,“老常,听你这动静,中气足啊。退伍了?”“嗨!退快两年啦!”常雷声音洪亮,带着一丝落寞,“刚退时浑身不得劲儿!地方上弯弯绕绕,不对付!性子直,没‘技能’…退伍费坐吃山空不是事儿。现在家门口小区当保安队长,混口饭呗!咋,发达了想起老班长了?”直爽依旧。李毅飞没绕弯:“发达谈不上。老常,来给我开车怎么样?”“开车?”常雷愣了下,大笑,“行啊!当大老板啦?开上大奔了?管饭开工资,老班长给你当司机!保证比开坦克稳当!”以为李毅飞做生意了。李毅飞也笑,语气认真:“没开大奔。我在多水县,现在是县纪委书记。缺个可靠的人开车,别人不放心,就想到你。来不来?”电话那头,死寂。五六秒后,传来倒吸冷气声:“嘶——!县…县纪委书记?!毅飞?!你…你才多大?!我的个乖乖…”震惊后是军人的干脆,“去!必须去!领导!保证完成任务!啥时候报到?现在收拾东西!”声音激动。“不急,一周时间,家里工作交接好。”李毅飞满意,“地址短信发你。对了,银行卡先转你两万,安顿家用,买身行头。”手指在电脑上操作。“哎!领导!这…使不得!太多了!”常雷急了。“拿着!跟我干,不亏待你。安家费,路费。一周后,我要看到精神抖擞的常黑脸!”语气不容置疑。两万块对他毛毛雨,对常雷是重礼,更是态度和收心。“是!保证完成任务!谢谢领导!”常雷声音带点哽咽,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挂了电话,李毅飞脸上笑意更深。常雷,忠诚可靠身手好,警惕性高,无地方牵扯,绝佳贴身人选。这笔投资,值。九点半,李毅飞拿着普通黑色保温杯,步履沉稳走向三楼常委会议室。推开厚重实木门,室内低语瞬间消失。几十道目光齐刷刷聚焦,敬畏、好奇、审视、紧张交织。椭圆形会议桌旁,黑压压坐满五十号上下——多水县纪委副科级以上实职干部悉数到场。李毅飞神色平静,目光沉稳扫过全场。走到主位,未坐,保温杯轻轻放桌。“咔哒”轻响,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格外清晰。“各位同志,早上好。”声音不高,穿透力强,“我是李毅飞。接任县纪委书记。今天短会,见面,认人。”脸上温和笑意,眼底锐利未消。“首先,代表县委和个人,感谢各位过去为多水纪检监察事业的付出。风清气正,离不开各位坚守。”官方开场,定调非砸场。不少人肩头微松。“但是,”话锋一转,笑意仍在,眼神陡然锐利如刀锋扫过全场,刚松弛的气氛瞬间绷紧!“时代发展,党和人民要求越来越高,担子只会更重!多水政治生态是否健康,干部队伍是否廉洁,关乎几十万百姓福祉!”声音平稳,蕴含力量:“坐这位子上,我李毅飞绝不容忍任何蛀虫,侵蚀党的肌体,损害百姓利益!”掷地有声!如惊雷炸响!所有人屏息。卫氏李阴影未散,新书记杀气腾腾!停顿几秒,让压力发酵。他端起保温杯,慢悠悠喝茶,从容不迫。放下杯子,语气缓和,带上“推心置腹”感:“我知道,在座各位都是骨干。压力大,任务重,可能遇到阻力甚至委屈。”目光扫过几位室主任,“这些,我理解。新班子,新气象。我表个态:出于公心,为了工作,大胆去干!该查的案子,一查到底!该担的责任,我李毅飞扛!”这番话,让真心做事的干部心头一热,目光多了期待认同。也让心里有鬼的人后背冷汗又冒一层——新书记手腕不软!软硬兼施!“当然,”话锋再调,目光深邃,“打铁还需自身硬。纪检监察机关非法外之地,干部更要做表率!这点,希望各位时刻铭记!”眼神如冰冷探照灯,再次扫过全场,在那几个与嵇根宝之流走得近的室主任脸上多停半秒。那几人顿感如芒在背,额角见汗。“谁管不住手,管不住嘴,甚至…管不住心,别怪我李毅飞,不讲情面,不念旧情!”最后几字,咬得极重。会议室死寂,只剩空调微鸣。“好了,初次见面,就说这么多。”语气重归平和,仿佛雷霆是幻觉。“工作千头万绪,慢慢梳理。散会前,提两件事。”身体微前倾,手指轻点光滑桌面,目光锐利专注:“第一,近期咱们先搞个自查自纠。老话说得好,轻装上阵嘛。”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知道,过去一段时期,咱们队伍里有些人,可能迫于压力,或者一时糊涂,拿了些不该拿的,做了些不该做的。”他目光缓缓扫过,一些人的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我和嘉官书记汇报过了,也取得了书记的支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我在这里给个政策窗口:一周时间。一周内,主动把问题说清楚,把不该拿的东西交出来,态度诚恳的,组织上只记个过,不做其他追究处理,给个改正的机会。”他顿了顿,让这句话沉入每个人心底,“机会,就这一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怎么选,各位同志自己掂量清楚。”李毅飞说完,目光沉静地扫视全场,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听到一片压抑的呼吸声。“第二,”他话锋稍转,但锐气不减,“我会重点关注县内几个重大民生工程项目的落实情况,尤其是…交通建设领域的一些重点项目。比如,咱们县那几个村子的道路硬化工程。老百姓的出行路,也是我们的民心路!这条路修得怎么样,钱花得值不值,有没有人在这条路上动歪心思…我很有兴趣了解一下。”语气平淡,却如同精准投放的深水炸弹,瞬间在特定人群的心湖引爆!交通建设领域?!村道工程?!这不就是昨天“品味人家”饭局上,李书记“特意”点过交通局王向兵局长的事情吗?!会议室里,至少有七八个人的脸色“唰”地白了!分管交通局的纪委常委和纪检监察三室(负责工程建设)主任,心头警铃狂响!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自查是机会,但交通领域是明确的靶子!王向兵要完!新书记这是铁了心要拿交通系统开刀祭旗!自查是网,交通是矛!风暴真的要来了!“希望相关科室的同志,提前把相关资料准备一下,做到心中有数。”李毅飞说完这句,仿佛只是寻常工作安排,不再看任何人,“散会!”他拿起保温杯,率先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出了会议室。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合拢,将一室死寂、无数道交织着震惊、惶恐、侥幸、兴奋、盘算的复杂目光,关在了门内。 第 89 章 餐间小谈 会议刚散,李毅飞没在会议室多停留一秒,步履沉稳地直接回了自己那间刚“焕然一新”的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乎,门口就响起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进。”李毅飞头也没抬,正翻着刚送来的几份文件。门被推开一条缝,办公室主任戴鹏宇那张堆着复杂表情的脸探了进来,额角还带着点没擦干净的汗渍。他闪身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动作透着十二分的谨慎。“李书记…”戴鹏宇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双手下意识地搓着,腰微微躬着,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向您深刻检讨!”李毅飞这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没说话,等着下文。戴鹏宇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在…在嵇根宝任职期间…我…我作为办公室主任,没能坚持原则…收取了一些…一些不该拿的‘好处费’…还有一些…一些打着集体福利名义发放的额外补贴…”他语速很快,仿佛怕自己停下来就没了勇气。“但我向组织保证!绝对没有利用职权做出过违背职责、损害组织利益的事情!所有经我手的钱款,账面上都是平的!只是…只是个人拿了些不该拿的…总共…总共金额是十万元整。”说完,他像是被抽走了大半力气,肩膀塌了下去,眼神带着惶恐和期待,等着审判。李毅飞确实有点意外。他知道会有人来自查,但没想到第一个撞上枪口的,竟然是这个看起来最“油滑”、消息最灵通的办公室主任戴鹏宇!而且速度这么快!看来自己上午那番软硬兼施的“自查令”,效果立竿见影。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戴鹏宇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嗯,”李毅飞终于开口了,语气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鹏宇同志,你能主动来,说明还是有觉悟的。集体发放的那些‘福利’,情况复杂,牵扯面广,暂时按下不表。个人违法所得的这十万块,按政策,上交组织。态度有了,机会也给你了,以后,好自为之。”他特意强调了“机会”二字。戴鹏宇如蒙大赦,感觉悬着的心“咚”地一声落了地,后背瞬间湿透,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谢谢李书记!谢谢组织宽大!我一定深刻反省!绝不再犯!钱…钱我下午就交到财务室!”“嗯。”李毅飞应了一声,没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还有两件事。第一,把近三年,咱们纪委收到的所有举报信、信访件,无论实名匿名,无论处理没处理,无论大小,全部整理好,给我送过来。我要看。”他顿了顿,补充道,“原件。”戴鹏宇心里一凛,知道这是要动真格的了,连忙应道:“是!书记!我马上去办!保证一分不少!”“第二,”李毅飞抬起头,目光带着审视,“给我准备一份咱们纪委所有在编人员的详细档案资料,包括借调、临聘的也要。越详细越好。”“明白!书记!我这就去整理!”戴鹏宇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应承下来。看着戴鹏宇几乎是“飘”着出了办公室,小心翼翼地带上门,李毅飞嘴角才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这老戴,倒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反应够快。枪打出头鸟?不,他这是抢先上岸。戴鹏宇一走出书记办公室的门,感觉走廊里十几道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都是办公室和隔壁科室的“有心人”,一个个看似在忙着手头的事,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脸上扫来扫去,试图解读出任何一丝情绪密码。戴鹏宇后背还湿着,脸上却努力挤出一点“如释重负”的平静。他目不斜视地往自己办公室走,但经过几个“老熟人”工位时,极其轻微、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下头,眼神飞快地交流了一下——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交代了,没事了,按政策来,赶紧!”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那几个一直竖着耳朵、心不在焉敲键盘的人,眼神瞬间闪烁起来!有人长长吐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有人则眉头紧锁,似乎在激烈地天人交战;还有人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一口,掩饰内心的慌乱。没人说话,但办公室的空气里,仿佛响起了无声的号角。很快,一个、两个、三个…身影默默地站起身,或走向洗手间,或假装去档案室,没人知道他们具体要去哪里,但目标都很明确——得赶紧回办公室翻翻自己的抽屉,或者找个安静地方给家里打个电话了。李毅飞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将外面这无声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尽收眼底。他端起保温杯,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口浓茶。嗯,不错。县纪委在嵇根宝手里烂是烂了点,但还没烂到根子里,至少还有一批脑子清醒、知道怕、也愿意抓住机会自救的人。这就好办多了。官场嘛,急不得。火候到了,该熟的果子自然会掉下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火,看准时机,该收网时绝不手软。稳坐钓鱼台,看风起云涌,也是一种境界。一个上午,李毅飞的办公室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陆陆续续,像排队领号似的,来了十几号人。有像戴鹏宇那样主动交代问题的科级干部,也有几个普通科员,甚至还有一个借调来的小伙子,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在嵇根宝时期,被裹挟着、半推半就地收了些“好处费”、“辛苦费”或者超标福利,金额从几千到几万不等。几乎都是办公室、档案室这类非核心业务、但容易接触到“福利”发放的岗位人员。核心的纪检监察室、审理室那些手握调查权的“刀把子”们,暂时一个没露面。看来水更深,骨头也更硬,还在观望呢。李毅飞耐心地听着,表情平静,偶尔问一句细节,更多时候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心中了然:这些都是些小虾米,属于“苍蝇”级别。真正的“大鱼”,还在水底沉着气。不急,饵已经撒下去了,线也放长了。“嗯,情况我知道了。按上午说的政策办,回去写份详细说明,把不该拿的钱准备好,交到指定地方。组织上会酌情处理。”这是他对每个人说的结束语。看着那些人或释然、或忐忑地离开,李毅飞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水,已经开始搅动了。中午十二点,县委机关食堂人头攒动。李毅飞刚打好一份标准的工作餐(两荤一素一汤),抬眼就看见县委书记庄稼官和县长韩国豪并肩走进来,边走边低声交谈着什么。李毅飞立刻端着餐盘,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嘉官书记!国豪县长!”“哟,毅飞!”庄稼官看到李毅飞,脸上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好,走,一起,边吃边聊。”韩国豪也笑着点头:“李书记动作够快啊,这就吃上了?”三人熟门熟路地走进食堂角落一个用屏风隔开的小包间。这里相对安静些,也是领导们偶尔碰头谈事的地方。工作人员很快给三人都端上了相同的三菜一汤——标准一致,谁也别挑理,外面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刚坐下,庄稼官就关切地问:“毅飞,新官上任,感觉怎么样?上午的会开得如何?”韩国豪也放下筷子,目光投了过来。李毅飞也没藏着掖着,简明扼要地汇报了昨晚舅舅那场“鸿门宴”的经过(重点描述了王向兵等人的反应),以及今天上午纪委干部会议的内容,尤其强调了宣布“自查自纠”政策后,戴鹏宇第一个来自首,以及后续十几个人主动交代问题的“盛况”。“哦?戴鹏宇第一个?”庄稼官有些意外,随即露出赞许的笑容,用筷子点了点李毅飞,“好!毅飞,你这个‘自查令’下得好啊!快刀斩乱麻,又给了出路!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不能一棍子打死,总得给愿意回头的人留条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才是正道!”他越说越兴奋:“我看这个办法非常好!值得推广!这样,下午我就向上级做个汇报,如果可行,就在咱们全县推开!现在这局面,确实需要先‘清清肠子’,轻装上阵,才知道哪些人是真能用的,哪些是脓包!”他看向韩国豪,“国豪县长,你觉得呢?”韩国豪连忙点头:“嘉官书记说得对!毅飞这招高明!既体现了组织的关怀和挽救,又起到了震慑作用。我完全赞同在全县推广!”他话锋一转,看向李毅飞,语气带着点语重心长:“不过毅飞啊,你在狠抓纪委内部整顿的同时,可别忘了多港镇那块宝地啊!那可是你一手带起来的,现在可以说是咱们多水县发展最好、风气最正的一片‘净土’了!更是你的大本营所在。那几个大项目,就是吸引金凤凰的梧桐树,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千万不能松懈了!县里发展的大局,这也是重要一环!”李毅飞心领神会,知道韩国豪这是在提醒他根基不能丢,同时也是在县委县政府两位大佬面前再次强调多港镇的重要性(以及他李毅飞的功劳)。他立刻表态:“嘉官书记、国豪县长放心!多港镇的发展,我一直放在心上。那边班子都是精兵强将,机制也成熟了,按部就班推进问题不大。纪委这边的工作,我会把握好节奏,确保内部整顿和全县发展大局两不误!”一顿饭的功夫,三人就在这弥漫着饭菜香气的简易包间里,迅速敲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方向:向上汇报推广“自查自纠”政策、稳住多港镇发展基本盘、李毅飞集中火力深挖纪委内部(尤其是交通领域)的积弊。效率高得惊人,无声的默契在三人之间流转。李毅飞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下午,当戴鹏宇把那些堆积如山的举报信和人员档案送来时,李毅飞很期待这些东西能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第 90 章 约谈徐月1 李毅飞在纪委会议室里那句“重点关注交通建设领域…尤其是几个村子的道路硬化工程”,如同精准投放的炸弹,不到五分钟就通过“内线”传到了交通局局长王向兵的耳朵里。王向兵当时正端着保温杯,美滋滋地嘬着刚泡好的顶级龙井,琢磨着下午找哪个老板“联络感情”。消息一来,他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一手,烫得他“嗷”一嗓子蹦了起来!可他顾不上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瞬间被冷汗浸透!衣服黏腻腻地贴在肥硕的身躯上,额头的汗珠子跟下雨似的往下滚,怎么擦也擦不干。“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王向兵瘫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像条离了水的胖头鱼。卫氏李,多牛逼个人物?在县里盘踞多年,根深蒂固!嵇根宝,县纪委书记,管着全县干部的“生杀大权”!结果呢?李毅飞一来,才多久?一个被双规,一个现在下落不明!这他妈是巧合?骗鬼呢!前面多少年都风平浪静,怎么这煞星一到,雷就劈下来了?自己那点事,跟卫氏李、嵇根宝比算个屁啊!可人家要收拾他王向兵,还不是跟捏死只蚂蚁一样?拿那几个破村子修路的事开刀,这他妈是要他的老命啊!王向兵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让你贪!让你管不住手!卫氏李你个蠢货王八蛋!你他妈怎么就能倒台了呢!你倒了老子怎么办啊!”恐慌像潮水般淹没了他,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带着绝望的喘息。他猛地抓起电话,手指哆嗦着按下一个号码:“喂?是我!出大事了!赶紧…赶紧把农村道路硬化的那几个项目的账…对对!所有的!底稿、合同、变更单…能处理的…立刻!马上!烧了!不…不!用碎纸机!碎成渣!一点痕迹都不能留!听见没有!要快!”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与此同时,县委大楼里,另一个因卫氏李而坠入深渊的人,正默默承受着无声的“凌迟”。徐月,这位曾经风光无限、县委书记身边最亮眼的那道风景线,如今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曾经那些围着她转、恨不得把她捧上天的人,如今看见她,眼神要么是**裸的鄙夷和幸灾乐祸,要么就是躲闪不及,仿佛多看两眼都会沾上晦气。卫氏李走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等“安顿好”就把她调过去,结果呢?一去不复返!调令?成了天大的笑话。更让她窒息的是,县委办主任张磊,为了向新书记庄稼官表忠心,对她开始了全方位的“冷暴力”打压。重要文件不让她碰,核心会议没她的份,分配的工作全是些跑腿打杂、整理过期档案的活,甚至故意在公开场合给她难堪。曾经被众星捧月的“白天鹅”,如今成了角落里蒙尘的摆设,甚至成了别人向上爬的垫脚石。徐月强撑着上班,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眼底的憔悴和深深的无力感。那份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性感与风情,如今只剩下一层脆弱的壳,透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病态美。下午刚上班,李毅飞处理完几份文件,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按下了内部通话键:“戴主任,来一下。”戴鹏宇几乎是秒到,脸上带着上午“交代”后的轻松和一丝讨好:“书记,您吩咐?”李毅飞没抬头,手指随意地敲着桌面:“鹏宇,徐月同志现在怎么样了?在县委办那边,做什么工作?”戴鹏宇一愣,完全没想到新书记会突然问起这个“敏感人物”。他心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难道书记也听说了这位“小蜜”的艳名?年轻气盛,想…?这…不太好吧?卫氏李刚倒,影响…可不敢乱揣测领导意图!他压下心头的八卦和惊疑,谨慎地回答道:“书记,徐月同志…现在在县委办那边,做一些基础的文员工作。听…听那边的同事私下议论,好像…好像工作不太顺心,压力比较大。”他尽量说得委婉。李毅飞“嗯”了一声,语气平淡无波:“你给县委办打个电话,请徐月同志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戴鹏宇心头一跳,脸上肌肉都抽动了一下!真找她?!他不敢多问,连忙应道:“是!书记!我马上通知!”心里却翻江倒海,这新书记…路子这么野的吗?他回到自己办公室,怀着复杂的心情拨通了县委办的电话,语气尽量公事公办:“你好,我是纪委办公室戴鹏宇,请让徐月同志接电话。”接电话的人显然也懵了,语气带着惊疑:“啊?找…找徐月?好的…稍等…”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软糯却透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女声:“您好,我是徐月。”“徐月同志,我是纪委办公室戴鹏宇。请你现在立刻到纪委书记李毅飞同志办公室来一趟。”戴鹏宇说完,没等对方任何反应,直接挂了电话。他知道,这个电话打出去,县委办那边关于“徐月被纪委盯上了”的流言蜚语,恐怕瞬间就会炸开锅!张磊那张等着看笑话的脸,此刻怕是笑得更欢了。“哒…哒…哒…”大约十分钟后,清脆却带着犹豫的高跟鞋声在纪委走廊里响起,停在书记办公室门口。敲门声响起,很轻,带着试探。“请进。”李毅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戴鹏宇推开门,侧身让进一个身影:“书记,徐月同志来了。”李毅飞抬起头。门口站着的徐月,和他记忆中那个在县委常委会上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性感小秘书判若两人。一身略显宽大、颜色老气的职业装(显然不是她自己的风格),试图遮掩她傲人的身材,却更添几分楚楚可怜。曾经精心打理的卷发有些毛躁,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连粉底都盖不住,嘴唇紧抿着,透着一股强撑的倔强和深深的疲惫。虽然依旧美丽,但那是一种被风雨摧折后、带着病态脆弱的美丽,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玫瑰。“徐月同志,请坐。”李毅飞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和。戴鹏宇很有眼色地倒了杯温水放在徐月面前。就在戴鹏宇准备退出并关紧门时,李毅飞的声音再次响起:“门不用关紧,虚掩着就行。”戴鹏宇动作一滞,瞬间明白了书记的用意——避嫌!他立刻照办,将门轻轻虚掩,留下一条缝隙,既保证了一定的私密性,又杜绝了可能的流言。他退出去时,心里那点旖旎的猜测也烟消云散,只剩佩服:高!实在是高!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李毅飞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徐月。徐月双手紧紧攥着膝盖上的裤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不敢与李毅飞对视。空气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微弱“滴答”声。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李毅飞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徐月紧绷的神经上:“徐月同志,关于卫氏李的事情,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如同投下一颗炸弹,“嗯,卫氏李已经被正式双规了。”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徐月!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愕、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纪委书记,记忆瞬间拉回到几个月前,那个初到多水、在常委会上还略显青涩的年轻人。短短时间,物是人非!他成了执掌生杀大权的煞星,而自己,从云端跌落泥潭。李毅飞没有催促,只是用那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她,给她施加着无形的压力,也给她思考和组织语言的时间。他知道,恐惧和绝望需要时间发酵,才能转化为孤注一掷的勇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徐月内心的挣扎如同惊涛骇浪。她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终于,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发出一声几乎细不可闻、带着浓浓自嘲和疲惫的软糯声音:“李…李书记…关于卫…卫书记的事情…我…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这是她最后的试探和自我保护。听到徐月的话李毅飞没有反驳,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这个动作无形中拉近了距离,却又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他语气平和,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穿透力:“徐月同志,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纪委今天正在开展一项‘自查自纠’的活动。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给那些曾经在特定环境下,身不由己、甚至误入歧途的同志,一个改过自新、轻装上阵的机会。”他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徐月闪烁不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机会,只有一次。怎么选择,关乎你未来的路。是沉沦到底,还是抓住这最后的生机,重获新生?我希望,你能理解组织的良苦用心,做出…最明智的选择。”这番话,如同在徐月冰冷绝望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不,是投入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第 91 章 约谈徐月2 徐月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毅飞。组织…还有可能给她机会?不是要赶尽杀绝?上午的“自查令”她当然也听说了,但从未想过会跟自己这个“卫氏李余孽”有关!她一直以为自己作为卫氏李的“身边人”,早就被钉死了!李毅飞的话,像一道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光,瞬间刺破了她心中厚重的阴霾,让她看到了悬崖边上唯一一根救命的藤蔓!她眼中的戒备和绝望,开始被一丝微弱的希冀和剧烈的挣扎所取代。泪水在眼眶里迅速聚集,模糊了她的视线,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她紧握的手背上,也砸在李毅飞宽大的办公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李…李书记…”徐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比刚才更软糯,却多了一份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宣泄,“您…您可能也听过那些传言…说我是卫氏李的情人…”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凉的苦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带着无尽的悲凉、屈辱和积压已久的怨毒,“传言…没错!我就是!”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撕开那道血淋淋的伤疤,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刻骨的恨意:“我…我原本只是城关镇党政办一个不起眼的小文员…一个怀揣着一点点小梦想的傻姑娘…三年前,卫氏李到城关镇调研…他…他那双恶心的眼睛…像苍蝇一样盯上了我…”她的声音因极度的屈辱而颤抖,“当天晚上…镇上的书记、镇长…那两个畜生!为了讨好卫氏李…他们…他们把我灌醉了…然后…然后像丢一件货物一样…把我送上了卫氏李的床…”回忆的痛苦让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指关节惨白。“后来…我认命了…”她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自暴自弃,“我成了他的玩物…成了他见不得光的情妇…卫氏李就把我调到了他身边当秘书…用我来装点他的门面,也方便他的龌龊勾当…”她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恨意和一丝报复的快感:“但是!李书记!我也不是没恨过!我恨卫氏李!我更恨那两个畜生!他们毁了我!所以…后来…我抓住了机会!我借卫氏李的手…把他们两个都送了进去!让他们也尝尝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滋味!”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出来,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厉。李毅飞依旧静静地听着,像一座沉稳的山。他的眼神深邃,没有鄙夷,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掌控全局的耐心。他知道,铺垫已经足够,致命的筹码即将抛出。果然,徐月抬手狠狠抹了一把满脸的泪痕,抬起那双被恨意和绝望烧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李毅飞,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和决绝:“李书记!我信您!我信您说的‘机会’!我知道您要什么!卫氏李…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多如牛毛!别人给他行贿的钱、物、卡…房产钥匙…甚至那些权钱交易、权色交易的肮脏细节…很多都经我的手!或者…就发生在我眼前!”她的身体因激动而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李毅飞耳边轰然炸响:“我…我早就留了后手!我不甘心只当个玩物!更不甘心哪天被他们像垃圾一样丢掉!所以…每一次!每一笔!时间、地点、人物、金额、东西、谈话内容…甚至…甚至他电脑里加密文件的部分密码!我都…我都偷偷记下来了!清清楚楚!详详细细!”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那个最关键的秘密:“东西…就在我现在住的地方!在一个U盘里!藏在我卧室…吸顶灯的灯罩夹层里!那个地方,谁也想不到!”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已经出窍。徐月最后那段话,尤其是“U盘”、“吸顶灯夹层”、“每一次、每一笔、清清楚楚”这些词,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中了李毅飞!他原本只是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猛地收紧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原本靠着椅背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坐得笔直!腰背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睛,瞳孔在刹那间急剧收缩了一下,锐利如鹰隼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幽暗所取代!“笃…笃…笃…”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无意识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开始轻轻敲击着面前光滑厚重的红木桌面。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人心尖上。李毅飞的脑子在高速运转,快如闪电!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止!李毅飞眼中精光爆射,瞬间做出了决定。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一个极其简短的内部号码。“是我。”李毅飞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准备一辆不起眼的车,不要用公车。要快!”挂断电话,他锐利的目光重新投向瘫坐在椅子上、仿佛灵魂出窍的徐月。他站起身,走到徐月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徐月同志,”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你做了一个非常明智,也非常勇敢的决定。这个决定,很可能救了你自己的未来。”徐月空洞的眼神微微聚焦,看向李毅飞。“现在,你需要冷静下来。”李毅飞语气沉稳,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详细告诉我你的住址,楼栋号、单元号、门牌号,越精确越好。另外,你住处附近,有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邻居,或者最近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徐月看着李毅飞沉稳坚定的眼神,慌乱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用尽量清晰的声音报出了地址和一些居住环境的细节。李毅飞默默记下,点点头:“好。你现在就坐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什么也不要想。喝点水。”他把水杯往徐月面前推了推。“我会安排绝对可靠的人,立刻去取回那个U盘。在你拿到我亲笔签字的《证人保护及立功认定初步意向书》之前,你就在这里,是安全的。”时间如流水,很快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虚掩的办公室门外,响起两声极轻微、却带着特有节奏感的叩击声。李毅飞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扬声道:“进来!”门被推开,一个身影挺立在门口。来人身材中等,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便装,剃着极短的平头,皮肤呈现小麦色,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报告领导!张强奉命报到!请指示!”张强的声音干净清脆,带着警察特有的铁血味道,目光快速扫过办公室内的情形,在憔悴的徐月身上停留了半秒,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李毅飞看着提前赶到的、他在多港镇信任的“坦克兵”,心中大定!这简直是天助我也!“老张,来得正好!”李毅飞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笑容,他走到张强身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交代了任务:“目标地点XX小区X栋X单元XXX室。卧室吸顶灯灯罩夹层,找一个U盘。用最快的速度,最稳妥的方式取回来!记住,绝对保密!注意观察环境!如果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放弃,安全第一!钥匙在徐月同志这里。”他示意徐月把钥匙交给张强。张强没有任何废话,接过钥匙,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捕食前的猎豹,精光四射:“明白!保证完成任务!”他对着李毅飞敬了一个极其标准的敬礼,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李毅飞看着张强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走回办公桌后坐下,重新看向惊魂未定又带着一丝茫然的徐月,脸上露出了掌控全局的从容和一丝玩味的笑意:“徐月同志,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关于那个U盘里的内容,你最好再仔细回忆一下…比如,有没有关于交通局王向兵局长,或者…其他你‘印象深刻’的人?”徐月看着李毅飞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以及刚刚那个警察带来的强烈安全感,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她知道,自己赌对了!眼前这个年轻的书记,不仅手腕强硬,而且…深不可测!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芒,开始努力回忆:“王向兵…他…他找卫书记的次数很多…特别是农村道路硬化项目立项和拨款前后…” 第 92 章 令人压抑的证据 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墙上的挂钟指针无声地滑到了晚上六点,那点机械的移动,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声音不大,却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进。”李毅飞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像绷紧的弓弦。门开了条缝,多港镇派出所所长张强闪身进来,风尘仆仆,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熬了一宿的狼。他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用证物袋裹得严严实实的U盘,几步就窜到李毅飞桌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喘息:“书记,东西,取回来了,顺当,没惊动任何活物。”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先撤,您有事,随叫随到。”张强心里门儿清,这玩意儿不是U盘,是颗烧红的炭,他这小肩膀扛不住。多港镇是他的命根子,更是李书记的根基,不能折在这头。李毅飞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那眼神里有东西,沉甸甸的,是信任,也是千斤的重担。“老张,辛苦了,路上当心。”多余的话都是废话。张强挺直腰板,一个标准的敬礼,转身,带门,动作干净利落,没半点拖泥带水。门合上的轻响之后,办公室瞬间沉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李毅飞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死死钉在那个小小的黑色方块上,锐利得几乎要穿透那层薄薄的塑料。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子铁锈般的硝烟味。手指有些发僵,但他动作异常稳定,拿起U盘,插进那台经过特殊处理的笔记本。屏幕幽光亮起,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一个复杂的加密文件夹图标跳出来,几乎没怎么抵抗就被瞬间破解。点开,里面分门别类,条理清晰得可怕,完全是徐月长期精心编织的死亡之网。屏幕上,一个个以人名命名的文件夹,冰冷地排列着,像墓碑上的铭文:张磊县委办主任,密密麻麻的记录着收取企业“咨询费”三百多次,金额触目惊心地累计到八百多万;安排亲戚进县城投、卫生局、教育局,名单列得清清楚楚;最底下几行小字,是几段潜规则女下属的录音摘要,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王向兵交通局局长,文件从他当县汽车站站长时行贿的照片开始,一路延伸到他坐上局长宝座。最扎眼的是他与卫氏李“谈话”时亲口承诺的工程分红比例,还有如何在账面上玩虚增工程量的“诀窍”记录!最后甚至附带着一段他阴恻恻威胁不听话监理的录音片段!桩桩件件,字字见血。钱有为这个钱卫明兄弟,作为卫氏李与钱卫明之间最关键的“桥梁”,一笔笔资金的流向、项目的非法交易、专项资金的乾坤大挪移……记录得纤毫毕现,简直像本犯罪流水账。刘猛公安局副局长,在马卫国时代,这位“保护神”如何听命于卫氏李,罩着哪些见不得光的娱乐场子,插手了哪些本不该他碰的案子,收了数额惊人的“保护费”……黑得不得了。林林总总,多水县二十多号有头有脸的人物,名字赫然在列!李毅飞的眼神寒彻骨髓。有些名字在他意料之中,像预料中的脓疮;但有几个,却像冰锥猝不及防地捅进心窝,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失望。他手指带着压抑的怒火,飞快滚动鼠标滚轮,掠过后面那些标注着商人名字的文件夹——依附在腐肉上的蛆虫,暂时不是主菜。然而,一个标注着邻市和红红火火-0703的文件夹,突兀地跳进了他的视线。邻市?卫氏李这王八蛋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一股不祥的预感猛地攫住了他。他几乎是屏着呼吸,点开了那个文件夹。里面的东西,像烧红的烙铁,带着皮肉焦糊的恶臭,“滋啦”一声猛地烫进李毅飞的眼底!一股狂暴带着血腥味照片“轰”地一声直冲头顶!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视野边缘猛地黑了下去,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第一张:聊天记录截图。一个备注“李哥”的头像发来消息:“卫哥,新到一批‘鲜货’,有个雏儿,水灵得紧,刚满十七,家里穷得叮当响,骨头软,好拿捏。晚上红红火火,VIP888,门给您留着。”那轻佻的字眼,每一个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第二张:几张监控截图拼接。画面有点模糊,噪点很多,但轮廓清晰得刺眼: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眼神惊恐茫然像被猎人围堵的小鹿般瘦弱的女孩,被一个梳着油光水亮背头、标注着“秘书”的男人,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带进了酒店房间。时间戳冰冷地显示着:2012年7月3日晚21:47。第三部分:几段晃动得厉害的手机偷拍视频!镜头不稳,画面破碎,却挡不住那股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作呕的暴行!卫氏李那张因**和暴力而扭曲变形的脸在屏幕里放大地狞笑着,对着那个蜷缩在角落、哭喊哀求、徒劳挣扎的女孩施暴!女孩凄厉的哭叫被淹没在他野兽般粗重的喘息和污言秽语里!最后一张:是用手机拍摄的现场照片。惨白的灯光下,女孩像一片被撕碎的叶子,赤身**地躺在地毯上,双眼空洞地大睁着,望向虚无的天花板,身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和触目惊心的伤口……地点标注:红红火火大酒店VIP888套房!“畜生!!!”卫氏李你真该死啊!一声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猛地撕裂了办公室的死寂!李毅飞的拳头带着全身的力量和无法宣泄的暴怒,狠狠砸在厚重的红木桌面上!“咚!!!”一声沉闷到让人心颤的巨响!桌上的茶杯像受惊的兔子猛地跳起,茶水泼溅出来,在桌面洇开一片深色的污渍!他牙关紧咬,咬肌在脸颊上绷出凌厉的线条,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底的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烧毁眼前这令人作呕的一切!前世,他只知道卫氏李贪得无厌、好色成性,最终判了十几年。他哪里能想到,这披着人皮的畜生,皮囊底下竟藏着如此灭绝人性、令人发指的滔天罪恶!这他妈哪里是**?这是禽兽不如!是活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恶魔!巨大的愤怒如同海啸,瞬间要将他彻底吞噬和撕碎。但现在不是被愤怒的时候!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把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一个不剩地拖出来,钉死在耻辱柱上,送进万劫不复的地狱!他一把抄起桌上那部沉重的红色保密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飞快地拨通了县委书记庄稼官办公室的专线。电话接通,他开口,声音因为强行压抑着火山般的怒意而异常沙哑、低沉,却又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的铁弹:“嘉官书记,我,李毅飞。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向您当面汇报!”电话那头,庄稼官似乎被这不同寻常的语气震了一下,沉默了极短的一瞬,随即传来同样凝重、短促的回应:“马上过来!我在办公室”“徐月同志,跟我走!”李毅飞一把抄起装着那个致命U盘的笔记本电脑,对一直缩在办公室角落阴影里、脸色惨白如纸、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徐月沉声道。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能瞬间穿透恐惧、让人稳住心神的强大力量。两人疾步冲出纪委办公室,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激起短暂的回响,又被厚重的墙壁迅速吸收。电梯直达九楼,县委书记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沿途偶尔遇到的值班人员,瞥见李毅飞那张如同覆盖着万年寒冰的脸,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身份敏感的徐月,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迅速低下头,远远地侧身避开,连大气都不敢喘。“徐月同志,你在外间稍等。”李毅飞快速交代一句,声音依旧紧绷。他一步跨入那间象征着多水县最高权力的办公室,反手带上了沉重的实木门。“书记!”李毅飞没有任何寒暄,直接上前,将笔记本电脑放在庄稼官那张宽大厚重的办公桌上,屏幕正对着他。他手指带着压抑的微颤,迅速点开那个标注着【邻市和红红火火-0703】的文件夹:“您看这个!卫氏李!还有邻市牵扯进来的人……他们干的事!天理难容!人神共愤!”庄稼官眉头紧锁,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和疑惑,身体前倾凑近屏幕。他先是看到了那刺眼的文件夹命名,眼神一凝。随着李毅飞手指翻动,聊天记录那轻佻而恶毒的邀约文字映入眼帘……庄稼官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接着是监控截图——那个惊恐无助、像待宰羔羊般的女孩身影……庄稼官的呼吸明显一窒,脸色开始发沉。当李毅飞快进到视频中那关键几秒的施暴画面时,庄稼官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后仰,仿佛要远离那屏幕中的罪恶!他的瞳孔急剧收缩!最后,定格在那张冰冷的、无声控诉着暴行的女孩身体照片上……庄稼官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额角、脖颈上的青筋像瞬间充血的蚯蚓,根根暴凸出来!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剧烈地起伏,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岂有此理——!!!”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猛地从庄稼官胸腔里炸裂开来!他整个人像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右臂带着全身的力量和暴怒,狠狠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砰!!!!!”那声巨响比李毅飞刚才那一拳更加骇人!坚硬的实木桌面仿佛都呻吟了一声!桌上的笔筒、文件夹、电话机被震得猛地跳起,又哗啦啦滚落一地,一支钢笔甚至直接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断成两截!“混账!简直无法无天!丧尽天良!!!”庄稼官双目赤红,呼哧带喘,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喷出的岩浆,显然被这超出人类底线、灭绝人性的罪行气得心肺欲炸!一个县委书记,竟然在眼皮底下搞出如此骇人听闻的命案?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打在全县、甚至整个组织脸上的一记响亮耳光!庄稼官急促地、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强迫自己闭上眼,再猛地睁开,试图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怒火。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所有的震惊和暴怒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淬了寒冰、锋利无匹的决绝,像两把出鞘的屠刀。他一把抓起桌上幸免于难的红色电话听筒,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拨号的动作快得带风,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气:“国豪县长!卫国书记!马上到我办公室!”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钉,狠狠砸进听筒里。等待的间隙,死寂重新笼罩办公室,沉重得如同铅块。庄稼官甩给李毅飞一根烟,自己也哆哆嗦嗦地点上。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大口地、狠狠地吸着烟。办公室里烟雾弥漫,呛人的烟味混合着尚未散尽的暴怒气息,死寂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空气。只有那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那张无声控诉着地狱般罪恶的照片,在幽幽的光线下,冰冷残酷地映照着两张铁青而决绝的脸。 第 93 章 商议对策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县委九楼死水般的沉寂。县长韩国豪和政法委书记王卫国几乎前后脚赶到,两人脸上都带着深夜被突然召见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一推开门,外间沙发上那个蜷缩的身影让两人脚步齐齐一顿,瞳孔猛地一缩——徐月?!她怎么会在这儿?!卫氏李倒台后,这个敏感的前秘书就像一颗烫手的山芋,人人避之不及。此刻她出现在书记办公室门口,这本身就透着诡异。但此刻不是探究的时候。两人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迅速压下心头翻涌的疑问,快步冲进里间。扑面而来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烟味和一股带着硝烟味的压抑气息。李毅飞坐在一旁沙发上,而坐在办公桌后的庄稼官,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此刻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让人害怕。韩国豪和王卫国心头同时“咯噔”一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出大事了!而且是捅破天的大事!“嘉官书记,毅飞书记,”韩国豪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这……出什么事了?”王卫国则抿紧了嘴唇,腮帮子绷得紧紧的,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李毅飞和庄稼官,最后死死钉在那台摊开的笔记本电脑上。“毅飞同志挖到了关键证据!都过来看看!”庄稼官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的河面,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带着沉重的回响。他朝李毅飞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操作。李毅飞没有废话,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他没有展示冗长的名单,而是直接将画面定格在那个标注着【邻市和红红火火-0703】的文件夹上,然后点开。冰冷的邀约记录、监控里女孩惊恐如小鹿的眼神、视频片段中卫氏李那张扭曲施暴的脸……最后,是那张惨白的、无声控诉着一切终结的现场照片!“嘶——!”县长韩国豪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那口凉气直冲肺腑,激得他浑身一激灵!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滚动,强忍着才没当场吐出来。这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远超任何文字报告!“踏马的畜生!!!”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撕裂出来的低吼,猛地炸响!是政法委书记王卫国!这位新任的政法掌舵人,以往以刚直冷硬著称,此刻却像一头发狂的雄狮!他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那不是害怕,是纯粹到极致的的暴怒!他紧握的双拳捏得骨节“咔吧咔吧”爆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砸碎什么!两眼瞪得几乎要迸裂,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女孩的照片,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小茶几上!“砰!哗啦——!”厚重的玻璃台面应声而裂!上面的茶杯滚落在地毯上,茶水四溅!这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办公室里陷入了比坟墓更深的死寂。只有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以及几人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愤怒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空气中燃烧,但紧随其后的,是冰冷刺骨的棘手难题——牵扯邻市!涉及命案!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多水县这艘小船的吃水线!一个不慎,就是船毁人亡!李毅飞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缓缓扫过三位眉头拧成了死疙瘩的县主要领导。他知道,火候到了。该下猛药,说出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到了。他清了清发干发紧的喉咙,那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冷静得近乎冷酷却又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条理:“嘉官书记,国豪县长,卫国书记,”他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落地有声,“情况,比我们任何人预想的都要严重百倍,恶劣千倍。邻市的问题,特别是这起手段残忍、令人发指的命案,性质之恶,影响之坏,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县一级的处置权限和能力范围边界。”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沉甸甸的“超出权限”四个字重重砸进每个人的心里,然后才继续,声音斩钉截铁:“我的意见是,立刻将这份核心证据——尤其是涉及卫氏李命案的所有原始材料——向省纪委做移交和紧急汇报!”他用手指指向屏幕上卫氏李狰狞的脸部:“卫氏李本人此刻就在省纪委接受双规!由省里出面协调邻市、深挖余罪、彻查保护伞,其力度、效率和权威性,远非我们县里所能企及!这是目前唯一、也是最稳妥最能彻底撕开这张黑网的路子!”紧接着,他话锋猛地一转,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手指重重戳向屏幕上多水县那串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名单:“至于我们多水县这些依附在卫氏李身上吸血的蛀虫!铁证如山!一个都别想跑!这些人,就是我们接下来要重点‘清理门户’的目标!正好借着省里介入、严打这股东风,把多水这潭浑了多年的死水,彻底搅动起来,把里面的污泥浊水,给澄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这番话,层次分明思路清晰,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既点明了邻市命案这头“巨兽”必须上交省里处理的现实和必要性,又清晰地划定了多水县自身必须立刻清扫的“责任田”,更展现出了远超年龄的惊人政治判断力、大局观和当机立断的魄力。庄稼官紧锁的眉头终于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眼中爆射出锐利的光芒,那里面既有对李毅飞这番见解的深刻赞许,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他一拍桌子,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好!毅飞同志说得透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就这么办!”他目光如电,扫向王卫国:“卫国同志!你亲自挑选绝对可靠、执行力最强的精干警力!名单上那些涉黑的场所,尤其是什么‘红红火火’之类的藏污纳垢之地,抓紧给我查封!一个不留!名单上所有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人员,尤其是公安系统内部的败类,立刻实施秘密抓捕!动作要快,要狠!更要确保万无一失,绝不允许走漏半点风声!这是死命令!”他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国豪县长!”他又转向韩国豪,“你和我,立刻整理核心材料,起草情况汇报资料。我马上亲自给省纪委钟鸣书记打电话!把案子的核心汇报清楚!”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最后落在李毅飞身上,带着无比的信任和托付:“毅飞!你负责加密拷贝所有涉及我县人员的证据链!做好立案调查的一切前期准备工作!记住,保密是铁律!是生命线!泄密者,严惩不贷!”是!韩国豪和王卫国几乎是同时答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被点燃的斗志和破局的决心!两人看向李毅飞的眼神彻底变了,那点因他年轻而产生的、若有若无的轻视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和刮目相看——这年轻人,手腕、眼光、魄力,简直是妖孽!在这滔天巨浪面前,他竟能如此冷静地指明方向,划分战场!李毅飞没有废话,立刻坐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如同最精准的机械,快速将多水县涉案官员的所有罪证资料单独筛选、加密、拷贝进一个全新的加密U盘。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就在庄稼官拿起那部沉重的红色保密电话,手指悬在按键上,酝酿着如何向省里汇报这枚“炸弹”时,李毅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庄稼官耳中:“书记,还有个情况需要向您汇报。”他目光扫了一眼外间的方向,“这份关键证据,是徐月同志——也就是卫氏李的秘书——冒着巨大风险,长期偷偷保存下来的。”庄稼官拨号的动作瞬间停顿,锐利的目光转向李毅飞,带着询问。李毅飞的语气平稳而客观,却字字带着千钧之力:“徐月同志本身也是受害者。据她所述,当年是被城关镇的镇长和书记设计灌醉,作为‘礼物’强行送到卫氏李手里的。之后一直被他以各种手段控制、利用,身心饱受摧残。但她心里始终存着恨,也还残存着一丝良知,才在巨大的恐惧中,暗中记下了这些足以致命的证据链。这次她能主动交出,是戴罪立功,更是对卫氏李滔天罪行的血泪控诉!”他看着庄稼官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又暗含深意的请求:“考虑到徐月同志的特殊遭遇和她在这起惊天大案中的关键作用与不可替代性,我建议,把她暂时借调到我们县纪委办公室工作。”他条理清晰地阐述理由:“一,后续案件侦办,尤其是深挖多水县内部蛀虫,需要她提供大量细节和内情线索,她在纪委便于随时配合;二,她作为此案最重要的污点证人和证据提供者,身份极其敏感,留在县委办不仅工作不便,更可能遭遇不可测的风险,纪委环境相对封闭可控,是对她人身安全的一种必要保护。请书记斟酌。”这番话,滴水不漏。点明了徐月的核心功劳和悲惨苦衷,给出了无可辩驳的调动理由,明确了接收单位,也充分照顾了县委的面子,更暗示了她在后续斗争中的巨大价值。庄稼官何等老辣,瞬间了然于胸。他大手猛地一挥,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情况特殊,准了!徐月同志作为本案最重要的线索提供人和证人,调纪委工作名正言顺!工作需要,安全需要,都是硬道理!”他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直接拨通县委办主任张磊的号码,声音不容置疑:“张磊!明天给徐月同志办理工作调动手续!从现在起,她借调到县纪委办公室!所有档案关系同步转移!立刻办!不要问为什么!”放下电话,他看向李毅飞,目光炯炯:“毅飞,人交给你了!务必保证她的绝对安全!更要给我把她的作用,在这场肃清流毒的战斗中,发挥到极致!明白吗?”谢谢书记!保证完成任务!李毅飞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这步关键的棋,终于落下了至关重要的一子。告别了仍在紧张联系省纪委的三位领导,李毅飞带着那个装着多水蛀虫罪证的加密U盘,带着一脸复杂、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惊醒的徐月,回到了位于大楼下面的纪委办公室。夜更深了。整个县委县政府大院如同沉睡的巨兽,大部分窗户都陷入黑暗,只有零星几盏灯还顽强地亮着,像漂浮在黑色海洋上的孤岛。其中,九楼县委书记办公室和这间纪委书记办公室的灯光,尤为显眼,如同黑暗中指引航向的灯塔,又像是即将点燃燎原之火的火种。“徐月同志,”李毅飞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寂静,看着眼前这个被命运反复践踏、此刻眼神里交织着茫然、恐惧和一丝微弱希冀的女人。他的语气温和下来,却依旧带着一种能穿透迷雾、直达人心的沉稳力量。“明天一早,你就直接到纪委办公室报到。我会让戴鹏宇主任亲自和县委办张磊主任对接,处理好所有手续。你的组织关系,从明天起,暂时落在纪委。”他看着徐月那双瞬间睁大、蓄满了泪水、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救赎的力量:过去的包袱,背了就背了。那是教训,是警钟,是你人生路上摔得最狠的一跤。但记住,踏进纪委大门这一刻起,一切归零!一切重新开始!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用你手里的证据,用你脑子里的内情,帮我们,把那些曾经把你踩进泥里、把多水搞得乌烟瘴气的蛀虫,一个个揪出来!钉死!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沉重的代价!”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激昂的鼓动性:“这不光是在赎你心里的债!更是替过去那个被侮辱、被损害、无力反抗的徐月,替所有被他们踩在脚下的无辜者,讨一个迟来的、血淋淋的公道!你,有没有这个勇气?!敢不敢跟他们斗到底?!”这番话,如同惊雷,又如同甘霖。给了徐月一个安身立命、远离过去泥沼的避风港;给了她一个全新的、充满尊严和价值的目标;更给了她一个挣脱枷锁、亲手埋葬过去、为自己和他人讨还血债的精神救赎!精准无比地戳中了徐月心底那最痛、最屈辱、也最渴望光明的角落!徐月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那不是悲切的哭泣,而是绝处逢生后的狂喜与震颤,是长久压抑的委屈与恐惧的彻底释放,更是被理解、被信任、被赋予新生力量的巨大冲击所带来的灵魂战栗!自从卫氏李轰然倒台,她就像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孤鸟,受尽了白眼、唾弃和冰冷的落井下石。这几天,她在绝望的深渊里挣扎,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将在泥泞中腐烂发臭!她做梦也没想到,竟然还有重见天日、甚至……被委以重任、手握复仇之剑的一天!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此刻却如同山岳般沉稳可靠的书记,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千言万语、万般滋味堵在喉咙口,翻腾冲撞,最后只化作带着浓重哭腔、却异常清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的几个字:李书记!谢…谢谢您!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努力睁大眼睛,仿佛要记住这张脸,我…我一定好好干!豁出命去干!绝不…绝不辜负您!不把那些畜生送进去,我徐月…誓不为人!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她猛地弯下腰,对着李毅飞深深鞠了一躬,幅度之大,额头几乎要碰到膝盖,肩膀因为剧烈的情绪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李毅飞默默地看着她,没有阻止这个充满仪式感的鞠躬。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感谢,更是一个沉沦灵魂向过去告别的祭奠,一个向未来宣战的誓言。他等她直起身,才递过去一盒纸巾,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把脸擦干净。眼泪,今晚流完。回去,睡个踏实觉。明天,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和力量,精神头十足地来上班。记住,在纪委这儿,靠的是真本事吃饭,靠的是对得起这身衣服的良心吃饭。看着徐月用纸巾胡乱地擦着脸,尽管眼睛红肿,但脚步却明显不再沉重,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新生的轻快离开办公室,李毅飞缓缓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多水县冬夜的灯火如同散落人间的星子,在无边的黑暗中明明灭灭。远处开发区工地的探照灯像一把利剑刺破夜空,近处老城区昏黄的街灯则显得疲惫而沉默。这片他生于斯、长于斯、如今决心涤荡污浊的土地,在寒夜里沉睡着,对即将到来的、由他亲手掀起的滔天巨浪,尚一无所知。他掏出烟,点燃一支。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映着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冰凉的窗框。 第 94 章 新的组织部部长到来 昨天工作太晚,李毅飞没回县城的家,就在镇政府旁边的宿舍凑合了一宿。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竟是一夜无梦,再睁眼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冷水扑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丝惺忪。李毅飞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镜中人的眼神锐利如出鞘之刃,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又是‘明媚’的一天。”这明媚底下,藏着多少魑魅魍魉的垂死挣扎,很快就要见分晓了。早上九点整,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骤然响起,打破室内的沉静,是县委书记庄稼官秘书打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李书记,庄书记请您九点半务必到常委会议室!市委组织部杨梅部长亲自送新任县委组织部长柏丁仪同志到任,已经到了!”李毅飞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一紧。市委的动作快得超乎寻常!距离省委组织部要求才隔了一天,新人选就火速空降到位,而且是由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杨梅亲自护送!这传递的信号极其强烈——省里的雷霆之势已经让市委高层感到了切肤之痛,不敢有丝毫拖延,甚至不惜打破常规,以最高规格强行安插人手。看来,多水县这个漩涡中心,已经吸引了更高层面警惕的目光。也好,人事这块硬骨头,是时候动刀了,否则接下来的“清理门户”必然处处掣肘,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念头电转,他立刻拿起另一部电话,拨通了多港镇镇长王成贵的手机。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通,仿佛对方一直守着电话,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和掩饰不住的急切:“李书记!您好!有什么指示?”“成贵同志,”李毅飞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立刻动身来县里!直接到我办公室。到了先找戴鹏宇主任,他会安排。我开完会就回,有重要事情和你谈。”“重要事情”四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是!书记!我马上出发!绝不耽误!”王成贵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句废话。电话那头甚至传来了椅子被急促推开的声音。李毅飞挂了电话,大步走到外间。戴鹏宇正伏案疾书。“老戴,多港镇王成贵马上到,让他直接进我办公室等,任何人不得打扰。另外,”他目光如电,“下午两点半,第三小会议室,让那几个备选秘书准时到位。!”“明白,书记!我亲自盯着!”戴鹏宇感受到李毅飞话语里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立刻肃然应命。九点二十五分,李毅飞拿起桌上那个崭新的保温杯和黑色硬壳笔记本,步履沉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气,向常委会议室走去。走廊里,几个匆匆走过的科级干部下意识地侧身避让,被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场所慑。会议室里,政法委书记王卫国、县委副书记王洋嘉、宣传部长张娟已经到了,低声交谈着,气氛显得有些异样。见李毅飞进来,王洋嘉和张娟的目光瞬间聚焦,带着复杂的探究、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张娟甚至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李毅飞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那份沉稳,反而更让人心底发寒。九点半整,会议室厚重的门被推开。县委书记庄稼官、县长韩国豪一左一右,簇拥着一位气质雍容干练、身着深色套裙的中年女性走了进来——正是市委组织部部长杨梅。她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审视的锐利。而真正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她身后半步之遥的那位女性!约莫三十五、六岁,短发利落,一丝不苟地别在耳后,面容清秀却毫无柔媚之色,一双眼睛如同深潭寒水,冷静、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深灰色的行政装,衬得她身形挺拔,步履间没有丝毫拖沓,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精准而充满力量感。她脸上没有任何初来乍到的局促,只有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正是新任县委组织部长——柏丁仪!“欢迎杨部长百忙之中莅临指导,给我们多水县送来了及时雨,强心针啊!”庄稼官满面春风,率先开口,带头鼓掌。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但所有人的视线焦点,都牢牢钉在柏丁仪身上。杨梅微笑着摆摆手,目光在几位常委脸上缓缓扫过,在李毅飞身上,停留了足足两秒,才开口道:“庄书记客气了。市委黄书记对多水县班子建设高度重视。丁仪同志政治坚定,能力突出,在市委组织部工作期间表现优异。相信她一定能尽快融入多水,在庄书记和国豪县长的领导下,把组织工作抓实抓好,为多水发展提供坚强的组织保障!”她的话滴水不漏,却刻意强调了“市委黄书记”和“在市委组织部工作期间”,暗示意味十足。她随即从随行人员手中接过一份文件,神情肃然:“下面,宣读市委任命决定:经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任命柏丁仪同志为多水县委委员、常委、组织部部长。”掌声再次响起。柏丁仪上前一步,微微欠身,目光平视前方,声音清晰、冷静,如同冰珠落玉盘,没有丝毫温度波动:“感谢组织的信任,感谢杨部长。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组织工作,核心在选人用人,关键在于公平公正,严守纪律规矩。”她微微一顿,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李毅飞,“尤其在当前关键时期,更要坚持原则,从严把关,确保干部队伍的纯洁性。我将在庄书记的领导下,恪尽职守,不负重托。”她的表态简洁有力,却字字千钧,尤其是那句“纯洁性”和“关键时期”,如同投石入水,在平静的会议室里激起无声的波澜!这分明是冲着李毅飞正在掀起的反腐风暴来的!暗示她此来,带着“把关”甚至“刹车”的使命!会议室内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瞬!王卫国、王洋嘉、张娟等人的表情都微妙地变化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李毅飞和柏丁仪之间逡巡。庄稼官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一分,眼神变得深邃。韩国豪则微微蹙眉。李毅飞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握着保温杯的手指,稍微用了点力。他迎上柏丁仪那带着审视和挑战意味的目光,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简短的见面会在一片微妙的氛围中结束。县委办主任张磊立刻堆起十二分的笑容,几乎是躬身引着柏丁仪去组织部交接。庄稼官和韩国豪则热情地邀请杨梅留下用工作餐。杨梅微笑着婉拒:“谢谢庄书记、韩县长,市里还有个重要的协调会,黄书记等着听汇报,就不多留了。”她再次看向李毅飞,眼神意味深长,“多水的情况,市委很关注,稳定和发展同样重要。希望你们班子精诚团结,打开新局面。”这句“稳定和发展同样重要”,像是一句含蓄的警告,又像是一份沉甸甸的期许。说完,便在众人的簇拥下乘车绝尘而去。送走杨梅,李毅飞脸上的平静终于褪去,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铁。他没有任何停留,径直回到自己位于纪委大楼的办公室。推开门,只见王成贵像根钉子一样钉在靠墙的沙发边缘,双手紧紧抓着膝盖,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看到李毅飞进来,他如同弹簧般猛地站起,紧张地搓着手:“李书记,您回来了!”“坐。”李毅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没有寒暄,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王成贵脸上:“成贵同志,你在多港镇,从副镇长到镇长,摸爬滚打十几年。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的能力,组织上了解。”王成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李毅飞端起保温杯,慢慢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我现在是纪委书记,鞭长莫及。多港镇,是我们共同的心血,需要一个能压得住阵脚、稳得住局面、更能坚定不移执行既定发展路线的掌舵人。”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一字一句:“我会全力向庄书记和县委推荐,由你接任多港镇党委书记!”“轰——!”王成贵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巨大的冲击让他瞬间失语,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沙发扶手才站稳。他猛地抬头看向李毅飞,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狂涌而上的狂喜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感激!他太清楚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了!更清楚自己当初是怎么给李毅飞使绊子、下眼药的……他做梦都不敢想,李毅飞不仅没有秋后算账,反而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他!这份胸襟气魄,让他羞愧得无地自容,又感激得五体投地!“李书记!我……我王成贵……”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声音哽咽,语无伦次,下意识地就想跪下表忠心,“我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我……”“成贵同志!”李毅飞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瞬间打断了王成贵的冲动。他目光灼灼,带着一种沉甸甸、不容亵渎的分量:记住你的身份!不是为了我李毅飞!是为了对得起你即将佩戴上的党徽!为了对得起组织的信任!更是为了多港镇几万双期盼的眼睛!‘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八个字,是用心、用命去践行的!多港镇的发展规划,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也是经过实践检验的路子!你要做的,是咬定青山不放松,排除万难,把它执行到底!深化到底!让老百姓的腰包真正鼓起来!生活真正好起来!听明白了吗?!”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成贵的心坎上。狂喜和冲动被瞬间砸散,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如山的责任感和一种被点醒的觉悟。他猛地挺直了腰杆,像一杆标枪,脸上所有的卑微和激动都化作了前所未有的坚毅,声音嘶哑却无比洪亮:“李书记!我王成贵明白了!您放心!我向您,向组织,向多港镇的老少爷们儿立下军令状!人在阵地在!多港镇要是发展不起来,我王成贵提头来见!一定把您定下的路子,踏踏实实走到底,走出个样子来!”“嗯。”李毅飞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带着期许的笑意,“记住你今天的话。去吧,多港镇,交给你了。”“是!书记!”王成贵重重地敬了一个不标准的礼,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和满腔沸腾的热血,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仿佛要去奔赴一场决定生死的战役。办公室门关上。李毅飞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神变得无比深邃锐利。选择王成贵,既是稳住基本盘,更是向柏丁仪乃至她背后的人,亮明态度,划清界限——多港镇,是我李毅飞的根基,不容染指!人事安排,我也有我的棋子和章法!他刚坐回椅子上,内线电话急促响起,是戴鹏宇:“书记,三位备选秘书已在第三小会议室就位!另外……”戴鹏宇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紧张,“柏丁仪部长刚才让秘书传话,希望能尽快与您就‘近期干部队伍状况’进行一次‘沟通’!”李毅飞眼中寒光一闪!来了!好快的刀!这位空降的组织部长,连椅子都没坐热,刀锋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指向了他!所谓的“沟通”,不过是刺探虚实、划定红线甚至施加压力的前奏。他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对着话筒沉声道:“知道了。让备选秘书们等着。至于柏部长那边……回复她,我随时恭候。” 第 95 章 确定秘书 对于柏丁仪那点不痛不痒的“挑询”,李毅飞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这位市组织部长亲送来多水任职的女干部,名义上是安阴市顶不住省里的压力特地为多水县领导班子配齐人员而选的。实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某些人坐不住了,眼看多水的天要变,急吼吼地想趁着李毅飞他们立足未稳,赶紧塞一颗“钉子”进来。派个组织部长下来就想在多水安插眼线?李毅飞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柏丁仪?分量是够,但手段嘛……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同时也太高看了柏丁仪的政治能力了!这步棋,走得既急又糙,反而露了怯。官场如战场,与人斗,其乐无穷?李毅飞心里清楚,这“乐”字背后,是步步惊心,是刀光剑影。政治这玩意儿,从来就没有什么一帆风顺。一步踏错,满盘皆输。栽跟头的地方,往往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阴谋,反而可能就是某个不起眼的细节或某个看似无害的小人物递过来的一杯温水。所以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风暴眼刚刚形成,暗流还在涌动,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所以啊秘书这个位置就很关键了。这是耳目和手脚,某种程度上,也是挡在身前的一道屏障。选不好,轻则掣肘,重则背后捅刀。这也是李毅飞决定亲自去看看戴鹏宇提供的那几个备选。他倒要瞧瞧,柏丁仪那边或者说多水本地某些人,给他备了些什么“菜”。推开小会议室的门,一股混杂着年轻人特有的躁动与刻意压抑的紧张气息扑面而来。二十个年轻人,或坐或站,姿态各异,眼神却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敬畏、好奇、渴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李毅飞不动声色,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他不需要多问,细微处的观察往往比精心准备的自我介绍更真实。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前排一个穿着素雅、坐姿端正的女孩身上——陈玉秀。她没有像旁边几个女孩那样下意识地整理衣角或捋头发,也没有过分热切地迎向他的目光。她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像一株安静的兰草。但李毅飞捕捉到了她偶尔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那看似随意落在其他人身上、实则带着审视意味的余光。她在观察,在倾听,在分析。这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和不动声色的观察力,是秘书最基础的素质——只带眼睛和耳朵,不多嘴,但心里必须有本明白账。这女孩,有点意思。接着,他看到了一个活跃的身影——潘自强。这人像个天生的社交中心,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正和旁边几个人低声交谈,几句话就把气氛调动得轻松不少。从周围人熟稔甚至带着点讨好的回应来看,潘自强显然是个八面玲珑的“交际能手”,在本地的人脉和活动能力不容小觑。能力是有,但作为秘书……李毅飞心里微微摇头。秘书需要的是内敛的缜密和绝对的忠诚,而不是四处逢源的张扬。这种人,心思太活络,用好了是助力,用不好就是祸患。第三位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坐在角落的28岁青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上一股洗不掉的书卷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研究自己的手指。但李毅飞的目光何等毒辣,他看到了青年镜片后那双眼睛,沉静中透着一股子锐利与坚韧,绝非表面看起来的书呆子。更关键的是,他注意到青年右手食指和中指指节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颜色略深的老茧——这是长期握笔、伏案疾书留下的印记。写材料的高手?李毅飞心里微微一动。这种能沉下心来打磨文字的人,在机关里也是稀缺资源。林林总总看下来,李毅飞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潘自强能力虽强,但心性不定,背景可能也复杂;那个材料青年是个好苗子,但放在秘书位置上,未必能立刻上手,更适合去研究室;至于其他人,要么稚嫩,要么眼神闪烁,要么带着明显的钻营痕迹。最终,他的目光又落回了陈玉秀身上。选一个女秘书,确实在某些场合会有些许不便,但眼下他初来乍到,手底下真正可用、且能让他放心的核心班底几乎为零。戴鹏宇虽好,但作为办公室主任事务繁杂,不可能时刻跟着。陈玉秀,沉稳、细致、有观察力,更关键的是,能把她排在第一个递上来,本身就说明这姑娘的背景不简单。有时候,有背景不是坏事,关键看能不能驾驭,能不能为己所用。“就陈玉秀吧。”李毅飞走出会议室,对等候在外的戴鹏宇言简意赅,“通知她到我办公室报到。”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徐月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书记放心,徐月同志已经安排在档案室旁边的独立小办公室了,比较安静。我让她先看一些保密条例、工作流程和近期的文件汇编,熟悉一下环境和基本工作流程。”戴鹏宇办事向来稳妥。李毅飞点点头,没再多说,径直回了自己办公室。他需要给这位新秘书一个清晰的开场。刚坐下没多久,“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清脆而节奏适中。“请进。”门被轻轻推开,陈玉秀走了进来。她换下了刚才那身稍显随意的衣服,穿着一套合体的深色职业套裙,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整个人显得干练而精神。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既不谄媚,也不疏离。“书记,我是陈玉秀,向您报到。”声音清晰平稳。李毅飞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说说你自己的基本情况。秘书工作,琐碎、辛苦,压力大,需要随叫随到,很多时候没有个人时间。你,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吗?”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陈玉秀脸上,带着审视。陈玉秀腰背挺直,双手自然交叠放在膝上,迎着李毅飞的目光,语速不快不慢,书记,我做好准备了。况且我是多水县本地人。父母从事经商,常年不在家,所以这一块也没什么问题。而我爷爷是抗美援朝的老兵,他老人家一直希望家里能有人走正道,为国家、为家乡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所以家里也比较支持我的工作,她的回答中规中矩,既点明了家庭背景,也表达了自己的志向,没有刻意回避,也没有过分渲染。李毅飞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这反应让陈玉秀心里微微一紧,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好。”李毅飞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切入工作,“你的主要工作,戴主任会跟你详细交接。我这里强调几点:第一,我的日常行程安排,你必须提前一天梳理清楚,和戴主任保持密切沟通,确保无缝衔接,不能出任何纰漏;第二,司机暂时先用小车班轮值,但你要负责协调好用车时间、地点;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语气加重,“你是我的‘耳朵’和‘眼睛’。县里各方面的动态、重要的消息、下面反映上来的情况,要及时、准确、毫无保留地汇总报告给我。记住,是‘毫无保留’!第四,我需要的各种讲话稿、汇报材料、会议文件,你要提前准备好初稿或提纲。其他的,工作中遇到问题随时问戴主任或者直接找我。明白了吗?”“明白了,书记!我一定尽全力做好!”陈玉秀立刻应道,态度坚决。“嗯,去吧。先熟悉一下环境,和戴主任对接好。”李毅飞挥挥手。“好的书记,那我先出去了,有事您随时叫我。”陈玉秀起身,微微欠身,动作利落地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门关上的瞬间,陈玉秀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竟微微沁出了一层薄汗。刚才在办公室里那短短几分钟,她感觉自己像被一头沉静的猛虎注视着,无形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年轻书记,气场太强大了!那份远超年龄的老练和洞悉人心的目光,让她心惊之余,又莫名地感到一种可靠。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理解姑父——那位在市里颇有能量的副市长——为何在得知李毅飞要选秘书时,立刻动用了所有关系,不惜欠下人情也要把她塞进来。姑父当时意味深长地说:“玉秀,跟着他,好好学,好好干。这个人,前途不可限量,现在就是一条潜龙,你得在他真正腾飞之前,成为他信任的人!”当时她还觉得姑父有些夸大其词,一个24岁的县纪委书记,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现在,她信了。姑父的眼光,果然毒辣得可怕!陈玉秀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机遇已经摆在面前,接下来,就看自己能不能抓住,能不能在这位年轻书记身边,站稳脚跟,闯出一片天地了。陈玉秀整理了一下衣襟,挺直腰板,朝着戴鹏宇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第 96 章 略微出手看阁下如何应对 2012年1月4日清晨,多水县城还笼罩在冬日的薄雾中,县委大楼已早早苏醒。他特意比往常更早来到办公室。窗外,天色微明,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今天是新一届县委常委班子的第一次全体会议,意义重大。他需要片刻的宁静,梳理一下纷乱的思绪。卫氏李案牵出的惊天巨网、随之而来的组织震荡、各方势力的暗中窥探……桩桩件件,都压在心头。特别是纪委内部的自查自纠,更是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三天过去,主动到他办公室“汇报思想”的,统共就三十来人,还多是办公室、档案室这些相对清水的部门。监察室、案件监督室——这两个执纪审查的核心部门,竟无一人前来!这太不正常了。不管有没有问题,新书记上任,给了台阶,哪怕只是走个过场,也该来露个脸,表个态。这种集体性的沉默,透着一股无声的抗拒,甚至……是某种有恃无恐的傲慢。这绝不是正常的工作态度,尤其在政治生态亟待肃清的关键时刻。古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官场,这更是**裸的现实。没人来,要么是自身不干净怕被盯上,要么就是抱成了团,没把他这个新书记放在眼里。无论哪一种,都预示着纪委内部的水,深得很,硬骨头还在后面。九点整,李毅飞合上笔记本,拿起保温杯。早已候在门外的陈玉秀立刻上前,动作轻巧而利落地接过水杯和笔记本,落后半步,安静地跟在他身侧。推开县委常委会会议室厚重的橡木门,一股混合着上好茶叶、真皮座椅和淡淡烟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椭圆形的红木长桌光可鉴人,映着头顶水晶吊灯清冷的光。已有几位常委落座:县长韩国豪正和政法委书记王卫国低声交谈着什么,看到李毅飞进来,两人默契地停止了交谈,投来目光;县委办主任张磊正襟危坐,面前摊着笔记本;宣传部长张娟则低头翻阅着文件。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新班子磨合期特有的谨慎和审视。李毅飞面色平静,向众人微微颔首致意,走到自己位于县委书记庄稼官左侧的位置坐下。陈玉秀将他的水杯和笔记本精准地放在面前,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九点零五分,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县委书记庄稼官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威严。他落座主位,环视一圈,会议室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内外彻底隔绝。“同志们,”庄稼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定调的意味,“今天是咱们新一届县委常委班子的第一次全体会议。这意味着,多水县这艘船,将在咱们这个新班子的带领下,开启新的航程,奔向新的未来。责任重大,使命光荣。”开场白简短有力。接着,按照惯例,由县委副书记丁洋嘉带领学习上级最新精神和领导重要讲话。丁洋嘉显然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没有过多发挥,用了大约十五分钟,言简意赅地完成了这项程序性任务。庄稼官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声音沉了几分:“下面,我们进入实质议题。首要的,就是多水县当前空缺岗位的人事调整问题。前期因为组织部部长空缺,很多调整都暂停了。现在,”他的目光在柏丁仪脸上短暂停留了一下,“咱们班子人员已经配齐,是时候把耽搁下来的人事进行调整了。”此言一出,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宣传部长张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张磊握笔的手也紧了紧。重头戏,开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庄稼官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第一个空缺,是李毅飞同志调任纪委书记后,留下的副县长一职。”庄稼官的目光扫过全场,语气平稳,“这个位置很重要,关系到政府日常运转和分管领域的推进。各位同志,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或者看法,都可以畅所欲言。”场面一时陷入了沉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响。大家似乎都在掂量,在观望,谁也不想第一个开口,成为众矢之的。韩国豪端起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王卫国则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李毅飞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都在等?那就由他来破冰吧。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沉默:“嘉官书记,各位同志。关于副县长的人选,我想推荐一人——现任财政局局长,薛明敏同志。”话音落下,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李毅飞神色坦然,继续道:“薛明敏同志在财政局局长岗位上工作多年,经验丰富,业务能力扎实。特别是在卫氏李执政那段特殊时期,面对各种压力和诱惑,她能把财政局这一亩三分地守住、管好,确保财政资金运转基本正常,没有出现大的纰漏,这本身就体现了很强的原则性和把控能力。我认为,薛明敏同志完全具备担任更高职务的素质,相信她在新的岗位上,也能为多水县的发展做出更大贡献。”他的推荐理由听起来中规中矩,强调了能力和在困难时期的“守成”之功,回避了更尖锐的评价。说完,他便恢复了沉默,仿佛刚才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多久。“庄书记!”组织部长柏丁仪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认同,“我对毅飞同志推荐的人选,持有不同看法!”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了她。柏丁仪似乎很享受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带着“掌握内情”的口吻说道:“薛明敏同志的情况,我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恕我直言,她在卫氏李同志主政期间,并没有展现出什么突出的工作能力,更多时候……嗯,表现得像个‘应声虫’。”她刻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而且,我在市里工作时,也偶尔听到过一些关于她的、不太好的议论。这至少说明,该同志在某些方面还是存在一些问题和争议的。我认为,由她来担任副县长这么重要的职务,恐怕……不太合适,也难以服众。”她的话,表面上是质疑薛明敏的能力和口碑,暗地里却是在影射薛明敏与卫氏李可能存在的某种“默契”或问题,用心颇为险恶。柏丁仪没有注意到,当她提到“市里听到不好的议论”时,县长韩国豪和政法委书记王卫国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惊愕,有嘲讽,甚至还有一丝……怜悯?王卫国更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第 97 章 这真的是一县的组织部长 对于柏丁仪的话,李毅飞差点没绷住表情,心底简直想笑出声。就这?他还以为这位柏部长能拿出什么高论,或者推举个更有分量的人物来博弈。结果,就这水平?连最基本的情报工作都没做好?薛明敏在卫氏李倒台后能稳坐钓鱼台,本身就说明了问题——要么是自身过硬,要么是背景够深,或者两者兼有。柏丁仪这番毫无实质证据、只凭“听说”就否定一个资深局长的言论,简直幼稚得可笑!这是脑子忘在市里没带来?还是她背后的主子眼瞎了,派这么个货色来多水搅局?连主位上的庄稼官,眉头都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柏丁仪这种缺乏依据、捕风捉影的发言方式也感到了不适。这哪像个组织部长该有的严谨和水平?“咳,”庄稼官轻咳一声,打破了柏丁仪发言后略显尴尬的冷场,“其他同志,还有什么看法或者推荐人选吗?”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沉默中,带着对柏丁仪发言的无声质疑。张娟和张磊都低着头,仿佛在研究桌面的纹理。柏丁仪似乎没感受到这微妙的气氛,或许她认为自己的“反对”很有力,见无人接茬,竟又主动补充道:“庄书记,我倒觉得交通局局长王向兵同志是个不错的人选!这位同志能力出众,作风扎实,是从基层的县汽车站站长一步一个脚印干上来的,实践经验非常丰富!这样有能力、有资历的干部,正是我们需要的!”“噗……”角落里似乎有人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像是呛到的声音。韩国豪端起茶杯的手都抖了一下,茶水差点洒出来。王卫国直接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王向兵?这位的名字,在李毅飞从徐月U盘里拷出的那份“死亡名单”上,可是排在前列!桩桩件件,证据确凿!柏丁仪居然推荐他当副县长?这已经不是眼瞎了,简直是……主动往枪口上撞!这女人是来搞笑的吗?李毅飞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这不是对手,这是个笑话。他几乎可以想象柏丁仪背后那些人此刻的脸色。庄稼官脸上的表情管理几乎要失控,他深吸一口气,果断地掐灭了这场闹剧:“既然没有其他意见,那就举手表决吧。同意薛明敏同志担任副县长的,请举手。”刷!李毅飞第一个干脆利落地举起了手。紧接着,韩国豪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王卫国紧随其后。县委办主任张磊的目光在李毅飞和庄稼官脸上迅速扫过,也立刻举起了手。宣传部长张娟看到张磊都举手了,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也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已经有五票赞成了!柏丁仪看着眼前这几乎一边倒的局面,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吞了一只苍蝇,腮帮子气得微微鼓起。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堂堂市里下来的组织部长,推荐的人选无人响应,反对的人选却获得了压倒性支持!“好,”庄稼官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赞成票超过半数。经县委常委会议研究决定,同意薛明敏同志担任多水县人民政府副县长职务。会后,由组织部按程序报市委审批备案。”他直接跳过了询问反对票的环节,一锤定音。柏丁仪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拳头在桌下捏得死紧。“下一个议题,”庄稼官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多港镇党委书记人选。该镇是我县经济重镇,位置关键,领头羊的人选必须慎之又慎。”这一次,柏丁仪像是急于扳回一城,几乎是庄稼官话音刚落就立刻抢着发言:“庄书记!多港镇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所选的领头人必须要有战略眼光和大局观!绝不能选择那些目光短浅、只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的人!我强烈推荐县公安局副局长刘猛同志!”她吸取了“教训”,这次说得慷慨激昂:“刘猛同志在公安战线上兢兢业业多年,成绩有目共睹,从未出过大的差错!他作风硬朗,执行力强,更难得的是有大局意识!这样有能力、有担当、有眼光的干部,正是多港镇党委书记的不二人选!我相信在他的带领下,多港镇一定能再创辉煌!”“刘猛?!”这下,连一直保持沉默的丁洋嘉都忍不住抬起头,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张磊更是差点把眼镜摘下来擦拭,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虽然他们两个不知道刘猛的证据,但是在多水县工作多年,刘猛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知道)昨天柏丁仪刚来时那股子盛气凌人的架势,还让大家觉得这位市里来的部长有两把刷子。现在看来……这哪里是刷子?这简直是把漏勺!还是个专漏蠢主意的漏勺!刘猛?这位在李毅飞那份名单上,可是黑得流油!柏丁仪推荐他?这已经不是政治幼稚了,简直是政治自杀!还连带着想把推荐她的人也拖下水!会议室里弥漫开一种荒诞而压抑的气氛。所有人都被柏丁仪这番“神操作”惊得有些麻木了。看向她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忌惮,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怪异和……同情?或许还有一丝幸灾乐祸。庄稼官已经懒得掩饰脸上的无奈了,他直接看向韩国豪,把皮球踢了过去:“国豪县长,你是政府主官,对多港镇的情况更熟悉,你怎么看?”韩国豪心里简直有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地开口:“书记,多港镇目前正处于发展的关键期和高速期,尤其是水生集团投资的5000万项目,正在紧锣密鼓地推进,是全县的重点工程。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个人认为,确实不易从外部空降干部。稳定是第一位的,熟悉情况、能够无缝衔接的本地干部更合适。”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评价刘猛,话锋一转,“毅飞同志是多港镇的前任党委书记,对那里的情况最为了解,对干部也最熟悉。他的意见,我认为很有参考价值。”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否定了柏丁仪空降刘猛的建议(理由充分),又抬高了李毅飞的话语权(合情合理),还把自己摘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李毅飞身上。李毅飞迎着众人的目光,神色平静无波。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嘉官书记,国豪县长。首先,我赞同国豪县长的判断,多港镇当前正处于发展的关键节点,稳定和延续性确实非常重要。”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扫过众人,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坦诚:“其次,关于人选。在座的可能都知道,我刚到多港镇工作时,与当时的镇长王成贵同志,在工作思路和方法上,确实存在一些分歧,甚至有过一些争论。”他坦然承认了过去的“不和”,这份坦诚反而赢得了在场常委们的一丝好感。“但是,”李毅飞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我必须要说,抛开个人之间曾经有过的不同意见,单就工作能力和对多港镇的了解、投入程度而言,王成贵同志是一位非常称职、经验丰富的干部!他在多港镇工作多年,对镇情、民情了如指掌,对各项工作的推进有着深刻的见解和丰富的经验。尤其是在当前水生集团项目落地这个关键时期,由熟悉情况、能立刻投入工作的王成贵同志来主持大局,我认为是最稳妥、也是对多港镇发展最有利的选择!”高!实在是高!这番话一出,连庄稼官眼中都闪过一丝激赏。李毅飞不仅展现出了令人惊讶的胸襟(推荐与自己有过节的人),更展现出了以大局为重的政治觉悟。理由充分,逻辑严密,态度诚恳,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与柏丁仪那番捕风捉影、漏洞百出的发言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柏丁仪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是灰败。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反驳什么,但在李毅飞这番无可挑剔的发言面前,在众人那了然于胸的目光注视下,她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表决毫无悬念。王成贵接任多港镇党委书记的提议,以压倒性多数通过。会议继续进行,讨论其他岗位人选。但经过前面两轮交锋,柏丁仪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再也提不起劲头“推荐”或“反对”了,只是机械地跟着举手或弃权。会场的主导权,牢牢掌握在庄稼官、韩国豪和李毅飞形成的默契核心之中。散会后,常委们陆续离开。柏丁仪几乎是第一个冲出了会议室,背影带着几分狼狈和仓皇。李毅飞走在后面,与韩国豪、王卫国并肩而行。韩国豪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毅飞书记,这位柏部长……还真是个‘妙人’啊。”王卫国冷哼一声:“市里某些人,眼光也是够‘独到’的。”李毅飞淡淡一笑,没有接话。他目光扫过走廊尽头柏丁仪消失的方向,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寒。柏丁仪不足为虑,但她背后的人,以及她今天在会上看似愚蠢、实则可能暗藏祸心的提名——王向兵、刘猛……这些名字,像一根根毒刺,提醒着他,卫氏李那张黑网虽然被撕开一角,但深埋地下的根系,远未清除干净。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跳出来试探了。他回到办公室,陈玉秀已经将会议纪要的要点整理好放在他桌上。李毅飞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柏丁仪今天的表演,更像是一次拙劣的投石问路,或者说……是一次刻意的“示弱”?她背后的人,真正的杀招,会藏在哪里?他拿起内线电话:“老戴,让案件监督管理室,把涉及王向兵、刘猛的所有线索材料,再仔细梳理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另外……”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你查一下,柏部长来之前和之后,都有谁,跟她接触得比较‘密切’。” 第 98 章 给予三个科长无法拒绝的任务 自从上次常委会柏丁仪闹了个灰头土脸后,多水县表面似乎恢复了平静。卫氏李案的余波仿佛已被寒风吹散。交通局局长王向兵更是得意万分,走路都是飘飘然的感觉。自己现在也是搭上了柏部长这尊大佛!所以他往柏丁仪办公室跑得的非常勤快,向汇报工作、联络感情等等,那个姿态放得极低。柏丁仪虽然上次吃了瘪,但对王向兵这种“识时务”的本地实力派还是颇为受用,言语间也透露出几分“上面有人”、“来日方长”的暗示,让王向兵心里更加笃定这个大腿的可靠。当然,这一切也没逃过李毅飞的眼睛。戴鹏宇那边按他的指示“观察”已有反馈,一份记录着近期与柏丁仪“走动”异常频繁的人员名单,已经放到了李毅飞的桌上。例如王向兵的名字赫然在列,且频率最高。李毅飞看着名单,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来劲的跳吧,蹦跶得越欢,目标越清晰吗。与此同时,纪委内部那场限期7天的“自查自纠”活动,也冷冷清清地落下了帷幕。结果也在李毅飞预料之中,但也让他心头的寒意更甚——整整十五人,纹丝未动!而这里面,监察一室、二室、三室的核心骨干几乎全数缺席。办公室、档案室那些相对边缘的部门倒来了不少人,但这些人能交代出什么?不过是些鸡毛蒜皮。核心执纪部门集体沉默,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战!李毅飞轻轻叹了口气:“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好,省得我一个个甄别了。”“小陈。”李毅飞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书记。”陈玉秀立刻推门进来。让戴主任,把监察一室、二室、三室,近三年来所有归档的监察工作资料——包括但不限于线索登记、初核报告、立案呈批、审查调查卷宗、审理报告、处分决定执行情况等等,全部调出来,送到我这里。李毅飞的语气平淡,像是在吩咐一件寻常公事,但话里面的分量却重逾千斤。陈玉秀心头一震,立刻应道:“是,我马上去办!”她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查阅,这是要去掀开纪委内部尘封的盖子!一个多小时后,陈玉秀和档案室的两位工作人员,推着一辆满载档案盒、卷宗袋的小推车,艰难地挪进了李毅飞宽敞的办公室。几十个厚厚的档案盒堆叠如山,占据了大半个会客区,纸张上散发出特有的陈旧气息和一种无形的沉重感。“辛苦了,放这儿吧。”李毅飞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陈玉秀担忧地看了一眼那堆“山”,又看了看李毅飞沉静的表情,最终没说什么,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办公室瞬间只剩下李毅飞一人。他踱步到那堆资料前,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个标注着“监察一室-2010年Q2”的档案盒,打开。里面是略显凌乱的线索登记表和几份简单的初核情况说明。他快速扫过。里边的墨迹深浅不一,有些日期甚至存在逻辑错误。然而这只是冰山一角。李毅飞的眼神骤然变得如同寒夜里的刀锋。他随手丢开,又拿起另一本……这堆积如山的资料,在他眼中不再是文件,而是一面映照出一些人这三年怠惰、敷衍,甚至可能隐藏着肮脏的交易。接下来的几天,纪委上下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书记办公室的门时常紧闭,只有陈玉秀偶尔进出送文件、添茶水。那堆小山般的资料在一点点减少,而李毅飞办公室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整个纪委里面仿佛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什么。监察一室到三室的人,更是心头惴惴,私下里嘀咕不断,但谁也不敢去打听。时间悄然来到一月中旬。一个看似平常的上午,陈玉秀分别走进了监察一室、二室和三室的办公室。“马科长(朱科长侯科长),书记请您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监察一室科长马树军,约莫四十岁,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身板正的西装,乍一看正气凛然。他闻言放下手中的报纸,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好的好的,陈秘书,我这就去。”起身时,却不易察觉地整理了一下领带,手心似乎有些微汗。监察二室科长朱安波,三十八岁,身形瘦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带着一丝疏离的冷感,标准的“冷面书生”。他推了推眼镜,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便合上正在审阅的卷宗,动作一丝不苟。监察三室科长侯江,三十六岁,身材微胖,脸上总挂着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神有些飘忽,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圆滑感。他正端着保温杯喝茶,听到传唤,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茶水溅出几滴。他赶紧放下杯子,扯出一个更大的笑容:“哎哟,书记召见,荣幸荣幸!我马上到!”三人前后脚走进李毅飞办公室。办公室那堆积如山的档案资料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李毅飞宽大整洁的办公桌。李毅飞没有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略显拘谨地站在面前的三人。“都坐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三人依言在会客沙发上坐下,腰背挺直,目光都聚焦在李毅飞身上,等待训示。李毅飞没有客套,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三位主任,这几天我抽空看了一下你们一室、二室、三室近三年来的工作资料。嗯,看得比较粗,但多少吗也有些印象。”马树军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书记您辛苦了!我们工作做得不够细致,请您批评指正!”朱安波只是微微颔首,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神。侯江则连声附和:“是啊是啊,书记您日理万机还亲自看这些,我们真是惭愧,一定改进!”李毅飞仿佛没听到他们的表忠心,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轻微的“笃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看归看,毕竟时间精力有限,我也不是你们业务线上的直接负责人,很多具体情况和细节问题,未必看得准,也未必了解各位同志在工作中的实际困难和贡献。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饶有兴味,“所以呢,今天把三位请来,是想请你们互相学习交流一下。”互相学习交流?三位科长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头脑。马树军试探地问:“书记,您的意思是……”李毅飞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笑意:“简单。我让档案室把你们三个科室近三年的工作资料,又原封不动地调出来了。就在隔壁小会议室。”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三人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接下来两天时间,辛苦三位科长,互相交换一下,认认真真地‘拜读’一下对方科室这三年来的‘大作’。”“什么?!”侯江失声叫了出来,脸上的肥肉都抖了一下。马树军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连一贯冷静的朱安波,推眼镜的手指也停在了半空,镜片后的眼神终于露出了清晰的愕然。“书记,这……这不合规矩吧?科室资料都是保密的……”马树军试图挣扎。“规矩?”李毅飞挑眉,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凉的压迫感,“同是纪委的监察科室,工作性质、流程大同小异。互相学习借鉴,取长补短,提升整体业务水平,这有什么不合规矩?还是说,你们各自科室的资料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怕被同僚看见?”“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侯江连忙摆手否认,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就好。”李毅飞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三人身上,“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们三位,都是纪委的老监察了,看材料、找问题,这是基本功。这两天,你们就给我好好看看对方科室的资料。大到程序是否合规、证据链是否完整、定性量纪是否准确,小到文书格式、签字日期、装订顺序……任何你们觉得有问题、有瑕疵、有疑问的地方,都给我——”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记录下来!最后,形成一份书面报告交给我。”看着三人瞬间煞白的脸色,李毅飞补充道,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当然,发现一些小问题,比如错别字、装订不规范,那说明工作不够细致,批评教育,下次注意。但是……”他刻意拉长了语调,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如果被查出来是明显的失职、渎职!是程序上的重大漏洞!是证据上的弄虚作假!甚至是……有案不立、压案不查、查而不处!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该负什么责任,就负什么责任!党纪国法,绝不姑息!明白了吗?”“明……明白了……”马树军的声音有些发干。朱安波沉默地点了点头,脸色凝重。侯江则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沙发里,脸色灰败。明白了?三人心里简直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这他妈是互相学习?这分明是让他们互相捅刀子!是让他们在对方的资料堆里掘自己的坟墓!李毅飞!你好毒的手段!佩服佩服!他们也明白了那堆积如山的资料消失意味着什么——书记不仅看了,而且很可能已经掌握了关键的问题!现在让他们互查,就是逼着他们互相撕咬!谁查得不够狠,说明谁自己心里更有鬼!如果查出的问题少,等书记拿出他掌握的问题清单一对照,那谁就是最大的渎职者!甚至可能是同流合污者!这根本就是个死局!无论查与不查,查深查浅,都是绝路!一股寒气从三人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好了,”李毅飞仿佛没看到他们精彩纷呈的脸色,语气恢复了平淡,“时间紧,任务重。隔壁小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资料也都分好了。玉秀同志和徐月同志会全程陪同,协助你们,也负责监督记录。两位女同志很细心,有什么需要,或者发现什么拿不准的‘大问题’,也可以随时请教她们。去吧。”“是……”三人如同提线木偶般,脚步沉重地走向隔壁那间此刻在他们眼中无异于“角斗场”的小会议室。推开门,只见陈玉秀和徐月已经等在里面。两张长条会议桌上,分别堆放着标注着“监察二室查看三室资料”和“监察一室查看二室资料”以及“监察三室室查看一室资料”的三座小山——李毅飞连让他们查谁都安排好了,避开了自查!陈玉秀面无表情。徐月则低着头,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复杂和……隐隐的快意?她曾是卫氏李的秘书,对这些科室某些人的“不作为”甚至“反向作为”,恐怕比李毅飞感受更深。马树军、朱安波、侯江看着眼前这三堆同僚三年“心血”(也可能是罪证)的档案山,又看了看旁边两位“监军”,只觉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凉。两天?这哪里是检查?这分明是煎熬!是凌迟!李毅飞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百叶窗前,透过缝隙,冷冷地看着三人如同赴刑场般走进小会议室。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漂浮的茶叶,眼里的目光深邃如寒潭。接下来,就看这三堆干柴里,哪一堆最先烧起来,又能烧出多少魑魅魍魉。 第 99 章 两桃杀三士 三位科长被“请”进那间临时充当“角斗场”的小会议室时,只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那堆积的档案盒,此刻在他们眼中不再是纸张,而是一枚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气味和陈玉秀、徐月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们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之前仗着自己是纪委核心业务科室的科长,手握调查权,县里哪个部门敢不给几分薄面?新书记要搞什么“自查自纠”,他们嗤之以鼻,想着法不责众,李毅飞一个外来户,立足未稳,能奈他们何?顶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毕竟纪委还要靠他们了。但谁又能想到,这位年轻书记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翻出陈年旧账,逼着他们互相捅刀子!还美其名曰“互相学习”?这手段,狠辣得让人心颤!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局,是阳谋!**裸的阳谋!谁不了解谁啊?这三年来,谁没在资料上动过手脚?谁没办过几件夹带私货、模棱两可的案子?谁没跟外面某些人有过些心照不宣的“默契”?至于留手?谁敢留手?自己手下留情,别人会对自己留情吗?查不出对方的问题,或者查得不够深,等李书记拿出他自己掌握的那份“清单”一比对,自己就是那个最大的渎职者、包庇者!下场只会更惨!监察一室的马树军,那个平日里端着架子、一脸正气的科长,此刻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眼神飘忽,再也没了往日的沉稳。他拿起一份二室的初核报告,手竟有些微微发抖,往日里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话,此刻更像催命符。监察二室的朱安波,冷面书生的气质也维持不住了。他紧抿着嘴唇,金丝眼镜下的眼神锐利依旧,却多了几分焦躁和狠厉。他翻看三室的立案卷宗,手指用力地划过纸张,仿佛要将那些刻意模糊的措辞、缺失的关键证据抠出来。他知道侯胖子手脚最不干净!监察三室的侯江,更是如坐针毡,脸上那套圆滑世故的笑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油腻的汗水以及掩饰不住的恐慌。他翻着一室那些看似合规、实则处处透着敷衍的审理报告,心里把马树军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这姓马的,平时装得最像好人!痛!真他娘的痛!以前查别人,看着被调查对象如丧考妣、冷汗直流的样子,他们只觉得是工作,甚至带着一丝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意。如今,这刀悬在自己头上,割肉放血的滋味轮到自己尝了,才知道什么叫钻心刺骨,度日如年!李毅飞则气定神闲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的不是文件,而是一本翻旧了的《资治通鉴》。手边一杯清茶,热气袅袅。这段时间,他不仅看了那堆“垃圾”资料,更将嵇根宝在位期间积压的投诉信件、上访材料翻了个底朝天。真是触目惊心啊!多水县的纪检监察工作,在嵇根宝手里,根本就是犯罪的庇护所!这些举报信都石沉大海,有线索压着不查,查了也是避重就轻、和稀泥,甚至不乏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上面烂成这样,下面乡镇的情况可想而知。现在还不是去下面“刮骨疗毒”的时候。攘外必先安内!县纪委拧不成一股绳,下去也是寸步难行。他需要一把快刀把藏在烂泥里的毒蛇都逼出来!大半天的时间,就在李毅飞看似悠闲的翻书喝茶中悄然流逝。他偶尔抬眼,目光仿佛能看到隔壁小会议室里那三个如芒在背、互相煎熬的灵魂。他起身踱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楼下街道,行人匆匆,各自奔向各自的生活。李毅飞的眼神有些悠远。他深知自己并非圣人,也有七情六欲,私心杂念。但既然老天爷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他就必须做点什么。在其位,谋其政。不为青史留名,只为对得起这身衣服,对得起脚下这片生养他的土地,也为……那些在黑暗中绝望呼喊的声音。人啊总要留下点干净的东西吧。“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李毅飞的思绪。“进。”陈玉秀推门进来,脸色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书记,侯主任……说想立刻向您汇报情况。很急的样子。”李毅飞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么快就有人熬不住了?比预想的还沉不住气。“他说什么事了吗?”“没有,他只强调必须当面跟您说。”陈玉秀如实回答。“让他进来吧。”李毅飞坐回宽大的座椅,好整以暇。门再次被推开,侯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肥胖的身体因为急促的喘息而剧烈起伏,脸上汗水和油混在一起,狼狈不堪。他顾不得擦汗,带着哭腔喊道:“书记!李书记!我错了!我猪油蒙了心!我不该!我不该那么晚才来找您汇报思想!我该死啊!”李毅飞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欣慰”:“侯主任,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很欢迎同志们主动来我这里交流思想啊!这说明大家心里敞亮!那些没来的同志,我反而更放心,说明他们作风过硬,心底无私天地宽嘛!你没来,说明你是个好同志,值得表扬!怎么能说自己猪油蒙了心呢?这话严重了。”这番话,软中带刺,字字诛心!侯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红一阵青一阵,像开了染坊。他感觉李毅飞的目光像两根冰冷的针,扎得他无所遁形。“李书记!我…我自纠!我坦白!”侯江被逼到墙角,豁出去了,“我…我在工作中确实没保持住本心!被一些歪风邪气侵蚀了!跟…跟外面某些同志,走得太近了!违反了咱们纪委的铁律!而且…而且…我还…还收过一些…一些不该收的东西!我…我上交!我全部上交!”他急急忙忙想把自己知道的那点破事抖落出来,争取个“坦白从宽”。“哎呀!”李毅飞却忽然出声打断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摆摆手,“侯主任,你这就有点小题大做了!纪委干部也是人,正常的社交往来,人之常情嘛!只要不违反原则,交朋友怎么了?至于收点小东西?谁还没个礼尚往来?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组织上也是理解的嘛!”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语重心长”:“侯主任啊,你看,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完成组织交给你们的任务!马科长和朱科长还在隔壁废寝忘食地‘学习’你们的资料呢!你得赶紧回去!这要是让他们先查完了,如果把你的问题揪出来了,特别是不小心揪出点……嗯,比如跟某些正在被调查的‘同志’关系特别密切的证据,那性质可就变了!对你影响多不好?对吧?快回去,好好看,仔细看!别让人家抢了先!”李毅飞笑眯眯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糖衣的毒丸,精准地塞进侯江的耳朵里。侯江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李毅飞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现在想坦白?晚了!而且你那点小问题,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背后牵扯的“大鱼”!你现在回去,跟马树军、朱安波互相撕咬,把对方的问题(特别是跟王向兵、刘猛之流勾结的问题)咬出来,才是你唯一的“活路”!否则,等别人先咬死你,你就彻底完了!回去?回去继续那地狱般的煎熬?面对那两个恨不得生吞了自己的同僚?侯江只觉得天旋地转,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让他窒息。他不能走!走出这个门,他感觉自己立刻就会被那两匹饿狼撕碎!就在侯江绝望得快要崩溃之际,他混浊的眼珠子猛地一亮,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形:“书记!我要举报!我要戴罪立功!交通局局长王向兵!他有重大违纪违法问题!数额特别巨大!我…我当初故意接近他,就是为了收集他的罪证!现在我手里有铁证!人证物证都有!请书记批准,我立刻去把他提审过来!保证让他交代得清清楚楚!”侯江像抓住了救命符,急不可耐地把王向兵抛了出来当投名状!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能转移李毅飞视线、暂时保住自己的筹码!就在这戏剧性的一刻!“咚咚咚!”敲门声再次急促响起,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陈玉秀推门探进头,表情古怪,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书记!马主任和朱主任也都在外面,都说有紧急情况必须立刻向您汇报!您看……”她说着,目光还飞快地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状若癫狂的侯江。李毅飞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玩味,甚至带着一丝看戏般的兴味盎然。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办公室内外:“哦?都来了?那正好!都是同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请马主任和朱主任一起进来吧!侯主任这边……还没汇报完呢。”“轰!”侯江只觉得脑袋里像被重锤砸了一下!完了!全完了!这两个混蛋也来了!他们肯定也是来抢功、来断自己后路的!陈玉秀应声退下。几秒钟后,门被推开,马树军和朱安波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和急切。一进门,看到办公室里赫然站着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侯江,两人瞳孔都是一缩!瞬间明白了!踏马的侯胖子!你个王八蛋!果然想抢跑!想甩锅!马树军和朱安波心里同时爆发出最恶毒的咒骂,看向侯江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李毅飞仿佛没看到三人之间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依旧笑眯眯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惊讶”:“两位主任找我有什么事啊?真巧,侯主任也正在我这里汇报事情呢,而且……还没说完呢。侯主任刚才正说到,他掌握了交通局王向兵同志的重大违纪线索,正准备申请提审呢。”他故意把“王向兵”三个字咬得很重。马树军和朱安波一听,脸色剧变!侯胖子果然想抢这块“肉”!两人几乎是不分先后,同时急切地开口,声音都因为竞争而拔高:“书记!我也要汇报!王向兵的问题极其严重!而且我这边还掌握了公安局副局长刘猛的重大违纪证据!必须立刻采取措施!”马树军抢先一步,把刘猛也抛了出来,试图压侯江一头。“书记!王向兵和刘猛的问题,我这边掌握得更全面!特别是刘猛,他涉及包庇黑恶势力,情节极其恶劣!我请求立刻对这两人立案调查!”朱安波毫不示弱,语速更快,措辞更狠,直接要求立案!侯江看着争先恐后、恨不得把王向兵和刘猛生吞活剥的两人,气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心里早已将马树军和朱安波的祖宗十八代女性亲属问候了无数遍!马勒戈壁的!两个王八蛋!下手比老子还狠!连刘猛都咬出来了!这是要彻底断老子的活路啊!小会议室内,三人短暂而脆弱的同盟,在李毅飞轻飘飘的几句话和残酷的竞争压力下,彻底土崩瓦解!空气中弥漫着**裸的求生欲!李毅飞看着眼前这狗咬狗、争先恐后献上“投名状”的精彩一幕,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脸上那玩味的笑容终于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锐利目光。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主宰命运的威严,瞬间压下了三人急切的表功声:“哦?都掌握了?都要查?还都集中在王向兵和刘猛这两位同志身上?”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三人因激动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庞。“现在,我倒是有点难办了。”李毅飞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你们三位科长,都这么积极主动地要求调查这两位‘问题同志’……”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如同实质的刀锋:“那么,王向兵和刘猛这两位‘重要人物’,该交给你们三位中的……谁来负责‘深入调查’呢?”轰——!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三人耳边炸响!李毅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将他们推向了更残酷的境地!抢人?抢的不是功劳,是催命符!是必须把对方往死里整才能证明自己“清白”和“价值”的投名状!更是他们三人之间彻底撕破脸、你死我活的战书!马树军、朱安波、侯江,三人的目光在空中狠狠碰撞!再也没有了之前和和睦睦,只剩下**裸的敌视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第 100 章 手握利刃杀心自起 李毅飞端坐在办公桌后,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眼前这三个脸色灰败同时眼神里交织着恐惧、怨恨和一丝求生欲的人。马树军、朱安波、侯江——这三位曾经在县纪委内部呼风唤雨、甚至对自己阳奉阴违的科长,此刻像三只斗败后被关进同一个笼子的困兽,互相戒备,又不得不共同面对掌握着他们生杀大权的驯兽师。看着他们彼此间那恨不得生吞了对方却又不得不强自按捺的目光,李毅飞的嘴角难以察觉地向上扬了扬,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三个家伙现在还有用。他们就像三把沾染了污秽的刀,用来捅向那些更加腐烂的肌体,往往能精准地找到最脆弱的缝隙,直达病灶。只有自己人,才知道最致命的弱点在哪里。“咳。”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空气里,瞬间将三人之间那几乎要爆裂开来的紧张气氛强行压了下去。李毅飞的目光最终落在汗如雨下、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侯江身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侯主任,你刚才情绪比较激动,说要交代自身情况?这样吧,口说无凭,也显得不够正式。你回去,把你刚才想说的,包括你自己认为存在的问题,以及……在工作中遇到的、看到的、或者觉得应该引起组织重视的‘情况’,都清清楚楚地写下来,形成一份书面材料交给我。”这话一出,侯江那双原本绝望浑浊的小眼睛猛地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他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瞬间挤出一种混合着谄媚和狂喜的表情,连声道:“是是是!书记!我明白!我一定深刻反省!把所有问题都写清楚!绝不敢有丝毫隐瞒!”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得意的瞥了马树军和朱安波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看到没?老子抢到先机了!李书记给我机会了!你们就等着吧!侯江这毫不掩饰的阴险笑容和得意眼神,如同两把刀子,狠狠捅在马树军和朱安波的心上!“书记!”马树军再也忍不住,几乎是抢着开口,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我也要向组织深刻检讨!我自身也存在很多不足和问题!我请求组织给我一个机会,我也要写书面材料!全面彻底地交代!”“书记!还有我!”朱安波也立刻跟进,他那张冷面书生的脸此刻涨得通红,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对不起组织的信任!我也要写悔过书!深刻反省!并把工作中了解到的所有违规违纪线索,全部如实向书记汇报!”两人争先恐后,生怕晚了一步就被侯胖子弄死。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和侯江那压抑不住却带着报复快感的得意哼唧。李毅飞恰到好处地微微蹙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仿佛在思考如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盛情”。他看了看急切的马树军和朱安波,又看了看一脸“忠厚老实”实则暗藏得意的侯江,轻轻叹了口气:“这……侯主任这边刚说要写,你们两位也……这让我有点难办啊。组织上对主动交代问题的同志,向来是欢迎的,但也要讲究个程予,不能让洁身自好的同志去自我检讨啊!他这话看似公允,实则无异于在侯江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又浇了一勺滚油!侯江一听急了,生怕李毅飞真的“讲究程序”把自己晾一边,连忙道:“书记!马主任和朱主任他们觉悟高!他们可清白了,让他们先写!反正他们清清白白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把马树军和朱安波的祖宗十八代都骂翻了天:两个王八蛋!你们清白,屁股下面一摊屎,看老子不给你们全抖出来。马树军和朱安波哪能听不出侯江话里的反讽和恶毒?两人脸色铁青,眼神如刀般剜向侯江。看着眼前这狗咬狗、互相拆台到极致的一幕,李毅飞心底冷笑更甚。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好吧。既然三位科长都说自身有问题,并且都有主动向组织坦诚的意愿,这份态度是好的。那就……都写吧。”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异常锐利,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警告:“记住,我要的是‘真实’‘全面’!是自己给自己动刀子,刮骨疗毒!不是避重就轻,更不是互相攀咬、转移视线!写什么,怎么写,写多深……你们自己掂量清楚。这份东西交上来,就代表了你们对组织的态度,也决定了组织对你们的态度。明白吗?”“明白!明白!”三人如同听到了赦令,忙不迭地点头应承,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李毅飞最后那句“掂量清楚”,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们心上。写轻了,等于欺骗组织,罪加一等;写重了,等于自绝后路……更要命的是,还要写“工作中了解到的线索”!这简直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烤,逼着他们把同僚甚至自己更深的底细都抖落出来当投名状!三人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李毅飞的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走廊里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和彼此间那再也无法掩饰恨意的目光。刚才还勉强维持的表面同盟彻底粉碎,剩下的只有你死我活的竞争和在恐惧驱使下的疯狂。回到各自如同冰窖般的办公室,三位科长立刻变成了最疯狂的“纠察队长”。马树军一把扯开领带,对着手下几个心腹干将,声音嘶哑地咆哮:“都给我听着!把近三年!老子是说三年!所有经我们一室的手处理过的案子!不管大小!不管结没结案!不管当事人是谁!全部!给我翻出来!用放大镜给老子查!程序有没有瑕疵?证据链有没有漏洞?量纪处分有没有畸轻畸重?特别是那些最后不了了之或者明显轻拿轻放的!重点查!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打招呼、递条子、施加压力!一个都不准放过!查不出东西来,你们都给老子滚蛋!”他眼睛赤红,状若疯魔。他现在迫切需要“战功”来保住自己,任何挡路的人都得死!朱安波镜片后的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针。他召集二室所有人,声音低沉而充满杀意:“目标:全县所有涉及工程建设、土地出让、专项资金使用的部门和人员。特别是……交通局、城建局、国土局!给我撒开网!动用一切关系!明察暗访!我要王向兵、刘猛,还有所有跟他们有勾结的蛀虫,最详细、最致命的证据!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找不到像样的东西,你们就等着去档案室养老吧!”他必须拿出比侯江、马树军更硬的“干货”!侯江更是彻底撕下了伪装,他挥舞着胖手,唾沫横飞:“三室的都给老子动起来!查!狠狠地查!不光查案子!查那些举报信为什么石沉大海!查那些上访户为什么被压下去!查那些‘意外’消失的证据!给老子顺着藤往上摸!摸到谁算谁!特别是那些跟嵇根宝走得近的!还有……跟王向兵、刘猛称兄道弟的!一个都别想跑!查!查出问题重重有赏!查不出来,老子倒霉之前,先扒了你们的皮!”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猪,只想拉着所有人一起死。一时间,整个县纪委监察一、二、三室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铁块,彻底沸腾!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人员进进出出如同打仗,打印机在疯狂吐着纸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幸灾乐祸的科员们,此刻个个噤若寒蝉,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被三位科长抓住一点错处,成为他们“将功赎罪”的牺牲品。案件监督管理室的人更是胆战心惊,他们知道,这疯狂撕咬的序幕一旦拉开,后面必然是腥风血雨!站在办公室的百叶窗前,李毅飞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现在的纪委由那三堆本身就不干净的柴火互相点燃,这火烧得格外猛烈和无所顾忌。这把火会烧掉多少污秽,又会把多少藏在暗处的毒蛇逼出来?这个李毅飞不能确定。但他知道,这把火之后,他手里能用的“刀”,会更多,也更锋利。后面的事情也会轻松很多。至少,在撬开某些人嘴巴这件事上,会容易得多。他想起省纪委钟鸣书记在保密电话里的叮嘱,语气凝重:“毅飞同志,卫氏李的嘴,比预想的还要硬!省里施加了很大压力,但他就是死扛着不松口,特别是邻市那条线和……那桩命案!他咬死了是诬陷!省里的意思是,你们多水这边要抓紧!必须尽快打开突破口!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时间不等人!”钟书记的声音透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对于卫氏李拒不认罪,李毅飞也有心里准备,要不然前世卫氏李也不会只判了十几年,这一段时间给了后面的人运作的空间了。李毅飞的眼神变得无比幽深。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由陈玉秀整理好的关于“王向兵关联线索(初步)”的文件夹。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冷的封皮。他拿起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戴鹏宇的内线,声音冷冽如冰:“老戴,通知案件监督管理室,立刻启动对交通局局长王向兵的初步核查程序。理由:接到多名内部人员实名反映其存在重大违纪违法问题。动作要快,程序要严谨。另外……”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把侯江、马树军、朱安波三人刚刚‘主动交代’的材料,单独加密归档。告诉他们,全力配合对王向兵的核查,这是组织对他们‘悔过态度’的第一次检验。” 第 101 章 双规王向兵和刘猛 纪委内部三位科长互相撕咬的“整风烈火”,烧了小半个月,终于算是暂时告一段落。监察一、二、三室被彻底翻了个底朝天,也揪出了一批混日子的和手脚不干净的人员。同时也逼着侯江、马树军、朱安波三人为了自保,如同红了眼的疯狗,拼命撕咬外部目标,特别是他们急于“献祭”的王向兵和刘猛。一份份沾着血腥气的“投名状”和“罪证”源源不断地汇集到李毅飞案头。李毅飞拿着初步整理的成果去向县委书记庄稼官汇报。庄稼官听完李毅飞的汇报,那张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用手重重敲在桌面上:“好!毅飞啊,干得漂亮!快刀斩乱麻!把咱们纪委这把刀上的锈迹,狠狠刮掉了一层!纪委工作就得有这股子狠劲!这才像个战斗堡垒的样子!”他随即补充道:“至于王向兵、刘猛这些人,证据确凿,影响恶劣,必须依法处理,从严从快处置!县委全力支持!”有了庄稼官这把“尚方宝剑”,李毅飞心中大定。与此同时,屠刀架脖的王向兵,却浑然知自己的处境。依旧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好蓝图”里——搭上了柏丁仪这条线,常委会上柏部长还“力挺”过自己(虽然没成),这靠山还不够硬?交通局这一亩三分地,他就是土皇帝!工程款批不批?材料供应商用谁?都得看他王局长的脸色!每天不是被这个老板请去“指导工作”,就是被那个老总拉去“联络感情”,身边猪朋狗友环绕,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走路都带风,看谁都是鼻孔朝天。他哪里知道,他倚为臂膀的“自己人”,早已在纪委的熔炉里熔成了捅向他心窝的尖刀!同时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无声息地向他头顶罩下。时间来到2013年1月20日,周日。多水县城笼罩在周末的慵懒气氛中。普通家庭享受着难得的团聚时光,街头巷尾弥漫着饭菜香和孩童的嬉闹声。然而,县纪委监察一、二、三室的办公区,却灯火通明,气氛凝重。所有人员全员在岗,连个打哈欠的都没有。三位科长——侯江、马树军、朱安波,如同三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脸色铁青,眼窝深陷,在各自的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或者对着电话低声咆哮。手下的人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生怕一点火星就引爆了自家科长这桶火药。为了“戴罪立功”,他们压榨着手下和自己最后一丝精力,只为在李毅飞规定的时限内,拿出更“硬”、更“猛”的炮弹,彻底轰垮王向兵和刘猛。李毅飞的指令已经清晰传达:目标锁定!今晚行动!地点:红红火火大酒店!务求一击必中,打他个措手不及!在这段时间内,政法委书记王卫国也没闲着。借着纪委的东风加快了整顿公安系统的步伐,他对公安局内部也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和“大清洗”。虽然不敢说铁板一块、水泼不进,至少关键岗位都换上了靠得住、敢打硬仗的人。刘猛一系的人在悄无声息之间被调离了重要岗位,整个队伍的精气神明显有了变化。李毅飞和王卫国已秘密协调好。选择周日晚上十点这个看似松懈的时间点,就是要打一个完美的时间差!目标:王向兵、刘猛!策略:闪电突袭,速战速决!在对方及其背后势力反应过来之前,把人牢牢控制住,拿到关键口供,为下一步更全面、更深入的抓捕和深挖奠定基础!说来也巧,王向兵和刘猛这两位“难兄难弟”,今晚还真就凑到了一块儿。红红火火大酒店,这个曾经在卫氏李时代风光无限、藏污纳垢的销金窟,自打卫氏李倒台后,生意一落千丈。负责人急得嘴上起泡,绞尽脑汁想重振“雄风”。这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搭上了王向兵和刘猛这两位“新贵”。今晚,负责人下了血本,在酒店奢华的“帝王厅”设下盛宴,美其名曰“联络感情,共谋发展”,实则就是拉拢腐蚀,寻找新的“保护伞”。晚上十点整。县公安局大院停车场,十几辆警车熄火静默,如同潜伏的猎豹。身着便衣和作训服的公安干警肃立待命。旁边,纪委抽调的骨干人员也已就位,神情凝重。王卫国和李毅飞并肩而立,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出发!”王卫国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警灯不闪,警笛不鸣。车队如同暗夜幽灵,悄无声息地驶向了红红火火大酒店。十点三十分。“行动!”随着现场指挥、县公安局新任治安大队队长赵铁柱(原刑警队骨干,王卫国一手提拔)一声令下!“哗啦!”酒店旋转玻璃门被猛地推开,数十名训练有素的干警如同猛虎下山,瞬间涌入!“警察!所有人原地不动!接受检查!”赵铁柱声如洪钟,亮出盖着鲜红大印的搜查令。啪地一声拍在前台光洁的大理石台面上,震得烟灰缸几乎都要跳起来,“接到群众举报,红红火火大酒店涉嫌组织、容留卖淫嫖娼及其他违法活动!现在依法进行搜查!所有人待在原地!敢通风报信,按妨碍公务论处!”前台两个打扮妖艳的女服务员吓得花容失色,其中一个下意识想去摸电话,被旁边干警一把按住手腕,厉声喝道:“老实点!”另一个哆嗦着问:“长…长官,我们这是正规酒店啊,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误会?”赵铁柱冷笑一声,根本懒得废话,大手一挥,“控制所有出入口!电梯、楼梯!各小组按计划行动!六楼‘帝王厅’!快!”干警们如臂使指,瞬间散开。一队守住大门和后门,一队控制监控室和总机房,切断内外联系。主力则如离弦之箭,直扑电梯和消防通道,目标直指六楼!此刻,六楼最豪华的“帝王厅”包间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开始了“下半场”活动。巨大的圆桌杯盘狼藉,昂贵的洋酒东倒西歪。在震耳欲聋的劣质舞曲声中,王向兵腆着啤酒肚,满面油光。身上衬衫扣子都解开了好几颗,右手正搂着一个穿着清凉、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一只肥手还非常不老实地在人家腰臀间游走,嘴里喷着酒气:“小…小美人儿,跟哥说,想不想到交通局上班?哥…哥一句话的事儿!”旁边的刘猛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位副局长,此刻哪还有半点威严?他领带歪斜,脸色潮红,正被另一个女子半推半就地灌酒,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喝!刘哥…罩着你!在…在多水,谁敢动你,报我刘猛的名号!”包间角落里,酒店的负责人看着这两位“爷”的丑态,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心里却直骂娘:妈的,这钱花得真他妈憋屈!但没办法,谁让人家手里有权呢?就在王向兵被怀里女子娇滴滴的“王局好厉害”奉承得飘飘欲仙,肥手正要更进一步深入“探索”时——“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包间那厚重的实木大门,竟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生生踹开!门板重重砸在墙上,又反弹回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不许动!警察!”“双手抱头!蹲下!”数道雪亮的手电强光如同利剑,瞬间刺破包间内昏暗暧昧的灯光,精准地笼罩在王向兵、刘猛和那几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身上!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干警,瞬间涌入,将整个包间围得水泄不通!“卧槽!”王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强光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正沉浸在温柔乡里的某处关键部位受到剧烈惊吓,猛地一哆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沮丧和空虚感瞬间取代了之前的“雄风”。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刺眼的光线,脑子一片空白,几秒后才回过神,才看清眼前全副武装的警察。在酒精和惊吓中让他的反应变得极其滑稽。“干…干什么?!”王向兵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推开怀里尖叫的女子,却因为腿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我…我是交通局局长王向兵!你们哪个分局的?敢闯进来?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我们在…在…”他眼珠子慌乱地转着,瞥见桌上摊着的一份不知道从哪个文件袋里抽出来、被油渍污染的文件(可能是酒店拿来装门面的),脱口而出:“我们在学习!学习上级文件!深入领会精神!这…这属于正常的工作交流!你们…你们这是干扰公务!破坏我县经济发展大局!懂不懂?啊?!”这番义正言辞的“学习论”配合着他敞开的衬衫和油腻的脸庞加上旁边吓得瑟瑟发抖、衣不蔽体的“学习资料”,场面荒诞得令人喷饭。几个年轻的干警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咔嚓!咔嚓!咔嚓!”随行的纪委工作人员可不管这些,早就举着相机,面无表情地对着这精彩绝伦的一幕疯狂按动快门。闪光灯连成一片,将王向兵的窘态、刘猛的惊慌、女子们的尖叫和酒店负责人面如死灰的表情,瞬间定格!另一边的刘猛,反应稍微“专业”点。门被踹开的瞬间,他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看到冲进来的警察,他第一反应不是辩解,而是猛地一把将身边尖叫的女子拽过来,试图挡在自己身前!同时厉声喝道:“反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公安局副局长刘猛!你们哪个支队的?谁给你们的胆子?叫你们领导过来!”他试图用官威压人。然而,当他看清领头冲进来的赵铁柱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充满鄙夷的脸时,刘猛嚣张的气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赵…赵铁柱?”刘猛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赵铁柱,以前在他手下只是个不起眼的刑警,因为性子耿直不懂“变通”,没少被他穿小鞋,最后被踢去了边缘岗位。他怎么也没想到,带队的竟然是这个“刺头”!赵铁柱一步上前,眼神冰冷,看刘猛如同看一堆垃圾。他也懒得废话,直接从身后纪委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啪地一声甩在刘猛面前油腻的桌面上。“刘猛!”赵铁柱的声音如同炸雷,“看清楚!经多水县纪委常委会决定,并经县委批准!现依法对你执行‘双规’措施!去走一趟吧!”“双规”两个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刘猛的眼睛里!他最后的侥幸心理彻底崩溃,身体晃了晃然后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栽在这个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小警察手里,真是莫大的讽刺!更讽刺的是,抓他的,还是他曾经“领导”过的同事!王向兵那边,也同时收到了由纪委人员出示的“双规”通知。他看着那份冰冷的文件,再看看周围黑洞洞的枪口和闪着寒光的相机镜头,再看看自己敞开的衣襟和一片狼藉的现场,终于彻底明白过来。什么柏部长,什么靠山,在铁一般的纪律面前,都是狗屁!一股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他淹没,他双腿一软,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毯上,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喃喃:“完了…全完了…”红红火火大酒店,这个曾经卫氏李时代的“安全屋”,在这个普通的周日夜晚,见证了两位“新贵”光速陨落的荒诞终局。纪委和公安的联合行动,如同精准的外科手术,干净利落,人赃并获!王向兵和刘猛,这两位在李毅飞“死亡名单”上排在前列的关键人物,连同他们今晚的“学习资料”和荒唐丑态,被一并“打包”带走。与此同时,刘猛和王向兵嫖娼被抓的消息,在死寂的多水官场里让人啼笑皆非!无数人在睡梦中被电话惊醒,听到这个消息乐不可支!然而,反腐的风暴终于从纪委内部,席卷到了整个多水县!此刻,县纪委那间灯火通明的审讯室里,李毅飞正端着一杯浓茶,静静等待着第一位“客人”的到来。 第 102 章 审讯室里的狡辩 王向兵和刘猛被塞进一辆不起眼的黑车,汽车一路疾驰到县郊一处废弃工厂改的“临时办案点”。这地方荒得很,静得吓人。虽然昨晚公安大张旗鼓扫了红红火火大酒店,抓了王大局和刘二局的消息早就在多水“圈内”传开了,惹得不少人幸灾乐祸——“这俩老色胚,玩脱了吧!”——但谁也没往深了想。不就扫个黄嘛,公安的常规操作,谁会想到这是纪委和公安联手下的棋,目标压根不是那点破事?办案点里,白炽灯惨白惨白的,照得两间审讯室跟冰窖似的。王向兵被安置在椅子上,肥胖的身子不安分地扭着。他身上的名牌西装皱得跟咸菜似的,领带歪着,头发乱糟糟,脸上还挂着没褪干净的惊恐。他强撑着,但眼珠子却滴溜溜的乱转,打量着对面俩人。主审是个四十上下、笑眯眯的男人,姓周,监察一室的骨干。旁边坐着个面瘫似的年轻记录员。周同志推了推眼镜,笑容温和得像邻家大哥:“王局长,别紧张,喝口水?”他还示意记录员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王向兵瞅瞅水,又瞅瞅周同志的笑脸,心里那点侥幸和硬气又拱上来点。他咽了口唾沫,挤出点笑:“谢…谢了同志。今天这事儿,是不是有啥误会?我跟你们朱主任、侯主任熟得很!都是自己人!我王向兵什么人?有原则!有党性!违法乱纪?不可能!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周同志还是笑眯眯的,慢悠悠喝了口茶,才温声说:“嗯,王局长的原则性,我们当然信。不然也不会请您来这儿‘谈心’了,对吧?”“谈心”俩字咬得有点重。话锋一转但笑容不变,眼神却像个锥子:“您刚才提朱主任、侯主任……嗨,这就不劳您费心‘联络感情’了。他们二位啊,现在也挺忙的。您呢,先静下心,好好想想自个儿,有没有啥需要跟组织主动说说的?坦白从宽,对大家都好,您说是不是?”这话软中带刺!特别是那句“他们二位也挺忙的”,配上那看透一切的笑,王向兵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难道老朱老侯也栽了?还是……他们把我卖了?他脸上的笑僵住了,后背开始冒出冷汗。隔壁房间主审是监察二室的吴副科长,侦察兵出身,作风硬得硌牙。旁边同样是个面瘫记录员,屋里气氛压得让人喘不过气。刘猛也也被安置在椅子上,但比王向兵“稳”多了。老公安,见惯了场面。他腰板挺得直直的,脸上挂着不服又认栽的混合表情。吴同志没废话,开门见山,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刘猛,到这地方了,啥意思你懂。政策你也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把你干过的、知道的,一五一十吐出来。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刘猛扯了扯嘴角,冷笑:“吴科是吧?栽了!我认!今天管不住裤腰带,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这事我认!该咋处分,没二话!别的?”他故意拖长音,眼神带着挑衅,“我刘猛行得正!没啥可交代的!”说完,脖子一梗,头一扭,直接装死。吴同志眉头都没动,眼神更冷了。他身子往前一倾,像要扑食的豹子,声音压低,让压迫感更强烈:“刘猛,端正态度!机会给你了,要不要是你的事!把你弄来,不是陪你玩‘嫖娼认罪’过家家的!你肚子里那点坏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给你脸不要,就别怪我们撕破脸!自己掂量清楚,是现在痛快撂了,还是等我们把你那点烂事全抖出来,你再磕头求饶?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刘猛眼皮跳了跳,还是梗着脖子不吭声,呼吸却加重了一些。他在赌,赌对方没有捏着致命的把柄,也赌背后的关系能捞他出去。然而监控室的三块大屏幕在直播着两边审讯。监察一室科长马树军,看见王向兵提“朱主任、侯主任”,嘴角差点咧到耳根!他得意地瞟了眼旁边脸黑如锅底的朱安波和侯江。朱安波那张冷脸都快结冰了,镜片后的眼神像淬了毒,死死盯着王向兵那张油脸,恨不得冲进去掐死他!踏马的蠢货!这时候提老子?是嫌我死得慢?!草!侯江又急又气,胖脸哆嗦着,心里把王向兵祖宗八代骂了个遍:王八蛋!老子瞎了眼跟你混!你他妈想拉老子垫背?!屏幕一角还有个视频窗口——李毅飞在自个儿办公室拿着水杯,正面无表情地远程看戏。这让三位科长后脊梁发凉,大气都不敢喘。时间一分一秒熬着,审讯僵住了。王向兵在周同志“春风化雨”的关怀下,汗越流越多,心理防线像泡久了的饼干,一点点软塌。周同志越温和,他越觉得瘆得慌。刘猛则在吴同志的冰刀高压下,死扛着,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一个钟头后。周同志放下茶杯,笑容依旧温和:“王局长,琢磨一个钟头了。想好没?有啥要主动跟组织交代的?组织的大门,对迷途知返的同志一直敞开着。”这一个钟头的煎熬,让王向兵快绷断了弦!周同志越“温柔”,他越恐惧!他猛地抬头,像被逼急的兔子,色厉内荏地吼起来:“交代?交代啥?!我王向兵堂堂正正!有啥错?!凭几张破照片抓我?我要见李毅飞书记!让他给我个说法!他舅跟我还是老朋友呢!你们不能这么整我!这是陷害!报复!”他搬出李毅飞和他“舅”想压人,声音嘶哑,带着破音。他这通吼,在周同志眼里,就是防线崩溃前的最后挣扎!是狗急跳墙!周同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像刀子!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屋里像炸雷)!“王向兵!”周同志声音陡然拔高,冷得掉冰渣,“瞪大眼看清楚!这是啥地方!把你‘请’来,是跟你攀亲戚、扯闲篇的吗?!没铁证,能动你这位交通局的大局长?!”周同志眼中寒光一闪,从厚文件夹里慢悠悠抽出一张纸。没摔,就用两根手指夹着,像递一个宝贝,又像举着把滴血的刀,送到王向兵眼前。“来,王大局,好好瞧瞧。看仔细喽。看完再琢磨,还有哪个‘老朋友’能救你?”那张纸,仿佛带着千斤重和刺骨寒,塞进了王向兵汗津津的手里。王向兵带着一丝不屑和侥幸,低头一看——能是啥?无非是些捕风捉影的玩意儿……可刚看几秒!他脸上的血色“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像被瞬间抽干了血!肥硕的身子筛糠似的抖起来!手里的纸哗啦啦直响!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死死盯着纸上的字,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从他煞白的脸上滚下来,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一股子透心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这感觉,比当场被抓嫖恐怖一百倍!一千倍!监控室里,马树军、朱安波、侯江三人也死死盯着屏幕里王向兵那瞬间垮掉的怂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张纸上写的啥?!能把王胖子吓成这德行?!连远程的李毅飞,端杯子的手也顿了顿。他知道,第一块硬骨头,要啃下来了!而隔壁屋,一直死扛着闭眼装死的刘猛,听到王向兵那边崩溃的动静,眼皮猛地掀开一条缝,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惊疑和……动摇。 第 103 章 这些东西不是我的 两位审查员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周同志脸上那副“我信你”的表情更真诚了,语气带着点哄小孩似的无奈:“王局长,您看您这话说的。您说自己清白正直,我信!百分百信!可您说这么晚了要休息,不想跟我们走?这…这不就有点让组织难做了嘛?”他叹了口气,对旁边的搭档耸耸肩:“老李,你看王局长这酒劲儿还没过呢,身子都软了。咱俩搭把手,扶王局长上车,醒醒酒,顺便…去个地方透透气。”不由分说,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腿肚子发软的王向兵就往外走。王向兵嘴里还在徒劳地嚷嚷:“哎!你们干什么!放手!我自己能走!…哎呦!”被半拖半拽地塞进了车里,左右门一关,成了夹心饼干。车子发动快速驶离了办案点,渐渐融入了多水县冬夜的黑暗。此时王向兵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他看向车外,只能看到模糊的路灯光晕。“同志!同志!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这大晚上的!我老婆身体不好,有心脏病!这要是联系不上我,她急出个好歹来,你们担得起责任吗?让我打个电话!就一个电话!报个平安就行!”他声音带着哭腔,演技浮夸。左边的周同志闭目养神,右边的李同志则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仿佛在欣赏夜景。没有人搭理他。车厢里只有引擎的嗡鸣和王向兵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车子开了约莫半小时,拐进了一个看起来挺新的小区——名仁佳苑。王向兵扒着车窗往外一看他身体猛地一僵!虽然极力掩饰,但那瞬间瞳孔的剧烈收缩,还是被一直用余光瞄着他的李同志精准捕捉。“王局长,这小区看着挺不错啊,新开发的?”李同志像是随口闲聊。王向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尖了:“不…不熟!我家又不在这儿!从来没来过!你们肯定开错地方了!调头!快调头!”“错没错,到地方瞅瞅不就知道了?别急,马上到。”周同志终于睁开眼,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车子最终停在一栋黑灯瞎火的楼下。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单元门牌——40号楼一单元。看到这个数字,王向兵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比车外的夜色还黑!嘴唇哆嗦得像是犯了癫痫,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挤不出来了。“王局长,下车吧,到地儿了。上去…参观参观?”周同志笑眯眯地推开车门,冷风灌进来,吹得王向兵一个激灵。“不…不上去!我家不在这儿!你们这是私闯民宅!犯法的!要是让老百姓看见,纪委的脸往哪搁?快走!咱们快离开这!”王向兵死死抓住座椅,身体拼命往后缩,像只抗拒洗澡的猫。周同志和李同志对视一眼,都懒得废话了。两人一左一右,像提溜小鸡仔似的,把瘫软的王向兵从车里“请”了出来,然后架着他进了单元门。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密闭的空间里,只有王向兵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他死死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眼神空洞,仿佛在给自己倒数。11层顶楼到了。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一行人站在一扇普普通通的防盗门前。“王局长,劳驾,把门打开呗?让我们也开开眼,见识见识王局长的‘新家’啥样?我们这些穷酸,可没见过这么好的房子。”周同志语气带着夸张的“羡慕”。王向兵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地低吼:“开什么门!我说了这不是我家!钥匙!我钥匙都没有!你们这是非法入侵!我要告你们!”“哎呀,王局长这么小气?看一眼都不行?”周同志一脸“遗憾”,扭头对后面一个一直沉默寡言、眼神却很亮的年轻小伙说:“小孟,看来王局长是铁了心不让咱们进门了。帮帮忙,王局长可能喝多了忘带钥匙,你帮他找找,我记得他包里有个‘小机关’。”那个叫小孟的纪委小伙,动作麻利得像变魔术,根本不给王向兵反应的时间,一把拿过王向兵死死攥着的公文包。手指在包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一探,再一勾——一把亮晶晶的黄铜钥匙就出现在他指尖!“不!那…那不是!…”王向兵绝望地伸出手想抢。小孟面无表情,无视他的挣扎,精准地将钥匙插进锁孔。“咔哒…咔哒…咔哒…”几道清脆的锁舌弹开声,在王向兵听来,如同丧钟敲响!门,被轻轻推开。小孟闪身进去,“啪嗒”几声脆响,瞬间,屋内所有灯光亮如白昼!刺眼的光芒让王向兵下意识地闭了下眼。众人架着快要站不住的王向兵,走进了这间空荡荡、没有任何装修痕迹的房子。房里的时候墙壁只是简单地刮了大白,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连张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空旷得像个毛坯仓库。但众人目标明确,直奔主卧!王向兵的腿彻底软了,像两根煮烂的面条,全靠两边架着才没瘫下去。王向兵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正死死盯着卧室里那张孤零零的大床——床上,严严实实地盖着一床厚厚的、鼓鼓囊囊的…被子?小孟几步走到床边,在王向兵几乎要窒息的注视下,猛地伸手!“哗啦——!”厚重的被子被整个掀开!红!一片刺目的、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气息的红色,瞬间铺满了整个视野!一床!整整一床!铺得平平整整、密密麻麻的——百元大钞!像一块巨大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红色地毯!那视觉冲击力,简直能把人的心脏撞停!王向兵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没完!小孟仿佛没看见这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景象,转身又走向靠墙的大衣柜。柜门拉开!唰!灯光下,一片珠光宝气!里面没有衣服,只有一堆堆、一摞摞随意堆放的——金条、金砖、玉镯、钻石项链、名表……各种珠宝首饰、硬通货,像处理破烂一样塞满了柜子!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炫目的光芒!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王向兵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清晰可闻。汗,已经不是流了,是像小溪一样从他煞白的脸上往下淌,领口瞬间湿透。周同志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王局长,说说吧?这‘小仓库’里的‘土特产’,挺丰盛啊?都是谁这么‘热情’,大半夜往您这‘空房子’里塞的?这数量……啧啧,够判几个来回了吧?”王向兵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爆发出杀猪般的哭嚎:“啊——!不是我!这些…这些不是我的!我不知道!肯定是有人陷害我!对!陷害!谁放这儿的?!谁要害我啊!!”他语无伦次,声音尖利得变了调。“陷害?”李同志嗤笑一声,指着那床红彤彤的钞票和满柜子的珠宝,“用真金白银陷害你?王局长,您这‘被害妄想症’,成本可不低啊!瞧瞧这崭新的票子,这成色,啧啧,刚出炉的吧?谁这么下血本‘陷害’您这位交通局局长?”王向兵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床红钞和满柜珠宝的物理冲击下,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轰然碎裂!他再也绷不住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瘫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交代!我全都交代!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我收的!我没动过啊!真的!一张都没敢花!就放在这儿看着…心里也慌啊!都是别人硬塞给我的!吃饭也是他们硬拉我去的!我…我是被逼的!身不由己啊!呜呜呜……”周同志蹲下身,拍了拍王向兵抖得像筛糠的肩膀,语气“温和”得吓人:“早这样不就好了?说吧,从头说,一件一件说清楚,坦白从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王向兵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开始倒豆子:“这…这些钱,还有那些东西…有的是我当汽车站站长时候收的…大头是当了交通局局长以后…工程队的…材料商的…还有想批条子的…都往我这儿塞…我不敢不收啊…怕得罪人…卫…卫书记那边也要打点…但我我都…都留了心眼。送钱送东西的时候,偷偷拍了照片…照片…照片就在…就在隔壁房间那个破抽屉里…塞在个旧笔记本里…”他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越说越快,也越说越绝望:“这几年…我…我天天睡不好觉…吃安眠药都不管用…就怕有这一天…呜呜…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他们逼我的…”周同志眼神锐利起来,打断他的哭诉:“你和公安局的刘猛,什么关系?走得挺近啊?”提到刘猛,王向兵哭声小了点,眼神有些闪烁:“刘…刘猛?不算太熟!真的!就是…就是以前给卫书记‘汇报工作’的时候,在他家里或者私人饭局上见过几次…那时候…我就感觉刘猛是卫书记安插在政法委那边的‘耳朵’…专门盯着马书记的…后来卫书记调走了…我看刘猛这人…路子野,在公安系统能量不小…还…还管着些场子…就…就想着多条朋友多条路…慢慢就有了点来往…”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关键,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神秘和恐惧:“就…就在前几天!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没显示号码!声音是处理过的,听不出男女!那人…那人就警告我…说县里要变天了…让我赶紧向新来的柏部长靠拢!还…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和刘猛搞好关系!说刘猛是‘自己人’,关键时候能保命!所以…所以才…才请刘猛去红红火火联络感情…谁知道…谁知道…”王向兵说到最后,又哭丧起来,但他的话,却像一颗重磅炸弹,丢进了监听这场审讯的众人心里!周同志和李同志交换了一个无比凝重的眼神。这情报,分量太重了!“那个电话号码?通话内容细节?还说了什么?”周同志立刻追问,语气急促。王向兵茫然地摇头:“没…没号码…就响了几声…内容就这些…很短…说完就挂了…我再打过去就是空号了…我当时也…也害怕啊…”线索似乎断了,但又清晰地指向了更深的旋涡!监控室里,马树军、朱安波、侯江三人脸色剧变!连一直面无表情的李毅飞,在远程视频里也微微坐直了身体。隔壁审讯室,一直死扛的刘猛,似乎通过某种渠道或直觉,感觉到王向兵那边出了大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慌乱。 第 104 章 大鱼露头 王向兵的彻底崩溃,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随着他竹筒倒豆子般的交代,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小官巨贪”暴露在众人眼前。一个不算富裕的县城,一个小小的交通局长,谁能想到他竟能鲸吞蚕食两千多万?!这数字让连夜清点的纪委工作人员都倒吸凉气。李毅飞看着报告,却眉头紧锁。两千万?前世记忆里,王向兵案发时公布的数额不过千万出头!这多出来的巨款,到底流向了何方?。更让李毅飞心头压着巨石的是那个神秘电话——让王向兵向柏丁仪靠拢、强调刘猛是“自己人”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目的何在?这团迷雾,比眼前的钞票珠宝更令人不安。然而刘猛所在的审讯室里,刘猛依旧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任凭两位经验丰富的审讯员如何加大力度,软硬兼施,他就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僵持了四个多小时,毫无进展。监控室里,马树军、朱安波、侯江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王向兵虽然撂了,但交代的主要是他自己的烂事,涉及卫氏李核心罪行的干货不多!刘猛这条线要是打不开,整个案子就卡住了!时间不等人!李毅飞盯着监控屏幕里刘猛那张顽固的脸。他拿起手机:“老常,车开过来。”(常雷在第四天的时候过来的,给李毅飞开车)二十分钟后,李毅飞的身影出现在这个郊外的秘密办案点。他没有多余寒暄,径直走向刘猛所在的审讯室。推门进去,两位熬得双眼通红的审讯员立刻起身:“李书记!”李毅飞摆摆手,目光直接锁定坐在特制椅子上的刘猛。“刘猛,”李毅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刘猛的注意力,“咱们第一次见面。不过,你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啊。”他缓步走到审讯桌前,双手撑在桌沿上,身体微微前倾,“多水县地下的‘土皇帝’,道上兄弟见了都得尊一声‘猛爷’的狠角色。我没说错吧?”刘猛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李毅飞一眼,嘴角扯出一丝不屑的弧度:“哼,那又怎样?我犯法了吗?有证据就拿出来!没证据,就别在这儿浪费口水!李毅飞,所有人都小看你了,但你也甭想从我嘴里撬出东西!我不是王向兵那个没卵的怂包!”“说得好!”李毅飞不但没生气,反而轻轻鼓了下掌,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你刘猛确实不是王向兵那种货色。王向兵充其量是条贪吃的蛀虫,只会搂钱。而你?”李毅飞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你是踩着刀尖上来的!一路打打杀杀,从街头混混硬生生爬到公安局副局长的位置!这份‘狠劲’和‘本事’,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刘猛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但依旧梗着脖子。李毅飞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如同聊家常,却字字诛心:“你们刘氏家族,在多水县也算是个‘名门望族’了吧?仗着你这位‘麒麟子’的威名,这些年,你们族里那些人,可没少干‘大事’啊。欺行霸市、强买强卖、放贷逼债、打架斗殴……甚至更脏的,恐怕也不少吧?以前有卫氏李在上面罩着,有你这尊‘保护神’在局里坐镇,自然没人敢动你们刘氏一根汗毛。”李毅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压迫感:但是现在呢?!“卫氏李倒了!你这尊‘保护神’也坐在这里了!你猜猜,还有谁能保得住你那些在外面无法无天的族人?!”只要我一个电话!李毅飞盯着刘猛瞬间煞白的脸,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就在此时此刻,公安的人已经整装待发!名单早已拟定!所有涉案的刘氏族人,一个都跑不了!全部抓捕归案!“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李毅飞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刘猛心上,“是牢底坐穿?还是……吃枪子儿?!刘猛,你这位刘氏家族的‘麒麟子’,刘氏族谱单开一页的大功臣!你告诉我,你拿什么保他们?!嗯?!”“轰——!”李毅飞这番话,如同精准的导弹,瞬间击中了刘猛内心深处那最脆弱、最不容触碰的逆鳞——宗族!刘猛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副强装的硬气和凶狠瞬间土崩瓦解!他赖以生存的骄傲和苦心经营的根基、他那视若生命的家族荣耀……在李毅飞冷酷的话语下,如同被狂风撕碎的纸片!他太清楚自己家族那些人的德行了!这些年仗着他的身份,横行乡里,恶事做尽!桩桩件件,都够喝一壶的!真要清算,枪毙几个都不过分!“你…你…李毅飞!你敢?!!”刘猛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发出嘶吼,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绝望。“我敢不敢?”李毅飞冷笑一声,眼神睥睨,“你可以赌一把。赌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打这个电话!”他作势要去拿桌上的电话机。“别!!”刘猛猛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又被这个特殊的椅子束缚住!此时他彻底崩溃了!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般瘫软下去,所有的精气神瞬间被抽干,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这位道上叱咤风云的“猛爷”,此刻只剩下一个被家族枷锁套牢的可怜虫。“我…我认罪…”他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你们…问吧…我…我都说…只求…只求你们…对我刘氏族人…能…能从轻发落…”最后几个字,几乎带着哀求。李毅飞眼神示意两位审讯员,两人立刻精神一振,坐直身体。“说!你和卫氏李到底什么关系?怎么勾结的?”审讯员厉声问道。刘猛颓然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开始了供述,声音低沉而麻木:“认识卫氏李…是场意外。他刚来多水县下去调研,被当地几个宗族刁难,差点下不来台…是我带治安队去解的围…那时候我还是个队长…后来…他发现我路子野,能解决一些他不好出面的事…就成了他的‘白手套’…”“有些本地公司,骨头硬,不懂‘规矩’,不给卫氏李‘上供’还想接工程…他就让我带人去‘敲打’…砸场子、堵门、找茬查消防…直到那公司服软或者破产…”“他和那些道上混的…关系很深…他们之间的‘分红’、‘保护费’…都是我经手转交…我就是个跑腿的…”“还有…”刘猛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他下去…要是看上哪个女的…不管是谁…都是让那些黑社会去‘弄’来…送到他指定的地方…玩腻了…给点钱或者吓唬一顿就打发走…要是有不服的…想告状的…那就…就让她家破人亡…至少…也得让她永远闭嘴…”审讯员强压着怒火,记录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旁听的李毅飞,眼神更是冰冷!“去年…还有一次…”刘猛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回忆,声音更低,“邻市那边…送了个刚成年的丫头过来…听说家里穷得很…卫氏李玩得太狠…把人弄晕了…他以为…以为死了…直接一个电话…让殡仪馆的车半夜开过去…把人拉走…烧了…”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这事…是后来殡仪馆一个喝多了的老师傅…偷偷跟我手下人说的…他说…他看过监控…那丫头被抬上车的时候…好像…好像还有气儿…”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畜生!!!”年轻的记录员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双目喷火!审讯员也气得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连李毅飞,背在身后的手也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审讯员深吸几口气,强压怒火,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个给王向兵打电话,让他向柏丁仪靠拢,还说你是‘自己人’的,到底是谁?你知道什么?!”提到这个,刘猛空洞的眼神猛地一缩!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恐惧,有忌惮,甚至…有一丝诡异的嘲讽。他抬起头,看向审讯员,又扫过李毅飞,突然发出几声沙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呵呵…呵呵呵…想知道他是谁?我劝你们…还是别问了…知道得太多…死得快啊…哈哈哈…”他笑得有些癫狂,“那个人?卫氏李在他面前算个屁!我和卫氏李…都不过是他养的两条狗罢了!你李毅飞…敢去查吗?哈哈哈…你敢吗?!”李毅飞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他抬手,对着监控镜头和两位审讯员做了个清晰的手势:关闭远程监控!所有人,出去!审讯员和记录员虽然惊疑,但立刻执行命令,迅速关闭设备,起身离开,把审讯的大门“咔哒”一声关上。此时房间里只剩下李毅飞和刘猛两人,房间里的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李毅飞走到刘猛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如同燃烧的冰焰,声音低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刘猛,现在,这里,只有你我。说!在我党的天下,就没有动不了的人!我倒要看看,是哪尊大神,能让你这条‘猛龙’怕成这样!”刘猛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死死盯着李毅飞那双毫无畏惧、只有坚定和杀伐的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人。那眼神里的东西,让他心底那点嘲讽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甚至是一丝微不可察的佩服。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又像是在确认李毅飞的眼神。终于,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身体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嘶哑到极致的声音,吐出一个名字:“省政法委…副书记…苗正!”苗正?!饶是李毅飞心志坚如磐石,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瞳孔也控制不住地剧烈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原来是他!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卫氏李能在多水猖狂多年屹立不倒!为什么前世他的判决似乎轻了些!为什么王向兵会接到那个神秘电话!为什么刘猛会如此恐惧!苗正!这位在省里分管政法、位高权重的副书记!他才是那张笼罩在卫氏李、刘猛甚至更广范围之上的巨大黑网的真正编织者和保护伞!巨大的震惊之后,是更加汹涌的怒火和决绝!李毅飞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锐利如刀:“证据!证明他和卫氏李、和你勾结的证据!在哪里?!”刘猛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靠回椅背,声音微弱:“证据…都在…在我老家…宗族祠堂…祖宗牌位…第二排…最中间那个…底座下面…有个暗格…东西…都在里面…”说完这些,刘猛彻底闭上了眼睛,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只剩下空壳。李毅飞深深看了一眼瘫软如泥的刘猛,转身,大步走出审讯室。外面,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加派绝对可靠的人手,把刘猛和王向兵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触!消息严格封锁!泄密者,严惩不贷!”李毅飞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 第 105 章 意外来客 常雷把李毅飞送回县纪委大楼时,天都快蒙蒙亮了。整栋大楼黑黢黢、静悄悄的,只有书记办公室的灯还倔强地亮着,像个孤独的哨兵。“老常,”李毅飞下车前,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帮我送回这就行。然后…换辆车,去个地方帮我取点东西。”他报了个地址——刘家祠堂。“注意安全,小心点,别让任何人发现。能不能做到?”常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钢铁般的坚定,他只吐出四个字:“保证做到!”李毅飞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去吧!一定要小心!”推开办公室沉重的木门,李毅飞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感袭来。陈玉秀早以被他打发回家了,此时此刻大楼里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李毅飞拿起桌上的保温杯,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试图浇灭心头的燥热和惊涛骇浪。然后,他重重地跌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线,大脑一片纷乱。一个小时的时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常雷给李毅飞递过一个小小的密封袋,李毅飞拍了拍常雷的肩膀,让他去休息一会。李毅飞看着那装着致命证据的密封袋,感觉像个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压。要不要看?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反复拉锯。看?意味着他将直面一张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牵扯的层级之高,远超他一个县纪委书记的想象边界。一旦信息泄露,后果不堪设想,整个多水甚至省里都可能引发一场大地震。不看?那这东西就成了个烫手山芋,送上去都不知道里面是啥,万一被有心人截留或篡改……后果同样不堪设想。妈的!李毅飞暗骂一声。这感觉,就像怀里抱着个滋滋冒烟的手榴弹,拆不拆引线都他妈要命!最终,那股子深入骨髓的责任感和破釜沉舟的狠劲儿占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那个密封袋,拆开,取出里面的U盘,插进了他那台安保等级极高的笔记本。屏幕亮起幽光。点开U盘里唯一的文件夹,里面的内容……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分门别类,条理清晰得可怕!像一本精心编制的“死亡名录”和“利益输送图”!一个个以人名和公司命名的文件夹,冰冷地排列着:卫氏李:核心中的核心,各种权钱交易、项目批示、甚至…那桩命案的掩盖记录!时大海、陈涛:多水县县长和组织部部长,卫氏李买官卖官和贪污受贿得合伙人。嵇根宝:前任纪委书记,果然烂透了!充当卫氏李在纪委内部的“清道夫”证据确凿!马卫国:前任政法委书记,被刘猛监视的记录,以及被卫氏李设计排挤的黑料。丁嘉洋:县委副书记?李毅飞眉头紧锁,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好人副书记,竟然也在名单上?看来水比想象的还深!张磊:县委办主任!钱有为、钱卫明、杨梅:钱氏兄弟和市委组织部部长。老大(苗正):看到这个标注,李毅飞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省政法委副书记!刘猛供出的那个“真神”!文件夹里,赫然记录着苗正通过秘书章林,遥控指挥卫氏李在多水乃至邻市进行利益输送、掩盖罪行的铁证!资金流向、关键批示的影印件、加密通话记录摘要……桩桩件件,指向性极强!秘书(章林):苗正的贴身大秘,具体操盘手。楚江河:当这个名字跳入眼帘时,李毅飞感觉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都炸了!是他?!陈涛倒台前,这位市纪委书记的“老领导”还特意打电话“关心”过自己!怪不得!怪不得他暗示自己“工作要讲究方式方法”、“多向马卫国同志学习”!原来他也是这张网上的!自己当初还傻乎乎地跟他汇报过“上面安排的任务”……现在想来,简直是羊入虎口!幸亏自己当时只是汇报任务后面虚与委蛇,没透露核心动作!否则……李毅飞惊出一身冷汗!这官场,真是人鬼难辨!自己还是太嫩,差点着了道!这学费,交得值!但也够他妈吓人的!至于为什么卫氏李还会倒台,楚江河为什么没有通风报信,估计楚江河看自己刚出校园的毛头小子,在工作期间也一直待在镇上面,没有过多的去介入这些事里面,从而放松了警惕心。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李毅飞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东西,简直是个核弹!在县里爆?庄稼官能顶住这压力吗?消息一旦泄露,苗正那边瞬间就能反应过来,毁灭证据、反扑报复,只在顷刻之间!直接送省里?省纪委钟鸣书记是可信的,但谁能保证中间环节不出问题?苗正可是分管政法的副书记!能量通天!李毅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他盯着屏幕上那个标注着“老大(苗正)”的文件夹,手指悬在鼠标上,迟迟不敢点开。最终,理智占了上风——知道得越少,有时候反而越安全。至少现在,他不能点开看里面的细节,否则心理负担太大,容易在后续应对中露出破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李毅飞盯着那份名单,脑子飞快运转。庄稼官!目前看来,这位书记是唯一能商量的人了。他在省发改委待了多年,和地方上这些烂账瓜葛相对较少,而且最近一系列动作都显示了他的决心。不再犹豫!李毅飞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直接拨通了庄稼官的私人手机号。这个点,书记肯定还在睡觉。电话响了三四声才被接通,传来庄稼官带着浓重睡意和一丝被打扰不悦的沙哑声音:“喂…毅飞?什么事?”凌晨五点打电话,绝对不是小事。“书记,”李毅飞的声音异常低沉严肃,“有重要情况必须立刻向您当面汇报!非常紧急!”他没敢在电话里多说一个字。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庄稼官的声音瞬间清醒了许多,带着凝重:“你在哪?”“我在办公室。”“办公室?”庄稼官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联想到昨晚的雷霆行动,心知肚明。“嗯,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等着!”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不到十分钟,走廊里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庄稼官裹着一件厚外套,头发还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忙起床赶来的。他推门进来,脸上带着起床后的慵懒气息,但眼神锐利如鹰:“毅飞!出什么事了?这么急?”李毅飞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庄稼官,屏幕上,正是那个令人窒息的文件夹列表——老大(苗正)、秘书(章林)、楚江河、杨梅……这些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进了庄稼官的眼底!庄稼官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咚”狂跳起来,仿佛要冲破胸膛!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窜脑门!握着桌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老大(苗正)”的标注,呼吸都停滞了!连点开文件夹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李毅飞,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毅飞…你…你看过里面的东西了?”李毅飞迎着他的目光,神情坦荡,语气沉稳:“书记,我看到这个文件夹列表,就没敢再往下点开。事关重大,必须等您来了再做决定。”他巧妙地避开了是否看过具体内容的问题,只强调自己看到了名单。庄稼官死死盯着李毅飞的眼睛,仿佛要确认他话语的真实性。几秒钟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啪”地一声合上了!动作沉重得像在合上一口棺材盖!他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决绝和深深的疲惫:“上交吧…毅飞…”庄稼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这东西…不是我们能碰的了…烫手!太烫手了!直接送省纪委钟鸣书记手里!你亲自去!一刻也不能耽误!”李毅飞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同时压力倍增:“明白!书记!我亲自送!”他立刻动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装着所有原始证据(U盘、刘猛的口供笔录副本、王向兵的部分关键证物照片)的密封文件袋,放进自己最常用的黑色公文包夹层里。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处理一件稀世珍宝,又像在安放一枚定时炸弹。给庄稼官倒了杯热水,两人默默无言地坐在沙发上。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像催命的鼓点敲在两人心上。李毅飞盯着公文包,脑子里飞快盘算着去省城的路线和安保措施。庄稼官则端着水杯,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凝重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叮铃铃——!!!”李毅飞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内线电话,突然毫无征兆地、尖锐地炸响!刺耳的铃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李毅飞和庄稼官几乎同时身体一震!目光瞬间聚焦在那部响个不停的电话上!这个时间点?谁会打这部内线?李毅飞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起身走过去,拿起听筒:“喂?哪位?”他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电话那头,却是一片令人心头发毛的沉默!足足过了有半分钟!就在李毅飞怀疑是不是线路故障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带着一丝慵懒和戏谑、却又清晰无比的女声,慢悠悠地传了过来:“毅飞书记~嘉官书记也在你那边吧?”柏丁仪的声音!她怎么会知道?!李毅飞心头巨震!握着听筒的手瞬间收紧!没等李毅飞回答,柏丁仪那带着笑意的声音继续传来,仿佛在谈论天气:“别紧张~正好,我也有点小事想找两位书记聊聊。等着我啊,我这就过来~”“嘟…嘟…嘟…”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只留下一串忙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空洞地回响。李毅飞缓缓放下听筒,转头看向同样脸色剧变、眼神中充满惊疑不定的庄稼官。两人面面相觑,办公室里刚刚稍缓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一股比之前更加诡异、更加深不可测的寒意,悄然弥漫开来。柏丁仪!她怎么知道的?!她要来干什么?! 第 106 章 一个女人的疯狂 办公室里,死寂得只剩下挂钟“滴答滴答”的催命声和李毅飞、庄稼官沉重的呼吸。柏丁仪那通幽灵般的电话带来的寒意,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在两人心头,勒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她怎么知道的?她要干什么?还没等两人理出头绪,一阵清晰、从容、甚至带着点韵律感的“哒、哒、哒”声,由远及近,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响起——是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声音停在门外。“咔哒。”门把手转动,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门口站着的,是柏丁仪。但眼前的她,与李毅飞和庄稼官印象中那个在常委会上急吼吼、甚至有点“蠢萌”的县委组织部长判若两人!她没穿那身刻板的行政套装,而是换了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羊绒休闲冬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窈窕的身段,颈间松松系着一条浅灰色丝巾,衬得皮肤愈发白皙。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慵懒地垂在颊边。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清澈透亮,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无脑”模样?整个人透着一股优雅从容,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风情。她根本没在意李毅飞和庄稼官那如同见了鬼般惊愕、审视、警惕的目光,仿佛进的是自己家客厅。施施然走到沙发前,姿态优雅从容。然后,在两人几乎要掉出来的眼珠子注视下,慢条斯理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银色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啪嗒。”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小巧的打火机窜起幽蓝的火苗。她微微低头,凑近火苗,点燃香烟。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魅惑。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烟圈,烟雾缭绕中,她的面容显得有些朦胧,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两位书记,”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再是常委会上那种刻意拔高的调子,而是带着一种慵懒又磁性的沙哑,像羽毛搔过人心,“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认识了吗?”她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地瞥了李毅飞一眼,又扫过脸色铁青的庄稼官。操!李毅飞心里瞬间爆了句粗口!这他妈才是柏丁仪的真面目?!之前常委会上那个上蹿下跳、急功近利的蠢货,全是演出来的?!这演技,拿个奥斯卡小金人都绰绰有余!这女人,真他妈是个戏精!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扮猪吃老虎”!庄稼官更是后脊梁发凉,他混迹官场几十年,自认眼光毒辣,竟也被这个女人从头到尾耍得团团转!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和被看穿的寒意交织着涌上来。柏丁仪似乎很享受两人震惊的表情,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轻轻弹了弹烟灰,语出惊人:“刘猛和王向兵……现在应该已经在你们手里了吧?关在哪个耗子洞里呢?”轰——!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狠狠砸在李毅飞和庄稼官的心上!两人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停跳!抓捕行动极其隐秘,连县委大院都没几个人知道具体细节,她怎么会知道?!看着两人瞬间剧变的脸色和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柏丁仪轻笑出声,带着一丝得意和掌控全局的快感:“呵呵…别紧张。要不是我这位‘猪队友’在常委会上使劲蹦跶,给你们施加了足够的‘压力’,你们能这么快下定决心、这么干净利落地把这两个关键人物打包收拾了?嗯?”她优雅地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她眼中的情绪:“是不是挺好奇的?对,我就是故意的。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柏丁仪下来,是接了谁的令,来多水接收卫氏李留下的‘遗产’,稳定局面的?”她自问自答,语气带着浓浓的自嘲,“说不定你们还猜到了,有人派我来‘摘桃子’?”李毅飞和庄稼官沉默着,眼神却死死锁住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破绽。柏丁仪脸上的戏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刻骨的恨意。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县委组织部长!我柏丁仪,就是个普通的女人!没什么狗屁事业心!我就想安安稳稳地上班,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一日三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但是卫氏李那个畜生!他把我的一切都毁了!”烟灰因为激动而簌簌落下,她浑然不觉,眼中燃烧着熊熊的仇恨之火,“他强暴了我!把我当玩物!还不够!为了讨好上面,他把我像礼物一样,送给了市里某个道貌岸然的禽兽!那种日子…生不如死!每天像行尸走肉!”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陷入了最不堪的回忆:“还有杨梅!那个假清高的贱人!因为我的‘得宠’威胁到了她的地位,她就像条疯狗!表面上姐姐妹妹叫得亲热,背地里…把我带在身边,用尽各种下作的手段折磨我!摧残我!就因为我‘抢’了她的‘贵人’!你们根本想象不到,那个在人前一本正经的杨梅,骨子里有多淫荡!多狠毒!哈哈哈…”她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充满痛苦和疯狂的大笑,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在精致的妆容上冲出两道痕迹。这巨大的反差和血泪控诉,让李毅飞和庄稼官都感到一阵窒息。原来那看似光鲜的身份下,藏着如此不堪的地狱!柏丁仪狠狠抹了把脸,强行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死死盯住李毅飞:“李书记,我猜…刘猛和王向兵,现在应该已经撂了吧?把该吐的不该吐的,都吐干净了?”虽然是问句,但那语气,却笃定得像在陈述事实。李毅飞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他还在判断,这个女人,到底是在演戏博取同情,还是真的……柏丁仪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身体微微前倾,像一条锁定猎物的美女蛇,声音带着蛊惑和挑衅:“那么,接下来呢?两位大书记准备怎么处理这些烫手的‘干货’?是瞒着不报,捂在县里慢慢消化?还是…豁出去,捅破这天?”她戏谑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仿佛在欣赏他们内心的挣扎。李毅飞终于忍不住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和警惕:“柏丁仪!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别在这故弄玄虚!怎么处理,是我们的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哟,生气了?”柏丁仪非但不恼,反而又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欣赏,“我就知道你李毅飞是个倔驴脾气!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我才主动请缨,非要来这多水县蹚浑水!现在看来,老娘我这双眼睛,还没瞎!”她说着,再次把手伸进那个精致的小包。这次,掏出来的不是烟,而是一个小巧的黑色U盘。她两根葱白的手指夹着U盘,如同夹着一张决定命运的底牌,优雅、却带着千钧之力,递到李毅飞面前。“喏,拿着。这里面,是你们差的最后一块拼图。就看你李毅飞,有没有那个胆子,把这天…捅个窟窿出来!”李毅飞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死死盯着柏丁仪的眼睛。他想从那双看似清澈实则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分辨出真诚、算计、或者疯狂。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片近乎燃烧的决绝和……毁灭的**。“为什么?”李毅飞的声音干涩,“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你想要什么?”“为什么?哈哈哈…”柏丁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尖锐刺耳,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疯狂,“我要什么?我要他们都去死!从卫氏李那个畜生,还有市里那几个禽兽,还有杨梅那个贱人…从他们像畜生一样**我那一刻起!从他们毁了我的人生、逼死我相依为命的母亲那一刻起!我就恨不得把他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恨意而扭曲,身体微微颤抖:“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忍了太久!装疯卖傻,曲意逢迎,像条狗一样活着!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一个能把他们全部拖下地狱的机会!”她猛地指向李毅飞,“现在,机会就在你手里!李毅飞!你敢不敢接?!敢不敢送他们上路?!”她的眼神,像淬了剧毒的匕首,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刺向李毅飞。办公室里只剩下柏丁仪粗重的喘息声。李毅飞沉默了几秒,目光从柏丁仪疯狂的脸上,缓缓移到那个小小的黑色U盘上。他伸出手,动作缓慢而坚定,接过了那枚仿佛带着灼热温度的“炸弹”。“东西,我会如实上交。”李毅飞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至于结果…那不是我能控制的。”柏丁仪看着他接过U盘,脸上那疯狂扭曲的表情奇迹般地一点点平复下来,最后化作一个极其复杂、却又带着某种释然的微笑。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李毅飞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疯狂,没有了恨意,只剩下一种肯定——她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定会把这个天捅破!她优雅地站起身,掐灭了还剩半截的香烟,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襟,像来时一样,迈着从容的步子,向门口走去。高跟鞋的“哒哒”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办公室里,再次剩下李毅飞和庄稼官。两人如同刚从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狂跳。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柏丁仪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她那刻骨仇恨带来的血腥味。“这女人…太可怕了…”庄稼官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惊悸,“骨子里的那股狠劲…简直让人…毛骨悚然!”他感觉自己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在这个女人面前,像个笑话。李毅飞死死攥着手里那个还带着柏丁仪指尖温度的黑色U盘,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刺痛。他看向同样心神不定的庄稼官,声音低沉:“书记…她给的这东西…您看…?”庄稼官猛地回过神,看向那个小小的U盘,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忌惮和避之不及的恐惧,仿佛那是什么不祥之物。他连连摆手,像是要驱赶什么脏东西似的:“别!别给我看!你自己处理!连同之前那份…一起…送上去吧!”他几乎是逃跑似的从沙发上弹起来,脚步甚至有些踉跄地冲向门口,“我…我先走了!你…抓紧时间!”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外,留下“砰”的一声关门巨响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办公室里,彻底只剩下李毅飞一人在无声的凌乱。李毅飞怎么也想不到,县委书记直接不管了,让自己一个人管,这不有点太坑了吗!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李毅飞缓缓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身体陷进宽大的椅背里。他摊开手掌,那枚小小的黑色U盘静静地躺在掌心,在阳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一个来自“敌人”柏丁仪的U盘。一个可能装着能将省政法委副书记苗正、甚至更高层级人物拉下马的终极证据的U盘。这里面到底是什么?还有柏丁仪最后那个肯定的眼神,庄稼官避之不及的恐惧,还有上一个U盘里那些触目惊心的名字……都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 第 107 章 风云动 办公室的寂静被李毅飞打破,他拿起电话:“老常,歇得怎么样了?”“书记,精神头足着呢!”常雷的声音沉稳有力。“好,换辆不起眼的车,去旁边小路口待命,等我电话。”李毅飞指令清晰。挂了电话,李毅飞立刻行动。小心翼翼地将两个U盘里的核心证据——特别是标注着“老大(苗正)”和柏丁仪新给的那个——拷贝进自己那台加固加密的笔记本电脑。然后,他把电脑塞进一个半旧的黑色双肩包,两个U盘则分别藏进衣兜深处。收拾妥当,他再次拨通常雷:“老常,上来一趟,走楼梯,动静小点。”“咚咚”,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李毅飞迅速开门,常雷像一道影子闪身进来,眼神锐利地扫视一圈:“书记,我到了。”“嗯,”李毅飞把双肩包递过去,“把这个拿到你准备的车上,别让任何人看见你拿东西下去。”“明白!”常雷接过包,动作利索地挎在肩上,转身消失在门外,脚步轻得像猫。李毅飞看着表,等了两分钟,拨通了陈玉秀的手机:“小陈,到了吗?”“书记,刚到办公室,正准备给您整理文件呢。”陈玉秀的声音传来。“文件不急。我馋王家那口豆浆油条了,好久没吃。你开我的车出去一趟,帮我买一份回来,买好了直接放我桌上。我去韩县长那边有点事。”李毅飞语气自然得像布置日常工作。“好的书记,我这就去!”陈玉秀不疑有他。李毅飞走到窗边,撩开百叶窗一角。楼下,他那辆显眼的黑色公务车很快驶出政府大院,汇入了清晨的车流。他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又顺手抄起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其实只塞了几份无关紧要文件的牛皮纸档案袋,不慌不忙地走出办公室。“李书记早!”“书记早!”走廊里,上班的同事纷纷打招呼。“早。”李毅飞微笑着点头回应,步履从容,一手端杯,一手提袋,活脱脱一副去隔壁楼汇报工作的样子。他走出大楼,迎着初升的太阳,目标明确地朝着县政府大楼方向走去。一路上,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位年轻的纪委书记“正常上班”的身影。然而,在经过一片枝叶繁茂的冬青绿化带时,李毅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借着绿植的掩护,他瞬间偏离了主路,拐进了旁边一条不起眼、通往后勤区域的小道。动作快得只在眨眼之间。一分钟后,他已经站在一辆灰扑扑、沾满泥点的旧款捷达车旁。常雷从驾驶座探身打开后门,李毅飞迅速蜷身钻了进去,车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这车干净?”李毅飞身体陷进有些破旧的座椅,低声问。“书记放心,”常雷发动车子,引擎发出沉闷但平稳的轰鸣,“从城西老胡的二手车行弄来的,现金交易,没留任何尾巴。里里外外都查过,没猫腻。”“嗯,”李毅飞透过沾灰的车窗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去省城。老常,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尾巴’。”常雷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昨晚就感受到非同寻常的气氛,但此刻李毅飞亲口说出“省城”和“尾巴”,还是让他心头一凛。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大!“明白!书记您坐稳。”常雷沉声应道,眼神锐利如鹰。捷达车像一条滑溜的泥鳅,悄无声息地驶出小道,汇入政府大院旁边支路的车流。常雷没有立刻上主路,而是利用对县城道路的烂熟于心,开始兜起了圈子。穿小巷,钻胡同,在几个早市摊点附近短暂停留又离开,甚至故意在几个路口来回绕行。他死死盯着后视镜,观察着每一辆可疑的车辆。十分钟过去,常雷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书记,暂时干净。”“别大意,”李毅飞在后排闭目养神,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也别从多水县收费站上高速,绕开。咱们先去多港镇。”常雷心领神会:“换车?”“对。”李毅飞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这车还是不够保险。多港镇熟人多,目标太大,但现在是唯一的跳板。”他深知对手的能量和狡猾,再谨慎都不为过。车子向着多港镇方向平稳行驶。眼看再有10分钟就要进入镇区范围,李毅飞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滴滴滴——!”刺耳的铃声在安静的车厢内骤然炸响,把两人都惊得一震!李毅飞快如闪电般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瞳孔骤然收缩——楚江河!“停车!”李毅飞低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常雷反应极快,方向盘一打,捷达车“嘎吱”一声稳稳停在路边一个废弃的报刊亭旁。李毅飞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骤然加速的心跳,手指划过接听键,声音瞬间切换成恭敬、热情甚至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模式:“喂?楚书记!您好您好!实在抱歉,最近刚接手纪委这摊子,千头万绪,正想着梳理清楚就去市里当面向您汇报工作呢!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一定第一时间过去!”语气真诚得无懈可击。电话那头传来楚江河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死水:“毅飞啊,呵呵,后生可畏啊!这才几个月,就挑起了县纪委书记的重担,看来多水确实锻炼人。汇报的事情不急,工作要紧嘛。”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不过,我怎么听说,你们多水县最近几天…不太安稳啊?你作为纪委书记,主抓纪律的,给我说说,怎么回事?下面闹哄哄的,我这个市纪委书记,总得了解点情况吧?”听起来完全像是一位关心下属县区稳定大局的领导。老狐狸!李毅飞心里暗骂,嘴上却装傻充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啊?不安稳?没有的事啊楚书记!您这是听谁说的?我怎么没接到这方面的报告?多水县最近各项工作都在稳步推进,班子团结,社会和谐得很!是哪个同志乱传谣?我得好好查查!”演技瞬间拉满。“毅飞同志!”楚江河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上了一丝严厉,“你是县委常委,纪委书记!对县里发生的重要情况,怎么能一无所知?这是严重的失职!是对工作不负责任!是对人民群众不负责任!更是辜负了组织对你的信任和培养!”帽子一顶接一顶地扣了下来。“是是是!书记您批评得对!我深刻检讨!一定吸取教训!”李毅飞立刻“认怂”,态度无比诚恳,“您看这样行不行?我马上打电话核实一下具体情况,弄清楚后第一时间向您详细汇报?”“不必了!”楚江河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别的先不说!你们县公安局昨晚是怎么回事?搞突然袭击,查抄红红火火大酒店?搞得鸡飞狗跳!那是多水县招商引资的地标性企业!影响有多恶劣?!你们纪委是怎么监督的?怎么能让他们这么胡来?!”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冰冷,图穷匕见:“而且!我听说他们还把交通局局长王向兵同志和公安局副局长刘猛同志都带走了?谁给他们的权力?!他们想干什么?!造反吗?!李毅飞同志,这件事,你必须立刻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立刻!马上!”话筒里传来的压力如同实质,几乎要透过电波将人压垮。李毅飞握着手机的手心微微沁汗,但声音依旧保持着那份“恭敬”和“服从”:“楚书记您消消气!这事儿太不像话了!我完全不知情!我这就打电话问!如果情况属实,我绝对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他语气斩钉截铁,仿佛真要去兴师问罪。“哼!希望如此!”楚江河冷哼一声,不再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李毅飞缓缓放下手机,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第一个按捺不住跳出来的,竟然是这位市纪委书记楚江河!这印证了刘猛U盘里的名单!也说明,对手的触角已经感知到了危险,开始疯狂反扑!“开车!继续去多港镇!”李毅飞声音低沉,带着决绝。常雷二话不说,重新启动车子。李毅飞则迅速编辑了一条加密信息,简要说明了楚江河施压的情况,发给了县委书记庄稼官。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复。庄稼官此刻的压力,恐怕不比李毅飞小。捷达车终于驶入多港镇地界。眼看就要到达桥头小路,李毅飞拨通了多港镇党委书记王成贵的私人手机。“老领导!”电话接通,传来王成贵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您有什么指示?”“成贵,”李毅飞直呼其名,语气简洁有力,“立刻准备一辆最普通、最不起眼的车,加满油。你亲自开到镇东头老石桥旁边那条断头小路等我。就现在!快!”“是!书记!我马上去办!”王成贵听出李毅飞语气中的急迫和凝重,没有任何废话。五分钟后,那辆沾满泥点的旧捷达悄无声息地滑进桥头小路。一辆同样灰头土脸、挂着本地牌照的普通黑色大众桑塔纳已经停在那里。王成贵独自一人站在车旁,神色紧张地四处张望。李毅飞迅速下车,常雷紧随其后。“书记!”王成贵迎上来。“辛苦了,成贵。”李毅飞点点头,没时间寒暄,指着那辆捷达,“这车你开走,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放好。记住,”他盯着王成贵的眼睛,一字一顿,“今天你没见过我,这车也不是你给我的,是你司机小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明白吗?”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王成贵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的想象。他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书记放心!我懂!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车是小张开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好!”李毅飞用力拍了拍王成贵的肩膀,那一下,是信任,也是重托。随即,他和常雷迅速钻进了那辆桑塔纳。引擎启动,桑塔纳如同离弦之箭,迅速驶离了断头小路,汇入省道,绕着路向省城的方向疾驰而去。至于楚江河的“最后通牒”?李毅飞看了一眼后视镜中迅速变小的多港镇轮廓,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第 108 章 斗智斗勇 省道像一条灰色的巨蟒,在树影中向前蜿蜒。车窗外,模糊的树影和低矮的农房被桑塔纳疾驰的速度撕扯成流动的残影,带着一种亡命奔逃的仓皇。李毅飞坐在副驾,后背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夜未眠的双眼血丝已爬满眼白,但眼底却燃烧着冷硬的火焰。困倦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死死压制——那是孤注一掷的亢奋和刺骨冰寒的警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那棱角硌着他的皮肤,提醒着他这份东西的分量——是能炸翻整个安阴市官场的炸药。楚江河!这个名字像冰锥,反复刺戳着他的神经。那个老狐狸,等不到他“汇报”的电话,此刻必定已如坐针毡。他背后那张深不见底的网,此刻恐怕正疯狂地收紧。不能再晾着了,风险太大!李毅飞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有点昏暗的车厢里亮起,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他迅速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短暂的等待音,每一秒都像在滚油里煎熬。“楚书记,您好!”电话接通瞬间,李毅飞的声音已切换成带着疲惫歉意的平稳调子,听不出一丝裂痕,“实在抱歉让您久等。我刚详细问过,情况…有点意外。”他刻意放慢语速,带着为难,“是王向兵和刘猛同志…唉,昨天接待任务重,都喝高了,神志不清!现场影响太坏,出勤的同志只能先把人带走醒酒,控制局面。我现在正赶过去亲自处理,一有结果马上向您汇报!”电话那头陷入死寂。几秒钟的沉默,沉重得能听见电流嘶嘶声。李毅飞屏住呼吸,捏电话的手指关节发白。终于,楚江河的声音传来,像浸了冰水的石头,又硬又沉:“嗯。抓紧处理。毅飞同志,你是纪委书记,做事要有分寸。稳定,是第一位的。”那刻意强调的“纪委书记”和“稳定”,像淬毒的针扎进李毅飞紧绷的神经。“是是是,楚书记批评得对,我一定尽快妥善处理!”李毅飞连声应着,语气诚恳无比。挂断电话的瞬间,伪装的平静骤然碎裂!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楚江河太平静了!这绝不是询问,是警告,是确认!他们嗅到危险了!王向兵和刘猛被抓的消息,根本没能瞒住!楚江河这个电话,就是来探他的底,来打前站的!冷汗瞬间浸透李毅飞的后背。箭已在弦,弓已拉满!退?万丈深渊。进?刀山火海!“老常!”李毅飞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快!再快点!油门踩到底!”常雷瞥了一眼李毅飞铁青的脸,没有半句废话,脚下猛踩!老旧的桑塔纳发出沉闷咆哮,引擎转速瞬间飙升,车身猛地一沉,如离弦之箭撕裂稀薄晨雾!窗外的景物彻底模糊。李毅飞死死盯着后视镜,心脏在胸腔狂擂。他脑中飞速计算着:楚江河肯定起疑了,下一步必然是追查他的行踪!高速是必经之路,但也最容易被监控锁定、被拦截!必须出其不意!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现!“老常,咱们到隔壁市上高速然后咱们不要直接在省城高速口下,从临近的入口下高速,然后从省道入城!”李毅飞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老常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瞬间化为了然。他没有丝毫犹豫,方向盘微动,桑塔纳如游鱼般提前滑向右侧车道,精准地拐进了匝道,消失在主路滚滚车流之中。……安阴市纪委书记办公室。楚江河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刚才李毅飞那番“醉酒”说辞,在他耳中漏洞百出,滑腻得像条泥鳅。那平稳语调下极力掩盖的急促,那过分刻意的“亲自处理”,都透着焦灼。这绝不是治安问题!楚江河的心脏被冰冷的毒蛇缠紧。“叮铃铃——!”红色保密电话骤然尖叫。楚江河一把抓起听筒。“楚书记,李毅飞…没来局里!纪委门口、他家附近,守了一个多小时,鬼影都没见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慌乱。楚江河的心猛地沉入冰窟!最后一丝侥幸被碾碎。“人呢?那刘猛和王向兵呢?!”“楚…楚书记,”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所有能打听的地方都翻遍了!没有!人间蒸发!一点消息都没有!”“废物!”楚江河积压的怒火和恐慌火山般爆发,对着话筒厉声咆哮,额角青筋暴起,“一群饭桶!连个大活人都盯不住!我要你们有什么用?!”他“啪”地一声狠狠摔下电话,沉重的闷响在空旷办公室回荡。他撑着桌沿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李毅飞!所有人小看你了!抓人、封锁、金蝉脱壳…快、准、狠!他不是去处理,他是在逃!省城!他是冲省里去的!楚江河猛地打了个寒颤,冰冷的恐惧攫住全身血液。他手指颤抖地拨通市公安局副局长邢明的电话。“邢明!立刻!给我查李毅飞!查他今天凌晨到现在所有的行踪轨迹!他的车!动用一切手段!现在!立刻!”楚江河的声音像被拉紧到极限的钢丝。“楚书记,这…”邢明的声音带着官场特有的推诿,“李书记毕竟是领导,行踪**…程序上…”“邢明!”楚江河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疯狂,“你个蠢货!死到临头还在想程序?!刘猛和王向兵栽了!栽在李毅飞手里了!他们嘴里的东西能炸死所有人!李毅飞跑了!他要往省里冲!等他冲进去,你我都得完蛋!吃枪子儿!你想等死吗?!”“轰!”邢明如坠冰窟,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明…明白!楚书记!马上查!亲自盯着!”他几乎是吼着下令:“技侦!高速监控!给我挖!挖地三尺也要把李毅飞挖出来!快!”电话挂断,楚江河急促喘息。不行,光靠邢明不行!他需要盟友!他再次抓起手机,拨通市委组织部长杨梅的号码。“喂?楚大书记?这么早想我了?”杨梅慵懒甜腻的声音传来。“杨梅!收声!”楚江河粗暴打断,声音嘶哑沉重,“天塌了!刘猛和王向兵折了!李毅飞带着要命的东西跑了!很大可能是去省里了!”电话那头的甜腻笑声戛然而止。死寂三秒后,杨梅的声音干涩紧绷:“老楚…消息…确切?”“千真万确!”楚江河语速快如机枪,“邢明那头猪在查行踪,但我怕来不及!必须在他到之前前,把他摁死!不惜一切代价!”“……明白了。”杨梅的声音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冰冷,“我协调给邢明加压。你盯紧他,动作快!记住,要活的!拿到东西!否则,一起死!”“知道!”楚江河狠狠挂断,跌坐在座椅里。……市公安局指挥中心。大屏幕上高速监控画面快速切换。邢明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屏幕。“报告邢局!发现可疑车辆!灰色桑塔纳,车牌XXXX!正沿高速由南向北行驶,已过临江口服务区约15公里!时速…140!”技术员急促汇报。“好!”邢明眼中凶光一闪,“锁定它!通知高速交警,前方服务区设卡!准备拦截!另外,立刻给我准备最快的车!我要亲自带人跟上去!快!”几辆性能强劲的越野车呼啸着冲出市局大院,邢明坐在头车里,脸色阴沉。他拿起对讲机:“各小组注意!目标灰色桑塔纳,车牌XXXX!务必在进入省城前截停!行动要快!要干净!必要时…可以制造点‘意外’!明白吗?”对讲机里传来几声冰冷的“明白”。同时,邢明拨通了一个省城的关系:“老吴,帮我个忙,盯紧省纪委和省府大院附近所有路口,特别是省纪委门口!发现一辆灰色桑塔纳,车牌XXXX,立刻扣下人!动静小点!人,我要活的!他身上的东西,必须拿到!事成之后,重谢!”电话那头传来肯定的答复。邢明稍稍松了口气,眼神阴鸷地盯着前方高速路。李毅飞,我看你往哪跑!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高速监控上,那辆灰色的桑塔纳在接近他们布防的服务区前的一个监控点后,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下一个监控画面中!“怎么回事?!”邢明对着对讲机怒吼,“人呢?不是设了卡点吗?看到车没有?!”“报告邢局!红庄服务区这边卡点已就位!没…没看到目标车辆通过!”对讲机里的声音充满困惑。“放屁!它还能飞了不成?给我查!查所有岔路!查服务区出口!”邢明的心开始往下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技术员满头大汗地操作着:“邢局…查…查到了!目标车辆在…在临江口服务区下了高速!最后监控显示它从服务区出口驶入了…省道!”“什么?!”邢明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临江口?他妈的!他提前一个口子下了高速?!走省道?!”巨大的挫败感和被耍弄的愤怒让他几乎失去理智。“废物!一群废物!监控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早报告?!”“邢局…临江口服务区出口监控…好像…好像临时故障了…”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故障?!放你妈的狗屁!”邢明气得浑身发抖。他立刻意识到,这绝不是巧合!李毅飞预判了他的预判!这个年轻的纪委书记,心思缜密得可怕!他故意在临江口这个相对不起眼的服务区提前下高速,避开了所有预设的拦截点!更可怕的是,他可能利用了某种关系或技术,短暂干扰了出口监控!“掉头!快!掉头去临江口!”邢明嘶吼着,但随即又颓然放弃。省道四通八达,岔路无数,现在去追,无异于大海捞针!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猛地抓起手机,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和愤怒而扭曲变形:“老吴!目标没走高速!他从临江口下了高速,走省道往省城方向去了!车牌XXXX,灰色桑塔纳!你的人,给我死死盯住省纪委和省府周边所有路口!特别是省纪委大门!发现目标,不惜一切代价,立刻给我拿下!立刻!听到没有!不惜一切代价!”……省道。老旧的桑塔纳在乡间道路上平稳行驶,速度不快,反而显得从容。车内气氛与之前的亡命奔逃截然不同。“李书记,高!实在是高!”老常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由衷的佩服,“提前下高速,走省道,绕开所有可能被盯上的点。他们,现在怕是在高速上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呢!”李毅飞看着窗外逐渐清晰的田野和村落,脸上却没有多少轻松。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疲惫后的沙哑:“只是暂时甩开了追兵。他们不是傻子,发现我消失,一定会动用省城的关系,在终点站等着我们。真正的硬仗,在省纪委门口。”李毅飞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他看向老常:“老常,换条路。不走最近的主路了,绕一下,从‘青石桥’那边进老城区,穿小街巷过去。”他要最大程度地避开可能的眼线,打对方一个时间差和信息差。桑塔纳如同一条灵活的泥鳅,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乡间小道,消失在省道干线之外。省城,省政府大院斜对面,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旁。几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如同蛰伏的野兽,静静地停在树荫下。邢明坐在其中一辆车的副驾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眼神焦躁地盯着省政府和省纪委大院的方向。他旁边坐着的,正是他打电话求助的“老吴”——省城某区分局治安大队的副队长吴天彪。“邢局,放心,都安排好了。”吴天彪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江湖气,“省纪委大门正对面那家便利店,我们的人扮成店员。侧边巷口停的快递车,也是我们的人。还有几个兄弟扮成路人,在附近晃悠。只要那辆灰色桑塔纳出现,绝对跑不了!第一时间就能控制住!”邢明没有回应,只是死死地盯着省纪委那庄严的灰色大楼和门口持枪肃立的武警哨兵。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李毅飞的车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讯。他内心的恐慌和暴戾如同野草般疯长。难道…又让他溜了? 第 109 章 老师救命啊 李毅飞知道他们的行踪瞒不了多久,这辆车已被目标锁定。老常,咱们不要去省纪委了,目标太大了,去省政府那边,车不要直接开过去,到附近商场地下停车场。李毅飞冷静的安排道。“明白!”老常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紧,指节泛白,脚下油门却没犹豫,猛地一打方向。黑色的桑塔纳发出沉闷的低吼,车身灵活地甩离了原本直指省纪委大院的路线。车内,李毅飞靠在副驾驶座上,微微阖着眼。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光影,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色块。他看起来疲惫至极,仿佛所有的精力都在刚才那番料敌于先的安排中抽干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子。只有偶尔微微掀开的眼皮缝隙里,泄露出一点锐利寒光,如同暗夜中蛰伏的猛兽,在阴影里无声地巡视着危机四伏的领地。与此同时,多水县那间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办公室里,气氛也异常凝重。县委书记庄稼官感觉自己像个坐在火山口烤红薯的。桌上的电话就没消停过,各路“关切”纷至沓来,目标都指向“刘猛和王向兵去哪了?”以及“李毅飞同志人呢?”。庄稼官端着保温杯,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带着点憨厚和困惑的笑容,对着电话那头翻来覆去就是那三板斧:“哎呀,具体情况还在了解…”“李书记?他好像去市里汇报紧急工作了?”“刘猛同志和向兵同志?他们…嗯…在公安局那边有点程序上的事需要配合,对,配合调查!”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层窗户纸,顶多再糊弄半小时。这么大的事,捂是捂不住的,关键在于怎么把“情况”合理地汇报上去,还得把自己摘干净。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市委书记黄世杰的专线。3秒之后,电话接通。一个低沉、带着无形威压的声音传来:“喂。”庄稼官腰板下意识挺直了些,语气恭敬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世杰书记,您好!我是多水小庄,庄稼官。有重要的事情向您汇报!”“说。”黄世杰的声音像淬了冰,一个字就砸得庄稼官心肝一颤。“书记,”庄稼官语速加快,力求清晰,“最近我县接到举报,县公安局副局长刘猛,交通局局长王向兵存在违纪行为!县纪委对两位当事人问询,发现重大贪腐问题,涉及人员广,范围大,不是我们可以处理的!经紧急研究决定,由县纪委书记李毅飞同志,直接交到省里!”庄稼官说完,屏住呼吸,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内心震颤不已。“庄稼官!”黄世杰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着雷霆般的怒火,“为什么不先汇报?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纪律有没有组织?!”“黄书记!”庄稼官连忙解释,语气带着惶恐和无奈,“这个里面涉及的人员有点特殊,时间太紧,这已经不是咱们能够处理的了!”他着重强调了“特殊”和“处理不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作为一市的书记,黄世杰怎么能听不出来庄稼官话里的弦外之音?省里还没打来电话,说明还有最后一点准备时间!他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更显深沉:“嘉官同志,给我细说一下。”庄稼官心一横,压低声音,像在传递一个惊天秘密:“书记,经审讯,刘猛和王向兵对自己的违法乱纪行为供认不讳!王向兵贪污受贿2000多万!刘猛充当卫氏集团的白手套,组织黑社会无恶不作!据刘猛交待,这里面还有‘苗’的影子!”他特意加重了“苗”这个字。“同时市里面纪委书记楚江河和组织部长杨梅都有涉及!所以我们不敢怠慢,只能这么安排!报告书记,那份东西…我们没敢接着往下看,看到那个人的名字就关掉了!”电话那头,清晰地传来黄世杰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苗”!这尼玛幸亏没送来,要不然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就是个烫手山芋,不,是炸弹!黄世杰强自镇定:“你们…没有看?”“绝对没有!”庄稼官赌咒发誓,“我们看到那个名字就关掉了,没敢接着往下看!”“你们做的不错,我知道了。”黄世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迅速挂断了电话。庄稼官握着忙音的电话,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整个人瘫在宽大的皮椅里,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这一关,总算糊弄过去了。剩下的惊涛骇浪,就看省城那边李毅飞的造化了。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李毅飞和老常的形象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几分钟前还穿着规整衬衫、夹克,一脸严肃的县纪委书记和退伍老兵,此刻摇身一变,成了两个再普通不过的“游客”。李毅飞套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深蓝色运动外套,拉链随意地拉到胸口,里面是普通的毛织衣。老常则是一身耐脏的深灰色运动服。两人头上都扣着新买的带帽檐的棉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小半张脸。李毅飞背上还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有点旧的黑色双肩背包,像是装了不少旅途所需。“老板,再来两串鱿鱼,多放点辣子!”李毅飞站在一个飘着孜然香气的流动小吃摊前,声音刻意拔高了些,带着点外地游客初来乍到的兴奋劲儿。他手里已经拿着几串烤肉,吃得嘴唇油光发亮,还沾了点酱料,另一只手还捏着一袋豆浆。老常站在他旁边,手里也拿着吃的,他吃东西的样子就实在多了,一口下去能咬掉小半串,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两人一边吃,一边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门口溜达着,脚下磨磨蹭蹭,眼睛却像雷达似的,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行人、每一辆驶过或停靠的车辆。目光锐利,如同鹰隼在搜寻地面微小的动静。省政府那栋庄严的大楼就在不远处的街对面,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上面的徽章熠熠生辉,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安全感。李毅飞的目光在那大楼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心头紧绷的那根弦似乎也稍稍松弛了一分。“走,往那边溜溜。”李毅飞咽下嘴里的肉,声音压得很低,朝老常使了个眼色,用下巴点了点省政府大院的方向。两人便像寻常散步消食的旅客一样,啃着烤串,啜着豆浆,慢悠悠地踱了过去。越靠近那扇森严的大门,周围那种无形的压力仿佛就越重。大楼警卫岗亭里的武警战士身姿笔挺,目光如炬,无声地宣示着此地的不同寻常。就在距离大门还有几十米的时候,李毅飞咀嚼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他眼角的余光发现了几处异常:斜对面街角,一辆黑色无牌的帕萨特熄火停在非停车位上,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但那种静止的、蓄势待发的姿态透着不祥;旁边报刊亭前,一个穿着普通夹克的男人似乎在看报,但报纸很久没翻动,他的视线焦点显然不在纸面上;更远处人行道上的长椅,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低头摆弄着手机,手指却半天没有动一下……这些人的存在本身并不起眼,但那种刻意的“静止”和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观察”姿态,在李毅飞和老常眼中,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醒目。李毅飞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咳嗽,像是被辣椒呛到了,同时脚下方向极其自然地一拐,没有半点停顿,继续向前溜达,仿佛只是临时改了游玩路线。老常心领神会,连咀嚼的速度都没变,身体却已不着痕迹地跟上,与李毅飞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像两个吃饱了没事干瞎逛的闲人。两人就这么看似随意地向前走着,直到彻底绕过了那些人的视线范围,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支路。李毅飞这才停下脚步,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暂时安全,然后伸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精准地找到一个号码。那个号码的备注既不是职位名称,也不是全名,只有一个异常简单的称呼:【江省老师】。“嘟…嘟…嘟…”听筒里单调的等待音每响一声,都像敲在李毅飞绷紧的神经上。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三十秒的等待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就在李毅飞感觉心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喂?”一个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感的声音传了过来,“毅飞?你小子这个点儿打过来,有什么事?”电话那头正是江南省省长冷明沐,他显然对这个得意门生的来电有些意外。这熟悉的声音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李毅飞一路强撑的冷静外壳。什么纪委书记的威仪,什么料敌于先的沉着,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几乎是本能地、用一种带着巨大委屈和急切依赖的腔调,脱口喊了出来:“老师!救命啊!”这声音又响又脆,带着点走投无路的可怜巴巴,像极了在外面受了欺负、转头就找家长告状的小学生。站在一旁的老常正拿着纸巾擦嘴,闻声猛地一哆嗦,手里的豆浆差点没捏住,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手背上。他霍然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下巴壳子都快掉到胸前了,活像白日里见了鬼。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缩着脖子、对着电话喊救命的“小可怜”,再想想一路上那个眼神冰冷、决策果决、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活阎王……这反差实在太大,太惊悚!老常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乱:这……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刚才那杀气腾腾、算无遗策的家伙,是眼前这个……这个在跟老师撒娇告状的李毅飞?巨大的认知冲击让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兵彻底懵了,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电话那头,冷明沐显然也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救命”给砸懵了。短暂的沉默后,听筒里传来省长明显拔高、带着哭笑不得和浓浓疑惑的声音:“嗯?!你……你说什么?救命?臭小子,大中午的你跟我演哪一出?被狗撵了还是让人给煮了?好好说话!”那语气,三分是训斥,七分是师长对顽劣晚辈的无奈和关切。“嘿嘿,老师,您可不知道,”李毅飞像是没听出那点训斥,反而像是找到了靠山,语气里居然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轻松?李毅飞语速飞快,又带着点告状的急切,“有人一路堵我!我本来是要去省纪委找钟鸣书记汇报要紧事的,结果半道上就被盯上了,好不容易才甩开!没办法,只能临时改道来省政府找您这尊大佛求罩了!结果您猜怎么着?”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卖关子,又像是在平复情绪:“刚才我就在您那省政府大院门口溜达,想找个安全的地儿再联系您。好家伙!我一看,好嘛!政府大楼周围,明里暗里,晃悠着好些个眼神不对付的人!有车停着不走人的,有站那儿半天不挪窝假装看报的!那架势,就等着我自投罗网呢!老师,我这不是实在没辙了,才给您打这电话嘛!”电话那头,冷明沐原本靠在宽大办公椅背上的身体,在听到“省政府大院门口”、“明里暗里有人盯着”这几个关键词时,猛地坐直了!如同一柄沉寂的古剑骤然出鞘半寸,一股无形的的威严瞬间透过听筒弥漫开来。“你找钟鸣书记?什么事?”冷明沐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严肃、凝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刚才那点哭笑不得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作为一省之长,他太清楚自己这位学生的心性和能力,能让李毅飞如此狼狈、甚至不惜直接向他这个老师喊救命的事情,绝不可能是什么小事!更严重的是,对方竟然嚣张到把眼线布控到了省政府门口!这已经不仅仅是针对李毅飞个人,这是对他冷明沐权威的**裸挑战,是对江省最高行政中枢的严重威胁!李毅飞感受到电话那头骤然变化的气场,立刻收起了那点刻意的“告状”语气,声音也变得无比肃然,字字清晰:“老师,多水县原县委书记被双规的案子,您是知道的。我接手纪委工作后,顺着线深挖下去……结果,挖出了一条大得吓人的鱼!牵扯太广,水太深了!县里、市里,根本没人能接得住这个盘子!一个不小心,就得翻船!所以,我必须亲自把东西送到省里,交到钟书记手上!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快,这么狠,从多水一路咬到省城,现在连省政府门口都敢布控!”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老师,我身上背着的,是能炸翻一片天的东西!现在……只能靠您了!”“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显然是冷明沐盛怒之下,一掌重重拍在了他那张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桌上的笔筒、文件架都跟着跳了一跳。紧接着,便是冷明沐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吼,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森然寒意:“好!好得很!”“敢把爪子伸到省政府门口撒野!我看他们是活腻歪了!翻了天了!”冷明沐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令人胆寒的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势。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即使隔着电话线,也震得李毅飞耳膜嗡嗡作响,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旁边竖着耳朵听的老常更是浑身一激灵,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省长的怒火已经透过电波烧到了眼前。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站得笔直,连呼吸都屏住了。“毅飞!”冷明沐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绝对力量,“告诉我你们现在具体的位置!我立刻让小陈开车去接你们!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动手!”“是!老师!”李毅飞精神一振,立刻报出了他们藏身的这条支路的具体路牌号和旁边一个显眼的便利店名称。“待在原地!一步都不要动!”冷明沐的声音不容置疑,“给我等着!小陈马上就到!”“小陈!马上!开我的三号专车!去接人!位置我发你手机上了。接到人后,直接走特殊通道进我办公室!路上无论遇到任何可疑阻拦,允许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出了任何问题,我冷明沐担着!”“是!领导!保证完成任务!”电话那头传来陈勇秘书斩钉截铁的回应,随即是急促跑开的脚步声和开门关门声。“嘟…嘟…嘟…”冷明沐那边已经放下了这边的电话,开始亲自部署更具体的指令。李毅飞这才缓缓将手机从耳边移开,按下了结束通话的按钮。电话挂断的瞬间,李毅飞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直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松,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浊气。这口气仿佛憋了整整一路,此刻终于敢吐出来了。他后背的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涌出,瞬间浸湿了里面那件新买的衬衣,冰凉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轻微的颤抖。但他脸上紧绷的线条却彻底松弛下来,一直笼罩在眉宇间的凝重和紧张,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他靠着路边的行道树,慢慢滑坐到马路牙子上,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大口地喘着气。 第 110 章 见谢长林 常雷的眼神,跟焊在了李毅飞脸上似的,拔都拔不下来。脸上那几块肌肉,不受控地一抽一抽,表情跟走马灯似的轮换:震惊、茫然、敬畏……最后彻底焊死在一个“老子当兵二十年,白米饭都喂了狗,也没见过这号场面”的魔幻表情包上。“领…领导?”常雷嗓子眼干得冒烟,声音像是砂纸蹭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磨得人心慌,“刚…刚才电话那头…是…是冷省长?”他得赶紧抓住根救命稻草,把自己从“省部级大佬在电话里咆哮护犊子”这惊天幻听里拽出来!那个吼着“谁敢动我学生”、“允许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的凶悍声音,跟他每晚七点半在江省新闻里看到的那个沉稳威严、仿佛自带背景音乐的封疆大吏,完全是两个次元的生物!反差大得能闪断人腰!李毅飞抬起头,瞅着老常那副“世界观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八百遍、下巴壳子离家出走直奔鞋面”的傻样儿,嘴角极其艰难地往上扯了扯。那笑,比哭还难看,还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恶趣味。“嗯,”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沙哑得像个破风箱,但透着一股子“总算踏实了”的平静,“是我老师。”“嗡——!”老常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整支加强连的闪光弹,瞬间被炸得一片白茫茫。嘴巴不受控制地张成了个完美的O型,别说鹅蛋,塞个保龄球进去都绰绰有余。他茫然地扭过脖子,望向省政府大院的方向——除了川流不息的车屁股,啥也瞅不见。可那几个关键词——“省长”、“老师”、“专车”、“一切必要措施”——在他那被震得稀碎的脑浆子里疯狂打转、碰撞,噼里啪啦炸出漫天烟花。一个念头如同魔音灌耳,在他那点可怜的想象力里无限循环、加粗、高亮、置顶、特效拉满:卧了个大槽!老子好像…抱上了一条比定海神针还粗、还硬的纯金大腿?!关键是,这大腿的主人,貌似还自带“我家孩子只能我欺负,外人碰一下剁手”的究极护短属性?他再扭回头,看看眼前这位毫无形象、摊在马路牙子上喘得跟破风箱似的年轻领导,实在无法把这形象和刚才在电话里那个熟练运用“老师救命”撒娇**、的实权人物重叠起来。这撕裂感,太他娘的魔幻了!老常感觉自己的CPU(如果他那颗老兵脑袋算CPU的话)彻底烧糊了,滋滋冒烟,直冲云霄。李毅飞这会儿可没空给这位世界观崩塌的老兵做心理按摩。眼皮子一耷拉,整个人直接靠在了身后那棵粗糙硌人的行道树上,闭目养神。那根绷了不知道多久、快勒断了的弦儿“嘣”地一声松了,排山倒海的疲惫感像万吨泥石流,“轰隆”一下就把他给活埋了。可他那耳朵还跟雷达似的支棱着,敏锐地捕捉着街面上每一丝由远及近的引擎声。老师的人…该到了吧?时间在这死寂般的等待里,爬得比裹了十层浆糊的老蜗牛还慢。这条小路车流量小的很,半天才过一辆车。每次引擎声一响,闭着眼的两人瞬间肌肉绷紧,跟通了电似的,直到确认不是那辆“救命稻草”,才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塌地瘫回去。这反复的“过山车”,能把人折腾疯。估摸着熬了有十分钟?或者更久?就在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一阵与众不同的声音由远及近。那不是普通小轿车的尖细嘶鸣,也不是大货车的笨重喘息,而是一种带着庄严和低调的大佬座驾。李毅飞猛地睁眼!身体像装了强力弹簧,“噌”地从地上弹起,眼神瞬间恢复鹰隼般的锐利,疲惫一扫而空。旁边的常雷也条件反射般“唰”地绷直了腰板,站得比标枪还直!右手下意识地往腰侧一按——摸了个空!才猛地想起,枪,早八百年就上交了。可这刻进骨子里的摸枪动作,成了老兵的本能。一辆通体漆黑、线条刚硬、体型中等得公务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们面前,稳稳停住。车窗是那种深邃的墨色,外面的人想瞅见里面?门儿都没有!车身光溜溜的,一个张扬的lOgO都找不着,但那厚重的质感和无声散发的气场,比任何标志都更响亮地宣告着:闲杂人等速速退散!副驾驶的车窗无声降下,露出一张年轻却棱角分明的脸。眼神锐利如鹰隼,目光飞快地扫过李毅飞和常雷,在李毅飞脸上多停留了半秒确认无误,随即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感:“李书记?常雷同志?请上车。领导在等你们。”他的目光在确认身份的同时,已经像探照灯一样,不动声色地将周围环境扫了一遍——对面商铺二楼虚掩的窗户、远处路口停着的几辆看似普通却透着点“监视味儿”的轿车、人行道上零星几个行人的步态……每一个细节都没逃过他那双训练有素的眼睛。当视线扫过街角那辆蒙着厚厚灰尘、破旧不堪的银色面包车时,他的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凝滞了零点一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职业状态。李毅飞二话不说,一把拉开那扇厚重得的车门,动作利落得像演练过千百遍,直接钻进了后排。常雷紧跟着,屁股刚沾到那柔软宽大的真皮座椅,身体就不自觉地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比当年新兵连第一次接受大首长检阅时还标准十倍!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砰!砰!”两声沉闷得如同装甲闭合的关门声响起,瞬间将外界的喧嚣和潜在的危险隔绝开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绝对安全的世界。只听引擎发出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嗡鸣,这辆黑色的轿车便平稳地汇入主干道的车流,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未出现过。“咚咚咚。”陈勇的指关节轻轻叩响了省长办公室那扇厚重的红木门,声音不大,却清晰得恰到好处。“进。”里面传来冷明沐那标志性的沉稳声音。陈勇推门而入,片刻后侧身出来,对等候在外的李毅飞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道:“李书记,省长请您进去。”至于常雷,他一个眼神示意,便有机灵的秘书处工作人员快步上前,非常客气地将这位还沉浸在“抱大腿”恍惚中的老兵引到了隔壁舒适的休息室等候。李毅飞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整了整身上那件临时买来不太合身的运动外套(跟这庄严肃穆的环境格格不入),迈步走进了这间象征着江南省最高行政权力的办公室。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权力和责任的味道。“省长,李毅飞前来报到。”他站定,声音清晰平稳,努力找回平日里那个沉稳干练的县纪委书记的姿态。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冷明沐正埋首在一份文件上快速批阅。闻言,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扫过李毅飞略显疲惫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身板,然后在他那身有点“惨不忍睹”的装扮上停留了一瞬。冷明沐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飞快掠过,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封疆大吏表情。“毅飞同志,坐。”冷明沐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语气带着工作场合特有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具体什么情况?事情怎么会发展到需要你如此…嗯…‘低调出行’的地步?”他刻意在“低调出行”四个字上加了点分量,目光炯炯。陈勇像影子一样适时出现,端上两杯温水,轻轻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又如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那扇厚重的门。“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落下。就在这一瞬间,办公室里那层紧绷的、纯粹官方的气氛仿佛被戳破了一个口子,悄然泄去。李毅飞一直强撑着的那口精气神儿,终于彻底泄了。肩膀微微垮塌下来,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疲惫地陷进那宽大柔软的沙发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看着办公桌后的冷明沐,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劫后余生的松弛,以及只有在面对真正信任的师长时才会流露的真实和依赖。“老师,”他换回了这个更亲近、也更放松的称呼,声音也低沉下来,带着点沙哑,“情况…比我们之前预估的最坏局面,还要严重十倍不止。”他拉开那个鼓鼓囊囊、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背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笔记本电脑,同时又拿出两个不起眼的黑色U盘,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郑重地放在冷明沐的红木办公桌上。“您知道的,”李毅飞的声音带着一种孤军深入后的沉重,“当初上面让我下来挂职锻炼,明面上是积累基层经验,暗线任务就是摸清‘卫氏李’这伙人的根底。把这张盘踞地方多年的毒网连根拔起。这些日子,我在多水县,一边抓经济搞民生,一边顺着蛛丝马迹往下深挖,不敢有丝毫懈怠,如履薄冰。李毅飞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锐利,“现在,链条基本清晰,关键证据链已经形成。所有涉案人员的名单、详细供述、关键交易记录、庞大的资金流向网络,最核心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他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桌上的电脑和U盘。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李毅飞拿起其中一个U盘,插进冷明沐办公桌上那台连接着高等级保密电脑的接口:“我怕路上U盘有闪失,特意在电脑里做了双重加密备份,内容完全一致。您看。”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李毅飞熟练地输入几层密码,点开层层加密的文件夹。瞬间,密密麻麻的文件列表像瀑布一样铺满了整个屏幕。他刚移动鼠标,准备点开一个标注着“核心人员关系及涉案金额总览”的显眼文档时——冷明沐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却骤然锁定了文件列表最下方角落里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文件夹!那个文件夹的名称,简洁到诡异,只有一个字——【苗】。李毅飞他们只知道这个苗在省里面的地位较高,却不知道他后面牵扯之广。所以冷明沐的瞳孔在看清那个字的瞬间,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冰锥狠狠扎进了心脏!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嗖”地一下直冲天灵盖!他放在桌面上的右手食指,不受控制地开始急促地敲击着光洁冰凉的红木桌面。笃!笃!笃!笃!那声音不大,却在突然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风雨欲来的压抑!“等等!”冷明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猛地抬手制止了李毅飞下一步的操作!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异常凝重,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屏幕,死死钉在那个【苗】字文件夹上,大脑如同超级计算机般在零点几秒内进行了急速的权衡和判断!笃!笃!笃!笃笃!手指敲击的节奏更快,更急!仅仅过了不到十秒钟,那密集的敲击声戛然而止!冷明沐猛地探身,一把抓起了办公桌上那部红色保密电话!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果断和力量,甚至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迅速拨通了一个极其简短、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的内线号码。电话几乎是秒通。“常林书记,”冷明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异常沉稳,却蕴含着千钧的分量和十万火急的紧迫感。“您现在方便吗?有极其紧急重大的情况,需要立刻向您汇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钉,砸在地上!电话那头,省委书记谢长林显然被冷明沐这罕见的“立刻汇报”的措辞和语气惊了一下。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沉默后,一个同样沉稳带着凝重的声音传来:“明沐同志?…好!你现在就过来!”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冷明沐放下电话,目光扫向李毅飞:“带上所有东西,跟我走!”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这让李毅飞的心也不由的提了起来。是自己哪方面疏忽了还是遗漏了,这一切只能等到去那位大佬那边才能得到答案。 第 111 章 去京城 冷明沐步履如风,几乎一步跨过两级台阶,李毅飞紧随其后,在寂静的走廊里,两人的脚步声异常清晰,像鼓点敲在紧绷的空气上。谢长林办公室门口,首席秘书周欢站得笔直如松,看见冷明沐,微微颔首:“省长,书记在等您,请跟我来。”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瞬间扫过冷明沐身后的李毅飞,那审视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张年轻得过分的陌生面孔,什么来头?能让冷省长亲自带着,还如此行色匆匆?冷明沐脚步未停,径直往里走,语气不容置疑:“毅飞同志跟我一起,我会和书记说明。”周欢没有多言,只是利落地侧身让开,动作流畅地引着两人向内。他这个级别的秘书,深知分寸,该闭嘴时绝不开口。只是在引路时,眼角的余光又在李毅飞那张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上停留了半秒。办公室内,一股沉稳凝重的气息弥漫开来。谢长林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眉头微锁,显然已等候多时。周欢迅速而无声地为冷明沐和李毅飞各倒了一杯温水。李毅飞连忙起身,双手接过水杯,低声道:“谢谢周主任。”态度恭敬,却不显丝毫怯懦。周欢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算是回应。这小子,有点意思。能被冷省长亲自带入核心,还让书记等候,绝非等闲。“书记,”冷明沐没有落座,开门见山,“这位是李毅飞同志,当初在多水县处理那场风波时,临危受命担任纪委书记的年轻干部。”“哦?”谢长林的目光落在李毅飞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审视,但确实有几分印象,“多水那次…动静不小。主要领导几乎一锅端,省里紧急派人下去救火。你就是那时候被推上关键岗位的?”那次人事地震的余波,他记忆犹新。“是,书记。”李毅飞简洁回应。“明沐同志,电话里说的紧急重大情况,到底是什么事?”谢长林的目光转向冷明沐,语气沉凝。能让冷明沐用“必须立刻当面汇报”措辞的,绝非小事。冷明沐侧身,示意了一下李毅飞:“书记,让毅飞同志给您汇报吧。事情是他从多水县带回来的,由他亲口说,比我转述更准确,也更直接。”唰!两道极具分量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毅飞身上。谢长林是纯粹的审视和凝重,冷明沐则带着一丝鼓励和“看你的了”的意味。李毅飞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省委书记和省长的双重注视,压力如同实质!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快速起身,腰板挺得笔直,声音清晰,语速因紧迫感而加快:“报告书记、省长!事情是这样的。在卫氏李、钱卫明等人落马后,我和庄嘉官书记、韩国豪县长、王卫国同志接任了多水县相关职务。”“我们几人在工作中很快发现,清源的问题,绝非仅限于落马的几个头目,而是…系统性、塌方式的存在!几乎渗透到了各个关键部门!”李毅飞的声音带着沉重。“为了扭转局面,我们决定先从要害部门着手!先后对县公安局、县纪委内部进行了…彻底的清理整顿。”他斟酌着用词。“就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锁定了县交通局局长王向兵、县公安局副局长刘猛存在严重的违纪违法问题!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进行了周密部署,成功将两人控制并进行突审。”“王向兵交代,贪污受贿金额巨大!更关键的是,他供述,曾有人明确指示他,要主动向‘市里派下来的组织部长’靠拢!”李毅飞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紧接着,我们审讯刘猛时,就此事进行了重点突破。刘猛交代,这个指示,正是市委某位重要领导同志的秘书亲自安排的!并且,刘猛还交出了部分证据,直接指向了市纪委书记楚江河、市委组织部长杨梅,以及…市公安局副局长邢明!”“就在我和庄嘉官书记紧急商讨下一步行动时,”李毅飞的语速更快了,“我们县委组织部长柏丁仪同志突然打来电话,说有极其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我们!她提供了一份关于楚江河、杨梅等人更详实的证据材料!我和嘉官书记…当时没敢细看里面的具体内容!”“事态至此,我们认为必须立即向上级汇报!经商议,由庄嘉官书记向市委书记黄世杰同志汇报,而我则负责携带所有核心证据,直接向省纪委钟鸣书记汇报!”李毅飞的脸色变得严峻:“然而,对方非常警觉!就在我出发前,楚江河书记亲自打电话给我,旁敲侧击地询问刘猛和王向兵的案子进展!我意识到情况不妙,只能设法应对。果然,在前往省纪委的路上,我们就被不明身份的车辆跟踪、拦截!情况危急,我临时改变计划,没有去省纪委,而是直接绕道,直奔省政府来找冷省长!”“……”李毅飞话音落下,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谢长林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他缓缓放下杯子,目光如同实质般投向冷明沐。冷明沐也正看着他,两人眼神交汇,无声地交换着巨大的震惊和凝重——牵扯到市委核心层!而且对方的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狠辣!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李毅飞适时地将那个沉甸甸的背包放在茶几上,拿出笔记本电脑和两个黑色U盘,小心翼翼地推过去。谢长林沉默了几秒,眼中寒光一闪,直接抓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一个号码:“钟鸣同志吗?…对,是我。你现在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不到二十分钟,省纪委书记钟鸣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一进门,看见沙发上的冷明沐和李毅飞,他明显愣了一下,尤其是看到李毅飞这个年轻的县纪委书记出现在这里,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询问。“钟鸣同志,坐。”谢长林没多解释,直接指向茶几上的电脑和U盘,“情况紧急,你先看看这个。”他又对周欢示意:“周秘书,带李毅飞同志去隔壁休息室稍作休息。”“是,书记。”周欢立刻上前,对李毅飞做了个“请”的手势。李毅飞站起身,向三位领导微微鞠躬,便跟着周欢退了出去。厚重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知道,接下来的决策,将决定风暴的走向。办公室里只剩下谢长林、冷明沐、钟鸣三人。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钟鸣立刻坐到电脑前,插入U盘,输入李毅飞告知的密码。冷明沐和谢长林也围了过来。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件被打开。三人凑在一起,屏息凝神地查看。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办公室里的气压越来越低。三位执掌一省权柄的巨头,脸色如同走马灯般变幻:震惊、愤怒、难以置信、深沉的忧虑……文件里揭露的触目惊心的贪腐网络、庞大的利益输送、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尤其是那些指向更高层级的蛛丝马迹,让他们的眉头越锁越紧,额角青筋隐现!“砰!”钟鸣忍不住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脸色铁青,“无法无天!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位素来沉稳的老纪委,也难以抑制心头的怒火。谢长林脸色阴沉,缓缓坐回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冷明沐则背着手,在窗前来回踱步,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凝重。“说说吧,”谢长林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处理?”他的目光扫过冷明沐和钟鸣。稳定是底线!但这个火药桶,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冷明沐停下脚步,眉头紧锁,一时也无言。案子牵扯太深、太广,目标身份极其敏感,动之牵一发而动全身!证据链条虽指向清晰,但部分关键环节尚需深挖,时间又如此紧迫。强行动?风险巨大!不动?天理难容!难!就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直盯着屏幕的钟鸣,眼中却闪过一丝老练的光芒。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怒气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虑。“书记,省长,”钟鸣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这件事,难处在于牵涉广、时间紧;但破局的关键…或许就在眼前。”“哦?”谢长林和冷明沐同时看向他。钟鸣端起微凉的水杯,喝了一口,目光转向门口的方向:“解铃还须系铃人。”“李毅飞同志?”谢长林眉头一挑。“对!”钟鸣放下杯子,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这位年轻同志,手段可圈可点。书记、省长,你们可知道,当初清源的卫氏李和钱卫明那两个老狐狸,是怎么被抓住破绽,最终又是什么导致他们彻底决裂、互相撕咬的?”谢长林和冷明沐都露出询问的神色。“正是这位李毅飞同志!”钟鸣的语气带着几分赞许,“他精心设计了一份关于临江镇未来发展的规划方案,里面巧妙地预设了利益分配的关键点。这份方案,他不动声色地让卫氏李和钱卫明的眼线都‘意外’获悉。那两个人精,都以为这是对方要独吞的巨大蛋糕,瞬间红了眼!为了争夺这份‘蓝图’背后的利益,他们互相倾轧、揭短,最终把对方的致命把柄都送到了我们面前!这手段,堪称阳谋!堂堂正正,却让人避无可避!”谢长林和冷明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冷明沐心中更是暗忖:这小子,在学校看着挺踏实,没想到还有这一手?钟鸣继续道:“李毅飞同志还有一个重要背景——他是上级部门选派下来挂职锻炼的优秀干部!现在,他在地方上挖出了这么一条深藏多年、触目惊心的大案,立下了大功!那么,他是不是应该…亲自回选派单位一趟,向培养他的领导们详细汇报一下他的‘工作成果’和学习心得呢?”他刻意在“选派单位”和“汇报成果”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谢长林和冷明沐瞬间了然!两人看向钟鸣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意味!这招“借力使力”,简直妙到毫巅!让李毅飞这个直接参与者和证据掌握者,带着铁证回上级部门汇报,谢长林再亲自向上级主要领导沟通情况,这烫手的山芋不就顺理成章地移交了吗?问题的层级和性质,自然就不同了!压力瞬间得以疏导!“好主意!”谢长林忍不住赞了一句,紧绷的神情稍缓。“钟书记,这思路…确实高明!”冷明沐也松了口气,眼中带着佩服。“周秘书!”谢长林立刻按下通话器。周欢很快进来。“请李毅飞同志过来。”李毅飞被重新请进办公室,看着三位大佬脸上那混合着凝重、赞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考量”的表情,心里莫名地打起鼓来。谢长林清了清嗓子,语气异常郑重:“毅飞同志,你这次临危不惧,带回关键证据,立了大功!情况,我们都清楚了。”李毅飞刚想开口。谢长林话锋一转:“鉴于案情重大,牵涉面广,影响深远!经我们研究决定,由你,作为案件的主要经办人和证据的直接掌握者,亲自去北方一趟!向你的选派单位——详细、全面汇报你在多水县发现的所有情况!记住,是所有的、详实的情况!这是组织赋予你的重要任务!”冷明沐补充道,语气带着关切:“毅飞,这次任务极其关键!你要把所有的证据资料,安全、完整地带到京城,亲自交到相关领导手中!路上务必注意安全!省里会安排可靠人员和车辆全程护送。”钟鸣则露出鼓励的笑容:“小李同志,放手去做!实事求是,据实汇报!你的选派单位,会是你最坚实的依靠!”李毅飞:“!!!”他整个人都懵了!大脑瞬间空白!刚才还在九死一生地逃亡、汇报,转眼间就被赋予了进京汇报的重任?这转折快得像过山车,他还没系好安全带就被猛地推了出去!“我…我…是!保证完成任务!”李毅飞晕乎乎地,几乎是本能地立正回答。三位大佬共同拍板,他还能说什么?“好!事不宜迟!钟鸣同志,你立刻安排最可靠的人手和车辆,护送毅飞同志出发!确保绝对安全!”谢长林一锤定音。“是,书记!”钟鸣立刻应道。李毅飞像个被上了发条的玩偶,抱着他那装着证据、此刻感觉重于千钧的背包,脚步有些飘忽地跟着钟鸣和周欢走出了省委书记办公室。直到走出省委大楼,傍晚的冷风扑面而来,他才稍微清醒了一点。看着门口停着的那辆牌照特殊的黑色轿车(钟鸣安排的),再看看自己怀里沉甸甸的背包,李毅飞嘴角抽动了一下,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这是…要去京城…汇报工作了?”这感觉,荒诞又沉重。兜兜转转几个月,竟然以这种方式回去?这叫什么事啊!他无奈地想着。唉,这次回去,谁知道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算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辆平稳启动,汇入城市的车流。李毅飞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试图在颠簸中理清纷乱的思绪,模模糊糊间,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细节,但沉重的疲惫感很快袭来,让他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第 112 章 飞机上的艳遇 李毅飞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混沌的梦里,颠簸摇晃,意识沉沉浮浮。具体过了多久?十分钟?一小时?完全没概念。直到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根针一样戳破了梦境的泡泡。“李毅飞同志?醒醒,李毅飞同志?我们到机场了,准备登机了。”李毅飞猛地一激灵,眼皮像挂了千斤重担,挣扎着掀开一条缝。刺眼的光线让他瞬间眯起了眼,模糊的视线里,是机场大厅明亮的顶灯和熙熙攘攘的人流背景。他这才彻底清醒,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刚停稳的黑色轿车后座,旁边坐着那位一路沉默寡言的省纪委随行人员。广播里甜美的女声正在播报:“请乘坐XXX次航班前往京城的旅客,前往XX号登机口准备登机……”李毅飞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个鼓囊囊的背包,硬邦邦的触感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走吧,李书记。”随行人员率先下车,替他拉开了车门,动作利落。李毅飞跟着下车,刚想习惯性地往人潮涌动的普通通道走,就被轻轻拦了一下。“这边。”随行人员指了指旁边一条挂着“工作人员特殊通行”牌子的安静通道。哦豁!特权通道!李毅飞心里一叹,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这感觉…有点飘,又有点心虚。他这身皱巴巴的运动服,跟这特殊待遇实在不搭啊!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就是传说中的阶级待遇吗?啧…真香真香,就是穿着破棉袄吃满汉全席,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通道畅通无阻,几乎没怎么停留就直达了登机口。省纪委那位同志一直把他送到舷梯下,看着他刷了登机牌,才微微颔首:“李书记,一路平安。到京后,会有人接您。”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和开车的同伴汇合,乘坐着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走,没带走一片云彩,也没多看他一眼。李毅飞:“……”这护送,真是送到位就撤,毫不拖泥带水,主打一个效率。登上飞机,按照登机牌找到座位——嚯!头等舱!宽大的座椅,私密的空间,跟后面经济舱的拥挤形成了鲜明对比。李毅飞心里那点小嘀咕瞬间被冲淡了不少:“呦呵!谢书记、冷老师、钟书记他们…还挺够意思!这待遇,是怕我路上累着,影响回京时的状态?”他有点受宠若惊地坐下,此时感觉屁股底下的真皮都格外的软和。刚坐定,他习惯性地想掏手机看看时间或者给谁发个信息报平安,手刚伸进口袋,动作却猛地一顿!眉头拧了起来。“嘶…刚才上车前,好像…好像忘了啥事?”他努力回想,脑子里却像蒙了层雾,只记得省纪委同志那张严肃的脸和那辆绝尘而去的车尾灯。具体忘了啥?死活想不起来!他懊恼地拍了拍脑门,“算了,估计也不是啥大事。”心大如他,决定暂时放过自己。“各位旅客请注意,飞机即将起飞,请系好安全带,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空姐柔美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李毅飞乖乖的照做,系好安全带,把那个背包小心地放在脚边靠里的位置,还用腿轻轻夹着点,这才安心地靠回椅背。飞机引擎开始轰鸣,巨大的推背感传来。李毅飞看着舷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心里默默念叨:“京城我又来了!”等飞机进入平稳的巡航高度,安全带指示灯熄灭。很快,一位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笑容甜得能齁死人的空姐,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了李毅飞座位旁。她没有像对其他乘客那样站着询问,而是非常自然地、带着点小鹿般的温顺,蹲了下来!这个高度,正好让她那双画着精致眼线的大眼睛,自下而上地、带着点崇拜和好奇,看向李毅飞。“先生,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吗?”声音又软又糯,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娇憨,仿佛能滴出水来。李毅飞被这阵仗整得有点懵圈。啥情况?头等舱服务都这么…贴身又温柔的吗?他以前坐经济舱,空姐都是站着问一句“喝什么”就完了。李毅飞客气地回道:“给我一杯水就行,谢谢。”那空姐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巴着,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在传递某种只有“自己人”才懂的信号。李毅飞:“???”他一脸茫然,心里嘀咕:“这姑娘眼睛进沙子了?还是隐形眼镜没戴好?眨巴啥呢?”钢铁直男的雷达,对这种高频电波完全接收不良,甚至有点想提醒对方注意用眼卫生。空姐似乎没得到预期的回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职业素养让她笑容依旧甜美:“好的,先生,请稍等。”她起身离开,很快端着一杯清澈的矿泉水回来了。再次蹲下递水时,她的动作非常自然,指尖在将水杯放入李毅飞摊开的手心时,那修剪得圆润漂亮的指甲,极其隐蔽地、带着点挑逗意味,在李毅飞掌心里轻轻地、飞快地划拉了一下!掌心传来一阵微痒的、滑腻的触感!李毅飞身体一僵,差点没把水杯扔出去!等他下意识地合拢手掌,想把那奇怪的触感蹭掉时,却愕然发现,自己手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被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条!那空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依旧笑得无懈可击:“先生,您有需要随时叫我哦~”声音拖了个小尾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说完,才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至少在李毅飞看来是这样)地扭着盈盈一握的小蛮腰离开了。李毅飞整个人都石化了!他僵硬地低下头,摊开手掌,看着那张小小的纸条。心脏砰砰直跳,一半是惊吓,一半是…迟来的顿悟!他小心翼翼地、做贼似的展开纸条。里面赫然是一个娟秀的手机号码!后面还跟着一个俏皮的手绘小爱心!“卧……槽?!”李毅飞心里爆了句粗口,脸上表情精彩纷呈,恍然大悟!合着刚才那眨巴眼、那指甲划拉,都是…都是信号?!传说中的…空中艳遇?!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得脚趾头能在头等舱的地毯上抠出个三室一厅!为啥这位空姐如此主动热情?李毅飞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临时买的、皱巴巴、颜色还不太搭的运动服,再想想自己这张刚经历生死时速、估计还带着点菜色的脸……显然不是靠颜值和衣品。难道是头等舱的身份?也不尽然。头等舱的土豪多了去了,也不见空姐都这样。李毅飞却不知道,这个关键在于——送他来的那辆车!那辆能直接开到停机坪、刷特殊通道、车牌低调却透着“生人勿近”气场的公务车!这些常年在天上飞、阅人无数的空姐们,哪个不是火眼金睛?那双眼睛就是自带识别系统的雷达!她们太清楚能享受这种待遇意味着什么了——绝对的实权人物,或者其身边极其重要的人物!再加上李毅飞本身底子不差,身材挺拔,五官端正,虽然现在有点狼狈,但那股子年轻干部特有的精气神还在。在空姐的雷达扫描里,这妥妥就是一条低调奢华有内涵、背景深不可测的“潜力股”金大腿啊!不赶紧递个橄榄枝(电话号码)套个近乎,更待何时?万一……是吧?于是乎,接下来的航程,对李毅飞来说,简直成了一场甜蜜的折磨。那位递纸条的“先锋”空姐刚走没多久,另一位笑容同样甜美、气质却更温婉的空姐也“路过”了:“先生,空调温度合适吗?需要毛毯吗?”眼神同样带着探究和一丝…跃跃欲试。李毅飞刚应付完这个,又来了个询问是否需要餐食的,介绍得那叫一个详细,仿佛他不是坐飞机,是来米其林餐厅点餐的。那眼神,同样在放电。甚至还有一位空乘小哥也格外热情地过来询问他是否需要杂志报纸……李毅飞感觉自己像个掉进了盘丝洞的唐僧,被一群“妖精”轮番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虽然服务确实到位,但这过分的热情让他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旁边一位同样坐在头等舱、穿着名牌西装、戴着金表、一看就是成功人士的大哥,目睹了全程。他看着李毅飞被“众星捧月”,再看看自己这边虽然服务也标准,但明显少了那份“特殊”的殷勤,心里那叫一个酸啊!那柠檬味儿,都快弥漫整个机舱了。趁着空姐们暂时离开的空隙,这位大哥实在憋不住了,身体微微朝李毅飞这边倾斜,压低了声音,语气酸溜溜的同时带着点过来人的“恨铁不成钢”:“兄弟啊!”他咂咂嘴,眼神瞟向刚才那位“先锋”空姐离开的方向,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李毅飞,“啧啧…你这定力…可以啊!要是我,这会儿…嘿嘿,早就去卫生间‘休息’一下了!”说完,还一脸“你懂的”表情,然后摇摇头,嘴里小声嘀咕着,“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李毅飞:“???”他一脸懵逼地看向那位大哥,完全没get到对方的点。“去卫生间?休息?”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没吃坏东西啊?也不急啊?”他脑子里飞速运转,努力理解这位大哥的暗示,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位大哥可能…有点肾虚?需要频繁去卫生间?他同情地看了对方一眼,心想:“头等舱的大哥也不容易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呐!”完全没往那方面想!他摇了摇头,把刚才收到的几张写着电话号码、甚至还有一张背面画了笑脸的餐巾纸,一股脑儿地揉成一团。艳遇?听着挺美。但他怀里抱着铁证,脑子里装着即将面对中纪委大佬的询问,哪有半点风花雪月的心思?这玩意儿现在对他来说,不是桃花运,是烫手山芋!万一被哪个有心人看见,再添油加醋传出去,那乐子可就大了!他目光扫视了一圈,正好看到前面座椅背袋里有个喝空了的易拉罐。他伸手拿过来,把那一小团承载着空中“厚望”的纸条,毫不犹豫地塞了进去,还用力按了按,确保它们被禁锢在罐底。“呼…”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轻松了点。艳遇虽好,奈何小爷我现在,身负重任,心系人民,实在无福消受啊!他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京城的风云,可比这小小的机舱复杂多了。 第 113 章 热情的驻京办主任 飞机落地时那个轮子摩擦跑道的声音对李毅飞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舱门一开,他几乎是第一个弹射起步,拎着背包,逃也似的冲下了飞机。身后那些空姐们或幽怨、或好奇、或带着点“煮熟的鸭子飞了”遗憾的小眼神儿,简直比X光还刺背,让他浑身不自在。“呼…”踏上坚实的廊桥地面,李毅飞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感觉重新活了过来。这趟空中之旅,服务是顶级的,艳遇是受惊的,压力也是山大的!随着人流走到接机口,乌泱泱一片举牌子翘首以盼的人。李毅飞目光快速扫过,一眼就锁定了目标——一个穿着深色夹克、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手里举着的牌子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李毅飞。那男人也看到了李毅飞,脸上立刻堆起热情又不失分寸的笑容,快步的迎了上来,然后伸出手:“毅飞同志!一路辛苦了!我是江省驻京办的主任,光晨。咱们先上车,车上慢慢聊?”他说话语速适中,带着点京腔,听着很舒服。光晨?李毅飞心里嘀咕了一下,这姓确实少见。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连忙握住对方伸来的手:“光主任您好!麻烦您亲自来接,实在不好意思。”心里却有点打鼓:乖乖,驻京办主任,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正厅级!自己一个挂职的副处,何德何能让这位大佬亲自接机?省里这规格…是不是有点忒高了?感觉屁股底下的位置又烫了几分。光晨很自然地接过李毅飞手里一个不太重要的手提包,引着他往外走:“毅飞同志太客气了!我接到省里领导的直接通知,那必须第一时间到位!咱们先回驻京办,房间都安排好了,你先好好洗漱一下,换身衣服,都准备好了。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跟我说,千万别见外!”坐进光晨那辆低调但牌照一看就很有“门道”的黑色奥迪后座,车子平稳地滑出机场。光晨一边开车,一边热情地安排:“这一路累坏了吧?待会儿到了,你先洗个热水澡解解乏。衣服按你的尺码准备了几套,就在房间衣柜里,你看哪套合身就穿哪套。晚饭想吃什么?咱们驻京办的食堂师傅手艺还是不错的,或者咱们出去吃?你定!”这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李毅飞越发感觉受宠若惊,甚至有点坐立不安。他连忙摆手:“光主任您真是太周到了!我这…我这一个小副处,哪能劳您这么费心!我就是到地方简单洗漱一下,换身干净衣服就得赶紧去办事了。您能来接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光晨从后视镜里看了李毅飞一眼,笑容依旧和煦,但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组织原则”:“毅飞同志,这话就见外了!领导亲自交代的任务,那就是最高指示!我们驻京办就是为省里同志服务的,尤其是你这种领导特意安排进京的同志,更要服务好!你踏踏实实的,别想那么多,一切服从安排嘛!”他把“领导交代”、“重要任务”、“服从安排”几个词咬得稍微重了一点点。李毅飞一听,得,这大帽子扣下来,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他只能点头:“是是是,光主任您说得对,一切服从组织安排!”心里却吐槽:这“安排”也太到位了,感觉像被全方位“保护”起来了。车子汇入京城傍晚汹涌的车流,果然不负“首堵”盛名,那叫一个寸步难行!李毅飞看着窗外缓慢移动的钢铁洪流,心里盘算着时间。他想了想,试探着开口:“光主任,还有个事儿得跟您报备一下。那个…晚上我就不在驻京办住了。”“哦?”光晨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从后视镜投来询问的目光,“毅飞同志在京城有住处?”李毅飞赶紧解释:“嗨,算不上什么住处,就是早些年家里买的一套小房子,位置还行。这不,因为工作的原因,很少回来。这次难得有机会,就想着回去看看,顺便收拾收拾。”他刻意说得轻描淡写,没提是四合院,免得又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光晨恍然,理解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是应该回去看看!家嘛,再小也是个念想。行,那我就不强留了。这是我的私人手机号,”他递过来一张只有名字和号码的素雅名片,“24小时开机。在京城期间,无论公事私事,遇到任何困难,或者需要用车、安排什么的,随时给我打电话!千万别客气!”李毅飞双手接过名片,心里有点暖,这位光主任虽然热情得有点让人招架不住,但办事确实周到。他半开玩笑地说:“光主任,您放心,真有事儿我肯定不跟您客气!到时候您别嫌我事儿多,电话打得您手机发烫就行!”“哈哈哈,那不能!欢迎随时‘骚扰’!”光晨爽朗地笑了。一个小时后。奥迪车终于像蜗牛一样爬到了江省驻京办那栋低调但透着庄严的大楼前。李毅飞看着里程表上那可怜的数字,再看看时间,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望山跑死马”。京城的路,果然是用时间铺的!光晨亲自把李毅飞送到安排好的房间门口。房间很大,装修是沉稳的中式风格,设施一应俱全,透着股低调的奢华。“毅飞同志,你自便,洗漱用品都在卫生间。衣服在衣柜里。我就在楼下办公室,弄好了随时下来。”光晨交代完,很识趣地离开了。门一关,李毅飞立刻进入“特工模式”。他快速而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房间各个角落,特别是电话、插座、烟雾报警器之类可能藏东西的地方,确认没问题后,“咔哒”一声把门反锁。他提着那个不起眼的背包,走进宽敞明亮的卫生间,再次把门反锁。打开花洒,让温热的水流冲刷掉一路的风尘和疲惫。足足洗了半个多小时,感觉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整个人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擦干了身体,然后打开衣柜。嚯!光主任果然没忽悠!里面挂着几套崭新的、不同款式的深色行政夹克、西裤和衬衫,连尺码都分毫不差!他挑了套最合身、最显精神的换上。站在镜子前,那个年轻干练、眼神锐利的多水县纪委书记李毅飞,又回来了!就在他对着镜子整理衣领,颇有点“重整旗鼓,再战江湖”的豪情时,脑子里突然像过电一样“啪”地闪了一下!“卧槽!!!”李毅飞猛地一拍脑门,声音在安静的卫生间里格外响亮,“我说忘了啥大事呢!老常!常雷!我把他给忘在省里了!!!”他走得太急,完全把这位一路护送他、有点逗比的老兵给撂下了!这简直太不地道了!李毅飞一阵懊恼,脸上火辣辣的。他赶紧掏出手机,找到常雷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几乎是秒接!“领导?!”常雷那带着点粗犷和惊喜的声音立刻传来,背景音还有点嘈杂,像是在开车。“老常!你…你在哪儿呢?对不住对不住!我这走得急,把你给忘了!”李毅飞是真觉得抱歉。“嗨!领导您说啥呢!”常雷嗓门挺大,听起来情绪不错,“我刚到多水县城边上!省委办公厅的同志通知我了,说您有事要出去一趟,让我先回多水待命,暂时不要打扰您。我这不就麻溜地滚回来了嘛!您别担心,我好着呢!”李毅飞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省里安排得还挺周全。他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老常,你回去好好休息,这几天辛苦了。自己开车慢点,注意安全。我这边…可能还得过段时间才能回去。”“明白!领导您放心!您忙您的!家里这边有我呢!”常雷回答得干脆利落,透着老兵特有的服从和可靠。挂了常雷的电话,李毅飞又拨通了多水县委书记庄嘉官的手机。“嘉官书记,是我,李毅飞。”李毅飞的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沉稳。“毅飞?你到哪儿了?省里情况怎么样?”庄嘉官的声音带着关切和一丝紧张。“我现在在京城。”李毅飞言简意赅。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庄嘉官恍然大悟、带着点激动和如释重负的声音:“哦!京城!明白了!好!好!好!家里这边你放心!天塌不下来!我跟国豪、卫国他们都盯着呢!你安心办你的事,不用急着回来!需要家里配合什么,随时电话!”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李毅飞心里暖暖的:“好,辛苦嘉官书记了!保持联系!”一切安排妥当后,李毅飞整理好仪容,最后拿起那个安静躺在床头柜上的背包,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房间。来到光晨主任的办公室,光晨正看着文件,见李毅飞进来,立刻起身,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焕然一新的李毅飞,笑着赞道:“嗯!精神!这才像咱们江省年轻干部的精气神嘛!”“光主任,我收拾好了。现在准备回去了。”李毅飞说道。“这就走?不吃了晚饭再回?”光晨挽留道。“不了不了,家里还有点事,而且这路况…”李毅飞苦笑了一下,婉拒了。“那行,理解!我让小徐开车送你回去?”光晨说着就要拿起电话。李毅飞赶紧摆手:“别别别!光主任,真不用麻烦司机同志了!您看这路堵的,开车还没我走路快呢!我坐地铁就行,方便快捷!”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京城一小时游”了,而且坐公车目标太大。光晨看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坚持:“那好吧。地铁口就在前面路口右转不远。记住啊,有事一定打电话!”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一定!谢谢光主任!”李毅飞真诚地道谢,告别了这位热情周到的驻京办主任。走出驻京办的大门,傍晚京城的喧嚣和繁华气息扑面而来。李毅飞没有走向地铁站的方向,而是辨认了一下方位,背着他那个看似普通实则“重若千钧”的背包,不紧不慢地融入了人行道上的人流中。他的目的地,是那个安静藏匿在胡同深处的四合院。距离不算太远,正好可以边走边看看这座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城市。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寒意,却也吹散了些许疲惫。“明天…明天就得去‘娘家’报到了。”李毅飞心里盘算着,“这事儿办完,得抽空回趟学校看看导师们,都几个月没见了。还有发改委的老同事们,中纪委那几个熟识的朋友…唉,这人情世故啊,就跟种地似的,不勤走动,再好的关系也得荒喽!”明天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了,希望我不要扯进这纷乱的局势中去吧! 第 114 章 和老同事们约饭 在李毅飞向着四合院缓缓走去的时候,有一辆车就停在他不远处,直到李毅飞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那辆车才启动离开,汇入傍晚的车流,消失不见。推开那扇熟悉的的四合院大门,一股带着点老木头和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院子里很干净,落叶都被扫到了墙角堆好,青石板地面泛着湿润的光泽。李毅飞心里给家政公司点了个赞:钱没白花,活儿干得挺地道,没偷奸耍滑。他没急着进屋,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石榴树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金鱼缸结了层薄冰,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静谧。回到正房,打开自己书房的门。书桌、书架、博古架上的物件…他目光如炬,像扫描仪一样仔细扫过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几个他离开时特意留下的小“记号”——比如某本书页里夹着的一根头发丝的位置,笔筒里几支笔的摆放顺序。很好,没有任何被移动过的痕迹。李毅飞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他走到书桌旁,看似随意地拿起桌上一个沉重的黄铜镇纸,手指在镇纸底部几个特定的凸起处,以一种特定的节奏和力度按了几下。“咔哒…嗡…”一阵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机械运转声响起。书桌旁边,原本严丝合缝的地板,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阶梯入口,里面透出柔和的白色灯光。李毅飞没有丝毫犹豫,拎起背包,快步走了下去。入口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仿佛从未开启过。地下室的空气带着点特有的干燥和凉意。这里空间不大,但布置得像一个小型的数据中心兼安全屋。几台服务器机柜安静地运行着,指示灯规律地闪烁。他快步走到主控台前,打开那台当初用来挖矿(顺便测试设备性能)如今承担着监控各处房产的电脑。屏幕上立刻跳出复杂的监控管理界面。李毅飞十指翻飞,快速调取着四合院内外以及他名下另一处城郊别墅的所有监控录像记录。他看得比较仔细尤其是他离开后这段时间的影像。半小时后,他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靠在了椅背上。一切正常。没有可疑人员接近,监控没有被干扰或篡改的痕迹。他没在地下室多待,确认安全后,迅速返回地面,再次操作机关,将入口恢复原状。书桌稳稳地压在上面,看不出丝毫破绽。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李毅飞这才想起,从下飞机到现在,就啃了个面包。他翻出刚才在胡同口便利店买的速食饺子和卤蛋,用微波炉简单加热了一下,对付着填饱了肚子。然后草草洗漱,一头栽倒在卧室那张宽大的拔步床上。身体陷进柔软的被褥里,积攒了数日的身心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身体上的酸痛,精神上的高度紧张,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几乎是沾枕头不到三秒,李毅飞就陷入了深度睡眠,连个梦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一夜无梦,酣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窗外天色微明。李毅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浑身筋骨噼啪作响,充满了久违的力量感。他扭了扭脖子,由衷地感慨:“啧,年轻,真好!”看了眼床头闹钟,才六点多。换上轻便的运动服,李毅飞推开院门,融入了京城清晨微凉的空气里。他沿着熟悉的胡同慢慢跑起来。跑步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为了锻炼,更是一种享受。享受脚步丈量地面的踏实感,享受冷风掠过耳畔的呼啸声,享受身体在运动中一点点苏醒、充满活力的过程。跑着跑着,一阵混合着油香、面香和肉香的气味,顺着风就钻进了鼻孔。李毅飞的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像在抗议主人的虐待。是胡同口那家几十年老店的味儿!包子、油条、焦圈儿…还有那让他敬而远之、味道极其“独特”的豆汁儿。“老板!一碗炒肝儿,两根油条,再来俩猪肉大葱包子!”李毅飞熟门熟路地钻进那家烟火气十足的小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小店人不少,多是街坊邻居,吆喝声、碗筷碰撞声、吸溜炒肝儿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又亲切。很快,热气腾腾的食物就上了桌。李毅飞夹起一块裹着浓稠酱汁的猪肝送进嘴里,又香又滑,再咬一口刚炸出来、酥脆掉渣的油条,幸福感瞬间爆棚。他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步履匆匆的行人,蹬着三轮送菜的师傅,遛鸟的大爷…一种久违的、属于平凡生活的踏实感和烟火气,暖暖地包裹着他。“这才叫活着啊…”李毅飞心里嘀咕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是个俗人,就爱这口人间烟火。在这慢悠悠的咀嚼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中,一顿安逸的早餐下肚,身心都熨帖了。结完账,他慢悠悠地踱回四合院。汗出了,饭吃了,精气神也养足了。看着胡同里升起的炊烟,听着外面邻里间的招呼声,李毅飞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心底那份守护这片宁静祥和的决心,也变得更加坚定和清晰——为了这些平凡而又温暖的日常,有些仗,必须打!有些蛀虫,必须清!回到院子,冲了个清爽的热水澡,换回那身笔挺的行政夹克。李毅飞最后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电脑和U盘,像战士检查自己的武器。他打开车库门,里面停着他那辆落了一层薄灰的宝马。发动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目标:中纪委!“呼…总算要把这烫手山芋交出去了。”李毅飞一边在堵得水泄不通的路上龟速挪动,一边心里盘算着,“后面的事儿,就交给‘娘家’的大佬们去头疼吧!我这小肩膀,可扛不动那么大的雷了。”然而,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色尾灯,他忍不住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靠!这破路况!比办案还让人崩溃!”抵达中纪委门口时,已经是九点多了,这一路堵得他两眼发黑。在威严的门岗处履行完登记手续,李毅飞拨通了监察一室主任令天明的电话。“领导,是我,毅飞。我到门口了。”“嗯,直接到我办公室来。”令天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听不出情绪。推开令天明办公室的门,李毅飞站得笔直,声音洪亮:“领导!李毅飞向您报到!”办公桌后的令天明抬起头。这位以铁面无私、不苟言笑著称的“黑面判官”,看到眼神依锐利的李毅飞,那张常年绷着的脸上,竟然罕见地露出一丝极其浅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毅飞,”令天明的声音难得地带着温度,“干得不错!没给咱们中纪委丢人!很好!非常好!”他连说了两个“好”,足见满意程度。李毅飞心里一暖,但还是保持着下级应有的谦逊:“都是各位领导教导有方,没有组织的培养和信任,没有同志们的支持,我一个人在下面也干不成什么事。”“行了!”令天明摆摆手,那点笑意更深了些,“下去挂职几个月,嘴皮子倒是练得油滑了不少。看来基层这口大熔炉,确实能炼人。”李毅飞被说中了,只能嘿嘿干笑两声掩饰尴尬。“领导,东西在这里。”李毅飞赶紧从背包里拿出那两个普普通通、却重逾千斤的黑色U盘,恭敬地放在令天明的办公桌上,“具体的情况,我简要跟您汇报一下?”令天明点点头,示意他说。李毅飞言简意赅,将自己在多水县如何抽丝剥茧,如何遭遇跟踪拦截,如何得到关键证据,以及证据指向的层级和问题的严重性,条理清晰地汇报了一遍。随着他的叙述,令天明的脸色渐渐沉凝下来,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汇报完毕,令天明二话不说,拿起一个U盘,直接插进他那台连接着高度保密内网的电脑。他看得非常仔细,手指在鼠标上快速滑动,屏幕的光映在他严肃的脸上,时明时暗。这一看,就是整整两个小时!办公室里只剩下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终于,令天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身体向后靠近椅背。他的脸上没有谢长林、冷明沐他们那种“棘手”的凝重,反而是一种发现重大猎物时所带着寒意的兴奋!他站起身,走到李毅飞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沉甸甸的。“毅飞!干得漂亮!”令天明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纪检人特有的那种嫉恶如仇的锋芒,“对于这些侵蚀党和国家肌体的蛀虫,我们纪检干部。就是要一查到底!连根拔起!有一个抓一个!绝不姑息!这才对得起组织的信任,对得起人民的期望!”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力量感和使命感。“东西放我这儿,后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令天明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段时间辛苦了,好好休息。不过,”他话锋一转,“暂时别离开京城,后面可能还需要你配合了解一些细节。”“是!领导!”李毅飞立正回答,心里那块最大的石头,终于彻底落了地。走出令天明办公室,他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他顺道去了以前工作过的办公室,和老同事们(章明远等人)简单寒暄了几句,收获了一堆“你小子行啊!”“在下面干得风生水起!”的调侃和问候。短暂停留后,他便告辞离开。重新坐进自己的宝马车里,李毅飞的心绪轻松了不少。下一个目的地:国家发改委!那里是他工作时间更长的地方,感情更深。他拨通了老领导张国豪司长的电话。“张司长,我是毅飞啊。您这会儿方便吗?我正好在京城办点事,想去委里看看您和各位同事?”电话那头的张国豪显然有些意外:“毅飞?你小子怎么突然跑回京城了?行啊,来吧,我在办公室。”熟门熟路地来到张国豪的办公室。张国豪一见到他,就笑着起身,上下打量:“哟呵!李书记!精神!听江省发改委的同志反馈,你小子在下面搞得不错嘛!经济发展有思路,有成绩!好!没丢咱们发改委的人!”他语气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赞赏。李毅飞连忙谦虚:“都是领导您当初教导得好,在委里打下的基础扎实,下去才能摸着点门道。”“哈哈,现在学会拍马屁了?”张国豪笑着指了指他,“说吧,找我啥事?是不是想请我吃饭?”“领导英明!”李毅飞也笑了,“晚上想请您,还有综合司的几位老朋友一起吃个便饭,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照。您看?”张国豪大手一挥:“行!算你小子有良心!地方你定,定好了把位置发我。正好也听听你在下面的新鲜事。去吧,先去综合司转转,王衡他们可没少念叨你。”离开张国豪办公室,李毅飞熟门熟路地摸到综合司。一进门,就受到了“英雄归来”般的热情欢迎!尤其是王衡,上来就给了他肩膀一拳:“好家伙!李书记!大忙人终于舍得回娘家看看了?”当初李毅飞牵头开发的“火眼金睛”系统,就是从综合司起步并大放异彩的,整个司都因此受到了部里的嘉奖。所以大家对这位“功臣”是真心实意的欢迎和感谢。李毅飞笑着和大家聊了一会儿,顺便把晚上聚餐的事说了,自然是一呼百应。综合司事务繁忙,李毅飞没多打扰,聊了一会儿就告辞出来。他下一个目标是土地审批司的赵开亮处长。这位老兄的办公室,永远是发改委里“人气”最旺的地方之一。刚走到土地审批司所在的楼层走廊,李毅飞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赵开亮办公室门外的等候区,简直堪比春运火车站!沙发上坐满了人,过道上还站了不少。这些人穿着各异,有西装革履的老板,有风尘仆仆的地方干部,个个脸上都写满了焦急、期盼和一丝无可奈何的疲惫。空气里弥漫着烟味、汗味和一种无形的压力。李毅飞没往里挤,拿出手机给赵开亮发了条信息:“赵处,我李毅飞,在您门外了,方便进去吗?”信息几乎是秒回:“快进来!”李毅飞收起手机,硬着头皮往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口挤去。他刚想拨开人群靠近门边,旁边一个操着浓重地方口音、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就不乐意了,嗓门挺大:“哎!哎!这位小同志!懂不懂规矩啊?排队!我们都等半天了!先来后到懂不懂?”他这一嗓子,立刻引来了周围人群的共鸣。无数道带着不满、审视和一点好奇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焦在李毅飞身上。七嘴八舌的声音响了起来:“就是啊!我们都等一上午了!”“年轻人,有点素质行不行?”“赵处长忙得很,别瞎捣乱!”李毅飞被这阵仗弄得有点尴尬,正想开口解释。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哗啦”一声从里面拉开了!赵开亮那张略显疲惫但依旧精干的脸出现在门口。他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喧哗,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吵嚷的人群,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刚才还喧闹的人群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安静了不少。赵开亮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略显窘迫的李毅飞。他脸上不耐烦的表情立刻换成了笑容,直接伸出手,一把将李毅飞从人群中拽进了办公室,同时对门外丢下一句:“都安静点等着!”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门外众人:“……”刚才那个嗓门最大的中年男人,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半晌才喃喃道:“我滴个乖乖…这年轻人…啥来头啊?”办公室里,李毅飞看着堆满文件、烟灰缸都快溢出来的办公桌,苦笑着对赵开亮说:“赵处,您这边…真是比菜市场还热闹啊!给您添乱了,不好意思。”赵开亮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嗨!我这儿就没有一天消停的!不过谁叫咱端的是公家这碗饭呢?为人民服务嘛!坐坐坐!”他费力地从办公桌后面搬了把椅子给李毅飞。“毅飞,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在下面挂职吗?”赵开亮一边问,一边习惯性地摸烟。“回来办点事,刚弄完,想着来看看老哥几个。”李毅飞接过烟,但没点,“赵处,晚上有空没?一起吃个饭?我做东。”赵开亮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无奈地摇摇头:“唉!老弟啊,真不是哥哥不给你面子!你看看外面这阵仗!年底了,各种项目要收尾,要审批,各种关系户都挤破头了!应酬排得比长城还长!实在抽不开身!这顿饭,哥哥记下了,改天!改天一定好好宰你一顿!”李毅飞理解地点点头:“看您说的!您这是能者多劳!说明您是深受组织和人民信任的好领导、好干部!这点我得向您学习!”这话说得真诚,赵开亮虽然位置关键,但风评一直不错,是个实干的。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近况,李毅飞看赵开亮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外面望眼欲穿的人群,识趣地起身告辞。推开办公室门,李毅飞瞬间被门外的景象惊呆了!刚才还只是围着门口的人群,此刻仿佛得到了某种信号,呼啦一下全涌了上来!几十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急切、好奇和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渴望!“这位领导!您好您好!我是XX集团的…”“领导!留步!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公司在XX有个非常好的项目…”“领导!认识一下!我是XX市驻京办的…”“领导贵姓啊?在哪高就?方留个电话吗?”各种名片、宣传册、甚至还有人试图塞小礼品(被李毅飞眼疾手快地挡开),如同雪片般向他飞来!各种地方口音的自我介绍和项目推介,像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李毅飞感觉头皮都要炸了!他一边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借过!借过!”,一边奋力地用手臂格挡着汹涌的人潮,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杀”出了一条血路!那场面,比他在多水遭遇拦截还让他心有余悸!直到冲出发改委大楼,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空气,李毅飞才感觉活了过来。他靠在冰冷的石柱上,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扇“恐怖”的大门,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再看自己手里和口袋里,已经被硬塞了厚厚一沓名片,像拿着一叠扑克牌。“我的天…这地方…以后还是少来为妙!”李毅飞苦笑着,把那些名片一股脑塞进背包侧袋。唉!这个领导当的真是累人啊!李毅飞心里对赵开亮默默的同情了一秒钟。 第 115 章 英雄救美 李毅飞一切都忙好之后。他分别给钟鸣和冷明沐打了电话,汇报了中纪委让他暂时留京待命的消息。“嗯,知道了。”钟鸣在电话那头声音传来,“既然领导有安排,你就安心待着。多水那边,有嘉官他们盯紧,翻不起浪来。你自己在京城,也注意安全,别太招摇。”话里透着老江湖的谨慎。冷明沐则多了一份师长的关切:“毅飞,听令主任安排。京城鱼龙混杂,不比下面,遇事多留个心眼。需要什么帮助,直接找驻京办的光晨,或者给我打电话。”李毅飞一一应下,心里踏实不少。接着又拨通了多水县庄嘉官的电话。“嘉官书记,我这边…嗯,暂时还回不去。”李毅飞说得比较隐晦,“上面有些情况需要我配合了解一下。”电话那头的庄嘉官秒懂,声音立刻透出理解和安心:“我懂,毅飞!你只管安心在那边配合工作!家里这边,天塌下来有我和国豪、卫国顶着!稳得很!你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就当给自己放个假!”语气豪迈,带着一股“家里有我”的担当。挂了电话,李毅飞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离过年也没几天了,看中纪委这架势,估计今年这年,是得在首都过了。他想了一下,拿起电话打给老家父母。“爸,妈!是我!…嗯,都挺好!…是这样,今年过年,你们二老收拾收拾,来京城过吧!…对!我在这边还有点事情,走不开。你们从来没来过首都,正好过来,我带你们好好转转,**、故宫、长城,都去看看!…行,行!你们把家里安顿好以后告诉我,我给你们买票,然后到了之后我去接你们!”安排好父母,李毅飞开始琢磨晚上的重头戏——请发改委的老领导和老同事们吃饭。地方得选好,太高档显得浮夸,太低档又显得没诚意。他在地图上划拉了半天,最后拍板:职工之家!离发改委近,环境不错,档次适中,关键是离大佬们近,方便。开车到了职工之家,停好车。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直奔前台。“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前台小姐笑容标准。“你好,我想订个今晚的包间,大概十个人左右。”李毅飞说道。“好的先生,请您稍等,我查一下。”前台小姐在电脑上操作起来。两分钟后,她抬起头,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歉意:“非常抱歉先生,今晚的包间和宴席厅都已经全部订满了。您看是否需要改天或者换到大厅?”李毅飞皱了皱眉,有点失望:“都满了啊…那算了,我再看看别家吧。”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先生请稍等!”一个穿着得体西装、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这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前台刚来不久,对预留情况不太清楚。我们这边刚刚空出来一个预留的包间,环境非常好,您看是否需要?”“哦?刚才不是说没了吗?”李毅飞有点疑惑。“是是是,是我们的疏忽。正好有一桌客人临时取消了预约。”经理笑容可掬地解释。“行,那我要了。”李毅飞也没多想,有地方就行。他麻利地留了电话、姓名和人数,付了定金。然后经理亲自把他送到门口,态度恭敬得不像话。李毅飞前脚刚走,那经理就回到前台,压低声音对刚才的小姐说:“记住了,下次这位李先生再来,不管有没有位置,第一时间通知我!”“好的,经理。”前台小姐赶紧点头。经理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恭敬:“老大,按您的吩咐,那位李先生来订位置了,我把咱们预留的‘听涛阁’给他了…是,是,明白!”晚上六点半,职工之家“听涛阁”包间。综合司的老朋友们基本到齐了。司长张爱国坐在主位,王衡等几位处长和熟悉的同事围坐一圈。包间确实气派,雕梁画栋,古色古香,透着股低调的奢华,连餐具都闪着温润的光泽。“张司长,王处,各位哥哥姐姐,感谢赏光!”李毅飞对众人说道。服务员开始流水般地上菜,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李毅飞拿出自己带来的茅子,给男同志们满上,女士们则开了红酒和鲜榨果汁。李毅飞端起酒杯,站起身,环视一圈,语气真诚:“各位领导,各位老师!这第一杯酒,我敬大家!没有当初在发改委各位的悉心教导和鼎力支持,就没有我李毅飞的今天!没有各位打下的基础,我在下面也不可能这么快上手!感谢的话都在酒里,我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脖,二两白酒直接下了肚,喉咙里火辣辣的,但心里热乎。“好!”“爽快!”“毅飞够意思!”众人纷纷叫好,气氛瞬间热烈了起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自然转到了李毅飞在下面的工作。大家对他挂职的多水县尤其是多港镇的发展充满了好奇。李毅飞也乐得分享,把多港镇的区位优势、招商引资的趣事、未来的发展规划蓝图,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当然,关于纪委那些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斗争,他一个字都没提,只谈发展,只谈经济和未来。王衡处长听着听着,感慨地放下筷子:“毅飞啊,你规划的这些,听着是真带劲!潜力巨大!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点惋惜,“你现在这位置…只是个县纪委书记,协调经济工作,名不正言不顺啊!这级别…还是低了点!你要是县长,哪怕是个常务副县长,就凭你这思路和咱们这层关系,哥几个豁出脸去,也能给你拉几个像样的大项目过去!可惜啊可惜…”他摇摇头,又抿了口酒。张爱国司长也笑着接话:“是啊,毅飞。金子在哪都发光,但在合适的坑里,能照得更亮!好好干,你的路,还长着呢!我们都看着呢!”这话既是鼓励,也带着点长辈的期许。李毅飞连忙举杯:“谢谢张司长,谢谢王处!我一定努力,争取早日换个更大的‘坑’发光发热!不辜负各位老师的期望!”又是一片笑声碰杯声。快乐的时光总是溜得飞快。宴席接近尾声,宾主尽欢。李毅飞把微醺的张爱国司长小心地扶上车,看着司机的车远去。又一一送别了王衡和其他同事,看着他们的车汇入夜色。回到前台结账。账单递过来,李毅飞眼皮都没眨一下,直接刷卡付了钱。几万块一顿饭,一点都不肉疼,这钱就是毛毛雨!维系住了这些宝贵的人脉资源,比什么都重要。人情债,有时候比真金白银还难还。送走所有人,晚风一吹,刚才压下去的酒劲儿“噌”地就上来了。李毅飞感觉脑袋有点发沉,脚步也有些虚浮,虽然意识还算清醒,但整个人都透着股懒洋洋的醉意。他拒绝了门童帮忙叫代驾的提议,打算自己溜达几步吹吹风,等酒劲儿散散再叫车。他摇摇晃晃地走出职工之家灯火辉煌的大门,拐进旁边一条相对僻静、通往停车场的辅路。夜风微凉,路灯昏黄。刚走出没多远,一阵细微的、带着哭腔的呼救声,就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救命…救命啊!…别过来!…”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明显的惊恐。李毅飞醉眼朦胧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正踉踉跄跄地朝他这边跑来!路灯的光线有些昏暗,加上酒劲上头,李毅飞看不太清那女孩具体的模样,只感觉身材不错,大概一米七左右,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裹得挺严实。那女孩显然也看到了李毅飞这个“活人”,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冲到他身边,二话不说,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之大,让李毅飞一个趔趄。“先生!救救我!有人…有人要抢劫我!”女孩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哭音,抓着他胳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紧贴着他,像是要躲进他怀里。李毅飞被她拽得有点懵,胳膊被抓得生疼。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让他脑子更晕乎了。“姑娘,姑娘你别急,别怕!我不走!”李毅飞试图安抚她,想把手臂抽出来,“你先松手,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他好歹是个干部,这大晚上的跟个陌生女孩在路边拉扯,万一被人看见,影响太坏。可那女孩像是吓破了胆,死死攥着他的胳膊,拼命摇头,带着哭腔:“不行!不行!他们追过来了!你别走!求你了!”抓得更紧了。就在这时,两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骂骂咧咧地追了过来。一个染着黄毛,一个穿着紧身皮夹克,手里还晃悠着个甩棍(李毅飞醉眼朦胧,看不太清,但感觉像是)。两人堵在路中间,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着李毅飞。“喂!小子!”黄毛指着李毅飞,语气嚣张,“识相的就滚远点!把这妞儿交出来!别他妈多管闲事!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收拾!”另一个皮夹克也狞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家伙”:“听见没?滚蛋!”这嚣张的劲儿,配上那威胁的语气,瞬间就把李毅飞心里那点残存的理智给点燃了!一股邪火“噌”地窜上脑门!“哎呀我艹!”李毅飞那个暴脾气啊,瞬间压不住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啊!平时他可能还会权衡一下,但今天酒壮人胆,加上刚交完任务心情放松,又被人指着鼻子骂,这还能忍?“抢人?还他妈威胁我?谁给你们的胆子?!”李毅飞怒吼一声,借着酒劲,身体反应比脑子快!他猛地一甩胳膊,挣脱了女孩的手(女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得一个踉跄),李毅飞整个人像头被激怒的狮子,带着一身酒气和怒气,两步就窜到了那两个混混面前!说时迟那时快!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李毅飞右手一个直拳,带着风声,结结实实砸在黄毛的鼻梁上!“咔嚓!”一声脆响(也可能是错觉),黄毛“嗷”一嗓子,捂着鼻子就蹲了下去,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左手几乎同时一个肘击,狠狠撞在皮夹克的软肋上!“呃!”皮夹克疼得眼珠子暴突,弓成了虾米,手里的甩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李毅飞还不解气,趁着对方弯腰,抬腿就是一个膝盖顶!目标明确——黄毛的肚子!接着又是一记摆拳,招呼在皮夹克的腮帮子上!动作谈不上多专业,但胜在出其不意,势大力沉,又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加上他本身身体素质过硬(毕竟以前练了一段时间),这含怒而发的几拳几脚,效果拔群!两个混混被打得哭爹喊娘,满地打滚,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他们哪见过这么凶悍的醉汉?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连狠话都不敢放,互相搀扶着,跟被狗撵似的,一瘸一拐地狼狈逃窜,眨眼就消失在黑暗的巷子里。“呸!怂包!”李毅飞对着他们逃跑的方向啐了一口,感觉胸中那口恶气总算出了,酒意似乎也散了几分。他喘着粗气,揉了揉有些发疼的拳头,转身看向那个惊魂未定的女孩。“姑娘,没事了,人被我打跑了。你现在安全了,赶紧回家吧。”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女孩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惊恐中,身体微微发抖,大眼睛里噙着泪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我…我还是好怕…他们会不会在前面堵我?先生…你…你能不能送我回家?求求你了…”李毅飞无奈地指了指自己:“姑娘,你看我这满身酒气的样子,能开车吗?酒驾可是犯法的!”他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我能开!我会开车!”女孩急忙说道,眼神带着期盼,“我开车送你回去!算…算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好不好?”她语气带着一丝恳求和不易察觉的坚持。李毅飞看着女孩惊魂未定又带着期盼的眼神,再看看这僻静的街道,心里也确实有点不放心。万一那两个混混真在附近埋伏呢?自己喝了酒,反应也慢。“这…不太方便吧?”李毅飞还是有点犹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方便的!很方便!求你了!就送我到小区门口就行!”女孩语气更加急切,甚至带上了点哭腔,抓着李毅飞的衣袖轻轻摇晃。李毅飞被她磨得实在没辙了。酒劲加上刚才一番“剧烈运动”,脑子更晕乎了。他叹了口气,心一软:“行吧行吧!送你去小区门口!但我家在…海淀那边,离这儿可不近。”他留了个心眼,没说四合院,而是报了城郊那套别墅的地址。潜意识里,还是对陌生人保留了一丝警惕。“没关系!多远我都送您!”女孩破涕为笑,连忙答应,主动接过李毅飞递来的车钥匙,动作麻利地解锁了那辆宝马。李毅飞晕乎乎地拉开副驾驶门坐了进去,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缓解着酒精和打斗带来的眩晕感。他没注意到,就在女孩转身走向驾驶座,背对着他的那一瞬间,女孩那原本楚楚可怜、带着泪痕的脸上,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勾起了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那笑意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却带着一丝计划得逞的狡黠。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京城的夜色车流,向着海淀的方向驶去。李毅飞半闭着眼,只感觉车子开得很稳,女孩似乎车技不错。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英雄救美透露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第 116 章 我知你你却不知我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催命似的闹铃声,像根针一样狠狠扎进李毅飞混沌的脑子里。他猛地从被窝里弹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已经循着声音在床头柜上一通乱摸。抓起手机一看,屏幕亮着——不是电话,是闹钟!才早上七点半!“靠…”李毅飞像泄了气的皮球,又重重砸回柔软的枕头里,感觉脑袋里像塞了一团被棉花,又沉又胀。他瞪着天花板那盏设计感十足的吊灯,足足缓了五分钟,才勉强把眼珠子聚焦。“嗯?这吊灯…不对啊!”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宽敞的房间,简约现代的装修风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这特么不是他在海淀的别墅吗?!“嘶…”李毅飞倒抽一口凉气,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想昨晚的碎片:职工之家的酒宴…送别张司长他们…然后…然后呢?记忆像被拦腰斩断,从走出酒店大门开始,后面就是一片空白!断片了!彻底断片了!他懊恼地锤了下脑袋。目光扫过床头柜,忽然被定住了。那里放着一个玻璃杯,里面是半杯清澈的水,但杯壁冰凉,显然放了很久。“我昨晚回来…还给自己倒了杯水?”李毅飞皱着眉头,盯着那杯水,心里的疑惑像藤蔓一样疯长。以他昨晚那醉猫状态,能摸到床就不错了,还有心思倒水?而且这水…看起来太干净了,不像醉汉倒的。他翻身下床,光着脚丫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快速检查了一遍房间。一切正常,没有打斗痕迹,贵重物品也没丢。他快步下楼,别墅大门锁得好好的,也没有撬动的痕迹。推开大门,院子里的空气清冽寒冷。他那辆黑色的宝马安静地停在车位上,车身完好无损,连点剐蹭的痕迹都没有。“奇了怪了…”李毅飞站在门口,迎着冷风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我到底是怎么回来的?飞回来的?”他感觉像看了一出没有结局的悬疑剧,最关键的情节全被剪了。“算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蛋来!”他摇摇头,决定放弃治疗。反正人没事,车没事,家也没事,管他呢!先解决眼前的要紧。一身浓郁的酒气混合着隔夜宿醉的酸爽味儿,让他自己都嫌弃。他冲进浴室,打开花洒,让温热的水流狠狠冲刷掉身上的黏腻和脑中的混沌。十五分钟后,裹着浴巾出来,整个人神清气爽,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把散发着酒气的脏衣服一股脑儿塞进洗衣机里,李毅飞瘫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划拉着。翻翻新闻,看看工作群…手指习惯性地滑到了相册图标。点开相册,最近的一张照片跳入眼帘——一张模糊的、明显是匆忙抓拍的背影!照片里是一个穿着厚实羽绒服的女生,正走向某个门口(看着像车库门),长发披肩,身姿挺拔,光线很暗,看不清细节。李毅飞的眼珠子瞬间瞪圆了!“这谁?!”他猛地坐直身体,把手机凑到眼前,仔细辨认。背影…有点眼熟?好像…好像在哪见过?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但他搜肠刮肚地想了一圈,很确定——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个背影的主人!那这张照片是哪来的?!谁拍的?!什么时候拍的?!难道是自己昨晚喝断片之后拍的?可这构图…这光线…怎么看都不像醉汉的手笔啊!一个接一个的问号,像冰雹一样砸在他刚清醒过来的脑袋上,砸得他脑瓜子嗡嗡的。带着满肚子的问号,李毅飞发动了他的宝马,驶向那个承载了他青春记忆的地方——燕京大学。今天约好了要去探望恩师路教授和伊院长。毕业一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正式回“娘家”看看。早上十点,燕大校园里弥漫着期末特有的紧张与即将放假的躁动气息。李毅飞熟门熟路地来到路教授那间堆满书籍和资料的办公室。“老师!”李毅飞恭敬地唤了一声。“毅飞来了?坐!”路教授从厚厚的书稿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他话不多,更多是倾听。李毅飞详细述说着在多水县的工作,尤其是多港镇的经济发展思路和实践。路教授偶尔插话一两句,提出的问题往往一针见血,直指李毅飞规划中一些未曾深入考虑的细节或潜在风险,让他受益匪浅,同时后背也惊出一层细汗。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路教授总是能在关键处点醒他。李毅飞不敢过多打扰这位学界泰斗的宝贵时间,聊了约莫半小时,便起身告辞。临走前,他不动声色地将带来的礼物——一坛密封极好、标签古朴的自制药酒(里面泡着不少名贵滋补药材,是他自己琢磨着泡了好几年的“宝贝”)放在了办公室不起眼的角落。这份心意,重于千金。告别路教授,他又来到行政楼伊院长的办公室。伊院长见到他,显得格外高兴。“毅飞!快坐快坐!”伊院长亲自给他倒了杯水,笑容满面,“听说你在下面干得风生水起?把个小镇搞得有声有色?好啊!这才是学以致用!这才是我们燕大培养出来的学生!没给学校丢脸!”语气里满是欣慰和自豪。李毅飞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院长您过奖了,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寒暄过后,伊院长忽然收敛了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郑重:“毅飞啊,跟你说个事。我这边…年后可能就不在这位置上了。”李毅飞心头一震!这话可不是能随便对外人说的!伊院长能告诉他,足见是对他视若子侄,信任有加!“恭喜院长!”李毅飞立刻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由衷的喜悦,“您终于要更上一层楼了!这是好事啊!”他知道伊院长能力卓绝,早就该有更大的舞台。伊院长摆摆手,笑容里带着点深意:“具体去哪儿,还没最后定。不过组织上已经谈过话了,应该快了。”“那太好了!”李毅飞真心为这位亦师亦友的长者高兴。两人接下来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基层工作。李毅飞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挂职以来遇到的种种难题、困惑、官场生态、人情世故,甚至一些不好拿到台面上说的“门道”,都像倒豆子一样,详细地讲给伊院长听。他知道,这些第一手的、带着泥土味的经验,对即将履新的伊院长来说,比任何理论都珍贵。伊院长听得非常认真,不时点头,偶尔还追问细节。时间在深入的交流中飞快流逝。四十五分钟后,李毅飞也留下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同样是一坛药酒和一些地方特产),恭敬地告辞离开。两位老师都太忙,婉拒了吃饭的邀请。送走李毅飞,伊院长看着角落里的礼物,尤其是那坛药酒,眼中闪过一丝感慨和暖意。从行政楼出来,冬日暖阳正好。李毅飞看时间还早,又联系不上在外出差的夏教授和宗教授,索性决定在校园里走走,重温一下旧日的时光。他沿着熟悉的林荫道慢慢踱步。图书馆、自习楼、曾经挥洒汗水的篮球场、飘着饭菜香的食堂…每一处都承载着青春的记忆。寒假的校园比平时安静许多,只有零星的留校学生匆匆走过。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当年他们那群学子意气风发的味道。李毅飞沉浸在淡淡的怀旧情绪中,嘴角不自觉地挂着微笑。就在他走到一片开阔的草坪旁,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前方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迎面走来一个女生。披肩的黑色长发柔顺地垂落,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一件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裹着她修长的身形,显得轻盈又保暖。她的脸很小,五官精致得如同用笔描摹出来的一般,皮肤白皙细腻得几乎看不到毛孔。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明亮、清澈,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炯炯有神地望过来。身高目测168左右,亭亭玉立。当她走近,李毅飞甚至能看到她左边脸颊上,一个若隐若现、俏皮可爱的小酒窝。她径直走到李毅飞面前,停下了脚步,脸上绽开一个足以融化冬日冰雪的笑容:“嗨!咱们又见面了!”李毅飞:“???”他瞬间懵了!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这条小路上除了自己和眼前这位光彩照人的姑娘,再没第三个人。他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脱口而出:“你…是在跟我说话?”那女生看着李毅飞这副呆头鹅似的模样,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脸颊上的小酒窝深深陷下去,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噗——!”李毅飞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咚!咚咚咚!瞬间开始狂跳起来!那节奏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流“噌”地窜上脸颊,耳朵尖都开始发烫!“卧槽!一见钟情?不至于吧李毅飞!你丫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心里一个小人跳出来疯狂吐槽。“放屁!你就是馋人家身子!你下贱!”另一个小人立刻义正词严地反驳。两个小人在他脑子里打得不可开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呆了。“呃…你…你好!”李毅飞舌头有点打结,平时在官场上应对自如的口才瞬间离家出走,只剩下最干巴巴的问候。他感觉自己的脸肯定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就在这时,一阵清冽微寒的风拂过,带来一缕若有似无的淡雅香气。那香气很特别,像是雪后初晴的松林,又像带着点清甜的花蕊气息,干净、纯粹,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这香气钻入李毅飞的鼻腔,瞬间瓦解了他脑子里那两个正在打架的小人,同时也彻底冲垮了他试图维持的最后一丝冷静! 第 117 章 苏舒 “呆子!你看什么呢!”苏舒看着李毅飞那副魂儿都快被吸走的傻样儿,心里像打翻了蜜罐子,甜丝丝的直往外冒泡。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甜蜜和得意。“啊?哦!对…对不起!”李毅飞被这娇嗔惊醒,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手忙脚乱地挠着后脑勺,感觉头皮都快被自己挠破了。酒精残留的晕乎劲儿加上眼前这美颜暴击,让他嘴巴彻底脱离了大脑的管控,心里话直接秃噜出来了:“你…你太好看了!我没忍住就看呆了…”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蚊子哼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哼!色狼!”苏舒小嘴一撅,脸蛋也飞起两朵红云,那娇羞的模样杀伤力翻倍。她心里乐开了花:计划通!效果拔群!“我叫苏舒,你呢?”她歪着头,声音清脆得像林间清泉,带着点俏皮。“苏舒…好名字!”李毅飞下意识地赞叹,感觉这名字跟她人一样,清新又舒服,“我叫李毅飞。”他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但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人家脸上飘。苏舒心里满意极了,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女为悦己者容?不,她是为“猎”己者容!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呆、有点直,但眼神干净、反应真实的年轻干部,就是她苏大小姐亲自下场圈定的“猎物”!要是让京城那个顶级纨绔圈子里的人看到此刻的苏舒——这个传说中能让各路小霸王闻风丧胆的“小魔女”,此时此刻居然摆出这么一副人畜无害、娇羞可人的小白兔模样,估计能让人眼珠子都掉一地!想想看,京城那些天不怕地不怕、仗着家世横行无忌的三代小霸王们,见了苏舒,哪个不是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位姑奶奶,顶着张天使般精致无瑕的脸蛋,拥有着超模都羡慕的魔鬼身材比例,但骨子里却是个古灵精怪、整蛊手段层出不穷的小恶魔!她从小跟着家里长辈习武(纯属强身健体加好玩,但天赋异禀),身手利落得不像话。那些仗着家里权势想在她面前耍横或者想用下三滥手段的纨绔子弟,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苏魔女”的威名,那是实打实用拳头打出来的!圈子里流传着一句至理名言:宁惹阎王,莫招苏舒!然而,谁也想不到,就是这位让无数纨绔闻风丧胆的小魔女,最近却跟转了性似的,开始玩起了“纯情邂逅”的戏码。而且目标明确,手法“低劣”——接二连三地制造和李毅飞的“偶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事儿还得从李毅飞当初去纪委报备个人资产说起。那份详实的材料,不知道怎么就在某个特定的小圈子里流传开了。这份材料,配上李毅飞那张棱角分明自带正气的照片,再加上他那份金光闪闪潜力无限的履历,瞬间就戳中了不少眼光挑剔的京城三代贵女的…嗯,“收集欲”?或者说,激起了她们的“围猎”兴趣?一个年轻英俊且有能力,前途一片宽广,家世背景也简单、资产更不用说的“绩优股”,在京城这个圈子里,简直就是唐僧肉!毕竟,家事的延续也得引进外来的优势力量,这些对这些天宫的势力来说更为重要。所以那一段时间,京都贵女圈暗流涌动。但可惜的是,李毅飞工作调动频繁,还没来得及等这些贵女们“下手”,人就嗖一下跑到千里之外的江省挂职去了。这也让不少摩拳擦掌的三代女扼腕叹息。然而就在前天,李毅飞刚抵达京城,入住江省驻京办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那个小圈子里激起了涟漪。各家收到风声,正准备施展手段时,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出手了——苏舒!这个小魔女,竟然对这个“围猎游戏”产生了兴趣?或者说…是那个给她通风报信的人(就是坐在车里看着李毅飞出驻京办、染着黄毛的那个眼线小弟)也没想到,自家老大这次玩真的了?职工之家那个前台经理,自然也是圈中某位安插的小弟。整个圈子都做好了“围猎”李毅飞的准备,甚至私下里还开了盘口,赌谁能先拔头筹。谁能想到,一向对这种“相亲游戏”嗤之以鼻、觉得无聊透顶的苏小魔女,竟然亲自下场了!而且一出手就是“王炸”——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经典桥段!还把自己包装成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落难少女,精准地撞进了李毅飞那被酒精泡软的心房里。消息传回圈子,那些精心打扮、准备“偶遇”的贵女们气得差点把新做的美甲都掰断了!咬牙切齿地骂苏舒“不讲武德”、“扮猪吃老虎”!但她们不知道的是,苏舒这次,可能不仅仅是觉得“好玩”那么简单了。在昨晚昏暗的路灯下,看着李毅飞明明醉眼朦胧,却毫不犹豫地冲出来挡在她身前,对着那两个混混(当然是让小弟扮演的)挥出那带着酒气和怒气的拳头时…苏舒那颗被无数人视为“铁石心肠”的小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有点麻,有点痒,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这或许就是…该死的缘分?苏舒自己都有点懵。至于李毅飞为啥能“安全”到家?这算个事吗?对于苏舒这种手眼通天的顶级三代来说,查清李毅飞在京城的房产(明面上的),就跟查自家后院有几棵树一样简单。海淀那套别墅的地址、门锁密码(甚至可能连备用钥匙在哪),在她决定“送”他回家前,就已经躺在她的手机备忘录里了。所以,李毅飞能安安稳稳睡在自己家床上,床头还有杯凉好的水,也就不足为奇了。此时校园小径,冬日暖阳下。苏舒看着眼前这个还在努力平复心跳、眼神躲闪又忍不住偷瞄自己的“呆子”,心里那点小得意和小甜蜜交织在一起,发酵出一种奇妙的愉悦感。她决定趁热打铁。“李毅飞…”苏舒轻轻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舌尖仿佛带着点玩味,然后绽开一个更灿烂的笑容,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名字也挺好听的嘛!很有力量感!”“呃…谢谢。”李毅飞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手心都有点冒汗。他平时在官场上也算能言善辩,面对再难缠的对手也能保持冷静,可在这个叫苏舒的女孩面前,所有的镇定和技巧都离家出走了,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反应——紧张,外加被美貌震慑的呆滞。“你也是燕大的学生?”苏舒明知故问,眨巴着大眼睛,显得天真又好奇。她今天这身打扮,清纯得像个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啊?不是不是,”李毅飞连忙摆手,“我是毕业生,今天回来看望老师的。”他顿了顿,鼓起勇气反问,“你呢?你是…哪个学院的?”“我吗?”苏舒狡黠地转了转眼珠,拖长了调子,“我呀…算是…艺术学院的吧?不过经常溜号,老师都快不认识我了!”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半真半假。艺术学院?嗯,她确实选修过几门艺术史,但主修嘛…是让所有老师都头疼的“自由探索”专业。“哦哦,艺术学院…难怪气质这么好。”李毅飞由衷地赞叹,感觉找到了合理的解释。那缕清冽又带着甜意的雪松混合花蕊的幽香,随着微风再次若有似无地飘来,让他心神又是一荡。“嘻嘻,谢谢夸奖!”苏舒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心里乐开了花。她向前凑近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李毅飞甚至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她仰着小脸,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那…李毅飞师兄?既然这么有缘又见面了,要不要请我这个小学妹…喝杯热饮呀?刚才在外面站久了,有点冷呢。”她说着,还配合地搓了搓手,哈出一小口白气,显得楚楚可怜。李毅飞脑子“嗡”的一声!这距离!这眼神!这要求!理智告诉他:刚认识就单独喝东西?不合适吧?而且这姑娘出现的时机地点都太巧了…可情感(以及那该死的荷尔蒙)却在疯狂叫嚣:答应她!快答应她!这么漂亮的姑娘主动约你!你还犹豫个啥!他看着苏舒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期待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冷”,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愣是没吐出来。鬼使神差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好啊!我知道附近有家咖啡厅,还不错…暖和。”说完他就想抽自己嘴巴子!这嘴怎么就不听使唤呢!“太好啦!谢谢师兄!”苏舒立刻笑靥如花,仿佛刚才那点“冷”瞬间被驱散了。她自然而然地靠近一步,几乎和李毅飞并肩而行,“那…带路吧,师兄!”李毅飞僵硬地迈开步子,感觉半边身子都因为苏舒的靠近而有些发麻。他努力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但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扫向身边那个巧笑倩兮的身影。阳光洒在她柔顺的发丝上,跳跃着金色的光点。那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简直像有魔力一样,牢牢吸住了他的视线。苏舒落后他半步,看着李毅飞那僵硬的背影和微微发红的耳根,嘴角再次勾起那抹狡黠又得意的弧度。计划,顺利进行中!她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盲打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咖啡厅待命。无关人等,清场。”发送对象,备注是:“黄毛工具人1号”。做完这一切,她快走两步,再次与李毅飞并肩,脸上瞬间切换回清纯无害的甜美笑容:“师兄,走快点嘛,真的好冷哦!”李毅飞完全没察觉身边这位“小白兔”的小动作,他只觉得心跳如鼓,脑子还有点晕乎,仿佛走在云端。昨晚醉酒后的种种疑惑和那张神秘的照片,此刻都被身边女孩的香气和笑语冲得烟消云散。他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梦幻色彩的“缘分”里,丝毫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进某个小魔女精心编织的甜蜜“陷阱”之中。海淀别墅床头那杯凉水,静静地映着窗外的天光。而在别墅某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一个微型摄像头的指示灯,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将昨晚女孩扶着李毅飞进门、给他脱鞋盖被、甚至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的画面,忠实记录并传输到了某个加密云端。苏舒的嘴角为什么扬起弧度?答案,或许就藏在她此刻志得意满、又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温柔眼神里。这游戏,似乎有点超出这位小魔女的掌控了。 第 118 章 温柔的苏魔女 李毅飞和苏舒并肩走在冬日的小径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李毅飞只觉得阳光正好,身边女孩身上那特的清冽带着雪松混合花蕊的幽香,若有似无地飘来,使他的心情像被阳光晒透的棉花,轻飘飘、暖洋洋的。他完全不知道,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树荫下,几个穿着普通、但眼神精悍的年轻人,正通过耳麦在接收指令:“目标移动方向:东门,‘拾光’咖啡厅!A组提前清场,确保环境安静私密!B组外围警戒,闲杂人等一律‘礼貌劝离’!C组,咖啡厅内部布置,灯光调暖,背景音乐换舒缓钢琴曲,靠窗最佳观景位预留!动作快!苏小姐要求:自然!不着痕迹!”“收到!”“明白!”“正在处理!”与此同时,京城西郊一处低调奢华的别墅里。一位穿着剪裁极佳的羊绒衫、气质雍容华贵的妇人,正优雅地品着英式红茶。手机屏幕亮起,一条信息跳了出来:【苏舒小姐在燕大正与一名年轻男性(身份待查)并肩行走,交谈甚欢,苏小姐主动引导方向着校外咖啡厅走去。】“噗——!”贵妇人一口红茶喷在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上!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拿着精致骨瓷茶杯的手都抖了一下。“主动?和男人?去咖啡厅?”她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欣慰,“老天爷!我家那棵铁树…不,我家那个混世魔王,终于开窍了?!知道去拱别人家的白菜了?!不对不对…是终于有白菜…不对,有猪愿意来拱她了?!”她立刻放下茶杯,手指有些激动地拨通一个号码,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立刻!我要那个和苏舒在一起的小伙子的所有资料!立刻!马上!”电话那头效率极高。不到十分钟,一份比较详细的资料就发到了贵妇人的加密平板上。【姓名:李毅飞】【籍贯:江省】【年龄:24岁】【政治面貌:党员】【级别:副处级(挂职)】【履历:中央选调生,国家发改委(原),中纪委(现),现任江省多水县县委常委、纪委书记…】【资产情况:京城登记房产X处(含四合院、海淀别墅等),名下无公司股权,资产来源清晰】【社会关系:暂代调查】【家庭背景:父母都是普通人,家里开了一个小超市】【综合评价:潜力巨大,背景清白,作风过硬…】贵妇人戴着金丝眼镜,看得极其认真。当看到“24岁副处”、“中纪委背景”、“资产来源清晰且可观”时,她眼中的欣赏之色越来越浓。“24岁…副处…还是实职县纪委书记…这孩子,不简单啊!”她低声赞叹,“资产也打理得干净利落,不是靠家里,自己就有这份身家…更难得了!”出身显赫的她,自然不在乎对方是否家财万贯,但一个年轻人能凭自身能力在体制内走到这个位置,同时还能积累下如此干净的家底,这份心性、能力和眼界,绝非池中之物!她看着资料上李毅飞那张棱角分明、眼神清正的照片,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只是…她想起自家女儿那“光辉”的过往,眉头又微微蹙起:“舒舒啊舒舒…这回可千万收着点你那小魔女的性子!别再把人家好孩子给吓跑了!装…也得给我装得淑女点!”贵妇人忧心忡忡地祈祷着。此时李毅飞正推开咖啡厅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暖意和浓郁的咖啡香扑面而来。环境确实不错,简约雅致,暖黄的灯光洒满了整个空间,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在空气中。只是…“咦?今天人怎么这么少?”李毅飞有点意外地看着几乎空无一人的大厅,靠窗那个视野最好的位置也没有人就坐。但服务员倒是不少,个个站得笔直,眼神…似乎过于专注了?苏舒心里咯噔一下,暗骂手下那帮笨蛋清场清得太干净了!这不明摆着告诉人家有问题吗?!她脸上却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小窃喜:“是呀!好奇怪哦!不过…没人正好!清静!我们就坐那儿吧!”她自然地指向那个预留的“王座”,然后趁李毅飞不注意,恶狠狠地瞪了角落某个伪装成经理模样的“工具人1号”一眼!可怜的经理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心里苦得能滴出胆汁:“姑奶奶啊!我们容易吗?既要清场又不能太明显!又要保证安全和营造氛围!这活儿比保护首长还难啊!脑细胞都死光了!唉,做小弟难,做魔女的小弟…难上加难!简直是地狱模式!”李毅飞没察觉这些暗流涌动,只觉得能和苏舒单独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聊天,简直是天赐良机。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咖啡和小点心。话题一旦打开,竟出乎意料地顺畅。从校园趣事聊到各自喜欢的书和电影,从对某些社会现象的看法聊到各自的小梦想(李毅飞隐去了工作机密,只谈理想抱负;苏舒则半真半假地描绘着自己“艺术家的灵魂”)。李毅飞发现,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不仅没有想象中女孩的骄纵,反而思维敏捷,见解独到,甚至带着点让他意外的幽默感和接地气。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样子,认真听他说话时微微歪头的模样,都让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苏舒心里也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她见过太多对她阿谀奉承或战战兢兢以及目的性极强的男人。眼前这个李毅飞,虽然一开始有点呆,有点直,但他眼神干净,谈吐真诚,没有那些令人作呕的油腻和算计。聊起他理想中的发展蓝图时,那双眼睛里的光芒,竟让她觉得…有点耀眼。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舒服。好像比整蛊那些纨绔子弟,更有意思一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在此刻得到了完美诠释。当李毅飞和苏舒沉浸在越来越投机的交谈中时,窗外的日光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飞速地流转、暗淡。咖啡续了一杯又一杯,桌上的点心盘早已空空如也,两人却浑然不觉。直到李毅飞的肚子发出了一声清晰而悠长的“咕噜噜~~~”抗议声,才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啊!”李毅飞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得想原地消失,“对…对不起!我…”“噗嗤!”苏舒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这次的笑声格外清脆悦耳,“饿啦?正常正常!都聊一下午了!”她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也微微一惊,时间过得这么快?“那个…要不,我请你吃晚饭吧?”李毅飞鼓起勇气发出邀请,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他有点舍不得结束这美好的时光。“好呀!”苏舒几乎是秒答,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心里也涌起一股小小的雀跃。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太想就这么和他分开。李毅飞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犯了难。带她去哪儿吃?那些高档的米其林、私房菜?他怕那种环境会让苏舒不自在,也怕自己显得刻意。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想起了一个地方。“我知道附近有家小店,味道特别好!就是…环境可能比较普通,不知道你…”李毅飞试探着问,有点担心这位看起来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会嫌弃。“普通小店?”苏舒眼睛一亮,带着点好奇和兴奋,“好呀好呀!我就喜欢有烟火气的地方!那些大饭店冷冰冰的,没意思!快带我去!”她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李毅飞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他带着苏舒,七拐八绕,来到燕大后门一条烟火气十足的小吃街。最终停在一家门脸不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小餐馆前。招牌都有些褪色了,写着“老王家常菜”。门口支着几张小桌子,里面更是坐得满满当当,充斥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食客的谈笑声、老板中气十足的吆喝声。油烟味、饭菜香、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这地方,和刚才安静优雅的咖啡厅,简直是两个世界!苏舒站在门口,脚步微微一顿。说实话,这种地方…她苏大小姐这辈子还真没进来过!以前就算路过,也绝对是目不斜视、敬而远之。油烟太重!太吵!太…不体面了!她精致的小鼻子下意识地皱了一下。李毅飞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犹豫和细微的表情变化,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还是太唐突了…人家肯定不适应…”他正想开口说要不换个地方。就在这时,苏舒却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油烟、辣椒、炒肉、米饭的复杂味道,猛地冲进鼻腔!奇怪的是,预想中的不适感并没有出现。反而…有一种奇异的、鲜活的生命力!看着里面吃得满头大汗、笑容满面的人们,看着李毅飞眼中那带着期待又有点忐忑的光芒…她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比刚才在咖啡厅里更加生动、更加真实!她主动伸手,轻轻拉了一下李毅飞的衣袖(这个动作让她自己都有点惊讶,但做出来却无比自然):“还愣着干嘛?快进去呀!我都闻到香味了,饿死啦!”她的语气带着点娇憨的催促,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李毅飞心头一热,那点忐忑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暖意:“好!这边走,小心脚下!”他护着苏舒,在略显拥挤的餐桌间穿行,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张刚收拾出来的小桌子。点菜的任务交给了李毅飞这个熟客。他麻利地点了几个店里的招牌:火爆腰花、麻婆豆腐、小炒肉、酸辣土豆丝,再加一个番茄鸡蛋汤。都是最家常、最下饭的菜。当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菜肴端上那张有些油腻的小方桌时,苏舒的眼睛是真的亮了!她拿起一次性筷子(这玩意儿她也是第一次用),学着李毅飞的样子掰开,有些笨拙地夹起一块裹着红亮酱汁的腰花,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麻辣鲜香!嫩滑爽脆!一股极其霸道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刺激着味蕾,带来一种酣畅淋漓的体验!“唔!好吃!”苏舒含糊不清地赞叹,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完全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了。她又夹了一筷子麻婆豆腐,拌着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吃得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小脸红扑扑的。李毅飞看着她这副大快朵颐、毫无形象包袱的样子,心里那根弦彻底松了下来,笑容也越发温柔。他给她盛了碗汤,细心地提醒:“慢点吃,小心烫。”自己也端起碗,扒拉着米饭。奇怪,明明是最普通的饭菜,今天吃起来却格外香。苏舒一边吃着,一边偷瞄着对面那个埋头吃饭、偶尔给她夹菜的男人。昏黄的灯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周围是嘈杂的人声、碗筷碰撞声,空气里弥漫着油烟和饭菜的混合气味…这环境,和她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简直格格不入!按道理,她应该觉得不适、嫌弃,甚至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可为什么…心里却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快乐?是因为这饭菜真的好吃到突破天际?不是。是因为对面这个人?好像…是的。和他在一起,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嘈杂小店里,吃着最普通的家常菜,听着最市井的喧嚣…她竟然觉得,比坐在那些顶级酒店的包间里,吃着精致的料理,听着虚伪的奉承,要舒服一百倍,开心一千倍!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吃什么都香。苏舒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她小口喝着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心中某个原本清晰无比的“游戏”界限。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发自内心的的弧度。这个弧度里,似乎少了些狡黠,多了些…她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而在小餐馆窗外不远处的阴影里,奉命暗中保护的保镖和其他几个小弟,看着玻璃窗内自家大小姐那副毫无形象、吃得满嘴油光还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集体石化了!“老…老大…她…她没事吧?”一个小弟结结巴巴地问。保镖队长嘴角抽搐着,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别…别问我…我特么也看不懂了…这还是那个能把人整得哭爹喊娘的苏魔女吗?这…这怕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吧?!”他颤抖着手,再次掏出加密手机,给别墅里的贵妇人发了一条信息:【苏小姐与李毅飞正在‘老王家常菜’共进晚餐。苏小姐…用餐情绪极高,笑容…极其灿烂(附图一张:苏舒正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笑得眼睛弯弯)。环境极度嘈杂、油烟超标。苏小姐适应性超乎想象。】附图里,苏舒脸颊鼓鼓的像个仓鼠,眼睛笑成了月牙,手里还举着半块油亮的腰花,背景是喧闹的食客和缭绕的油烟。别墅里,贵妇人看着平板上传来的照片和信息,先是目瞪口呆,随即猛地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不是哭,是笑得快抽筋了!“老王…家常菜?哈哈哈哈哈!苏舒啊苏舒!你也有今天!”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来…这次是真的栽了啊!傻闺女!”笑着笑着,她眼中又泛起一丝欣慰的泪光。也许,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女,真的找到了能让她心甘情愿走进烟火人间的“克星”了?李毅飞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看着对面吃得香甜的女孩,觉得今晚的灯光格外温馨。然而,就在他低头喝汤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门外,有个一闪而过的身影,那个身影…有点眼熟?但等他再抬头仔细看去,那里只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和闪烁的车灯。是错觉?还是…?一丝微不可察的疑虑,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他心头漾开一圈涟漪。 第 119 章 苏家两口的八卦之火 京城,那栋透着沉稳气度的别墅里,暖气开得实足,驱散了冬日的寒意。厚重的实木大门“咔哒”一声打开,带进一股清冷的寒气。苏保国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眉宇间带着地方大员特有的威严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随手将厚实的呢子大衣递给候在一旁的秘书。“哟?老苏?你这个大忙人,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舍得回你这‘行宫’歇脚了?”客厅沙发上,正翻看着时尚杂志的赵雅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平板,语气中带着调侃但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苏保国换了舒适的软底拖鞋,走到宽大的沙发边坐下,接过妻子顺手递来的热茶,深深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熨帖着喉咙,驱散了寒意。他长长舒了口气:“唉!别提了,近期工作头绪很多,上面让回来碰个头,沟通一下情况。”他捏了捏眉心,涉及这个层级,话只能点到即止。“哦——”赵雅了然地点点头,很自然地岔开话题,“那正好,在家松快松快。咱家那匹小野马呢?怎么又跑没影了?这丫头,天天不着家,跟脚底抹了油似的,啥时候能收收心?”提起女儿,苏保国语气里是无奈又宠溺的抱怨。赵雅闻言,斜睨了丈夫一眼,那眼神带着点“你消息太滞后”的得意:“苏保国同志!你今天可冤枉咱宝贝闺女了!”“嗯?”苏保国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疑惑地看向妻子,目光带着审视,“冤枉?她转了性在家绣花不成?你该不会是寻我开心吧?”自家闺女啥德行他门儿清!京城“小魔女”的诨名难道是白叫的?她能安分待着?除非西山公园的猴子都穿上西装革履了!“苏保国同志!”赵雅坐直身体,摆出严肃脸,“我郑重提醒你,要辩证地、发展地看待我们的女儿!舒舒已经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只会招猫逗狗、上房揭瓦的小丫头了!她现在…嗯…很温良!”赵雅自己说出“温良”俩字时,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但为了闺女的终身大事,拼了!苏保国看着妻子那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再看看她强忍的笑意,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无奈地举手投降,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好好好!是我错怪了舒舒,我向你道歉!行了吧?”在外说一不二的一方诸侯,回了家也只能乖乖认怂。“哼,这还差不多!”赵雅满意地哼了一声,随即脸上瞬间切换成神秘兮兮带着一股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表情,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但带着巨大的兴奋:“老苏,我跟你说,咱家后院…啊不,咱家那颗水灵的小白菜…终于!终于知道自个儿去找猪啃了!呸呸呸!说反了!是咱家养了二十多年娇滴滴的小白菜,终于!被一头瞧着还挺精神的猪给拱了!”“噗——!”苏保国刚喝进嘴里的第二口热茶,结结实实地喷在了面前的红木茶几上!呛得他连连咳嗽,脸都涨红了!“咳咳咳…你…你说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都有点破音了,“舒舒?!跟男的?!约会?!”这消息的冲击力,比他刚开完的那个务虚会还劲爆十倍!“停停停!打住丈夫接下来的话!”赵雅嫌弃地抽了好几张纸巾,一边擦着丈夫的“杰作”,一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瞅瞅你这副样子!查户口呢?多高多重?生辰八字?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收起你平时工作那套流程化的思维!这是闺女自由恋爱!不是工作流程!”苏保国被噎得够呛,赶紧顺了顺气,换上商量的口吻,脸上写满了巨大的好奇:“好好好,是我职业病犯了。雅雅,那你…总得给我透露点基本信息吧?能让咱家那混世魔王都瞧上眼的,总得有点过人的‘妖术’吧?”他实在是好奇死了!何方神圣能降服苏小魔?赵雅这才慢悠悠地拿起旁边的平板,手指划拉几下,调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资料,带着点小得意递过去:“喏,自己看。我亲自初步了解’过了,小伙子…嗯,相当可以!是个万里挑一的好苗子!”苏保国接过平板,目光专注而认真,如同审阅一份重要文件,逐行扫过屏幕:【姓名:李毅飞】【年龄:24岁】【级别:副处级(挂职实职:江省多水县县委常委、纪委书记)】………【综合评价:能力卓越,心性沉稳坚韧,作风过硬,政治可靠,发展潜力巨大…】苏保国的目光在“24岁副处”、“上级重要部门”、“资产来源清晰且可观”这几行字上停留了很久。他放下平板,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客观评价道:“嗯…履历是金光闪闪,起点高,路子正,步子也稳。24岁到这个位置,担实职县纪委书记,确实称得上前途无量。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审视,“光凭这些纸面上的东西,似乎也不能让你这么…赞不绝口吧?”他太了解妻子了,眼光毒得很,标准高着呢。赵雅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嘴角勾起一抹“你懂什么”的高深笑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精准地点了点屏幕上“资产情况”和“社会关系”那两栏:“老苏同志!看问题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你仔细想想,他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孩子现在拥有的一切——顶级学府的耀眼光环、体制内的高位起点、上级重要部门的履历、还有这京城核心地段价值不菲的房产和那份干干净净、经得起查的身家——全都是靠他自己!白手起家!硬生生闯出来的!而且!”她加重了语气,“在考上选调生之前,人家就已经是隐形富豪了!你再扪心自问,你24岁的时候在干嘛?是不是还在连队里被老班长训得跟个鹌鹑似的?津贴够不够你买条好烟?”“咳咳咳!”苏保国老脸一红,这精准打击来得猝不及防!他24岁?刚刚被老爷子扔到部队去,那个时候自己确实是个愣头青!津贴?买条好烟都得掂量掂量!跟屏幕里这个靠自己打拼出如此局面的妖孽一比…啧,不能比,不能比!太伤老同志自尊了!“行了行了,陈芝麻烂谷子翻篇翻篇!”苏保国赶紧战术性咳嗽,转移话题。他端起茶杯掩饰尴尬,心里却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李毅飞,真正升起了一股浓厚的兴趣和强烈的认可。白手起家,能力卓绝,背景干净如白纸…这绝对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不,已经是熠熠生辉的宝石了!难得!太难得了!就在这时,别墅大门外传来一阵轻快得如同小鹿蹦跳般的脚步声和钥匙叮当作响的声音。“我回来啦——!”一个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快和小得意的声音响起,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苏保国和赵雅立刻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切换成“慈祥老父母”模式,脸上堆起“我们啥都不知道”的笑容。苏舒像一阵风似的跑进客厅,羽绒服敞开,小脸因为外面的寒风和内心的雀跃而红扑扑的,嘴角还噙着一丝尚未消散的甜蜜笑意。看到沙发上正襟危坐的苏保国,她大眼睛瞬间亮得像探照灯,脱口而出,语气那叫一个熟稔自然:“哎呦喂!老苏!您老人家今儿个舍得回巢啦?”那神态,那语气,活脱脱就是“小魔女”苏舒的本色出演!什么“温良淑德”,瞬间抛到九霄云外!苏保国:“……”刚树立起的“女儿长大了”的信念瞬间崩塌。赵雅以手扶额,无声叹息:“……”闺女啊闺女,装你好歹装过门啊!你这秒破功的功夫是跟谁学的?苏舒也意识到自己“原形毕露”得太快,赶紧捂住嘴,大眼睛滴溜溜一转,长睫毛扑闪扑闪,瞬间切换成“乖巧懂事小棉袄.JPG”模式。声音也捏得又软又糯:“爸…您回来啦?一路辛苦了!”这变脸速度,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苏保国努力维持着严父的威严,从喉咙深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赵雅则立刻换上慈母的笑容,热情招手:“舒舒宝贝,快过来快过来!冻坏了吧?跟妈妈说说,今天…玩得开心吗?”那眼神,那语气,八卦之火简直要烧穿屋顶。苏舒蹭到母亲身边坐下,感受到父母那“过分炽热”的、仿佛能把她看穿的目光,难得地显露出一丝属于少女的羞涩。她不自在地绞着羽绒服的拉链头,声音小小的,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憨和甜蜜:“还…还行吧。就…感觉他…跟以前认识的那些人…都不一样…”“哦?怎么个不一样法?快说说!”赵雅化身好奇宝宝,循循善诱。“嗯…跟他在一起,特别…放松!不用端着,不用想着下一句该说什么场面话…说什么他都能接得上,还能逗我笑…人也…挺实在的…笑起来…嗯…也还行吧…”苏舒越说声音越小,脸蛋越来越红,像个熟透的水蜜桃。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在小餐馆里因为开怀大笑而产生的温度。苏保国和赵雅再次对视一眼,这次两人眼中都露出了货真价实的震惊和…巨大的狂喜!自家这个眼高于顶、对雄性生物向来不屑一顾、号称“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速度”的小魔女,竟然会露出这种标准的小女儿情态?还评价人家“笑起来还行”?这绝对是动了凡心,而且陷得不浅!赵雅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和“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趁热打铁,用温柔的语气提议:“舒舒啊,你看你爸正好也回来了,机会难得。要不…挑个时间,把你那位‘不一样’的朋友请到家里来吃个便饭?认认门,也让你爸…嗯…帮你参谋参谋?”她把“参谋”两个字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天经地义。苏保国立刻心领神会,端起茶杯,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我经验丰富我很可靠”的架势,语气那叫一个语重心长,充满了老父亲对女儿“终身幸福”的“深切关怀”:“咳咳,是啊,舒舒。年轻人嘛,在重要岗位上历练,挑战和机遇并存。有些经验之谈,我这个过来人还是能提点一二的。让他来家里坐坐,聊聊,没坏处。就当…提前适应适应?”最后一句带着点幽默,试图缓和气氛。苏舒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一脸“慈爱关怀”的母亲,又看看努力显得“睿智可靠”的父亲。也忽略了父母前后不一的表现。但还是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父母今天…热情得有点反常?特别是老爸,平时日理万机,今天居然主动提出要“提点”人家?不过…仔细琢磨琢磨,好像也说得通?带他回家看看…认认门…似乎…也不错?正好让他见识见识本小姐的“龙潭虎穴”!“嗯…那…好吧!”苏舒略一思索,便爽快地点头答应了,脸上还带着点小期待和不易察觉的紧张,“等…等我跟他说说,看他什么时候方便。”“好好好!不急不急!你们年轻人自己商量着来!”赵雅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苏保国也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就在苏舒哼着不成调的歌,像只快乐的小鸟蹦跳着消失在通往三楼的楼梯转角时,沙发上的苏保国缓缓放下了茶杯。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褪去,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他没有看妻子,而是再次拿起平板,手指在“江省多水县县委常委、纪委书记”这一长串职务描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笃…笃…笃…声音不大,却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李毅飞…李毅飞…”苏保国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仿佛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宽敞的客厅,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凝重,更像是自言自语:“江省…多水县…这个名字,还有这个地方…最近似乎有些工作上的动静。虽然隔得远,但也零星听说了一些…情况好像比较复杂,据说…上面也很关注?”赵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担忧:“你的意思是…他正身处其中?而且…担子很重挑战很大?”她指向平板屏幕上李毅飞的名字。苏保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幽深,手指依旧在那行职务描述上缓缓敲击着。他作为一省主官,深知地方工作的复杂性和艰巨性。一个年仅24岁的县纪委书记,被放到这样的关键岗位上…这绝非易事!联想到听到的一些关于江省工作动态、甚至更高层面也在统筹的信息… 第 120 章 被逼迫的无奈 京城的冬,看着是晴空万里,蓝得晃眼,可吸进肺里的空气总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铁锈味儿。那味儿不冲,却沉甸甸地坠着,像是无形的手按在胸口上,叫人喘气都带着点憋闷的滞涩。就在这片低气压的中心,李毅飞同志却活成了个异数。他那座闹中取静的四合院,青砖灰瓦,檐角挂着几点昨夜的残霜。院里那棵老柿子树光秃秃的,枝桠嶙峋地刺向同样没什么温度的天空。李毅飞背着手,踱着方步,绕着院子中央的石榴树不紧不慢地转圈。厚实的千层底布鞋踩在冻得梆硬的青砖地上,发出轻微的带着点空洞回音的“哒、哒”声。他时而驻足,眯缝着眼,仔细端详着柿子树干上某道陈年的疤痕,仿佛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时而又弯下腰,用脚尖拨弄一下墙角那冻得如铁板一块的泥土,神情专注得像个考古学家。遛够了,回屋。红泥小炉上铜壶里的水正咕嘟咕嘟唱着歌,水汽氤氲。他慢条斯理地烫杯、温壶,捻一撮上好的明前龙井丢进去,沸水一冲,碧绿的芽叶打着旋儿舒展开来,茶香瞬间压过了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铁锈味。捧起那本翻得起了毛边的线装《容斋随笔》,往那把磨得油亮的紫檀木摇椅里一瘫,吱呀——吱呀——摇椅发出慵懒的韵律。书页翻动,茶烟袅袅,一派岁月静好。刚从江省那绞尽脑汁才挣扎出来的复杂局面,仿佛真被他一股脑卸进了护城河,连个水花都没溅起。这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闲散模样,糊弄糊弄不知情的外人,兴许绰绰有余。可他自己心里,清亮得跟明镜似的。他亲手交上去的那个U盘,冰凉、坚硬,躺在令天明部长宽大办公桌上的那一刻,哪里是什么金光闪闪的功劳簿?那分明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一交,他就被一股无形却沛然莫御的巨力,硬生生钉在了一个极其微妙的位置上。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京城空气里弥漫的那股令人心悸的低气压,并非空穴来风。那是无数道目光,明的、暗的,带着审视、揣度、忌惮,甚至**裸敌意的目光,正穿透重重屋宇和冰冷的空气,如同无形的探针,在他身上一遍遍扫描、聚焦。每一道目光,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就在苏保国夫妇在西山那栋暖气开得足足的别墅里,兴致勃勃地“八卦”着天上掉下来、背景成谜的“准贤婿”时,这位“贤婿本婿”已经悄无声息地溜回了自己那方小小的四合院天地。海淀那套装修奢华、视野开阔的别墅?算了吧。那里头残留的所谓“温馨”痕迹,如今在李毅飞看来,就像个精心搭好的戏台子。布景华丽,道具齐全,连空气里都飘着刻意营造的“家”的气息,就等着他这位“男主角”回去,按着写好的剧本,接着演那出温情脉脉的戏。可他李毅飞,暂时不想登台了。至少,不想在那个被预设好的舞台上唱独角戏。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沉沉地压下来,吞噬了四合院最后一点天光。书房里,灯没开。李毅飞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深深地陷在宽大厚重的红木书桌后面那把紫檀太师椅里。窗外,惨淡的月光被光秃的树枝切割得支离破碎,勉强在他脸上勾勒出一个模糊冷硬的轮廓。指间夹着的烟,红点在绝对的黑暗中一明,一灭,像一只不怀好意、充满窥伺**的眼睛。那跳跃的红光,映着他脸上最后一丝白天的“呆傻”或“艳遇”中的“憨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封般的沉静和深不见底的幽邃。脑子里,那台名为“警惕”的超级计算机正开足了马力,高速运转,风扇无声轰鸣。江省多水,车轮在湿滑路面上生死竞速时发出的刺耳摩擦声,仿佛还在耳膜深处尖锐回响;那间肃穆得令人窒息的办公室,令天明部长接过那个小小U盘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驻京办光晨主任那张热情周到得近乎谄媚的笑脸,每一道褶子都透着算计;职工之家那间“恰好”为他空出来的、低调奢华得不像话的包间,连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都带着刻意的讨好;燕大校园里,那个叫苏舒的女孩,阳光在她发梢跳跃,她“偶遇”时那巧笑倩兮的明媚;烟火缭绕的小餐馆里,她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腮帮子鼓得像只贪食的松鼠,那份生动与真实……还有海淀别墅那晚,记忆里那片浓得化不开的、诡异的空白。一帧帧画面,被强行按下了慢放键,每一个微表情,每一句看似随意的话语,每一个环境的细节,都被他强行从记忆的深海里打捞出来,放在思维的显微镜下,反复观察、解剖、推敲、淬炼。嘴角,无声地向上扯了扯。那笑容在绝对的黑暗里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子洞穿世情的玩味和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嘲讽。“呵…”他对着眼前沉甸甸的黑暗,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低语,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天上掉馅饼?还他妈的连着掉?掉完功劳掉美人儿?”他嗤笑一声,那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骗鬼呢!巧合?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天衣无缝的‘巧合’?过分的巧合堆砌在一起,那就是精心设计的局!是请君入瓮的饵!”紧绷的神经当然需要松弛,但有时候,极致的松弛本身就是一种更高明的伪装,一层精心编织的烟雾弹。麻痹对手,降低他们的警惕,好让自己能隐在暗处,把那些藏在幕布后面的推手、提线的动作,看得更清楚、更真切。“整天端着个斗鸡的架势,累不死也显眼,死得更快。”他弹了弹烟灰,动作带着点混不吝的痞气,与这书房的凝重格格不入,却意外地和谐。“这人啊,有时候就得学会示弱、装傻、躺平。当个别人眼里走了狗屎运的‘幸运儿’,傻人有傻福的憨货,反而能瞧见更多‘聪明人’瞧不见的风景,甚至…”他顿了顿,眼神在烟头的明灭中锐利一闪,“…顺手点把不一样的烟火,把那些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人眼前的水,搅得更浑!”摇摇头,仿佛要把那些翻腾的思绪甩出去。他把燃到尽头的烟蒂,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道,狠狠摁进书桌上那个价值不菲、开片如冰裂的仿汝窑天青釉紫砂烟灰缸里。“嗤——”一声轻响,如同叹息。最后一点挣扎的火星彻底熄灭,只余下一缕细细的青烟,不甘心地扭曲上升,旋即被黑暗吞噬。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几乎顶到书房的天花板。没有半分迟疑,径直走到书桌旁侧。那里立着一个物件,黄铜打造,死沉死沉,是一条盘踞的螭龙造型的镇纸,龙身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他的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记忆和生命,精准无比地落在镇纸底部几个极其隐蔽、若非亲手触摸绝难发现的微小凸起上。那不是随意的按压,而是带着一种特定的、富有韵律感的节奏和精确到毫厘的力度,快速按动。嗒…嗒嗒…嗒…嗒嗒嗒…细微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机括声响起,短促而清晰,如同某种古老的密码被激活。紧接着,一阵低沉到几乎被心跳声完全覆盖的“嗡…”声,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书桌旁边,那块原本严丝合缝、厚重敦实、铺着青砖的地板,竟悄无声息地向侧面滑开!动作平稳而迅速,露出下方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干燥微凉的、带着特殊过滤气息的风涌了出来,洞口深处,透出一点幽冷的、非自然的白光。李毅飞眼皮都没眨一下,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推开一扇寻常的门。他抄起书桌上那支粗短沉重的强光战术手电,脚步沉稳,没有丝毫犹豫,一步便踏入了那向下的黑暗中。身影没入,身后的入口如同巨兽合上嘴巴,无声无息地瞬间闭合,严丝合缝,地面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书房重归死寂,只有那紫砂烟灰缸里,一缕残存的青烟终于彻底消散。与上方四合院古老沉滞的气息截然不同。恒温恒湿系统持续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如同巨兽沉睡的鼾声。空气干燥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水汽,带着微凉的金属和电子元件特有的气味。幽暗的空间被几排高大的服务器机柜占据。冰冷的金属外壳上,无数细小的指示灯如同呼吸般规律地闪烁着,幽幽的蓝光、绿光,交织成一片静谧而诡异的星海,映照着金属表面冰冷的反光,也映亮了主控台前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李毅飞像回到舰桥的老船长,径直走向主控台,坐进那张符合人体工学、包裹性极强的黑色座椅。动作没有丝毫迟滞。他先抬起手腕,将腕上那块看似普通、实则内藏乾坤的机械表表壳侧面一个微小的触点,精准地对准主控台侧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凹槽。嗒。一声轻不可闻的契合声。表盘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蓝光一闪即逝。完成了数据通道的隐秘连接,他才伸手,按下了主控台上那个最大的、带着防护盖的启动按钮。嗡……低沉的运行声响起,面前的巨大曲面屏幕瞬间亮起,幽蓝的背光如同深海,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那双眼睛在冷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锐利。手指在触感冰凉的全金属键盘上翻飞,敲击声密集而稳定,输入一连串冗长复杂、毫无规律可言的密码字符。屏幕幽蓝的底色上,一个界面简洁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加密监控平台跳了出来。没有花哨的图标,只有冰冷的参数列表和连接选项。他的操作目标极其明确。指尖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点击,直接选择直连两个关键节点:海淀别墅的全套安防监控系统,以及腕表内置的隐蔽摄像头存储单元。多个高清监控画面瞬间如同瀑布流般铺满了巨大的曲面屏幕。李毅飞拖动进度条,没有丝毫颤抖。画面飞速倒流,最终稳稳定格在“职工之家”那场气氛微妙庆功宴散场的时刻——监控里,他脚步虚浮踉跄,眼神迷离涣散,被两个同样“醉醺醺”的同事半扶半架着,摇摇晃晃地走出金碧辉煌的大门,无可挑剔的“醉猫”形象。他按下了播放键。画面无声地流淌,像一幕精心编排却又充满荒诞感的黑色哑剧:僻静的小路,树影婆娑。他深一脚浅一脚,嘴里似乎还含糊地哼着什么不成调的曲子。突然,“惊慌失措”的苏舒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鹿,从斜刺里“慌乱”地撞进他怀里,一双冰凉的小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那抓握的力道之大,瞬间绷紧了他外套的布料,指节都泛了白,绝不是一个真正受惊女孩该有的力量。两个穿着流里流气、脸上横肉乱颤的“混混”适时闪亮登场,堵住去路。台词夸张,表情用力过猛,挥舞甩棍的动作透着一股生怕别人看不出“我在演戏”的敷衍和僵硬。李毅飞“酒劲彻底上头”,嗷嗷怪叫着,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那套毫无章法、破绽百出的“王八拳”被他打得虎虎生风,拳脚乱飞,完美诠释了一个被酒精完全支配的愣头青形象。混乱中,他甚至“不小心”一拳砸在路边停着的一辆越野车引擎盖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混混们“惨败”,丢下几句浮夸的狠话,连滚带爬地逃窜,背影都透着演戏的仓促。苏舒“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坚持要开车送他回去。李毅飞“半推半就”,嘴里嘟囔着“不用…真不用…”,身体却无比诚实地被对方“强硬”地塞进了那辆白色保时捷卡宴的副驾驶座。车子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方向明确:海淀别墅。到达目的地,别墅车库门无声滑开。监控视角清晰地捕捉到:苏舒极其熟稔、没有任何停顿和摸索,直接走到别墅入户门的密码锁前,左手自然地抬起遮挡了一下输入区,右手食指快速、精准地在按键上按了几下!“嘀…嘀嘀…嗒。”清脆的解锁声!大门应声而开,流畅得如同她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几乎同时,两个穿着休闲夹克、身形精悍、行动间无声无息透着干练与纪律性的年轻男子,如同鬼魅般从门厅一侧的阴影里闪身而出,一左一右,动作利落地架起“烂醉如泥”、几乎不省人事的李毅飞。苏舒像个训练有素的指挥官,侧身让开通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指挥着:“小心点,扶稳了…对,送主卧。”语气是命令式的熟稔。两人架着李毅飞,脚步沉稳地穿过客厅,进入主卧,将他小心地放倒在宽大的床铺上。他像一摊真正的烂泥,毫无反应。苏舒跟了进来。她甚至略显笨啄却仔细地帮他脱掉了沾着酒气和尘土的运动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边。又扯过蓬松柔软的羽绒被,将他从肩膀到脚踝盖得严严实实,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温柔”。做完这一切,她却没有立刻离开。监控画面里,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床边,低着头,目光落在床上“沉睡”的男人脸上。屏幕的冷光从下方映照着她精致的下颌线,看不清具体的表情,只有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浓密的阴影。她站了足足有三分十七秒,像一个固执地守着某种易碎宝藏的小女孩,又像一个在评估任务的猎人。时间在无声的监控画面里,被拉得格外漫长。最终,她才似乎轻轻吸了口气,转身,脚步很轻地离开了卧室,带上了门。别墅外,一辆牌照低调的黑色凯雷德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车门打开,几个气息沉稳、目光锐利如鹰隼的保镖无声地分立两侧,其中一人为她拉开后座车门,动作标准而恭敬。车子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悄无声息地滑入浓稠的夜色,迅速消失不见。李毅飞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在眼前无声回放。屏幕幽蓝的冷光映在他脸上,像覆了一层寒霜。那双眼睛,此刻锐利得如同淬了冰的鹰隼,哪还有半分监控画面里刻意表演出的呆滞和醉意?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底下是汹涌奔腾、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苏舒…”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尝到了一丝铁锈的腥味。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控制台边缘,发出沉闷而富有压迫感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回荡。“排场不小,动作娴熟…密码门开得比回自己家还溜。你如此处心积虑,精心安排这一出‘美人救英雄’的戏码,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阳光下她毫无阴霾的灿烂笑脸,那双清澈眼眸里闪动的、小狐狸般的狡黠光芒…心底深处,确实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泛起一丝真实而陌生的涟漪。但这涟漪瞬间就被更深的警惕和冰冷的算计覆盖、冻结。“小丫头,戏演得是真不错。”他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却愈发森寒,“希望…你和你背后的人,所求的目的,值得投入这么多心思,别辜负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那个更准确的词,最终还是选择了冰冷的现实,“…别浪费了你们这番煞费苦心的布置。”他切换画面,指尖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调出的不是监控录像,而是加密手机相册里一张照片。照片拍得有些模糊,明显是在光线不足且极端仓促的情况下抓拍的,但人物的轮廓和关键特征异常清晰——正是苏舒那晚安置好他之后,独自走向别墅车库门的背影!车库感应灯惨白的光线勾勒出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线条。照片的来源?正是那晚他并非完全“断片”的铁证!在苏舒为他脱鞋、细心掖好被角、转身走出卧室门的那一瞬间!那刻在骨子里的、融入本能的极致警惕,如同高压电流般强行刺穿了酒精带来的混沌!意识在深渊边缘挣开了一条极细微的缝隙!然后,完全凭借着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肌肉记忆,他用那只藏在蓬松被角下的手,极其艰难却精准地摸到了同样藏在被下的手机,凭着感觉将摄像头对准门口方向,按下了快门!这张模糊的背影,是他在这场精心编织的大戏里,为自己保留的、为数不多未被对方完全掌控和预知的底牌!是黑暗中抓住的一根微弱的稻草。“形势所迫,顺势而为罢了!”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是燃烧的冰焰,“他们想让我当这个出头鸟,承担所有风险,吸引所有火力?行啊!那我就如你们所愿!演给你们看!演给所有人看!”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冰冷的地下室墙壁上,“一个被天上掉下来的功劳和艳遇砸晕了头、飘飘然找不着北的‘幸运儿’!一个胸无大志、只想着风花雪月的‘透明人’!” 第 121 章 苏家宴席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溜达到了一月底。这期间,李毅飞和苏舒保持着“热线联系”,短信发得勤,电话粥也煲得黏糊,但就是没见面。李毅飞在手机那头,把“情窦初开”、“略带笨拙”的学长形象演得入木三分,语气里那股子“傻白甜”的劲儿,连他自己都快信了。自打那晚苏家夜谈后,苏保国这位东省的封疆大吏,又风风火火地杀回去处理他那摊子事了。苏舒倒是想安排李毅飞上门,奈何“一家之主”不在,这戏也唱不起来。转眼到了1月31号。手机响起,是苏舒那清脆得像百灵鸟的声音:“喂?毅飞学长!”声音带着点小雀跃,“今晚…有空吗?我爸妈说…想请你来家里吃个便饭!”李毅飞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瞬间切换成惊喜模式,语气都拔高了八度,透着点“傻小子中彩票”的兴奋劲儿:“啊?真的吗?太好了!苏舒!那…那我去需要准备点啥?伯父伯母有什么喜好?抽烟?喝酒?还是喜欢喝茶?我…我有点紧张…”完美演绎了一个即将见女方家长的毛脚女婿该有的忐忑和殷勤。“哎呀,不用不用!”苏舒在电话那头娇嗔道,似乎被他这“实诚”劲儿逗乐了,“我家啥都不缺!你人来就行了!真不用带东西,显得生分!”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点,带着点小女儿的羞赧,“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了…那个…晚上见!”“好好好!晚上见!”李毅飞忙不迭地答应,声音里满是“期待”。挂了电话,看着手机上发来的那个位于京城核心区域的地址,李毅飞脸上的“傻笑”瞬间收敛,眼神恢复清明。空着手?开玩笑!第一次登门,甭管对方图啥,礼数必须周全,这是基本盘,也是试探。李毅飞从地下室恒温酒窖里,小心翼翼地搬出两个古朴的青花瓷坛,每坛约莫两斤重,里面是他用古方配以多种名贵滋补药材,精心泡制了5年的药酒。这玩意儿,口感醇厚,后劲绵长,更重要的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他亲自试过,也给几位恩师送过,反馈极佳,属于“低调奢华有内涵”的硬通货。想了想,他又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包装极其素雅没有任何lOgO的长方形盒子。里面是一条顶级小牛皮手工缝制的手提包,线条简约流畅,质感温润内敛。这是他早前通过特殊渠道为“重要女性长辈”预备的,一直没机会送出,今天正好派上用场。礼物轻重是次要的,关键是不能俗气,要显出用心又不刻意讨好。他李毅飞的身家,送得起。看着准备好的礼物,李毅飞心里也有数。苏舒家?从上次那些专业保镖的做派就知道,绝非等闲。这场家宴,是福是祸,得走一步看一步。下午四点,距离约定的六点半还有两个多小时。李毅飞换了身剪裁合体质感上乘的深灰色休闲西装,既不显得过于正式拘谨,又透着体面稳重。他发动那辆黑色的宝马,一头扎进京城傍晚的滚滚车流。果然不出所料!京城的路况再次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首堵”。短短十几公里的路,硬是开了快一个小时!当李毅飞终于抵达那片戒备森严环境清幽的高档别墅区大门时,时间已是五点四十多。门禁森严,非登记车辆不得入内。李毅飞在门口停好车,给苏舒打了个电话,语气带着点“憨厚”的无奈:“苏舒,我到门口了,但门卫大哥不让进…”“啊?到了?这么快!你等等,我马上出来接你!”苏舒的声音透着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挂了电话,李毅飞靠在车边,随意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参天古树掩映,别墅间距极大,安保巡逻车无声滑过,透着一股低调的权贵气息。他心里快速评估着:这地段,这安保级别…苏家的底蕴,比他预估的可能还要深。没过几分钟,别墅区深处,一个娇俏的身影小跑着出现在视野里。是苏舒!她穿着暖和的白色羽绒服,小脸跑得红扑扑的,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李毅飞的方向,远远地就挥手喊道:“毅飞学长!这边!这边!”这副青春洋溢带着点小狼狈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小魔女”的架势?活脱脱就是个沉浸在热恋中的邻家女孩。“苏舒!慢点跑!你看你,脸都跑红了!”李毅飞迎上两步,语气里是恰到好处的关心和宠溺,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演技已臻化境。苏舒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小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不知是跑的还是羞的。她跟门卫打了个招呼,登记了车牌,然后很自然地拉开副驾驶门坐了进去,指挥着李毅飞往里开。车子在静谧的林荫道上行驶了不过两分钟,便停在一栋外观沉稳大气与其他别墅风格统一却又透着独特气场的建筑前。李毅飞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那两坛沉甸甸的药酒和那个素雅的手提包礼盒。“哎呀!学长!你真带东西啦!不是说了不用嘛!”苏舒看着李毅飞手里的东西,小嘴一撅,嗔怪道,但眼底的笑意藏不住。李毅飞笑得温和又坚持:“第一次登门拜访伯父伯母,哪能空着手?再说了,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这酒是我自己按古方泡的,养身。这包…是送给阿姨的一点心意。礼轻情意重嘛!”他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好吧好吧,我说不过你!”苏舒皱着小鼻子,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娇憨模样。“下次一定听苏舒的,行了吧?”李毅飞笑着哄道,故意逗她,“来,笑一个,老皱着眉头该长皱纹变丑了。”“噗嗤!”苏舒被他逗得瞬间破功,笑靥如花,随即又傲娇地扬起小下巴,“哼!你下次再不听我的,我就不理你了!”李毅飞只是含笑看着她,眼神专注,直到苏舒被他看得小脸再次飞红,才笑着移开目光。苏舒被他看得心跳加速,赶紧转身跑去开门,声音清脆地朝里面喊道:“妈!毅飞学长来了!”李毅飞提着礼物,跟着走进温暖明亮的玄关。苏舒已经贴心地帮他拿好了拖鞋。客厅沙发上,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赵雅,正含笑看过来,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满意?李毅飞换上拖鞋,姿态从容地走过去,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又不失大方:“阿姨好!打扰了。”“哎!快进来快进来!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赵雅热情地招呼着,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李毅飞身上扫过,从挺拔的身姿到沉稳的眼神,再到他手里那两坛看着就很有年头的酒和那个素雅得体的礼盒,心中暗暗点头。这小子,模样周正气质沉稳,举止大方得体,关键这眼神…不卑不亢,清澈坦荡,没有那些世家子弟常见的浮夸或谄媚。自家闺女眼光是真毒!“毅飞啊,坐!喝点茶,路上堵坏了吧?”赵雅示意他坐下,佣人适时奉上热茶。“谢谢阿姨。”李毅飞在沙发上坐下,腰背挺直,双手接过茶杯,“是有点堵,不过还好,提前出来了。”李毅飞顺势将礼物放在茶几旁,“阿姨,初次登门,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这两坛是我自己泡的药酒,有些年头了,药材都是精心挑选的,温补不上火。这个包是订做的,一点小小心意,希望您喜欢。”他介绍得简洁明了,既不刻意炫耀(药酒的价值懂行的一看便知),也不过分谦虚。那份自然流露的自信和从容,让赵雅越发满意。以前那些想接近舒舒的年轻人,在她面前哪个不是战战兢兢、手足无措?眼前这位,那份骨子里的淡定,是装不出来的底气。“哎呀,你这孩子,太有心了!”赵雅笑容满面,目光在药酒坛子上停留片刻(识货!),又看向那个低调奢华的手提包,“这包看着就舒服,阿姨很喜欢!让你破费了!”两人喝着茶,聊着些轻松的家常话题。赵雅问李毅飞的工作(李毅飞回答得避重就轻,只谈发展思路),问他的学业(李毅飞谦虚应对)。气氛融洽,如同寻常长辈关心晚辈。就在气氛渐入佳境时,玄关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和钥匙声。客厅里的交谈声随即就停了下来。赵雅和苏舒都看向门口,李毅飞也顺势站起了身。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深色夹克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刚从东省风尘仆仆赶回的苏保国!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精干的年轻男子,是他的秘书姜堰。当李毅飞看清苏保国那张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的面孔时,心脏猛地一缩!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苏家背景不凡,此刻也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苏保国!苏舒竟然是苏保国的女儿!一瞬间,无数念头在他脑中炸开:堂堂封疆大吏的女儿,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制造“偶遇”接近自己这个小小的县纪委书记?图什么?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对方如此大费周章?阴谋?还是纯粹的缘分?今天的这场家宴到底有什么目的。内心翻江倒海,但李毅飞的脸上,只在那最初的0.1秒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震惊,随即被一种恰到好处的恭敬所取代!他迅速调整呼吸,身体站得笔直,声音清晰而恭敬:“苏书记!您好!”苏保国锐利的目光瞬间落在李毅飞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听到李毅飞的称呼,他脸上露出一抹随和的笑容,摆摆手,语气带着家常的亲切:“哦,毅飞来了?坐坐坐!在家里,没那么多讲究!什么书记不书记的,叫叔叔就行!”他一边换鞋,一边自然地走向客厅,“最近可没少听我们家舒舒念叨你,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今天总算见着真人了!嗯,小伙子精神!”他目光扫过茶几旁的礼物,在药酒坛子上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爸!”苏舒被父亲说得大窘,跺了跺脚,娇嗔一声,脸蛋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这小女儿情态,让苏保国和赵雅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苏保国在主位坐下,目光转向一直安静站在他侧后方的秘书姜堰:“小姜,今晚没什么要紧事了,你也留下一起吃个便饭吧。”姜堰闻言,脸上立刻浮现出职业化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诚恳而自然:“书记,谢谢您!不过今晚是您难得和家人团聚的时刻,我就不打扰了。正好手头还有份材料要赶出来,我回办公室处理一下。”他说话间,目光飞快而礼貌地扫过赵雅、苏舒,最后在李毅飞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善意的微笑点头致意:“夫人,苏舒小姐,毅飞同志,你们慢用。”说完,又对苏保国微微欠身,动作流畅地转身离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高手!李毅飞心里暗赞一声。这姜秘书,眼力劲儿、分寸感拿捏得炉火纯青!一眼就看出这是“新姑爷”上门的家宴场合,自己这个外人杵在这儿,不仅领导不自在,客人也尴尬。一句“处理材料”,理由充分得体,给足了所有人台阶,走得干脆利落,毫不邀功。这份人情练达、进退自如的功夫,绝对是秘书界的顶级水准!“这孩子,就是太拼。”赵雅笑着打圆场。苏保国不置可否地笑笑,目光重新落回李毅飞身上,脸上带着长辈看晚辈的温和,但那双久居上位的眼睛深处,似乎藏着更深的东西。 第 122 章 解开心结 苏家这顿饭,吃得李毅飞脊梁骨一阵阵发紧。菜不多,六个,家常精致,摆在那张厚重的红木圆桌上,热气袅袅。李毅飞带来的酒,此刻正被苏保国捏在手里端详。“嗯,药酒,有点意思。”苏保国点点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沉稳。他随手把酒递给旁边的李毅飞,“来,毅飞,今天咱们就喝这个。”李毅飞赶紧双手接过酒坛,动作麻利得像刚入职的年轻人接到任务。他起身来到苏保国身侧,小心地倾斜瓶口,清澈微黄的酒液无声滑入杯中,七分满,不多不少。又给自己倒上同样分量。酒香在暖融融的饭厅里弥漫开来,混着菜肴的香气。“毅飞,尝尝这个清蒸鱼,张姨今天火候可好了!”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沉静。苏舒的筷子越过小半张桌面,稳稳地夹起一块雪白滑嫩的鱼腹肉,精准地放进李毅飞面前的小碟里,动作自然流畅,仿佛行云流水。李毅飞一愣,下意识地抬头正好撞上苏保国投来的目光。苏保国的目光没有严厉,反而带着点长辈看晚辈的温和,这让李毅飞心里有点尴尬。他赶紧堆起笑:“谢谢…谢谢苏舒。”低头看着那块鱼肉,感觉比刚进省府大院时揣着那份重要材料还烫手。苏保国没说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旁边的妻子赵雅,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根青菜,眼神在李毅飞和自己女儿之间不着痕迹地打了个转。饭桌上的话题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谨慎地绕着各家情况打转。李毅飞老老实实交代了父母在江省老家做点小生意,身体尚可。苏保国也简单提了句儿子在南方某个部队服役,轻描淡写,点到即止。李毅飞识趣,知道现在自己还没资格多问苏家核心圈子里的事,只是默默记下。然而,苏舒的筷子似乎不太受控。那盘油焖大虾,她挑了个最大的,剥得干干净净;那碗老火靓汤里炖得酥烂的排骨,她选了最精华带软骨的那块;就连那碟碧绿的清炒菜心,她也要夹起最嫩的一小撮……目标无一例外,全是李毅飞的碟子。李毅飞感觉自己成了个聚光灯下的焦点。他努力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试图用碗沿挡住对面苏保国再次投来的视线。那视线里的温度,似乎随着女儿夹菜的频率微妙地变化着,像是湖面投入石子后的涟漪,一层层扩散开。他几乎能感受到苏保国内心的那份想法:“养了二十年的宝贝女儿,这心思也太直白了些…”“叔叔,阿姨,”李毅飞猛地放下筷子,声音有点急,像是要挣脱某种无形的压力,“今年过年,我打算让我爸妈来京城!到时候…到时候让苏舒去家里吃个便饭?”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像在扔一颗手雷。饭桌瞬间安静了。“谁…谁要去吃饭啊!”苏舒的抗议声细如蚊蚋,尾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整张脸“腾”地一下红透,像熟透的番茄,慌乱地一低头,小脑袋几乎要埋进面前的饭碗里,对着碗里晶莹的米饭猛瞧,仿佛那米粒上刻着救命符箓,就是死活不动筷子去夹一粒。赵雅看着女儿那恨不得钻地缝的模样,又瞥了一眼明显被自己这傻大胆发言惊到的李毅飞,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拿纸巾优雅地按了按嘴角,声音带着点调侃的轻松:“行了行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商量着办。到时候你跟舒舒说好就成。”这话像是赦令,解开了饭桌上那根无形的弦。李毅飞心里那块压了不知多久的巨石,被赵雅这轻描淡写的一句,猛地撬开了一道缝。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着酸涩涌了上来。是啊,自己算个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副处,在这位经验丰富的领导面前,分量几何,他自己清楚。人家真要对自己有意见,还用得着摆这顿饭?恐怕自己早就在某个岗位上默默历练了。之前那些关于苏舒别有用心的疑神疑鬼,此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自作多情。剩下的,只有一种豁然开朗后的踏实,和一种“自己竟然真的被看重”的巨大喜悦。这心态一变,再看旁边依旧红着脸、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苏舒,李毅飞的眼神彻底不同了。不再是审视和怀疑,而是带着点热切和决心。他暗下决心,这事儿,必须得自己冲!难道还等着人家女孩子主动开口?苏家不要面子啊?饭后,保姆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碗碟。几杯酒下肚,苏保国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神却比平时更亮了些,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心头那点关于女儿终身大事的想法在翻涌。“毅飞,”苏保国放下茶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跟我去书房坐坐。”苏舒立刻像只警觉的小兔子抬起头:“爸!您…您可不许说毅飞学长!”那护犊子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紧张。苏保国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化作一片无奈。他瞪了女儿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女大不中留的感慨,有被“胳膊肘往外拐”的酸楚,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对曾经那个活泼女儿的怀念。他摆摆手,没再说什么,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这闺女心思全在别人身上了”的感慨。李毅飞赶紧起身跟上,心里打着小鼓,亦步亦趋地走进书房。书房很大,透着一股庄重的书卷气和沉稳感。一整面墙的书柜塞满了各种大部头,深红色的硬壳书脊在灯光下泛着沉稳的光。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占据中央,上面堆叠着文件、报告,几支笔随意搁着。最显眼的,是墙上那幅巨大的全国行政区划图,色彩分明,山川河流脉络清晰,无声地彰显着主人胸中的格局。“坐。”苏保国指了指书桌对面的单人沙发,自己则绕到宽大的皮椅后,没有立刻坐下,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李毅飞身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书房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李毅飞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毅飞啊,”苏保国终于开口,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苏舒那丫头的心思,瞎子都看得出来了。”苏保国顿了顿,语气平缓,“我这当父亲的,按理不该多问。但终究是我苏保国的女儿。说说吧,你们俩,怎么认识的?”李毅飞心头一凛,知道正题来了。他深吸一口气,没敢有丝毫隐瞒——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位领导早已了解一切。从那天晚上职工之家到后续校园里的“偶遇”,甚至苏舒那些古灵精怪的借口……他一五一十,和盘托出。讲述时,他偶尔抬眼,瞥见苏保国微微颔首,眼神里似乎有“嗯,还算实在”的意味,心里才稍稍安定。等李毅飞说完,苏保国踱步到书桌后,坐进宽大的真皮椅里,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锐利,直接切入核心:“你是江省人,现在挂职在…多水县,任纪委书记,对吧?”“是的,苏伯伯。”李毅飞点头。“嗯,”苏保国鼻腔里哼出一个沉稳的音节,“江省最近,情况有些变化。我这边,多少也听到点风声。”苏保国端起桌上的紫砂杯,吹了吹浮沫,啜饮一口,动作从容,话语却分量十足,“你一个燕大出来的高材生,冷明沐同志,说起来也算你半个老师。可人啊一旦踏进工作岗位,”他放下杯子,杯底接触桌面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嗒”一声,“首先该想的,是怎么把事情做好,而不是计较个人得失。”李毅飞只觉得一股警醒顺着脊椎窜上来,瞳孔猛地一缩,呼吸都窒住了。书房里温暖如春,他却感觉像被敲了一记警钟。苏保国这话,直指他心底最深的顾虑——他与冷省长那层微妙的师生情谊,在实际工作中,到底该如何把握。苏保国看着李毅飞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和瞬间认真起来的脸,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沉的锐利。他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但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提醒,拨开李毅飞眼前的些许迷雾:“江省这阵子的情况,跟你多少有些关系吧?别紧张,也用不着否认。到了我这个位置,有些事,不需要特意去查,自然有脉络可循。”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况且你一个多水县的纪委书记,年底关键时候,不在自己地盘上盯着,反倒在京城待着?这本身,就透着不一般。”李毅飞只觉得口干舌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再看江省,”苏保国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谢长林,冷明沐,这两位同志在工作中各有思路,下面虽有讨论,但他们整体上还算稳妥。这说明了什么?”他抬眼,目光如炬,直刺李毅飞,“说明他们早就了解情况,也在按各自的思路推进,其实是在等你把一些实际情况梳理清楚,形成更完善的方案!”“轰”的一声,李毅飞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那些日日夜夜的思考,那些对工作的担忧,那些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生怕出纰漏的紧张……原来,在更宏观的工作布局里,他的努力和探索,其实是整体推进中的一环!他就像在接力赛中跑好自己那一棒的选手,自以为压力巨大,殊不知整个团队早已规划好路线。苏保国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更深的启发意味:“你最近是不是总觉得有点不得劲?是不是觉着有些事难以平衡?呵,傻小子!”他轻轻嗤笑一声,带着点长辈对晚辈的提点,“没那么复杂。你遇到的,不过是工作中常见的意见问题。你,李毅飞,”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李毅飞,“一个副处级,真以为自己能决定所有事?醒醒吧!多看看别人的思路,多想想整体的目标!”这番话,直接、实在,却又带着令人茅塞顿开的清醒。李毅飞像是被重锤狠狠砸在心口,闷痛之后,却是前所未有的通透。是啊,他算什么?一个副处,在更宏观的工作布局里,不过是负责具体执行的一环!“你要搞明白,”苏保国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眼神深邃,“当初把你派到多水县,就是希望你能在基层多历练,解决实际问题。谢长林和冷明沐,都是在岗位上历练多年的同志,怎么会看不透工作的关键?他们支持你在一线实践,是因为他们清楚,不同的思路需要在实际中检验。你在前面探索,他们在后面把握方向,这本身就是工作配合的一部分!”苏保国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沉稳,“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把江省的工作做好。只是在具体方法上有不同意见,这很正常。所以啊,你怕什么?”“怕什么”三个字,如同洪钟大吕,在李毅飞混乱的心湖中猛烈震荡!压在心口那块让他夜不能寐的巨石,在这铿锵有力的反问中,轰然碎裂!原来如此!原来自己不是孤军奋战,也不是在做无谓的冒险,他只是在工作分工中,承担了探索和实践的角色!他的紧张不安,他的患得患失,在苏保国这双把握全局的眼睛里,显得如此稚嫩。一股踏实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振奋,像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紧绷的神经。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眼神里的迷茫和犹豫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目标明确后的明亮和锐利。苏保国将他这瞬间的蜕变尽收眼底,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满意的神色。孺子,尚可教也。“放宽心,”苏保国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长辈的叮嘱,“既然有时间休整,那就踏踏实实歇着,该放松放松,该准备准备。”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意味深长,“顺便,把你的人生大事,定一定。这很重要。”李毅飞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有点热。苏保国看着他,语重心长:“年轻人,后面路还长。组织看干部,不只看工作能力。”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家庭稳定,能安心工作,这也是很重要的。这次的工作,”他微微摇头,带着一丝过来人的经验,“还是有些考虑不周全,解决了问题,也暴露出一些不足。以后,遇事多想想,多听听不同意见,多从全局出发,三思而后行。”“是!苏伯伯,我记住了!”李毅飞猛地站起身,对着书桌后的苏保国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躬,发自肺腑,充满了感激和敬服,“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指点!”声音微微发颤,带着豁然开朗的激动。苏保国坦然受了他这一礼,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行了,明白就好。去吧,舒舒该等急了。”李毅飞只觉得浑身轻快,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再次恭敬地道谢,转身离开书房,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苏保国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那个有冲劲的年轻人,总算更成熟了些。 第 123 章 温馨时刻 苏保国那番话,对李毅飞来说不亚于醍醐灌顶,对未来的迷茫和担忧全部都消失不见,也算让李毅飞重新定位未来的路。走出苏家那扇厚重的大门时,深冬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李毅飞却觉得肺腑间一片清爽畅快,连吸进肺里的冷气都带着自由的味道。苏舒像条小尾巴似的跟了出来。路灯昏黄的光晕拉长了两人的影子,在寂静的路上沉默地移动。谁也没说话,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流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李毅飞脚步轻快,苏舒低着头,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路面根本不存在的石子,嘴角抿着藏不住的笑意,脑子里大概正上演着十万个粉红泡泡的连续剧。突然,前面的影子定住了。苏舒完全没刹住,小脑门“咚”一声结结实实撞在李毅飞挺括的羊绒大衣后背上。“哎哟!”惊呼刚出口,李毅飞已经迅速转过身,双手扶住她趔趄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怎么了?撞疼了?我看看!”他下意识地拨开苏舒捂着额头的手。苏舒抬起脸,路灯的光正好映在她眼里,水汪汪的,鼻尖微红,像只受惊又委屈的小鹿。她捂着被撞的地方,可怜巴巴地看着李毅飞,那眼神,看得李毅飞心尖儿都跟着颤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他的手就抬了起来,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极其自然地落在了苏舒柔软的发顶,轻轻揉了揉,嘴里还哄小孩似的溜出一句:“乖哦,不疼了。”这动作,这语气!苏舒瞬间忘了额头上那点微不足道的酸麻,一股滚烫的热流“轰”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整张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透,比刚才在饭桌上还要鲜艳几分,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绯色。她僵在那里,只觉得头顶那只大手传来的温度,烫得她灵魂都在发飘。李毅飞看着眼前这张霞飞双颊、眼神迷蒙的小脸,心头那点被苏保国点破迷障后的豪气与松弛感,混合着一种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冲动,猛地冲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扶着苏舒肩膀的手微微用了点力,让她不得不正视自己。他的目光直直地锁住她那双还带着点水汽的眸子,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郑重:“苏舒,我喜欢你。”他顿了顿,感觉自己的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做我女朋友,好不好?”苏舒彻底懵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睁得溜圆。猝不及防的表白让苏舒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布偶娃娃,只会傻傻地看着他,嘴唇微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看着她这副完全宕机的可爱模样,李毅飞心头那点紧张瞬间被巨大的满足感和促狭取代。他嘴角勾起一个痞痞的弧度,那只揉着她头发的手又轻轻拍了拍:“嗯,不回答?那我当你答应了。”语气里带着得逞的愉悦。“啊!”苏舒终于被这“无耻”的宣告惊醒了,脸上热度爆表,羞得差点原地跳起来,下意识地反驳,“我才…才没答应呢!”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分明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欢喜和甜蜜,藏都藏不住,嘴角更是控制不住地拼命往上翘。“没答应?”李毅飞挑眉,作势又要去揉她的头发,“那我再问问?”“讨厌!”苏舒像只受惊的兔子,捂着头笑着躲开,小拳头不痛不痒地锤了他胳膊两下。两人就在这空旷的路上,借着夜色的掩护,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你追我赶,欢乐的笑声在清冷的空气里荡开。一直走到李毅飞那辆黑色轿车旁,他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脸蛋红扑扑气息微喘的苏舒,眼神温柔:“好了,回去吧,外面冷。我也该回家了。”苏舒点点头,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等我爸妈过来,”李毅飞拉开车门,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安排,“我带你去家里吃饭,正式见见他们。”“谁…谁要跟你去吃饭了!”苏舒的脸又“腾”地烧了起来,丢下这句毫无底气的反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转身就跑向了苏家那扇厚重的大门,留下李毅飞在原地,李毅飞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忍不住低笑出声。这一晚,李毅飞回到那座古朴的四合院时,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同时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院子里那几株落了叶的老树,在月光下似乎也舒展了几分枝桠,墙角那丛耐寒的冬青,绿意仿佛也更加鲜亮。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息,像是在无声地庆贺主人重新找回自我,又像是在提前欢迎某个即将成为这里女主人的身影。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江省小城,李毅飞家那栋普通的居民楼里,灯火通明。老李,正把一个塞得鼓鼓囊囊、几乎要裂开的蛇皮袋死命往墙角里怼。李母江舒兰,围着围裙,手上动作麻利地打包着各种瓶瓶罐罐——自家腌的咸菜、晒的萝卜干、熬的辣椒酱,恨不得把整个厨房都搬空。“这个带上!小飞一个人在京城这么长时间,肯定吃不到这么地道的!”李母把一罐密封好的酱菜塞进另一个大包里。“还有这个,老家新打的芝麻油,香!”老李又从厨房提出一个小桶。旁边,李毅飞的妹妹李萌萌,一个扎着马尾辫、眼睛滴溜溜转的小姑娘,正兴奋地往自己粉色的小行李箱里塞她的宝贝漫画书和毛绒玩具,嘴里叽叽喳喳:“爸,妈,快点呀!火车可不等人!我要去看哥哥的大房子!听他说是四合院,电视里皇上住的那种吗?”小丫头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好奇。“哎,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京城呢!”江舒兰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地上堆得像小山似的行李,语气感慨,小飞,大城市买的房子,咱们还没去过了,这回可以去看看了。老李没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那个鼓胀的蛇皮袋,闷声道:“多带点,省得孩子花钱买。京城啥都贵!”朴素的言语里,全是为人父母沉甸甸的心意。时间一晃,京城西站人头攒动。李毅飞穿着笔挺的黑色大衣,站在出站口,一眼就在涌出的人潮中锁定了那三个熟悉的身影。老李夫妻两个各自背着一个巨大的的背包,手里还拖着塞得变形的行李箱。李萌萌则拖着她的粉色小箱子,像只出笼的小鸟,东张西望,小脸上写满了新奇。“爸!妈!萌萌!”李毅飞赶紧迎上去,接过父母手里沉重的行李。“哎!小飞!”江舒兰看着儿子,眼圈有点红,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瘦了没?工作累不累?”“哥!京城好大啊!”李萌萌已经扑过来抱住了李毅飞的胳膊。老李只是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嗯,精神头不错。”车子驶入胡同,停在那座朱漆大门前。当老李和江舒兰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这座雕梁画栋的四合院时,两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青砖墁地,正房厢房,屋脊上沉默的脊兽……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他们半辈子在小县城形成的认知。老李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冰凉的墙面,又摸了摸窗棂上繁复的雕花,喉咙有些发干,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沙哑:“这…这得值多少钱啊?这一个厕所顶咱家…多少年的收入?”他试图用自己最熟悉的价值单位来衡量这院子的价值,却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江舒兰更是手足无措,看着脚下光可鉴人的地砖,几乎不敢落脚,生怕踩脏了。“小飞…这…这真是你买的?就你一个人住?”她环顾着空旷的院落,感觉像是在做梦。“哇!哥!这院子好大!能跑马吗?”只有李萌萌毫无负担,把行李箱往地上一丢,像只撒欢的小鹿,沿着游廊就冲了出去,这边厢房瞅瞅,那边耳房瞄瞄,充满了探险的兴奋。李毅飞看着父母拘谨又震撼的样子,心头一暖,笑着揽过母亲的肩膀:“妈,别站这儿,冷,快进屋!这就是咱家,您随便踩!”他一手拎起父亲脚边沉重的蛇皮袋,一手又提上母亲的行李箱,“东西都放下,进屋暖和!”李毅飞看着父母带来的那堆几乎把客厅一角淹没的“土特产”李毅飞哭笑不得,心里却热乎乎的。这不是怕他饿死?而是父母恨不能把整个家都搬来的爱。安顿好房间,时间已近下午三点。午饭早在火车站附近解决了。此刻,一家四口围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屋内的暖气,驱散了冬日的寒意,也慢慢驱散了老夫妻初来乍到的局促。李毅飞给大家倒了热茶,自己也捧着一杯,开口道:“爸,妈,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明天,咱们就在家吃个团圆饭。”他顿了顿,看着父母的眼睛,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我把女朋友也带过来,正式见见你们。”“女朋友?!”“小飞有对象了?!”老李夫妻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惊喜。刚才还沉浸在四合院震撼中的两人,瞬间把什么雕梁画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四只眼睛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李毅飞脸上。“哪儿的姑娘?多大啦?做什么的?家里啥情况?长得俊不俊?”老妈机关枪似的抛出一连串问题,身体前倾,恨不能立刻知道所有细节。“对对对!姑娘性格咋样?好相处吗?你们认识多久了?”老李也顾不上喝茶了,搓着手,满脸都是急切和好奇。老两口此刻的神情,像极了等待揭秘的孩童,哪还有半分刚才进院子时的拘谨。李毅飞被父母这热切的目光和连珠炮似的问题弄得有点招架不住,赶紧抬手示意:“爸,妈,别急,别急,听我说。”李毅飞简单介绍道:“她叫苏舒,本地人,比我小一点。燕大毕业,家里…条件挺好的。”他没提苏保国,怕吓着父母。“燕大的啊!好啊好啊!有文化!”江舒兰喜上眉梢,随即又紧张起来,“本地姑娘?家里条件好?那…那咱家…”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这气派的客厅,又看看自己身上半旧不新的棉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忧虑和不安。门当户对,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观念。老李也想到了这一层,眉头微微皱起,闷声道:“第一次见面,不能太寒酸。你妈来之前,特意……”他说着,就要起身去翻行李。李毅飞立刻明白了父母的意思。他们能想到的最体面的见面礼,无非是压箱底的那点金银首饰。可这点东西,在苏家眼里,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他心头一酸,更多的却是暖意。他连忙按住父亲,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爸,妈,别忙活了。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说着,李毅飞拿出一个红色的本子,轻轻放在了父母面前的茶几上。那本子不大,却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分量。封面上的字清晰醒目——房产证。老李夫妻俩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住。江舒兰颤抖着手,小心地拿起那个红本本,翻开。当看到产权人栏写着“李毅飞”,坐落位置是“海淀区XX路XX号”,房屋用途是“住宅”,建筑面积那栏一串让人眼晕的数字时,她的呼吸都滞住了。“这…这是…?”老李凑过来,看着那地址,他虽然不太懂京城的地段,但“海淀区”、“别墅”这几个字眼,还是让他心头狂震。“嗯,海淀那边的一套别墅。”李毅飞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买了颗白菜,“明天,就拿这个当见面礼。”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暖气片轻微的流水声。江舒兰捧着那本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房产证,手指都在哆嗦。老李张着嘴,看着儿子,又看看那红本本,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这手笔……太大了!超出了他们贫瘠的想象!一套京城的别墅当见面礼?这得多少钱?李毅飞看着父母震惊到失语的样子,笑了笑,语气带着轻松:“你们就放宽心吧。苏舒是个好姑娘,不会在意这些。咱们家,有这个心意就够了。”李毅飞顿了顿,看着母亲依旧忧心忡忡的脸,半开玩笑地补充了一句,“再说了,您儿子现在,送得起。”这话像是一颗定心丸。江舒兰看着儿子自信从容的脸,再看看手里那沉甸甸的红本本,虽然心里还是觉得这礼重得吓人,但那份因家境差距而产生的巨大惶恐,确实被冲淡了不少。儿子有本事,有底气,他们做父母的,腰杆似乎也能挺直些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房产证合上,像捧着稀世珍宝,轻轻的放回茶几上,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行…行,你心里有数就好。”老李也重重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那眼神里,多了几分踏实和骄傲。晚上,李毅飞带着彻底换了新气象的一家人去附近的商场采购。给老两口挑了两身质地优良、剪裁得体的新衣,给妹妹李萌萌也买了时髦的羽绒服和小靴子。人靠衣装马靠鞍,当老李两口子换上新衣服从试衣间走出来时,连导购小姐都眼前一亮。合身的羊绒衫和挺括的外套,瞬间抹平了岁月的风霜,衬得两人精神焕发,气质都提升了好几个档次。老李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腰杆不自觉地挺得更直了。江舒兰摸着身上柔软细腻的料子,笑得合不拢嘴,嘴里还不住地念叨:“太贵了,太贵了,在家哪穿得了这么好的……”李萌萌更是像只快乐的小蝴蝶,穿着新买的亮粉色羽绒服和雪地靴,在商场光洁的地板上蹦蹦跳跳,引来不少回头率。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四合院的厨房就亮起了灯。江舒兰闲不住,早早起来想帮忙张罗午饭,被李毅飞好说歹说劝住了——家政公司派来的专业团队中午就到,用不着她动手。拗不过儿子,王秀芬只得作罢,又开始一遍遍检查客厅的摆设,把茶几擦了又擦,紧张得像要迎接首长视察。李毅飞看着父母坐立不安的样子,干脆提议:“爸妈,萌萌,走,带你们去尝尝地道的京城早餐!”热气腾腾的早点铺子里,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豆汁、焦圈、炒肝、包子、炸酱面……李毅飞点了一大桌。李萌萌看着那碗灰绿色、冒着怪异酸味的豆汁,好奇心爆棚:“哥,这个好喝吗?电视里老说!”李毅飞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脸上却一本正经:“当然好喝!京城特色,不尝尝等于白来!来,尝尝!”他亲手给妹妹盛了一小碗。李萌萌不疑有他,端起碗,满怀期待地喝了一大口!下一秒——“噗——!!!”“呕……咳咳咳!!!”小丫头整张脸瞬间皱成了一个痛苦万分的包子褶,舌头吐得老长,小手在嘴边拼命扇风,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哥!!你坑我!!!这什么呀!又酸又馊像泔水!!”她跳着脚,小脸皱成一团,控诉地瞪着李毅飞。李毅飞再也忍不住,看着妹妹那副生不如死的表情,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老李夫妻两个看着女儿狼狈的样子,再看看儿子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劲儿,也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早点铺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冲淡了江舒兰心头那点挥之不去的紧张。把心满意足(除了被豆汁坑了的萌萌)的父母送回家,看着家政团队的人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在厨房忙碌,李毅飞这才放心地拿起车钥匙。“爸,妈,我去接苏舒了。”同一时间,苏家别墅二楼,苏舒的衣帽间已经彻底沦陷,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台风过境。衣服、裙子、包包、鞋子、配饰……从床上、沙发上、地毯上,一直蔓延到门口。苏舒穿着一件藕粉色的羊绒连衣裙,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左转右转,眉头紧锁:“妈!这条会不会显得太隆重了?好像要去参加晚宴似的!”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赵雅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着眼前这场灾难片,从最初的耐心指导,到后来的无奈叹息,现在已经进化到面无表情的麻木。她第N次抬手看了看腕表:“我的小祖宗,你是去人家家里吃顿便饭,不是去联合国发表演讲,更不是登基!从七点折腾到现在,三个小时了!你换了多少套了!我看第一套就挺好!”她指的是最开始那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配格纹呢子半裙,简洁大方。“那套太普通了!显不出我的气质!”苏舒立刻否决,又拿起一件香奈儿的粗花呢套装在身上比划,“这个呢?经典款,够端庄吧?”“端庄过头了!你是去见未来公婆,不是去开董事会!”赵雅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你再磨蹭,李毅飞就该到楼下了!”话音刚落,楼下隐约传来了门铃声。赵雅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得,救星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她赶紧下楼去开门,把这烂摊子彻底甩掉。苏舒一听李毅飞到了,顿时慌了神,看着镜子里自己身上第三次换上的香奈儿套装,又看看地上堆积如山的“备选”,急得直跺脚:“哎呀!来不及了!”她手忙脚乱地抓起一个搭配好的手包,对着镜子最后飞快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往楼下冲。楼下客厅,李毅飞刚在赵雅温和的招呼声中坐下。楼梯上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只见苏舒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考究、质感十足的套装裙,内搭真丝衬衫,颈间系着一条小巧的珍珠项链,脚上是同色系的小羊皮高跟鞋。头发显然是精心打理过,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化了淡妆,精致得无可挑剔。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低调而昂贵的名媛气息,漂亮是极漂亮的,只是……这装扮,怎么看都像是要去参加某个高规格的慈善晚宴,而非一场温馨随意的家庭聚餐。李毅飞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他站起身,微笑着迎上去。赵雅看着女儿这身隆重得有点过分的“战袍”,再瞄了一眼李毅飞身上那件随意的休闲毛衣,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她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小祖宗,劲儿又使过头了。这身行头美则美矣,可落在普通老百姓眼里,会不会显得……太有距离感了? 第 124 章 壕无人性的礼物 折腾了足足一个多小时,苏舒最终被李毅飞半哄半“押”,外加赵雅武力威胁,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那套能闪瞎人眼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裙里剥出来。赵雅简直是拿出了当年在文工团后台抢妆的速度,从衣柜深处扒拉出一件浅驼色羊绒衫,又翻出一条深灰色羊毛直筒裤,不由分说就往苏舒身上套。“妈!这个太素了!显老!”苏舒挣扎着,像条离水的鱼。“老什么老!这颜色最衬你肤色!”赵雅手上动作不停,利索地把羊绒衫往女儿头上套,嘴里机关枪似的扫射,“你看看你刚才那身,知道的你是去吃顿家常饭,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去巴黎时装周压轴走秀!你想把人家爹妈吓出心脏病是不是?人家是普通家庭!你穿一身行头,想干嘛!赵雅一边数落,一边麻利地帮苏舒整理好衣领下摆,又把女儿按在梳妆台前,三下五除二把她脸上那层精致的晚宴妆卸了,只薄薄打了层粉底,扫了点腮红,涂了个温柔的豆沙色口红。李毅飞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着镜子里终于从“名媛”变回“邻家小妹”的苏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冷汗,对着赵雅由衷道:“伯母,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这身好,特别好!看着就亲切!”苏舒对着镜子里素净温婉的自己,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一点都不隆重…”但看着李毅飞明显放松下来的眼神和妈妈不容置疑的表情,也只能认命。“行了行了,赶紧的!”赵雅把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塞进李毅飞手里,“这是给你爸爸妈妈还有小妹妹准备的,一点心意。快去吧,别让家里等急了!”她看着女儿终于像个正常姑娘的样子,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车子驶出苏家别墅区,汇入主道。现在不是高峰时段,道路还算畅通。但苏舒的紧张感,并没有因为换了一身“亲民”装备而缓解多少。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小嘴叭叭个不停:“李毅飞,你爸妈…会不会觉得我太娇气啊?”“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文静点的?活泼点的?”“我待会儿进门是先叫人还是先递礼物啊?”“吃饭的时候要注意什么?用公筷对吧?我肯定不会乱翻菜的!”“哎,你妈妈会不会觉得我送的礼物太轻了?要不我们掉头回去再拿点?我爸书房还有…”“停停停!”李毅飞趁着红灯,赶紧伸手过去,轻轻捏了捏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的手指,哭笑不得,“苏大小姐,平常心!我爸妈都是特别随和实在的人,你就当回自己家,该吃吃,该喝喝,该说说,该笑笑,自在点,比什么都强!礼物什么的,你人去了就是最大的礼物!”他语气轻松笃定,试图把力量传递给她。苏舒看着他带笑的侧脸和镇定的眼神,狂跳的心似乎真的被安抚了一点,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好!平常心!平常心!”然而,当李毅飞的车稳稳停在四合院那扇朱漆大门前,苏舒透过车窗看到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三个人影时,那点刚刚建立起来的“平常心”瞬间又碎成了渣渣。她感觉自己的手脚有点发僵。车门一开,李毅飞刚绕过来,江舒兰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无比自然地一把握住了刚下车的苏舒的手。“哎哟!这就是苏舒吧?快让阿姨看看!”江舒兰的声音洪亮又带着暖意,她拉着苏舒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嘴里啧啧称赞,“哎呀呀,这闺女!长得也太俊了!跟画儿里走出来似的!比电视上那些明星还好看!小飞这臭小子,真是走了八辈子大运了!”江舒兰夸得真心实意,朴实的表情瞬间冲散了苏舒最后那点矜持和紧张,只剩下被夸得面红耳赤的羞涩。老李站在妻子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脸上挂着憨厚又拘谨的笑容,搓着手,一个劲儿地点头附和:俊!俊!真俊!眼神里全是满意和欢喜,甚至有点不敢多看,仿佛怕唐突了这仙女似的姑娘。李萌萌则探着个小脑袋,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奇地盯着这位未来嫂子,脆生生地喊了句:“嫂子好!”喊完自己还有点不好意思,躲到了爸爸身后,露出半张脸偷笑。李毅飞一家子的热情和喜爱,像冬日里的一股温泉,瞬间把苏舒包裹住。让她心里的紧张和距离感,在这质朴的暖意面前冰消雪融。她反握住江舒兰温热粗糙的手,脸上绽开发自内心的笑容,声音清脆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叔叔好!阿姨好!萌萌妹妹好!我是苏舒!您叫我舒舒就行!”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脸颊边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甜得能沁出蜜来。江舒兰被她这笑容和这声甜甜的“阿姨”叫得心花怒放,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好好好!舒舒!快进屋快进屋!外面冷!别冻着了!”那亲热的劲儿,仿佛苏舒不是第一次上门,而是她失散多年的亲闺女。李毅飞看着自家老妈那“得此儿媳,夫复何求”的激动样,再看看苏舒放松下来后自然流露的娇俏,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他拎着苏舒带来的礼物,跟在后面,心里那叫一个踏实。进了温暖如春的客厅,苏舒彻底放开了。她落落大方地把带来的礼物一一拿出来。“叔叔,听毅飞说您喜欢实在点的东西,这块手表您看看合不合眼?”她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表盒递给老李。老李接过来,打开一看,那表盘沉稳大气,指针走动精准无声,一看就价值不菲。他有点手足无措,连连说:“哎呀,这…这太贵重了!使不得使不得!”“阿姨,这是给您挑的羊绒衫,颜色衬您!还有这套护肤品,我妈说这个牌子温和好用。”苏舒又拿出两个盒子给江舒兰。江舒兰摸着那件手感软糯得不可思议的羊绒衫,再看看那包装精美的护肤品,眼睛都笑眯了:“哎哟,这闺女太懂事了!这得多贵啊!让你破费了!”“萌萌妹妹,这是给你的!最新款的智能绘画板,还有这条小裙子,看看喜不喜欢?”苏舒蹲下身,把礼物递给李萌萌。小丫头抱着绘画板和漂亮裙子,乐得小脸通红,脆生生地喊:“谢谢嫂子!嫂子最好啦!”客厅里欢声笑语,气氛融洽得不得了。苏舒嘴甜,又会哄人,一会儿夸江舒兰气色好,一会儿说老李一看就是有担当的,把老两口哄得心花怒放,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李萌萌更是成了苏舒的小尾巴,嫂子长嫂子短地叫着。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江舒兰给老李使了个眼色。老李会意,起身从旁边一个上了锁的小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深红色的小本本。江舒兰接过来,脸上带着郑重又慈爱的笑容,拉过苏舒的手,把那个沉甸甸的小本本稳稳地放在她白皙的手心里。“舒舒啊,第一次见面,叔叔阿姨也不知道该送你点什么好。这个,你拿着,算是个心意,千万别嫌弃!”江舒兰的声音温和,带着朴实的紧张。苏舒脸上的笑容还灿烂着,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当目光触及封面上那几个烫金大字——房产证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什么东西???房…房本?!!苏舒有点懵,手指僵硬地翻开。权利人:李毅飞。坐落:海淀区XX路XX号。用途:住宅。建筑面积:XXX平方米。规划用途:别墅用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她脑袋上,嗡嗡作响。海淀区?别墅?!她猛地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毅飞,小脸上写满了“你疯了吗?!”的震惊。李毅飞就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手里还端着杯茶,神态自若得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他迎上苏舒惊骇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意,好像在说“送你颗大白菜”。“收着吧。”李毅飞抿了口茶,放下杯子,随意地补充道,“空着也是空着,你拿去看着玩。”客厅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江舒兰和老李看着儿子这副“壕无人性”的做派,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李萌萌则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苏舒彻底石化。她低头看看手里这价值数千万的“大白菜”,又抬头看看一脸理所当然的李毅飞,再看看旁边朴实得甚至有些局促的叔叔阿姨……一股荒谬的带着暖意的洪流冲垮了她的理智堤坝。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只能发出一点无意义的气音。最终,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她只能僵硬地把那个红本本攥在手心,小脸憋得通红,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干巴巴地说了句:“谢…谢谢叔叔阿姨…”心里却在疯狂尖叫:李毅飞!你大爷的!你管这叫心意?!你家心意是按亿算的吗?!还有!什么叫“空着也是空着”?!什么叫“看着玩”?!你当这是乐高积木吗?!她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暴击,既心疼(这傻子是把家底都掏空了吧?),又感动得无以复加(他居然…居然送别墅?!),两种情绪激烈对冲,让她整个人都懵懵的。一顿精心准备的午饭,就在这种温馨又带着点极度不真实感的氛围中结束了。家政阿姨的手艺确实没话说,但苏舒感觉自己的味蕾像是被那个红本本封印了,吃得有些食不知味。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李毅飞那句轻飘飘的“空着也是空着”和“看着玩”。江舒兰不停地给她夹菜,热情得让她招架不住。饭毕,趁着李毅飞去厨房帮阿姨收拾的间隙,江舒兰拉着苏舒的手,坐在沙发上,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待:“舒舒啊,你看,这年也快到了。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方便?我和你叔叔,想去家里拜访拜访,认认门,也跟你爸妈聊聊你们俩的事。”苏舒正被那红本本烫得心神不宁,闻言立刻打起精神:“啊?哦!好的阿姨!我…我回去就跟我爸妈说!问好了时间,让毅飞告诉您!”她回答得又快又急,带着点完成任务般的解脱感。回程的车上,暖气开得很足。苏舒紧紧攥着那个装着房本的文件袋,指关节都泛白了。她几次扭头看旁边专注开车的李毅飞,欲言又止。终于,在等一个漫长的红灯时,她再也忍不住,把文件袋举到李毅飞眼前,声音带着点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李毅飞!你…你是不是疯了?!这…这别墅!你知道这值多少钱吗?你就这么给我了?!你…你是不是把你们家所有钱都掏空,就为了给我凑个首付啊?!”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眼圈都红了。在她朴素的认知里,李毅飞家境普通,买下四合院和海淀别墅,必定是倾尽了所有。这份“心意”,重得让她心慌意乱,又心疼得要命。李毅飞被她这反应逗乐了。他侧过头,看着苏舒红着眼眶、一脸“你是不是倾家荡产了”的悲愤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伸手指了指车后座。苏舒疑惑地回头。只见宽敞的后座上,堆着好几个鼓鼓囊囊、带着浓郁乡土气息的蛇皮袋和纸箱。其中一个口袋没扎紧,露出了里面贴着红纸标签的酱菜坛子一角。还有晒得干硬发黑的萝卜干和用塑料袋封好的腊肉,甚至还有几只真空包装的土鸡……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酱香和腊味的“家”的气息。李毅飞忍着笑,语气带着点无奈和暖意:“首付?掏空家底?”他朝后座努努嘴,“喏,看见没?那才是我爸妈的‘家底’。他们怕我在京城饿死,恨不能把整个老家都给我搬来。至于房子…”他转回头,目视前方,绿灯亮了,车子平稳起步,李毅飞的声音也恢复了那种让苏舒牙痒痒的平淡:“真就是空着也是空着。给你了,你就拿着。年后抽空去办过户。”仿佛在安排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苏舒:“……”她看看后座那堆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家底”,又看看手里这个装着价值连城“大白菜”的文件袋,再看看身边这个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晚上吃什么的家伙……巨大的认知冲击让她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她只能紧紧抱着那个文件袋,把脸转向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翻江倒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是因为难过,而是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我男朋友好像是个隐藏巨壕”的荒谬感给冲击的。车子停在苏家别墅门口。苏舒的情绪还没完全平复,抱着那个文件袋,像抱着个烫手山芋,又像个护食的小松鼠。李毅飞下车,绕过来帮她拉开车门,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文件袋(苏舒下意识地攥紧了),另一只手牵着她。赵雅听到动静,已经迎了出来。“阿姨。”李毅飞牵着还有些恍惚的苏舒,对着赵雅礼貌地说,“今我爸妈都很喜欢苏舒,饭吃得特别开心。临走时,我爸妈特意托我问问您和苏伯伯,看什么时候方便,他们想登门拜访,也跟您二位聊聊。”他语气诚恳,姿态放得很低。赵雅是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亲家要正式见面谈婚论嫁了。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哎呀,太客气了!你爸爸妈妈能来,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就是…你也知道,你苏伯伯他,昨天刚回东省了。年底事情堆成山,又是各种会议又是下面的人汇报工作,忙得脚不沾地。具体哪天能抽身回京,现在还真说不好。”她看着李毅飞,眼神带着歉意,“这样,我晚上给他打个电话问问,看能不能挤出点时间。确定好了,我马上让舒舒告诉你,行吗?”“行!没问题!麻烦阿姨了!”李毅飞立刻点头,表示完全理解。他太清楚年底这些封疆大吏的日程有多恐怖了,那真是身不由己。能把话递到,表达出诚意,已经达到目的了。看着李毅飞的车尾灯消失在视线里,赵雅才转身,看着依旧抱着文件袋、表情有点梦幻的女儿。无奈地摇摇头:“还抱着呢?不嫌沉?快进来!跟妈说说,今天到底咋样?那房本…怎么回事?”她早就注意到女儿手里文件袋里那个眼熟的深红本本了,心里也直犯嘀咕。接下来的两天,李毅飞彻底化身成了勤劳的送礼小蜜蜂。四合院俨然成了物流中转站。他开着车,后座和后备箱塞满了包装朴实的深色陶坛——里面装着他自己用老方子泡的滋补药酒。这玩意儿,原料地道,工序讲究,但胜在是“自酿”,属于人情往来的灰色地带,送得出手,也接得安心。发改委的老领导家,门铃按响。张司长开门一看是李毅飞,再看他手里那两坛贴着红纸、散发着浓郁药材香的酒,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指着李毅飞哈哈大笑:“好小子!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这酒…闻着就够劲!行,这份‘土特产’我收了!不过小李啊,你这送礼的由头找得可真够‘朴素’的!”话虽调侃,眼里却全是欣赏。中纪委那位铁面无私的顶头上司令天明,看着李毅飞恭恭敬敬放在玄关的两坛酒,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点点头:“嗯,自己泡的?有心了。东西放下吧,你的心意我明白。记住,好好做事,就是最好的‘礼’。”点到即止,却让李毅飞心头一暖。燕大的恩师夏教授家。李毅飞没送酒,而是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个品质上乘、款式经典的手工皮包。“老师,学生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贵重牌子,胜在皮质好,您上课装教案、书什么的,方便也耐用。”夏教授这位气质优雅的女教授,看着那做工精细的包,又看看眼前这个沉稳有礼、功成名就却不忘师恩的学生,眼中满是欣慰,笑着收下了:“你这孩子,就是心思细。行,这包我收了,比你那些师兄师姐就知道送烟送酒强多了!”一家家跑下来,李毅飞感觉比在多水县纪委连轴转审三天案子还累。身体倒还好,主要是心累——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礼物的轻重,话头的深浅,都得拿捏得恰到好处。但看着领导、师长们或欣慰或调侃或隐含鼓励的回应,那份沉甸甸的人情债似乎松动了一些,一种“该做的总算做完了”的踏实感和疲惫感交织着涌上来。李毅飞揉着发酸的脖颈回到四合院,看着客厅角落里还堆着没送完的几坛药酒,苦笑一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喃喃自语:“唉,这年礼送…真是累死个人。不过…”他望着窗外四合院屋檐上挂着的红灯笼,嘴角又慢慢勾起一丝笑意,“这路,总算是越走越宽了。” 第 125 章 准备回程 打从四合院那顿家宴之后,李毅飞和苏舒的关系,就跟坐了火箭似的,噌噌往上蹿。那黏糊劲儿,真应了那句老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苏舒是彻底把京城那帮闲得发慌的三代小伙伴们抛到了九霄云外。什么酒吧趴、赛车局、艺术展邀约,电话打到她这儿,一律是“没空”或者“学习呢”。次数多了,那帮狐朋狗友群里都开始传邪乎了。“哎我说,咱苏大魔女这是转性了?修身养性准备考状元?”“拉倒吧!我看是憋着坏呢!指不定在策划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把咱们一锅烩了!”“对对对!上次她这么安静,转头就把王胖子那辆新提的跑车给喷成了hellOkitty!心有余悸啊!”“瑟瑟发抖!各位自求多福吧!”苏舒压根没工夫搭理这些脑补过度的家伙。她现在满心满眼,就装着李毅飞那张越来越顺眼的脸,和他身上那股子沉稳劲儿。这男人,像块被打磨过的璞玉,温润内敛,光芒却愈发夺目。中间苏舒抽空给李毅飞递了个准信儿:“我爸那边定了,正月初三回京!机票都买好了!”这消息对李毅飞家来说,不亚于一道圣旨。老李夫妻俩,尤其是江舒兰,立刻进入了备战状态。“他爸,你说…咱见面第一句说啥?亲家公喜欢喝啥茶?龙井还是普洱?”江舒兰拉着老伴儿,在四合院的客厅里嘀嘀咕咕,愁得眉毛都快打结了。老李闷头抽着烟,半晌憋出一句:“听儿子的!儿子说咋办就咋办!咱…咱少说话,多笑!”李毅飞看着父母这如临大敌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酸。他只能一遍遍安抚:“爸,妈,真不用紧张。苏伯伯人很随和,赵阿姨也很好说话。咱们就正常聊天,当普通亲戚走动就行。礼物…我都备好了,保准合适!”话虽这么说,他自己心里也绷着根弦。趁着年前,该走的礼数一点没落下。北方小年那天,他斟酌着词句,给江省的两位大佬——省长冷明沐和纪委书记钟鸣,发了条措辞恭敬的拜年短信。手机屏幕安静如鸡,直到第二天也没个回音。意料之中。李毅飞扯了扯嘴角,把手机丢到一边,心里连个涟漪都没起。他又给庄稼官、韩国豪这些在一条船上扑腾过的“战友”们打了拜年电话。电话那头,热情洋溢,嘘寒问暖,拍着胸脯说别担心家里,等一切都好了再回来,不着急等。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滚烫,李毅飞脸上的笑容也恰到好处地热络,嘴里应着“一定一定”、“多谢哥哥们惦记”。只是挂了电话,那点笑意就迅速冷却下来。官场上的话,听听就好,几分真几分假,隔着千山万水,谁又看得清?他现在学乖了,苏保国那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他明白自己不过是大棋盘上一枚暂时有用的棋子。稳住心神,做好分内的事,静观其变,这才是正理。那个曾经带着点书生意气、横冲直撞的愣头青李毅飞,正在以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速度,蜕变成一个成熟官员。时间这玩意儿,最是没良心。你越是盼着它慢点走,它越是溜得飞快,跟个撩完就跑的浪荡子似的。还没等李毅飞好好咂摸一下这难得的清闲和恋爱的甜蜜,日历就哗啦啦翻到了正月初九。回望正月初三那天,李家三口踏入苏家那栋处处透着威严的别墅时,老李和江舒兰那腿肚子,是真有点转筋。尤其是当他们在玄关换鞋,老李一抬眼,瞅见内里装修的豪华,整个人就更不自在了。江舒兰也看见了,大气不敢出,只会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在苏保国是真给力。这位封疆大吏,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笑容爽朗地迎出来,一把握住老李粗糙有力、还带着点拘谨的手:“哎呀!老哥!嫂子!可把你们盼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外面冷!”那热情劲儿,跟邻家大哥没啥区别。他目光扫过老两口脸上掩饰不住的紧张,心里门儿清,故意拍了拍老李的肩膀,开起了玩笑:“老哥,你们上次送得那套别墅,别的都好,就是那厕所够大!舒舒以后要是想在里面跳个广场舞,地方都绰绰有余!哈哈哈!”这话一出,带着点乡土气的调侃,瞬间戳破了那层无形的隔膜。老李一愣,随即也跟着嘿嘿憨笑起来,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些:“亲家公说笑了,说笑了!就是个方便的地儿!”江舒兰也捂着嘴笑起来,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接下来的气氛就融洽多了。两家人围坐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喝着香茶,聊着家常。话题自然就转到了两个小的身上。“亲家公,亲家母,”江舒兰搓着手,脸上堆着笑,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看毅飞和舒舒,这感情也好。我们老两口琢磨着…是不是该把事儿定一定了?我们那边风俗,这婚事…得早点张罗。”苏保国和赵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赵雅温和地接过话头:“嫂子说得对!我们也是这个意思。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早点定下来,咱们做长辈的也安心。”“好!那就定!”苏保国大手一挥,一锤定音,“我看五一劳动节就不错!普天同庆,日子也吉利!”他看向李毅飞,眼神带着促狭,“至于彩礼嘛…”李毅飞心头一跳,赶紧坐直身体。苏保国故意板起脸:毅飞啊,咱老苏家,不兴那些虚头巴脑、动不动就搬座金山银山吓唬人的玩意儿!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显然对上次那套别墅“见面礼”记忆犹新,还有点耿耿于怀,“意思到了就行!别整那些没用的!我们家舒舒,又不是冲着钱去的!”“对对对!”赵雅也笑着帮腔,“就是个心意,走个过场。你们看着办,千万别有压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毅飞还能怎么办?他总不能真提两斤猪肉过去吧?可这“意思意思”的尺度,实在不好拿捏。他琢磨了一下,试探性地开口:“那…苏伯伯,阿姨,您看…888万?图个吉利数?”“噗——”苏保国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瞪着李毅飞,那眼神像看地主家的傻儿子:“888万?!臭小子!你拿钱砸你老丈人呢?当我是等着拆迁的暴发户啊?!”他作势就要抬脚踹李毅飞屁股,“滚蛋!减个零!88万8!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跟你急!”那样子,哪像个省委书记,活脱脱一个被彩礼气着的倔老头。最终,在苏书记的“武力威胁”和赵阿姨的含笑调解下,彩礼金额被强行压缩到了88.8万这个“亲民”价位。婚礼形式也定下了基调——一切从简。苏保国的位置太敏感,大操大办影响不好,低调温馨才是王道。李毅飞嘴上应着,心里却有点急。眼看婚期定在五一,可中纪委那边,自打年前在办公室正式见过令天明一面后,就再没动静了。这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多水县那一摊子事,还有江省那盘没下完的棋到底是怎么解决的,自己的去处又有啥安排?好在身边有苏舒,这姑娘像个小太阳,总能驱散他心头那点阴霾。初九这天,李毅飞把父母和妹妹送上了回安阴的火车。妹妹要开学,只能等婚礼前再过来了。看着火车缓缓驶离站台,李毅飞心里空落落的,那份对前程未卜的焦虑感又悄悄爬了上来。李毅飞在京城优哉游哉地谈恋爱、见家长、定终身大事,却不知道遥远的江省官场,因为他这根导火索,正弥漫着一股压抑又憋屈的低气压。省城,省政府大楼。省长冷明沐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冷明沐脸色铁青,手里捏着一份刚刚被打回来的项目申报材料,“啪”地一声狠狠摔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发改委这帮大爷!鼻孔朝天是吧?!”他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一个破风电场的环评补充说明!来来回回打了三次报告!第一次说缺选址水文详勘!好,我们加班加点弄出来补上去!第二次又说缺电网接入承载力分析报告!行!我们再弄!这第三次!第三次!!”冷明沐指着桌上那份被红笔圈画得密密麻麻的材料,手指都在发抖,“说缺当地村委会同意使用集体土地的决议复印件!还要加盖鲜章!他妈的!公章复印件早就在第一次的附件里!他们眼瞎吗?!啊?!”站在办公桌前的秘书和发改主任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心里也憋着火。这摆明了就是刁难!鸡蛋里挑骨头!可人家卡得都在“规则”之内,你连告状都没地方告!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拖!就硬拖!”冷明沐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就是打了他们发改委的脸吗?行!这口气,老子咽了!”他猛地坐回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症结所在,可这哑巴亏,吃得他心口疼!中纪委,某间气氛严肃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钟鸣,这位江省纪委书记,此刻正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垂着头坐在长桌的下首位置。主位上,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一份厚厚的卷宗。房间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终于,老者合上了卷宗,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他抬眼看向钟鸣,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小钟啊,”老者开口了,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却字字如刀,“你在纪委系统,也算是老资格了。从咱们这下去的,对吧?”钟鸣心头一紧,连忙点头:“是,老领导。”“嗯,”老者点点头,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上的卷宗,“江省这个案子,材料我看完了。问题,是查出来不少。证据链,也算完整。”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但是!这个办案的思路,这个切入的角度,还有这个…嗯…节奏的把控…”老者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更“温和”的措辞,最终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小钟啊,你这办案水平…怎么让我感觉…跟村头二大爷调解邻里纠纷似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抓了芝麻,差点丢了西瓜。该深挖的浅尝辄止,该快刀斩乱麻的拖泥带水!你知道下面递上来的报告里怎么评价的吗?‘缺乏章法,事倍功半’!八个字!这八个字,可是结结实实打在我们中纪委的脸上了!”钟鸣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老领导这话,比直接骂他一顿还难受!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脸上。他想辩解,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能说什么?说江省盘根错节阻力太大?说谢长林暗中掣肘?这些理由,在老领导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面前,苍白得可笑。“我知道下面情况复杂。”老领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缓和了些,却更显沉重,“但越是复杂,越要讲究策略!讲究章法!讲究一个‘稳、准、狠’!你看看你搞的这摊子!打草惊蛇,疲于奔命,最后还得上面派人下去擦…嗯,收拾局面!搞得我们很被动啊!”他差点把“擦屁股”三个字说出来,临时改了口,但意思谁都懂。“回去好好想想吧。”老者挥了挥手,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失望,“这份报告,打回去重做!重点给我突出一个‘为什么’!为什么前期线索摸排出现重大疏漏?为什么关键节点未能及时突破?为什么整体节奏失控?写深刻点!写不出来,你就继续‘深刻’反省!”钟鸣如蒙大赦,又羞又臊,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站起来,低低应了声“是”,抓起那份仿佛有千斤重的卷宗,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门关上的瞬间,他后背的衬衫都湿透了。这顿训,比挨了二十大板还让他难受。他知道,自己这个“老纪委”的面子,在娘家人这里,算是彻底丢尽了。而这一切的源头,全是因为自己等人算计了李毅飞,打了两个部委的脸,钟鸣心里五味杂陈,恨也不是,怨也不是,只剩下一股深深的憋屈和无力感。正月十六,年味还未完全散尽。李毅飞正和苏舒商量晚上去哪家新开的馆子尝尝鲜,手机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不是苏舒的专属铃声。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令天明。心,猛地一跳。他迅速接通:“令主任!”“毅飞啊,”电话那头,令天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听不出什么情绪,“现在有空吗?来部里一趟。”“有!我马上到!”李毅飞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道。三十分钟后,李毅飞已经端坐在令天明那间陈设简单、却透着肃穆气息的办公室里。“坐。”令天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抬眼看向李毅飞,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怎么样,毅飞?休息了这段时间,感觉如何?心态调整好了吗?”李毅飞腰背挺得笔直,迎着令天明的目光,语气诚恳而坚定:“报告领导!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也反思了很多。确实发现了自己身上存在不少不足,特别是以前考虑问题不够周全,做事有些冲动。但通过这次经历,我也更深刻地认识到,我们面对的违法违纪分子有多么狡猾和顽固,他们的能量和手段,远超我的想象。”他话锋一转,眼神里迸发出一种灼热的光芒,“但这非但没有让我退缩,反而更加激发了我的斗志!我坚信,邪不压正!只要我们自己立身正、方法对、决心足,就没有啃不下的硬骨头!”令天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却清晰地映出了李毅飞此刻的神情——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和莽撞,那份赤诚和锐气仍在,却包裹上了一层经过淬炼的沉稳与坚定。他微微颔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满意的微光。孺子,确实可教。苏保国那老狐狸,眼光还是毒。“嗯,好。”令天明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某种宣告。“毅飞同志,组织上对你提交的那些关键材料,以及你在江省多水县纪委工作期间的表现,是充分肯定的。鉴于你所做出的贡献,决定给你记个人三等功一次。”李毅飞心头一热,一股暖流涌上。他立刻站起身,声音有些激动:“谢谢组织肯定!谢谢领导!”令天明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语气变得郑重起来:“现在,你的任务告一段落了。可以回去了。”回去?回哪儿?多水县?李毅飞心里刚升起这个念头。令天明看着他,目光深邃,又缓缓地补充了一句,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某种重量:“同时,回去之后,好好准备。”好好准备?准备什么?李毅飞心头猛地一震!一股强烈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重复道:“是!领导!我…我一定好好准备!”走出中纪委那栋庄严肃穆的大楼,正月里清冽的寒风扑面而来。李毅飞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威严的建筑,阳光洒在徽章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令天明最后那句好好准备,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第 126 章 再回多水 “明天就得滚蛋了。”李毅飞捏着手机,声音里带着点哄小孩的无奈,又掺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不舍。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苏舒拖着长腔、黏黏糊糊的哼哼:“嗯——知——道——啦——”尾音拖得老长,像蘸了蜜糖又裹了层棉花糖,甜得发齁,齁里还透着浓浓的委屈和不情愿。李毅飞几乎能脑补出苏舒此刻鼓着腮帮子的模样。“不过!”小丫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娇蛮,“你得天天给我打电话!不对!是时时刻刻想着我!要是敢忘了…”她故意停顿,哼哼两声,威胁意味十足,“我就买张票杀过去!让你在全多水县委干部面前表演胸口碎大石!哼!”李毅飞被这毫无威慑力的威胁逗乐了,胸腔里那股离愁别绪也被冲淡不少,连忙顺着毛捋:“好好好!保证电话不断线,思念永不掉线!行了吧苏大小姐?再说了,李毅飞放柔了声音,“也就几个月,等五一,你就是我老李家的人了。我回去把该捋顺的捋顺,后面就轻松了,时间大把大把的。”“这还差不多!”苏舒声音里的委屈总算散了些,但还是闷闷的,“那…你今天剩下的时间,都是我的!不许想工作!”“遵命!苏长官指哪儿打哪儿!”李毅飞笑着应承。这最后一天,两人像要把未来几个月的份儿都预支掉,从后海溜达到南锣鼓巷,钻进不知名的小胡同找老字号小吃,又在王府井的人潮里挤来挤去看热闹。时间被拉长又压缩,夕阳的金辉染红角楼飞檐时,苏舒才依依不舍地放他走。把一步三回头的小祖宗安全送回苏家的别墅,李毅飞回到四合院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钥匙苏舒那儿有备份,他那点家当,一个登机箱绰绰有余。收拾?不存在的。往床上一倒,脑子里过电影似的把京城这一个月的人情冷暖、苏家那深不可测又透着烟火气的氛围、还有令天明那句沉甸甸的“好好准备”都筛了一遍,竟也睡得格外踏实。再睁眼,天已大亮。没有送行的人群,没有离别的感伤,李毅飞拉着箱子,像只是出了一趟寻常的短差,再次踏上了南下多水的航班。机翼划破云层,舷窗外是翻涌的云海。心境,却与上一次奔赴多水时截然不同。上一次,像揣着把刚开刃却不知轻重的匕首,迷茫中带着点初生牛犊的兴奋和躁动,总想着能一刀捅破点什么。而此刻,那把匕首似乎沉入了鞘中,锋芒内敛,触手温凉。激情并未消退,只是从张扬外放,沉潜到了骨子里,融进血脉,化作一种更厚重、更坚韧的力量。脑子里回响着苏保国沉稳的点拨,令天明意味深长的嘱托,还有苏舒那双亮晶晶、盛满依赖的眼睛。一种“任你风高浪急,我自岿然不动”的底气,无声地充盈了四肢百骸。一路的飞行颠簸和汽车辗转,没在他脸上刻下半点疲惫。他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脑子里高速运转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多水县那潭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如今是何等暗流?省里那把悬在安阴市、尤其是楚江河头顶的铡刀,落下了吗?落了几分?卫氏李那些魑魅魍魉被扫进了垃圾堆,可当时自己太嫩,只看到了水面上的浮萍,没看清底下盘根错节的巨鳄。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还真是…傻得有点可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纪委书记?嗯,位置没变。上面还压着书记和县长呢。以前怎么就那么虎,非要自己跳到台前唱大戏?枪打出头鸟的道理,现在才咂摸出真味来。罢了,就当是还了家乡那份养育恩情,替它剜掉了几块看得见的脓疮。接下来的路,得换个走法。稳。这个字像块磐石,沉甸甸地压在了他心尖上。把纪委这一亩三分地守好,耕深,织密篱笆,扎紧口袋。至于县里其他那些风风雨雨,打打杀杀,让庄稼官和韩国豪那两位大佬去掰手腕吧。自己?得学会藏在幕后,当个安静的看客。只有把自己从聚光灯下摘出来,才能看得更真,想得更透。正月十八,清晨。多水县县委大院,那股熟悉的混杂着陈旧文件、灰尘和淡淡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李毅飞脚步沉稳,走向那间熟悉的、位于纪委楼层尽头的办公室。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轻响。推开门,李毅飞脚步一顿,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窗明几净!阳光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窗,毫无阻碍地泼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晃晃的光块,地板光洁得几乎能当镜子照。办公桌上纤尘不染,文件码放得整整齐齐,连笔筒里的笔都像列队的士兵,朝着同一个方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新剂味道,和他离开时那股若有若无的灰尘味判若两人。李毅飞心头微微一暖。这细致活儿,除了陈玉秀那丫头,没别人了。他放下公文包,刚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坐定,门外就传来了熟悉又带着点迟疑的脚步声。“领…领导?!”陈玉秀推门探进半个脑袋,看到端坐桌后的李毅飞,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活像见了鬼。她猛地推开门进来,又迅速反手把门关上,还“咔哒”一声落了锁。动作一气呵成,带着点地下接头的紧张。“领导!您…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陈玉秀拍着胸口,小脸因为激动和惊讶微微泛红,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压低声音,像在传递什么惊天秘闻。李毅飞笑了笑,指指对面的椅子:“刚坐下。坐。说说,我不在这一个月,家里…还太平吗?”他语气轻松,目光却带着洞悉的锐利。陈玉秀没坐,双手绞在身前,脸上那点激动迅速被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取代。她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却快了起来:“咱们纪委这边…倒是还好。”她先报了个平安,“三位科长,现在干活可积极了!比着赛似的,生怕落在后面。连带着下面各科室的风气都正了不少,效率也高了。大家心里都绷着根弦呢!”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李毅飞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都是您上次那雷霆手段镇住的!李毅飞微微颔首,没说话,示意她继续。陈玉秀吸了口气,眉头皱了起来,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忧虑和一丝八卦的兴奋:“不过…别的地方…可就…不太平了!”她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庄书记和韩县长…听说…意见不合!闹得有点僵!”“哦?”李毅飞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心里却暗道:果然开始了。这么快?“具体因为啥不太清楚,但县委办那边传出来的消息,”陈玉秀的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拍桌子!都拍了好几次了!动静大的,隔壁信访局接待群众都差点听岔了,以为里面在打架呢!”她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还有政法委那边,动作也不小,抓人、谈话,风声鹤唳的。反正…整个县里,从上到下,都感觉绷着一根弦,紧张兮兮的,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尖,生怕踩了雷!”她一口气说完,像卸下了个大包袱,赶紧拿起李毅飞的杯子:“领导您喝茶!刚泡的!”倒上水,双手奉上,然后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迅速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再次带上了门。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李毅飞指节轻轻敲击红木桌面的笃笃声,规律而沉闷。庄稼官…韩国豪…拍桌子?一个多小时月而已,这分歧就浮出水面,激烈到这种程度了?看来省里的处置还没下来,或者说,处置的结果,反而让某些人更坐不住了?还是…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李毅飞端起茶杯,吹开浮沫,啜饮一口。温热的茶水入喉,带着一丝清苦回甘。他眼神沉静,如同一口深潭。多事之秋?不,或许只是山雨欲来前的闷雷。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既然回来了,该有的姿态,该走的形式,一步都不能少。尤其是对庄稼官。不管这位书记如今和韩国豪闹到什么地步,当初自己初来乍到,在卫氏李那帮人环伺之下,他明里暗里给的那点支持和默许,是实打实的。没有那点空间,多港镇那个试点,不可能那么快推开。十分钟后,李毅飞的身影出现在县委书记办公室外的走廊里。前室坐着个生面孔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五六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神情专注又带着点新人的紧绷。听到脚步声,年轻人抬起头,看到李毅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审视,随即站起身,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客气,也带着点初生牛犊的警惕:“您好,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声音刻意放得沉稳,却掩不住那点青涩。李毅飞脚步未停,径直走到他桌前,脸上挂着温和却没什么温度的笑意:“我找庄书记。麻烦通报一声,我是纪委李毅飞。”“纪委…李书记?”年轻人明显愣了一下,眼神在李毅飞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扫了扫,似乎在努力把名字和人对上号。他显然听说过县纪委书记的大名,也听说过这位的“丰功伟绩”和年轻,但真人还是第一次见。这冲击力有点大。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恭敬:“啊!李书记!您好您好!您稍等!我马上通报!”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着年轻人匆匆推门进去的背影,李毅飞嘴角那点笑意淡了些。新秘书?看来自己不在的这一个月,变化确实不小。很快,年轻人出来,脸上堆着恭敬的笑,侧身让开:“李书记,庄书记请您进去。”推开厚重的实木门,庄稼官正伏案批阅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一个月不见,这位书记眼下的青黑似乎更重了些,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看到李毅飞,他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极其热情、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笑容,放下笔,站起身迎了过来。“哎呀!毅飞!回来了?!”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把握住李毅飞的手,用力晃了晃,力道很大,透着股亲热劲儿,“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让人去接你!”“书记,昨天刚回来。”李毅飞任由他握着,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尊敬和笑容,“这不,刚安顿好,就赶紧来您这儿报个到,听候指示。”姿态放得很低。“指示什么指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庄稼官拉着他在会客沙发上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水,眼神关切地上下打量,“京城那边…事情都还顺利吧?没遇到什么麻烦?”他问得含蓄,但李毅飞明白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那堆要命的材料,到底掀起了多大的浪?有没有烧回多水县?李毅飞端起水杯,神色平静:“还算顺利。就是上次咱们提交上去的那些证据,中纪委那边还需要进一步核实一些细节,问了不少情况,所以耽搁了些时间。”他轻描淡写,把一切推给了流程,只字不提自己在其中的处境和令天明的态度。“哦…这样啊。”庄稼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在李毅飞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水分。随即,他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大手一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豪迈和…隐隐的急切?“顺利就好!顺利就好!”他重重拍了下沙发扶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毅飞,“毅飞啊,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咱们多水县,经过年前那场…嗯,风波,现在正是百废待兴、需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时候!”他语气激昂,仿佛在描绘一幅宏伟蓝图,“你回来了,咱们县纪委这柄利剑,就又能出鞘了!后面,咱们好好配合,把多水县这盘棋,下活!下好!”他端起自己的茶杯,灌了一大口,像是要压下某种翻涌的情绪。放下杯子时,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和焦躁。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又像是意有所指地,猛地拍了一下面前厚重的红木茶几!“啪!”一声脆响,震得茶杯盖都跳了一下。庄稼官脸上却绽开一个近乎狂放的笑容,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古怪的亢奋:“回来得好啊!毅飞!有人呐,嫌咱多水县这潭水…太静了!不够浑!正愁没由头搅和呢!你这把快刀一回来,正好!咱就看看,这水底下,到底还藏着多少大鱼!” 第 127 章 下去调研 庄稼官那番“局面不够明朗”、“关键环节需要突破”的话砸过来,李毅飞面上肌肉纹丝不动,甚至还配合地挺了挺腰板,眼神里恰到好处地燃起两簇“领导指哪我打哪”的忠诚小火苗。心底却冷笑翻涌。呵,老狐狸!还想拿我当枪使了?真当我是当初那个被你几句大义煽乎得热血上头的愣头青了?他脸上堆起那种带着点鲁莽劲儿的诚恳,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透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傻气:“书记您放心!纪委,时刻准备着!就等您一声令下!”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领导画的大饼喂得斗志昂扬的基层干部。庄稼官显然很受用,脸上的笑容加深,用力拍着李毅飞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把他骨头拍散架:“好!好!我就知道没看错人!放手干!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这话说得气壮山河,至于这“天”塌下来时他顶不顶得住或者会不会顺手把李毅飞推出去顶,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从书记办公室那扇厚重的门里退出来,李毅飞脸上那点刻意营造的热忱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沉静。他步履沉稳地走回自己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门一关,隔绝了外面所有视线。“小陈。”他按下内线。“领导!”陈玉秀的声音立刻传来。“安排一下,明天开始,下乡镇调研。年前就该去的,拖到现在了。让戴鹏宇主任陪同,计划尽快做出来。”“是!马上办!”陈玉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领导一回来就动起来,下面那些人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这边刚放下电话,办公室的门就被小心翼翼地敲响了。监查室那三位科长——马树军、朱安波、侯江,鱼贯而入。脸上堆着热切的笑容,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领导您辛苦了”、“您不在我们心里都没底”、“您回来我们就有了主心骨”之类的套话,表忠心的姿态摆得很足。他们这个层面,够不着县里书记县长工作思路分歧的层面,更摸不清上面的风向。他们只知道一件事:眼前这位年轻的纪委书记,手腕硬得吓人!年前那场风暴,卫书记手下那帮盘根错节的人说没就没了,连点像样的反抗都没溅起来。更别提他们仨亲手写的、按了红手印的“保证书”,还像悬在头顶的剑一样!敬畏,是实实在在的。李毅飞耐着性子听他们表完忠心,不咸不淡地勉励了几句“好好干”、“守好本分”,三人便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办公室刚安静不到十分钟,门又被轻轻推开了条缝。侯江那张胖脸探了进来,左右飞快地瞄了一眼,确认走廊无人,才滑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他脸上没了刚才的谄媚,只剩下紧张。他快步走到李毅飞桌前,也不说话,从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夹层里,飞快地摸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轻轻放在桌面上,手指因为用力按着而微微发白。“领导…这个…您…您抽空看看。”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音,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说完,也不等李毅飞回应,像怕被烫着似的,转身就溜,开门关门的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李毅飞眼皮都没抬,手指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侯江前脚刚走不到五分钟,门缝又动了。这次是朱安波。他动作更轻,闪身进来,反锁门的动作麻利。他走到桌前,同样是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记的信封,被他用两根手指夹着,飞快地塞到李毅飞面前那摞文件最底下。“头儿…下面…不太平。”他只说了五个字,声音干涩地看了李毅飞一眼,也迅速消失。最后是马树军。他个子最高,动作却最鬼祟,几乎是贴着墙根溜进来的。他没放文件袋或信封,而是直接掏出一个U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李毅飞鼠标垫旁边。“加密了,密码是您办公室电话后六位倒序。”他语速极快地交代完,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短促的叹息,匆匆离去。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李毅飞一人。他静静地看着桌面上多出来的三样东西:一个鼓胀的文件袋,一个薄薄的信封,一个其貌不扬的U盘。他拿起那个最厚的牛皮纸袋,指尖能感受到里面纸张的厚度和分量。解开缠绕的棉线,抽出一叠材料。目光扫过,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和数字跳入眼帘:《关于XX镇纪委副书记王某某长期接受辖区内企业宴请及礼金情况(附照片、转账记录)》《XX乡纪委委员张某与地方企业存在非常规往来举报线索梳理》《XX镇纪委信访室存在压件、瞒报重要情况说明(反映人录音整理)》……吃拿卡要,通风报信,监守自盗,甚至与地方势力纠缠不清!这些材料,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捅向了县纪委系统内部尚未暴露的问题!其详尽程度,远超常规的工作报告,显然是私下花了大力气、冒了不小风险搜集的。一股复杂的热流涌上李毅飞心头。是对那些蛀虫的愤怒;对系统内问题深度的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慰藉。不再是孤军奋战了!这三个曾被自己雷霆手段震慑、捏着把柄的科长,在恐惧和自保的驱动下,终于开始主动了。这些材料,就是他们寻求切割过去、寻求新靠山的筹码。虽然动机不纯,但这把刀,终究是让他握得更紧了。李毅飞放下文件袋,拿起那个薄薄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A4纸,打印着几行简洁的文字,罗列着近期县内几个敏感工程项目背后隐隐浮现的违规干预痕迹,以及环保局那边几次“看似正常”的专项检查背后,可能存在的选择性操作。信息不多,但指向性极强。最后是那个U盘。插上电脑,输入倒序的电话号码。一个隐藏文件夹跳了出来。里面是几段录音文件,文件名标注着时间地点,还有几份扫描的原始反映材料照片,落款处赫然盖着鲜红的手印!这些,是马树军压箱底的东西,是能直接捅破窗户纸的硬货!李毅飞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指腹缓缓摩挲着冰凉的扶手。局面,终于不再是两眼一抹黑了。手里有了线索,有了指向问题的坐标,更重要的是,有了一群虽然心思各异、但暂时可供驱策的“自己人”。陈玉秀敲门进来,递上新鲜出炉的调研方案:“领导,按您指示,从明天开始,第一站城关镇,第二站李集乡,第三站码头镇…戴主任那边已经协调好了车辆和陪同人员。”李毅飞睁开眼,目光扫过方案上那三个被材料重点“关照”的乡镇名字,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他点点头:“好。通知下去,下午三点,全体在家班子成员,小会议室开会。”下午的纪委班子会,气氛迥异于以往。李毅飞走进会议室时,里面鸦雀无声。所有副职、科室负责人早已正襟危坐,笔记本摊开,笔握在手里,眼神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那架势,紧张中带着点敬畏。李毅飞在主位坐下,没废话,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同志们,距离工作节点还有一个月左右。这段时间,纪委的工作核心就两条。”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确保问题就地化解!信访室牵头,把近三年的所有群众反映问题记录,尤其是反复反映、向上反馈的,全部给我重新梳理一遍!重点看群众的核心诉求解决了没有?该处理的干部处理到位了没有?有没有新的矛盾隐患?我不要听报告,我要结果!多水县的问题要是被上级重点关注,”他目光如电,扫过负责信访的副主任,“责任在谁,谁负责。”被点名的副主任后背瞬间绷直,额头见汗。第二根手指竖起:“第二,确保风险早排查!党风室、各检查室,联合行动。重点盯紧安全生产、食品安全、农民工欠薪、非法集资这几个重点领域!发现苗头,立刻处置!该约谈的约谈,该查处的查处,该移送的移送!哪个领域出了问题,哪个口的负责人给我顶上去!”他言简意赅,条理清晰,没有一句空话套话,全是硬邦邦的要求和沉甸甸的责任。敲打之意,不言而喻。“散会!”整个会议不到二十分钟。李毅飞起身就走,留下满屋子心思各异的干部面面相觑,随即便是手忙脚乱地记要求、拨电话、安排工作的嘈杂。对于李毅飞即将开始的“调研之旅”,县委书记庄稼官和县长韩国豪都表现出了“平静”。庄稼官那边只让秘书打了个电话,说了句“深入基层好,掌握实情”。韩国豪更干脆,连个口信都没有。这正是李毅飞想要的。避开县里两位主官工作侧重点的分歧焦点,跳出具体事务,才能看得更清。他下乡镇,既是履职所需,摸清基层纪委的问题,更是韬光养晦,积蓄力量。手里这三份沉甸甸的“材料”,就是他下一步行动的依仗。只是,这多水县的局面,迷雾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浓。庄稼官的信息渠道是什么?当初自己初来乍到,像个透明人,他却能一口道破自己来自国家发改委!这次回京,他特意在发改委内部打探过,反馈很明确:庄稼官在江省发改委的履历平平,京城发改委这条线,他够不着!那他的消息源,从何而来?细想起来,令人警惕。还有那个县委组织部长柏丁仪。年前主动递上楚江河等人的关键证据,姿态摆得像个看破红尘、无意纷争的清流。可陈玉秀私下汇报,这位柏部长最近可一点没闲着,在书记和县长之间走动频繁,协调沟通,手腕圆滑得很。这和她当初说的“淡泊”人设,反差太大!正思忖间,办公室门被敲响。“请进。”门开了,柏丁仪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李书记,打扰了。组织部这边有几份干部考察的补充材料,需要您签阅一下。”李毅飞不动声色:“柏部长请进。”柏丁仪步履从容地走进来,将文件夹放在李毅飞桌上,动作优雅。她微微俯身,指尖在翻开的那一页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状似无意地轻轻敲了敲。那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李书记,您看看,尤其是这几项数据,”她声音温婉,笑容得体,“我觉得…挺值得琢磨的呢。”她的目光与李毅飞短暂相接,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快得如同错觉。说完,她直起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工作交接,礼貌地点点头:“您先忙,签好了让小陈通知我来取就行。”转身,步履轻快地离去,留下一缕淡淡的香水味。李毅飞的目光落在她指尖敲过的地方。那是一份关于某乡镇副职的考察测评汇总表,各项得分平平无奇。但柏丁仪敲的那个位置,是表格下方一个几乎被忽略的备注符号——一个用铅笔轻轻画下的极其潦草的星号(*)。他拿起笔,看似随意地在文件上签下名字。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心,却像被柏丁仪那看似不经意的指甲轻轻拨动了一下,无声地荡开一圈更大的涟漪。这个柏丁仪…递过来的,恐怕不只是需要签阅的文件。那个潦草的星号,像一把没有锁孔的钥匙,静静地躺在纸面上,等待他去破解。这潭水底下,到底还藏着多少条心思难测的“鱼”?看来以前的自己真是小看了这些人了,但他们还真当现在自己是以前那样,呵呵!工作上的门道,真的得小心谨慎,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第 128 章 调研城关镇 车轮碾过坑洼的柏油路,卷起一阵干燥的黄土。两辆黑色的公务车,一前一后,驶离了多水县委大院,一头扎进了初春时节依旧带着寒意的乡野。李毅飞靠在后座,车窗降下一条缝,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冷风灌进来,吹散了车内暖气的燥闷。他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村庄。此时戴鹏宇坐在副驾,拿着平板电脑,时不时低声和陈玉秀确认着行程细节。陈玉秀坐在李毅飞旁边,抱着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整理着刚拿到的第一手资料。后面那辆车里,坐着办公室的小王和一名司机。这队伍,精简,务实,透着一股不事张扬却目标明确的劲儿。第一站,城关镇。车子还没完全停稳,镇政府大门口台阶上站着的几个人影就快步迎了上来。为首的正是镇党委书记姜波,一个四十出头身材微胖的干部。旁边是镇长蒋洪江,身材精干。稍后一步的是镇纪委书记张浦,神情严肃。“李书记!欢迎县纪委各位领导莅临城关镇检查指导工作!”姜波热情地伸出双手,迎了上来,声音洪亮。他身后的蒋洪江和张浦也连忙上前。李毅飞下车,伸出手跟姜波握了握,力道不轻不重:“姜书记,蒋镇长,张书记,辛苦了。”目光在三人脸上快速扫过,最后落在张浦身上,停留了半秒。张浦下意识地挺了挺胸。“不辛苦!李书记您才辛苦!外面冷,快请里面坐!”姜波侧身引路。年前县里那场力度空前的整治工作,余波犹在,谁也不敢小觑这位年轻却作风硬朗的县纪委书记。小会议室里,暖气开得很足。汇报开始。姜波首先汇报,从“党建引领”讲到“经济腾飞”,从“民生改善”说到“社会稳定”,数据详实,成绩斐然。蒋洪江适时补充些具体项目。轮到张浦汇报纪委工作时,他拿出准备好的稿子,声音平稳地念着“强化监督执纪”、“深化廉政教育”、“信访态势平稳可控”等常规内容,听得李毅飞眼皮微垂,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着。“张书记,”李毅飞等张浦念完,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会议室原有的节奏,“你刚才说,去年受理信访举报X件,办结率百分之百。这X件里面,重复访、越级访的有多少?真正解决到群众心坎上的,又有多少?”张浦一愣,额角瞬间见了汗,拿着稿子的手有点不稳。他下意识地看向姜波。姜波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解释道:“李书记,基层工作千头万绪,有些群众诉求确实比较复杂,需要时间……”“复杂不是理由。”李毅飞打断他,目光转向姜波,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姜书记,信访是送上门来的群众工作,更是检验我们执政能力和干部作风的试金石。纪委的同志,职责所在,必须履职尽责。对违纪行为,要发现一起,查处一起!尤其是那些侵害群众切身利益的行为,更要严肃查处!这是红线,也是底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位镇领导,最后又落回张浦身上:“监督责任是沉甸甸的担子,不是停留在纸面上。要深入下去,真发现问题,真解决问题。当前关键时期,确保稳定是硬要求,城关镇位置特殊,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几句话,让姜波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蒋洪江眼神更加审慎,张浦面皮紧绷。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接下来的“参观”环节,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窗明几净的便民服务中心,工作人员笑容标准;台账记录一丝不苟;信访接待室里,登记本干干净净。一切都显得过于规整。“李书记,这都中午了,食堂准备了工作餐,您看……”临近饭点,姜波再次开口,试图挽留。李毅飞抬手看了看表,语气不容商量:“饭就不吃了,后面还有安排。你们的心意领了。工作,”他目光再次扫过三人,“落实到我刚才强调的要求上,比什么都重要。走了。”车子驶离城关镇政府大院,后视镜里,姜波三人站在门口挥手的身影越来越小。“啧,这姜书记,汇报起来滴水不漏。”戴鹏宇坐在副驾,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李毅飞没接话,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城关镇这地方,离权力中心太近,关系盘根错节。姜波的心思,他看得明白。刚才那番敲打,是必要的提醒。他手中掌握着关于城关镇某位副职与辖区内开发商关系异常的线索。现在还不是动的时候,但态度,必须鲜明。“领导,下一站,李集镇。”陈玉秀看着行程表汇报。李集镇。这个名字在李毅飞脑子里转了一圈,立刻浮现出三个关键词:偏远、困难、基础薄弱。二十分钟后,车子拐上一条更窄、坑洼更多的乡道。路两旁的景象也变了,低矮的砖瓦房,零星的店铺,路上行人不多,透着几分萧索。镇政府大院比城关镇小了许多,围墙斑驳。听说县纪委书记来了,镇党委书记周大富和镇长刘智匆匆从办公室里迎了出来。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周大富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刘智也四十好几,黑瘦精干,但眉宇间带着忧虑。两人站在车旁,脸上是长期处于困境、对上级检查既感压力又不得不应对的复杂神情。“李…李书记!欢迎领导!”周大富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伸出的手粗糙有力。“周书记,刘镇长。”李毅飞跟他握了握手,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厚茧。目光扫过两人身上那身旧衣服,再看看这简陋的院子,心里大致有了判断。会议室同样简陋。汇报?周大富拿出一份边缘磨损的稿子,念得有些吃力。发展规划、产业振兴等内容显得空洞。谈到困难,他语气变得实在:财政紧张,历史欠账沉重,青壮劳力流失,发展产业面临资金、技术、销路多重困难……旁边的刘智也低声补充,语气里满是无奈。镇纪委书记?李毅飞环顾一圈,没见着人。“哦,老马…马书记,”周大富反应过来,解释道,“他今天下村调解两家宅基地纠纷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李毅飞点点头。一个长期处于困境、连基本运转都吃力的地方,纪委工作面临的挑战可想而知。能去调解纠纷,也算是在履职。他没像在城关镇那样提具体要求或训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问几句基础数据。当听到镇里维持日常运转都捉襟见肘,干部职工的差旅费、医药费长期积压报销不了时,李毅飞眉头紧锁。这已经超出了作风问题的范畴,是实实在在的生存压力。难怪材料显示李集镇的纪委工作举步维艰——基本的保障都难以落实,监督执纪自然力不从心。听完汇报,在镇政府院子里简单看了看。几个办公室门窗紧闭。唯一开着门的是“信访接待室”,里面坐着个打瞌睡的老同志。“李书记,您看…这都过饭点了,镇上条件有限,就在食堂简单吃点?”周大富搓着手,脸上带着紧张和局促。李毅飞看着周大富那张写满风霜与窘迫的脸,再看看旁边同样不安的刘智,心里明白,这里的困难是真实的。“饭就不吃了。”李毅飞声音放缓了些,“周书记,刘镇长,你们的情况,我了解了。困难是客观存在的,但职责不能放松。守土有责,再难,安全稳定和基本民生保障这条底线必须守住。纪委的工作…结合实际推进,但原则必须坚持。有什么实在解决不了的困难,及时向县里反映。”李毅飞语气平和,带着理解。周大富和刘智听着,连声道谢。对他们而言,上级的理解和关注,已是莫大的支持。重新坐回车里,戴鹏宇去了后面一辆车沟通情况。李毅飞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城关镇的刻意与李集镇的困顿,像两幅迥异的画面在他脑中交织。这就是基层,复杂而真实。“领导,按原计划,下一站是去码头镇?”陈玉秀看着平板上的行程安排,小声问道。李毅飞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他目光投向车窗外,远处,一片厂房林立、烟囱高耸的区域轮廓显现。“不去码头镇了。”李毅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决断,“告诉戴主任,改道。下一站,直接去多港镇。”陈玉秀明显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多港镇?行程计划里没有这一站!那可是…但她没多问一句,手指立刻在平板屏幕上划动起来,迅速编辑信息,同时拨通了后面那辆车上戴鹏宇的电话:“戴主任,领导指示,行程变更,下一站——多港镇。”电话那头,戴鹏宇显然也感到意外,顿了两秒才传来回应:“多港镇?好的!明白!”李毅飞仿佛没听到身后的动静,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车窗外那个越来越清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笑意。多港镇。这三个字在他心头滚过,意义非凡。那是他的家乡,是他工作起步的地方,更是他当年倾注了大量心血、看着它从全县落后的乡镇,一步步发展成如今全县最具发展活力的重镇!现任的镇党委书记王成贵,是他当年向组织推荐、能力得到认可的干部。这里是多水县发展的重要一极,也是他格外关注的地方。这次临时决定前往,调研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实地看看。他要亲眼看看,自己当初参与推动的规划,尤其是北港刘庄那个投入巨大的水上生态项目,如今进展如何?有没有偏离方向?有没有人敢于在这里做出格的事?特别是他亲自参与引进、扶持的水生集团,有没有遭遇不合理的干扰?侯江也提到过码头镇某位副镇长与某些老板交往过密的问题。马树军U盘里那份被搁置的举报信,指向的也是另一个乡镇。但李毅飞心里有数,发展越快的地方,越容易成为焦点。多港镇如今是发展的热土,各方关注度极高。他离开县里坐镇市里这段时间,难保没有一些不良风气向这里渗透。他必须回去看看,亲自了解情况,既是支持王成贵开展工作,也是传递一个明确的信号:多港镇的发展,必须健康有序,容不得歪风邪气!车子猛地提速,驶上了通往多港镇方向车流密集的省道。轮胎摩擦着平整的路面,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声响。车窗外,熟悉的田野、河流、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他当年参与规划推动的港西发展园区的轮廓,飞速掠过。离家越近,李毅飞的眼神反而越发锐利起来,如同磨砺出锋芒的利刃。陈玉秀悄悄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自家领导。李毅飞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股子沉静中透出的威压,让她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平板,心中暗忖——李书记这次去多港镇,恐怕带着审视的目光。 第 129 章 我叫李毅飞 车子驶入多港镇地界,李毅飞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空气里似乎都飘着熟悉的味道——水腥气混着点柴油味,还有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机器轰鸣。宽阔平整的柏油路取代了乡道的坑洼,路两旁不再是低矮的农房,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绿化带、正在新建的居民小区,甚至还有几块醒目的招商广告牌。这里是他的“亲儿子”,是他倾注了心血、看着它从泥潭里挣扎站起来的“自留地”。车到镇政府大院门口,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三个人影顶着春寒,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为首的是镇党委书记王成贵,四十出头,身材敦实,脸上带着点风霜打磨过的痕迹,但眼神明亮锐利,透着股实干派的精气神。旁边是县里面派下来的镇长余永成,稍年轻些,戴着眼镜,显得斯文干练。纪委书记董志强则站得笔直,表情严肃,时刻保持着纪检干部的警惕性。车子刚停稳,王成贵就一个箭步冲上来,殷勤地拉开了李毅飞的车门,笑容热切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李书记!一路辛苦了!欢迎您回家看看!”这“回家”二字,他咬得格外重。“成贵同志,精神头不错啊,看来多港镇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李毅飞笑着下车,拍了拍王成贵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目光扫过余永成和董志强,点了点头:“余镇长,董书记,辛苦。”“领导辛苦!”两人连忙回应。“都这个点了,几位领导肯定还没顾上吃饭吧?”王成贵侧身引路,语气自然,“咱们食堂都准备好了,家常便饭,干净卫生,正好垫垫肚子!他太清楚李毅飞的脾气了,压根没提去外面饭店的事。李毅飞眼底掠过一丝满意,嗯了一声,率先朝食堂走去。食堂里窗明几净,饭菜不算丰盛但干净热乎。几人都是雷厉风行的主,加上李毅飞明显有事,这顿饭吃得飞快,全程没超过二十分钟。放下筷子,李毅飞没急着走,对众人道:“刚吃完饭,不着急活动。歇半个小时,咱们再去看看北港刘庄和港南那边。”王成贵立刻会意:“李书记,要不您到我办公室喝口茶,歇歇脚?”“行。”李毅飞起身。走进王成贵那间熟悉的书记办公室,李毅飞脚步微顿。屋里的陈设变了不少,更气派了,但格局未变。他仿佛还能看见自己当年坐在这里,面对着一盘散沙处处掣肘的困局,绞尽脑汁破局的样子。那时候,身边连个真正可用的人都没有,连办公室主任吴婷,都是后来才渐渐靠拢过来的。“领导,您坐。”王成贵麻利地给李毅飞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他见李毅飞目光扫过办公室,带着点追忆的神色,便顺着话头说道:“您调走之后,吴婷同志接了副镇长,干得挺不错。孙玉梅同志接了副书记,也熟悉起来了。”李毅飞端起水杯,吹了吹热气,没接人事的话茬,目光沉静地看向王成贵:“成贵同志,别光报喜。说说吧,是不是遇到难处了?我看你刚才汇报北港刘庄和港南拆迁情况时,话头有点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让王成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王成贵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终于等到了主心骨,长长叹了口气,肩膀都垮下来几分:“唉!领导,您这眼睛是真毒!什么都瞒不过您!”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李毅飞斜对面,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憋屈:“您不在的这一个月…多港镇这发展速度,像是被人踩了脚急刹车!不是我们不想跑,是…是绳子太多,绊脚石太硬!”“哦?”李毅飞眉梢微挑,抿了口水,示意他继续说。“县里…好些个庙里的菩萨,都显灵了!”王成贵掰着手指头,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这个局长打电话,说他小舅子刚注册了个建筑公司,资质齐全(鬼知道齐不齐),想为家乡建设出力,希望照顾一下咱们港南拆迁安置房的项目。那个主任递条子,说他老同学开了个建材厂,价格绝对‘优惠’,质量绝对‘可靠’,让咱们优先采购。还有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暗示他亲戚有个‘生态农业’项目,想落地咱们北港刘庄那片规划好的旅游配套用地…五花八门,理由冠冕堂皇!”“关键是什么?”王成贵的声音拔高了一点,“不按他们的意思办?好嘛!今天环保突击检查,明天安全生产大排查,后天国土卫片执法回头看!鸡蛋里都能给你挑出骨头来!镇里那点人手,光应付这些‘关心’,就得疲于奔命!还谈什么集中精力搞发展?”“我没办法,硬着头皮去找韩县长。”王成贵脸上露出苦笑,“韩县长打着官腔:‘成贵同志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多港镇发展好了,也要带动兄弟乡镇嘛!扶持本地企业,壮大本土经济,这也是应有之义嘛!要讲大局观!’”“我又去找庄书记。”他模仿着庄稼官的语气,“庄书记倒是很‘重视’,拍着我的肩膀说:‘成贵啊,你的心情我理解!多港镇是标杆,更要勇于担当,尝试多元化发展路径嘛!不能一条路走到黑!’他还说,‘放心,打招呼这事,我会处理的。’结果呢?”王成贵两手一摊,满脸的无奈和讥讽,“招呼照打!检查照来!我这耳朵都快被电话磨出茧子了!简直烦不胜烦!”话音未落,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精准的嘲讽,骤然在王成贵口袋里炸响!王成贵脸色一变,掏出手机一看屏幕,表情顿时像吞了只苍蝇,眼神带着询问看向李毅飞。李毅飞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下巴朝手机方向微微一扬,声音低沉得没有一丝波澜:“接。开免提。”王成贵深吸一口气,手指有些僵硬地滑动接听,并按下了免提键。一个粗鲁蛮横、带着浓浓官腔和酒气(仿佛隔着电话都能闻到)的声音立刻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炸开:“喂?!王成贵!你他妈怎么回事?!打你几个电话了才接?!翅膀硬了?不想接我张大伟的电话了是吧?!”电话那头正是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局长张大伟,绰号“张扒皮”。王成贵强压着火气,尽量平静地说:“张局长,刚在陪领导检查工作,没留意手机。您有什么指示?”“指示?哼!”张大伟冷哼一声,“上次跟你说的那事,考虑得怎么样了?!那个‘江海土石方’!王成贵,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多港镇发展,那也是咱们全县的发展!不支持本土企业,你想干什么?!搞独立王国啊?!”“张局长,您误会了。”王成贵耐着性子解释,“不是不支持,是这家公司…它刚注册,人员设备都没影子,资质也存疑。咱们港南安置房是民生工程,质量安全是红线,真不敢……”“放屁!”张大伟粗暴地打断他,语气带着**裸的威胁,“什么资质不资质!我说它能干它就能干!你王成贵是镇委书记还是我是镇委书记?!我告诉你,只要你这次‘照顾’到位了,以后你们镇里用地审批、规划调整,我老张这里一路绿灯!保管顺顺当当!要不然……”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威胁之意溢于言表。“要不然你会怎么样?”一个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突然清晰地插了进来,带着点冰冷的金属质感,透过免提话筒传了过去。电话那头明显卡壳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火:“操!你他妈谁啊?!我跟王成贵说话,轮得到你个瘪三插嘴?!懂不懂规矩?!王成贵!你他妈怎么回事?!打电话的时候身边还留个阿猫阿狗?!赶紧让他滚蛋!找个清静地方给我打回来!”“哦?”那个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听张局长这意思,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需要背着人,找个没人的犄角旮旯才能说?”“你!”张大伟被噎得够呛,随即是恼羞成怒的咆哮,“小子!你活腻歪了是吧?!敢这么跟我说话?!报上名来!我倒要看看,在多水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在我张大伟面前这么牛逼!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哦?原来你这么厉害?”李毅飞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好奇,“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失敬失敬。对了,我叫李毅飞。”电话那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几秒钟后,话筒里传来一声短促的、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吸气声。紧接着,是一连串混乱的、令人牙酸的杂音:像是椅子腿猛地刮擦地板,又像是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还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变了调的惊呼,以及一声沉闷的**撞击桌面的闷响!“哐当!噗通!呃啊——!”然后,通话就断了。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办公室里一片死寂。王成贵保持着举手机的姿势,僵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那是混杂着震惊、解气、以及一丝真牛逼竟然还有人这么勇猛的表情。李毅飞慢条斯理地端起茶几上那杯温水,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水面并不存在的浮沫。杯沿遮住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但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寒光,却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似乎都骤降了几分。他小口啜饮着温水,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看来,”李毅飞放下水杯,声音平静无波,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王成贵,“这位张局长的血压,有点高啊。成贵同志,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我们去北港刘庄。我倒要看看,这多港镇的水,到底被搅得有多浑!” 第 130 章 打草惊蛇 车轮碾过新铺的柏油路,平稳得像是滑在冰面上。车里却闷得像个高压锅,亲自开车的戴鹏宇此时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后视镜里陈玉秀正死死咬着嘴唇。李毅飞闭着眼,手指在膝盖上敲——嗒,嗒,嗒——每一下都像秒针在倒数。王成贵那张憋得紫红的脸在眼前晃。老村长树皮似的手,哆嗦着递过来半截被踩烂的施工图纸。项目负责人那句“沈总说…心寒了”,像根冰锥子扎进耳朵里。最后都搅成一锅粥,煮沸在张大伟那破锣嗓子的叫骂里:“报上名来!看我不弄死你!”李毅飞嘴角扯了一下,没笑出来。蠢货。王向兵的坟头草还没长稳呢,这位倒好,抡着铁锹给自己挖坑,生怕阎王爷找不着门。那些电话里的“关照”,隔三差五的“检查”,工地上冒出来的“地头蛇”……张大伟?他算个屁!顶多是条闻着腥味蹿出来的鬣狗。真正攥着绳子的手,藏在县委大院某个窗口后面,正拿他李毅飞的心尖肉当赌桌,拿他提拔的人当骰子!王卫东呢?这位“铁面阎罗”是真聋了,还是…压根就是庄家之一?一股邪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李毅飞豁然睁眼,瞳孔里像是淬了两颗冰碴子。“掉头。”声音不高,砸在死寂的车厢里像块生铁,“回纪委。”引擎猛地一声低吼,车子像挨了鞭子的烈马,嘶鸣着撕开道路,把多港镇那些崭新的厂房、码头,连同那片灰蒙蒙的天,一股脑甩在身后。县纪委大楼的走廊长得瘆人。皮鞋跟敲在地板砖上,咔,咔,咔,一声声带着回响,像给谁送葬。戴鹏宇小跑着才勉强跟上,后脖子凉飕飕的。办公室门被一把推开,撞在墙上又弹回来。“戴鹏宇,”李毅飞没回头,声音冷得掉冰渣,“通知所有常委,半小时后小会议室。”戴鹏宇嗓子眼发干:“是!…马上去!”半小时。小会议室。椭圆桌像口黑棺材。几个常委屁股挨着半边椅子,眼珠子不敢乱瞟,空气有点沉闷。门被推开,李毅飞带着一身寒气进来,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主位。遥控器“滴”一声响,雪白的幕布上跳出一行刺眼的黑字:多港镇党委书记王成贵与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局长张大伟通话记录(免提)“放。”张大伟那破锣嗓子带着酒气和蛮横,瞬间炸翻了死水——“王成贵!你他妈耳朵塞驴毛了?!”“老子说它能干它就能干!你算个**?!”“给脸不要脸是吧?信不信老子让你卷铺盖滚蛋?!”“……我叫李毅飞。”“呃——噗通!哐啷啷——!”最后那声变了调的怪叫,混着手机砸地、椅子翻倒的稀里哗啦,像盆脏水泼进了会议室。死寂。绝对的死寂。马树军手里的笔“啪嗒”掉在记录本上。侯江张着嘴,活像条离水的鱼。朱安波的眼珠子瞪得快要脱眶,脸上肌肉抽筋似的跳,惊骇、荒诞、最后全他妈化成了一种看神仙下凡的呆滞——张大伟!真他娘是个人物!指着阎王爷鼻子骂街,还捎带脚表演了个原地去世!这份能耐,多水县开天辟地头一份!李毅飞没说话,就让那死寂熬着。熬得有人脑门冒汗,有人喉结上下滚动。时间一分一秒,拉得像钝刀子割肉。“都听见了?”李毅飞终于开口,声音平得像块磨刀石,“张大伟。自然资源局局长。党性?原则?”他嗤了一声,像吐掉口里的砂子,“把公家的印把子当自家裤腰带!强塞草台班子!敲骨吸髓!临了——”他手指头点着幕布上那摊无形的狼藉,“还要弄死纪委书记?”“啪!”一厚摞材料被他掼在桌上,震得茶杯盖叮当乱跳。“多港镇党委的血泪控诉!北港刘庄项目方的联名证词!白纸黑字,带血带泪!”李毅飞目光刀子似的刮过每一张脸,“提议:立刻立案!查他个底儿掉!现在,表态。”“同意!”马树军吼得破了音。“查!必须严查!”侯江不甘落后。“附议!无法无天!”朱安波拍着桌子。全票!马树军三个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李毅飞看。“散会!”李毅飞抓起那叠还带着热乎气的决议文件,“戴鹏宇!拿上东西,跟我走!”县委书记办公室。庄稼官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听秘书絮叨,门被推开,李毅飞挟着一股寒气进来。“毅飞书记,调研回来了。”庄稼官脸上习惯性堆起笑,说道。李毅飞双手把文件夹递过去,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触目惊心!干部违纪,阻挠发展,破坏根基!”庄稼官接过,翻开。笑容僵在脸上。看到张大伟那些“光辉语录”,嘴角猛地一抽,捏着文件的手指关节瞬间泛白。“混账东西!”他喉咙里滚出低吼,脸色铁青,“属实?”“录音原件在纪委保险柜,带封条的。”李毅飞眼皮都没抬。庄稼官沉默了。手里的紫砂茶杯盖轻轻磕着杯沿,嗒、嗒、嗒,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几秒钟,长得像一个世纪。他猛地抬头,脸上涌起一股沉痛又决绝的正气:“害群之马!败坏大局!纪委的意见,县委坚决支持!依法依规,从严从快!深挖细查!无论涉及到哪一级,牵扯到哪个人,绝不姑息!多水县的发展环境,容不下这种毒瘤!”红章落下,“咚”一声闷响,砸在纸上,也砸在人心上。“坚决执行县委决定!”李毅飞接过文件,转身就走,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门关上的瞬间,庄稼官脸上那层凛然正气像劣质墙皮一样哗啦啦剥落。他抓起茶杯想喝,手却抖得不成样子,滚烫的茶水泼了一手背,竟也感觉不到疼。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厚重的红木门,眼神像淬了毒。快!太快了!从拿到刀到砍下来,李毅飞没给任何人留半点腾挪的余地!这哪是查案?这是祭旗!张大伟那蠢猪自己撞上刀口找死,可李毅飞这把刀……分明是冲着……纪委走廊。马树军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张报表走神。“马树军。”李毅飞的声音像块冰坨子砸进来。一份盖着县委鲜红大印的文件被拍在桌上,震得鼠标都跳了一下。“任务:马上控制张大伟,立案审查。所有材料,戴鹏宇十分钟内移交给你。”马树军抓起文件。目光扫过“张大伟”三个字和那个刺目的红章,脑子“嗡”的一声,血直冲天灵盖!张大伟!李书记钦点!县委背书!这哪是任务?这是登天的梯子!他蹭地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因为激动,声音都劈了叉:“请李书记放心!一科全体!立刻进入战备状态!保证把案子办成铁案!绝不辜负组织信任!”敬礼的手抬得太猛,差点戳到自己眼珠子。李毅飞嗯了一声,转身离开,带起的风都带着冰碴子。马树军一把抄起文件,像攥着尚方宝剑,风一般的冲出办公室。走廊那头,侯江和朱安波正探头探脑。“老马,捡着狗头金了?”侯江看他满面红光,脚下生风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酸溜溜地问。马树军刹住脚步,故意把手里那红头文件抖得哗哗响,嘴角咧到耳根后:“嘿!没啥!李书记赏了个跑腿活儿,请咱县土地爷张大局长来纪委喝杯热茶,好好聊聊他电话里问候李书记祖宗十八代的光辉事迹!”侯江和朱安波瞬间石化。像是被两道无形的天雷劈中,僵在原地,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那文件,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震惊、嫉妒,还有恨不得掐死马树军的扭曲。马树军心里那个痛快,比三伏天灌下一桶冰镇扎啤还爽!他凑近侯江,用文件角戳了戳对方僵硬的肩膀。带着贱贱的声音对两人说道:“侯科,朱科,对不住啊!兄弟我先走一步!这‘小活儿’,油水厚着呢,够咱一科吃半年!”哼着荒腔走板的“今天是个好日子”,他肩膀一耸,撞开挡道的侯江,趾高气扬地朝楼梯口走去,那背影嚣张得能气死个人。侯江盯着马树军消失在楼梯拐角,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抡起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消防栓玻璃罩上!“哐当!”钢化玻璃没碎,闷响却震得整条走廊嗡嗡响。朱安波脸色铁青,腮帮子咬得咯嘣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淬了毒的咒骂:“操他姥姥的!让这王八蛋抄着了!”李毅飞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暮色沉沉,正吞噬着县委大院。楼下,几辆引擎盖着纪委徽标的黑色轿车像闻到血腥味的猎豹,低吼着冲出大门,卷起一阵呛人的尘土。马树军半个身子探在领头车的副驾窗外,正挥舞着手臂,意气风发地吆喝着什么。冰冷的玻璃上,映出李毅飞半张脸,线条冷硬得像块生铁。张大伟?不过是个引子,是个祭旗的蠢货。这一刀砍下去,溅出来的血,只会惊醒更多藏在暗处的豺狼。庄稼官那番“深挖细查”的漂亮话,此刻听着像坟头上的纸钱,轻飘飘,透着股虚伪的凉气。我到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搞我李毅飞。李毅飞想起北港村那个老船工,叼着旱烟袋,眯眼望着翻涌的水面:“后生,水上讨生活,不能只知道躲?越躲越死!想活,就得迎着水浪,把舵把子攥死了,一篙子捅到它心窝里去!”退一步海阔天空?那是哄孩子的鬼话。有些太平,是跪着求不来的。得用血,用火,用豁出命去的狠劲儿,从狼嘴里硬生生撕出来!李毅飞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冷透的残茶,浑浊的水面晃动着,映出窗外沉沉压下的、无边无际的暗夜。 第 131 章 各方反应 次日庄稼官坐在宽大的皮椅里,指关节无意识地敲着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窗外,早春的雷声滚过天际,像沉闷的战鼓。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李毅飞杀回多水县这几天的连环动作——精准、迅猛、滴水不漏。那份盖着县委大印批准对张大伟立案审查的文件,像块烧红的烙铁。庄稼官心里也是很无奈,以前为了清除多水县原留问题几人配合默契,然而现在为了打开局面,不得不接纳一些人,谁知道烂泥扶不上墙。同时庄稼官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过了一个月,当初那个像把出鞘利刃锋芒毕露却也容易卷刃的李毅飞,不见了。回来的这把刀,依旧锋利得能吹毛断发,可刀身却沉甸甸地淬了冰,裹上了鞘。他不再莽撞地劈砍,而是学会了引蛇出洞,更懂得用规则当砧板,用证据做锤头,一下下把你砸进他设定好的死局里!这手段,比当初那种硬碰硬的莽撞,更让人脊背发凉。“冲动是魔鬼,沉稳是阎王啊…”庄稼官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张大伟这个蠢猪,简直是自投罗网!更麻烦的是,这把火,眼看就要烧到自己和韩国豪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角力上了。李毅飞这根搅屎棍…不,现在该叫定海神针了?他这关键一票,到底会偏向哪边?以这小子油盐不进的性子,想让他“灵活变通”?庄稼官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恐怕比让张大伟起死回生还难!县长办公室里,韩国豪站在窗边,手里夹着的烟积了长长一截烟灰,都忘了弹。他刚听完秘书低声汇报纪委那边马树军带人冲进土地局的“盛况”,眉头拧成了疙瘩。“蠢货!一群猪脑子!”他低声咒骂,不知是骂张大伟,还是骂那些和张大伟一样、正蠢蠢欲动想往多港镇伸手的“自己人”。李毅飞的速度太快了!快得像道闪电!昨天还在多港镇调研,回来就直接把张大伟架上了纪委的烤架!这份狠辣和效率,让他心惊,也让他对原来依附于他的那些官员感到一阵失望透顶——关键时刻,净拖后腿!他和庄稼官的分歧已经摆上了台面,暗流汹涌。原本李毅飞这个纪委书记,是他们都想拉拢又都忌惮的变量。本以为这小子年轻气盛,可以“引导”一下,在利益分配上“灵活”点,大家面子上过得去,政绩拿到手,拍拍屁股高升走人,烂摊子留给后来者。多水县的浑水,何必搅得太清?可李毅飞这架势…韩国豪深深吸了口烟,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这小子,是铁了心要把浑水搅成清汤寡水啊!他不懂“妥协”二字怎么写吗?与庄稼官的无奈、韩国豪的烦躁截然相反,政法委书记王卫东的办公室里,气氛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轻松。王卫东靠在椅背上,手指轻快地敲击着扶手,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这段时间,他夹在书记和县长中间,像块被两头猛兽争抢的肉,左右为难,苦不堪言。站队?无论站哪边,都意味着彻底得罪另一边,甚至可能被当枪使、当炮灰填。不站?两边都不讨好,寸步难行。这滋味,比三伏天穿棉袄还难受!现在好了!李毅飞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着一身脱胎换骨的沉稳和更胜往昔的锋芒!一出手就把张大伟那蠢货钉死在了耻辱柱上!更重要的是,王卫东从李毅飞这次行事里,嗅到了那股熟悉的不容玷污的原则性和正气!这种有底线、有担当、更有手段的盟友,简直是老天爷送来的及时雨!王卫东抓起桌上的红色座机电话,手指翻飞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听筒中传来“嘟嘟”的忙音,他耐心地等着,嘴角噙着笑。县纪委办公室。李毅飞此时站在窗前,望着铅灰色的天幕下,一道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云层,紧接着是滚雷碾过天际的轰鸣。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留下蜿蜒的水痕。桌上的电话滴滴滴的响了起来。李毅飞瞥了一眼屏幕——政法委的电话号码。李毅飞眼神微动,没有立刻去接。任由那铃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固执地响着,直到快要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他才慢悠悠地拿起电话开始接听。“喂。”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哈哈,毅飞书记!”王卫东爽朗的笑声立刻传了过来,带着一种刻意的亲近,“是我,老王!刚回来就搞出这么大动静,雷霆手段啊!厉害!真是厉害!佩服佩服!”他语气热络,毫不掩饰地释放着善意和赞赏。李毅飞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语气依旧平淡:“王书记过奖了。职责所在,碰巧撞上个不长眼的。”“哎,毅飞书记太谦虚了!”王卫东声音拔高了一点,“这哪是碰巧?这是火眼金睛!是担当!张大伟这种害群之马,早就该清除了!毅飞书记,你这一手,大快人心!给咱们多水县刮骨疗毒,开了个好头啊!”王卫东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诚恳,甚至带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以后啊,有什么需要我政法委这边配合的,你尽管开口!不管是深挖保护伞,还是打击那些敢阻挠发展的地痞流氓、黑恶势力,我王卫东和整个政法系统,一定全力以赴!绝不含糊!”这番话,信息量极大。既表明了立场(支持李毅飞打掉张大伟),又划出了合作范围(打击黑恶、深挖保护伞),更抛出了结盟的橄榄枝(“全力以赴”)。李毅飞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办公桌上划过。窗外,雨势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窗上,发出密集的爆响。王卫东的热情像是隔着雨幕传来,带着温度,却也模糊不清。是真的想联手?还是借自己的刀,去砍他想砍的人?亦或是…想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找个稳固的避风港?“王书记言重了。”李毅飞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去,依旧没什么波澜,听不出是接受还是拒绝,“都是为了工作。有需要,我一定叨扰。”他巧妙地打了个太极,既没拒绝这份“好意”,也没给出任何实质性的承诺。“好!好!毅飞书记爽快!那就不打扰你了!你先忙!”王卫东似乎也明白点到即止的道理,识趣地结束了通话。放下电话,李毅飞的眼神却更加深邃。王卫东这通电话,像投石问路。他抛出了“地痞流氓阻挠发展”这个饵,也明确表达了“打击”的意愿。是真是假?试试便知。他没有立刻回拨。他在等。等一个更清晰的信号,或者…等下一个电话。张大伟这个祭品已经摆上了台面,现在,是看各方魑魅魍魉如何登台表演的时候了。李毅飞就像个耐心的猎手,静静蛰伏在暴风雨的中心,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在马树军来的路上时,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那间曾经象征着权力的局长办公室里,此刻却弥漫着末日般的恐慌。张大伟瘫坐在宽大的皮椅上,脸色灰败得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桌上的电话被他拨了一遍又一遍,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忙音,就是冰冷客套的“张局长,领导在开会”、“张局长,这事不好办啊”、“张局长,您还是…先配合纪委调查吧”……“完了…全完了…”他哆嗦着手,想点根烟,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黏腻地贴在背上。跑?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老婆孩子怎么办?这些年搜刮来的那些钱、那些房产、那些见不得光的投资…难道都便宜了别人?他张大伟还没那么“高尚”!张大伟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徒劳地在办公室里转着圈,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他的头顶。电话!那该死的电话!怎么就撞到李毅飞枪口上了呢?!“轰隆——!”窗外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张大伟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他浑身一颤,像被雷劈中,腿一软,瘫倒在地,发出绝望的哀嚎。李毅飞依旧站在窗前。窗外的世界,已被狂暴的雷雨彻底笼罩。粗大的雨鞭疯狂抽打着大地,狂风卷着雨雾,将远处的楼宇都模糊成了狰狞的剪影。闪电如同天神震怒时挥舞的利剑,一次次撕裂昏暗的天幕,将瞬间的惨白烙印在眼底。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厚实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轰鸣。惨白的电光骤然撕裂浓重的铅云,将李毅飞冷峻的侧脸映照得棱角分明,如同铁铸的雕像。那光芒一闪即逝,紧随其后的炸雷,如同巨神的战锤狠狠砸在多水县上空,震得脚下的地板仿佛都在颤抖。他纹丝不动,深邃的目光穿透狂暴的雨幕,仿佛要洞穿这片土地下所有盘根错节的黑暗。冰凉的指尖感受着玻璃传来的微微震动,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冽到极致的弧度,无声的言语在惊雷的余韵中激荡:“来吧!让这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第 132 章 应对挑战 张大伟的办公室空了。那张宽大锃亮的老板椅空荡荡地摆放着,无声地提醒着它的前任主人已经不在其位。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多水县大大小小的衙门。茶余饭后,办公室里,走廊拐角,所有压低的议论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名字——李毅飞。“听说了吗?张大伟栽了!栽得干脆!”“活该!那家伙平时趾高气扬,这次踢到铁板了!”“啧,李书记这手段…还是那么利索!不,是更厉害了!不声不响就把事办了!”“以后都规矩点吧!这位眼里可容不下沙子!”那些原本蠢蠢欲动、想趁着书记县长工作侧重点不同浑水摸鱼的“聪明人”,瞬间缩回了试探的手。张大伟就是最好的例子,清楚地昭示着一个铁律:在李毅飞眼皮底下伸手,管你背后是谁,伸多长,剁你没商量!一时间,多水县官场竟显出几分少有的“风清气正”来。李毅飞要的就是这效果。他现在需要的是蛰伏,是震慑。工作节点临近,这个节骨眼上,多水县必须稳如磐石,不能出半点岔子。张大伟这只出头鸟,处理得及时。他把张大伟的案子全权交给了马树军。这位一科科长像打了强心针,带着手下人一头扎进卷宗里,决心要挖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回报李书记的信任。李毅飞乐得清闲,转头接了王卫东抛来的橄榄枝。“王书记,多港镇北港刘庄项目,最近老有些地痞流氓捣乱,影响施工,也吓跑了投资商。”李毅飞电话里语气平淡,像在说件寻常事。王卫东在电话那头立刻表态:“毅飞书记放心!打击违法犯罪,我政法委职责所在!保证把那些不长眼的清理干净!还多港镇一个清朗环境!”电话刚撂下,县公安局的警车就迅速赶往了多港镇。王卫东这把刀,借得痛快,使得也狠!他要向李毅飞,也向整个多水县证明,他王卫东的刀,同样锋利!效果立竿见影。不到三天,王成贵的电话就打到了李毅飞办公室,声音里透着久违的轻松:“领导!太神了!那些牛鬼蛇神全不见了!工地热火朝天,骚扰电话也没了!水生集团的沈总还特意打电话来,说佩服!真佩服!您说到做到!”电话那头,隐约能听见工地上机械的轰鸣声。多港镇的老百姓更是把李毅飞夸上了天。茶馆里,村头大树下,满是赞叹:“还是咱飞娃子硬气!一回来就把那些歪风邪气给镇住了!”“可不!听说连县里的大官都让他给处理了!”“老李家祖坟冒青烟了!出了这么个能人!”这话传到李毅飞爷爷耳朵里,老爷子叼着旱烟袋,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娃子给公家办事,应该的!”时间一晃,到了2013年3月2日,周六。多水县委大楼却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像临战指挥部。庄稼官、韩国豪、李毅飞…所有在家县委常委,都钉在了自己办公室里。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压力,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原因无他,市里刚刚开完紧急视频会议。市委领导的脸在屏幕上绷得很紧,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稳定压倒一切!安阴市,决不允许出现一例越级表达诉求的事件!哪个县区捅了篓子,哪个县区的一二把手,自己掂量后果!”压力像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李毅飞坐在纪委办公室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脑子里飞快地检索着记忆碎片。他记得前世时,多水县在今年好像爆出过一桩事——有一批村民想前往上面表达诉求,虽然最后在火车站被耐心劝回了,但不知被哪个记者拍到了照片,捅了出去!结果安阴市被严厉批评,从上到下灰头土脸!是哪来着?李毅飞眉头紧锁,记忆的迷雾渐渐散开——大王庄!对,就是大王庄!那个村民常通过这个渠道表达诉求的村子!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李毅飞猛地站起身!现在不是计较庄稼官和韩国豪工作侧重点不同的时候!这节骨眼上,大王庄要是再出状况,整个多水县班子都得被连累!谁都跑不了!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笔记本,脚步带风地冲出办公室,直奔顶楼县委书记办公室。“李书记?”庄稼官的秘书看到李毅飞脸色冷峻地快步走来,心里一紧,连忙起身。“书记在吗?急事!”李毅飞脚步没停。“在…在的!”秘书赶紧小跑着上前推开厚重的实木门。庄稼官正对着电脑上一份报告皱眉,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是李毅飞,眼底掠过一丝警惕。这小子,刚消停两天,难道又要动谁?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语气带着点试探:“哟,毅飞书记?这么急?又有情况?”李毅飞没理会他那点心思,反手把门带上,几步走到他办公桌前,声音低沉:“书记,不是小事!是要命的事!大王庄!”“大王庄?”庄稼官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哪个大王庄?出什么事了?”他刚来两个多月,对下面的陈年情况,确实不熟。“大王庄!卫书记时期就有村民常通过特殊渠道向上级诉求的!”李毅飞语速极快,“从征地补偿协商,到村集体资产分配,再到镇村干部作风…村民每年都会通过一些途径反映诉求!曾到镇里、县里表达想法,省里也去过!我怕他们今年会去……”李毅飞每说一句,庄稼官的脸色就白一分。当听到后面时,他“嚯”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色煞白,额头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仿佛已经看到市委领导铁青的脸,看到省里的问责文件,看到自己位置不稳!“你…你确定?!”庄稼官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现在…现在他们还有这心思?”“书记!”李毅飞眼神锐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王庄村民对诉求的流程比较了解!现在这个时期,一点火星就能引发关注!他们那些积压的诉求,就是需要重视的问题!我们赌不起!”庄稼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手脚冰凉。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书记的矜持和与韩国豪的工作分歧了,一把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机,手指有些抖地按号码,声音发紧:“国豪县长!马上到我办公室来!”接着又拨给王卫东、柏丁仪,“卫东书记!丁仪部长!放下手里工作!立刻过来!紧急会议!”不到十分钟,韩国豪、王卫东、柏丁仪急匆匆地赶到了县委书记办公室。韩国豪脸色不太好,进门就问:“书记!什么事这么急?下面一堆事呢!”王卫东和柏丁仪没说话,但眼神里也带着询问。“都坐下!”庄稼官此刻顾不上韩国豪的态度了,脸色凝重,他指着李毅飞,“让毅飞书记跟你们说!”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李毅飞身上。李毅飞也不废话,翻开笔记本,声音清晰而冷静,将大王庄村民多年来通过渠道表达诉求的情况,条理分明地讲了出来。每一次反映的时间、焦点、涉及的人员和部门、造成的影响…桩桩件件,详实得令人心惊。随着他的叙述,办公室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韩国豪脸上的不耐烦消失了,变得和庄稼官一样煞白。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裤缝。王卫东眉头紧锁,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无意识地敲着,眼神凝重。涉及到群体性关切和潜在的向上面表达诉求的情况,这踩到了他最敏感的红线!柏丁仪这位组织部长,虽然不直接分管信访维稳,但听到那需要重视的过往和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坐直了。死寂。办公室里只剩下李毅飞冷静的声音,和几人或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浓云翻滚,一场暴雨似乎随时要下。“……情况就是这样。”李毅飞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几位脸色难看的同僚,“当务之急三点:第一,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大王庄的村民,尤其是那几位积极反映诉求的代表。第二,立刻派人下去,耐心沟通!摸清他们现在最核心的合理诉求是什么?是旧问题未解决,还是有新的关切?第三,拿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哪怕是阶段性措施,也必须先把眼前的问题妥善处理!”“对!毅飞书记说得对!”庄稼官第一个反应过来,拍板定调,“必须稳妥处置!国豪县长,政府那边立刻组织专班,公安、信访、属地乡镇,全部动起来!做好大王庄的工作!确保村民不离开县域!”韩国豪此刻哪还有心思纠结工作分歧,连忙点头:“好!我马上安排!成立联合工作组!24小时做好沟通服务!”“我这边让执法队抽调得力人手,配合工作组,做好应急准备!同时加强信息收集,摸清那几位代表的动态!”王卫东也立刻表态,语气坚决。“组织部这边,可以配合了解下大王庄的基层组织情况,看看是不是村干部服务不到位,导致诉求没能及时回应,积累了矛盾。”柏丁仪提出了自己的切入点。目标明确了,分工也大致有了。可当话题转到最关键、也最烫手的第二步——“谁去大王庄”时,刚刚还紧张商议的场面,瞬间冷却下来。派谁去?谁愿意去?这差事,做好了是应该的,顶多不挨骂。可一旦做不好,大王庄的村民情绪没安抚好,甚至有人离开县域…那这个带队下去的人,就是现成的责任承担者!天大的责任,第一个落他头上!庄稼官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韩国豪端起茶杯,假装吹着根本不存在的浮沫,眼神飘忽。王卫东低头整理着袖口,仿佛那点褶皱无比重要。柏丁仪则微微侧头,专注地看着窗外越来越黑的天空。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办公室里弥漫。只有窗外隐隐传来的风声。李毅飞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这些职场老手,权衡得失的本事比谁都精。李毅飞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他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几双躲闪的眼睛,看着窗外那山雨欲来的沉沉天幕。 第 133 章 发软的红河镇领导 县委书记办公室里,空气中弥漫尴尬和滑稽。此时窗外酝酿了半天的暴雨终于憋不住了,哗啦啦地砸下来,雨点又急又密,敲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庄稼官、韩国豪、王卫东、柏丁仪——多水县的四根台柱子,刚被李毅飞甩出的“大王庄”这颗炸雷轰得外焦里嫩。三条路指得明明白白,可说到最关键也最烫手的“谁去趟这浑水”时,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韩国豪端着茶杯,眼皮耷拉着,仿佛杯底沉淀的不是茶叶渣,而是他后半辈子的政治生命,研究得那叫一个专注。王卫东低着头,手指头跟犯了强迫症似的,死命抠着袖口一粒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恨不得把袖口抠出个洞来。柏丁仪干脆成了“望天石”,脖子伸得老长,眼神直勾勾地穿透雨幕,好像天上能掉下个替死鬼。庄稼官的眼神在三人脸上扫来扫去,喉咙里咕噜作响,那句“谁带队下去”的话,像根鱼刺卡在那儿,死活吐不出来。这活儿?谁接谁傻帽!大王庄那群祖宗,那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点火就着的主儿!现在下去?说是安抚摸诉求,搞不好就是捅马蜂窝!万一哪句话不对付或者这帮祖宗瞅个空子钻出去……带队那人就等着被唾沫星子淹死,黑锅背到姥姥家去吧!庄稼官看着眼前这三位装聋作哑的“同僚”,心里那叫一个憋屈,恨不得一人踹一脚。他清清嗓子,硬着头皮拿出了县委书记的“担当”——当然,是领导艺术的担当:“咳咳!这样吧,这事关系重大,必须成立最高规格的工作领导小组!我亲自挂帅,任组长!国豪县长担任副组长!毅飞书记、卫东书记、丁仪部长,你们三位都是精兵强将,担任常务副组长!大家同心协力,共渡难关!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向我和国豪县长汇报!”庄稼官喝了口水,然后开始分派具体任务,语速飞快生怕被人打断推辞:“卫东书记!你立刻让人在大王庄附近驻点,加强巡逻工作,同时汽车站、火车站,所有能离开多水县的口子,全给我派人盯死!一定要确保大王庄所有人去向明确!”“毅飞书记!丁仪部长!”他目光转向李毅飞和柏丁仪,“你们两位负责摸清基层情况!立刻联系红河镇的柳钢和冯国伟,让他们现在就来县委!先把情况汇报清楚!记住,要快!”会议草草结束,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柏丁仪和李毅飞并肩走出书记办公室,走廊里只剩下两人沉闷的脚步声。柏丁仪感觉后脖颈子凉飕飕的,她侧头看了眼李毅飞,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脚步却沉稳有力。柏丁仪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试探着开口:“毅飞书记,那…联系红河镇的事,我来办?人到了,咱俩一起见见?”李毅飞脚步没停,只淡淡“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波澜:“行,柏部长你先联系。等人到了通知我。我回纪委那边先安排一下,做点预案准备。”说完,李毅飞脚下方向一转,径直朝自己办公室走去,只留下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柏丁仪看着李毅飞消失在走廊拐角,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柏丁仪莫名觉得有点心慌,又有点庆幸——幸好不是自己一个人扛雷。摇摇头,快步回到组织部长办公室。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柏丁仪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红河镇党委书记柳钢的号码。“喂,柳钢同志吗?我是柏丁仪。”她的声音恢复了组织部长的威严。电话那头传来柳钢明显带着紧张和讨好的声音:“哎哟!柏部长!您好您好!我是柳钢,您有什么指示?”柏丁仪没废话:“请你和国伟同志,立刻!到县委组织部来一趟!现在就出发!我等着你们!啪嗒,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没给对方任何询问或犹豫的余地。红河镇离县城不算近,但柳钢和冯国伟几乎是飙车过来的。不到四十分钟,柏丁仪的秘书张淼敲门进来汇报:“部长,红河镇的柳书记和冯镇长到了。”柏丁仪点点头:“让他们进来。”随即拿起电话,拨通了李毅飞办公室的号码:“毅飞书记,人到了,在我这儿,你过来吧。”门被推开,柳钢和冯国伟带着一身赶路的尘土气和满脸的忐忑,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两人屁股还没沾到沙发边,就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柏丁仪最后那句“你过来吧”,对象赫然是——李毅飞!轰隆!仿佛一道惊雷直接在两人头顶炸开!柳钢只觉得眼前一黑,腿肚子猛地一抽筋。冯国伟更是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看向柳钢。两人眼神一碰,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恐和三个血淋淋的大字:完蛋了!李阎王要亲自召见?!还点名要他们两个?!联想到最近张大伟的下场,还有县里山雨欲来的气氛……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柏丁仪挂断电话,一抬头,看见这两位镇上的父母官,刚才还人模人样的,此刻却直挺挺地杵在沙发旁,脸色白得跟刷了墙粉似的,额头上肉眼可见地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连手都在微微发抖。柏丁仪心里“咯噔”一下,也慌了神:我靠!这俩货什么情况?脸色这么难看?可别是有什么隐疾吧?这节骨眼上要是突然倒在我办公室里……那乐子可就大了!柏丁仪强作镇定,挤出一点僵硬的笑容:“那个…柳钢同志,国伟同志,你们这是…身体不舒服?坐啊,别站着!小张,快给两位同志倒杯热水!”秘书张淼麻利地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柏丁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努力想找个话题打破这死寂的尴尬。柳钢和冯国伟则像两个犯了错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别说坐了,连大气都不敢喘,僵硬地站在沙发前,捧着那杯热水,仿佛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眼神惊恐地飘忽着,一会儿看看柏丁仪,一会儿又惊恐地瞟向门口。那杯水在他们手里抖得厉害,水面波纹荡漾,跟地震了似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粘稠得让人窒息。柏丁仪心里七上八下:这俩货到底搞什么鬼?她几次想开口问点大王庄的情况,都被两人那副随时要昏厥过去的模样给堵了回去。心里忍不住哀嚎:祖宗哎!你们俩可千万挺住啊!要倒也别倒在我这儿!至少…至少等李毅飞来了再倒啊!就在这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的气氛中,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柏丁仪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咔嚓。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门开了。李毅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样子,目光扫进办公室。映入眼帘的,就是三个人像演哑剧似的:柏丁仪一脸便秘似的欲言又止坐在办公桌后,柳钢和冯国伟则像两根被霜打蔫了的茄子,脸色惨白,浑身筛糠似的抖着,直挺挺地站在沙发旁,眼神涣散,连水杯都端不稳了。李毅飞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这什么情况?柏丁仪这组织部长怎么当的?人叫来了,屁都不放一个,就在这儿大眼瞪小眼?搞什么行为艺术呢?他刚想开口问,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噗通!噗通!两声闷响!柳钢和冯国伟,在看到李毅飞那张冷峻面孔的瞬间,仿佛被抽掉了全身骨头,膝盖一软,整个人如同两根被砍倒的朽木,直挺挺地从沙发旁滑跪到了地上!膝盖结结实实砸在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李……李……李……书……书……记……”柳钢喉咙里像是堵了团破抹布,哆嗦了半天,才勉强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抖得不成调,眼神惊恐得看向李毅飞。冯国伟更惨,直接吓得失语了,嘴唇疯狂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看着就要翻白眼。这一下,别说柏丁仪,连见惯风浪的李毅飞也吓了一跳!我艹!这俩什么毛病?脑溢血?心脏病突发?还是……纯粹吓的?他心里瞬间对柏丁仪升起一股强烈的怨念:老柏啊老柏!你这个组织部长是吃干饭的吗?下面乡镇主官身体有这么大隐患,你一点数都没有?现在好了,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准备派去大王庄的先锋官先在自己面前瘫了俩!这活儿还怎么干?虽然心里骂娘,李毅飞动作却一点不慢。他一个箭步跨到两人跟前,蹲下身,沉声道:“别慌!稳住呼吸!”同时,李毅飞分别伸出两根手指,然后搭在了柳钢和冯国伟的手腕上。指腹传来的触感让李毅飞眉头皱得更深了。柳钢的脉象,跳得跟打桩机似的,又快又乱,毫无章法,时而像鼓槌狂敲(洪数),时而又像小贼偷摸(沉细)。冯国伟更离谱,脉搏时有时无,一会儿感觉像摸到了,一会儿又飘忽得像缕青烟(浮而无力,时断时续)。这……这什么鬼脉象?李毅飞心里直犯嘀咕。我跟着夏教授学诊脉时,也没见过这么乱炖一锅粥的脉啊!狂乱、沉细、浮数、结代……乱七八糟的症状好像都沾点边,又都不典型。此时李毅飞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难道……当年夏教授教我的时候藏私了?还是说我这半吊子中医水平,关键时刻掉链子?这医学博士的含金量……怕不是掺了水?李毅飞盯着地上两个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镇领导,再看看自己搭在对方手腕上却摸不出个所以然的手指头,第一次对自己的“专业能力”产生了一丝动摇。这大王庄的雷还没踩呢,先锋官先瘫了,自己这“医术”好像也不太靠谱?这开局,真他娘的“吉利”啊!窗外,暴雨如注,狠狠地冲刷着多水县城,也冲刷着县委大楼里每个人沉重而纷乱的心绪。 第 134 章 问题的由来 李毅飞看着地上的两人,心里一阵烦躁,拿起电话:“我给你们叫个救护车。”地上的两人一听“救护车”,立刻跳了起来。“李书记,我们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前一秒还瘫在地上抖如筛糠,下一秒听见救护车就蹦起来立正。李毅飞和柏丁仪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同时了然:原来是吓的!一股火气直冲李毅飞脑门。他“哐当”一声把刚拿起的电话听筒重重拍回座机,桌面都震得一颤。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柳钢和冯国伟——两人脸色正从惨白急速转为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前面还在处理问题,派出去的同志没见着实际情况,先被自己人的阵仗吓破了胆?”李毅飞心里窝火,“这工作怎么推进!”一旁的柏丁仪,新任的组织部长,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套裙,身形挺拔利落。微卷的长发挽在颈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一张妆容精致、气质干练的脸。她那双漂亮的杏眼因惊愕微微睁大,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了然。红润的唇角极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恢复严肃。此刻,她带着些许探究的目光落在李毅飞身上:李书记,您如今在县里的威慑力确实不小,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成多水县的“定海神针”了。李毅飞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那股火气又添了几分:我行事光明磊落,讲证据守程序!定是这些人自身有问题,心虚!他眼神更冷,下意识避开了柏丁仪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不再与他们耗时间,李毅飞压下烦躁,眼神如刀锋般重新锁定柳钢和冯国伟:“都站好了!今天叫你们来,不是看你们演戏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透着压力,“大王庄!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他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让刚站稳的两人呼吸一窒,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李毅飞,也不敢多看旁边气场同样强大的柏部长。“他们大王庄,是部分人习惯越级反映诉求找关注?还是觉得红河镇党委政府服务不到位,县委县政府不够重视,不值得信任?嗯?!”最后一个“嗯”字,尾音陡然下沉,带着冰冷的质问,让柳钢和冯国伟心头一凛。然而,这严厉的质问矛头明确指向了“大王庄部分人”,而非他们自身!巨大的庆幸感瞬间席卷柳钢和冯国伟全身!看柏丁仪那张美丽却严肃的脸,都顺眼亲切了许多——只要不是查办我们,您就是最公正的领导!柳钢反应极快,腰杆挺直,脸上瞬间切换成沉痛和无奈,声音洪亮,目光主要投向看起来更愿意倾听的柏丁仪:“柏部长!李书记!我们向组织保证,大王庄的问题,根子深,是多年积累的‘老大难’!绝不是我们接手后才爆发的,我们上任时,这矛盾就已经是个火药桶了!”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详细汇报,语气带着基层干部的务实和无奈:这事得从好些年前说起。大王庄早年出过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地位非常崇高。柳钢的声音不自觉压低,带着敬畏,“他老人家在外面的影响力,用咱们基层的话说,那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这位大人物离开家乡几十年,几乎没回来过,村里年轻一代对他根本没印象,只有些老人还记得。结果,”柳钢语气一转,带着感慨,“就在前几年,前任县委书记卫同志在任期间,这位老领导,突然回乡了!”“场面很隆重。更难得的是,村里还有几位他当年的发小,身体都挺硬朗。老领导见到故人,非常激动,拉着老哥几个的手,忆往昔,问现状,特别关心乡亲们的生活困难。”柳钢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当时村里人并不清楚这位老领导在外面的具体地位和能量,只当是位在外事业有成的乡亲回来了。所以大家也没什么顾忌,把村里路难走、水难喝、房子破旧、收入低等等困难,都一股脑地跟老领导倾诉了,希望他能帮帮家乡。”“这位老领导看到家乡发展滞后,乡亲们生活清苦,又想到自家祖坟在此,自己百年后也要落叶归根,确实动了心,想为家乡做点实事。但他身份特殊,直接干预地方事务不合适,于是就把这个嘱托给了其子。”柳钢的声音压得更低,神情严肃。“这位同志,身份更为特殊,影响也很大。不过,他从小在京城长大,对大王庄并无乡情,完全是出于对父亲的尊重,才勉强过问此事。”“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埋下了!”柳钢的音调提高,带着无奈和感慨,“领导同志表了态,卫同志自然高度重视,当成头等任务来抓。大王庄瞬间成了县里的重点扶持对象!要政策,特批!要项目,优先!要资金,倾斜!高标准修路,优先通自来水,各项补贴顶格发放……那段时间,大王庄的发展条件得到了极大改善。”“可人心啊……”冯国伟适时插话,一脸痛心疾首地摇头,“大王庄部分人尝到了甜头,又仗着村里还有几位能在老领导面前说上话的老寿星,心态就变了。要求开始层层加码,越来越不切实际!今天嫌征地补偿标准低了,要翻倍;明天嫌安置房位置朝向不好,影响居住;后天又说施工震动影响了生活,要求额外补偿……贪得无厌,把政府的扶持当成了理所当然的索取!”柳钢愤慨地接上,语气沉重:“政府不是无限提款机!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这样无休止的索取!大王庄部分人一看新要求没被满足,就使出了‘杀手锏’——组织越级反映诉求!”“第一站就是到我们红河镇政府表达诉求!”柳钢回忆起来,脸上仍有后怕,“他们组织一群人,专门扶着那几位年逾古稀、走路都需要搀扶的老寿星!往政府大院门口一站!风吹日晒,谁都不忍上前强硬处置。稍微有点沟通,老人就情绪激动,说政府不体谅百姓!我们干部磨破嘴皮子做工作,讲政策,摆道理,人家根本听不进去!”“后来变本加厉,直接绕过镇政府,到县委县政府门口表达诉求!”柳钢看向两位县领导,表情凝重,“卫同志在任时,可能还是顾忌那位京城同志的影响力,也为了息事宁人,又咬着牙从县财政里挤出一些资源,满足了一部分要求。但大王庄部分人的胃口已经被吊得无限大!县里也实在负担不起了!”“一看县里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了?好家伙!”柳钢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和愤怒,“他们真敢干!直接包了大巴车,组织几十号人,扶着那几位老寿星,跑到省城,到相关部门表达诉求去了!那次事件影响极其恶劣!我们接到消息时,急得不行!最后还是市里出面,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人劝返带回来,但造成的负面影响已经无法挽回了!”柏丁仪听得秀眉紧蹙,下意识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凝重。她虽然知道大王庄是诉求表达“重点户”,但没想到其手段如此刁钻,精准地利用高龄老人作为“关注点”,将基层政府的难处拿捏得死死的。这近乎“过度诉求”和“群体施压”!她看向李毅飞,眼神里写着:形势严峻,棘手!李毅飞的脸色阴沉,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哪里是简单的“历史遗留问题”?分明是一群深谙“扩大影响”之道、仗着若有若无的“背景”撑腰、难以沟通的“硬骨头”!可以想见,当初那位动了乡情的老领导和那位勉强过问的同志,如今怕也是懊悔不已。那点乡情,早被无休止的贪婪消磨殆尽了。难!非常难!李毅飞和柏丁仪的目光短暂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压力。大王庄,就是一个布满了刺、且自带“老人关注”的超级难题!当前最紧迫的任务,是在这个关键时期,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外出表达诉求”。而长远看,如何彻底解决?更是难上加难,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就在办公室气氛凝重时,站在下首的柳钢和冯国伟,却仿佛捡回了一条命,正享受着劫后余生的轻松。柳钢用脚后跟极轻地碰了碰冯国伟的鞋帮,递过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冯国伟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嘴角不受控制地弯起一抹庆幸的笑容。两人眼神快速一碰,无声传递着:吓死了!以为今天要完!没想到虚惊一场!多亏了大王庄那群人吸引了火力!今晚得好好放松一下,压压惊!一股名为“安全着陆”的巨大轻松感,充盈了两人心田。至于大王庄那摊子烂事?天塌下来有李书记和柏部长顶着!他们作为基层的,服从命令就是了。窗外的暴雨依旧冲刷着多水县城,雨点猛烈敲打着窗户。李毅飞的目光掠过地板上那滩混合汗渍的水痕,再想到大王庄那几位被奉为“关注点”的老寿星,只觉得压力如山。他下意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转向身旁同样面色凝重、秀眉紧锁的柏丁仪。这位漂亮干练的女部长,此刻红唇紧抿,专注地盯着桌面思考。眼前这盘死棋,实在让人无心顾及其他。“柏部长,”李毅飞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决断,“情况清楚了。大王庄这‘问题’,根子深,症结顽固,常规办法怕是不行。当务之急是‘看住’,确保这期间绝不能出事!王卫东书记那边的人必须钉死!同时,我们得亲自下去,会一会这几位‘老长辈’,摸摸他们现在最核心的诉求到底是什么!光靠柳钢他们转述,不行。”柏丁仪抬起头,迎上李毅飞坚定锐利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李书记说得对。非常时期,必须用非常办法。红河镇的情况,柳钢同志他们虽然熟悉,但面对那几个老人,恐怕不够。我们亲自下去,一是表明县委最高层的重视,二是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只是……”她顿了一下,秀眉微蹙,“下去的风险不小,万一谈不拢,当场情绪激动,影响更坏。”“顾不了那么多了!”李毅飞斩钉截铁,“与其坐等他们上门表达诉求,不如主动出击!风险?干工作哪能没风险!柳钢,冯国伟!”“到!李书记!”两人立刻挺胸站直。“你们俩,立刻回去!”李毅飞命令道。以最快速度,把大王庄那几个挑头的、还有那几位老寿星近期的详细情况,包括他们家里情况、平时和谁来往、最近有没有异常、村里谁说话有分量……所有能摸到的信息,整理一份详实报告!明天一早,送到柏部长办公室!第三,稳住镇里其他工作,确保有序!听清楚没有?”“听清楚了!李书记!柏部长!保证完成任务!”柳钢和冯国伟大声应道,心里虽然对还要面对大王庄发怵,但相比被查,这已经是好消息了。“去吧!”李毅飞一挥手。看着两人如蒙大赦、脚步匆匆离开,李毅飞转向柏丁仪,沉声道:“柏部长,看来咱俩得准备准备,亲自去闯闯这棘手的局面了。时间紧迫,明天拿到报告,后天一早就出发!你看如何?”柏丁仪看着李毅飞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漂亮的脸庞上也浮现出坚毅。她微微颔首:“好!我同意。风雨欲来,与其坐困愁城,不如主动破局。我这就回去准备,组织部那边也有些大王庄村干部的资料,我再梳理一下。”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李毅飞望着柏丁仪离开时那干练的背影,再看向窗外被暴雨笼罩的多水县城,眼神深邃。这场针对大王庄的工作,才刚刚开始。窟窿要堵,但有些问题,也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了! 第 135 章 出发红河 柏丁仪踩着那双能把县委走廊走出干练气场的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去组织部翻大王庄那些村干部的“老底”。李毅飞也没闲着,回到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抄起笔就在纸上“唰唰”开写。他把柳钢和冯国伟说出来的那些大王庄的情况,还有那层神神秘秘的背景关系,一条条、一件件,写得清清楚楚。写完了,墨迹还没干透,李毅飞抄起这张“大王庄资料”,抬脚就往县委书记庄稼官办公室走去。“咚咚咚!”敲门声带着点急切。“进!”里面传来庄稼官的声音。李毅飞推门进去,直接把材料递上:“庄书记,红河镇两位同志所知道的关于大王庄的事都在这了。我和柏部长让他们先回去,把大王庄的事情再具体摸一摸,等他们把情况摸清楚,我和丁仪部长去一趟,看看大王庄具体什么情况,能安抚就先安抚,等摸清情况再说。”庄稼官接过纸,扶了扶眼镜,眼神跟扫描仪似的往下扫。办公室里就剩下他翻纸的“哗啦”声。李毅飞站在边上,看着书记的脸,从严肃到凝重,再到读到“扶老人去表达诉求”那段时,脸色变得格外沉重,手指头把桌面敲得“梆梆”响。“啪!”庄稼官一巴掌拍桌上,语气里带着火气,“这实在是……难以沟通!贪心不足,得寸进尺!都是上届同志有些纵容才养成的坏毛病!真当有几位老人在,就能无视规矩了?”他越说越激动,抄起电话,“啪啪啪”拨通了县长韩国豪的号。电话一通,庄稼官把李毅飞报告里的关键情况复述了一遍,最后语气坚定地说:“国豪同志!这风气要是纵容下去,咱俩以后工作不好开展,天天得围着这些诉求转!这不当行为,必须坚决制止!”电话那头的韩国豪,平时和庄稼官在工作上偶有分歧,可一听大王庄这做法可能影响全局,瞬间达成共识!声音隔着听筒都透着严肃:“庄书记你说得对!这哪是合理反映诉求?这是过度施压!我这就让王卫东把人手调配好!把大王庄那几个盯紧了!另外,让他派得力人员,细致了解情况!只要是他们有不当行为的证据,全收集起来!这次,必须严肃处理,起到警示作用!”“啪!”庄稼官挂了电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李毅飞,眼神严肃:“毅飞,听见没?连老韩都觉得不能纵容!这帮人,是自己没把握好分寸!等弄清了情况,得好好规范一下!”李毅飞心里清楚:大王庄这群人,愣是用自己过度的诉求,让书记县长这两位平时工作侧重点不同的同志,达成了一致意见!这行事方式,确实不妥。他点点头,沉声道:“明白,书记。我这就回纪委,安排人手,也准备些相关材料!”回到纪委办公室,李毅飞一个电话,把手下三员大将——监察科的马树军、侯江、朱安波全叫了过来。“书记,您吩咐!”三人跟标枪似的站在那儿,眼神锐利。李毅飞没半句废话:“听着!给你们仨一个紧急任务!发动所有人,把过去几年,凡是沾‘大王庄’仨字的——举报信、投诉单、反映情况记录、相关字条!不管是以前的还是最近的,全给我翻出来!按时间、按事件、按人员,分门别类整理好!重点关注那些反映村干部不当行为、带违法线索的!明天一早,我要看到结果!明白吗?”“明白!保证完成任务!”三人沉声应道,转身就冲了出去,那架势,透着一股认真劲儿。办公室里瞬间安静。李毅飞往椅背上一靠,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确实让人头疼!唯一庆幸的是,这会儿才2013年,网络舆论影响没那么大,短视频也还没普及。对付这种过度诉求的情况,规范的行政手段和必要的警示,还是比较有效的。现在,就看王卫东那支队伍,能不能把大王庄的情况稳稳控制住了!就在李毅飞和柏丁仪紧锣密鼓准备,整个多水县的工作力量围绕大王庄行动时,那庄子里头,也不平静。庄子里最气派也最肃穆的王家祠堂,烟雾缭绕。三张太师椅上,坐着三位老人——王老太爷、王二太爷、王三太爷。仨老头儿头发胡子都白得跟雪似的,脸上皱纹很深,眼神有些浑浊,但往那儿一坐,在庄里很有分量。下边左右两溜,坐着八个庄里有头有脸的“管事人”,按村里辈分叫啥“老六”、“老九”、“老十”的。祠堂里气氛压抑,底下却暗流涌动,像没煮开的粥锅似的。“老太爷!”右首第一个,一脸横肉的王老六先忍不住了,嗓门不小,“卫同志不知道调去了哪里!去年说给咱修祠堂、补地皮的钱,到现在没动静!新上来的干部,更是没怎么露面!这钱,怕是没指望了!”“就是!”对面的王老九立马接上,拍得椅子扶手直晃,“六哥说得对!新官不认旧账?想赖着?当咱大王庄好欺负?”“不能就这么算了!”王老十声音更大,“咱有老太爷在!怕啥!那些干部最怕出岔子!要我说,咱直接把情况反映上去!看他们给不给钱!他们要是敢拦?”他斜眼瞅了瞅上头闭目养神的仨老头,阴恻恻一笑,“咱就把老太爷往他们门口一扶!风吹日晒的,看谁敢动!稍微有点磕碰,咱就说他们不尊重老人!看谁耗得过谁!”底下顿时一片嗡嗡的附和声,七嘴八舌,核心意思就一个:要钱!去反映!靠老人撑腰!坐在上首主位的王家老大,看着下面吵嚷,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腾”地站起来,手往下一压,祠堂才勉强安静。“吵什么!天塌不了!”王家老大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劲儿,“老六老九老十说的,有道理!新班子不给咱回应,不把咱大王庄和老太爷放眼里!这口气,咽不下!”他眼珠子扫过众人:“关键时期,就是咱的机会!他们怕啥,咱就做啥!而且要快!至于怎么去……”他顿了顿,看向仨老人,“还得辛苦几位老祖宗,给咱庄的人撑撑腰!老规矩,往那门口一站,就是咱的‘底气’!看谁敢说啥!”“好!”“听老大的!”“就这么干!”祠堂里一片喧嚷。可仔细看,王老六想着多要点钱盖新房,王老九盘算着翻自家鱼塘的旧账,王老十想着趁机在庄里立威……全是各有心思!所谓的“齐心”,不过是一群被贪心暂时捆在一起的人。他们压根没想过,自己这点撒泼耍赖、靠老人施压的手段,在规范的管理面前,根本行不通!要不是那位远在天边、估计早已后悔的“前辈”还剩那么一丝丝旧情,他们可能连红河镇都出不去!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把歪门邪道当本事,栽跟头是迟早的事。时间过得飞快,两天眨眼就过去了。约定的日子到了!通往大王庄的各条路上,看着平静,实则都有安排。几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停在隐蔽角落,车窗贴了深色膜。车里,王卫东亲自挑选的精干人员,严密留意着路上的动静。汽车站里,“工作人员”比平时多了几位,留意着进出的人。高速路口,警车没开警灯,静静停在那儿。一张由王卫东部署的防控网,悄无声息地铺开,把大王庄和那几个重点人员,牢牢纳入视线。李毅飞这边也准备好了。他让柳钢提前给大王庄递了话,说今天县纪委李书记、组织部柏部长、政法委王书记三位同志一起“下乡调研”,“倾听群众想法,解决实际困难”。话说得诚恳,既是安抚,也是提醒,更是为了能体面地进村。有些问题,不亲自去看,永远不知道症结在哪,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大清早,三辆黑色轿车,带着一股严肃的气息,驶离了县委大院。打头的是李毅飞的座驾,稳得像块磐石。第二辆坐着柏丁仪,她今天换了身利落的深色裤装,头发扎得整齐,少了点柔媚,多了份干练,眼神沉静得像深潭。第三辆是王卫东的,这位政法委书记脸绷得严肃,眼神锐利,隔着车窗都能感觉到那股认真劲儿。三辆车,载着要处理大王庄问题的三位同志,沉稳地驶向那个行事出格的村庄。车轮碾过雨后泥泞的土路,扬起一阵土腥味儿。李毅飞闭着眼,手指头在膝盖上无声地敲着,脑子里飞快地预想各种可能:情绪激动?耍赖?还是不理不睬?柏丁仪则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琢磨着怎么和那些可能被架空的村干部沟通。王卫东则捏着对讲机,声音压得很低,不断确认着:“路口A,正常。”“车站,目标没外出。”“高速口,一切正常。”大王庄,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像个沉默的哨兵。树下空荡荡的,只有几条土狗懒洋洋地趴着,看见车队,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整个村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安静,连炊烟都稀稀拉拉。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紧张和若有若无的抵触,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第 136 章 王永辉睁眼说瞎话 车子离开那片刻意保留的透着萧索穷酸味的“老庄遗址”——枯藤老树昏鸦,几间破败的茅草房,一口孤零零的老井,坑洼的泥土地。这地方,纯粹是给那位“忆苦思甜”的大佬看的布景。车轮一转,驶入真正的大王庄地界。眼前的景象,让车上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豁!好家伙!平整宽敞的柏油马路笔直延伸,道路两旁,清一色带小院的三层小别墅,白墙红瓦,气派非凡!家家户户门口停着锃亮的轿车,从大众到丰田,甚至还有几辆奥迪宝马!绿化带修剪得整整齐齐,小广场、健身器材一应俱全。这哪里是印象中的贫困村?活脱脱一个现代化的高档社区!放在当时,这奢华程度,简直堪比传说中的“顶级富庶之地”!“这……这就是大王庄?”柏丁仪看着窗外,漂亮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忍不住低声惊叹。饶是她见多识广,也被这巨大的反差冲击到了。王卫东从副驾上扭过头,那张硬朗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妈的,真有钱!”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这得砸进去多少钱?上一届班子真是下了血本“供”着这群祖宗!李毅飞扫过这片“人间富贵乡”,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特意让司机绕道老庄,就是要亲眼看看这“两极分化”的奇景。现在,他看到了。这哪里是来解决问题的?这分明是来参观一座用真金白银和特殊政策堆砌起来的“丰碑”!也难怪这些人尝到了甜头就收不住手,胃口越来越大,这泼天的富贵,谁舍得放下?车子最终停在一座格外气派的建筑面前——大王庄村委会。三层高的红砖大楼,这个气派的大楼前面有着个能停十几辆车的大院。门口挂着的牌子锃亮发光。这派头,比旁边的红河镇政府大楼还要威风几分!奢侈!豪横!这是众人心头蹦出的第一个词。在当时,多少地方还在为修条水泥路发愁,大王庄却已经过上了家家别墅、户户有车的日子!这背后是多少超出常规的投入?李毅飞、柏丁仪、王卫东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愤怒,还有一丝冰冷的了然——这庄子的“胃口”,是被活生生用钱养成的!“走吧,”李毅飞率先推开车门,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来都来了,也得为‘老百姓’解决点实际困难嘛。看看咱们大王庄的乡亲们,还有啥‘诉求’?”他特意在“老百姓”和“诉求”上加了重音,在这金碧辉煌的村委大楼前,这话听着格外刺耳,简直是在啪啪打脸。然而,预料中的“热情迎接”并未出现。村委会大院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四周别墅的窗帘后面,似乎隐隐有窥探的目光。整个庄子,弥漫着一股刻意的、冰冷的寂静。下马威?还是想让我们看看他们的“底气”?李毅飞心中冷笑。这戏码,太老套。红河镇镇长冯国伟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小跑几步上前,对着村委会大楼就喊开了:“王永辉!人呢?县里领导都到了!李书记、柏部长、王书记都来了!还不赶紧出来!”喊了好几嗓子,大楼里才慢悠悠地晃出几个人影。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穿着件不合身的西装,脸上堆着极其刻意的假笑,正是村长王永辉。“哎哟喂!领导!领导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王永辉小跑着过来,双手夸张地搓着,语气浮夸,“您看这事儿闹的,我们真不知道您几位今天来这么早!要是早知道,我肯定带人敲锣打鼓到村口迎接去!怠慢了怠慢了!快请进!快请进屋里坐!”那热情劲儿,假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李毅飞几人不动声色,跟着进了村委会的“接待室”。嚯!里面更是“低调奢华”:真皮沙发,实木大茶几,墙上挂着巨大的山水画,角落里还摆着盆半人高的发财树。王永辉对着屋里一个正低头刷着最新款平板电脑的妇女嚷嚷:“老六家的!眼瞎啦?没看见县里大领导来了?赶紧的,给领导们倒水!一点眼力见没有!”那被叫做“老六家的”妇女,一脸不情不愿地放下平板,慢吞吞地起身,拿起几个一次性纸杯,从饮水机里接了白开水,“啪”地一声放在众人面前的茶几上,水都溅出来几滴。王永辉一脸“歉意”地赔笑:“各位领导,实在对不住!咱这穷乡僻壤的,条件艰苦,经费也紧张,买不起啥好茶叶,只能委屈领导们喝点白开水了,见谅!见谅啊!”他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搓着手,仿佛真有多窘迫似的。李毅飞端起纸杯,看着里面寡淡的白水,又抬眼扫过这堪比星级酒店会客室的装修,嘴角那抹冷笑更深了。柏丁仪微微蹙眉,没有动杯子。王卫东则抱着膀子,眼神像刀子一样在王永辉身上刮来刮去,嘴角撇着,毫不掩饰他的鄙夷。气氛一时间有点僵。冯国伟赶紧打圆场,介绍道:“老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县委常委纪委书记李毅飞李书记!这位是县委常委组织部柏丁仪柏部长!这位是县委常委政法委王卫东王书记!”当听到“李毅飞”三个字时,王永辉脸上的假笑明显僵了一下,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心跳都漏了半拍!李阎王!这个名字在他们这些“消息灵通”的地头蛇圈子里,分量可太重了!那是连根深蒂固的刘家都敢硬撼、说拿下就拿下的人物!他怎么会亲自来?王永辉强压下心头的惊悸,挤出一个更“热情”的笑容:“哎哟!原来是李书记、柏部长、王书记三位常委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不知……不知领导们今天下来,是有什么重要指示?”他一边说,眼角的余光一边瞟向墙角一个不起眼的小圆点——那是个伪装得很好的微型摄像头,正无声地将这里的一切画面和声音,传输到祠堂那边的大屏幕上。整个大王庄的核心人物,此刻都在“看直播”呢。来之前就明确了分工,李毅飞是主谈。他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一种“体恤民情”的温和笑容,开口道:“王村长客气了。我们今天下来,主要是两个目的。一是受县委庄书记委托,专程来看看老领导出生长大的地方,感受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二嘛,”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永辉,“也是响应号召,深入基层,倾听民意,看看咱们大王庄的乡亲们,在生产生活上,还有没有什么实际困难需要政府解决的?有困难,尽管提,能解决的,我们一定尽力协调!”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冠冕堂皇。祠堂那边,通过摄像头和麦克风听到李毅飞这番话的大王庄“核心层”,瞬间一片低低的欢呼!成了!看来这一届班子也怕那位“大人物”!这年轻书记挺上道嘛!王永辉心里也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假笑都真诚了几分,腰杆似乎也挺直了。这就是吃了没文化和信息差的亏。他们脑子里还固守着“法不责众”、“闹大就有钱”的旧思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豪华的“哭穷”现场,在对方眼里是多么拙劣可笑。“哎呀!李书记您真是青天大老爷啊!”王永辉立刻打蛇随棍上,演技飙升,脸上瞬间换上愁苦的表情,“您这一说,我还真有个天大的难处,不得不向领导们反映反映!就是……就是上一届卫书记在的时候,亲口答应给我们村的那个……那个发展补贴款,一直……一直到现在还没拨下来啊!您看看我们村,”他指着窗外那些别墅,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表面看着光鲜,其实家家户户手头都紧得很!田地荒着,连买种子的钱都**凑不齐!再这样下去,全村老少这日子**可真要过不下去了!求求领导们行行好,催催上面,赶紧把这笔补贴款给我们拨下来吧!”手头都紧得很?日子过不下去了?李毅飞看着王永辉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再看看这奢华的村委大楼,差点没绷住笑出来。他端起水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白开水,才故作惊讶地问:“哦?还有这回事?这个……我确实不太清楚啊。”他摊了摊手,显得很“无奈”,“王村长你也知道,我们这届班子刚来不久,很多工作还在交接梳理阶段。这样,你先跟我说说,这笔补贴款大概是多少?具体是什么名目?我也好回去跟庄书记、韩县长汇报,看看问题卡在哪个环节了。”他身体微微前倾,显得很“诚恳”:“你也知道,政府办事有程序。领导要了解情况,得调阅卫书记时期留下的档案资料吧?审计部门要核实项目真实性、资金用途吧?财政局那边要走拨款流程吧?这一套下来,都需要时间。你要是现在能给我个具体数字和事由,我回去还能帮你们盯着催催领导。要不然啊,”李毅飞叹了口气,摇摇头,“按正常流程走,没个两三个月,怕是下不来。”王永辉一听急了:“啊?两三个月?李书记,这……这也太久了吧!地里庄稼不等人啊!您看能不能再快点?”李毅飞脸上的“诚恳”瞬间收了几分,换上了一丝公事公办的“为难”:“王村长,这不是我能不能快的问题。程序就是程序,谁也不能违反。我已经说了,你告诉我具体情况,我回去盯着办,这已经是尽最大努力争取提速了。你想想看,”他话锋一转,带着点“推心置腹”的语气,“就算卫书记在的时候,你们申请补贴,难道今天说,明天钱就到账了?不也得走流程吗?我这已经是在想办法帮你们省时间了。”这话戳到了王永辉的痛处。他仔细一想,卫氏李在的时候,确实也拖拖拉拉,最快也得个把月。现在李毅飞承诺“盯着办”,半个月左右……听起来似乎……还行?他耳朵里塞着的微型耳麦里,传来祠堂那边几个“话事人”低低的议论声:“……好像还行?”“比姓卫的快……”“那就先这样?”王永辉脸上的愁苦立刻换成了感激:“哎呀!那……那真是太感谢李书记了!您可真是咱们大王庄的大恩人!那具体数额是……”他凑近李毅飞,压低声音报了个天文数字。李毅飞听着,脸上保持着平静,心里却冷笑连连。他点点头:“行,我记下了。回去就汇报。你们也耐心等等,别着急。”一场在豪华村委里上演的“哭穷”大戏,暂时落下了帷幕。李毅飞用“拖”字诀和“程序”牌,暂时稳住了这群贪婪的“演员”,也压住了他们立刻向上反映问题的冲动。 第 137 章 暂时安抚住了 李毅飞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对还在为“哭穷成功”暗自得意的王永辉说:“王村长,我们来都来了,光在屋里坐着可不行。带我们到庄子里转转吧?也让我们实地感受一下咱们大王庄的‘独特’氛围,看看乡亲们的真实生活嘛。”王永辉一听,心里更乐了!看吧!果然是想来巴结的!他立马堆起更灿烂的笑容:“哎哟!您看我,光顾着汇报困难,把正事忘了!领导们大老远来,肯定要实地考察指导!走走走,我带各位领导好好看看!也请领导们多提宝贵意见,让我们大王庄以后发展得更好!”他巴不得让这些县领导看看大王庄的“实力”和“底气”,让他们更不敢小觑!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人一阔,脸就变;好日子过久了,容易忘了自己姓啥。大王庄这些所谓的“话事人”,还沉浸在过去靠撒泼打滚就能换真金白银的“风光”里,浑然不觉外面的天早就变了。他们不读书不看报,更不关心国家反腐倡廉、扫黑除恶的大势,活脱脱一群坐井观天、妄自尊大的“土皇帝”。李毅飞看着王永辉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做派,心里冷笑,同时也给自己提了个醒:主政一方,最忌资源过度倾斜一地,养出特权阶层!卫氏李把全县的油水都喂给了大王庄这二百来户,养出了一群贪得无厌的白眼狼。这些钱,要是用在红河镇的整体发展上,能让多少真正需要帮助的老百姓受益?当官,不为造福一方,只为巴结权贵,那还不如回家卖红薯!这教训,得刻在骨子里!“各位领导,这边请!”王永辉挺着肚子,像只骄傲的公鸡,领着众人走出奢华的村委大楼。他指着两旁鳞次栉比的三层小别墅,语气带着炫耀:“您看,这两边都是我们村统一规划建设的!我们可是专门去‘天下第一村’学习过的!这气派,这格局,也算是为咱们红河镇,乃至多水县,增光添彩了吧?哈哈!”这话一出,跟在后面的红河镇书记柳钢和镇长冯国伟,脸“唰”地一下白了!冷汗“噌”地就下来了!两人恨不得冲上去捂住王永辉那张破嘴!增光添彩?这他妈是给领导上眼药啊!果然,李毅飞和柏丁仪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扫了过来,那眼神,比刀子还利!看得柳钢和冯国伟腿肚子直哆嗦。走到村子中央,一个异常宽阔、铺着大理石地砖的广场出现在眼前。广场尽头,是一座飞檐斗拱、金碧辉煌、比村委大楼还要气派数倍的大型宗祠!王永辉更加得意了:“领导们请看!这是我们大王庄的祠堂和村民广场!逢年过节,全庄老少都在这儿祭祖、聚会!平时晚上,还有婆娘们来跳广场舞呢!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咱这算是丰富了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提升了‘精神财富’!”噗——李毅飞、柏丁仪、王卫东等人差点没当场笑喷!精神财富?你一个把撒泼当本事、把讹诈当营生的村子,谈精神财富?还“婆娘们跳广场舞”?这词儿从他嘴里冒出来,充满了滑稽的违和感,活像猪八戒戴眼镜——硬充文化人!一行人继续在村子里转悠。不得不承认,这路修得是真到位!宽阔平整的柏油路,直接通到每一户别墅门口!别说在2013年,就是放到十年后,全国很多地方也没达到这种“路路通到家门口”的水平。寻常农村,往往是村民集资、村里补贴,才能勉强修条仅容一车通过的狭窄水泥主路。而大王庄,简直是“超国民待遇”!看着这刺眼的“奢华新农村”,一众县领导眉头越皱越紧。李毅飞不动声色地给随行的县委宣传部干事小陈使了个眼色。小陈会意,立刻从包里掏出了专业相机,对着那些豪华别墅、气派宗祠、宽阔的柏油马路,“咔嚓咔嚓”就是一顿拍!“哎!哎!等等!”王永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张开双臂就去挡镜头,语气强硬:“李书记!这……这不能拍!这是我们村的**!不能随便拍!”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柳钢和冯国伟脸都吓绿了!王卫东眼神一厉,随时准备叫人。只有李毅飞,依旧是一副春风和煦的笑脸,仿佛王永辉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哎呀!永辉村长!”李毅飞上前一步,亲热地拍了拍王永辉僵硬的肩膀,语气带着嗔怪,“你看你!就知道藏着掖着!小家子气!格局要打开啊!”王永辉被拍得一愣:“啊?”李毅飞环视着这片“富贵乡”,声音提高了八度,充满了“激动”:“你们大王庄,现在可是咱们多水县当之无愧的‘小华西’!是咱们县的门面!是招商引资的桥头堡啊!这么漂亮的村容村貌,这么现代化的新农村典范,不拍下来宣传出去,咱们县拿什么去跟别的县竞争?拿什么去吸引大老板来投资?”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永辉,仿佛在描绘一个宏伟蓝图:“只有把咱们大王庄的‘实力’和‘风貌’拍下来,做成精美的宣传册,放到市里、省里的招商会上!让所有人都看看,咱们多水县有这样一个‘天下第一村’级别的标杆!那些大老板一看,嚯!这地方连村子都这么牛,投资环境肯定差不了!到时候,项目、资金,还不哗哗地来?”李毅飞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等投资来了,项目落地了,你们大王庄就是全县的大功臣!是引领发展的排头兵!到时候,县里能不表彰你王村长?能不给你记大功?以后有好的政策、好的项目,还能不想着你们大王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王永辉那容量有限的大脑,被李毅飞这番“宏伟蓝图”和“美好前景”冲击得晕头转向!招商引资?排头兵?记大功?表彰?这些词儿像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大饼,砸得他眼冒金星!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站在县里的领奖台上,胸前戴着大红花,台下掌声雷动……说不定,还能混个副镇长当当?越想越美,越想越激动!刚才那点“**”的顾虑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哎哟喂!李书记!您……您说得太对了!是我目光短浅!是我格局太小!”王永辉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宣传干事小陈连连挥手,恨不得亲自帮他按快门,“小同志!快!快拍!多拍点!各个角度都拍!一定要把我们大王庄拍得漂漂亮亮的!为了咱们多水县的发展,为了招商引资的大局,我们大王庄这点‘**’算个啥?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嘛!当然……”他搓着手,嘿嘿笑着看向李毅飞,“到时候宣传出去了,县里……是不是能给点小小的……奖励?鼓励鼓励?”“好说!好说!”李毅飞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贡献和大王庄的牺牲精神,原原本本向庄书记、韩县长汇报!该有的奖励,肯定少不了!”“哎!谢谢李书记!太感谢了!”王永辉像打了鸡血,瞬间化身最敬业的导游,带领小陈在村子里上蹿下跳,指点江山:“拍这里!这个角度好!……哎,把祠堂的飞檐拍进去!……对,这柏油路,多平!……等等!等等!给我也拍一张!我站这儿,以祠堂为背景!”他甚至摆出了一个自以为很有“领导范儿”的姿势,对着镜头咧嘴傻笑。柏丁仪和王卫东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嘴角疯狂抽搐。看着王永辉那副被卖了还乐呵呵帮人数钱的傻样,再看看李毅飞那“情真意切”的忽悠脸,两人心里只剩下一个大写的“服”字!论画饼,还得是李书记这种高学历的人啊!这水平,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一通猛拍之后,众人回到村委。李毅飞拉着意犹未尽的王永辉,语重心长地说:“永辉村长啊,还有个事。鉴于你们大王庄现在是咱们县的‘秘密武器’,这宣传材料没发布之前,千万不能泄露出去!不然就达不到‘一鸣惊人’的效果了!”王永辉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对对对!保密!必须保密!”“所以啊,”李毅飞顺势说道,眼神瞟向旁边的王卫东,“为了确保咱们的宣传计划万无一失,我让王卫东书记,专门调派一支精干的队伍过来,在你们村周围加强一下警戒。一方面呢,防止无关人员进来乱拍乱传;另一方面呢,也是保护咱们大王庄的‘核心机密’不被竞争对手窃取!你看怎么样?”王永辉现在对李毅飞的话简直奉若圭臬,觉得这位李书记处处都在为大王庄着想!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电影里特工保护重要目标的场景,顿时觉得倍儿有面子!还有警察专门保护?这排场!他忙不迭地点头:“好!太好了!李书记考虑得太周到了!王书记,麻烦您了!”他耳朵里塞着的微型耳麦中,也传来了祠堂那边“核心层”兴奋的低语:“……还有警察保护?牛逼啊!”“看来真的要当排头兵了!”“这下稳了!”王永辉热情地挽留李毅飞一行吃午饭,说要杀鸡宰羊好好招待。李毅飞一脸“痛心疾首”地婉拒:“永辉村长,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不行啊!时间紧迫!我得赶紧回去,把你反映的补贴款申请,第一时间向庄书记、韩县长汇报!早点走程序,乡亲们才能早点拿到钱,解决‘饿肚子’的燃眉之急啊!吃饭?以后有的是机会!”这番话,把王永辉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他紧紧握住李毅飞的手,声音都有些哽咽:“李书记……您……您真是……真是青天大老爷!为咱们老百姓操碎了心!好人啊!好官啊!”他身后跟着的几个村委成员,也纷纷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三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大王庄那气派的村口。后视镜里,王永辉等人还站在路边依依不舍地挥手。李毅飞的车内,一片诡异的寂静,柏丁仪,王卫东,李毅飞都坐在一辆车里,开车的是老常。“噗嗤……”柏丁仪终于忍不住,第一个笑出声来,笑得花枝乱颤,“李……李书记……您这‘青天大老爷’演得……也太像了!我看那王永辉,恨不得给您立长生牌位了!”王卫东也绷不住了,咧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语气带着狠劲儿和佩服:“高!实在是高!李书记,您这招‘画饼充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玩得是真溜!照片有了,‘保护’也名正言顺地安排进去了!这下,看这群龟孙子还怎么蹦跶!”李毅飞脸上的“温和”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照片,是证据。警力,是钉子。稳住他们,只是第一步。卫东书记,你的人,要把他们给盯死了!尤其是那几个老寿星和挑头的,一只脚都别想踏出大王庄!树军他们那边,也把旧账翻出来整理好了,现在就等大会结束了”说到这里车里的三个人都不再说话了,此时只剩发动机的声音在车里微微响起。 第 138 章 集体学习与自我沉思 距离那场充满黑色幽默的大王庄“富贵游”已经过去两天。李毅飞、柏丁仪和王卫东三人,一回到县委,就直奔县委书记庄稼官的办公室。他们将在大王庄的所见所闻——那奢华别墅群、金碧辉煌到近乎荒诞的祠堂、王永辉声泪俱下却漏洞百出的“哭穷”表演。以及李毅飞如何巧妙抛出“招商引资排头兵”的诱饵,一步步引导对方配合拍照、甚至主动提出需要“警力保护”的全过程,原原本本、绘声绘色地汇报了一遍。庄稼官听得脸色变幻不定。初时是难以掩饰的震惊——大王庄的豪奢程度远超他的想象;接着又被王永辉那拙劣的表演逗得几乎失笑,连忙用几声咳嗽掩饰过去;最后听到李毅飞那套虚实结合的“画饼”操作时,忍不住一拍大腿:“好!毅飞,你这脑子转得是真快!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兵不血刃就把局面稳住了!干得漂亮!”他赞赏地看了李毅飞一眼,随即转向王卫东,脸色瞬间严肃下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卫东,事情办得漂亮,但这根弦儿,必须给我绷到最紧!你的人马,钉死在大王庄!尤其是那几个家族的核心人物和那几个平时就上蹿下跳有违法行为的刺头!绝不能出半点纰漏!一只苍蝇都不能让他们飞出去!明白吗?”“书记放心!”王卫东腰杆挺得如同标枪,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我亲自坐镇!二十四小时轮班值守,所有进出村的路口、车站、码头,甚至田埂小路都布下明岗暗哨!他们敢有异动,我第一时间摁住!保证万无一失!”“嗯。”庄稼官点点头,对王卫东这股子狠劲和执行力,他还是放心的。这时,李毅飞又补充道:“庄书记,我还有个想法。为了把这出戏唱得更真,让大王庄那边彻底放下戒心,过两天,我建议以县委办或者政府办的名义,发个正式通知,点名让王永辉带着当初申请补贴的原始材料,来县里‘核对确认’一下。理由嘛,就说为了加快流程,确保资金拨付准确无误,体现特事特办。”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让他亲自跑一趟,既能显示我们‘高度重视’、‘效率优先’,又能让他亲眼看到我们在‘走程序’,回去也好跟庄里人吹嘘邀功,进一步麻痹他们。最重要的是,把他这个‘村长’调离村子核心,更方便我们的人暗中摸排,掌握更确凿的情况。”庄稼官眼睛一亮,仔细琢磨了一下李毅飞这个“调虎离山”加“心理安抚”的组合拳,立刻拍板:“好!这个主意好!戏要做足!就这么办!通知让国豪县长那边以政府办名义发,显得更正式,分量更足!”关于大王庄的紧急部署,至此暂时告一段落。随着王卫东布下的天罗地网和李毅飞这剂“稳心计”的生效,办公室里那种无形的压力似乎稍稍缓解了一些。下午,李毅飞独自坐在自己的纪委书记办公室里。窗外,多水县的天空难得的晴朗,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张大伟的案子,有马树军带着一科的精兵强将,像经验丰富的猎手一样在堆积如山的卷宗里细致搜寻、交叉印证,暂时不需要他时刻紧盯。李毅飞心中默念,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强烈的憧憬在胸腔里翻涌、激荡。前世,他只是一个遥远的旁观者,只能通过别人口述去学习那份先进的理念;今生,他身在其中,作为一名基层的纪检干部,他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感受到这么学习的来之不易。风起于青萍之末!他知道,一个崭新的学习发展即将开启!各项关乎民生、关系长远的规划的知识都将在这里学到。李毅飞从心底涌起由衷的敬佩与感激。未来,发展将步入快车道,信心将空前凝聚,一项项直抵人心、惠及百姓的举措将如春风化雨般落地生根。发展的道路或许并非坦途,或许仍有需要克服的困难,但那份让普通百姓感到安心踏实的安全感、那份发自内心的自豪感,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作为一个知晓未来大致走向的重生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前景的来之不易,也更加珍惜这个征程的起点。感慨过后,是更深沉的思考。下一步,我该怎么做?如何在这股不可阻挡的时代洪流中,找准自己的位置,贡献自己的力量?他反复咀嚼着当初令天明在办公室对他意味深长的叮嘱:“……好好干,准备着。”“准备着……”李毅飞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低沉而富有节奏的“笃笃”声。这三个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难道……领导已经……?甚至……?这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脑海,让他心头猛地一凛!一股夹杂着巨大压力与机遇感的复杂情绪瞬间席卷全身!怪不得!怪不得领导会特意点我的名!怪不得对我展现出的某些“超常”敏锐并未深究!原来……我可能已经被组织纳入更长远的考量之中?至少,是在某个关键的培养序列之上?这个猜测让他瞬间坐直了身体,仿佛有一股电流从脊椎窜过,血液似乎都加速奔流起来。机遇与挑战并存!巨大的舞台就在前方,但要想稳稳站上去,不被时代的浪潮拍倒,他就必须展现出无可替代的价值!他必须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一个能冲锋陷阵的纪检干将,更是一个能够深刻领会精神、主动思考谋划、立场坚定、忠诚可靠的“可用之才”!加深印象!必须在这个关键时刻,在领导心中留下更深刻、更积极的印象!一个清晰而强烈的念头迅速形成。他猛地想起当前形势下,对纪检监察干部提出的核心要求,其精神内核,不正与即将学习内容相符合吗?写!必须写一篇文章!主题就是:当前发展阶段纪检监察干部的使命与担当!李毅飞眼中精光闪烁。他要紧密结合自身在多水县纪委工作的实践,从党的根本宗旨和纪律要求、长远发展的战略全局、民心向背这个最大的政治出发,深刻阐述纪检监察工作的极端重要性和长期性、复杂性、艰巨性。重点要突出“必须自身硬”这一根本要求——纪检监察干部只有自身正、自身净、自身硬,练就金刚不坏之身,才有足够的底气和能力去监督别人、清除害群之马,维护党纪国法的尊严!这篇文章,绝非普通的汇报材料或学习心得,这是他李毅飞的思想汇报!是他向组织、向未来递交的一份思想答卷!说干就干!李毅飞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新建文档,标题郑重地输入:《论当前阶段纪检监察干部“必须自身硬”的极端重要性》。他调动起前世今生的所有知识储备、理解和办案经验:从党章党规和重要党内法规出发,深刻阐释党员的先进性和纯洁性要求是纪检监察工作的生命线。以法律为准绳结合相关法律法规,阐述贪污贿赂等职务犯罪对集体利益、社会公平的巨大危害,强调法治是纪检监察工作最有力的武器。服务发展大局论证风清气正的环境是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社会和谐稳定的基石,纪检监察工作就是优化发展环境。融入实战体会以正在查办的张大伟案等为切入点,剖析问题滋生的土壤和“灯下黑”带来的严重危害。升华核心要求着重强调纪检监察队伍自我革命、自我监督的极端重要性,提出对如何加强内部监督制约、勇于刀刃向内的具体思考和建议。他写得极其投入,完全沉浸其中。时而凝神静思,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时而文思泉涌,运指如飞,键盘敲击声清脆而密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饿了就啃两口面包,渴了喝口白水,困了就揉揉太阳穴继续。这一写,就是整整两天两夜。每一个观点都反复推敲,每一个论据都力求扎实,每一个用词都字斟句酌,务求做到观点鲜明、逻辑严密、论证有力、文风扎实,既有理论高度,又有实践深度。李毅飞终于敲下了最后一个句号。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和手腕。屏幕上这篇凝聚了他全部心力和思考的文章,仿佛有了沉甸甸的分量。他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检查了三遍,确认无误后,将文档郑重地保存好,并拖入一个设置了复杂密码、命名为“理论思考”的加密文件夹深处。那么,发给谁?目标明确而唯一——令天明!这位对他既有知遇之恩、又多次在关键时刻给予信任和支持的领导,是他目前能接触到的、最可靠也最有可能理解这篇文章价值并向上传递的人。至于会不会因此引起江省其他同志的注意?李毅飞嘴角露出一丝冷峻而坦然的弧度。他现在的身份是监察部下派挂职干部!向自己的直接上级、监察部的领导汇报工作思想、提交学习研究成果,完全符合组织程序!这是光明正大的履职行为!谁能挑出毛病?谁又敢无端置喙?对于江省高层的态度,李毅飞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观察。他不会把自己的发展寄托在这种不确定因素上。职场之上,关键时刻能为你说话、能为你担责的,才是真正值得依靠的“组织”。老丈人苏保国?远在东平省,鞭长莫及,而且自己和苏舒毕竟还未正式步入婚姻殿堂。算来算去,令天明这条线,是当下最稳妥、也最有力量的通途。当晚,多水县委大礼堂内,灯火通明,庄严肃穆。全县副科级以上干部悉数到场,人人身着白衬衫,坐姿端正,神情专注。这一刻,所有的个人得失都被暂时放下,一种属于集体的、崇高的使命感和对未来的热切期盼在空气中无声流淌、汇聚。李毅飞坐在前排靠边的位置,目光紧紧锁定着屏幕,全神贯注。前世,他或许懵懂,只觉得宏大却有些距离感;今生,他带着两世的阅历、对纪检工作的深刻体悟以及对未来大势的清晰认知,屏幕中传来的每一段学习内容、每一句阐述,都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直击心灵!他听到了对过去一段时间发展成就的客观总结,更听到了对当前存在问题和挑战的清醒认识与直面问题的勇气;他听到了对未来蓝图的科学擘画,更听到了深化改进、攻坚克难的坚定决心;他听到了一系列惠民利民、温暖人心的举措承诺,更听到了关于从严管理、深入推进纪检监察工作的明确方向!当屏幕中以无比坚定、清晰无误的语气强调“纪检监察工作任重道远”、“坚持无禁区、全覆盖、零容忍”、“强化不敢腐的震慑,扎牢不能腐的笼子,增强不想腐的自觉”时,李毅飞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随即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强烈的共鸣和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席卷全身!他的预感被精准地印证了!自己那篇文章的核心立意、所强调的“自身硬”和长期奋斗的思想,完全切中了时代的脉搏!他强迫自己保持表面的平静,但微微收紧的指关节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如同星火般的光亮,还是泄露了内心此刻的惊涛骇浪。坐在旁边的柏丁仪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细微的变化,投来一丝探寻的目光。李毅飞只是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无碍,目光迅速重新聚焦于屏幕,更加专注,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贪婪地汲取着每一份思想精髓,与自己之前的思考相互印证、碰撞、融合。这个过程持续了数个小时,礼堂内鸦雀无声,只有那沉稳、自信、充满力量的声音在回荡。李毅飞完全沉浸其中,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与今生深刻的理解相互交织、印证。关于大的发展方向、关于深入推进中的挑战与突破、关于乡村建设、关于依法治理……每一个关键词,都在他脑海中激荡起更深层次的思考,一条条脉络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直到学习结束,爆发出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李毅飞依旧沉浸在巨大的信息冲击和思想激荡之中,久久未能回神。发展的前景令人振奋,但前路依然任重道远,需要无数人,包括他李毅飞在内,以“自身硬”的担当,去为之不懈奋斗、披荆斩棘!散会后,县委要求后续相关内容由各部门自行组织学习。李毅飞打定主意,后面的内容一场不落!这不仅是一项严肃的工作任务,更是他洞察未来走向、校准自身航向的绝佳课堂!走出庄严肃穆的礼堂,外面已是阳光普照。李毅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春微凉却清新无比的空气,感觉胸中淤积的浊气尽散,充满了澎湃的力量和坚定的信念。他回头,凝望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县委大楼,眼神仿佛能穿透眼前的景象,看到更远的未来。 第 139 章 对大王庄的清算 时间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流逝。多水县仿佛进入了蛰伏期,但水面之下,暗流汹涌。自从王永辉被“隆重”请到县政府,美其名曰“核对补贴申请细节,加快流程”,大王庄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彻底松了下来。王永辉在电话里对村里人吹嘘:县领导如何重视,如何特事特办,他如何在“庄重”的办公室里与“大领导”谈笑风生……描绘得绘声绘色,好像他才是主导者。这让留守村里的王家老大、老六、老九、老十等人彻底放下了戒心,陷入一种盲目的乐观之中。祠堂里甚至飘出了酒肉香,提前庆祝“胜利”。他们浑然不知,就在他们推杯换盏、做着金山银山美梦的时候,王卫东撒出去的人马,像最精密的仪器高速运转。便衣民警走访红河镇及周边村庄,寻找当年曾在大王庄工地干过活、受过气的工人或是被他们强行低价收购土地、受过威胁的邻村百姓。这些沉默的受害者,在警察的鼓励和保护下,终于敢开口讲述大王庄核心团伙的恶行:强买强卖、恐吓威胁、克扣工钱……经侦高手悄然介入,顺着当年县财政拨付给大王庄的巨额资金流向这条藤,艰难地摸索着。银行流水、工程合同、建材采购单……一笔笔账目在专业目光下无所遁形。大量证据显示,卫氏李时期拨付的所谓“发展补贴”、“新村建设专项资金”,绝大部分并未用于全村福祉,而是被王永辉、王家老大等核心话事人以虚报项目、抬高造价、伪造单据等方式,层层盘剥,中饱私囊!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一片片光鲜亮丽的小别墅!调查证实,这些房子根本不是“政府福利分房”,而是王永辉等人利用政府提供的建设资金(大头)加上强行摊派给村民的“自筹款”(小头)建好后,再以远高于成本的价格,“卖”给村民!他们空手套白狼,不仅侵吞了建设款,还从村民身上又榨取了一笔!对于少数不愿或无力购买“别墅”的村民,轻则断水断电,重则恐吓威胁,甚至指使村中流氓进行人身骚扰,逼迫其就范或离村。那些被抬到省府门口的“老寿星”,成了他们手中最无耻的敛财工具。每一次“成功”上访索要来的资金,扣除一点给老人和家属的“辛苦费”和堵嘴费,大头再次落入王永辉等人的腰包。所谓的“为民请命”,不过是他们敲诈勒索政府、满足私欲的遮羞布!当王卫东将厚厚一摞、铁证如山的调查报告和部分关键证据复印件,“砰”的一声放在县委书记庄稼官的办公桌上时,这位素来沉稳的书记,气得脸色铁青,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混账!无法无天!敲骨吸髓!比旧社会的地主恶霸还不如!”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这是把党和政府的惠民政策,当成了他们予取予求的私人金库!把人民群众,当成了他们盘剥压榨的奴隶!其心可诛!其行当剐!”当天下午,紧急召开的县委常委碰头会,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当王卫东用冷硬的声音,一条条宣读大王庄核心团伙的罪行时,连平时与庄稼官不对付的县长韩国豪,脸上也布满了寒霜和杀意!“必须严惩!一个都不能放过!”韩国豪首先表态,声音斩钉截铁,“这种歪风邪气不刹住,我们多水县就永无宁日!党委政府的威信就荡然无存!”“同意!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端败坏!必须从严、从重、从快处理!”柏丁仪秀眉紧蹙,语气冰冷。“我附议!纪委将全力配合,深挖细查,确保除恶务尽!”李毅飞眼神锐利如刀。庄稼官环视一周,看到的是同仇敌忾的目光。他沉声道:“好!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就定下来:行动时间,放在京城事情圆满结束后的第三天开始行动。由王卫东同志全权指挥,公安、纪委联合行动!王永辉、王家老大、王老六、王老九、王老十等为首骨干,以及所有参与组织非法上访、敲诈勒索、暴力威胁的核心成员!务必做到:”他一字一顿:“精准抓捕!一网打尽!不留后患!”王卫东接过话头,声音沉稳有力,“毅飞书记负责在县城‘留住’王永辉,待行动开始,立即对其采取强制措施!大王庄内部,由我负责!利用他们贪财好利的本性,由红河镇政府出面,以‘协商巨额补贴资金具体使用方案’为名,诱骗王家老大等核心话事人离开老巢,齐聚红河镇政府!我们在镇政府设下口袋,来个瓮中捉鳖!同时,机动警力封锁大王庄所有出入口,防止有人闻风逃窜或煽动村民闹事!对几位老寿星,由女警和医护人员以‘健康检查’、‘领导关怀’名义,先行带离妥善安置,避免被利用。”计划周密,分工明确。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收紧,只待最后的雷霆一击。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大事件终于来到了最后时刻,多水县委会议室里,所有在家的县领导集体收看了直播。电视屏幕的光芒映照在一张张或激动,或沉思,或凝重的脸上。李毅飞看得尤为专注。领导的讲话,沉稳大气,思路清晰,传递着改革攻坚、从严治党的坚定信号。特别是再次强调“dt还需自身硬”、“lh和Cy一起打”时,李毅飞心中更是涌起强烈的共鸣和期待。他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契合着时代的脉搏。这让他更加坚定了彻底铲除大王庄这颗毒瘤的决心。精神逐级传达,省里开完市里开,市里开完县里开。当多水县的学习贯彻会议终于在3月底落下帷幕时,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文件的气息,更有一股山雨欲来的肃杀。收网时刻,到了!县城,财政局小会议室。王永辉被“请”到这里已经快两个小时了。财政局一位科长陪着,桌上摊着一堆表格和文件。科长态度客气,但问的问题极其繁琐细致,从当年申请补贴的项目名称、预算依据、村民签字表真伪、到资金预期用途的细枝末节……翻来覆去地问,要求提供各种佐证材料。王永辉一开始还端着“功臣”的架子,侃侃而谈。但渐渐地,他被这些枯燥又刁钻的问题弄得心烦意乱,口干舌燥。他带来的“材料”早就被翻烂了,对方还在不停地追问细节,甚至指出几处“模糊不清”、“疑似矛盾”的地方,要求他“再好好想想”、“回去找原始底档核对”。“王村长,别急,喝水喝水。”科长递过一杯水,笑容可掬,“领导们非常重视这笔钱,要求我们必须把每一分钱的来龙去脉都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确保万无一失才能签字放款。这也是对你负责,对大王庄负责嘛!你再仔细回忆回忆?”王永辉心里骂娘,但脸上还得挤出笑:“是是是,应该的,应该的……”他烦躁地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没了信号。他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感觉不对劲,但看着科长那“真诚”的笑脸,又觉得自己多心了。也许……财政局大楼信号不好?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不是财政局的,而是三个穿着黑色夹克、神情冷峻的男人。为首一人,王永辉认识——县纪委马树军!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王永辉同志,”马树军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根据相关规定,现依法通知你:经多水县委批准,多水县纪委决定对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调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组织调查。”轰!王永辉只觉得脑袋里像炸开了一个惊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中的一次性水杯“啪嗒”掉在地上,水渍蔓延。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嘴唇哆嗦着:“我……我……你们……搞错了……”马树军面无表情地一挥手,身后两名纪检干部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浑身筛糠的王永辉,半架着将他带离了会议室。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悄无声息。红河镇政府,二楼会议室。王家老大、王老六、王老九、王老十四人,正为即将到手的“巨款”如何分配吵得面红耳赤。“凭什么你老大就要多占一成?跑腿办事的是我们!”王老六拍着桌子。“就是!没我们抬着老太爷去堵门,哪来的钱?”王老九唾沫横飞。“都别吵!按老规矩……”王家老大试图维持秩序。“屁的老规矩!这次必须重新分!”王老十梗着脖子。镇长冯国伟坐在主位,冷眼看着这群贪婪之徒的丑陋表演,心里冷笑连连。他按照预案,拖延着时间:“各位,各位,稍安勿躁!具体分配方案,我们还要等县里的最终批示,也要尊重村民代表的意见嘛……来来,喝茶,喝茶。”他示意工作人员续水。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不是工作人员,而是一群身着警服、眼神锐利、荷枪实弹的警察!为首一人,正是政法委书记王卫东!他一身笔挺警服常服,肩章上的星徽在灯光下闪着冷光,眼神如鹰隼般扫过惊愕的四人。“都不许动!警察!”一声厉喝震得会议室嗡嗡作响。“你们干什么?!”王家老大第一个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吼道,“我们是来开会的!冯镇长,这是怎么回事?”王老六则下意识地想往桌子底下钻。王老九和王老十则是一脸懵,完全没反应过来。“王金贵(王家老大)、王德彪(王老六)、王福生(王老九)、王有财(王老十)!”王卫东根本不理会他们的叫嚣,声音冰冷地念出他们的全名,“现依法对你们执行逮捕!你们涉嫌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敲诈勒索罪,寻衅滋事罪,职务侵占罪!”他一挥手,“铐起来!”几名警察立刻扑了上去!“操!跟你们拼了!”王老六最是凶悍,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砸向最近的警察!王老十也嚎叫着扑上去撕打。会议室瞬间乱成一团!桌椅碰撞声、怒骂声、呵斥声、手铐的“咔嚓”声混作一团!刑警队长此时眼神一厉,亲自上前!他动作快如闪电,一个标准的擒拿格斗动作,瞬间将试图反抗的王老六胳膊反剪,膝盖重重顶在其后腰,将其死死按在会议桌上!王老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另一边,两名警察也迅速制服了王老十。王家老大和王老九看着王卫东那狠辣的身手和周围黑洞洞的枪口,吓得浑身瘫软,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铐上。整个过程不过一两分钟。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四人,此刻像霜打的茄子,被警察牢牢控制,面如死灰。冯国伟这才站起身,走到王卫东身边,看着狼狈不堪的几人,冷冷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几乎在同一时间,早已部署在大王庄外围的机动警力迅速行动,封锁了所有进出村庄的路口。一支精干的小分队在王卫东副手的带领下,直扑祠堂和几个核心成员的家,进行彻底搜查,固定证据,抓捕可能漏网的骨干。几位老寿星也被女警和医护人员以“突发健康关怀”为由,温和但不容置疑地请上了救护车,送往县医院“全面检查”。县委,李毅飞办公室。王卫东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带着行动成功的锐气:“毅飞书记,镇上的鳖已入瓮,庄里的网也收了!王永辉那边?”“已经拿下。”李毅飞言简意赅,“辛苦了,卫东书记。立刻组织精干力量突审!撬开他们的嘴!深挖保护伞和利益链!”“嗯!”王卫东应道,随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对了,毅飞书记,搜查祠堂和王家老大的密室时,有‘意外收获’!除了大量现金、金条,还发现了几本极其隐秘的账本!上面不仅记录了他们历年侵吞的款项和分赃明细数额惊人啊!”里面有几笔钱,时间点就在卫氏李调走前后!我怀疑……这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王卫东的声音压得更低。李毅飞沉默了数秒,对着话筒沉声道:“知道了。所有的证据,原件单独封存,备份加密!知情范围,暂时仅限于你、我和庄书记!审讯时,注意策略,暂时不要触碰这些敏感点。先把大王庄的案子办成铁案!至于其他的……等撬开他们的嘴,拿到更扎实的口供再说!”“是!”王卫东心领神会。挂了电话,李毅飞走到窗边。窗外,多水县的夜幕已然降临,华灯初上。一场针对基层毒瘤的雷霆行动,看似完美收官。但他知道,王卫东口中的“账本”和“巨额数字”,如同黑暗中悄然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 140 章 婚期将至返京 大王庄的火被暂时压下去后,多水县乃至安阴市、江省,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静得让人心里发毛。年前那份指向市纪委书记楚江河的关键证据,交上去后像石沉大海。楚江河的位置,纹丝不动。县里,书记庄稼官和县长韩国豪这对老冤家,短暂联手后,立刻回归本色——斗。李毅飞冷眼看着,只觉一阵阵疲惫从心底涌上来。不是身累,是那种使不上劲的“心累”。这两人斗得实在难看。庄稼官想动人事,韩国豪就在常委会上“充分讨论”拖黄;韩国豪想批钱搞项目,庄稼官总能从犄角旮旯挑出“骨头”卡住。“嘿,瞧见没?”食堂里,王卫东端着餐盘坐到李毅飞对面,朝书记、县长办公室方向努努嘴,一脸不屑,“又掐上了。当初大王庄喊‘集中力量办大事’喊得多响,现在?全喂狗了!就想着怎么让对方不痛快。”李毅飞没什么胃口。窗外春光正好,县委大院本该热火朝天,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懒洋洋又紧绷的怪味。庄稼官脸上总挂着算计,韩国豪走路带风,一副“老子跟你死磕”的架势。这种互相拆台下的虚假“安逸”,让他胸口发闷。“随他们去。”李毅飞捏捏眉心,声音低沉,“管好自己,别出乱子就行。”眼不见为净。纪委这边,张大伟的案子在马树军手里越挖越深,材料堆成了山,但市里没指令,只能按兵不动。李毅飞也懒得去楚江河那儿找别扭,一头扎进了故纸堆里。县委档案室、政府办积灰的文件柜成了他的战场。他翻着那些曾经雄心勃勃却大多夭折的规划:五年计划、十年蓝图、产业布局……农业调整、工业园区、旅游开发……他快速翻阅,在笔记本上勾画记录,眉头紧锁。如果是我…是缝补烂摊子,还是另起炉灶?短期政绩和长远发展怎么摆?多水的优势死穴?守旧还是拓新?交通、人才怎么破?钱从哪来?等拨款?还是自己想法子引资盘活?人怎么用?论资排辈?还是能者上?怎么调动下面?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比查案子更耗神。查案目标明确,发展却牵一发动全身,光想想盘根错节的利益和顽固观念,就让人无力。时间来到四月十日。李毅飞敲开庄稼官办公室。庄稼官正对电脑上韩国豪打回的报告生闷气,脸黑得像锅底。“庄书记,跟您报备,我这两天去趟京城。”李毅飞语气平静。庄稼官脸上阴云瞬间散开,挤出热情笑容:“哦?京城?好事!该出去透透气!县里现在没啥大事,张大伟的案子市里没动静就先放着。你尽管去,好好歇歇!”他巴不得这个背景硬、原则性强、让他和韩国豪都束手束脚的年轻常委暂时消失。“谢谢书记。”李毅飞点头,“另外,下个月我结婚,这次去京城,主要是…拍婚纱照。”说到这,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暖意。“哎呀!大喜事!恭喜恭喜啊毅飞!”庄稼官笑容真诚了,站起身隔着桌子用力握手,“人生大事!必须办漂亮!拍好看点!喜酒一定请我!”他心情大好。李毅飞结婚,心思自然从县里这摊浑水上移开,妙!从庄稼官那儿出来,又去县长韩国豪那儿打招呼。反应如出一辙——意外,放松,客套恭喜。李毅飞清楚,自己这个“不稳定因素”离开,让两位斗得正酣的主官都松了口气。这种被“默契欢送”,有点讽刺,但他懒得理会。简单收拾行李,给父母打了电话,李毅飞登上北上的列车。窗外景色变换,江南水乡的翠绿渐变成北方的开阔硬朗。远离多水县令人窒息的虚假“安逸”和无谓内耗,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县里的难题蓝图与苏舒的笑脸、即将的婚事在脑中交替。对事业的隐忧与对幸福的期待交织。半日奔波,列车驶入京城西站。刚出站,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带着香风扑过来。“李毅飞!”苏舒清脆的声音满是雀跃,故意板起小脸,“哼!坏人!快老实交代,这么久不见,想我没?”大眼睛忽闪忽闪,狡黠又期待。看着眼前灵动的未婚妻,一路疲惫和心头阴霾瞬间消散大半。李毅飞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蹭了蹭她光滑的脸颊,眼中宠溺,语气却一本正经:“能不想?天天想,吃饭想,睡觉也想,想我家可爱又磨人的小美女,想得心尖儿疼。”反差情话,效果拔群。“呸!油嘴滑舌!谁是你家的!”苏舒脸蛋飞红,嘴上傲娇,手却诚实挽紧他胳膊,“走啦,回家!晚饭准备好了!”“回家”二字,暖流般熨帖了李毅飞的心。两人说笑着,驱车回到什刹海那座古朴四合院。比起一月份孤身踏足的清冷,这次推开院门,感觉焕然一新。老石榴树嫩芽吐绿,花草精心打理过,生机勃勃。空气里萦绕苏舒特有的馨香。客厅窗明几净,沙发一丝不苟,茶几上水果水灵诱人。“看,我收拾的!有人气多了吧?”苏舒拉着他转圈,像等待夸奖的小女孩,眉眼得意。“嗯,特别好。”李毅飞由衷点头。一种名为“家”的温暖踏实悄然包裹。放下行李,看着暖黄灯光下的苏舒,不再是让人“恐惧”的小魔女,而是共度一生的爱人。安宁满足弥漫心间。他伸出手臂,自然地将她拥入怀中。苏舒象征性轻扭一下,随即温顺靠近他温暖胸膛,双手环住他的腰。两人静静相拥。窗外暮春风拂屋檐,室内静谧温馨。彼此心跳沉稳交织。所有官场算计、无谓争斗,被隔绝在外。我心安处,即是吾乡。怀中的苏舒,便是此刻最踏实的港湾。良久,苏舒抬头,脸颊红扑扑,大眼睛亮晶晶:“对了,毅飞,有正事。”她语气认真,“明天上午,去见爷爷。”李毅飞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苏老爷子!那位功勋卓著、跺跺脚京城颤三颤的开国元勋!婚期在即,这一关,终究要过。一股混合着忐忑与深深敬畏的情绪攥紧了他。他舔舔发干的嘴唇,声音带上不易察觉的紧张:“媳妇儿……”出口觉得不妥,赶紧改口,挤出笑容,“苏舒,那…明天见爷爷,带什么?老人家喜欢什么?古玩字画?茶叶?好酒?……”脑子飞快转,第一次觉得送礼如此头疼。“谁是你媳妇!注意称呼!”苏舒被他紧张样逗乐,娇嗔瞪眼,随即噗嗤笑出声,“瞧你这出息!爷爷才不稀罕那些!最烦送贵重礼,说是糖衣炮弹!你人去,陪他说话,让他看看你靠不靠谱,比什么都强!”“真…空手去?”李毅飞难以置信。“千真万确!”苏舒斩钉截铁,“爷爷原则性强,你提贵重东西,真可能吃闭门羹!他就喜欢实实在在的人。”话虽如此,李毅飞心里还是不踏实。第二天一早,他对着衣柜犯难。太正式?像汇报工作。太随意?怕不庄重。最终选了套剪裁得体的深灰休闲西装,内搭素色衬衫,稳重不拘谨。临出门,他犹豫片刻,还是转身搬出两个古朴土陶坛。不是市面高档货,是他亲手酿的地瓜烧原浆,又用高价收购的野生地道药材浸泡数年而成的养生酒。舒筋活血,温养脾胃,纯天然。更重要的是,从粮食到酿造到寻药浸泡,凝聚心意,胜在“实在”。“这是……”苏舒看着略显笨重的坛子,意外。“一点小心意,不值钱。”李毅飞解释,语气诚恳,“粮食我收的,酒自己酿的,药材托山里老药农弄的野生货。给爷爷尝尝,合口味冬天暖身最好。就是个念想,一点实在心意。”他强调“不值钱”、“自己弄的”、“心意”。苏舒看看朴拙土气的陶坛,又看看李毅飞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和用心,心头一暖,用力点头:“嗯!这个好!爷爷懂你心意。走!”车子驶向京西一处环境清幽、戒备森严的大院。越靠近,李毅飞心跳越清晰有力,如擂鼓。他深吸几口气,平复翻涌情绪。即将面对的,不仅是一位祖父,更是一位活着的传奇,一座象征历史的丰碑。他老人家审视的目光,会是什么样?车子停在一栋爬满青藤、外表质朴老旧的小楼前。苏舒挽着李毅飞下车。门口卫兵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如鹰,确认苏舒身份后,“啪”地敬礼,审视的目光在李毅飞身上短暂停留。推开厚重斑驳的实木门,一股混合淡淡书香和陈年木料的气息扑面。客厅布置异常简洁,甚至“老派”:几张磨亮的旧沙发,一张宽大厚重木茶几,墙上挂着气势雄浑的泼墨山水。最显眼处是一张褪色泛黄的老照片——几个穿洗白旧军装的年轻人,眼神如星辰般炯炯。空间无奢华,却透出洗尽铅华的深沉庄重与肃穆。一位穿半旧整洁灰色中山装、头发花白一丝不苟的老人,端坐主位沙发看报。听到动静,他缓缓放下报纸,抬起头。瞬间,李毅飞感觉自己被一道蕴含着洞察力的目光锁定了。老人面容刻着慈祥皱纹,但那双眼睛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仿佛能穿透时光尘埃,洞察人心最细微的褶皱。没有咄咄逼人,却有一种久居权力核心、历经惊涛骇浪后沉淀下的不怒自威,无声弥漫。“爷爷!我们来了!”苏舒欢叫一声,像归巢小鸟,轻盈蹦跳过去,亲昵挨着老人坐下。苏老爷子脸上露出温和笑意,轻拍苏舒手背,目光转向李毅飞,声音不高,带着老人沙哑,但字字清晰沉稳:“小舒回来啦。这位就是……毅飞吧?”目光平静落在李毅飞身上。“苏爷爷您好!”李毅飞立刻挺直腰板,如标枪,上前一步,恭敬微躬,“我是李毅飞。冒昧打扰您。说完,小心将两坛朴拙土陶酒轻放茶几一角,动作带着敬意,“听苏舒说您身体硬朗。这是我自己种地瓜酿的酒泡山里收的老药材,不值钱,乡下土方子,给您尝尝,冬天暖暖身子最好。一点实在心意,请您别嫌弃。”苏老爷子目光先在李毅飞脸上停留片刻。那目光带着实质重量,让李毅飞感觉脸上每一丝表情都无所遁形。随即,视线移向那两坛其貌不扬的酒,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兴味?他没立刻表态,只是微不可察点下头,抬手指指对面沙发,语气平和如家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坐吧,小李同志。东西,先放着。”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李毅飞,深邃眼底似有无尽问题,“来,陪老头子我……说说话。”李毅飞依言坐下,腰背笔直,双手规矩放膝盖上,掌心微汗。他知道,这场关乎他能否真正被苏家核心接纳、甚至影响未来的“面谈”,开始了。对面老者看似寻常,其存在分量足以让整个江省屏息。空气凝固,墙上老照片里年轻锐利的目光,仿佛穿越时空注视客厅。苏老爷子端起白瓷茶杯,轻呷一口,放下时杯底轻磕茶几,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抬眼,目光平和却深不见底,终于缓缓开口:“毅飞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听小舒说,你在下面县里……搞纪检工作?” 第 141 章 袒露志向 “毅飞啊,听小舒说,你在下面县里……搞纪检工作?”李毅飞心里咯噔一下。老爷子这开场,也太直接了!一点铺垫缓冲都没有,直奔核心。他预想过会聊工作,但没想到第一刀就精准切在纪委这块硬骨头上。还好,他不是毫无准备。“是的,苏爷爷。”李毅飞腰背挺得更直,声音清晰沉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又不失恭敬,“我是12年10月份下去挂职的,先在多水县的多港镇担任书记。今年1月份,组织安排我调任县纪委书记。”回答简洁干脆,不卑不亢。苏老爷子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李毅飞的履历,对他这个层面的人来说,本就不是秘密。苏保国虽然查不到某些更深的背景(比如那份先知先觉的“思想汇报”),但基本情况是掌握的。他今天想见的,不是档案里那个名字,而是活生生的人——这个在08年立下奇功后,又能屡屡踩准时代脉搏的年轻人。他更想看看,经历了权力的浸染和现实的打磨,那颗心是否依旧赤诚,那双眼睛是否还能看清方向。“嗯。”老爷子轻轻应了一声,带着点岁月沉淀的沙哑,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我啊,很久没下去走走了。这把老骨头,经不起长途折腾喽。”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李毅飞身上,那眼神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关切,“来,跟我这老头子说说,下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就拿你待过的那个镇子,说说看。让老头子也听听,咱们的老百姓,日子过得怎么样?”机会!李毅飞精神一振。老爷子想听的不是套话,是实情!他深吸一口气,眼前立刻浮现出多港镇的街巷、田野和一张张或麻木或期盼的脸。“苏爷爷,”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身临其境的凝重,“我在多港镇的时间不长,但感触很深。说句实在话,老百姓的日子,比十年前、二十年前,那肯定是好多了。吃饱穿暖基本不成问题,路也修了不少。”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但是,难!还是难!一个镇子,放眼望去,街上村里,十户里有七八户,剩下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青壮劳力呢?都出去打工了!背井离乡,就为了多挣几个钱,养家糊口。留下的老人,种点薄田,拉扯着孙子孙女,一年到头,手里能落下的活钱,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他顿了顿,仿佛看到那些留守老人佝偻的身影和孩子们懵懂的眼神,一股火气隐隐上涌:“这还不算最糟的!最让人憋屈的是,好不容易镇上、村里有点发展机遇,比如引进个小厂子,或者搞点特色种养项目,本以为是改善大家生活的好事。可偏偏就有那么些手上有权、心里没民的‘官老爷’,像闻到腥味的苍蝇,立马扑上来!要么想方设法塞自己的关系户,吃拿卡要;要么就想在项目里扒一层皮,雁过拔毛!好好的政策,落到下面,常常变了味!老百姓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机会,最后发现,好处没落到自己头上多少,倒肥了某些人的腰包!您说,这能不让人心寒吗?”李毅飞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愤怒和痛心,眼神锐利如刀:“所以,当我被任命为县纪委书记的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活儿,我干了!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磨快刀,找准目标——严查这些趴在老百姓身上吸血的蛀虫!一个也不能放过!”这句话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决心,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苏老爷子一直静静地听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古井,波澜不惊,却将李毅飞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话语中蕴含的每一分情绪都捕捉得清清楚楚。当李毅飞说到蛀虫、说到“一个也不能放过”时,老爷子那布满皱纹的眼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没有插话,只是目光更加专注地落在李毅飞身上。他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炽热的东西——不是口号喊得震天响的空洞,而是一种扎根于泥土、源于对不公愤懑的实实在在的拳拳爱国之心!那份愤怒是真的,那份痛心是真的,那份“磨刀霍霍向蛀虫”的决心更是真的!这绝不是装出来的。老爷子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像一块沉甸甸的试金石初步验出了真金。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墙上老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老爷子端起面前的白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放下杯子。那轻微的磕碰声仿佛一个信号。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未来的力量,问出了那个李毅飞等待已久也最关键的命题:“嗯。小李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那……你对以后,自己这条道,有什么想法或者说,规划?”来了!李毅飞的心猛地一跳,像被无形的手攥紧。这个问题,将决定他在老爷子心中的分量,甚至可能影响他未来道路的走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不能空谈理想,也不能过于功利。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认真,迎着老爷子审视的目光,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经过仔细斟酌:“老爷子,”他换了更亲近的称呼,语气坦诚,“从参加工作到现在,尤其是在基层这段经历,我翻阅过很多资料,也见识过不少城市的发展策略。说实话,很多政策、蓝图,立意是好的,方向也是对的,如果能真正落实下去,绝对能造福一方百姓。”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惋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气:“但很可惜,很多好政策,就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要么是执行走样了,层层加码或者层层截留;要么是遇到阻力就半途而废了;要么干脆就是被某些人当成了谋私的工具!结果呢?纸上谈兵,劳民伤财,老百姓没得到多少实惠,反而寒了心。”李毅飞挺直了脊梁,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声音也变得更加坚定有力:“所以,我常常想,与其在某个环节上修修补补,不如……主政一方!”这个词,他说得清晰而郑重。“我希望有机会,能在一个地方,真正地沉下去!把上面好的政策,结合当地的实际情况,因地制宜,实实在在地落地生根!把蓝图变成老百姓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让产业能发展起来,让年轻人愿意留下来,让老人孩子脸上有发自内心的笑!这才是真正的‘发展’!”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激情和一种务实的理想主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他想要耕耘的土地。但他话锋一转,立刻收敛了那份锋芒,语气变得谦逊而沉稳:“当然,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粗浅想法和愿望。最终,一切还得看组织的安排和需要。我向您保证,也向组织保证:无论组织把我放在哪个岗位上,我都会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绝不懈怠!干纪检,就铁面无私,除蛀虫;干发展,就扑下身子,谋实事!”这番回答,既有抱负,又有担当;既表达了强烈的个人意愿(主政一方),又严守了组织原则(服从安排);既展现了对现实弊病的深刻认识(政策落实难),又提出了务实的解决方向(因地制宜,落地生根)。热血,却不莽撞;有理想,但不迂腐。苏老爷子听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终于漾开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他缓缓放下茶杯,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平静。“呵呵……”老爷子发出一声短促带着点了然意味的笑声,那眼神仿佛看透了李毅飞心底的那点“小机灵”,却又透着几分赞许。这小子,是个明白人!有热血,有冲劲,但脑子清楚,知道分寸,懂进退。该坚持的原则寸步不让(如严查蛀虫),该表达的志向清晰明确(主政一方),但绝不说大话空话,更懂得把“组织”放在前面。这份沉稳和圆融,在年轻干部里,不多见。孺子可教!老爷子在心里,又给李毅飞加了一分。“嗯,想法……不错。”老爷子终于开口,评价简洁,但那份认可的分量却不轻。他没有对“主政一方”的志向做直接评价,但这句“不错”,已经是极大的肯定。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要看进李毅飞的灵魂深处:“不过啊,小李,”老爷子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语重心长,“路要一步一步走,担子也要一副一副加。你现在在纪委的岗位上,把蛀虫清干净,把风气扭过来,这就是为以后‘主政一方’打基础!地基不牢,地动山摇啊!组织上……会考验你的。”“组织上会考验你的”!这句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李毅飞心中激起层层涟漪。考验?什么样的考验?是眼前的纪委工作要做出更大成绩?还是……会有更重的担子即将落下?老爷子这话,是期许?是提醒?还是……某种暗示?空气仿佛再次凝固。墙上的老照片里,那些穿着旧军装、目光炯炯的年轻人,似乎也正注视着李毅飞,等待着他的回答。 第142 章 投稿 车子驶离那座沉淀着岁月分量的院落,汇入京城午后略显凝滞的车流。副驾上,李毅飞的目光虚浮在窗外流动的街景上,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苏老爷子那句轻描淡写却重逾千斤的话:“组织上会考验你的”。“做好自己的事,干好本职工作……”他手指无意识地在车窗下沿敲击,心中反复掂量着这句话的分量。我的本职,就是多水县的纪委书记——抓贪肃纪,整饬风气。”李毅飞审视着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县里现在…不敢说彻底清澈见底,但至少,没有哪个蠢货敢再明目张胆地跳出来当那只挨枪子的出头鸟了。”对于自己施以的铁腕,他是有底气的。然而,一丝清晰的懊恼随即涌上心头。“啧!”他没忍住,从齿缝间挤出短促的声音,眉头紧锁。电脑里那份耗费心血写就的《论新形势下“DT还需自身硬”》,原本计划通过令天明来发表。此刻回想,顿觉格局狭隘,过于谨慎!老爷子的话,如同一根精准的探针,“噗”地刺破了他自我设限的顾虑之膜。“我行事光明磊落,何惧之有?!”一股锐气自心底勃发,李毅飞的眼神变得坚定如磐石,“对自身工作的总结与思考,堂堂正正!何必藏头露尾、迂回曲折?当发则发,直抒胸臆!”他这声轻啧和眉宇间一闪而逝的烦躁,被旁边开车的苏舒敏锐捕捉。红灯亮起,她平稳刹停,侧过头,明亮的眼眸带着探询,嘴角微扬:“李大书记,琢磨什么呢?眉头拧得这么紧,还在消化我家老爷子的‘金玉良言’?”语气带着熟稔的关切。李毅飞瞬间回神,撞上未婚妻关切而明媚的目光,心头的郁结霎时消散,嘴角自然地勾起一抹淡笑:“没什么,工作上的事。老爷子很好,酒也喝了。”回答简洁,心思已定。中午那顿饭,氛围沉静而庄重。苏老爷子心情似乎不错,特意吩咐保姆开启李毅飞带来的那坛地瓜烧药酒。老爷子亲自执壶。清澈微黄、蕴着浓郁粮食焦香与药材沉郁气息的酒液,汩汩注入一个朴拙的粗瓷酒盅。他沉稳地端起,凑近鼻端,深深吸了一口气,布满岁月刻痕的脸上,掠过一丝深邃的、仿佛穿透时光的追忆之色。随后,极其郑重地抿了一小口。酒液滑入喉间,老爷子闭目片刻。再睁眼时,那双阅尽沧桑的眸子里,竟罕见地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润光泽。待他放下酒盅,长长地舒缓吁出一口气,声音低沉而饱含分量,仿佛带着旧日烽烟的余烬:“好!是这味道!纯粹,劲道,粮食的本真!当年在队伍上,团长珍藏的那点地瓜烧,视若珍宝,哪能轻易尝到这般地道的滋味……多少年没品过这口了,真叫人……念想啊!念想二字,裹挟着往昔的炮火与篝火气息,沉沉落在安静的饭厅。一旁的苏舒难掩惊讶。她深知爷爷的脾性,对包装华美、价值不菲的礼品向来不屑一顾。未曾想,李毅飞这两坛其貌不扬,甚至堪称简陋的自制药酒,不仅让爷爷破例收下,竟还勾起了如此深沉的情感共鸣!一股强烈的自豪感在她心中升腾。她下意识地看向李毅飞,眼神中传递着无声的赞许与“看,我眼光如何”的得意。李毅飞接收到这目光,心头微暖,面上却维持着对长辈应有的恭敬,只微微颔首,但嘴角的弧度却加深了些许。饭毕,苏老爷子面显倦容,挥挥手,带着长辈的慈和与一丝不容置喙:“好了,你们年轻人自去忙吧,别在我老头子这里耽搁了。该拍婚纱照就去拍,该办正事就去办。”苏舒含笑应下,与李毅飞一同起身告辞。李毅飞坐在副驾,望着窗外京城的繁华景象,再次看向身边专注驾驶身影沉静的苏舒,心头因多水县蝇营狗苟积压的浊气,仿佛被彻底涤净。一种久违的源于内心笃定的平静感笼罩了他。回到什刹海那座日渐充满生活气息的四合院,苏舒前脚刚进门,后脚便被母亲赵雅的电话急召回家——恪守旧规,婚前不同居。李毅飞只得无奈目送她匆匆离去。送走苏舒,李毅飞径直步入书房。关上门,隔绝外界纷扰。打开电脑,点开加密的“思考”文件夹,《论新形势下“DT还需自身硬”》的文档静静陈列。目光凝于标题,李毅飞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专注。老爷子的话语如警钟长鸣:做事须堂堂正正,思考当掷地有声!隐忍退避,绝非正道。“一篇是发……”他低声自语,手指在桌面轻叩,一个更宏大、更迫切的议题在脑中清晰浮现:“‘自身硬’是根基,但发展的道路上,横亘着更严峻的挑战。”一个极具前瞻性、直指时代发展核心矛盾的命题呼之欲出。李毅飞新建文档,双手置于键盘,略作凝思,一个精准有力的标题跃然屏幕:《发展的代价与守护的抉择——论经济增长与生态保护的平衡之道》。题目既定,思路如江河奔涌。前世那些惨痛景象——先污染后治理的沉重代价、被戕害的绿水青山、转型期的剧烈阵痛——如同烙印深深刻入脑海。而当下,正是经济高速发展、环境保护意识却严重滞后甚至被普遍轻视的关键节点!“旧法必须改变!”李毅飞眼中精光凝聚,十指翻飞,键盘敲击声密集而沉稳。他将自己在基层的深刻观察与忧思倾注笔端:部分地区为追求数字政绩,对高污染企业来者不拒,清澈河流沦为恶臭污水沟,沃土良田蒙受工业污染之害;某些项目仓促上马,造成触目惊心的生态破坏,后期治理成本如无底深渊,远超项目微薄收益;更有甚者,假借“发展”之名,行破坏环境、中饱私囊之实,地方生态与民生元气大伤。他沉浸其中,仿佛亲临那些被破坏的山川,直面那些愤怒而无助的民众。将基层发展的现实困境、地方经济的腾飞渴望、环境保护关乎千秋万代的深远意义,条分缕析,层层推进。摒弃空泛口号,以经过审慎模糊处理、内核真实的案例(隐去具体地名、人名),犀利剖析短视发展模式的毁灭性后果,论证走绿色、可持续道路的紧迫性与历史必然性。文章兼具来自一线的泥土气息与深谋远虑的战略视野,两者交融,论证有力,字字千钧。键盘敲击声在静谧书房中持续回响,从午后直至日影西斜,窗外光线由明转暗。一篇结构严谨、观点犀利、论据扎实、文风凝练的文章最终完成。李毅飞长舒一口气,肩头重负仿佛卸下。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与手腕,眼神更显清明。没有丝毫懈怠,立刻对两篇心血之作——《论新形势下“DT还需自身硬”》与《发展的代价与守护的抉择》——进行最后的字斟句酌。对可能引起歧义或过于尖锐的表述进行精妙打磨,确保核心观点锋芒毕露,同时逻辑严密,经得起最严苛的审视。心意已决,再无迟疑。登录邮箱,精准定位目标。凝聚纪检工作核心思考的《论新形势下“DT还需自身硬”》,投向党内权威理论刊物投稿通道。直指未来发展核心命题的《平衡之道》,投向具有全国影响力的中央级综合性日报观点栏目。鼠标轻点,“发送成功”的提示短暂闪烁。李毅飞靠向椅背,注视着屏幕暗下,仿佛两柄承载信念的利剑已然出鞘,刺破沉寂。它们将飞向何方,激起何种波澜,此刻已非他所虑。当为之事,他已为,光明磊落,坦荡无愧。余下,唯待时势评判。关机,推开厚重的书房门。暮春傍晚的风,携着院中草木新发的清新气息,温煦拂面。夕阳的余晖洒满小院,老石榴树的新叶在柔光中舒展,生机盎然。他行至院中石凳坐下,执起小炉上沸响的铜壶,为自己斟上一盏清茶。多水县的纷扰、文章投出后的未知、近在眼前的婚礼筹备,皆被暂时搁置。他静坐,凝望天际流金般变幻燃烧的晚霞,耳闻归巢雀鸟的啁啾,感受微风裹挟草木馨香拂过面颊。清雅的茶香袅袅,沁人心脾,带来一种深沉的宁静。这一刻,李毅飞的心境澄澈平和,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涤荡。所有的筹谋与压力,皆随那两封邮件远遁,唯余眼前方寸间的生机与安宁。他如一位复盘棋局的弈者,品茗静思,观云听风。院子里,那棵老石榴树在晚风中枝叶轻摇,新生的嫩叶在夕阳下泛着微光。它扎根于此,浑然不觉自己的存在,或许正与远方因那两篇文章而即将掀起的波澜,有着无形的牵连。 第 143 章 婚前琐事 李毅飞在京城扎扎实实待了一周。这七天里,最耗神也最“受罪”的活,就是拍婚纱照。李毅飞感觉自己像个被操控的木偶,穿着笔挺却勒人的西装,在摄影师“深情点”、“笑自然些”、“看新娘”的指令下,不断调整着僵硬的四肢和脸皮。棚内灯光烤着,外景顶着太阳,一天折腾下来,他感觉腮帮子都木了,笑容像刻在脸上,摘都摘不下来。再看苏舒,跟换了个人似的,穿着各式婚纱礼服,在镜头前巧笑嫣然,眼波流转,轻盈得像只花蝴蝶,那旺盛的精力让李毅飞心里直犯嘀咕: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虽说自己也不老,但这体力消耗,真比连轴转办案还累人。婚礼定在五月初。宾客名单,李毅飞翻来覆去掂量了好几遍,力求在情分和规矩间踩准那条线,虽然现在这个时间段那条线还没画出来,但还是要注意点。李毅飞亲自开车,把烫着金红“囍”字的大红请柬,郑重送到母校伊院长、陆教授、宗教授和夏教授四位恩师手上。这几位是真正的学问大家,更是他人生路上的指路人。京城的婚宴,说白了,就是为答谢这几位师长和女方的至亲,再加上二十来个师兄弟。人不多,图的就是个纯粹,情分到了就行。对于令天明、张爱国这些提携过他的领导,李毅飞也备了请柬,打算亲自送上门。他心里门清,以这几位的位置和日程,能来的希望渺茫。但他要的就是个态度,礼数到了,心意尽到,不指望,不失礼。老家那边,就请父母两边的直系近亲。别的亲戚都算了,也不指望来往了。好多李毅飞自己都不认识,所以就没让父母邀请。回到多水县,李毅飞第一个把请柬递到县委书记庄稼官桌上。庄稼官满脸堆笑,热情得能融化冰雪:“毅飞啊,恭喜恭喜!天大的喜事!放心,到时候我准到,这杯喜酒跑不了!”话漂亮,可李毅飞眼尖,捕捉到对方眼底那丝一闪而过的探究——显然,这位书记对“苏舒”这个“新娘”的底细,好奇得心痒痒。李毅飞只当没看见,回了个礼貌得体的微笑。接着,县长韩国豪,其他县委常委,一个不落,请柬挨个送到。一个班子里坐着,私下关系再微妙,面上必须一碗水端平,半点差池都不能有。这送帖的活儿,看似简单,实则的处处当心,好在李毅飞处理得圆融周到。市里孙国栋市长?省里冷明沐省长?李毅飞想都没想过递请柬。自己一个副处,给这种级别的省部级大佬发婚宴邀请?那不是尊重,是犯傻,是自找麻烦,是官场大忌!就算冷明沐是大学老书记,当初自己初来乍到时表现过热情,但此一时彼一时,位高权重的人心思难测。纪委内部,除了班子成员(班子整体受邀),手下那些干部,他一概没请。一来,不想让下属折腾(虽然老家多水也办);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严防有人借机塞“红包”,把他这个纪委书记架在火上烤!他李毅飞,不差这点“礼金”,更不想落人口实。送完最后一位常委的请柬,李毅飞靠在县委大楼走廊的墙上,望着楼下院子里车来车往,长长吐了口浊气,这感觉像刚打完一场硬仗。李毅飞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心里苦笑:结个婚,比查个大案还费脑子!人情这张网,真比蜘蛛网还黏糊。回到县纪委办公室,他把京城带回来的点心分给同事,简单应付了几句恭喜之后,李毅飞瞬间切换回纪委书记模式。那积压一周的工作,像座小山等着他了。他叫来张大伟案负责人马树军。“树军,坐。张大伟那边,撂了多少了?”李毅飞坐在办公桌后,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像探照灯似的直射过来。手指无意识地在光亮的桌面上轻敲,发出“笃、笃”的轻响,带着无形的压力。马树军立刻翻开手里那快被翻烂的卷宗,神情严肃,汇报的干脆利落:“李书记,证据实了,张大伟扛不住,全撂了。核心罪状三条:一,多次收受工程老板巨额贿赂;二,滥用审批权,给关系户违规批项目;三,纵容亲属在他地盘上搞关联经营捞好处。马树军顿了顿,声音压低,“另外,为了争取宽大,他开始吐了,咬出来几个涉案的下属和跟他绑一块儿的商人,初步摸到一张不小的利益网。”李毅飞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深得像古井。等马树军说完,李毅飞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在人心上:“好。树军,原则就一条:除恶务尽,连根拔起!李毅飞斩钉截铁的说道,“凡是这案子里沾边的,管他官大官小,情节轻重,一律按党纪国法严办!该立案的立案,深挖!该处分的处分,该移送司法的,马上整理材料送走!别跟我扯什么‘金额不大’、‘情节轻微’,心慈手软那一套,在我这儿行不通!”他语气陡然加重,目光死死钉住马树军:“就算是徐月,主动交代问题、还帮着挖出了很多违法分子,也没有豁免惩罚!不也是该记过记过,该警告警告,该降级降级!功是功,过是过,别想混为一谈!纪律的尺子,谁敢给我掰弯了试试?!就得让所有人看明白,敢伸手,就得有掉脑袋的觉悟!抓到一个,严惩一个!”马树军被李毅飞话语里那股子铁面无私、寸步不让的狠劲儿震得心头一凛,腰板挺得笔直,声音洪亮:“是!书记!您放心!专案组保证完成任务!挖地三尺,也把每个耗子洞掏干净!绝不放跑一个蛀虫!办成铁案!”李毅飞点点头,对马树军的反应还算满意。话头一转,眼神投向窗外,像要看穿几十里外的那个庄子:“大王庄呢?王卫东那边,怎么样?”马树军立刻接话:“王书记那边一直绷着弦呢。按您的法子,把王永辉那老狐狸诓到县里‘核材料’,调虎离山成了!咱们的人趁机摸进去,狠挖了一通。现在庄里那几个老棺材瓤子和上蹿下跳的刺头,全在公安局了。王书记安排人加班加点的审着了!”李毅飞眼神更沉:“越是这样,越可能审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我会和卫东书记联系的!大王庄说不定能给我们带来大的收获了。马树军应下,接着汇报关键信息:“对了,李书记,审讯王永辉有新突破。他交代,他们捞到的那些资金,有一部分…私下流向了‘卫氏李’的手里,还有当初的时大海。剩下的,才被他们几个瓜分了。”“‘卫氏李’?!”李毅飞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寒光乍现。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他交代具体了?数额?方式?经手人?”马树军被他陡然爆发的凌厉气势慑得一窒,后背有点发凉,连忙回答:“王永辉交代得比较含糊,只说有定期‘上供’,数额不小,是通过中间人秘密操作的,具体是谁,他咬死了说不清楚,可能真不知道,也可能不敢说。我们正在顺着这条线深挖,但阻力很大…牵扯的层面…”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水太深。这消息让马树军自己心里也直打鼓。想当年,自己也算是在卫氏李那个圈子的边缘混过。要不是跟着侯江、朱安波见风使舵反水快,这会儿清算的名单里,恐怕也得有自己一份。马树军偷偷擦了擦手心的汗。李毅飞靠在椅背上,眼神明灭不定。又是卫氏李!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还要深。省里到底在等什么?是顾忌太多,还是……?他挥挥手,让马树军继续深挖,务必找到突破口。处理完这些要紧事,窗外天色已经擦黑。李毅飞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多水县的天空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压着,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像极了眼下县里的局面——张大伟案扯出的藤蔓还在疯长,毒瘤未清;而县委大楼里,庄稼官和韩国豪的明争暗斗,更是没完没了地消耗着精力。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又涩又苦。京城那点短暂的轻松和温情,瞬间被现实冲得无影无踪。脚下这片土地,问题堆积如山,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那两篇投出去、寄予厚望的文章,如同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没见着。眼看五月婚期将近,人生大事当前,可李毅飞的心,却被多水县这团乱麻死死缠住,难以挣脱。 第 144 章 苏保国的到来 就在李毅飞被婚纱照折腾得笑容僵硬、为宾客名单绞尽脑汁的那几天里,他投向《党报》和《国家报》的两篇文章,正悄然掀起一场无声的风暴。稿件抵达编辑部,初审编辑拿起第一篇《论新形势下“****自身硬”的深化实践》,才读几页,眉头就拧成了疙瘩。内容扎实,观点犀利,字字句句直指纪检系统内部建设的关键与痛点,提出的标准和要求近乎严苛。他深吸一口气,又翻开第二篇《发展的代价与守护的抉择》,心更是一沉。这文章毫不避讳地剖析当前经济发展中尖锐的环保矛盾,挑战的是许多地方奉为圭臬的模式。这哪是普通稿件?分明是两颗威力巨大的“思想炸弹”,一旦引爆,舆论场必然天翻地覆。初审编辑手心冒汗,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提级报送。稿件在报社内部沿着森严的层级一路向上,每一级负责人拿到后,办公室的灯都亮到深夜。他们反复研读,掂量着每一个字的分量,计算着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赞同者,拍案叫绝,赞叹其勇气与洞察力,认为切中时弊;担忧者,则眉头紧锁,顾虑其锋芒太露,是否会触及某些不可言说的禁区,引发不可控的震动。讨论、争议、反复权衡……时间就在这审慎的评估流程中悄然流逝。稿件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沉入水底,表面波澜不惊,水下的暗流却汹涌澎湃。最终,两篇带着分量的稿件,摆在了报社最高层主编的红木办公桌上。主编戴上眼镜,逐字逐句,细细咀嚼。窗外城市的霓虹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文章的价值毋庸置疑,其前瞻性、批判性和思想深度都达到了罕见的高度。然而,那巨大的发表风险也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他心头。主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桌面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轻响。良久,主编停下手指的动作,长长吐出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拿起内部保密电话,声音低沉:“按最高保密等级,继续上报。这事,我们扛不住。”这已完全超出了报社层面可以独立拍板的范畴。稿件被装入特制的保密文件袋,以最机密的程序向上呈送。它去向何方?经过了哪些关卡?最终到达了哪个层级?无人知晓。报社高层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几天后,文件袋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到报社。主编屏住呼吸,亲自拆封。当稿件的首页被抽出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在原本空白的页眉处,赫然多了一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朱红色大字:“准!”笔锋遒劲,气势磅礴。除此之外,再无只言片语,没有任何批示,没有任何附加说明。这个简单的“准”字,像一道无声却不容置疑的命令,又像一块带着千钧之力的试金石,轰然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报社高层几人面面相觑,心跳如擂鼓在胸中翻涌,却又在瞬间明了一切。所有的顾虑、犹豫、权衡,在这个鲜红如血的大字面前,顷刻间烟消云散。主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震惊、释然和隐隐兴奋的光芒,声音斩钉截铁:“发!按原稿,一字不改!明天,头版头条!”既然上面用这种方式开了绿灯,报社再无半点犹豫。两颗“思想炸弹”的引信,在这一刻,被正式点燃,倒计时开始。时间悄然滑向四月底。当《党报》和《国家报》的印刷厂正彻夜轰鸣,为这两篇注定要掀起滔天巨浪的文章赶制铅版时,始作俑者李毅飞本人对此毫不知情。他正被人生大事裹挟着,忙得脚不沾地。他亲自开着车,早早守在安阴市机场出站口。当看到未婚妻苏舒挽着母亲赵雅的身影出现在人流中时,李毅飞脸上绽开发自内心的笑容,迎了上去。他接过行李,关切地问候:“阿姨,路上辛苦了。小舒,累不累?”赵雅看着眼前挺拔俊朗眼神清正的准女婿,心中百感交集。欣慰于女儿找到了良配,可浓浓的不舍也萦绕心头。她拉着苏舒的手,一路都在细细叮咛:“到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小飞工作忙,你要多体谅……”苏舒娇嗔地摇着母亲的手臂:“妈,知道啦!您都说一路了。”眼神却瞟向身边专注开车的李毅飞。李毅飞将母女俩安顿在安阴市最好的酒店——安阴国际大酒店顶层的套房。婚礼典礼将在市区的江畔花园酒店举行,李家父母也已提前过来布置新房。考虑到长途旅行,李毅飞下午特意没安排活动,让母女俩在酒店好好休息,恢复精神。傍晚时分,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A8L轿车,没有悬挂任何特殊牌照,悄无声息地驶入安阴市区,最终也停在了安阴国际大酒店的地下专属车位。车上坐着的,正是苏舒的父亲,执掌东省的一方大员——苏保国。为了参加女儿的婚礼,他特意协调压缩了行程,以极其低调的私人身份抵达,全程未惊动任何江省地方官员。以他的级别和位置,若按常规出行,必然是前呼后拥,警车开道,动静极大,这显然与纯粹的家庭喜事性质不符。李毅飞早已安排妥当,在酒店顶层预定了一个环境雅致、私密性极好的包间“听涛阁”,用于苏家核心亲友抵达后的小聚。苏舒的几个堂兄弟将在婚礼当天直接赶到典礼现场,其他叔伯长辈则计划参加后续在京城的答谢宴。像苏家这样的显赫门庭,内部关系虽非铁板一块,但深知在风云变幻的权力场中,家族的团结与声威是重要的无形力量。然而,苏保国再低调,其行踪在江省权力的最顶层,终究难以完全掩盖。尤其当他的目的地是安阴市时,这个名字瞬间就触动了江省某些最敏感的神经。江省一号谢长林,几乎是在苏保国踏入安阴地界的同时,就通过一条极为隐秘的渠道得知了消息。消息很简短,却字字千钧:“苏书记抵安阴,纯私人行程,目的:参加其女婚礼。”谢长林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对着落地窗外省城的璀璨灯火。他放下手中的加密通讯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苏保国来江省,而且是安阴,竟然未向省委办公厅报备?这让他心头掠过一丝疑虑和淡淡的不快。虽然明知是私人婚礼,但一位同级别、分量极重的封疆大吏入境,地方主官毫不知情,于情于理,都显得有些微妙,甚至……有点被轻视的感觉?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嗒、嗒”声,沉吟了足足有半分钟,才按下内线吩咐秘书:“查清楚,婚礼的具体安排。要快。”高效的秘书系统迅速运转起来。不到半小时,一份更详细的简报就放在了谢长林的案头。他拿起报告,目光快速扫过,当看到“李毅飞系苏保国之女苏舒未婚夫”这一行字时,他的手指在纸面上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李毅飞……竟然是苏保国的女婿?”他对李毅飞的印象,还停留在年初那场震动全省的“多水风暴”中——那个敢于碰硬、手段果决,但也锋芒毕露的年轻县纪委书记。一个副处级干部,虽然在那次事件中展现了不凡的能力和胆魄,但在他这个层级看来,分量还远远不够引起特别关注,充其量是一颗有点潜力的新星。但现在,这个认知被彻底颠覆了!李毅飞背后站着的,是与他谢长林平起平坐、甚至未来潜力可能更大的苏保国!更遑论苏家背后那位虽然退隐多年、但在核心圈层影响力依然深远的定海神针——苏老爷子!这层关系,瞬间将李毅飞这个“小人物”的分量,拔高到了一个需要他谢长林重新审视的高度。谢长林缓缓靠在高背椅上,陷入了沉思。他清楚自己的政治生涯已近顶峰,未来无非是平稳着陆或转任二线。而苏保国正值盛年,上升势头强劲,苏家更是枝繁叶茂,潜力无限。这个李毅飞……其背景之深厚,其未来可能达到的高度,需要重新评估了。一个原本只需在必要时略加关注的小角色,此刻在他心中的战略版图上,陡然变得重要起来。片刻后,谢长林坐直身体,眼中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与决断。他拿起桌上的电话,亲自拨通了一个极少动用的号码——那是苏保国私人行程携带的保密电话。电话接通前,他脸上已自然地调整出温和得体的笑容。几乎在同一时间,江省省政府大楼,省长冷明沐的办公室内。冷明沐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他刚刚放下另一部加密通讯器,里面传来的消息与谢长林收到的如出一辙,甚至更详尽。“李毅飞……苏保国的女婿?”冷明沐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复杂难明。他当初注意到李毅飞,一是因为其金光闪闪的燕京大学背景,这在他主抓经济的思路里是优质人才;二是因为李毅飞在多水县一系列事件中展现出的胆识、手腕和那份不惧压力的硬气,让他颇为欣赏。他主动向李毅飞释放善意,甚至在一些场合给予了隐晦的支持,除了爱才之心,也存了与燕京大学这个庞大精英群体建立更紧密联系的考量。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背后竟矗立着如此一棵参天大树!苏家,那可是真正的顶级政治世家,根深叶茂,底蕴惊人。他之前只把李毅飞看作一个有潜力、值得投资的“棋子”,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棋子?分明是棋盘上自带强大背景和未来能量的“棋手”!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和自嘲掠过冷明沐心头。他意识到,自己对李毅飞的判断,出现了重大偏差。这个年轻人的价值,远比他最初设想的要大得多,也复杂得多。这步棋,他需要重新审视,重新布局了。李毅飞的身份变化或许会微妙地牵动省内本已稳固的力量格局。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城市的脉搏在夜色中跳动。谢长林正对着电话,语气热络又不失尊重:“……保国书记,您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到了我的地头,怎么也得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啊……恭喜恭喜,令嫒大喜,佳婿难得啊!……”而省长办公室里,冷明沐依旧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窗棂,深邃的目光穿透城市的灯火,仿佛在重新勾勒着省内的政治地图,计算着每一股力量的此消彼长。李毅飞这个名字,在他心中的位置,正被快速而慎重地重新定位。此刻,安阴国际大酒店顶层的“听涛阁”包间里,暖黄的灯光营造出温馨的氛围。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夜景如同流动的星河。李毅飞正陪着苏保国、赵雅和苏舒用餐。桌上菜肴精致,气氛融洽。李毅飞恭敬地给苏保国斟上温好的黄酒:“叔叔,您尝尝这个,安阴本地特产,味道很醇厚。”苏保国面容威严,但在家人面前,线条柔和了许多,他点点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嗯,不错。”赵雅则不停地给苏舒夹菜,眼神里满是疼爱。苏舒娇笑着,也给李毅飞碗里夹了一块他爱吃的清蒸鱼。“小飞啊,”苏保国放下酒杯,目光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婚礼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有什么需要家里出面的,不要客气。”“都安排妥当了,叔叔您放心。”李毅飞态度恭谨又不失自信,“就是辛苦您和阿姨这么远赶过来。”“傻孩子,女儿一辈子的大事,再远也得来。”赵雅笑着接口。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聊着婚礼细节、家长里短。李毅飞脸上洋溢着准新郎的幸福笑容,浑然不知,他投出的那两篇凝聚了心血与思考的文章,此刻正变成铅字,即将在明天的舆论场掀起一场滔天巨浪;更不知道,他小心翼翼、力求低调处理的婚事,已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江省最高权力圈层中,激起了复杂的涟漪。一场围绕着他身份骤然转变而产生的无形暗流,已在权力场的深处悄然涌动、汇聚。 第 145 章 婚礼 安阴市豪华酒店的大厅里,红绸花球在顶灯下泛着光,空气里飘着饭菜香。李毅飞的婚礼办得简单。没有几十桌的排场,没有煽情的司仪,没有催人泪下的音乐,只有新人的大幅婚纱照静静立着,连双方父母登台的环节也省略了。大厅里只摆了六桌。主桌旁,李毅飞的新婚妻子苏舒穿着一身素缎旗袍,料子看着普通,剪裁却极为合身。她长得极漂亮,眉眼间带着点京城姑娘的贵气,即便在这略显嘈杂的环境里,也像颗温润的明珠,引得邻桌的老邻居们频频侧目,小声议论着。“这新娘子真俊,跟画里似的!”“听说是京城来的?家里是干啥的?”“怪了,没见着新娘爸妈啊?李家老两口也没露面呢?”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在县里领导那桌漾起了微澜。多水县县委书记庄稼官端着酒杯抿了口本地白酒,目光扫过大厅。除了熟脸的街坊和县里单位的同事,确实没见着生面孔,更不见女方长辈的身影。李毅飞的父母,同样不见踪影。庄稼官心里隐隐泛起一丝不对劲的感觉。李毅飞端着酒杯,带着苏舒过来敬酒,第一站就是庄继业这桌。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庄书记,韩县长,各位同仁,感谢大家来捧场,招待不周,请多担待。”酒杯轻轻碰了碰,浅尝辄止。桌上都是官场老人,没人起哄劝酒,客气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新人便转向了下一桌。新人刚走开,桌上的低语便活络起来。“书记,看出什么没?”县长韩国豪用筷子尖点了点空着的主位,声音压得很低,“毅飞同志的父母没见着,新娘子那边也没长辈,这不合常理吧?”庄稼官没立刻接话,视线投向大厅侧面那扇紧闭的红木包厢门。那门严丝合缝,把大厅的喧闹声完全隔绝在外。“新娘子娘家……一个长辈都不露面?”他皱着眉,若有所思,“这苏家,是不是……”“是不是摆谱?”韩国豪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酸意,“真要有大谱,能在这地方办?就六桌,连个像样司仪都没有。我看啊,怕不是有什么不方便?”后半句含在嘴里,眼神却忍不住再次瞟向那扇紧闭的门。李毅飞和苏舒在各桌间穿梭。高脚杯里的酒液晃动着微光,映着头顶的灯盏。每一张笑脸都说着相似的祝福,每一杯酒碰过来都带着客套的疏离。苏舒嘴角一直挂着浅笑,对人们的夸赞点头致谢,举止十分得体。但李毅飞能清晰感觉到,每当有人投来探究的目光,她挽着自己胳膊的手指便会悄然收紧。“累不累?”走到下一桌的空档,李毅飞低头轻声问。苏舒轻轻摇头,发髻上的珍珠簪子随之微颤。“不累,”她抬眼看他,眼底有暖意流淌,“就是大家太热情了。”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点担忧,“爸妈他们……”李毅飞用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放心,在包厢里呢,清静。”他递过一个安抚的眼神,“敬完这圈,我们就过去。”敬酒接近尾声,李毅飞环顾四周,低头对苏舒说:“外面差不多了,去看看爸妈。”苏舒眼睛一亮,用力点头。两人并肩走向角落那扇红木包厢门。李毅飞伸手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手,轻轻一旋。门开了。就在这时,庄稼官和韩国豪正巧从洗手间通道拐出来,往自己那桌走。韩国豪喝得有点多,脚步虚浮,庄稼官伸手扶了他一把。两人站的位置,恰好能斜着瞥见包厢内的一隅。门缝开启的瞬间,一股迥异的气息飘散出来,是淡淡的茶香,比大厅的空气沉静许多。包厢里的灯光柔和明亮,灯下坐着几个人影,气质沉稳,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屏息的威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庄稼官脸上原本对韩国豪的那点笑意瞬间僵住,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震惊后的空白。他扶着韩国豪胳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陷进对方肉里。韩国豪的反应更为直接。他原本被酒意熏得有些迷蒙的眼睛,在看到包厢里某个身影的刹那,猛地瞪得滚圆,瞳孔急剧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酒意全消,浑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抽气声。李毅飞并未留意门外的动静,侧身让苏舒先进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心思全在她身上。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将门外那两道惊骇的目光隔绝在外。“咔哒”一声轻响,门彻底关严。这声音如同重锤砸在庄稼官和韩国豪紧绷的神经上。两人同时猛地一颤,仿佛从梦魇中惊醒。韩国豪猛地甩开庄稼官的手,力道之大让庄稼官一个趔趄。无需对视,两人都像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疾步向远离包厢门的另一头走去,脚步快得带起风声。一直走到大厅另一头靠近安全出口的角落,确认周围无人注意,两人才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剧烈起伏,如同刚经历了一场狂奔。大厅的喧闹声在此处变得模糊,更衬得此处的寂静。韩国豪抬手抹了把脸,手心全是冰凉的冷汗。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一时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急促地喘息,额角的汗珠沿着鬓角滚落。庄稼官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额角布满冷汗。他靠在墙上闭了闭眼,几秒钟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异常:“老韩……你……看清了?”韩国豪拼命点头,幅度大得差点扭到脖子。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清……清清楚楚!那张脸……东省台……”他抬手虚虚地指向包厢方向,“是……省里……苏……”后面那个名字和职位,他终究没敢说出口,巨大的敬畏如同巨石压在心头。庄稼官用力点头,眼神里惊涛未平,但比韩国豪更快地理出了头绪:“苏舒……姓苏……苏保国……”他喃喃地拼凑着信息,“苏……苏书记的……女儿?”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耳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确认,以及一种被巨大机遇砸中的眩晕感。韩国豪倒吸一口冷气,眼睛再次瞪圆。是啊!苏舒!姓苏!苏保国!他刚才在包厢惊鸿一瞥的,不正是那位在东省主政的苏书记吗?这个认知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韩国豪猛地挺直了背,脸上的惊惧和震骇迅速褪去,被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取代,脸颊涨红,眼神灼亮。“老天爷……”他低吼一声,声音都变了调,一把抓住庄继业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庄继业皱眉,“老庄!毅飞书记!他……他这是……这是……”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层关系的分量,只能反复攥着庄继业的胳膊,“天大的……机缘啊!这简直是……”他猛地扭头看向那扇紧闭的包厢门,眼神充满了极度的向往和敬畏。庄稼官被攥得生疼,却顾不上。内心同样被“机遇”二字灼烧着,心脏狂跳不止。先前对婚宴简陋的疑惑、对长辈缺席的不解,此刻都变得微不足道。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占据了脑海:李毅飞这位多水县纪委书记,必须全力交好!这绝非寻常,这是足以改变命运的关键!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反手拍了拍韩国豪的手背,声音带着强自压抑的兴奋和不容置疑的决断:“稳住!老韩,千万稳住!这事儿……必须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往外透!明白吗?”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韩国豪。韩国豪连连点头,眼神亮得惊人,又夹杂着后怕,声音压得更低:“明白!明白!打死也不说!这事儿,咱们心里有数就行!以后……”他没说完,但贪婪望向那扇门的眼神,已道尽了他对未来的无限期盼。婚宴在晚上八点结束。酒店门口,几辆旅行社的大巴已经发动,引擎低鸣。李毅飞和苏舒站在微凉的夜风里,微笑着送乡亲们上车。他包下了这些车,方便乡亲们返回各乡镇。“二叔,路上慢点!”“三婶,到家报个平安!”“多谢大家今天能来!”寒暄声中透着浓浓的人情味。庄继业和韩国豪也随着人群走过来,脸上的笑容比之前热切了许多,眼角眉梢都透着一种刻意的亲近。“毅飞!恭喜恭喜!大喜的日子!”庄稼官抢上一步,双手紧紧握住李毅飞的手,用力摇晃着,热情得如同久别重逢的至交,“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喜酒喝得我由衷高兴啊!”嗓门洪亮,引得周围人侧目。韩国豪也凑到苏舒跟前,脸上堆满笑容,语气过分热络:“弟妹!今天辛苦你了!招待得太周到了!以后在多水县,有啥事需要帮忙,尽管找你韩哥,绝对没问题!”他拍着胸脯保证,声音在夜风中传开。李毅飞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意外,但神色依旧平静。他不着痕迹地抽回被攥得发紧的手,得体地笑着回应:“庄书记、韩县长太客气了,应该的。今天招待简慢,改天一定单独请二位小聚。”他看了眼庄继业,那笑容底下掩饰不住的急切,让李毅飞心底掠过一丝警觉,但脸上未露分毫。“好!好!改天一定聚!你们先忙,陪新娘子要紧,我们先走了!”庄继业打着哈哈,顺势拉住还想多攀谈几句的韩国豪,两人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专车。送走最后一波宾客,酒店门口顿时冷清下来,只剩下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李毅飞刚松了口气,那扇红木包厢门开了。苏保国、赵雅,还有几位气质干练的苏家堂兄弟走了出来。苏保国和赵雅转向李毅飞和苏舒。夜风吹拂,赵雅看着女儿,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快步上前,将苏舒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的囡囡……”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声深情的呼唤。苏舒忍了一整天的情绪,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再也无法抑制,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赵雅的衣襟。“妈……”她小声啜泣着,肩膀微微颤抖。苏保国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妻女,沉稳的脸上也写满了不舍。他上前,宽厚的手掌轻轻抚过苏舒的头顶,又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温和而低沉:“好了,都是大人了,大喜的日子,不兴掉眼泪。要开开心心的。”他转向李毅飞,目光沉稳地落在他脸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份沉甸甸的托付,“毅飞,苏舒……以后就托付给你了。好好照顾她。”李毅飞挺直脊背,迎着岳父的目光,眼神坚定而坦然:“爸,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她,不让她受委屈。”苏保国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时间不早,他揽过仍在抹泪的赵雅,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小雅,我们该走了。孩子们有自己的路要走。”苏家堂兄弟拉开一辆黑色商务车的车门。赵雅一步三回头,泪水涟涟,几乎是被苏保国半扶着上了车。车门关上,引擎启动,车队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驶离了酒店,只留下两道红色的尾灯,在街角拐弯处消失不见。苏舒站在原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夜风吹动她旗袍的下摆。脸上的泪痕在霓虹灯下微微闪着光。李毅飞心中怜惜,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他的体温,然后伸出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拥入怀。“爸妈走了,我们也回家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苏舒靠在他怀里,汲取着温暖和力量,轻轻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应了一声:“嗯。”李毅飞又走向一直安静等候在旁、脸上带着欣慰和一丝疲惫的父母:“爸,妈,外面凉,我们也回家吧。”回到安阴市中心那套宽敞的平层新家,按当地简化了的习俗,象征性地走了个“入洞房”的过场,喧嚣了一整天的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空气里还残留着红烛燃烧后的淡淡暖香,混合着新家具的清新木味。李毅飞走进卫生间,放好一盆温水,给苏舒挤好牙膏,牙刷朝上搁在漱口杯上,毛巾叠放得整整齐齐。他拉过苏舒的手,她的指尖依旧有些凉。他用自己温热的大手包裹住,轻轻搓揉着,想把暖意传递过去。“累坏了吧?先洗漱,泡泡脚解解乏。”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柔和。苏舒像只终于归巢的倦鸟,卸下了所有的强撑,任由他牵着引导。温热的水漫过脚踝,舒适的温度一点点驱散了寒意和积累的疲惫。李毅飞半蹲在她身边,拿过柔软的毛巾,细致地帮她擦干脚上的水珠,动作轻柔。苏舒看着他专注低头的侧影,心中那份离家的酸涩和对未来的茫然,渐渐被一种名为“家”的安稳感抚平,眼底再次泛起温润的水光。苏舒洗漱完毕,换上丝质睡衣躺进铺着大红喜被的柔软床铺里,李毅飞才快速打理好自己。他掀开带着阳光气息的新被子躺下,自然地伸出手臂,苏舒便依偎过来,将脸轻轻贴在他的颈窝。她的发丝带着干净的皂角清香,柔软地拂过他的下巴,带来微痒的触感。李毅飞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苏舒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子,嘴角弯起一个安心满足的弧度。灯熄灭了。浓浓的黑暗如同一个温暖的茧,将这个属于两人的小家与外面的世界温柔地隔开。枕边传来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在这份静谧中清晰可闻。一种亲密无间的安宁感在空气里缓缓流淌、交融。李毅飞拥着怀中温软的躯体,感受着她平稳的心跳,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完全松弛下来,深沉的疲惫和满足感如潮水般涌来,很快便沉入了安稳的梦乡。窗外,安阴市的万家灯火一盏盏熄灭,整座城市渐渐沉入酣眠。 第 146 章 文章登报各方反应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淌进来,落在东省一把手苏保国宽大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木纹被照得清晰温润。秘书脚步轻得像小猫,怀里抱着几份还带着印刷厂温度的报纸,油墨的微辛混着纸浆的清香在空气中浮动。他将报纸在桌角码得一丝不苟,指尖触及桌面时几乎无声,仿佛生怕惊扰了这晨光里的静谧,随后悄然退了出去,门轴滑过,只余下极细微的“嗒”一声。苏保国端起桌上的紫砂茶杯,温热的杯壁熨帖着掌心。他抿了口热茶,碧绿的茶汤里,叶片舒展沉浮。昨夜女儿婚礼刚散,他便星夜兼程赶回,车窗外的路灯连成模糊的光带向后飞逝,此刻眼皮尚有些发沉。纵是精力过人,眉宇间也难掩一丝倦怠的痕迹。他习惯性地翻开最上面那份《党报》,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如同晨鸟梳理羽毛。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版面,一篇标题为《论新形势下“自身要硬”的根基性作用》的文章,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攫住了他的视线。文章开头讲的是基层干部常遇到的一个具体困境——某乡镇干部因“自身不硬”在小事上失了分寸,最终引发连锁反应。这看似不起眼的引子,却被作者如同技艺精湛的工匠,一层层剥开表象,露出内里的肌理,迅速扩展到整个干部队伍作风建设的宏大命题,最终尖锐地指向了当前改革攻坚期那些盘根错节的深层次挑战与现实痛点。字字句句都敲在鼓点上,逻辑严密如榫卯相接,文风凝练如淬火精钢,没有一句虚浮的口号,透着一股洞察世事的清醒和脚踩泥土的实感。苏保国看得入了神,食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他在宦海沉浮数十年,眼光何其老辣?这篇文章绝非书斋里的空谈,其立意之深、论据之实、对病灶把握之准,分明是真正在基层摸爬滚打过、又具备相当政治敏锐性的实干者才能写就的。他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好奇与赞赏:这是哪位笔杆子?省政研室新来的才俊?还是哪个地市藏着的卧龙?正思忖间,目光扫到另一份《中央日报》的重要版面(第二版),一篇题为《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寻求平衡的破局之道》的文章,标题同样醒目,带着一种破局的锐气。这次,苏保国鬼使神差地没先看内容,目光直接扫向作者栏——李毅飞,单位:江省安阴市多水县纪委。捏着紫砂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紧,杯沿堪堪停在下巴前。同名同姓?他眉峰微蹙,觉得这巧合未免太过刻意。但“多水县纪委”这几个字,像一根细小的芒刺,轻轻扎了他一下——这不正是自己那个昨天刚把女儿娶走的混小子任职的地方吗?而且,职务是纪委书记!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悄然漫上心头。他立刻翻回《党报》头版,目光再次锁定那篇《论自身要硬》的作者署名——李毅飞,单位赫然还是江省安阴市多水县纪委!两份重量级报纸的头版(《党报》)和第二版(《中央日报》)!同一天!同一个作者——自己那个新鲜出炉的女婿,多水县的纪委书记,李毅飞!饶是苏保国久居高位,见惯风云,此刻心头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波澜骤起。他缓缓将茶杯放回桌面,发出“咚”的一声轻响,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而专注。两篇如此高质量、切中时弊、直指核心的文章,同时出现在最权威的报纸上,这绝非寻常笔墨!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是这小子才华横溢的偶然迸发?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信号?他忽然觉得,对这个刚“验收”过、印象还算沉稳的女婿或许得重新掂量掂量了。几乎在同一时刻,江省省委大楼顶层,省一号谢长林的办公室也笼罩在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里。秘书将报纸轻放于宽大案头,特意用指尖点了点《党报》头版和《中央日报》第二版的两篇文章。谢长林起初只是随意浏览,但当他的目光扫过作者署名和单位——“李毅飞,江省安阴市多水县纪委”——时,那双沉稳如古井的眼眸骤然掠过一丝精光,眉头倏地挑起。“安阴市?多水县纪委?李毅飞?”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惊讶,随即拿起内线电话,言简意赅:“明沐同志,看到今天的《党报》和《中央日报》了吗?《党报》头版和《中央日报》第二版署名李毅飞的文章……嗯,对,就是安阴市多水县纪委那个李毅飞。有空的话,过来聊聊?”省长冷明沐放下电话时,脸上还残留着刚读完那篇环境与经济文章的思索神情。他正为作者鞭辟入里的分析和极具前瞻性的破局思路暗暗点头,万万没料到这如椽大笔竟出自本省一个小县的纪委书记之手!他放下报纸,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笑意,起身的动作比平日快了几分。心中暗道:好小子,不声不响搞出这么大动静?纪委书记写宏观政论和经济环境文章,还都上了顶级报刊?这文章的分量,怕是要让整个江省的池塘都晃上三晃了!而在安阴市市委大楼,市长孙国栋的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黄世杰手里拿着两份报纸,其脸上的表情像是同时中了彩票和踩了狗屎,复杂得难以形容。“老孙!老孙!快看!快看这个!”他声音洪亮,带着点喘,“咱们安阴!多水县纪委的李毅飞!《党报》头版!《中央日报》第二版!两篇!全是他的!”市长孙国栋正批阅文件,闻言抬头,一脸“你大清早发什么癔症”的表情。待看清黄世杰塞过来的报纸和那醒目的署名及单位“多水县纪委”,他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仿佛要确认自己没眼花。“李…李毅飞?多水县纪委那个纪委书记?”他一把抢过报纸,手指点着作者栏和单位,反复确认,“我的老天爷……这……这小子是往天上放了颗大卫星啊!平时闷葫芦一个,这婚假休得惊天动地!纪委书记写这个?”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喜,但紧随其后的,是沉甸甸的压力——这文章一登,安阴市想猫在角落里都难了!省里,甚至更高层的聚光灯,恐怕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一个县纪委书记写出这种分量的文章,本身就透着不寻常!京城,某部委大楼,一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令天明习惯性地在晨光中翻阅核心报刊。当《党报》头版和《中央日报》第二版上那两篇署名“李毅飞”,单位注明“江省安阴市多水县纪委”的文章映入眼帘时,他扶了扶金丝眼镜,脸上惯有的平静被一丝讶然打破。他凑近了些,逐字逐句地读下去。随着深入,眉头渐渐舒展,眼中的讶异慢慢沉淀为深沉的欣赏,最终化作嘴角一抹欣慰的弧度。“这小子……”他放下报纸,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一点,自言自语般低语,声音里带着长辈般的暖意,“当初就觉得是块璞玉,放下去摔打摔打准没错。基层这锅热油,看来是把他淬炼出来了……这两篇文章的深度和格局,部委里那些笔杆子看了也得脸红。纪委书记能有这视野和笔力,难得。”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红笔,在李毅飞的名字旁,郑重地画了一个饱满的圆圈,仿佛某种无声的嘉奖。这年轻人,未来可期。而此刻,搅动起这一池春水的“始作俑者”李毅飞,正和他新婚燕尔的妻子苏舒,在安阴市那个温馨的小窝里,享受着风暴中心难得的宁静。餐桌上,简单的豆浆油条和小笼包冒着袅袅热气。苏舒穿着柔软的米色家居服,素面朝天,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颈侧,清新得像带着露珠的栀子花。她小口啜着豆浆,眉眼弯弯,含笑看着对面正专注地给她剥鸡蛋的丈夫。阳光透过窗棂,在桌面铺开一片暖融融的金色,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甜丝丝的暖意。“昨晚…睡得好吗?”李毅飞将剥得光滑白净的鸡蛋放进苏舒面前的碟子里,声音温和。“嗯,”苏舒用力点头,脸颊飞起淡淡的红晕,带着新嫁娘的娇羞,“特别好,就是…感觉像踩在云朵上,轻飘飘的。”李毅飞刚想调侃两句,桌角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跳跃着三个大字:庄稼官。李毅飞动作一顿。多水县的县委书记?这么早?县里出事了?一丝疑惑掠过心头,他朝苏舒抱歉地笑笑,按下了接听键。“庄书记,早上好。”他声音平稳,带着下属应有的恭敬。电话那头传来庄稼官洪亮的声音,还夹杂着其他人的议论声,乱糟糟的像开了锅:“毅飞!好小子!你可真行啊!给咱多水县长了大脸了!”庄稼官的声音穿透力十足,“《党报》头版!《中央日报》第二版!两篇!全是你的大作!县委大院这会儿都在讨论这事了,常委们都在我这儿,哈哈哈,咱多水县要出名了!你这纪委书记的婚假休的,直接放了个大雷啊!等你回来,必须开个会,好好讲讲你这大笔杆子是咋练成的!给同志们开开眼!”李毅飞握着手机,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两篇文章……发表了?还是《党报》头版和《中央日报》第二版?!一股迟来的惊喜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从心底喷涌而出,直冲四肢百骸,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微微发麻。这两篇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结合了前世所见所闻与今生实践的文章,投稿后杳无音讯,还以为就此石沉大海。万没想到,竟在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早晨,以如此震撼的方式,登上了最高级别的殿堂!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餐桌对面的苏舒。苏舒显然也听到了电话里庄稼官那激动得快破音的大嗓门,此刻正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满是惊讶和询问。李毅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对着电话沉稳回应,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淡然:“庄书记,您过誉了。文章能发表,是报社编辑抬爱,更是组织多年培养的结果。具体情况,我…也是刚知道。等我休完假回去,一定当面向您汇报。”他刻意加重了“汇报”两字。挂了电话,李毅飞起身走向书房,脚步竟有些虚浮。苏舒也好奇地跟了过来,像个小尾巴。打开电脑,登录新闻网。《党报》电子版首页最醒目的位置,那篇《论新形势下“自身要硬”的根基性作用》赫然在目!再打开《中央日报》电子版,同样在显要位置(第二版)找到了《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寻求平衡的破局之道》。白纸黑字,作者栏清晰无比——李毅飞,单位:江省安阴市多水县纪委!看着屏幕上熟悉的标题和文字,一种沉甸甸的成就感和莫名压力在胸中激荡。他知道,这两篇文章的发表,绝不仅仅是文字见报那么简单。它们如同两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此刻激起的千层浪,才刚刚开始向岸边扩散。从京畿要地到省府中枢,再到安阴、多水,无数道或欣赏、或审视、或探究的目光,此刻或许正齐刷刷地聚焦在“多水县纪委书记李毅飞”这个名字上。苏舒轻轻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上,声音软糯,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喂,李书记大笔杆子,以后写稿子,是不是得给你泡双倍的浓茶了?”李毅飞反手握住腰间那双温软的小手,感受着那份熨帖的温暖和全然的信赖,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屏幕上自己的名字和“纪委书记”的职务上,深邃的眼眸中,光芒明灭不定。 第 147 章 准备离开多水县 安阴市那套温馨的小屋,只短暂地容纳了李毅飞和苏舒两天的甜蜜。随后,李毅飞和苏舒便带着父母和妹妹,风风火火地踏上了北上的列车,直奔京城而去。京城苏家,又是一场盛大而庄重的婚礼。与安阴的简约截然不同,这里红毯铺地,宾客如云,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香水和鲜花的馥郁气息。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夺目,映照着满座气度不凡的宾客。李毅飞穿着剪裁完美的礼服,苏舒则是一身价值不菲的定制婚纱,美得令人屏息。两人在司仪引导下,交换戒指,完成仪式。整个过程,李毅飞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审视的、带着善意的或许也有几分探究的。这些目光的主人,无一不是跺跺脚某个领域都要震三震的大人物。“看,那就是苏家的新女婿,李毅飞。”“听说是地方上的干部?苏家眼光倒是不拘一格。”“嘿,别小看,最近《党报》和《中央日报》上那两篇硬通货,就是他写的!”“哦?那两篇?有点意思……”低语声如同背景音,在悠扬的乐曲间隙隐约可闻。李毅飞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内心却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流。他知道,经此一役,“李毅飞”这个名字,算是在京城这个深不可测的池子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已然荡开。苏家女婿的身份,加上那两篇分量十足的文章,让他在一众大佬面前,彻底出了名,也引起了一些关注。婚礼的喧嚣终于落下帷幕,李毅飞只觉得比在基层连轴转一个月还累。他陪着父母,告别了京城的繁华与苏家的殷切,踏上了返回多水县的行程。苏舒则留在了京城,她想多陪陪家人。临行前,她拉着李毅飞的手,轻声说:“你安心工作,我很快就回来。”回到多水县,熟悉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李毅飞深吸一口气,竟有种莫名的踏实感。上班第一天,他整理好仪容,径直走向县委书记庄稼官的办公室。“庄书记,我来报到。”李毅飞声音清朗。庄稼官正对着窗外的绿植出神,闻声立刻转过身,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哎呀!毅飞回来了,咋样,玩的开心吗?”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亲自给李毅飞倒了杯水,“快坐快坐!”“托您的福,挺好的。”李毅飞接过水杯,道谢坐下。“那就好,那就好!”庄稼官搓着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座移动的宝藏,“那个……毅飞啊,你看你啥时候方便?给咱们县委班子的同志们,讲讲你那两篇文章呗?大家伙儿可都盼着呢!你可是给咱们多水县,不,给咱们安阴市都挣了大脸面了!”庄稼官现在对这位纪委书记,那是打心眼里重视。才华横溢,背景深厚,这样的人物在自己手下,简直就是天降福星。热情?必须热情!李毅飞理解地点点头,庄稼官的心思他门清:“好的,庄书记。我回去梳理一下思路,整理点材料,准备好了就向您汇报,安排时间。”“好好好!不急不急,你刚回来,先安顿好!”庄稼官连连点头,笑容满面。回到县纪委自己的办公室,李毅飞将特意将从京城带回来的精致喜糖,一一分发给同事们。办公室顿时热闹起来,道贺声此起彼伏。“李书记,恭喜恭喜啊!”“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谢谢李书记的喜糖!沾沾喜气!”李毅飞含笑回应,气氛融洽。秘书陈玉秀捧着一摞文件走进来:“李书记,您回来了。这是您休假期间的工作简报和重要文件汇总,我都整理好了。这段时间县里风平浪静,各项工作都在按计划推进,没啥特别需要您紧急处理的。”“辛苦了,玉秀。”李毅飞接过文件,大致翻阅了一下,确实如陈玉秀所说,波澜不惊。李毅飞坐下,准备静下心来,思考多水县纪委下一步的工作重点,特别是如何结合那两篇文章的精神,在基层反腐倡廉和作风建设上做出新亮点。就在李毅飞埋头于多水县的日常事务时,一场相隔千里的重要人事变动,悄然发生。一份来自更高层的干部任免公告,在特定的圈层内迅速传播开来:“伊卫国同志,男,50岁,燕京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院长(副部级),调任中原省委委员、常委,提名常务副省长人选。公示期:5个工作日。”李毅飞得知这个消息,并非来自官方渠道,而是沉寂许久的“燕大经济系精英群”突然炸了锅。【大师兄】:“重磅!伊院长履新中原省常务副省长了!公告刚出!”【二师姐】:“哇!恭喜院长!实至名归!”【三师弟】:“院长终于出山了!中原省有福了!”【四师弟】:“@李毅飞,小师弟,院长之前跟你提过这事儿吧?你消息灵通!”手机嗡嗡震动不停,李毅飞点开群聊,看着满屏的祝贺和@自己的消息,微微一怔。最近婚礼连轴转,加上刚回岗位,他竟然把老师之前私下透露过的调任意向给忘在了脑后!五月份的通知才出来……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沉吟片刻,最终没有立刻发消息祝贺。现在这个敏感时期,老师那边更需要低调,贸然的祝贺信息反而不妥。他放下手机,心中默默为老师送上祝福,同时也意识到,老师这一步迈出,未来自己的道路,或许也会多一份无形的牵绊与助力。几乎与此同时,江省省委小会议室内,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省长冷明沐将一份最新的全省经济运行分析报告推到省委书记谢长林面前,眉头紧锁:“书记,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峻。上季度,铜山市GDP同比下降3.1%,阳兴县下降2.8%,还有青河、平泽等几个县区,下滑幅度都超过1.5%!这已经不是个别现象了,是区域性、趋势性的问题!”谢长林拿起报告,快速扫过那些刺眼的红色负号,脸色也沉了下来。作为一省主官,经济指标就是政绩单上最显眼的分数。他沉声问:“原因分析呢?下面怎么说?”冷明沐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原因很集中,也很棘手。铜山市阳兴这些地方,过去都是靠钢铁、化工、建材这些传统重工业支撑起来的。现在环保风暴越刮越猛,上面督察组一轮接着一轮,标准卡得死死的。大批高耗能、高污染的企业要么被关停,要么自己顶不住压力搬走了。留下的,要么在艰难转型,要么就是半死不活。”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火气,“我找过铜山市阳兴的书记、市长,你猜他们怎么说?一个个愁眉苦脸,跟我大倒苦水,说什么‘环保是高压线,碰不得’、‘企业跑了我们也拦不住’、‘转型需要时间,可老百姓等不起啊’……难办?难办就不办了?!”谢长林将报告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江省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铜山市阳兴等几个被标注出来的区域。冷明沐的汇报,让他感同身受的压力倍增。环保是国策,必须坚定不移地执行,但经济下滑、民生凋敝,同样是他这个一把手无法回避的责任。两者如何平衡?如何破局?“他们说的,是事实的一部分,”谢长林声音低沉,带着思考,“环保要求只会越来越严,这是大势所趋。靠牺牲环境换发展的老路,确实走不通了。但是!”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冷明沐,“难办就不想办法了?坐等企业跑光?坐看经济滑坡?这不是理由!这是懒政!是不作为!”冷明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书记说的是。关键问题是,怎么破这个局?怎么在守住环保底线的前提下,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这需要魄力,更需要懂行的人。”谢长林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那几个刺眼的红点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会议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空调送风的微弱声响。“明沐同志,”谢长林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铜山市阳兴的主要领导,看来思路和能力都跟不上形势了。换人吧。”冷明沐精神一振:“书记和我想一块去了!不换思想就换人!只是……换谁去?谁能担得起这副重担?既要懂经济,能开拓新路,又要懂政策,能守住底线。这样的人选,不好找啊。”谢长林微微颔首,这确实是个难题。他按下内线电话:“请薛高宇部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很快,省委组织部部长薛高宇敲门进来:“书记,省长。”谢长林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高宇部长,铜山市和阳兴县的情况你也清楚。我和明沐省长商量,认为需要调整主要负责同志。组织部这边,有没有合适的、能力突出的正处级干部推荐?特别是要有开拓精神,懂经济,也要有政治敏锐性,能处理好发展和环保关系的。”薛高宇显然早有准备,略一思索便回答:“书记,省长,合适的人选,组织部备选库里是有几位。比如财政厅的刘副厅长,发改委的张副主任,都是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正处级干部,在省直机关工作多年,能力是公认的。”冷明沐追问道:“有基层主政经验吗?特别是处理过类似复杂局面的?”薛高宇摇了摇头,坦诚道:“这……刘副厅长和张副主任,主要经历都在省直机关,基层主政经验相对缺乏。处理铜山、阳兴这种既要‘止血’又要‘造血’的复杂局面,恐怕……还需要时间适应。”谢长林眉头皱得更紧:“那副处级干部里呢?有没有潜力大、敢闯敢拼的?”“副处级干部数量就更多了,”薛高宇翻开了随身的笔记本,“各地市都有不少优秀的年轻干部。但是,具备独立主政一方、尤其是能迅速扭转铜山、阳兴这种困局所需的前瞻眼光和破局能力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谢长林和冷明沐,缓缓说道:“说实话,书记,省长,我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人,反而是个‘另类’。”“哦?谁?”谢长林和冷明沐异口同声,都带着一丝好奇。“李毅飞。”薛高宇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李毅飞?”谢长林微微一怔。“多水县那个纪委书记?”冷明沐也感到意外。“对,就是他。”薛高宇肯定地点点头,“论级别,他现在是副处级的县纪委书记。论主政经验,他也当过乡镇一把手。况且,”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笃定,“论对经济发展与环保平衡的深刻理解和前瞻性思路,在座的各位,包括我,恐怕都是看了他那篇发表在《中央日报》上的文章,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紧迫性和破局方向!他的观点,不是纸上谈兵,是结合了基层实际和扎实理论的真知灼见!而且,他在多水县搞反腐倡廉,手腕硬,效果实,说明执行力极强!更别忘了,他是正儿八经的经济学博士出身!这种复合型人才,全省都难找第二个!”薛高宇的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点亮了谢长林和冷明沐的思路。对啊!怎么把这个“宝贝”给忘了?这小子虽然能惹事,但能力是真没得说!经济学博士的底子,加上在基层纪委摸爬滚打的实践,还有那两篇震动上下的雄文佐证他的视野……不正是解决铜山、阳兴困局最需要的那种“开荒牛”吗?谢长林眼中精光闪烁,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点,下了决断:“高宇同志分析得很到位!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人!就他了,李毅飞!”冷明沐也露出了笑容,补充道:“不过,他现在级别是副处,直接主政一个县,还是铜山市阳兴这样的地方,确实需要过渡。而且,他一直在纪委系统,政府工作经验还需要补补课。”谢长林思路清晰:“这个好办。第一,他在多水县纪委书记任上干的出色,特别是反腐成绩突出,到十月份任职就满一年了。对于特殊人才,我们可以破格提拔使用,符合组织原则。第二,”他看向冷明沐,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明沐同志,你这个曾经的‘学校书记’,现在该给这位‘高材生’布置点‘作业’了。下个月,安排他进省委党校,参加青干班学习,给他充充电,也让他提前进入状态。学习期间,重点让他思考铜山市阳兴这类资源型地区如何在环保高压下实现绿色转型、产业升级!让他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别让他闲着!”他又转向薛高宇:“高宇部长,李毅飞调动后的空缺,多水县纪委书记的人选,你们组织部抓紧物色,要稳重可靠的。”“明白!”薛高宇和冷明沐同时应道。一场关乎李毅飞仕途重大转折的安排,就在这间小小的会议室里,三言两语间尘埃落定,而远在多水县埋头于纪委工作的李毅飞,对此还一无所知。此刻,李毅飞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多水县各乡镇的廉政风险排查报告,手指间夹着一支笔,眉头微蹙,思考着如何在“自身要硬”的要求下,进一步织密基层监督网络,推动清廉村居建设。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一道光影。他全然不知,一张由省里两位大佬亲自“签发”的、难度极高的“考卷”,已经悄然印上了他的名字,只等时机一到,便会递到他的面前。而这张“考卷”的考场,将不再是多水这一隅之地。来自省城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他,一场新的、更大的挑战,正裹挟着机遇的风暴,向他奔袭而来。 第 148 章 部长的考题 五月底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多水县纪委书记办公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毅飞刚在一份关于村务监督的调研报告上签下名字,内线电话“嗡嗡”震响。“李书记,省委组织部紧急通知,”办公室主任陈玉秀的声音清晰传来,“要求您下周一前往省委党校报到,参加为期一个月的青年干部培训班。”“党校培训?”李毅飞指尖的笔微微一顿。他这个位置刚坐稳,县里的反腐倡廉工作正推向深入,省里这突如其来的调训,时机有些微妙。是常规轮训?还是……他压下心中思虑,沉稳回应:“收到,安排一下工作交接。”几乎同时,县委书记庄稼官也接到了通知。他捏着话筒,目光落在窗外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眉头微蹙。省里点名让李毅飞去?这小子刚和苏家办了婚礼,又发了那两篇震动不小的文章……这步棋,是什么意思了?摇摇头,甩开无谓的猜测,上面安排,执行便是。傍晚,李毅飞开着他那辆半新不旧、洗得干净的国产SUV(这是老李买的,李毅飞拿来开的,自己那辆车给老李开了,李毅飞觉得老李的车开的舒服),驶入多水县城一个稍显破旧的小区。这里还是他上高中时买的房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了,虽然显得破旧,但是温馨整洁。推开家门,一股家常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父亲戴着老花镜在看本地晚报,母亲江舒兰正从厨房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鱼。“回来啦?洗洗手准备吃饭。”江舒兰笑容温暖,眼角的细纹透着慈祥。家里的小超市生意不错,日子宽裕,但夫妻俩依旧保持着几十年如一日的朴素。“爸,妈,”李毅飞换了鞋,走到餐桌边,“省里通知,下周一起去省委党校封闭学习一个月,中间回不来。”“去省城学习?”江舒兰放下盘子,立刻关切地问,“得住党校宿舍?那伙食能合口吗?妈给你装点自己晒的笋干、腌的酱菜带去?省城的饭油水重,对身体不好……”她絮叨着,转身就去翻柜子找玻璃罐。儿子在省城有房子她知道,但党校有规矩,她更关心儿子的身体能不能吃好睡好。老李从报纸上抬起眼,沉稳地说:“学习是组织培养。认真学,注意身体。”简短的话语,是父亲无声的信任和支持。李毅飞心头暖意流淌,接过母亲递来的玻璃罐:“妈,够了够了,党校伙食肯定不差。您别操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他从未在父母面前显露那特别丰厚的身家,只是告诉父母有钱,父母也享受着这份平凡踏实的亲情。李毅飞拨通远在京城苏舒的电话“舒舒,省里安排党校封闭培训一个月,白天可能联系不上。”苏舒在那边噗嗤一笑:“知道啦,李大书记要深造啦!跟我爸当年一个样。安心去吧,我正好在家多陪陪我妈。记住啊,按时吃饭,不许熬夜,少喝酒!”语气轻松,透着理解和熟稔。周一清晨,省城空气中已浮动着初夏的燥热。李毅飞只拎了一个深色款式简洁的旅行袋,驾车驶入省委党校庄重的大门。报到点很是热闹。办理流程非常高效,李毅飞领到的宿舍钥匙显示的是302。推开302的房门,一股新刷墙面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一个四十岁上下、身材敦实、穿着半旧POLO衫的汉子,正满头大汗地和一套不太听话的被套“搏斗”,背心洇湿了一片。“哎哟,小兄弟!”汉子听见动静,扭过头,抹了把汗,带着北方口音爽朗一笑,“是来帮哪位领导收拾铺盖的吧?辛苦辛苦!这次培训上头可盯得紧,点名说了不能缺勤,你可得提醒你领导别不当回事儿!”他显然把面容年轻的李毅飞当成了随行人员。李毅飞放下旅行袋,神情自若地伸出手:“您好,我是多水县纪委书记,李毅飞,这期学员。”“啥?!”汉子郭兵手里的被角“啪”地掉下,眼睛瞬间瞪圆,嘴巴微张,像被定住了一样,上下打量着李毅飞,“多…多水县纪委书记?你这么年轻?!”他猛地一拍脑门,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李毅飞!哎呀我的天!我想起来了!《党报》头版!《中央日报》二版!那两篇大文章的作者!是不是你?!”李毅飞微微一笑,点头确认,手依然伸着:“幸会,郭县长。”他过目不忘,门牌名单上的“金水县县长郭兵”早已印入脑海。郭兵慌忙在裤腿上蹭蹭手心的汗,双手用力握住李毅飞的手,脸上混合着激动、尴尬和由衷的佩服:“李书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太年轻有为了!刚才眼拙,闹笑话了,您别见怪!”宿舍里那点随意的家常气氛,瞬间被一种微妙的敬意取代。傍晚,夕阳的余晖给党校的红砖楼镀上一层金边。宿舍楼的喇叭准时响起,声音穿透走廊:“全体学员注意!十分钟后,一号礼堂集合!薛部长做学前动员!”楼道里顿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以及低沉的交谈声和关门的碰撞声。李毅飞和情绪依旧高涨的郭兵抓起笔记本,随着人流涌入宽敞明亮的一号礼堂。前面几排木质座椅被陆续坐满,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一百位来自全省各县的实权人物汇聚一堂,空气仿佛都凝重了几分。当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薛高宇步履沉稳地走上主席台时,全场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薛高宇面容肃穆,双手抬起,掌心向下轻轻一压,如同按下一个无形的开关,偌大的礼堂瞬间落针可闻。“同志们!”薛高宇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沉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青干班,是省委给你们这些县域发展的中坚骨干,搭建的‘加油站’和‘练兵场’!未来一个月,把心沉下来,把本事提上去!这是硬任务!”他目光如炬,扫视全场,语气陡然转严:“纪律是生命线!封闭学习一个月,非极特殊、经严格审批的情况,一律不得请假!严禁任何形式的外出应酬!周六日可在市内活动,但晚九点前,必须归队!宿舍楼门禁系统,准时落锁!别挑战组织的管理底线!”这斩钉截铁的要求,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细微的骚动,不少习惯了地方上相对宽松环境的干部,脸色都变了变。薛高宇仿佛没看见那些变色的脸,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同志们!时代巨轮,一日千里!我们坐在县域发展的舵手位置上,眼光不远,思想不新,就会被时代浪潮远远抛下,甚至可能把航船带入险滩!这次培训,就是要给你们更新导航图,校准罗盘!不想将来在发展的十字路口追悔莫及,现在就要心无旁骛,学深悟透!”他略作停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台下某个区域,声音更加凝重:“尤其要深刻思考,如何在新时代的考卷上,答好‘发展’与‘保护’这道必答题,找到破茧重生、绿色崛起的新路径!这是关乎一地兴衰、百姓福祉的时代命题!”李毅飞端坐在台下靠前的位置,背脊挺直,听得全神贯注。薛高宇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击在他敏锐的思维上,与他深厚的经济学积淀和对未来大势的精准预判产生强烈共鸣。解放思想、与时俱进、寻求高质量发展与高水平保护的动态平衡——这正是他文章的核心,也是未来十几年地方发展能否破局的关键!这培训,绝非寻常。动员讲话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字字珠玑,发人深省。散场时,郭兵还在咂摸着薛部长的话,感叹道:“句句敲在骨头上啊!这一个月,是真得脱层皮了!”旁边有人深以为然地点着头,也有人脸上挂着不以为然的神色,小声嘟囔着“要求忒严”。党校的学习生活,节奏快得像上了发条。课程表排得满满当当:宏观经济形势与政策解读、区域协调发展战略与实践、公共管理创新与服务型政府建设、新时代党性修养与纪律规矩、生态文明建设与绿色产业发展……内容既高屋建瓴,又紧贴基层实际。对于拥有多个顶尖学科博士学位和过目不忘能力的李毅飞而言,课堂的理论学习更像是一次系统性的梳理、印证和深化。他听得极为专注,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记录下的并非长篇大论,而是精准提炼的关键词、逻辑链和瞬间迸发的思考火花。李毅飞强大的知识储备和思维能力,让他在教授讲述的间隙,偶尔提出的一个追问或补充的一个视角,往往能直击问题核心,甚至启发授课者进行更深入的阐述,引得几位资深教授在讲台上都忍不住向他投去赞许和探究的目光。课间的走廊、食堂的餐桌、宿舍熄灯前的片刻,都成了思想碰撞的“第二课堂”。李毅飞身边渐渐聚拢了一些真心求索的同窗,郭兵是最活跃的一个,还有几位同样锐意进取的县长、区委书记。大家谈论着县里的特色产业如何突破瓶颈、招商引资如何避开环保雷区、乡村振兴如何找到可持续模式……李毅飞并非滔滔不绝之人,但每当开口,言必有物,切中肯綮。他能用最通俗的语言拆解复杂的经济数据,能用鲜活的基层案例诠释抽象的法律政策,他的观点总能穿透表象,抓住本质,提供具有前瞻性和操作性的思路,常常让围听的同僚们眼睛一亮,豁然开朗。“李书记,你这年纪,看问题怎么像有几十年经验的老把式?”“刚才你点出的那个产业融合关键点,对我们县太对症了!简直醍醐灌顶!”“李书记,务必抽时间到我们县实地看看,给我们的发展规划把把脉!”很快,“多水县那个24岁的年轻书记李毅飞”,成了这期青干班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他年轻得令人惊讶,却沉稳得令人安心;学识渊博,却毫无学究的迂腐气;在基层纪委岗位上展现的铁腕与成效,更添几分实干家的硬朗。那些最初因他年龄和级别而心存疑虑甚至带点轻视的“老资格”们,在亲身感受到他那份洞穿迷雾的洞察力和务实落地的思维方式后,无不收起了最初的偏见,发自内心地认可这位年轻的同僚,亲切地称一声“李书记”。这份尊重,是李毅飞用绝对的实力和沉静如水的态度赢得的。李毅飞的收获同样巨大。与这些经验丰富的“一线指挥官”们深度交流,极大地丰富了他对基层治理复杂性和多样性的认知图谱。他对江省各区域的发展禀赋、痛点难点、风土人情有了更立体的了解。一个越来越清晰的预感在他心中成形:这次培训,绝非省里随性而为,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岗前淬火”。这个预感,在培训进入第三周时,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得到了印证。这天傍晚,李毅飞在食堂刚打完一份简单的两荤一素(清炒时蔬、红烧排骨、麻婆豆腐),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光洁的餐桌上投下光斑。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端着餐盘,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对面的空位上。周围几桌的交谈声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惊讶或带着探究的目光悄悄聚焦过来——来人竟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薛高宇!“毅飞同志,”薛高宇神态平和,拿起筷子,像普通学员一样开始用餐,语气也如同闲话家常,“学习生活还适应吧?课程强度不小啊。”李毅飞放下筷子,姿态恭敬而不失从容:“薛部长好。很适应,收获非常大,对很多问题的理解更深更透了。”薛高宇点点头,夹起一块排骨,咀嚼着,目光平静地看向李毅飞,仿佛随口一问:“有收获就好。明沐省长前两天和我聊起这期学员,还特意提到了你,说你是燕大走出来的杰出代表,思维敏锐,基础扎实,是棵好苗子。”他顿了顿,话锋看似随意地一转,目光却变得深邃:“结合你这一个月的所学所思,还有你之前文章中反复强调的核心理念,对于像铜山市阳兴县这样,背负着沉重的传统产业包袱、又处在环保风暴中心的县区,该如何破局?如何在‘高压锅’里,不仅活下去,还要活得精彩,闯出一条浴火重生的新路?你这个经济学博士、燕大的高材生,有没有一些…具体的、可以落地的思考?”核心考题,终于来了!李毅飞心中一定。他知道,省里为他铺就的下一段征程,其起点就在此刻,就在这张普通的食堂餐桌上。这顿晚饭,是他通向更广阔天地的第一道门槛。李毅飞凝神静气,目光迎向薛高宇探询的视线,大脑高速运转,将这一个月来汲取的理论与同窗交流碰撞出的实践火花、前世今生的洞察,瞬间整合、推演、升华……一场无声的“答辩”,却悄然开始。 第 149 章 准备任职阳兴县 不锈钢餐盘磕碰的轻响,邻桌学员的低语,构成了食堂的背景音。薛高宇的问题让李毅飞捏着筷子的手顿住了。他下意识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米粒,目光落在油亮的红烧排骨上,仿佛能从骨缝间找到思考的支点。李毅飞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咀嚼着,大脑却在飞速地梳理着阳兴县面临的复杂局面。薛高宇并不催促,从容地剔除鱼刺,但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对面的年轻干部。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气息和一种无声的等待。几口饭咽下,李毅飞终于抬眼,目光带着几分谨慎迎向薛高宇探询的视线。“薛部长,”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思索后的沉稳,“阳兴的困境,我觉得症结还是在产业技术这块。要破局,可能得从这里着手。”他放下筷子,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姿态显得谦逊而专注:“首先,那些落后陈旧的生产技术,效率太低,污染也很重。它们像是沉重的包袱,拖累了整个县的发展。技术革新,是绕不过去的。引进新设备、新工艺,过程可能会有困难,但必须下决心推进。”他说完,停顿了一下,目光观察着薛高宇的反应。薛高宇面上没什么变化,只“嗯”了一声,筷尖在碗沿轻轻点了点,示意他继续。李毅飞身体保持着端正,语气诚恳地补充道:“其次,污染问题非常突出,这是硬伤,也是我们必须守住的底线。危废处理系统需要彻底改造,污水处理标准必须从严执行,不仅要达到国标,最好能争取优于国标。否则,”他语气稍沉,“发展成果再大,也经不起环保问责的考验。”这话点到了关键处,薛高宇剔刺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眉头略皱又迅速展开。他没有接话,只微微颔首,目光示意继续。“第三,”李毅飞思路清晰,“只靠现有的几家企业,阳兴的发展后劲不足。需要引入新的力量。重点引进那些拥有核心技术、发展前景好的新型企业。政策支持要落到实处,优惠条件要明确,吸引他们进来,弥补短板,激活市场,形成良性循环。”“最后,”他端起汤碗喝了一口,“人才是根本。光靠本地培养,跟不上发展的需求。需要加大人才引进的力度。对于那些愿意投入研发、坚持创新的企业,真金白银的补贴要给到位。要让企业有动力,让人才看到希望。没有好的环境,留不住优秀人才。”一番话说完,李毅飞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凉透的排骨,安静地等待着薛高宇的评判,内心其实并不平静。薛高宇沉默了十几秒。食堂的喧嚣仿佛被屏蔽,只剩下他指尖轻叩桌面的笃笃声。忽然,他嘴角浮现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眼中审视的意味淡去,换上了一抹赞许。“行啊,毅飞同志!”他放下筷子,身体向后微靠,“思路很清晰,考虑得也周全。不是空谈。”这句“行啊”,带着肯定。李毅飞心中稍定,面上保持谦逊:“薛部长过奖,只是自己的一点想法,可能还不成熟。”“嗯。”薛高宇最终也只应了这一声,听不出更多情绪。他利落起身,用餐巾拭了拭嘴角。“你慢用。”李毅飞立刻跟着站起。“留步。”薛高宇摆摆手,转身大步离去。离开后的薛高宇并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室,而是径直来到谢长林办公室。“怎么样?”谢长林正批阅文件,头未抬起在烟雾缭绕之中问道。薛高宇倒了杯水坐下,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书记,这小子不错。刚才谈了谈阳兴的想法,抓问题很准:技术落后、污染严重、新企业少、人才匮乏。思路清晰,也有决心。不是那种只会讲大话的。”谢长林这才抬头,“咔哒”合上钢笔帽,指间香烟在烟灰缸沿轻磕:“哦?看来这人选,我们没看错。”他吐出一口烟圈,目光锐利,“那就定了。你安排人,把该交代的事情跟他讲清楚。党校结业后,让他回多水做好工作交接,然后……”他略作停顿,“直接去铜山阳兴报到!该担的责任,要担起来。”“好。”薛高宇点头。傍晚,暑气还未消散。李毅飞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书本,目光却有些出神。中午食堂的谈话,薛高宇那声“行啊”和简单的“嗯”,在他心里反复掂量。门“哐当”一声被推开,郭兵带着一身汗臭味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在邻床:“毅飞老弟!老实交代!中午食堂薛部长找你单独谈,是不是有好事?要动地方了?快说说,去哪儿?”李毅飞回过神,合上书本,神色如常:“动地方?郭哥你想多了。薛部长就是吃饭时碰到了,问了我几句对阳兴情况的看法,交流一下思想。”“得了吧!”郭兵一脸不信,“薛部长那么忙,跟你‘交流思想’?还挑吃饭的时候?蒙谁呢!等着吧,结业就见分晓,你肯定要挪窝了!”他语气笃定。李毅飞心里被他说得有些起伏,但面上不动声色:“郭哥别乱猜,有变动组织会通知的。看书吧。”他重新翻开书,心想郭兵的消息倒是灵通。时间飞快,党校的日子结束了。结业典礼上,拿到鲜红的证书,拍下合影。对李毅飞来说,这次学习收获很大:理论认识提高了,视野开阔了,更重要的是,认识了不少省市县各级的同志,这对他以后的工作很有帮助。七月的太阳火辣辣的。李毅飞回到多水县,第一时间向县委书记庄稼官报到。汇报党校学习情况,他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秘书陈玉秀的安排。其实,结业考试一结束,组织部人事科的同志就找他谈过话:给他几天时间处理好多水的工作交接,然后直接去铜山市阳兴县报到。具体职位?对方说去了就知道了,担子不轻。李毅飞平静地接受了。现在,该处理这些事了。庄稼官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听完李毅飞的汇报,他眼皮没抬,烟雾后传来一句:“嗯,知道了。你要安排的人,自己定好报上来。”语气平淡。显然,上面已经打过招呼了。回到自己熟悉的纪委办公室,李毅飞拿起电话:“玉秀,来一下。”陈玉秀很快进来,依旧干练利落。“领导,您找我?”李毅飞示意她坐下,看着这位勤恳的下属,开门见山:“玉秀,我工作很快会有调整。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想去哪里锻炼?”陈玉秀心里猛地一跳。领导要调走?还问自己?她脑中念头急转,脸上努力保持平静,谨慎地说:“领导……我,我想去基层锻炼。觉得在机关待久了,想下去多接触实际工作,增加点经验。”声音努力平稳,但一丝紧张还是露了出来。“哦?想去基层?”李毅飞看着她,“有想去的地方吗?说说看。”陈玉秀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清晰地说:“多港镇……您看行吗?”她说完,目光专注地看着李毅飞。多港镇是县里的重点镇,也是情况比较简单的地方,去那里,是挑战也是机会。“多港镇……”李毅飞重复了一遍,点点头,“行,我知道了。”李毅飞动作很快。一份关于陈玉秀拟任多港镇常务副镇长(副科级)的建议,迅速送到了庄稼官那里。老庄看了看文件,几乎没犹豫,拿起笔就签了同意,嘴里还低声说了句:“这丫头,有想法。”他接着在另一份文件上也签了字——那是关于多港镇原常务副镇长调任县土地局(接替之前被处理的张大伟留下的空缺)。动作很顺畅。原常务调到局里,算是正常安排;陈玉秀接任,是给她机会;接下来的几天,李毅飞平静地做着交接工作,整理文件,和老同事告别。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已经开始准备迎接新的挑战。这片工作一年的地方,很快就要离开了。司机常雷,这个当初因为觉得李毅飞能干而跟过来的实诚人,现在也有了编制。李毅飞把他叫来:“常雷,我马上要去阳兴了,那边情况可能比较复杂。你……怎么想?是留在县里,还是跟我过去?”常雷咧嘴一笑,毫不犹豫:“领导,您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方向盘听您的!”话说得简单,却透着实在。李毅飞心里一暖,拍了拍他的肩膀。夕阳的余晖洒进窗户,给县委大院染上了一层金色。李毅飞独自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熟悉的景象:下班的人群,熟悉的车辆,远处县城在暮色中渐渐模糊。铜山阳兴……这四个字在他心里沉甸甸的。那地方,经济指标一直靠后,但群众反映的问题却不少,产业结构不合理,污染问题积累已久,听说各方面意见也不容易统一,是个有名的难题。薛高宇的考校,人事科同志的话……像一块块拼图,在他脑中渐渐拼出一幅充满挑战的画面。是艰巨的任务?还是新的起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平静的目光深处,仿佛有光亮在闪动,那是面对复杂局面时的专注,是踏上新征途时的决心。前面的路会怎样?唯有走过去,才能看清。他李毅飞,准备好了。阳兴,需要新的气象。 第 150 章 阳兴县任职代县长 晚饭桌上油焖茄子的香气混着点沉闷。“阳兴?”老李夹菜的筷子“啪嗒”戳在碗沿,眼珠子瞪圆了,“你在多水县不是干得好好的么,怎么突然要去阳兴县了?”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李母也放下碗,忧心忡忡地搓着手:“他爹,小声点…毅飞,妈听说那地方工作不好干啊!”“爸,妈,”李毅飞咽下嘴里的饭,声音不高,“调令下来了,组织决定。阳兴离多水不远,开车两三个钟头,一脚油门就到了。”他迎着父母焦虑的目光,补了一句:“况且组织点我的将,是信任。”老两口被噎住了。老李头盯着儿子那张年轻却异常平静的脸,重重叹了口气,抓起桌上的老白干,仰头灌了一大口,辣得直皱眉:“……行!自己…机灵着点!”最后半句,压得低低的。“嗯。”李毅飞点头。七月十四日,早八点整。李毅飞把简单的行李塞进那辆半旧SUV的后备箱。引擎低吼着汇入省道车流。两小时后,省委组织部大楼。副厅长张海洋亲自在办公室等他,没废话,目光扫过李毅飞:“毅飞同志,我送你去铜山市报到。那边接你去阳兴上任。”他顿了一下,那目光在李毅飞脸上停了两秒,才抛出炸弹:“你这次去,是阳兴县的代县长。”代县长!心脏像被重锤擂了一记!巨大的意外和随之而来的压力瞬间压顶。阳兴的穷、乱、难,瞬间有了具体的形状——那是他李毅飞必须扛起的山!脸上肌肉纹丝未动,眼神稳如磐石,只有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一下又弹开。李毅飞脊背挺得笔直:“是!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干脆,利落,没半句废话。这份定力,让张海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许。“走。”张海洋起身。引擎再次咆哮。李毅飞的车紧跟着张海洋那辆黑色专车,两辆车像离弦的箭,撕开热浪,射向铜山。省城的高楼在车窗外飞速倒退,前方,是铜山的轮廓,更是一片待发展的地方。下午一点,铜山市委组织部楼前。热浪能把人烤化。组织部长惠民保顶着火辣辣的太阳等在台阶上,额头铺满了一层汗,笑容却很热情。“张厅,辛苦辛苦!这位就是毅飞同志吧?欢迎欢迎!”他快步迎下,手伸得老长。略作寒暄,先填肚子。食堂小包间,饭菜不错。饭桌上,张海洋简单一指:“惠部长,李毅飞,省里派阳兴的干将。毅飞,惠部长。”李毅飞立刻起身,微倾身体,恭敬却不软:“惠部长好!李毅飞,初来乍到,以后工作请部长多支持指教!”“哎呀,指教谈不上!”惠民保用力握住李毅飞的手,热情地晃,“省里派你这员大将,真是解了我们铜山的渴!阳兴那硬骨头,就等着你去啃呢!”他眼神热切。作为管帽子的,他太清楚阳兴那烂摊子,更清楚李毅飞京城经济部的履历分量——省里动真格了!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挪开条缝。饭毕,张海洋没耽搁,跟惠民保一握手,带着司机绝尘而去。惠民保转向李毅飞,笑容还在,眼神多了份郑重:“走,毅飞,先去见见刘书记和龙市长。”市委书记刘成贺的办公室,跟他本人一样,透着一股冷硬劲儿。五十出头,鬓角染霜,脸像块没化开的冻土。惠民保刚说完“阳兴代县长李毅飞”,那“冻土”脸上居然裂开条缝,露出点温度。“毅飞同志,”刘成贺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主动伸出手。声音低沉,像重鼓:“阳兴的经济,是铜山的疮疤,省里的心病!这副担子,千斤重!”他大手一握,力道十足,目光灼人:“组织派你去,是信任,更是考试!放开手脚干!别怕碰硬,别怕得罪人!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我只要一样——阳兴的经济,必须给我活过来!”那手掌传来的不只是力量,更是沉甸甸的托付和强大的背书。李毅飞双手迎上,心潮激荡,眼神却更亮:“感谢书记信任!我李毅飞绝不当孬种!有您这句话,腰杆子就硬了!遇到硬茬子,我第一个找书记您这堵墙!”话,硬邦邦,落地砸坑。接着是市长龙沐。龙沐年轻几岁,眼神却很明亮。“李毅飞?”龙沐没起身,靠在高背椅里,手指“哒、哒、哒”地敲着光亮的桌面,敲得人心头发紧。“漂亮话省省。”他开门见山,单刀直入,“阳兴的指标,拖全市后腿,省里点名了!我的要求:拉起来!要快!半年,我要看到起色!一年,我要看到真章!”目光如电,直劈过来:“市里的资源,你用在正道上、用在阳兴发展上,我龙沐亲自给你开绿灯,谁敢卡你脖子,我剁他爪子!但是——”他话锋一转,压力陡增,“我要看到真金白银!要看到硬邦邦的数据!别跟我玩虚的!”这压力,像山一样压过来。李毅飞眼皮都没眨一下,目光迎上去,声音沉稳有力:“龙市长放心!我李毅飞不是来混日子的。上任头件事,就是扎下去摸清底数,找准病根!方案落地,我带着阳兴的新气象和新数据,亲自来向市长您交卷!”干脆,自信,带着股狠劲儿。龙沐盯着他,那眼神像在掂量一块生铁。几秒后,他缓缓点头,敲桌子的手指停了:“行,卷子我等着看。”没多余的客套。惠民保亲自压阵,两辆车再次冲出去,目标阳兴县。李毅飞握着方向盘,目光扫过窗外。崭新的双向四车道大马路,标线刷得锃亮。可路上呢?车稀稀拉拉,半天瞅不见一辆拉货的大卡车,跟这好路配在一块儿,活像秃子戴花——不伦不类!路两边,时不时闪过破厂房、荒地和蔫头耷脑的村子。李毅飞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路通财通是铁律,这路好得邪门,经济却烂成这德行?四十分钟,阳兴县政府大院到了。灰扑扑的六层楼,门前小广场上,县委书记贾磊领着一帮子人,排成两溜儿杵在日头底下,晒得蔫了吧唧。贾磊站最前头,脸上努力挤出笑,那笑容僵得像是拿浆糊糊上去的。他眼底深处,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味。高兴?扯淡!上一任县长就是被阳兴这烂泥坑活活拖垮的,经济指标年年垫底,市里龙市长催命似的电话,问企改、问招商,问得他脑瓜子嗡嗡响,恨不得把电话线嚼了。那滋味,比吃了黄连还苦!千斤重担全压他一个人肩上。不高兴?瞅着眼前这位省城空降的代县长,那张嫩得能掐出水的脸,贾磊心里就七上八下,像揣了二十五只耗子——百爪挠心。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么个嫩瓜蛋子,懂什么基层的水深火热?懂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懂什么牵一发动全身的厉害?别是哪个大佬塞下来刷履历的少爷秧子吧?或者干脆就是来走过场,瞎折腾一通,拍拍屁股走了,留个烂摊子还得他老贾擦屁股!想到这儿,他后槽牙都酸了。可不管心里怎么翻江倒海,上头的命令就是指标!他脸上还得挤出“热烈欢迎”的笑,心里头跟吞了只绿头苍蝇似的。车停稳。惠民保先下车,贾磊立刻带着人呼啦围上去,脸上瞬间堆满笑,声音洪亮:“惠部长!一路辛苦!欢迎欢迎!”他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惠民保身后的李毅飞,那笑容又加深几分,里头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掂量。众人簇拥着进了会议室,一股子老皮革和灰尘混合的味儿。任命仪式短平快。惠民保站台前,拿出文件,声音洪亮:“……经省委研究决定,任命李毅飞同志为阳兴县委委员、常委、副书记,提名为阳兴县人民政府代县长……”掌声响起,稀稀拉拉,透着一股子“例行公事”的敷衍劲儿。贾磊作为东道主致欢迎辞。他满面红光走到话筒前,声音抑扬顿挫,嘴里往外蹦“坚决拥护”、“热烈欢迎”、“精诚团结”、“全力支持”之类的漂亮话,听着情真意切。轮到李毅飞。他站起身,走到话筒前。会议室瞬间安静,所有目光——期待的、审视的、怀疑的、漠然的、甚至等着看戏的——都聚焦过来。李毅飞目光平静,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脸。“感谢省委信任!感谢惠部长送任!感谢贾书记和同志们!”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安静的空气里,“阳兴的发展,是当前天大的事!这副担子压肩上,我李毅飞知道分量!”他略一停顿,目光陡然锐利,“从今天起,我就是阳兴人!在市委市政府和县委领导下,在贾书记带领下,和在座各位战友,拧成一股绳!我头一步,就是扑下身子,用最快速度摸清阳兴的底子,找准病根子!然后,咱们一起,开对药方子,下猛药,出硬招!目标就一个:让阳兴的经济活泛起来!硬气起来!让阳兴几十万老百姓的日子好起来!我李毅飞撂句话在这儿:干不出个名堂,绝不挪窝!绝不辜负组织,绝不辜负阳兴的老少爷们儿!”没半句虚词,目标**裸,决心硬邦邦,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话音落,短暂的冷场后,掌声再次响起,比刚才响亮点,但底下藏着的心思,依旧五花八门。仪式结束。惠民保摆手挡开贾磊留饭的邀请,意味深长地拍拍贾磊肩膀,又对李毅飞点点头:“人送到了,我的活儿完了。你们这桌‘席面’,够你们忙活的。好好整!”说完,上车走人,干脆利落。留下李毅飞,独自站在会议室门口,面对着一屋子心思各异的新同僚和那顶沉甸甸的“代县长”帽子。楼门口,日头依旧毒辣。人走得差不多了,就剩贾磊和几个核心还在。贾磊脸上的笑容像退潮一样没了影,只剩下疲惫和一种深沉的凝重。他走到李毅飞身边,伸出手。这次握手,力道很重,手心湿漉漉的,带着过来人的复杂滋味。“李县长,欢迎啊。”贾磊声音压得极低,沙哑得像砂纸打磨,“阳兴这地方…唉,水深不见底,浑水摸鱼的多!河里的石头,又硬又滑,硌脚啊…不好走。”这话轻飘飘的,却像块烧红的烙铁,带着滚烫的警告,狠狠烫在李毅飞心尖上。李毅飞清晰地感受到那话里的分量、无奈,甚至一丝同情。他目光迎上去,平静得像深潭,底下却藏着不容置疑的锐气:“贾书记,往后,咱俩就是一个战壕的弟兄了。水深,”他语气斩钉截铁,“咱就一块儿蹚!石头硬,”他目光扫过那灰扑扑的办公楼,“咱就一块儿给它砸开!”贾磊看着那双年轻却异常坚定的眼睛,没找到预想中的畏缩或浮躁,只看到一股沉静的执拗。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啥也没说,只是抬起手,重重地带着百般滋味地拍了拍李毅飞的肩膀。这一拍,千言万语尽在其中——无奈,提醒,担忧,或许,最底下还压着一星半点被勾起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李毅飞抬起头,目光越过贾磊的肩膀,投向眼前这座晒在毒日头下的县政府大楼。灰墙旧瓦,唯有楼顶那枚硕大的徽章,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眼的金光。 第 151 章 安逸下的麻木 王丽娟的高跟鞋在略显空旷的走廊里发出清脆的回响。这位45岁左右的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短发齐耳,眼神精明干练,边走边向李毅飞介绍着阳兴县委县政府的基本盘。“李县长,咱们阳兴班子现在算是配齐了。您来之前,是贾书记一肩挑,辛苦得很。”王丽娟语气温和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政府办这边,主任是陈嘉亮,工作挺踏实的,以后您日常工作上的事儿,直接吩咐他就行。”她说话间,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让人生不起一丝反感。李毅飞边走边听,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沿途的办公室。氛围确实和谐——工作人员见面点头微笑,步履从容,没有其他地方那种如临大敌的感觉。但这种和谐,像一层温吞的水面,底下似乎缺少了那种锐意进取的激流,透着一股…安于现状的温吞气。仿佛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习惯了阳兴的“落后”,并在这种“落后”中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到了政府办公室门口,王丽娟推开门,里面一个三十八岁、戴着眼镜、看起来颇为沉稳的男子立刻站起身,略带拘谨地望过来。“嘉亮,来,这位就是咱们新来的李毅飞县长。”王丽娟介绍道,随即转向李毅飞,“李县长,这位就是政府办主任陈嘉亮。您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李县长好!我是陈嘉亮,以后请您多指导!”陈嘉亮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问好,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新奇,显然对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代县长充满了好奇。王丽娟任务完成,就告辞离开,留下李毅飞和陈嘉亮。陈嘉亮引着李毅飞走进县长办公室。办公室不小,但陈设略显陈旧,透着一股老机关的味道。卫生倒是很干净,看得出是精心打扫过的。“李县长,您看办公室这样布置可以吗?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您尽管吩咐。”陈嘉亮站在一旁,姿态恭敬。李毅飞环顾一周,目光在略显斑驳的沙发和宽大的办公桌上停留片刻,摇了摇头:“挺好,就这样,费心了。”“那…住宿方面?”陈嘉亮试探着问,“县里旁边有机关宿舍楼,条件尚可,离得也近。您看是安排那边,还是…”“就住宿舍楼,方便。”李毅飞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另外,我之前的司机常雷,会从多水县调过来,手续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你明天对接一下。”“好的,明白!”陈嘉亮立刻应下,拿出随身的小本子记下,又问道:“那…秘书人选,您这边有什么要求?我好尽快物色安排。”李毅飞略一沉吟:“年轻的,最好是近一两年刚毕业的男性。思维活跃,能吃苦,有股子冲劲最好。”他需要一个尚未被这种安逸氛围完全浸染的新鲜血液,能跟上他的思路和节奏。“好的李县长!我马上梳理一下符合条件的人选资料,晚些时候拿给您过目。”陈嘉亮办事效率不错。“嗯。”李毅飞点头,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手指敲了敲光洁的桌面,“另外,把近三年阳兴县的发展规划、年度工作报告、主要经济指标报表和所有相关的资料,尽快整理一份,送过来。”“好的,我马上去办。”陈嘉亮应道。“还有,”李毅飞补充道,“通知一下,明天上午,召开政府班子工作会议。我先和大家正式见个面,认认人,也听听情况。”“是!我这就去安排通知!”陈嘉亮领命,恭敬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办公室里安静下来。李毅飞靠在椅背上,手指继续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和谐?安于现状?这两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氛围。他初来乍到,对阳兴的了解还停留在“经济落后、污染严重”的宏观印象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具体的病灶在哪里?发展的桎梏是什么?人心究竟如何?一切都像蒙在雾里。现在多想无益,只能等陈嘉亮把资料送来,先啃一啃这些冰冷的数字和纸面上的规划,才能找到切入点。看看时间,已近傍晚。李毅飞索性不再多想,起身整理了一下带来的几本书和个人物品。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先收拾好这个临时的“家”。晚上七点,县政府不远处的“阳兴酒楼”,最大的包间里灯火通明。县委书记贾磊安排的接风宴就在这里。李毅飞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坐得七七八八,烟气缭绕,谈笑声嗡嗡作响。他一出现,谈笑声瞬间低了下去,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李县长来了!”“李县长好!”“欢迎李县长!”几位县委常委纷纷起身打招呼,脸上都带着热情的笑容。李毅飞也含笑回应,目光扫过众人,凭借着超群的记忆力,精准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和职务:“周书记(副书记周正年)!”“秦部长(宣传部长秦盼盼)!”“程部长(组织部长程潇)!”“王主任(办公室主任王丽娟)!”“李书记(纪委书记李杰飞)!”“范书记(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范斌辉)!”“张部长(武装部长张龙)!”他的声音清晰沉稳,带着一种笃定,让被点到名的常委们都微微一愣,随即笑容更盛了几分。这位年轻的代县长,记性真好!这份细致和用心,让人不敢小觑。李毅飞心里也快速评估着:清一色的县委常委,没有其他无关人员,气氛轻松融洽。这种氛围,确实和他在多水县感受到的那种感完全不同。这里更像是一个…习惯了同一步调的集体。和谐是和谐,但这种和谐,似乎也意味着某种程度的固化和缺乏碰撞的火花?是好是坏,现在还难说。“哎呀,毅飞县长到了!快请坐,就等你了!”贾磊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脸上带着红润的光泽,显然是刚处理完事情赶过来。众人连忙再次起身。贾磊走到主位,端起早已倒满的酒杯,环视一圈:“好了好了,都坐下!今天没外人,就咱们常委班子,给咱们毅飞县长接风洗尘!以后大家就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战友了!我老贾先表个态,县委坚决支持县政府的工作!大家要精诚团结,拧成一股绳,把咱们阳兴这盘棋下活,把经济搞上去!来,为了阳兴的明天,也为了欢迎毅飞县长,咱们一起,干了这杯!”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书记带头,众人自然响应。李毅飞也端起酒杯,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真诚或客套的脸,朗声道:“感谢贾书记,感谢各位同仁!初来乍到,以后工作还仰仗大家鼎力相助!我李毅飞,先干为敬!”说罢,同样一口闷下。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带来一股暖流,也冲淡了些许初来时的陌生感。气氛很快热络起来。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聊的都是些阳兴的风土人情、趣闻轶事,工作上的事反而刻意避开了。没有刻意的劝酒拼酒,也没有勾心斗角的试探,更像是一场联络感情的普通聚会。纪委书记李杰飞说了个县里处理过的奇葩案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宣传部长秦盼盼则聊起最近县里组织文艺汇演的趣事;连一向严肃的政法委书记范斌辉也难得地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李毅飞融入其中,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应和着,观察着。这种氛围,确实让人放松。他甚至能感受到一丝久违的、类似“大家庭”般的温暖。难道阳兴的问题,仅仅是因为缺乏一个有魄力的领头人和一个清晰的思路?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似乎…也不算太难?他紧绷的神经,在这种和谐的氛围里,也不由自主地松弛了几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宴也结束了。李毅飞没让人送,步行回到宿舍,凉风一吹,酒意稍退。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远在京城的苏舒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传来苏舒清脆带着点娇憨的声音:“喂?李大忙人,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啦?新官上任,感觉怎么样?”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毅飞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刚参加完接风宴回来。感觉…氛围挺特别的,很和谐,跟多水不一样。”他简单说了下情况,然后道:“对了,我这次能来阳兴当这个代县长,多亏了老爷子推荐吧?你替我好好谢谢老爷子!”他语气诚恳,一直以为是苏舒的爷爷在背后使了力。电话那头,苏舒明显愣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和茫然:“啊?感谢我爷爷?呃…哦…好…好的…”她支吾着,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好意思追问。李毅飞没太在意她的反应,只当她是点迷糊。两人又聊了些日常,苏舒撒娇说想过几天来阳兴看他。李毅飞想到那一堆亟待梳理的烂摊子,赶紧劝道:“最近肯定忙得脚不沾地,等我把局面稍微理顺一点,安顿好了,你再来,省得来了我也没时间陪你。”苏舒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也知道轻重,只好答应。两人又煲了会儿电话粥,才依依不舍地挂断。李毅飞坐在宿舍的凳子上,回想着酒宴时那群相处融洽的同僚,心里那份轻松感又多了几分。也许,阳兴这盘棋,没想象中那么难下?只要找准方向,凝聚人心,未必不能打开局面?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李毅飞换上运动服,沿着宿舍楼旁边的小路慢跑。清新的空气吸入肺腑,驱散了昨夜残留的酒意和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他需要清醒,需要更冷静地看待阳兴。跑完步,洗漱完毕,他去县政府食堂吃了简单的早餐。食堂里人不多,看到他这位新县长,工作人员都显得有些拘谨,远远地点头致意。李毅飞也微笑回应。回到办公室,刚推开门,目光就被办公桌上那厚厚两大摞文件资料牢牢吸引住了。纸张堆得整整齐齐,显然陈嘉亮昨晚加班加点,效率极高。“态度不错。”李毅飞心里暗赞一声,快步走到办公桌后坐下,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封面印着《阳兴县2011年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他翻开扉页,目光落在“地区生产总值(GDP)”那一栏:2011年:60.23亿元李毅飞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体量,对于一个县来说,确实太小了。他紧接着拿起第二份,《阳兴县2012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同样翻到GDP数据:2012年:50.18亿元不升反降?!还降了整整十个亿?!李毅飞的手指猛地一顿,捏着纸张的指节微微泛白。一股凉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后脑勺!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确认了一遍数字。没错,50.18亿!比前一年还少了十个亿!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震动,迅速在文件堆里翻找关于招商引资的数据。很快,找到了相关的汇总报告:2011年招商引资实际到位资金:8.7亿元2012年招商引资实际到位资金:11.3亿元两年合计:20亿元两年才招来20个亿?!“嘶……”李毅飞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他感觉自己的头皮瞬间炸开,像有无数根针在扎!血压都仿佛飙升了!昨天接风宴上那和谐融洽的氛围,与眼前这组触目惊心的数据,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那所谓的“和谐”,哪里是团结奋进?分明是在温水煮青蛙的绝境中,安于现状的自得其乐!是躺在泥潭里晒太阳的鸵鸟心态!怪不得省里、市里点名批评!怪不得上一任县长被调走!就这数据,别说批评,撤职查办都不过分!李毅飞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昨天那点刚冒头的轻松感,此刻被这残酷的现实砸得粉碎!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混合着强烈的愤怒,重重地压在他的胸口。阳兴的问题,哪里是缺个好县长?这分明是根子上的懈怠了!这潭死水下的“和谐”,包裹着的是怎样可怕的懈怠和麻木?他之前以为只是经济落后,现在才明白,落后只是表象,更深层的是整个发展生态的死寂!昨天那顿其乐融融的接风宴,此刻回想起来,像是一场精心排练的、粉饰太平的滑稽戏!而他,差点就被这表面的“和谐”麻痹了!李毅飞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再无半分昨日的温和。他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陈嘉亮的号码,声音低沉而急促:“嘉亮主任!马上通知下去!原定上午的政府班子会议,提前半小时!所有人,必须准时到会!”“另外,把你昨晚给我资料里,关于全县重点企业名录、近三年财政收支明细、主要污染源清单,单独抽出来,立刻送到我办公室!现在就要!”电话那头的陈嘉亮明显被这不同寻常的急促语气惊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是!李县长!我马上去办!”放下电话,李毅飞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刺眼的“50.18亿”上。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阳兴的“和谐”假象,该戳破了!这场温水煮青蛙的游戏,该结束了! 第 152 章 调研重工 下午两点,一辆考斯特中巴车驶出县政府大院,车轮碾过被烈日晒得发白的柏油路,卷起一阵干燥的尘土。车内气氛有些凝滞。常务副县长徐清林坐在李毅飞斜后方,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张纸巾,指尖微微发白。负责招商引资的副县长张诚则望着窗外缺乏生气的街景,眉头紧锁。环保局长赵开亮坐在最后排,脸色倒是平静,只是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办公室主任陈嘉亮坐在李毅飞身边,低声汇报着下午的行程细节。李毅飞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上午会议结束时那几位副职和部门头头不自然的神色,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此刻,他需要亲眼看看,阳兴县的病灶,到底烂到什么程度。车子很快抵达了目的地——阳兴县海洋重工机械厂。厂区大门锈迹斑斑,门口悬挂的厂名牌匾也显得灰扑扑的,透着一股暮气。一个身材微胖穿着不合身西装的中年男人早已带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在门口焦急地等候,正是厂长刘海。看到考斯特停下,他连忙小跑上前,脸上堆满了热切的笑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欢迎李县长!欢迎各位领导莅临海洋重工指导工作!”刘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边殷勤地拉开车门,一边忙不迭地介绍着身后的人。李毅飞下车,目光平静地扫过刘海和他身后略显拘谨的班子成员,淡淡地点了点头:“刘厂长辛苦了。”他的声音不高,但这低沉的语气却让刘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辛苦不辛苦!李县长,各位领导,这边请!我们先去企业发展馆看看,了解一下我们厂的辉煌历史和……”刘海一边侧身引路,一边试图掌控参观节奏。企业发展馆窗明几净,灯光打得恰到好处。墙上挂着大幅的历史照片、泛黄的奖状和锦旗,玻璃展柜里陈列着一些陈旧的零件模型。刘海口若悬河,激情澎湃地讲述着厂子曾经的辉煌:为某某大船提供过关键部件,获得过部级表彰……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展柜玻璃上。徐清林和张诚跟在后面,听着这早已烂熟于心的“光辉事迹”,眼神都有些飘忽。赵开亮则抱着臂,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李毅飞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掠过那些蒙尘的奖杯和褪色的照片,最终停留在展馆尽头墙上挂着的、最新的年度财务报表影印件上——那醒目的赤字。他忽然停下脚步,打断了刘海声情并茂的讲述:“刘厂长,企业发展史,我们大致了解了。很好。”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让刘海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不过,我更关心的是车间里正在发生什么。带我们去生产一线看看吧。”“啊?现…现在?”刘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额头的汗珠肉眼可见地汇成了小溪,顺着鬓角往下淌。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徐清林——这位分管工业、与他关系匪浅的常务副县长。徐清林心里“咯噔”一下,暗骂刘海沉不住气!他脸上立刻堆起职业化的笑容,上前一步,看似解围实则催促道:“刘厂长,愣着干什么?李县长要看车间,是关心咱们企业的生产现状!快带路!”他特意加重了“生产现状”几个字,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刘海被徐清林的话顶得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声音干涩地应道:“是,是是是!李县长,这边请,这边请……”他脚步虚浮地在前面带路,背影透着一股绝望。穿过几栋同样显得陈旧的办公楼,一股混合着机油、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巨大的厂房大门敞开着,里面光线有些昏暗,只有几处天窗投下几束光柱,光柱里漂浮着细密的尘埃。当李毅飞一行人踏入车间大门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除了似乎早有预料的赵开亮——都呼吸一窒。诺大的车间,数十台车床、铣床、冲压设备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大部分都安静地蛰伏着,蒙着一层厚厚的油污和灰尘。只有零星的几台机器在发出有气无力的嗡鸣。而本该在机器旁忙碌的工人们呢?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有的围坐在工具箱上,捧着搪瓷缸子,悠闲地喝着茶水,聊着天,唾沫横飞;有的干脆搬了小板凳,聚精会神地下着象棋,棋子拍得啪啪作响;更有甚者,倚靠在冰冷的设备旁,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嗑着瓜子,瓜子皮随意地吐在满是油渍的地面上。看到一群“领导”突然闯入,他们只是懒洋洋地抬头瞥了一眼,眼神里没有敬畏,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几个靠得近的工人停止了交谈,但也只是停止了交谈,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死寂。一种混合着懈怠、麻木和破罐子破摔的死寂,弥漫在巨大的空间里,让人胸口发闷。只有角落里那几台运转的机器发出的单调噪音,反而更衬托出整体的死气沉沉。刘海的脸已经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用袖子擦着不断涌出的汗水。徐清林和张诚的脸色也极其难看,尤其是徐清林,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抽了几个耳光。他分管工业,海洋重工是县里重点“兜底”的国企,这景象等于是在新县长面前把他的脸踩在地上摩擦!他狠狠瞪了刘海一眼,眼神如果能杀人,刘海此刻已经千疮百孔。李毅飞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像是结了一层冰。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话,只是迈开步子,径直走进了这片“休闲区”。他走得很慢,皮鞋踩在沾满油污的水泥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在这异常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李毅飞走到一台巨大的龙门铣床旁。这台设备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漆面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的铁锈。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床身,指尖立刻沾上了一层厚厚的、混合着金属碎屑的黑色油泥。旁边放着一个扳手,扳手的豁口磨损得厉害。他拿起一个放在加工台上的半成品零件,边缘粗糙,毛刺横生,显然是废品。他又踱到一台停转的数控车床前,弯腰看了看控制面板,上面几个按键的标识已经模糊不清,屏幕上也积满了灰尘。他尝试性地按了一下启动键,机器毫无反应。他又伸手在导轨上摸了一把,再抬手时,掌心一片乌黑粘腻。他就这样,在一台台沉默或低吼的机器间穿梭,触摸、观察、审视。时而蹲下看看地沟里的油污,时而抬头看看布满蛛网的天车轨道。他看得极其认真,仿佛在解读一部写满问题的密码。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神情专与周围懒散麻木的环境形成了极其先明的对比。那些原本还在嗑瓜子、喝茶水的工人,渐渐被他这“奇怪”的举动吸引了。窃窃私语声消失了,下棋的也停下了手中的棋子,所有人都带着好奇、不解,甚至是一丝看热闹的心态,目光追随着这位年轻得过分的新县长。他们没见过这样的领导,不训话,不骂人,就是像个技术员一样在车间里转悠、摸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间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刘海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徐清林和张诚也是如坐针毡,大气不敢出,只盼着这漫长的“参观”早点结束。终于,李毅飞在一个还算干净的工作台前停下了脚步,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油污。他擦得很仔细,从手指到掌心,每一道纹路都不放过。整个车间静得只剩下那几台机器单调的嗡鸣和他擦拭手掌的细微声响。擦干净手,李毅飞将抹布轻轻放回原处,这才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面无人色的刘海,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车间:“刘厂长,这就是海洋重工的‘生产现状’?”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直刺人心。“这么多昂贵的机器,就这么闲着,生锈,落灰?这么多工人,就这么坐着,喝茶,嗑瓜子?你们厂,是靠什么活到今天的?就靠县财政每年填进来的那点‘兜底’资金?”他的目光扫过刘海,扫过徐清林和张诚,最后落回刘海脸上:“告诉我,这样的企业,它的‘活力’在哪里?它的‘希望’在哪里?嗯?”刘海被这目光钉在原地,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带着哭腔,声音嘶哑地辩解道:“李…李县长!冤枉啊!不是我们不想干活,是真没活干啊!您…您刚才也看到了,我们的设备…太老了!故障率高得吓人!想生产点东西,合格率低得可怜!找专家来看,人家一看这设备,要么摇头说修不了,要么报价高得离谱,厂里根本负担不起!好不容易接点小订单,机器一坏就趴窝一大片,交不出货,赔钱不说,信誉也彻底砸了!以前的老客户都跑光了!恶性循环…就是个死循环啊李县长!我们…我们也难啊!”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委屈,仿佛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设备老化?故障率高?”李毅飞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他没有立刻反驳刘海,而是再次踱步,走到一台明显是新购置不久、但同样停转的精密加工中心旁边。他弯下腰,仔细看了看设备铭牌上的出厂日期和型号,又看了看旁边操作面板上崭新的保护膜都还没撕掉。“这台加工中心,”李毅飞指着这台崭新的设备,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铭牌显示是去年下半年才到厂的。进口品牌,价格不菲吧?刘海同志,既然设备这么新,怎么也停在这里落灰?是没订单,还是…它也不会干活?”刘海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支支吾吾:“这…这个…这台是…是精密设备,对操作工要求很高,我们…我们技术工人水平不够,还…还在培训…”“哦?还在培训?”李毅飞的目光转向不远处几个聚在一起、明显是技术骨干模样的工人,“那几位师傅,能过来一下吗?”那几个工人互相看了一眼,迟疑地走了过来。李毅飞指着那台崭新的加工中心,语气平和地问:“这台新设备,你们操作过吗?熟悉吗?”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师傅,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刘海,又看了看目光沉静的李毅飞,犹豫了一下,还是瓮声瓮气地开口:“报告领导,这机器…是好机器。但…但买回来装上,就没正经开动过几次。厂里说订单少,用不上这么精密的。我们…我们也就简单学了个开机,复杂的编程和操作…没机会练手。”他话里话外,也透着无奈和对新机器的惋惜。李毅飞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工人。他直起身,目光再次锁定冷汗涔涔的刘海,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骨头里去。“刘厂长,”李毅飞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纪委办案时特有的那种压迫感,“设备老化是事实,但恐怕不是全部事实吧?一边抱怨老设备趴窝,一边放着崭新的先进设备不用?这是没活干的问题,还是管理混乱、资源错配的问题?甚至是…采购决策本身就有问题?”“采购决策”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刘海头上!他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眼神里充满了惊恐,求救般地再次望向徐清林。这一次,徐清林也彻底慌了,脸色煞白,不敢与刘海对视,更不敢接李毅飞那仿佛能冻死人的目光!旁边的张诚和赵开亮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敏锐地察觉到,这位新县长手段,绝不是向他年龄一样稚嫩!他这看似随意的一指一问,直接就戳向了可能存在于更深层的脓疮!这哪里是调研?这分明是拿着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表象!李毅飞不再看摇摇欲坠的刘海,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死气沉沉的车间,扫过那些麻木或好奇的工人,扫过脸色各异的徐清林、张诚、赵开亮和陈嘉亮。他猛地转身,面向所有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力,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车间里:“设备老化,技术落后,管理混乱!这不是理由,更不是躺平摆烂的借口!”“从今天起,海洋重工,必须变!”“第一,刘海厂长,立刻组织技术骨干,对所有设备进行彻底盘点评估!能修的,三天内拿出维修方案和预算!修不了的、彻底报废的,列出清单!同时,那几台新设备,立刻给我动起来!没有订单?那就组织技术练兵!把工人的技能给我提上去!练兵的废料损耗,县里认一部分!”“第二,徐清林副县长!”李毅飞点名。徐清林浑身一激灵:“在!”“你牵头,财政局、工信局配合,三天内,给我一份详细的财政兜底资金使用审计报告!我要知道,这些年填进来的钱,到底花在了哪里!是真正用在刀刃上保运转了,还是打了水漂,甚至进了某些人的口袋!”李毅飞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徐清林几乎站立不稳。“第三,张诚副县长!”张诚立刻挺直腰板:“李县长!”“招商引资不能停!但方向要变!别只盯着那些虚头巴脑的大项目!结合海洋重工的实际,哪怕是小而精的零部件代加工订单,只要能养活工人、让机器转起来,就是好订单!利用好那几台新设备,这是你的筹码!一周内,我要看到至少三个有意向的合作方接触记录!”“第四,环保局赵局长!”赵开亮神色一凛:“请县长指示!”“设备运转起来,环保更要跟上!立刻派工作组进驻,对厂区环保设施进行全面评估!该升级的升级,该改造的改造!别让生产恢复成了污染源!这钱,不能省!”李毅飞一条条指令清晰、快速、不容置疑地发出,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他根本不给任何人质疑或推诿的机会,直接指明了责任人、任务内容和时间节点!刚才还死气沉沉的车间,此刻落针可闻。工人们都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雷厉风行、直接拍板解决问题的领导!而且句句都切中要害!原本麻木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刘海听着这些指令,尤其是听到“兜底资金审计”时,眼前阵阵发黑,感觉天都要塌了。徐清林更是心惊肉跳,那份审计报告…他不敢想下去!张诚则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但同时也被李毅飞点明的方向所触动——对啊,为什么非要盯着大项目?小订单也能盘活!李毅飞说完,停顿了几秒,目光最后落在那些工人身上,语气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充满力量:“工人兄弟们,机器响了,才有工资拿!厂子活了,才有好日子过!从明天开始,海洋重工,不能再是养老院、棋牌室!谁想混日子,趁早另谋高就!想跟着厂子一起拼出一条活路的,拿出你们当年的本事来!技术练好了,订单抢来了,我李毅飞承诺,该有的奖金、待遇,一分不会少!阳兴县,不养闲人,但绝不会亏待实干的人!”“哗——!”人群中终于爆发出第一阵掌声!虽然还不算热烈,但充满了惊讶、震动和一丝被点燃的激动!几个老师傅用力地拍着手,眼神亮了起来。这位新县长,不一样!他是动真格的!徐清林、张诚、赵开亮,还有瘫软在地被手下扶着的刘海,看着李毅飞离去的背影,都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和压力。这位代县长,哪里是什么好奇宝宝?他分明是一头刚刚巡视了自己领地、发现了猎物踪迹的猛虎!而他那精准的指令和最后那句“不养闲人”,更像是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 第 153 章 深海造船厂所见所闻 考斯特在平整的县道上行驶,车厢里异常的寂静与窗外略显萧条的乡村景象相得益彰。李毅飞靠窗坐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村落,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了。海洋重工那死气沉沉的车间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工人们麻木的眼神、堆积的灰尘、闲置的新设备、刘海绝望的辩解、徐清林躲闪的目光……一幕幕交织盘旋。“阳兴县的病灶,恐怕远不止一个海洋重工。”李毅飞在心中默念,“今天计划要看的几处重工点,分布零散,但根子上的问题,只怕是相通的。设备陈旧、技术落后或许是客观困难,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懈怠,那种躺在‘功劳簿’上心安理得啃财政的麻木,才是最致命的!”他想起上午会议上自己那句“不换思想就换人”,现在看来,绝非危言耸听,而是迫在眉睫!刘海那张汗如雨下的脸再次浮现,李毅飞的眼神骤然锐利。“这个人,必须重点关注。等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查清他的底细,看看是谁在给他撑腰,让他能在厂长的位置上如此‘安稳’地混日子。”更让他心底发沉的是:阳兴县的问题如此明显,难道前几任县长都没有发现吗?他们必然看到了!可为什么没有改变?是阻力太大?是盘根错节的利益捆绑?还是……他们本身也深陷其中,成为了这潭死水的一部分?这背后的水,恐怕深得超乎想象。李毅飞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仅是一个经济落后的烂摊子,更可能是一张精心编织、盘根错节的利益网和惰性之网。破局之路,注定步步惊心。一路无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车内众人,心思各异。徐清林闭着眼,眉头紧锁,仿佛在假寐,但偶尔微微颤动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的翻江倒海。张诚则拿着笔记本,似乎在写着什么,但笔尖悬停许久,却一个字也落不下去。赵开亮依旧是最平静的那个,只是目光偶尔扫过窗外,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淡漠。大约半小时后,考斯特驶入了一片规模宏大的厂区——深海造船厂。巨大的龙门吊如同钢铁巨人矗立在江边,远处船坞的轮廓清晰可见,厂区道路宽阔整洁,与海洋重工的颓败形成了鲜明对比。车子停在气派的行政大楼前,一个身材中等、穿着深色夹克、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眼神精明干练。他正是深海造船厂的董事长,副处级干部缪俊杰。“欢迎李县长!欢迎各位领导莅临深海造船厂指导工作!”缪俊杰的声音洪亮有力,主动伸手与李毅飞相握,动作沉稳有力。他身后跟着的几位厂领导,也纷纷上前问好。“缪董事长,辛苦你们等候了。”李毅飞微微颔首,目光在缪俊杰脸上停留了一瞬。这位前副县长身上带着明显的体制烙印,既有企业家的干练,又不失官员的圆融。在缪俊杰的引导下,众人首先参观了造船厂的企业展厅。展厅布置很现代化,灯光璀璨,巨大的沙盘模型展示了厂区的全貌,墙上的展板图文并茂地记录着船厂的发展历程和获得的荣誉以及建造过的代表船只型号。巨大的LED屏幕播放着制作精良的宣传片:万吨巨轮在船坞中成型,焊花飞溅如,工人们专注的身影在钢铁丛林间穿梭,巨轮下水时激起的白色浪涛……画面极具冲击力,配乐激昂澎湃。缪俊杰的讲解条理清晰,数据详实,充满了自豪感:“……我们深海造船厂,立足内河及近海船舶制造,拥有万吨级船坞两座,五千吨级船台四个……虽然近年来航运市场有所波动,但我们通过优化产品结构,提升技术含量,去年产值依然达到了19.8亿元,在同类内河船厂中稳居前列……”看着眼前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听着缪俊杰充满底气的介绍,李毅飞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至少,这里不像海洋重工那样彻底躺平。船厂能维持运转,有产值,有工人干活,这就是一个好的基础。他甚至在宣传片里几个老工人专注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丝久违的工匠精神。这让上午积郁的阴霾驱散了些许。“很好,缪董事长,深海造船厂的发展令人印象深刻。”李毅飞看完宣传片,给予了肯定。这让缪俊杰脸上笑容更盛。然而,李毅飞话锋一转,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缪董事长,带我们去一线生产现场看看吧。我想亲眼看看咱们的工人兄弟是怎么把钢铁变成巨轮的。”缪俊杰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立刻应道:“当然!李县长请!各位领导请!”他侧身引路,动作流畅自然。一行人乘坐厂内通勤车,穿过巨大的厂区,来到江边的一号船坞。巨大的轰鸣声、金属的撞击声、刺耳的切割声瞬间扑面而来,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油漆味和江水的腥气。眼前的景象,与宣传片里呈现的宏大激昂别无二致:船坞里,一艘巨大的散货船骨架已经成型,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数百名工人分布在各个作业面:高耸的脚手架上,焊工们手持焊枪,刺眼的蓝色弧光此起彼伏,飞溅的焊花如同雨点;巨大的分段在巨型吊车的精准操作下缓缓移动、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铆工挥舞着沉重的工具,敲击声铿锵有力;油漆工穿着防护服,在巨大的船体表面喷涂……整个船坞如同一个巨大而有序的钢铁交响乐团,每个人都专注在自己的“乐器”上,演奏着力量与秩序的乐章。没有闲聊,没有散漫,只有专注的目光和汗水浸透的工装。李毅飞走在搭建在船体旁的临时通道上,近距离感受着这工业的脉动。江风带着湿气吹拂着脸颊,巨大的噪音反而让人感到一种真实的活力。他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切的赞许。“缪董事长,管理有方,工人们的精神面貌也很好。”李毅飞在巨大的噪音中提高了声音。缪俊杰脸上带着自豪:“谢谢县长肯定!我们一直强调安全生产和效率质量并重!”走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平台,李毅飞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忙碌的工人,看似随意地问道:“缪董事长,我看咱们船厂规模这么大,需要的零配件数量肯定惊人。像一些非核心的铸件、阀门、管件之类的,是本地配套供应,还是从外地采购?”这个问题似乎戳中了什么。缪俊杰脸上那完美的职业化笑容瞬间僵硬了零点几秒,虽然很快恢复,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无奈。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噪音中显得有些飘忽:“李县长,实不相瞒,以前我们确实大力扶持本地配套企业,像阀门、泵体、一些标准铸件,都优先考虑本地厂家。但是……”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沉重,“近些年,本地供应的配件……质量下滑得太厉害!交货期也保证不了!次品率高,返工成本巨大,严重拖累我们的生产进度和船舶质量!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为了保证质量和信誉,现在大部分关键配件,只能舍近求远,去沿海工业基础好的地区采购。这运输成本……唉,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负担。”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惋惜和一丝对本地配套“恨铁不成钢”的怨气。李毅飞默默听着,眼神深邃。缪俊杰的抱怨,让他瞬间联想到海洋重工那些粗糙的废品零件和低下的合格率。阳兴县的工业生态链,恐怕已经病入膏肓。龙头企业的深海造船厂尚且被拖累,那些下游的小配套厂,情况只会更糟。这是一个恶性循环的死结。参观继续进行。李毅飞看得非常仔细,从船体焊接质量到管线铺设,甚至留意了工人的防护装备和现场安全标识。当一行人走到靠近江边污水处理站附近时,空气中除了铁锈油漆味,似乎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化学异味。 第 154 章 问题浮现 就在缪俊杰心中得意之时。李毅飞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那个并不算新、甚至有些陈旧的污水处理站建筑。他状似无意地,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缪董事长,咱们厂这么大产量,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水、废油、废渣,还有喷漆的废气,处理是个大问题。我看这污水处理站规模……够用吗?排放标准,都能达到环保要求吧?”这个问题,如同一个无形的重锤,精准地砸在了缪俊杰的心坎上!缪俊杰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去大半!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转过头看向李毅飞,眼神里充满了猝不及防的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他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卡住了,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足足有两三秒的沉默,在巨大的生产噪音背景下,这短暂的沉默却显得格外突兀和沉重。站在李毅飞侧后方的环保局长赵开亮,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徐清林和张诚则有些茫然地看向缪俊杰,不明白他为何反应如此剧烈。“呃……李、李县长……”缪俊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明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个……环保工作我们一直……高度重视!废水和废油,都是经过厂内污水处理站……严格按照流程处理……达标后……才、才排放的!废气也有收集处理装置!请县长放心!”他语速很快,像是在背书,眼神却不敢与李毅飞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深邃眼眸对视。李毅飞将缪俊杰瞬间的失态和后面那番急于辩白却显得苍白无力的话尽收眼底。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表露任何质疑,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嗯,重视就好。环保是红线,碰不得。”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缪俊杰心头。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问一答,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荡开的涟漪,却让在场几个明白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深海造船厂这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下,恐怕也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疾!而且,极有可能是致命的环保问题!参观结束,已近中午。缪俊杰强打精神,将众人引至厂内的高管食堂小包间用餐。菜品相当丰盛,四凉八热,鸡鸭鱼肉俱全,还有几道明显是江鲜的时令菜,甚至摆上了两瓶年份不错的白酒。标准远超了工作餐的范畴。李毅飞看着满桌佳肴,又瞥了一眼旁边神色略显不安的徐清林、张诚,以及故作镇定却难掩眼底忐忑的缪俊杰。他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平静地拿起筷子:“缪董事长破费了。简单点就好。”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席间,缪俊杰极力活跃气氛,频频敬酒,试图弥补刚才的失态。李毅飞只是象征性地沾了沾唇,话不多,更多时候是听着。这顿饭,吃得缪俊杰如坐针毡,其他人也心思各异。饭后,李毅飞婉拒了缪俊杰再去其他车间参观的提议,直接宣布打道回府。回程的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凝重。海洋重工的烂摊子尚未理清,深海造船厂看似红火却暴露出的配套产业链断裂和可能的严重环保隐患,如同一团更厚重的乌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回到县政府办公室,已近下午三点。李毅飞刚坐下,办公室主任陈嘉亮就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李县长,这是按照您的要求,初步筛选出来的秘书人选名单和他们的简要资料。”陈嘉亮将文件夹恭敬地放在办公桌上。李毅飞点点头:“辛苦了,嘉亮同志。”他翻开文件夹,里面是二十多份个人简历。他看得很仔细,目光扫过每个人的照片、年龄、毕业院校、专业、工作经历。名单上的人五花八门:有政府办的“老机关”,有各局委办的年轻科员。李毅飞的手指在几个名字上划过,最终停留在其中一份上:张浦,男,26岁,2011年毕业于江省大学环境工程专业,籍贯江省东州市,现任县环保局污染防治科科员。环境工程专业?环保局的?李毅飞的目光在这个信息上停留了片刻。上午海洋重工那令人窒息的车间,下午深海造船厂缪俊杰听到环保问题时的瞬间失态,以及环保局长赵开亮那讳莫如深的表情,如同几块碎片,在他脑海中飞快地拼凑了一下。“就他吧。张浦。”李毅飞合上文件夹,语气果断,“通知他过来,先试试看。”陈嘉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立刻应道:“好的,李县长,我马上通知他。”环保局,污染防治科办公室。张浦正对着电脑屏幕整理一份枯燥的排污企业季度报表,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他随手接起:“喂,您好,环保局污防科。”“张浦同志吗?我是政府办陈嘉亮。”“陈…陈主任?!”张浦一愣,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声音都紧张起来。政府办主任亲自给他这个小科员打电话?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最近自己经手的案子没出纰漏吧?“你现在有空吗?方便的话,马上到政府办来一趟。”陈嘉亮的语气很平和,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啊?现在?哦哦,好的好的!陈主任,我马上过来!”张浦放下电话,还有点懵。旁边的科长看他神色不对,凑过来:“小张,谁的电话?”“政府办陈嘉亮主任…让我现在过去一趟…”张浦喃喃道,一脸茫然。科长一听,眼睛瞬间亮了!他猛地一拍张浦的肩膀,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笑容:“哎呀!你小子!走大运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快去!肯定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哎呀,我就说小张你踏实肯干有前途……”科长一边说,一边几乎是把张浦推出了办公室门,那态度转变之快,让张浦更加摸不着头脑,但心里也隐隐升起一丝莫名的期待。张浦几乎是跑着来到政府办的。陈嘉亮已经在办公室等他。“陈主任!”张浦微微喘着气,恭敬地站在门口。“进来吧,张浦同志。”陈嘉亮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李县长看了你的资料,觉得你比较合适,想让你担任他的秘书。你有什么想法?”“秘…秘书?李县长的…秘书?!”张浦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让他几乎失语。他只是一个环保局最基层的小科员,平时连局长都见得少,怎么突然就…被新来的县长选中了?这馅饼砸得也太突然、太巨大了!几秒钟后,他猛地站起来,身体绷得笔直,声音微微发颤,却清晰有力:“谢谢陈主任!谢谢李县长的信任!我…我一定努力工作,认真服务好县长!绝不辜负期望!”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科员眼中瞬间燃起的火焰和那股压抑不住的干劲,陈嘉亮暗自点头。李县长选人,果然有他的道理。“嗯,态度很好。李县长说了,你先跟着我熟悉几天工作流程,然后再正式接手。记住,做县长的秘书,嘴要严,腿要勤,眼要亮,心要细。明白吗?”“明白!陈主任!我一定跟您好好学习!”张浦用力点头。几分钟后,陈嘉亮带着依旧难掩激动、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的张浦,敲开了县长办公室的门。“李县长,张浦同志来了。”李毅飞正伏案疾书,在笔记本上列着密密麻麻的条目,听到声音抬起头。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张浦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嗯,嘉亮同志,你来得正好。”李毅飞没立刻和张浦说话,而是对陈嘉亮道:“给我找一张最新的、最详细的阳兴县行政区划图,要带地形地貌和水系的,越大越好,尽快挂到我这面墙上。”“好的,县长,我马上去办。”陈嘉亮应下。李毅飞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张浦,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小张,嘉亮同志都跟你说了吧?先跟着他好好学,尽快熟悉起来。”“是!李县长!我一定努力学习,尽快适应工作!”张浦挺直胸膛,声音洪亮。陈嘉亮带着既兴奋又忐忑的张浦退了出去。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李毅飞继续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将今天调研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以及亟待解决的问题一条条清晰地罗列下来:刘海与徐清林关系、海洋重工设备采购问题、财政兜底资金审计。深海造船厂配套产业链断裂、缪俊杰对环保问题的异常反应、环保局赵开亮的微妙态度……每一个问题后面,都仿佛连接着一张看不见的网。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办公室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李毅飞终于放下了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站起身,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县政府大院外的马路上,车流不多,行人步履悠闲。街边的小店亮起了温暖的灯火,放学的孩子们追逐嬉闹,远处炊烟袅袅升起。夕阳的余晖温柔地笼罩着这座小城,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平和,甚至带着一种慢节奏的诗意。然而,站在这扇象征权力与责任的窗前,李毅飞眼中却没有半分欣赏这份“祥和”的惬意。他看到的,是这平和表象下汹涌的暗流,是海洋重工死寂的车间,是深海造船厂可能隐藏的排污口,是刘海绝望的辩解,是缪俊杰瞬间的失态,是徐清林躲闪的目光……是那份刺眼的“50.18亿”和“20亿招商引资额”!这表面的安详平和,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的,却是一个亟待刮骨疗毒、脱胎换骨的病体县城。李毅飞的眼神,在夕阳的映照下,沉静如深潭。 第 155 章 意见一致 一个多月,车轮碾过了阳兴县大半的土地。李毅飞感觉自己像一头扎进了冰窟窿,浑身都透着凉气。调研笔记本早已写得密密麻麻,这一段时间他看到了太多触目惊心的景象:海洋重工那死气沉沉的车间依旧盘踞在记忆里。刘海虽然在他的高压命令下,勉强组织起了技术练兵,新设备也象征性地动了起来,但工人们眼神深处那层根深蒂固的麻木和“混日子”的惯性,并未彻底消散。整个厂子像一架锈蚀严重、强行启动的破旧机器,每一步都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随时可能再次熄火。财务兜底资金的审计报告初稿已经压在李毅飞案头,那些模糊不清、指向不明的开支项,如同黑暗中窥伺的眼睛,让他心头警铃大作。深海造船厂表面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下,缪俊杰那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急于辩解的神情,如同烙印。李毅飞私下安排秘书张浦,利用其环保专业背景和局内人脉,不动声色地收集船厂周边水质、土壤的初步样本(当然,是极其谨慎的)。反馈回来的零星信息,都隐隐指向污水处理环节可能存在“猫腻”。而缪俊杰抱怨的本地配套产业链断裂,更是阳兴工业衰败的缩影——没有健康的下游支撑,龙头也舞不起来。其他几家老牌纺织厂设备老化得如同古董,产品积压如山,工人工资拖欠严重;一家曾经的明星化工厂,浓烟虽然有所收敛,但空气中残留的刺鼻气味和周边农田里泛黄的庄稼,无声地控诉着历史遗留的污染创伤。更普遍的是,几乎所有的企业主都在抱怨同一个问题:“办事难!”跑不完的衙门,盖不完的公章,说不清的流程,还有那应运而生的“黄牛”产业链。一个想扩大生产的小老板苦笑着告诉李毅飞:“李县长,不怕您笑话,我办个扩建环评,跑了三个月,最后还是花了两千块找‘熟人’才搞定。时间成本?伤不起啊!”唯一能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舒缓一点的,是阳兴县四通八达、保养良好的路网。柏油路面平整开阔,标线清晰,在阳光下泛着光。这算是前任班子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真正惠及长远的“遗产”。“至少,想把外面的凤凰引进来,窝巢的门槛是修平了。”李毅飞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自嘲地想。这大概是他这一个月焦头烂额中,唯一能聊以慰藉的“好消息”,让他少了一桩“要想富先修路”的头疼事。但路通了,人却未必愿意进来。营商环境,才是扼住阳兴喉咙的那只无形之手!县政务服务中心,那个本应代表政府形象提升服务效率的窗口,在李毅飞几次暗访中,看到的却是令人心寒的景象: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办事窗口不少,真正高效运转的却寥寥无几。办事群众排着长队,脸上写满焦灼与无奈。工作人员或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或三三两两低声闲聊。角落里,几个眼神飘忽的“热心人”低声招揽着生意:“办证?加急?找我,包过!”——这便是滋生在低效土壤上的“黄牛”。李毅飞亲眼看到一个外地客商,因为一项并不复杂的备案手续,被几个窗口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最后气得拂袖而去,丢下一句:“这地方,神仙来了也难做买卖!”这一幕幕,像冰冷的钢针,扎在李毅飞的心上,也最终凝聚成他破局的决心:万事开头难,但再难,也得有人去劈开这第一刀!否则,阳兴永远在死水里打转!李毅飞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两天。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他浑然不觉。桌上是堆积如山的调研笔记、数据报表、企业反馈。他像一个精密的仪器,将这些杂乱无章的信息进行梳理、归类、分析、提炼。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密集的声响,屏幕上逐渐形成一份名为《阳兴县现状剖析与发展振兴初步行动计划》的文档。这份计划书,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空洞的口号,有的只是刀刀见血的问题剖析和清晰可行的破局路径:1.刀刃向内,重塑营商环境:以政务服务中心为突破口,推行“一窗受理、集成服务、限时办结”改革,建立“好差评”制度,引入第三方暗访评估,向“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和“黄牛”乱象开刀!将政府的角色定位从“管理者”彻底扭转为“服务员”。2.激活存量,精准靶向招商:摒弃过去盲目追求“高大上”项目的思路。结合阳兴现有产业基础(如深海造船厂的配套需求、纺织厂可能的转型方向),瞄准产业链上下游缺失环节,精准对接小而精、专而强的配套企业,实现“链式”发展,以点带面。3.直面沉疴,推动国企改革:对海洋重工等“老大难”国企,明确问题核心在于“人”!管理僵化、思想固化、能力弱化。提出调整部分不作为、乱作为企业领导人的强烈建议(李毅飞在这段文字下重重划了线)。4.环保亮剑,守住绿水青山:将环保问题提升到与发展同等重要的位置。对重点排污企业(尤其是深海造船厂)启动更严格的常态化监管和突击检查。暗示将动用技术手段(如引入第三方专业机构监测),彻底查清污染底数,该关停的关停,该升级的升级,绝不手软。这一点,他特意提到了张浦的专业背景,暗示将有针对性动作。5.整合资源,争取上级支持:强调阳兴的问题不是孤立的,需要市一级在政策、资金、特别是人事权限上的强力支持,才能真正实现“全县一盘棋”。打印出来的计划书还带着温度。李毅飞拿起它,迈着步伐,走向县委书记贾磊的办公室。书记秘书施建忠看到李毅飞,立刻起身,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恭敬:“李县长,您稍等,我通报一下。”他轻轻敲门进去,片刻后出来,笑容更盛:“李县长,书记请您进去。书记特意交代了,以后您过来,不用通报。”李毅飞点点头,推门而入。贾磊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李毅飞进来时他正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起身,脸上带着笑意迎了上来:“毅飞来了!快坐快坐!这一个月跑下来,人都晒黑了一圈,辛苦了啊!”他热情地招呼李毅飞在会客区的沙发落座,自己也坐到对面。秘书施建忠动作麻利地泡好两杯热茶,轻轻放在两人面前,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书记,调研虽然辛苦,但收获很大,算是把阳兴的‘家底’和‘病灶’都摸了个七七八八。”李毅飞没有过多寒暄。将手中那份还带着温度的计划书双手递了过去,“这是我根据调研情况,梳理的一些问题和初步的发展思路,请您审阅。”贾磊接过厚厚一叠文件,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带上眼镜,认真地翻阅起来。他翻页的速度不快,目光一行行扫过那些精准的数据、犀利的剖析、清晰的分类(将类似问题如“办事难”、“效率低”、“环保隐患”、“管理混乱”等归类得清清楚楚)、以及后面附上的具体解决方案。越看,贾磊的眼神越是凝重,随即又透出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欣赏。这份报告,太扎实了!太有针对性了!没有空话套话,全是干货!问题一针见血,解决方案条理清晰,可操作性强。尤其是对营商环境顽疾和国企沉疴的剖析,直指核心!这和他印象中那些前任县长们或泛泛而谈或避重就轻以及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规划”截然不同!李毅飞这一个月,根本不是在“接见”谁听汇报,他是真正沉到了最底层,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在感受!那些被层层包裹掩盖的问题,在他这种“掘地三尺”的调研方式面前,无所遁形!贾磊心中那份对李毅飞能力的认可,瞬间拔高到了一个新的层次。这个年轻人,不仅有魄力,更有超乎寻常的洞察力和执行力!良久,贾磊合上计划书,摘下眼镜,看向李毅飞的目光充满了肯定和期许:“毅飞同志!好!非常好!这份报告,看得我既痛心又振奋!痛心的是阳兴的问题积弊如此之深,振奋的是你找到了症结,开出了药方!思路清晰,措施有力!放手去干!县委是你坚强的后盾!需要什么支持,我贾磊全力协调!”得到书记的明确支持,李毅飞精神一振。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抛出了计划书中最关键、也最可能触及“雷区”的一环:“书记,您的支持给了我很大信心。要落实这些计划,尤其是盘活那几个积重难返的国企,关键在人!像海洋重工的刘海同志,观念陈旧,管理能力明显不足,甚至……可能存在一些需要深究的问题。我建议,对这类明显不适应发展要求、甚至阻碍改革的企业主要负责人,考虑进行调整!我们需要真正懂市场、有冲劲、敢担当的人去掌舵!”“调整?”贾磊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拿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多了一丝凝重的意味。几秒钟后,贾磊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带着深深无奈的叹息:“毅飞同志啊,你的想法,我完全理解,甚至……我当初刚来时,也动过这个念头。”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推心置腹又透着苦涩的坦诚:“但是,难啊!这几个重点国企,虽然日常归县里协调管理,但主要领导的任命权,在市国资委和市委组织部手里!我们县里,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以前我也尝试推动过调整,阻力……非常大,最后都不了了之。这些位置……牵涉的线,可能比我们看到的要深得多。”他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如同房间里骤然弥漫开的一层薄雾,让空气都显得有些滞涩。市管干部!李毅飞心头猛地一沉!这个关键信息,是他之前未曾掌握的!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刚刚燃起的改革之火上。刘海、缪俊杰这些人的“稳坐钓鱼台”,原来背后还有这层关系!难怪海洋重工烂成那样,刘海还能“诉苦”;难怪深海造船厂的环保疑云,缪俊杰似乎有恃无恐!如果动不了这些关键的“人”,再好的改革方案,到了执行层面,都可能被扭曲、被架空、被消解于无形!一丝冰冷的锐气在李毅飞眼中闪过,但瞬间被他压下。他迅速调整思路,语气依旧沉稳:“书记,如果人事调整暂时受阻,那国企改革这盘棋,难度确实陡增。不过,其他方面的工作,刻不容缓!”他话锋一转,指向另外两个关键点:“第一,营商环境,必须立刻动刀!政务服务中心必须彻底整顿,流程再造,服务升级!我们要向全县、向外界释放一个最强烈的信号:阳兴县改作风、优环境的决心是动真格的!这不需要市里批条子,我们县里自己就能干!这是吸引投资、留住企业的生命线!”“第二,招商引资的思路必须转变!摒弃好高骛远,立足实际,围绕现有产业链缺失环节精准发力。利用我们相对便捷的交通优势,主攻那些‘小而美’‘专而精’的配套项目,先把经济生态的毛细血管激活!”贾磊听着,频频点头。李毅飞没有被“市管干部”的难题吓退,反而迅速找到了突破口,这份应变能力和务实态度,让他更加欣赏。“另外,”李毅飞眼神坚定,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书记,虽然我们动不了人,但问题必须向上反映!阳兴的问题,不仅仅是阳兴的问题,它关系到全市的发展大局!我建议,我们县委县政府联合向市委市政府做一次专题汇报!把我们的调研结果、面临的困境、特别是这些市管企业存在的严重问题和可能带来的系统性风险,以及我们急需市里在政策、权限上给予的支持,原原本本、毫不遮掩地汇报上去!我相信,只要我们的报告足够扎实,问题足够清晰,诉求足够合理,市里不会坐视不理!毕竟,阳兴这个‘老大难’,也是市领导的‘心头病’!”“好!”贾磊猛地一拍沙发扶手,眼中精光闪烁,之前的无奈被一股决断力取代,“毅飞,你说得对!反映问题,争取支持,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破局的关键!就按你说的办!这份计划书,”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就是最有力的‘武器’!我们一起去市里,向领导们好好汇报!”“书记,审计局那边对全县近三年的财政收支和重点项目(尤其是那几个国企的财政兜底资金)的审计终稿应该也快出来了。我建议等拿到这份报告,结合里面的关键数据,把我们的汇报材料做得再扎实一些,明天或者后天就去市里!”李毅飞补充道,眼神锐利。那份审计报告,很可能藏着撕开某些黑幕的关键证据!“没问题!”贾磊站起身,伸出手,用力地和李毅飞握在一起,“那就这么定了!完善计划,拿到审计报告,我们一起去市里!这一次,为了阳兴,咱们就豁出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第 156 章 市里的态度 两日后的清晨,天色微熹。阳兴县政府大院里,一辆黑色的公务轿车猛地窜出大门,极速驶向铜山市的方向。车内,县委书记贾磊和县长李毅飞并排而坐,气氛微沉。那份沉甸甸的审计终稿和精心完善后的行动计划书,就放在两人之间的座位上,像一块即将投入深潭的巨石,不知会激起怎样的巨浪。“毅飞,”贾磊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到了市里,你直接去找龙市长汇报。龙市长务实,对经济发展很关注,争取获得他的支持是关键。我去找成贺书记。”他顿了顿,补充道,“分头行动,效率更高。”“明白,书记。”李毅飞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点了点头,“就按您的安排。”李毅飞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公文包的边缘。车轮碾过平整的柏油路,一路风驰电掣。窗外的田野和城镇逐渐被林立的高楼取代,铜山市到了。市长龙沐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他正在批阅文件,眉头微蹙。秘书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市长,阳兴县县长李毅飞同志到了,想向您汇报工作。”“阳兴县?”龙沐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探究,“那个新来的代县长?让他进来吧。”他对这个省里空降的县长,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阳兴这个烂摊子,他能玩出什么花样?门被推开,李毅飞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身姿挺拔,眼神清亮。“龙市长,阳兴县李毅飞,来向您汇报工作。”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毅飞同志来了,坐。”龙沐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脸上挂着公式化的温和笑容,“怎么样?到阳兴这一个多月,感觉如何?工作开展得还顺利吧?”他端起茶杯,看似随意地问道。李毅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打开,取出那份装订整齐的文件,郑重地放在龙沐宽大的办公桌上。“市长,这一个月,我走遍了阳兴大部分地方,做了一次深入的调研。初步摸清了阳兴发展滞后的病根所在,也针对性地做了一份下一步的发展振兴计划。这是我的调研报告和行动计划书,请您审阅。”龙沐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那份厚厚的文件上。“哦?动作很快嘛。”他带着一丝兴趣拿起文件,心想:年轻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他翻开扉页,目光从李毅飞梳理的“阳兴现状六大核心问题”开始扫视:营商环境顽疾、国有企业沉疴、环保隐患深重、产业链条断裂……条理清晰,直指要害。龙沐微微颔首,这份洞察力,不简单。接着是那份详尽得令人心惊的《阳兴县重点国有企业财政补贴资金专项审计报告》。龙沐的目光变得专注起来,手指下意识地加快了翻页的速度。随着一行行冰冷而精确的数据、一项项指向不明甚至明显违规的资金流向、一张张触目惊心的资产流失清单映入眼帘——“201X年-201X年,海洋重工累计接收县财政兜底及专项补贴资金X.X亿元,其中用于设备更新仅占X%,其余资金用途模糊,大量采购合同存在价格虚高、关联交易嫌疑……”“深海造船厂污水处理设施升级改造专项资金XXXX万元,账面显示已支付,但实地核查设备陈旧,未见实质性更新,且周边水质样本多项指标严重超标……”“XX纺织厂资产盘亏清单:进口织机账面价值XXX万台,实际核查仅剩老旧设备,型号不符,价值严重不符……”“三年间,五家重点市管国企,累计接收各级财政补贴及专项资金逾三十亿元,审计认定存在重大疑点、无法说明合理去向或涉嫌违规使用的资金占比高达60%以上!”“啪!”一声沉闷的巨响骤然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龙沐手中的文件重重地拍在红木桌面上,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刚才的温和笑容荡然无存,脸色铁青,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李毅飞,声音里压抑着即将喷发的怒火:“李毅飞同志!你这报告里写的……都是真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沉重的分量。三十多个亿!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管理不善,这是**裸的蛀蚀!是趴在国家和地方财政上吸血的硕鼠!面对市长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和沉重的威压,李毅飞神色没有丝毫慌乱。腰杆挺得笔直,目光坦然迎上龙沐的审视,声音沉稳而坚定:“报告龙市长,审计报告由县审计局独立完成,所有数据均有原始凭证、实地核查记录和第三方专业机构复核支撑。行动计划书中的问题剖析,是我一个月深入基层、实地调研的所见所闻所感。我李毅飞,以党性原则和肩负的责任担保,报告内容,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龙沐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看着李毅飞那坦荡无畏的眼神,怒火中烧的同时,一股寒意也从心底升起。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贾磊书记呢?”“贾书记正在向成贺书记做同样的汇报。”李毅飞补充道,“市长,阳兴积弊已深,非猛药不能去疴。我们此来,一是向市委市政府如实汇报情况,二是恳请市里给予强有力的支持!尤其是这几家市管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其人事任免权在市里,县里无权调整,但正是这些人,成为了阻碍改革、侵蚀国资的关键节点!阳兴要重生,必须搬开这些绊脚石!”龙沐听着,眼神变幻。李毅飞的话,结合眼前这份铁证如山的报告,让他瞬间明白了阳兴县真正的尴尬和困境。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还要深!他霍然起身,抓起桌上的报告,语气斩钉截铁:“走!既然成贺书记也知道了,那我们就一起去!这件事,必须立刻有个决断!”与此同时,市委书记刘成贺的办公室,气氛同样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刘成贺靠在宽大的皮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同样摊开着贾磊带来的那份行动计划书和审计报告。他的手指用力地按在“三十亿资金疑点”和“资产严重流失”的字眼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乱弹琴!简直是无法无天!”刘成贺心中翻涌着滔天怒火。阳兴县的经济指标年年垫底,省里点名批评,板子最终都落在他这个市委书记身上!他一直以为是底子薄、思路旧,没想到根子在这里!下面的人把国家财政当成了自家提款机,吃得满嘴流油,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让他去省里挨批,让他刘成贺“顶雷”?这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就在他怒火中烧,几乎要拍案而起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随即被推开。龙沐市长带着李毅飞走了进来。“成贺书记!”龙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扬了扬手中的报告,“关于阳兴县反映的问题,尤其是这份审计报告揭示的情况,性质极其恶劣!已经到了非下重手整治不可的地步!有些人,是时候动一动了!再不动,阳兴就彻底烂透了,我们没法向省委省政府交代,更没法向阳兴的百姓交代!”刘成贺看到龙沐进来,尤其是看到他脸上那同样压抑不住的怒容,以及紧随其后的李毅飞,他心中那口憋着的怒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也彻底坚定了决心。龙沐的态度,代表了市政府同样无法容忍!“动!必须动!”刘成贺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如同惊雷,在办公室里炸响,“既然他们敢把国家的钱当自家后院的土,吃得脑满肠肥,那就别怪我刘成贺不念旧情!龙市长说得对,再不动手,我们就是渎职!”他眼中寒光闪烁,杀伐决断的气势展露无遗。“惠民保同志来了吗?”刘成贺转向秘书问道。“书记,惠部长刚到。”秘书话音刚落,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惠民保便推门而入。惠民保一进门,看到办公室内的景象,脚步微微一顿,心里“咯噔”一下。市委书记、市长、阳兴县委书记、县长齐聚一堂,个个脸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这阵仗,非同寻常!“书记,您找我?”惠民保保持着镇定,但语气也谨慎了几分。刘成贺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上那份审计报告,直接递给了惠民保,眼神锐利如刀:“民保同志,你先看看这个。”惠民保疑惑地接过报告,办公室内顿时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哗啦”声。他看得非常仔细,越看,眉头锁得越紧,脸色也越加难看。当他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三十亿疑点”和详细列出的资金流向、资产流失案例时,饶是他这位见惯了风浪的组织部长,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浮现出震惊和愤怒交织的神情。“书记!市长!这……这简直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惠民保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指着报告的手都有些发抖,“这是明目张胆地吸政府的血,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性质太恶劣了!”“叫你过来,就是要处理这件事!”刘成贺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几家企业的负责人,都是市管干部。民保同志,组织部立刻启动程序,该怎么处理?”惠民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进入组织部长的角色。他目光扫过贾磊和李毅飞,又看了看那份行动计划书,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大胆而务实的方案:“书记,市长,鉴于问题的严重性和紧迫性,我建议:立即免去这几家企业现任主要负责人的所有职务!同时,暂不任命新的企业负责人!由阳兴县委县政府,全面接管这几家企业的经营管理权,进行彻底的整顿、审计和改革!给阳兴县一个不受掣肘、放手施为的空间和时间!”他看向李毅飞,目光中带着审视和一丝期待,“毅飞同志,你的行动计划书我看过一部分,思路清晰,魄力十足。市里把这几块‘硬骨头’暂时交给你,你有没有信心,在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下,把它们给我啃下来,盘活了?给阳兴杀出一条血路?!”刘成贺和龙沐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毅飞身上。李毅飞迎着三位市领导充满压力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向前一步,挺直脊梁,眼神坚定,声音沉稳有力:“请刘书记、龙市长、惠部长放心!阳兴县委县政府有信心,也有决心,在市委市政府的坚强领导和全力支持下,彻底整顿企业沉疴,重塑发展生态!不破楼兰终不还!我李毅飞,愿立军令状!”“好!”刘成贺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要的就是这股子闯劲和担当!市里会给你们撑腰!”“龙市长,”刘成贺转向龙沐,语气意味深长,“阳兴接下来的整顿改革,必然触动巨大的利益,阻力不会小。你要把好关,盯紧了!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伸手、设卡、使绊子……”他没有说完,但话里的寒意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凛。龙沐市长面容冷峻,斩钉截铁地接口道:“书记放心!阳兴的整顿发展是当前全市工作的重中之重!谁胆敢阻挠阳兴的破局之路,伸手必被捉!我龙沐,第一个剁了他的爪子!绝不姑息!”这杀气腾腾的承诺,如同战鼓擂响!贾磊和李毅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熊熊燃烧的斗志!有了市委书记和市长如此强硬、明确的支持,扫清了人事上的最大障碍,他们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走出市委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李毅飞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心中感慨万千。他没想到,铜山市的两位主要领导,政治觉悟和担当精神如此之高,面对如此触目惊心的问题,没有遮掩,没有推诿,而是以雷霆手段果断支持改革!这,不得不说是阳兴县之幸,也给了他破局的底气! 第 157 章 县长的权威 从铜山市回来的路上,车内的气氛与去时截然不同。不再是压抑,而是涌动着一股破土而出的锐气。县委书记贾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侧过头,对身旁的李毅飞说道:“毅飞县长,市里的支持力度超出预期。事不宜迟,是时候召开常委会了。你来了一个多月,埋头在下面摸情况,常委们对你、对阳兴的未来,恐怕都还摸不着头脑。现在思路有了,尚方宝剑也请来了,该统一思想,明确方向了。希望这次会议,能成为阳兴真正焕发活力的起点!”李毅飞眼神明亮的说道:“书记说得对。这一个多月,我主要是听和看,现在该是和大家交流、碰撞,凝聚合力的时候了。阳兴要破局,离不开每一位常委的通力协作。”很快,阳兴县委常委会会议室。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十一位县委常委悉数在座。这是李毅飞履新以来,第一次正式参加常委会。空气里充斥着一丝微妙的探究和观望气息。县委书记贾磊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全场,沉稳地定下基调:“同志们,今天召开常委会,一个重要议题,就是听取毅飞县长这一个多月深入基层调研的成果汇报。毅飞同志到任后,没有急于坐在办公室听汇报,而是扎扎实实沉到一线,把阳兴的‘里子’摸了一遍。这份务实的态度,值得我们学习。下面,请毅飞县长给大家讲讲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毅飞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习惯性的淡漠,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一个多月,真能摸清阳兴这潭深水的底?这位年轻的代县长,能拿出什么真东西?李毅飞神色平静,接过贾磊递过来的无形“话筒”,没有客套,直接切入主题。他摊开自己的笔记本,声音清晰有力:“感谢书记,感谢各位常委同志。这一个多月,我走访了全县大部分乡镇、街道,深入调研了包括海洋重工、深海造船厂在内的多家重点企业,也与众多中小企业和个体工商户进行了广泛交流。收获很大,感触也很深。今天,我就开门见山,谈谈阳兴的‘病’与‘路’。”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过在座众人,语气陡然转沉:“首先,是问题,很严峻的问题!”“第一,营商环境堪忧,已成发展‘拦路虎’!”李毅飞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痛切,“政务服务中心,本该是政府服务的‘窗口’、效率的‘标杆’。但我在暗访中看到的是什么?是办事群众排起的长龙,脸上写满的是焦灼和无奈!是窗口人员或面无表情、机械操作,或三三两两、闲聊怠工!更有甚者,滋生出了靠‘关系’、靠‘加急费’牟利的‘黄牛’!一个外地客商,办一个并不复杂的备案手续,被几个窗口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最终愤然离去,丢下一句:‘这地方,神仙来了也难做买卖!同志们,这不是个案!这是普遍存在的顽疾!‘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吃拿卡要’的歪风邪气,严重损害了政府公信力,更掐断了外来资本落地生根的念想!这是我们招商引资成绩惨淡的根本原因之一!”会场一片寂静。不少人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负责联系政务服务工作的常委,脸色有些难看。李毅飞举出的具体例子,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火辣辣的。“第二,政府监管与服务,严重缺位错位!”李毅飞继续剖析,“有些部门,对企业面临的真实困难,要么视而不见,要么束手无策。更有甚者,不仅不雪中送炭,反而雪上加霜,人为设置障碍,把正常的监管变成了‘寻租’的工具!我们的干部,有多少人是真正把自己定位在‘服务员’的角色?有多少人还沉浸在‘官老爷’的思维里?企业需要的是‘娘家人’,不是‘拦路虎’!监管不是刁难,服务不是施舍!这种角色定位的错乱,必须扭转!”负责工业和市场监管领域的常委,眉头紧锁。李毅飞的话,直指痛点。“第三,几家市管国有企业的现状,令人痛心疾首!”李毅飞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海洋重工、XX纺织厂等,设备老化,管理混乱,人心涣散!偌大的厂房,机器锈蚀,工人无所事事,喝茶聊天嗑瓜子!靠着县财政年复一年的‘兜底’输血,苟延残喘!拿着政府的钱,心安理得地混日子!这不仅是资源的巨大浪费,更是对全县发展信心的沉重打击!它们非但不是经济发展的引擎,反而成了拖累全县的沉重包袱!这种局面,必须终结!”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徐清林,后者端起茶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会场的气氛更加凝重。涉及国企的问题,尤其是指名道姓,敏感而沉重。几位常委交换着复杂的眼神。李毅飞话锋一转,语气中注入一股昂扬的力量:“但是,同志们!阳兴并非一无是处!我们的‘病’虽重,但‘根’未死,更有绝处逢生的‘亮点’和‘潜力’!”“第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交通优势!”他提高了声调,带着一种发现的兴奋,“我们南濒长江黄金水道,水运条件优越!更令人振奋的是,我们拥有整个铜山市都数得着的、四通八达的高等级路网!‘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老话在我们阳兴,已经由前任班子把‘路’修到了极高的水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招商引资、发展物流、承接产业转移的硬件门槛,已经铺平!金凤凰落地的‘巢’,我们筑得又大又稳!这是前任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我们未来腾飞最坚实的基础!”提到路网,几位常委,尤其是分管交通的,脸上露出一丝认同和不易察觉的自豪。李毅飞对前任工作的肯定,显得客观而大气。“第二,错位的招商思路需要拨乱反正!”李毅飞目光炯炯,“过去,我们可能过于好高骛远,眼睛只盯着那些动辄几十亿、上百亿的‘巨无霸’项目。结果呢?往往镜花水月,劳而无功!阳兴的现状,需要的是务实!是精准!我们要立足现有产业基础,围绕龙头补链条!比如,深海造船厂抱怨本地配套差,那我们招商的目标,就应该精准锁定在能为它提供合格零配件的‘小而精’、‘专而特’的配套企业上!纺织厂有基础,但设备工艺落后,那我们招商,就可以瞄准纺织机械升级、高端面料研发或者品牌运营合作!把现有的‘点’先做强,把产业链的‘链’先补全、做优!形成有竞争力的产业集群!到那时,‘大鱼’自然会被吸引过来!这才是符合阳兴实际的招商之道!”精准招商!产业集群!这些词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常委们心中激起涟漪。负责招商的副县长张诚,眼神亮了起来,若有所思地快速记录着。李毅飞的思路,清晰而务实,让他看到了新的方向。李毅飞的发言结束了。会场陷入短暂的沉默。没有掌声,但空气中涌动着思考和震撼。李毅飞没有空谈口号,没有回避矛盾,用详实的调研、犀利的剖析、清晰的逻辑,将阳兴的病灶和出路,**裸地摆在了桌面上。那份直面问题的勇气和务实可行的思路,让不少原本带着怀疑和淡漠的常委,心头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贾磊适时地接过话头,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常委的脸,尤其是在徐清林、范斌辉等人脸上多停留了一瞬:“毅飞县长的调研汇报,振聋发聩!问题看得准,思路理得清!这一个月,他没白跑!”贾磊的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肃,“阳兴的现状,大家都清楚!年年垫底,年年被点名!脸上无光啊,同志们!难道你们还想这样继续下去?年底兄弟县市开会,人家谈发展、谈成绩,我们阳兴,就只能谈困难、挨批评?你们脸上挂得住,我这个县委书记,脸上都烧得慌!”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在每个人心上:“今天,我代表县委表个态:毅飞县长提出的发展思路和改革措施,就是阳兴未来工作的总纲!县委全力支持!”贾磊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在座各位,都是阳兴发展的中坚力量!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三心二意,阳奉阴违!更不希望看到有人因为一己私利,或者因为怕触动某些‘奶酪’,就明里暗里设置障碍,拖后腿!”他直接点名:“范斌辉书记!你们公检法司这条线,是阳兴发展环境的‘守护神’!要拿出雷霆手段,为经济发展保驾护航!对于那些干扰企业正常经营、破坏营商环境的违法犯罪行为,特别是那些盘踞在政务服务领域的‘黄牛’、‘蛀虫’,要**露头就打,除恶务尽!决不允许任何人成为阳兴发展的绊脚石!”“李杰飞书记!”贾磊的目光转向纪委书记,“你们纪委的‘探头’作用至关重要!监督执纪问责的板子要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对于那些门好进、脸好看、但事依然难办的‘软钉子’和利用职权吃拿卡要、雁过拔毛的‘微**’以及那些在国企改革整顿中阳奉阴违、甚至暗中阻挠的行为,要瞪大眼睛,及时发现,严肃查处!该约谈的约谈,该处理的处理,绝不姑息!谁要是觉得可以浑水摸鱼,心存侥幸,那就等着纪委找他‘好好谈谈’!”“好好谈谈”四个字,从贾磊嘴里说出来,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让在座几位心里有“小九九”的常委,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贾磊最后环视全场,语气放缓,却更具力量:“同志们,阳兴的机遇就在眼前,挑战也空前巨大!是躺在功劳簿上混日子,还是奋起一搏,为自己、为阳兴拼一个不一样的未来?选择权在大家手里!但我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能和县委县政府同心同德,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把阳兴这盘棋,下活!下赢!”“散会!”常委会没有秘密。会议结束不到半小时,整个阳兴县体制内的“头头脑脑”们,都通过各种渠道,迅速捕捉到了会议的核心信息:1.新来的李毅飞县长,不是花架子!一个多月的调研,拿出了直指要害的“诊断书”和清晰的“药方”!2.县委书记贾磊,态度极其鲜明且强硬!全力支持李县长!两人已达成高度一致!3.营商环境整顿、国企改革、精准招商,将是未来工作的重中之重!谁敢在这几件事上玩花样、拖后腿,纪委的“约谈”和公安局的“铁拳”,就在等着!4.李毅飞手里,很可能握着市里给予的“尚方宝剑”。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各个角落。原本对这位年轻县长还存有几分轻视和观望心态的人,此刻彻底收起了小心思。贾磊在会上那番杀气腾腾的警告和纪委、公安的明确指向,如同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没人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更让许多人暗自心惊的是李毅飞的手段。才来一个多月,不仅摸清了情况,拿出了令人信服的方案,更获得了县委书记如此毫无保留的鼎力支持,甚至隐隐透出市里的背景!这份能量和手腕,绝非等闲!一时间,不少部门的负责人坐不住了,纷纷拿起电话打给政府办主任陈嘉亮或者通过其他关系,小心翼翼地打听李县长什么时候方便“汇报工作”。原本门庭略显冷清的县长办公室,瞬间成了许多人心中需要“重点拜访”的地方。一场席卷阳兴官场、重塑发展生态的风暴,随着这次常委会的落幕,正式从顶层设计,吹向了执行的层面。而李毅飞,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县长,也凭借着这次会议,在阳兴的权力核心,真正树立起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第 158 章 约谈市管企业 阳兴县委常委会的余波尚未平息,另一枚重磅炸弹已在悄然引爆的途中。就在李毅飞返回办公室,刚泡上一杯浓茶驱散会议带来的疲惫时,桌上的红色电话骤然响起。电话那头是市委组织部长惠民保亲自打来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毅飞同志,市委常委会决议已出:海洋重工刘海、深海造船厂缪俊杰、XX纺织厂厂长王德海等五名市管企业主要负责人,即刻免职!相关违纪违法线索已移交市纪委进一步核查!同时决定,上述五家企业,暂时由阳兴县人民政府全面接管经营管理权!文件随后下发。市里把这几块‘硬骨头’交给你了,放手干!”“感谢惠部长!感谢市委市政府的信任和支持!阳兴县政府一定不负重托!”李毅飞的声音平静,但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雷霆手段!市里的决心和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猛!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惊雷,瞬间劈开了阳兴县的天空!体制内外,一片哗然!“我的天!刘海、缪俊杰他们……全撸了?!”“市里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一点情面没留!”“全面接管?这权力下放得够彻底啊!李县长这……”“嘶——这新县长,手眼通天啊!才一个多月,就把这些盘踞多年的‘地头蛇’连根拔起了?!”“常委会刚开完,市里的免职令就到了?这配合……天衣无缝啊!”敬畏!深深的敬畏!之前常委会上贾磊的强硬和李毅飞的犀利剖析带来的震动,此刻被市里这雷霆万钧的人事调整彻底夯实、放大!所有人,无论是常委还是普通干部,望向县政府大楼那个窗口的目光,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震撼,有忌惮,更有一种面对绝对权威时本能的服从。李毅飞的威望,在这一刻,如同拔地而起的山峰,牢牢矗立在阳兴的权力版图上。县长办公室内,李毅飞放下电话,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接到一个普通的通知。他走到窗边,俯瞰着略显陈旧的县城,眼神深邃。短暂的静默后,他按下内线:“小张,通知海洋重工常务副总杨乐山、深海造船厂分管生产的副总陈明远、XX纺织厂党委副书记孙卫国……半小时后,县政府第一会议室集合。告诉他们,是市里人事调整后的第一次工作会,务必准时!”“是!县长!”秘书张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立刻拿起电话,一个个通知下去。接到电话的几位企业“二把手”或“三把手”,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免职的余震还未平息,县长的召唤又至!谁也不知道这位手段通天的年轻县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福?是祸?没人敢怠慢,纷纷丢下手头一切事务,以最快的速度驱车赶往县政府。县政府第一会议室,杨乐山、陈明远、孙卫国等五人坐在长桌一侧,个个正襟危坐,面色凝重,眼神里交织着不安、揣测以及那一丝残留的世故圆滑。会议室门被推开,李毅飞独自一人,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没有带任何随从。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五人略显僵硬的脸庞,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杨副总,陈副总,孙书记……各位,都到齐了。市里的通知,想必大家都收到了。从此刻起,你们几家企业的担子,暂时就落在县政府,也落在在座各位的肩上了。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暂时”两个字的分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我去各位的企业调研过,和大家也算有过一面之缘。阳兴的问题,企业的病灶,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李毅飞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过去的事情,市里自有定论,县里不再纠缠。我今天只问各位一个问题——”他环视全场,一字一顿,声音如同重锤敲击:“你们心里,还有没有当年刚进厂时那股子心气?还有没有让手里的企业重新活过来、站起来、重现辉煌的那份血性和决心?!这话听起来像是鼓舞,像是画饼。杨乐山等人心里那点仅存的世故立刻活跃起来。呵,新官上任三板斧,第一斧就是“情怀牌”、“大饼牌”?我们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场面话谁不会说?杨乐山嘴角甚至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的弧度。陈明远低头搓着手指,孙卫国眼神飘忽。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敷衍和“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潜台词。李毅飞将他们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果然是一群浸淫多年的“老油条”,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脸上的温和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平静。“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语气陡然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冰冷刺骨:“看样子,各位对‘辉煌’这个词,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也对,守着个烂摊子,靠着财政输血混日子,确实挺‘安稳’的。”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眼神变得玩味而危险,嘴角甚至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好,我们换个话题,聊聊更‘实际’的东西——比如,审计结果。”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会议室里那层虚伪的平静!“各位可能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份终审报告?”李毅飞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三年时间,五家企业,累计接收各级财政补贴、专项资金,超过三十个亿!”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但是!”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审计发现,其中有接近二十个亿的资金,去向成谜!用途不明!合同虚假!资产严重盘亏!账面上一台台崭新的进口设备,在仓库里落灰生锈,可实地核查呢?要么型号对不上,要么压根就是一堆废铁!花了几千万升级的污水处理设施,就是个刷了新漆的摆设!采购价格虚高几倍、十几倍?关联交易?利益输送?”李毅飞每说一句,在座五人的脸色就白一分,冷汗如同蜿蜒的毒蛇,顺着他们的鬓角、脊背无声地滑落。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杨乐山脸上的轻蔑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惊恐和惨白;陈明远搓着的手指僵住了,微微颤抖;孙卫国的眼神再也不敢飘忽,死死地盯着桌面,仿佛要钻进去。“二十个亿啊!”李毅飞的声音如同来自深渊的低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这可不是小数目。这每一分钱,都是阳兴县勒紧裤腰带挤出来的,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蒸发’了?你们告诉我,这些钱,都去哪儿了?”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刀,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煞白的脸:“你们猜,我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他自问自答,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铁血般的意志:“县纪委、县公安局经侦大队、县审计局联合工作组,明天一早,进驻你们五家企业!目标只有一个:查清每一笔糊涂账!追回每一分流失的国有资产!把那些趴在国家和人民身上吸血的蛀虫,一个一个,给我揪出来!”“轰——!”这最后一句,如同在五人头顶引爆了一颗炸弹!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进驻?纪委?公安?经侦?审计?这阵仗,哪里是查账,分明是冲着把人送进去去的!他们太清楚自己企业里那些“陈年旧账”经不起这样的深挖细查了!就算自己没直接伸手,但作为分管领导或班子成员,监管失职、知情不报甚至包庇纵容的责任,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刘海、缪俊杰的下场就在眼前,血淋淋的教训!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压抑的恐惧如同浓稠的墨汁,弥漫在空气中。几个在阳兴企业界也算“人物”的副总、书记,此刻如同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只剩下瑟瑟发抖。李毅飞看着他们失魂落魄、面无人色的样子,心中毫无怜悯。对付这些被安逸和利益腐蚀了脊梁、习惯了敷衍塞责的“老油条”,温情脉脉的动员就是笑话!唯有**裸的威胁和足以让他们粉身碎骨的恐惧,才能打碎他们那层厚厚的“油壳”,露出里面真实的求生的人性!他放缓了语气,但其中的力量感却更加沉重:“我不是纪委,也不是法官。我的首要目标,不是要把多少人送进去。我是阳兴的县长,我的职责是发展经济,让阳兴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全县一盘棋,所有企业,无论大小,都在看着我们!看着你们这几家曾经风光、如今却成了沉重包袱的国企!你们不站起来,阳兴的脊梁就挺不直!中小企业的信心就聚不起来!”“所以,”李毅飞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最后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是拿出当年创业的拼劲,跟县委县政府一条心,抛开包袱,甩开膀子,真刀真枪地把企业搞活、搞好!用行动来证明你们的价值,也为自己争一个清白和未来?”“还是等着联合工作组进驻,把你们企业翻个底朝天,让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暴露在阳光下,然后看着自己或者看着自己的老同事、老部下,穿着囚服走上被告席?”“思想不换,就换人!人可以打一次盹,但不能装睡一辈子!如果怎么都叫不醒,那这个人,也就彻底废了!”恩威并施,胡萝卜与大棒并举!李毅飞将基层政治手腕的“刚柔并济”运用到了极致!他精准地拿捏住了这些“老油条”最深的恐惧和最现实的渴望,将他们逼到了悬崖边上,同时也递出了一根唯一的救命绳索——跟着他干!长时间的沉默,压抑得让人窒息。终于,海洋重工常务副总杨乐山,这位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技术型干部,第一个扛不住了。他抬起头,脸上交织着恐惧、挣扎和最后一丝不甘熄灭的侥幸,声音干涩沙哑,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李…李县长!我杨乐山在海洋重工干了一辈子,说不想它好,那是假的!我有心重振重工!可是…可是您也看到了,我们厂技术落后得不是一星半点!新设备买来没人会用,更没人会修会保养!老设备趴窝,合格率低得吓人!没有过硬的技术支撑,光靠喊口号,有心…也无力啊!”他的话里,透着技术人的无奈和一丝最后的试探——要支持!李毅飞盯着杨乐山看了几秒,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他的灵魂。就在杨乐山快要承受不住这目光压力时,李毅飞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强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杨副总,你说的是客观困难。但,”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厉,“这绝不是裹足不前、心安理得混日子的理由!没人?不会去找吗?!技术不会?不会去学吗?!县里可以帮你们协调专家资源,可以组织技术培训,甚至可以牵线搭桥引进技术合作!但是!”李毅飞重重敲了一下桌子,“下一次,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强调客观困难、推卸主观责任的废话!我要看到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案和行动!明白吗?”“明白!李县长!我明白了!”杨乐山如同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挺直腰板,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被逼到绝路后反而生出的狠劲和…希望!李县长不是空话,他指出了路,也给了支持的可能!有了杨乐山带头,剩下的几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陈明远、孙卫国等人再也不敢耍滑头、玩心眼了。他们争先恐后地表态:“李县长,深海造船厂一定全力配合县政府整顿!生产管理上的问题,我回去立刻梳理,拿出整改方案!”“纺织厂一定痛定思痛,从内部管理抓起,狠抓质量和技术升级!”“请县长放心,我们一定抛弃幻想,真抓实干!”……会议室里刚才的恐惧和对抗,此刻被一种近乎劫后余生的带着惶恐的服从和急于表现的积极所取代。这些“老油条”们,终于被李毅飞一手高举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和适时递出的“救命稻草”彻底“驯服”了。李毅飞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表态,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至少,暂时扫除了来自企业内部管理层的直接阻力。他拿出笔记本,开始逐一听取他们汇报各自企业当前最紧迫、最需要县政府协调解决的实际问题,不再是大而空的困难,而是具体的设备、技术、订单、资金周转等细节。这一场艰难的“驯服”与“收编”,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然而,这一切仅仅才是开始,改革发展的路还在等着李毅飞去开拓,但总归有了个好的开头。 第 159 章 摇人 县政府第一会议室的门在李毅飞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几位国企“留守”负责人复杂难言的表情。李毅飞回到办公室,站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玻璃。杨乐山他们被暂时“驯服”了,表态很积极,问题也摆了出来。但这只是第一步。李毅飞心里清楚,这些在体制和国企沉浮多年的“老油条”,骨子里的惰性和观望心态不会因为一次高压谈话就彻底消失。他们是否真能摒弃旧习,拿出破釜沉舟的劲头去整顿企业?是否会在执行中阳奉阴违,甚至暗中设置障碍?一切都是未知数。“人心隔肚皮啊……”李毅飞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略显萧瑟的街景。但这份不确定性,并未动摇他分毫。无论这些人最终选择哪条路,他下一步的棋,都必须坚定不移地落子!他的思路异常清晰:海洋重工、深海造船厂这些国企沉疴的核心病灶之一,就是技术落后!设备老化,新设备不会用、不会修,工人技能断层,合格率低下……这些都是杨乐山们哭诉的“客观困难”,但也确实是阻碍生产力飞跃的钢铁枷锁!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守着几十年前的老黄历,在日新月异的工业革命浪潮里,只能被无情淘汰,最终沦为财政填不满的无底洞。指望这些被旧体制“腌入味”的管理层自己去突破技术壁垒?无异于痴人说梦。“技术的问题,必须用技术的力量来解决!”李毅飞眼神锐利。但他不可能亲自下场去教工人拧螺丝、调参数,县长有县长的战场。他需要一个高效、专业、能带来立竿见影效果的“技术外援”!一个名字瞬间浮现在脑海。李毅飞走回办公桌,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尘封在通讯录深处、却承载着特殊记忆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一个中气十足、带着点老顽童般戏谑的熟悉声音传来:“喂?哪位啊?”“孙教授,您好!我是李毅飞,燕大经济学院的!”李毅飞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晚辈的恭敬和亲昵。“李毅飞?”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喜和毫不掩饰的“兴师问罪”,“哎呦!原来是你这个小兔崽子!可算想起给我这个糟老头子打电话了?当年我怎么说来着?你那颗脑袋瓜子,天生就是搞精密机械的料!放着物理系、机械系不读,非要去学什么经济!暴殄天物啊!白白浪费了你在物理机械上展现的天赋!气死我了!现在肠子悔青了没?”孙教授,燕京大学机械工程学院的泰山北斗,国内精密机械领域的权威,此刻像个老小孩一样喋喋不休地数落着,话语里却满是爱才的惋惜。李毅飞握着手机,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孙教授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脸上露出无奈又温暖的笑容。李毅飞08年那个地质活动探测仪设计,在燕大内部引起不小轰动,孙教授和几位工程院的老教授如获至宝,轮番上阵“忽悠”他转系,甚至拍胸脯保证直博。可惜,那时的李毅飞志在经济与治理,婉拒了大师们的橄榄枝,成了几位老教授口中“最不务正业的物理天才”。“教授,我错了!当年是学生年少无知,辜负了您的期望!”李毅飞赶紧认错,语气诚恳,“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不懂事的小子一般见识!学生这不在基层摸爬滚打,深刻体会到‘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真谛了嘛!这不,遇到天大的难题,第一个就想到您这位‘定海神针’了!”“少给我灌**汤!”孙教授哼了一声,但语气明显缓和了,“说吧,你小子现在在哪高就?又闯什么祸了?能让你这倔小子低头求援,看来是真遇上坎儿了?”“教授,我在江省铜山市下面的阳兴县,现在是这里的代县长。”李毅飞如实回答,语气变得郑重,“这次是真遇到硬骨头了。我们县里有几家老牌国企,像海洋重工、深海造船厂,底子其实不差,但被技术落后这顶‘铁帽子’压得喘不过气。设备是引进了一些新的,但厂里的技术骨干断层严重,新设备玩不转,维护保养更是两眼一抹黑,老设备更是故障频发,产品质量惨不忍睹。工人们空有热情,使不上劲啊!技术瓶颈,成了卡死企业脖子的那道铁索!”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恳切:“教授,您是国家精密机械领域的泰斗,桃李满天下。我就厚着脸皮想问您,您手底下或者您熟悉的研究所、实验室里,有没有即将毕业或者刚毕业不久、需要实践锻炼机会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最好是精通数控机床操作维护、大型设备故障诊断、精密加工工艺优化这类实战型人才!能不能……请他们到我们阳兴来?帮我们企业把把脉,带带队伍,解决燃眉之急?您放心!待遇方面,县里绝对从优!科研实践条件,我们尽全力保障!保证不让他们白来一趟!”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李毅飞的心微微提起。他知道,以孙教授的地位和燕大师生的眼光,一个偏远县城的国企邀请,吸引力实在有限。“嘿!我说你小子怎么突然这么孝顺了,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孙教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了然的笑意,但更多的是对学生的爱护和对技术推广的责任感,“阳兴县……嗯,我知道那地方,工业基础是有点薄弱。技术断层……唉,这也是很多老工业基地的通病!”孙教授的声音变得严肃而认真:“不过,毅飞,你能看到技术的关键,并且想到从根子上解决,这份眼光和担当,没让我失望!行!老头子我今天就豁出这张老脸,帮你一把!”李毅飞心中一喜:“教授,您答应了?”“别高兴太早!”孙教授故意板起声音,“我正好有两个博士生和一个硕士生,课题方向就是工业设备智能化运维和精密制造工艺优化,理论学得差不多了,就差扎扎实实的‘真刀真枪’实践!把他们放到你们那个‘战场’上去摔打摔打,我看行!不过,李毅飞,你给我听好了!”孙教授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像个护崽的老鹰,“这几个孩子,是我带出来的好苗子!不是给你去当免费苦力的!他们的安全、食宿、必要的实验条件,你必须给我安排得妥妥当当!更重要的是,他们下去是实践,是解决问题的!你要保证他们能接触到核心的技术难题,有施展才华的空间!不能让他们被那些官僚习气、人情世故给耽误了!等他们回来,我要看到实实在在的实践报告和成果!要是让我知道他们在你那儿受了委屈或者没学到真东西,下次你就是把天说破了,老头子我也不伺候了!”听着孙教授看似严厉实则充满关爱的“警告”,李毅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敬意。这就是老一辈科学家的风骨!他立刻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地保证:“教授!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李毅飞用人格担保!您的学生,就是我李毅飞的贵宾!更是我们阳兴县请来的‘技术救星’!”“来回机票,县里全包!”“住宿安排县政府定点接待宾馆,单间配套,安全舒适!”“工作餐标准按专家待遇!”“工作环境,我亲自协调,确保他们能直达生产一线,直面技术痛点!任何部门、任何人敢给他们使绊子、讲条件,我李毅飞第一个不答应!”“实践成果,我们全力配合记录、整理、应用!保证让他们带着沉甸甸的收获和解决实际问题的成就感回燕京向您汇报!”李毅飞一连串斩钉截铁的承诺,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诚意。“嗯……这还差不多!”孙教授在电话那头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李毅飞能想象出那副傲娇的表情),“行,我这就去安排,让他们尽快动身。你把对接人的联系方式发我。小子,记住你的承诺!”“谢谢教授!太感谢您了!”李毅飞由衷地说道。挂了电话,李毅飞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连日来难得的、带着振奋的笑容。燕大机械系顶尖团队的支援!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有了这批生力军,海洋重工那些趴窝的精密机床、深海造船厂那些调试不顺的生产线,就有了起死回生的希望!这步棋,走对了!他立刻拨通了贾磊的电话:“书记,好消息!燕京大学机械工程学院的孙国华教授,同意派他的三名高徒来我们阳兴支援企业技术攻关了!都是顶尖的博士和硕士,专攻设备运维和精密制造!”“燕大?孙国华教授?”电话那头的贾磊显然被震住了,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就是那位国内数一数二的孙教授?毅飞,你……你这面子也太大了!这……这简直是请来了‘天兵天将’啊!太好了!这对我们那几个厂子来说,是及时雨,更是强心针啊!一定要安排好!最高规格接待!需要县里怎么配合,你尽管说!”“书记放心,我已经做了保证,一定安排好!”李毅飞笑道,“具体行程和对接,我让张浦去办。”挂了贾磊的电话,李毅飞立刻叫来秘书张浦。小伙子一听是燕大的技术专家要来,眼睛都亮了,充满了干劲。“小张,这件事是当前重中之重!”李毅飞神情严肃地交代,“你亲自负责对接!机票订最快的商务舱!住宿安排在县委招待所最好的套间,确保安静舒适!工作餐按最高标准,兼顾营养和口味!安排一辆专车和一个机灵可靠的联络员全程陪同!另外,”他加重语气,“通知海洋重工杨乐山、深海造船厂陈明远,让他们立刻梳理出最棘手的、亟待解决的技术难题清单,准备好所有相关资料!等专家一到,第一时间对接,直接下车间!告诉他们,这是救命的机会,谁要是敢怠慢或者藏着掖着问题,别怪我李毅飞翻脸不认人!”“是!县长!我马上去办!保证不出任何纰漏!”张浦挺直胸膛,声音洪亮,感觉肩上的担子沉甸甸又光荣无比。这可是燕大的专家啊!看着张浦快步离去的背影,李毅飞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技术支援的“东风”借来了,但这仅仅是解决国企困境的一环。阳兴要真正腾飞,更关键、更基础的是是营商环境的彻底革命!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投向了县政府大楼斜对面那栋挂着“阳兴县政务服务中心”牌子的建筑。那里,曾经是他暗访时目睹“办事难”、“踢皮球”、“黄牛”横行的现场!是阻碍阳兴发展的第一道“鬼门关”!“是时候,对这座‘衙门’动刀了!”李毅飞心中涌起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得罪人?他在多水县当纪委书记时,查办的科级、处级干部还少吗?他李毅飞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左右逢源,而是对原则的坚守和对责任的担当!“在其位,谋其政。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低声自语,眼神无比坚定,“改革,从来不是请客吃饭。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但若因怕得罪一小撮蛀虫和懒政者,就畏首畏尾,不敢向积弊开刀,那才是对全县几十万百姓最大的不负责任!”他深知,政务服务中心的整顿,涉及部门利益调整、人员岗位变动、权力寻租空间的挤压,阻力绝不会小。但这一仗,必须打!而且要打得漂亮,打得彻底!只有把“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衙门作风彻底扫进垃圾堆,让“服务员”的角色深入人心,让“只跑一次”、“高效便捷”成为常态,才能真正释放市场活力,吸引金凤凰落地生根!“团结大多数,依靠大多数,打击极少数顽固分子。”这是他的斗争哲学。他相信,只要方向正确,措施得力,让企业和群众看到实实在在的变化和好处,就一定能赢得最广泛的支持!李毅飞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沉稳而有力:“小张,通知下去: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县政府常务会议!议题只有一个:深化‘放管服’改革,全面优化提升阳兴县营商环境,重点部署政务服务中心流程再造与服务升级专项行动!所有副县长、各相关局办一把手,必须准时参加,不得缺席!” 第 160 章 趁热打铁 阳兴县政府常务会议室。空气中沉甸甸氛围静静的压在每个人心头。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副县长、各局办一把手正襟危坐,目光或低垂或游移或带着不易察觉的抵触,聚焦在主位那个年轻的身影上——代县长李毅飞。他没有开场白,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核心,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冰冷而坚硬:“同志们,今天会议的主题,通知上写得很清楚——深化‘放管服’改革,优化营商环境,重点整顿政务服务中心!我知道,在座有些人心里在嘀咕: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比以前东奔西跑强多了,都集中在一个大厅了,还不够方便?”李毅飞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在几位表情略显不自然的局长脸上稍作停留,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寒意的弧度:“是啊,是‘方便’多了!方便到办事群众排起长龙望眼欲穿!方便到十个窗口只开三个,其中两个窗口后面坐着的大爷大娘,要么在悠闲地喝茶看报,要么在兴致勃勃地交流昨晚的电视剧剧情!只有一个窗口在‘施舍’般地办理业务,脸上还挂着仿佛别人欠他八百万的不耐烦!这就是你们心中的‘挺好’?!这就是我们阳兴县对外展示的‘服务’?!”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重重拍在桌面上!“砰!”震得茶杯盖叮当作响,也震得在座众人心头一颤!“都想当老好人?都不想得罪人?觉得维持现状你好我好大家好?”李毅飞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任何虚伪的掩饰。那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抱着这种心思,趁早给我收起来!干工作,尤其是干改革的工作,还想不得罪人?还想一团和气?那是痴人说梦!是懒政!是渎职!”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一些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李毅飞稍微缓和了语气,但其中的力量感更甚:“我也跟大家交个底。政务服务中心,必须变!而且要脱胎换骨地变!”第一,只跑一次!这是硬杠杠!”他竖起一根手指,“所有审批事项、服务流程,能精简的精简,能合并的合并!把老百姓和企业需要准备的材料清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打印出来,贴在每一个办事窗口最醒目的位置!服务台增设引导员,主动询问,精准指引,一次性告知!决不允许让群众因为材料不全、流程不清跑第二趟!谁让群众跑冤枉路,我就让谁‘跑’起来!”第二,服务态度!是‘服务员’,不是‘官老爷’!”李毅飞的目光扫过众人,“微笑服务是基本!耐心解答是本分!效率低下、态度恶劣的,有一个算一个,发现即处理,决不姑息!”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几张欲言又止、明显带着不服气的脸,嘴角的冷笑更深:“我知道,有人心里不服气,觉得我李毅飞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太猛?觉得这要求太高,做不到?那好,我再给你们加个‘紧箍咒’!”他示意秘书张浦将一份设计好的表格样本分发下去。“服务评价系统!”李毅飞指着样本,“每一个办事窗口,配备评价器。每一个办完事的群众或企业代表,必须对本次服务的效率、态度进行评价!评价结果,直接接入后台系统,一周一汇总,一周一通报!排名垫底、投诉集中的窗口和人员,责任倒查,落实到人!连续垫底的,该调岗调岗,该问责问责!别跟我说什么人情世故,数据不会撒谎!群众的打分就是你们的成绩单!”“哗——”下面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实名评价?一周一通报?责任到人?这简直是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少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李毅飞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语气更加森然:“昨天常委会的精神,我想在座各位都心知肚明!范斌辉书记的公安局,李杰飞书记的纪委,随时待命!对于那些阳奉阴违、顶风作案、甚至暗中阻挠改革推进的人,该谈话谈话,该立案立案!绝不手软!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谁敢以身试法,试试看!”“嘶……”会议室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公安!纪委!随时待命!这已经不是警告,而是**裸的最后通牒!昨天刘海、缪俊杰等人被市里瞬间免职的余威尚在,此刻李毅飞再次祭出“刀把子”。强悍的震慑力让那些心存侥幸、想继续“和稀泥”的头头脑脑们,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再也不敢有丝毫侥幸心理,一个个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缩进桌子底下。看着会场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李毅飞知道,大棒挥舞得差不多了。一味施压,容易压断弦。他话锋一转,注入了一丝温度和激励:“当然,奖罚必须分明!”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在尽义务、担责任的同时,对于那些真抓实干、服务高效、群众评价高的窗口和个人,县政府将大力表彰!不仅在全县通报表扬,更要向贾磊书记和县委重点推荐!在后续的评优评先、甚至干部任用上,优先考虑!“同志们!”李毅飞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和感染力,“我们坐在这个位置上,拿着这份俸禄,要对得起组织的信任,更要对得起阳兴几十万父老乡亲的期盼!阳兴现在是什么状况?百废待兴!躺在功劳簿上混日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不改变思想,不抓紧发展,更待何时?!”他目光扫过几位本地出身的局长:“在座的不少同志,都是土生土长的阳兴人!你们的根在这里!把家乡建设好、发展好,让父老乡亲过上好日子,让你们走出去腰杆挺得更直,脸上更有光!这难道不是我们共同的追求吗?!”这番话,触动了一些人心底最朴素的乡土情怀。几位本地局长微微动容,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我希望!”李毅飞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战鼓擂响,“从明天开始!就在明天!我要看到政务服务中心焕然一新!”“所有服务窗口,必须满员上岗!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许再出现‘空窗’、‘幽灵窗’!”“服务态度,必须热情周到!把群众和企业当成‘顾客’,当成‘上帝’!”“办事效率,必须提速提质!简单事项即时办结,复杂事项限时办结!决不允许再出现一件事拖半天、磨洋工的情况!”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锁定了坐在下首、脸色发白、额头冒汗的政务服务中心主任余永。“余永同志!”李毅飞点名,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你是政务大厅的直接负责人!我的要求,你听清楚了吗?落实的责任,我就压在你身上!明天,我要看到变化!你亲自坐镇大厅,给我盯紧了!哪个窗口、哪个人出了问题,我第一个找你问责!听明白了吗?!”“听…听明白了!李县长!保证完成任务!”余永猛地站起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心。李毅飞的目光移开,扫向涉及审批权限的各局办一把手:“涉及的各个部门!回去立刻梳理你们的审批事项和流程!该下放的权限,立刻下放到窗口!该精简的材料,立刻精简!该优化的流程,立刻优化!做好与大厅窗口的业务衔接和授权!哪个环节卡壳,哪个部门推诿扯皮,导致群众办事不畅,我就唯你们局长是问!”最后,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锁定在公安局副局长董子健身上:“子健同志!你们治安管理大队,负责一项重要任务:彻底清除盘踞在政务服务中心内外的‘黄牛党’!”“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不想再在政务大厅门口、里面,看到任何一个鬼鬼祟祟、兜售‘加急’、‘包过’的‘热心人’!露头就打,除恶务尽!”李毅飞的声音如同冰刀,“同时,给我盯紧了!如果再有企业反映,正常渠道办不了的事,找‘黄牛’花点钱就能‘神奇’办成……”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容:“那么,不好意思。纪委李杰飞书记的同志,会第一时间介入!顺藤摸瓜,好好查查,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道道’!是谁在给‘黄牛’开后门?是谁在内外勾结,把政府的服务变成了敛财的工具?!董局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明白!李县长!坚决完成任务!保证让‘黄牛’在政务大厅彻底绝迹!”董子健“唰”地站起来,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的铁血。他知道,这差事办不好或者办砸了,自己绝对没好果子吃。“不要觉得我在威胁谁。”李毅飞环视全场,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你心里没鬼,办事堂堂正正,流程公开透明,效率高服务好,你怕什么纪委?怕什么暗访?怕什么群众评价?怕的,是那些心里有鬼、手脚不干净的人!这里面有什么‘道道’,我想有些人,比我清楚得多!”这直白到近乎剥皮拆骨的警告,让会议室里温度骤降。几个心里有“小九九”的局长,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再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李毅飞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投入深潭的又一块巨石,“从今天起,‘县长直通箱’升级!不仅在县政府门口设立实体信箱,更开通线上投诉平台!全县的老百姓、企业家,只要发信息,就能直接向我反映问题!特别是关于政务服务、营商环境、干部作风的问题!我会亲自查看,亲自批办!大家随时可以登录平台,查看办理进度和结果反馈!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嗡……”会场彻底炸开了锅!线上投诉?县长亲自看?结果公开?这简直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照妖镜”!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好谁坏,谁在干事谁在捣糨糊,一目了然!再结合李县长这强硬到不讲情面的作风,谁要是被投诉查实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巨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会场蔓延。看着众人或惊惧或凝重或若有所思的表情,李毅飞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最后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环保局长赵开亮。“赵开亮局长!”李毅飞点名,语气严肃,“发展经济,决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环保工作,必须前置,必须加强!”“你们环保局,会后立刻给我拿出一份详细的环境治理专项行动方案!重点针对那些环保设施不完善、存在偷排漏排风险的企业!不是简单地罚款关停!要主动服务,加强指导!帮他们查找问题,制定切实可行的整改方案,协助他们完善环保设施!既要守住绿水青山的底线,也要给企业转型升级的空间和时间!方案里,我要看到具体的目标、步骤、责任分工和时间表!明天下午下班前,放到我办公桌上!”“是!李县长!保证按时提交!”赵开亮沉声应道,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散会!”李毅飞宣布。随着他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压抑到极点的气氛如同开闸泄洪。众人如蒙大赦,步履沉重地鱼贯而出。没有人交头接耳,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敬畏、压力、忐忑,还有一丝被强行推上改革战车的茫然与沉重。李毅飞独自坐在主位上,看着空荡下来的会议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一场重塑阳兴政务生态、向沉疴积弊宣战的硬仗,随着这次会议的落幕,正式打响了发令枪!而明天清晨的政务服务中心,将成为检验这场战役第一枪成败关键战场。 第 161 章 科技发展之路 九月中旬的阳兴县,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往日的沉闷与懈怠,而是一种带着勃勃生机的躁动。持续一个多月的高压态势与雷厉风行的改革举措,改变着这座县城的肌理与面貌。李毅飞用行动向全县宣告了一个不容置疑的信号:阳兴的发展之路,不容任何人、任何势力阻挠破坏!敢伸手,必被斩!曾经被群众诟病为“衙门”的县政务服务中心,如今面貌焕然一新。所有服务窗口全部开放,工作人员身着统一制服,面带职业化微笑,精神饱满。门口显眼处张贴着清晰明了的办事指南和一次性告知清单。引导员主动迎上前询问需求,精准分流。最令人惊奇的是,每个窗口旁都摆放着一个醒目的评价器。一位刚办完营业执照变更的小老板,按照提示,在“效率”和“态度”两项上都点了“非常满意”,笑着对窗口人员说:“真没想到,三天就搞定了!以前找黄牛都得等一周!”窗口里的年轻姑娘也回以真诚的微笑,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这是被认可的成就感,而非以往麻木的机械操作。中小企业和个体户的感受最为直接。“检查少了,服务多了!”成了许多老板的口头禅。以前隔三差五、名目繁多的“指导检查”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相关部门主动上门宣讲政策、答疑解惑。一位开小五金加工厂的老板感慨:以前最怕穿制服的上门,现在工商和消防的同志来,是真心实意帮我们解决消防隐患、规范财务,感觉像是‘娘家人’!营商环境的改善,如同春风化雨,悄然滋养着市场经济的土壤。变化最大的,当属几家曾经死气沉沉的国有企业。海洋重工的车间里,不再是嗑瓜子、喝茶聊天的景象。在几位来自燕京大学的年轻博士、硕士带领下(他们被工人们私下尊称为“京里来的小老师”),技术骨干们围着几台曾经蒙尘的精密加工中心,聚精会神地学习操作、编程和故障诊断。老旧的车床经过专家团队的“妙手回春”,重新焕发活力,加工精度显著提升。深海造船厂的船坞里,焊花飞溅得更加密集有序,新设备的轰鸣声透着力量感。虽然离彻底扭亏为盈尚有距离,但那份久违的“干活”的劲头和希望,已经重新在工人心中点燃。环保局的执法不再是简单的“一刀切”关停。对于存在污染隐患的中小企业,赵开亮亲自带队,组织技术力量上门,“一厂一策”制定整改方案,并积极协调县里有限的环保专项资金予以扶持。几家积极配合、迅速完成改造升级的企业,还意外地拿到了县政府的“绿色转型补贴”,老板们喜出望外。而对于极少数拒不整改、偷排漏排的“钉子户”,县政府的态度异常坚决——劝退清场!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种“帮扶+铁腕”并行的策略,赢得了大多数企业的理解和尊重,也让阳兴的天空和水体,开始重现久违的清澈。最朴实的感受来自老百姓。街坊邻居们发现,街角堆放的垃圾清理得更及时了,以前常闻到的怪味少了。更重要的是,家门口的企业开始招工了!海洋重工、几家完成环保改造的纺织厂、化工厂,都贴出了扩招的告示。虽然工资待遇还谈不上优厚,但对于不少赋闲在家的青壮年来说,能在家门口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比什么都强。经济的微循环,正悄然带动着消费市场的回暖,街边小店的生意也好了起来。一个有趣的现象在政府工作人员中悄然流传。不少窗口人员和基层干部发现,自己的工作强度明显加大了,处理的事情更复杂了,加班也成了常态。但奇怪的是,每当看到办事群众满意的笑脸,听到一句真诚的“谢谢”,心里竟会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洋洋的充实感和价值感。这种陌生的令人有些“害怕”的满足感,像一种悄然滋生的“怪病”,却让许多人干起活来,少了抱怨,多了主动。站在办公室窗前,李毅飞俯瞰着这座正在苏醒的县城,心中涌动着更宏大的蓝图。眼前的向好局面令人欣慰,但他深知,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阳兴的产业布局,如同散落一地的珍珠,缺乏一根有力的主线将其串联成璀璨的项链——产业分散,不成集群!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县委书记贾磊的办公室:“书记,有空吗?关于阳兴下一步的发展,有些想法想跟您汇报。”很快,李毅飞坐在了贾磊对面。他摊开一张手绘的简易阳兴县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圈圈点点。“书记,这段时间,大家的努力看到了成效,局面算是初步打开了。”李毅飞指着地图,“但您看,我们的企业分布,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海洋重工在城西,造船厂在江边,几个纺织厂、小机械厂分散在城东和郊区。物流成本高,产业链上下游协作困难,资源共享更是无从谈起。这种‘天女散花’的状态,严重制约了我们产业竞争力的提升和规模效应的形成!”贾磊看着地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毅飞,这个问题我也意识到了。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建立阳兴县经济技术开发区!”李毅飞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一块靠近主干道、交通便利、发展空间较大的区域,“划出这片区域,集中建设标准化厂房、完善基础设施、提供政策优惠!把那些有发展潜力,但受限于场地和分散经营的中小制造企业,特别是为海洋重工和造船厂做配套的零部件企业,有技术升级需求的纺织企业,引导、鼓励他们搬迁入园!形成‘龙头企业+配套集群’的产业生态!这样,信息、物流、技术、人才都能高效流动,抱团取暖,才能抵御更大的市场风浪!”“好!集中发展,形成合力!这个思路好!”贾磊眼睛一亮,对这个规划非常认同,“就像打仗一样,兵力不能分散!集中优势兵力才能打歼灭战!我全力支持!土地规划、基础设施建设,县委这边立刻启动程序!”李毅飞点点头,接着抛出了更超前的构想:“书记,还有一个更长远也更具挑战性的项目,想跟您探讨——建设我们阳兴县自己的现代化垃圾综合处理与资源再生中心!”“垃圾处理中心?”贾磊一愣,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显然对这个提议有些意外,甚至带着点本能的排斥,“毅飞啊,垃圾……不就是找个地方埋起来吗?咱们现在不也有垃圾填埋场?花大价钱搞这个处理中心……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在他的传统认知里,垃圾处理是纯粹的投入和麻烦,跟发展经济似乎沾不上边。李毅飞微微一笑,知道需要给书记“科普”一下了。他拿出笔记本,上面记录着一些关键数据和构想。“书记,时代不同了。传统的填埋,不仅占用宝贵的土地资源,更重要的是,污染地下水,产生恶臭和甲烷温室气体,是巨大的环境隐患!而且,垃圾,其实是放错地方的资源!”李毅飞的声音带着一种技术官僚特有的说服力。“一个现代化的处理中心,核心是两条线:一是焚烧发电,二是资源回收。”“您看,”他指着笔记本上的数据,“一吨生活垃圾,经过充分焚烧,可以产生大约300-500度电!如果我们日处理能力达到1000吨,就能发电30万-50万度!这些电,一部分可以供我们园区甚至县城使用,富余的可以并入电网销售!这就是能源再生!另外,他继续解释,“垃圾里分拣出的金属、塑料、纸张、玻璃,都是可以回收利用的宝贵资源!经过处理,能变成新的原材料,重新进入生产循环!这叫资源循环利用!更重要的是,李毅飞的声音带着前瞻性的兴奋,“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和环保要求日益严格,垃圾处理能力将成为城市的刚需!如果我们阳兴能率先建成一座技术先进处理能力强且环保达标的大型综合处理中心,未来不仅可以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甚至可以承接周边县市处理不了的垃圾!这可是要收费的!处理费加上售电收入、资源回收收益……这不仅仅是一个环保项目,更是一个能创造稳定财政收入、甚至盈利的绿色产业项目!”“垃圾……还能变成钱?!”贾磊听得目瞪口呆,世界观仿佛被刷新了。他原本以为就是个花钱买清净的“赔钱货”,没想到里面藏着这么大的经济账!他那双原本带着困惑的眼睛,瞬间迸发出精明的光芒。只要跟“增收”、“产业”、“赚钱”挂钩,对他这个县委书记来说,吸引力就是致命的!“干!必须干!”贾磊一拍大腿,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毅飞,你这个想法太超前了!眼光独到!既能解决环保大难题,又能变废为宝,还能给县财政开源!一举三得!不,是一举多得!县委全力支持!需要协调什么资源,你尽管提!”看着贾磊从茫然到兴奋的转变,李毅飞心中了然。他没有点破的是,推动这个项目,还有一层更深远的考量——政绩与科技制高点!他清晰地记得在燕京大学听过的一场前沿讲座,主讲人正是国内固废资源化领域的顶尖学者。讲座中提到,基于高效焚烧、智能分选和烟气深度净化的新一代垃圾处理技术,已经在小规模试验中展现出远超传统方式的效能和环保性,正处于产业化推广的前夜。谁能率先引入并成功应用这套技术,谁就能在未来的城市环保竞赛和循环经济浪潮中,占据标杆性的位置!“如果能把燕大这套先进技术引入阳兴……”李毅飞心中念头飞转,“这不仅仅是一个处理中心,更是一个国家级的技术示范工程!对阳兴而言,是巨大的政治资本和发展机遇!对燕大而言,是宝贵的产业化试验田和成果转化基地!这是真正的双赢!”这个念头,如同火种,在他心中熊熊燃烧。他决定,在推动开发区立项的同时,立刻着手与燕京大学进行接触,力争将这个代表着未来方向的“绿色引擎”,牢牢植入阳兴这片正在复苏的土地!阳兴县的发展,在破除了旧有的沉疴积弊后,正被李毅飞擘画出一幅更加宏大、更具科技含量和可持续性的蓝图。 第 162 章 再回燕大 在金秋十月即将到来之际,一个来自省里的重磅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一块巨石,激起了新的涟漪——全省干部职务与职级调整名单公布,李毅飞的名字赫然在列:由副处级晋升为正处级!这份迟来的“正名”,像是对他这两个月来在阳兴呕心沥血破局攻坚的肯定。文件下发,祝贺的电话、短信瞬间打爆了李毅飞的手机。曾经的师长、同学、多水县的旧部,乃至铜山市一些相熟的领导,都纷纷道贺。这不仅是一个级别的提升,更意味着他作为一县之长,在法理和权责上更加名正言顺。县委书记贾磊闻讯,立刻召集了县委常委碰头会,议题明确而紧迫:“同志们,省里的任命下来了,毅飞同志现在是正处级!‘代县长’这个‘代’字,是时候去掉了!我们要尽快履行法定程序,召开人大会议,选举毅飞同志为阳兴县人民政府县长!这样,他才能更放手地带领我们阳兴向前冲!”贾磊的提议得到常委们的一致赞同。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提出异议。李毅飞用实打实的行动和看得见的改变,赢得了广泛的认可和敬畏。选举日,县人大会议庄严肃穆。当主持人宣布对李毅飞同志担任阳兴县人民政府县长进行投票时,会场安静得落针可闻。一张张选票投入票箱,计票工作紧张有序。最终结果毫无悬念——李毅飞以全票当选阳兴县人民政府县长!掌声雷动!这掌声,是对他过去工作的肯定,更是对未来沉甸甸的期许。贾磊握着李毅飞的手,用力摇了摇,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慰和信任:“毅飞,众望所归!这下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他立刻指示组织部长:“马上把选举结果上报市委、市人大!”去掉“代”字的李毅飞,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但步伐也更加坚定有力。他没有任何过渡和庆祝,立刻投入到更加繁重的工作中。他首先找来分管国土、规划和城建的副县长张诚(原负责招商,因工作需要调整分工),在办公室摊开最新的阳兴县地图:“张县长,经济技术开发区是阳兴未来的产业心脏!选址必须科学,规划必须超前!你牵头,国土、规划、发改、环保几个部门联动,立刻启动前期工作!”李毅飞手指点在地图上预设的区域:“第一,实地踏勘!对这片区域的地形、地貌、地质、交通、水电、环境承载力进行全面评估,拿出详实的数据报告!”“第二,规划先行!聘请高水平规划设计院,按照‘产城融合、生态友好、集约高效’的理念,拿出高标准的园区总体规划和控制性详规!要预留足够的发展空间!”“第三,土地征收预案!涉及到的村庄、农户,政策要吃透,补偿要到位,思想工作要做细!既要保障园区顺利落地,也要切实维护群众合法权益,决不能出现群体**件!这是红线!”“第四,“准备汇报材料!把我们的必要性、可行性以及初步规划构想、预期效益,形成一份扎实的报告!节后,我要带着它去市里争取立项和土地指标!”张诚感受到李毅飞话语中的急迫和期望,郑重应下:“李县长放心!我亲自抓,保证按时高质量完成任务!”安排好开发区这步大棋,李毅飞紧接着向贾磊汇报了另一个关乎阳兴未来的“秘密武器”——垃圾综合处理与资源再生中心项目,以及他即将赴京城与燕大王一方教授接洽的计划。贾磊听完李毅飞对项目前景的再次阐述,大手一挥:“毅飞,这是利县利民功在千秋的好项目!必须全力争取!你放心去京城!县里一切有我!需要县委出面的文件、承诺,随时告诉我!记住,谈判桌上,你代表的是整个阳兴县委县政府!底气要足!”看着贾磊毫无保留的支持,李毅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种党政一把手同心同德、共谋发展的氛围,是阳兴之幸,也是他破浪前行的最大底气。节假日前夕,李毅飞风尘仆仆地飞抵京城国际机场。走出闸口,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翘首以盼的妻子苏舒。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温婉。“毅飞!”苏舒快步迎上来,看着丈夫明显清瘦了些许的脸颊和眼下的淡淡青影,心疼的话到了嘴边,却化作一声轻柔的问候:“累坏了吧?”李毅飞接过她手中的车钥匙,顺势揽住她的肩膀,疲惫的脸上绽放出温暖的笑容:“看到你,就不累了。”他敏锐地捕捉到苏舒眼中欲言又止的担忧,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放心,一切都好,阳兴在变好。”苏舒把话咽了回去,她知道丈夫眼里的光芒意味着什么——那是属于他的战场和梦想。她回以一个理解和支持的微笑:“回家。”车子驶入熟悉的胡同,停在那座承载着温馨记忆的四合院门前。推开院门,家的气息扑面而来,洗去了旅途的尘埃和官场的喧嚣。小别胜新婚,晚餐后,两人依偎在客厅的沙发上。“这次回来能待几天?”苏舒把头靠在李毅飞肩上。“主要是来燕大谈个项目,顺利的话,节后就要带人回去。”李毅飞将垃圾资源化项目和与王一方教授接洽的计划详细告诉了妻子。苏舒虽然对技术细节不太懂,但她听懂了丈夫话语中的激情和这个项目对阳兴的意义。她仰起脸,认真地问:“需要我这边帮什么忙吗?家里在科技部那边……”李毅飞心中一暖,低头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语气充满自信:“傻丫头,你老公我好歹也是燕大出来的,这点事还搞不定?放心,我有把握。你就安心在家等我凯旋。”他不想借用苏家的影响力,他要靠阳兴项目本身的潜力和自己的诚意去打动那位纯粹的学者。第二天清晨,李毅飞精神抖擞地驱车前往燕京大学。他没有直奔机械工程研究院,而是先来到了经济学院院长办公室,拜访恩师路国才教授。“路老师!”李毅飞恭敬地敲门进入,将带来的两盒阳兴特产茶叶轻轻放在茶几一角。“毅飞?”路国才抬头,看到爱徒,脸上顿时绽开笑容,放下手中的笔,“稀客啊!你这个大忙人县长,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他示意李毅飞坐下。“老师,是回来‘搬救兵’的!”李毅飞笑着坐下,开门见山,“我想拜访机械工程研究院的王一方教授,谈一个合作项目。”他把阳兴县计划建设现代化垃圾综合处理与资源再生中心的想法,以及看中王教授团队领先技术的缘由,条理清晰地向路教授阐述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项目的环保价值、经济效益以及对阳兴未来绿色发展的战略意义。路国才听着,眼中赞赏之色越来越浓。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学经济的学生,在地方主政后,眼光竟能如此超前,将经济发展与科技创新、环境保护结合得如此紧密!“好!好啊毅飞!”路教授抚掌赞叹,“这才是学以致用,经世济民!把论文写在祖国大地上,把技术用在造福一方上!王一方教授我虽不深交,但知道他是位真正的学者,治学严谨,醉心科研。你这个项目思路,既契合国家绿色发展大战略,又能解决地方实际问题,我相信会引起他的兴趣。不过,”路教授话锋一转,提醒道,“王教授性子比较……纯粹,对学术之外的事情不太上心,甚至有点不通世故。你跟他谈,要直击技术核心,拿出实实在在的诚意和可行的方案,虚头巴脑的东西,在他那儿行不通。”“谢谢老师提醒!学生明白!”李毅飞郑重点头。有了老师的背书和指点,他心中更有底了。告别路教授,李毅飞来到机械工程研究院那座充满学术气息的大楼。按照门牌找到王一方教授的办公室,门紧闭着。他轻轻敲门,里面无人应答。看看时间,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李毅飞不急不躁,整理了一下衣着,就安静地站在走廊窗边等候。他知道,对这些顶尖学者而言,时间观念可能和常人不同,实验室里一个数据没处理好,耽搁是常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走廊里人来人往,李毅飞如同入定的老僧,耐心等待着。一个多小时后,一个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来人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夹克,头发略显凌乱,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同时手里还拿着一个似乎是电路板的东西,边走边低头琢磨着什么。正是王一方教授。李毅飞立刻迎上前去,微微躬身,态度恭敬而不失热情:“王教授,您好!我是阳兴县的李毅飞,和您约好今天见面。”王教授闻声抬起头,厚厚镜片后的眼神有些茫然,似乎在记忆库中努力检索这个名字。几秒钟后,他才恍然:“哦!李……李毅飞!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快,快请进!”他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摸索钥匙,显得有些窘迫。李毅飞微笑着表示理解,这种心无旁骛、沉浸在学术世界中的状态,他太熟悉了。办公室的门打开,一股混合着书籍、纸张和淡淡焊锡松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办公室不大,堆满了各种书籍、图纸、仪器模型和零件,显得有些杂乱,却充满了创造的气息。王教授费劲地清理出一张椅子让李毅飞坐下,自己则坐在堆满资料的桌子后面。李毅飞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诚恳而充满敬意:“王教授,几年前我在燕大求学时,有幸聆听了您关于城市固体废弃物资源化利用技术的讲座。您对垃圾‘变废为宝’的构想——通过高效清洁焚烧发电、智能精准分选回收资源、彻底消除二次污染——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您当时说,这不是天方夜谭,而是解决未来城市‘垃圾围城’和能源短缺的关键路径!我一直记着!”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王一方教授心中最珍视的部分。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自己的研究,被一个地方主政官员如此看重和理解,这让他感到意外又激动。李毅飞继续道:“王教授,如今我任职的阳兴县,正处在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我们深刻认识到,传统粗放的发展模式难以为继,绿色发展、循环经济才是未来!您的技术,正是我们苦苦寻找的破局之钥!县委县政府经过慎重研究,下定决心:要举全县之力,引进您的技术,建设一座代表国内领先水平的垃圾综合处理与资源再生中心!”他拿出准备好的简易项目构想图(虽然粗糙,但诚意十足):“您看,我们计划划拨专项土地,严格按照您团队的技术要求,建设高标准厂房和配套设施!焚烧发电机组、智能分选线、烟气净化系统……全部采用最先进的配置!项目所需的一切资金投入,由阳兴县财政全力保障!我们不需要您出一分钱,我们只恳请您和您的团队,提供核心技术支持和全程指导!把阳兴作为您这项伟大技术实现产业化、造福社会的第一个试验田和示范基地!”“第一个试验田?示范基地?”王一方教授喃喃重复着,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搞了一辈子科研,最大的梦想不就是看到自己的成果落地生根,真正解决实际问题吗?以往接触的不少地方官员,要么嫌投入大,要么嫌技术“不成熟”风险高,要么就是想低价买断技术。像阳兴县这样,不仅愿意承担全部风险投入,还愿意把项目定位为“示范基地”、尊重科研团队主导权的,绝无仅有!“毅飞同学……你……你们县是认真的?”王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紧紧盯着李毅飞,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个梦。“千真万确!”李毅飞斩钉截铁,目光坦荡而坚定,“王教授,我也是燕大学子出身,深知科学研究的严谨和不易。我以阳兴县县长的名义向您保证,我们对此项目的决心和诚意,日月可鉴!阳兴县委贾磊书记也明确表态,县委将给予该项目最高级别的支持!我们需要的,是您的信任和技术!”看着李毅飞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和决心,王一方教授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他猛地站起身,绕过杂乱的桌子,一把握住李毅飞的手,激动地说:“好!好!李县长!我信你!我信阳兴!我愿意合作!非常愿意!”“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学者的严谨,“我必须亲自去阳兴实地考察!看看场地、交通、环境条件,也要和你们的技术团队对接!我需要最真实的一手资料!”“太好了!”李毅飞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欢迎之至!王教授,您看小长假后,我们一起回阳兴?您需要准备哪些资料,我们县里全力配合!”“没问题!就小长假后!”王教授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几天我和学生们抓紧把技术方案、设备清单、建设要求再梳理完善一下!到时候,我们带着完整的方案去阳兴!”离开王教授的办公室,秋日的阳光洒满燕大校园。李毅飞站在未名湖畔,深深吸了一口带着书卷气息的空气,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振奋和期待。 第 163 章 来自老领导的支持 拜访完王一方教授,敲定了技术合作的关键一步,李毅飞心中的蓝图越发清晰。然而,蓝图需要真金白银来铺就。阳兴县的家底薄,无论是规划中的经济技术开发区,还是即将引进的垃圾资源再生中心,都需要庞大的启动资金。单靠县财政,无异于杯水车薪。“得去趟‘娘家’了。”李毅飞坐进车里,方向盘一打,朝着那座象征着国家宏观经济神经中枢的威严大楼驶去——国家宏观规划与发展协调委员会(以下简称“宏规委”)。他曾在这里的综合司工作,人脉和情分都在。车子驶入熟悉的区域,停好。李毅飞提着一个不起眼的纸袋,里面是几盒阳兴本地的特色茶叶和山珍,价值不高,重在心意。他轻车熟路地走进综合司所在的楼层。推开熟悉的玻璃门,办公区里依然是忙碌而有序的景象。几张熟悉的面孔抬起头,看到是他,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哎呦!毅飞?!稀客啊!”综合司处长王衡第一个站起来,热情地迎上来,用力拍了拍李毅飞的肩膀,“你小子!现在是李县长了!气派不一样了啊!怎么有空跑回京城了?”“王处,您就别打趣我了。”李毅飞笑着将纸袋放在靠墙的桌子上,对围过来的几位老同事道,“一点阳兴的土产,大家尝尝鲜。正好回母校办点事,顺路就过来看看老领导和老战友们,汇报汇报工作。”“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王衡哈哈一笑,接过纸袋,“张司长在办公室呢,刚开完会回来。你找他有事?”“嗯,想跟老领导汇报一下阳兴的发展思路,请领导把把关。”李毅飞点头。“行,去吧,司长这会儿应该有空。”王衡指了指里面司长办公室的门。李毅飞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到那扇熟悉的深色木门前,轻轻敲响。“进。”里面传来张爱国司长沉稳的声音。李毅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恭敬而真诚的笑容:“张司长,我回来看看您了!”正伏案批阅文件的张爱国抬起头,看到是李毅飞,严肃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放下笔,站起身绕过办公桌:“哟!咱们的李大县长!稀客稀客!快坐快坐!”他上下打量着李毅飞,眼神中带着长辈般的欣赏,“还没正式恭喜你,正处级,实职县长!好样的!没给咱们综合司丢脸!看来在基层摔打,进步更快啊!”“都是司里培养得好,在您和各位前辈身上学到的本事,才有今天。”李毅飞在沙发上坐下,姿态谦逊。“少给我戴高帽!”张爱国笑着摆摆手,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炯炯地看着李毅飞,“说吧,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这次回京,除了看我这老头子,肯定还有别的事。跟燕大谈合作?谈得怎么样?”李毅飞心中暗赞老领导敏锐,也不绕弯子:“司长明察秋毫。合作基本谈妥了,燕大王一方教授国庆后亲自带团队去阳兴考察,准备落地一个垃圾综合处理与资源再生中心项目。李毅飞边说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双手递了过去,“司长,这是我结合阳兴实际和未来发展,做的一份初步计划书,想请您这位老领导把把关,提提宝贵意见。”张爱国接过文件,封面上印着《阳兴县中长期发展规划与产业升级实施纲要(草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毅飞一眼,这小子,果然是有备而来,知道“汇报工作”是假,“寻求支持”是真,比刚下去时圆滑多了,是块好料子。他翻开计划书,神情渐渐专注起来。这份计划书延续了李毅飞一贯的风格:数据详实、逻辑清晰、文风干练。没有空泛的口号,没有不切实际的宏大目标,而是立足阳兴自身的产业基础、交通优势、环境约束,提出了一条务实而富有前瞻性的路径:·核心一:产业聚集,筑巢引凤。明确提出在交通便利区域规划建设“阳兴经济技术开发区”,引导分散的中小制造企业,特别是为现有国企配套的上下游企业入园发展,形成产业集群效应,降低物流成本,提升整体竞争力。规划思路清晰,配套政策设想合理。·核心二:绿色引擎,变废为宝。重点阐述了与燕大合作的垃圾资源再生中心项目。不仅详细分析了项目的环保必要性(解决垃圾围城、消除污染),更着重强调了其经济价值:焚烧发电创造能源收益(售电)、资源回收(金属、塑料等)创造原材料收益、未来承接周边县市垃圾处理业务收取处理费。将其定位为“绿色循环经济产业项目”,而非单纯的环保投入。·核心三:科技引领,内生驱动。整个计划书的基调,并非依赖大规模外部招商引资,而是强调通过科技赋能(如引入燕大技术)、盘活存量(整合现有企业)、优化环境(持续改善营商环境),激发内生发展动力。提出“以技术革新带动产业升级,以产业升级吸引优质资本”的良性循环思路。张爱国一页页翻看着,越看心中越是惊讶,也越是赞赏。他见过太多地方的发展规划,要么好高骛远,动辄“打造国际XX中心”;要么就是“等靠要”,把希望全寄托在引进几个大项目上。像李毅飞这样,立足本地、深挖潜力、将环保压力转化为发展机遇、用科技撬动未来的规划,思路之清晰、眼光之独到,实属罕见!尤其是垃圾资源化项目,精准地踩在了国家大力推动绿色低碳发展和循环经济的政策鼓点上!“打扫干净屋子(整顿吏治、优化环境),再请客(发展产业)……这小子,深得精髓啊!”张爱国心中暗赞。这份计划若能成功落地,阳兴县绝对能从一个落后县,一跃成为践行新发展理念、实现绿色崛起的标杆样本!其示范意义,远超一个县的发展本身。他抬起头,再次看向眼前这个年仅24岁、却已显露出不凡格局与能力的年轻县长,眼神中充满了感慨和期许。高智商人才下基层,果然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毅飞啊,”张爱国放下计划书,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老狐狸般的笑容,慢悠悠地开口,“这份计划书……写得很扎实。立足实际,思路清晰,重点突出,尤其是那个垃圾变能源、变资源的项目,很有前瞻性,也非常契合当前国家的发展导向。不愧是咱们综合司出去的人,这份战略眼光和务实作风,没丢人!”他夸赞完,却话锋一顿,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不再往下说了。那眼神仿佛在说:计划是不错,然后呢?你小子想空手套白狼?等着我主动开口问你要多少钱?李毅飞一看老领导这架势,心里门清。得,姜还是老的辣!他立刻换上略带“窘迫”又充满“期待”的表情,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诉苦”:“司长,您过奖了!计划再好,也得有米下锅啊!阳兴的情况您也了解,底子太薄了。这园区基础设施建设、标准化厂房建设、土地征收补偿,还有那个垃圾处理中心的设备引进、厂房建设……哪一项不是吞金兽?光靠我们县里那点家底,实在是……捉襟见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他眼巴巴地看着张爱国:“您看……司里……能不能给我们阳兴一点支持?就当是支持咱们探索这条绿色发展的新路子?给点启动资金也好啊!”张爱国看着李毅飞这副“可怜巴巴”又暗藏机锋的样子,忍俊不禁,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行了行了!别在我这儿装可怜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他放下茶杯,拿起内线电话,“王衡,来我办公室一趟。”很快,王衡推门进来:“司长,您找我?”“看看这个。”张爱国把李毅飞的计划书递给王衡,“毅飞他们阳兴县搞的发展规划,重点是这个垃圾资源化项目和产业园区建设。思路很新颖,也很有示范意义。正好,咱们司里不是有一笔‘新型城镇化与可持续发展专项引导资金’吗?我记得额度还有不少。你看看,阳兴这个项目符不符合支持方向?如果符合,优先考虑一下。”王衡接过计划书,快速翻阅起来。作为综合司的业务骨干,他看材料的眼光同样毒辣。很快,他抬起头,眼中带着赞许看向李毅飞:“行啊毅飞!下去才多久?这格局打开了!这份计划,切入点准,操作性强,示范效应明显!特别是这个‘绿色循环产业’的定位,非常符合专项资金的扶持方向!”他转头对张爱国说:“司长,我认为完全符合!而且很有必要支持!这样的探索成功了,对其他地方都有借鉴意义!”张爱国满意地点点头:“好,既然你也觉得没问题,那就按程序走。尽快组织处里评估论证一下,拿出支持意见。”“明白!”王衡应道,然后看向李毅飞,带着老大哥般的关切和提醒,“毅飞,这专项资金盘子虽然不小,但盯着的地方也多。你们这个项目,总投资预算大概多少?心里有数没?”李毅飞精神一振,知道关键时刻到了,立刻报出一个经过反复斟酌、既务实又预留了空间的数字:“王处,初步匡算,垃圾处理中心是重头,加上配套和园区前期启动,首期投入大概需要……5个亿左右。我们县里自筹一部分,但缺口很大。”“5个亿……”王衡沉吟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在计划书上敲了敲,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片刻,他看向李毅飞,眼神中带着一丝“自己人”的关照,压低声音道:“5个亿……有点紧巴巴的。这样,我尽量争取,看能不能在评审时,给你们多挤一点出来。毕竟要做,就争取做个高标准、能出彩的样板工程!别因为钱不够,最后弄得不伦不类,那才真是丢咱们综合司的脸!”李毅飞心中狂喜!王衡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5亿打底,争取更多!他强压住激动,立刻站起身,郑重地向张爱国和王衡保证:“感谢司长!感谢王处!您二位放心!这份支持,我们阳兴县上下一定铭记在心!我李毅飞以党性保证,一定把这笔资金用好、用足、用在刀刃上!把园区建好,把垃圾资源再生中心打造成国内领先的示范项目!绝不给综合司丢人!也绝不辜负司里对我们的信任和期望!”看着李毅飞眼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昂扬的斗志,张爱国和王衡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笔钱,给得值!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一颗蕴含着绿色希望与新经济模式的种子,即将在阳兴这片土地上破土而出。 第 164 章 返回阳兴县 从那座象征着国家经济神经中枢的大楼走出来,京城的秋阳洒在身上,暖融融的。李毅飞坐进车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都被刚才那个“5亿+”的承诺驱散了。资金这块最难啃的骨头,终于有了着落!压在心头的大石卸下大半,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和振奋充盈胸腔。“万事俱备,东风已借!”他望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河,眼神明亮而锐利,“阳兴,接下来就看我们自己的了!这笔钱是种子,更是鞭策,绝不能辜负!”车子平稳地驶向那座承载着温暖的四合院。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妻子苏舒慵懒的身影。她蜷缩在客厅宽大的布艺沙发里,白皙的脚丫露在毛绒拖鞋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时而蹙眉,时而轻笑,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孩子。“我回来了。”李毅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呀!”苏舒闻声抬头,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像只灵巧的小鹿般跳下沙发,赤着脚就跑了过来,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怎么去了这么久?谈得顺利吗?”“嗯,非常顺利。”李毅飞揽住她的肩,感受着家的宁静,目光落在她光洁的脚背上,微微皱眉,“又不穿袜子,着凉了怎么办?”“屋里暖和嘛!”苏舒吐了吐舌头,拉着他坐下,“快说说,司里给支持了?”“给了,而且比预期的还要好。”李毅飞简要说了结果,苏舒听得眼睛发亮,比自己得了夸奖还高兴。看着妻子明媚的笑脸和眼底那抹被精心呵护出的无忧无虑,一个酝酿已久的念头在李毅飞心中愈发清晰。他需要一个“后方”,一个未来能为阳兴、甚至为他个人提供更多助力和回旋空间的“支点”。而眼前这个他深爱的且背景深厚的妻子,无疑是最佳人选。“苏舒,”他侧过身,认真地看着她,“最近…在家是不是有点无聊?”苏舒眨眨眼,诚实地点点头:“是有点啦。以前还能到处玩玩,现在……”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嫁为人妇,又是县长夫人,总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那…想不想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做?”李毅飞循循善诱,眼神带着鼓励,“开个公司?投资玩玩儿?怎么样?”“开公司?投资?”苏舒愣住了,漂亮的杏眼里满是惊讶,“我?我能行吗?而且…开什么公司啊?”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涉足商业。“当然能行!”李毅飞语气肯定,带着对她无条件的信任,“你那么聪明,学东西又快。而且,不是让你去管具体经营,是做投资。寻找有潜力的初创公司或者项目,投钱进去,分享它们成长的红利。李毅飞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更深远的考量,“更重要的是,苏舒,未来阳兴的发展,甚至我个人的一些想法,可能…会需要一些来自‘市场’层面的助力。你来做这件事,我放心。”“能帮到你?”苏舒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真的吗?我做的投资,以后能帮到你的工作?”“肯定能!”李毅飞笑着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子,“你的眼光加上我的判断,咱们夫妻联手,所向披靡!怎么样,苏总,有兴趣创业吗?”“苏总…”苏舒被这个称呼逗笑了,脸颊微红,心里却像被点燃了一簇小火苗,“听起来好像还不错!那…开什么样的投资公司?”李毅飞早有规划,他拉着苏舒的手,走到书房,抽出一张白纸,拿起笔:“这样,我们分两步走,更稳妥。李毅飞先在纸上画了一个方框:“第一步,成立一家完全属于你个人的投资公司,就叫‘舒云资本’吧。我会把启动资金放到这家公司。”他写下一个数字——10亿。“第二步,”他又在旁边画了一个方框,“由‘舒云资本’作为主要发起人,再联合你几个信得过的关系要好的闺蜜朋友,共同出资成立第二家投资管理公司,比如叫‘星耀创投’之类的。舒云资本’作为大股东控股,你的朋友们作为小股东参与。”他指着两个方框之间的连线:“‘舒云资本’是核心,掌控绝对话语权和最终收益。‘星耀创投’是面向市场的平台,负责具体的项目筛选、谈判和投后管理。这样设计的好处是:”1.风险隔离:即使‘星耀创投’在具体项目上遇到风险甚至法律纠纷,也只会追索到‘星耀创投’这个有限责任主体,不会伤及核心的‘舒云资本’和你个人。2.资源整合:拉你的朋友们入股‘星耀创投’,她们能带来各自圈子的信息、人脉和资源,拓宽项目来源。大家一起赚钱,也能维系友谊,避免‘眼红病’。3.灵活高效:‘星耀创投’作为市场化运作主体,决策流程可以更灵活,避免家族企业的弊端。4.战略纵深:最关键的是,”李毅飞眼神深邃,“‘舒云资本’作为幕后核心,可以更超脱地进行战略布局,未来在关键时刻,它能成为我们一张‘底牌’。”苏舒听着李毅飞条理清晰的分析,看着他纸上清晰的架构图,眼中的迷茫渐渐被兴奋和佩服取代。她没想到开个公司还有这么多门道,更没想到丈夫为她考虑得如此周全深远。这份心思缜密和对她的保护,让她心里暖洋洋的。“我明白了!”苏舒用力点头,像接过一个神圣的任务,“就像下棋,要留后手!那……我该找哪几个朋友呢?投什么项目呢?”“朋友的选择,你比我熟。”李毅飞信任地说,“挑几个家世好、人品可靠、也愿意做点事情的。至于项目……”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重点关注移动互联网领域!尤其是准备布局做短视频!现在正是爆发的前夜!”李毅飞在纸上写下一个人的名字,我听说过这个人,他现在创造的公司比较有意思,我判断,这个人的公司未来会不得了!它的创始人现在还在寻求融资。你让‘星耀创投’团队立刻去接触,争取投进去!股份比例、估值、权利条款,这些让专业的投资经理去谈,但方向一定要抓住!”李毅飞详细地向苏舒解释了一下这个人所创造的公司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势,听得苏舒连连点头,虽然有些技术名词不太懂,但她相信丈夫超前的眼光。“好!我记住了!苏舒拿出自己的手机备忘录,认真地记下关键词,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学生,“我明天就去找秦璐、陈薇她们商量!尽快把公司架子搭起来!”看着妻子从慵懒小猫瞬间变身干劲十足的女强人,李毅飞心中既欣慰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将苏舒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别太累着自己,慢慢来。记住,安全第一,合规第一。赚多少钱是其次,重要的是建立起这个渠道和平台。”“嗯!”苏舒依偎在他怀里,用力点头,“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接下来的几天,京城秋色正浓。李毅飞难得享受了一段清闲时光。白天,苏舒像只忙碌的蝴蝶,穿梭于闺蜜的茶会、律所、会计师事务所,风风火火地筹备着她的“投资大业”。李毅飞则被她拉着,逛了逛久违的胡同,去后海听了场京韵大鼓,甚至爬了趟香山看红叶。两人仿佛回到了恋爱时光,暂时抛开了阳兴的千钧重担和宏图大业,只享受属于彼此的宁静与甜蜜。然而,平静之下,李毅飞的心早已飞回了阳兴。假期结束的钟声,如同出征的号角。国庆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清晨的京城机场已是一片繁忙。李毅飞早早赶到T3航站楼国内出发大厅。很快,他看到了王一方教授和他的团队——三位同样戴着厚厚眼镜、气质专注的年轻博士生(两男一女),以及他们身边几个沉甸甸、贴着“精密仪器,小心轻放”标签的特制木箱和行李箱。“王教授!各位同学,辛苦了!”李毅飞快步迎上,热情地握手。“李县长!不辛苦不辛苦!”王教授精神矍铄,眼中闪烁着迫不及待的光芒,“资料、核心实验模块、初步设计图纸,都带齐了!就等着去你们阳兴大展拳脚了!”他拍了拍身边一个被他亲自抱在怀里、格外厚重的金属箱子,仿佛那是无价之宝。几位博士生也恭敬地向李毅飞问好,虽然略显腼腆,但眼神中同样充满了对实践落地的期待和兴奋。看着这些承载着阳兴未来“绿色引擎”希望的人和物,李毅飞心中感慨万千。眼前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箱子和图纸,在未来,将可能撬动一个巨大的产业,改变无数人的生活,甚至引领一个区域的发展模式!科技的力量,就在于此。登机,起飞,降落。当飞机平稳降落在铜山市民用机场时,阳兴县政府办的考斯特中巴车已在贵宾通道外等候多时。秘书张浦带着两名工作人员,早已恭候在旁。“王教授,李县长,一路辛苦了!”张浦快步上前,恭敬地问候,同时指挥工作人员,“小心!这些箱子都是精密仪器,轻拿轻放!对,放这边!”工作人员训练有素,动作轻柔而麻利地将那些贴着警示标签的箱子和行李搬上车,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王教授的目光一直紧随着他那口宝贝金属箱,直到它被稳妥地安置在车厢里专门预留的防震位置,才松了口气。众人上车坐定。考斯特平稳地驶出机场,汇入通往阳兴县的高速公路。车窗外,南方的秋色与京城截然不同,依旧绿意盎然,只是多了几分沉静的韵味。李毅飞坐在王教授身边,向他介绍着沿途的风土人情和阳兴县近期的变化。王教授听得认真,不时提出关于地质、水文、风向等专业问题。后排的博士生们则小声讨论着技术细节,气氛热烈而专注。张浦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这一群充满书卷气和探索精神的学者,再看看身边这位目光沉毅、正为家乡描绘宏伟蓝图的年轻县长,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和自豪感。他知道,这辆车载回的,不仅是几位专家和几箱设备,更是阳兴县破茧成蝶、迈向高质量发展的科技火种!车轮滚滚,向着正在苏醒的阳兴县疾驰而去。新的篇章,也即将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开始书写它的传奇。 第 165 章 实地考场 考斯特稳稳停在县招待所略显气派的大门前。这栋楼在周围低矮商铺和老旧居民楼的衬托下,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外墙几年前翻新过,米色的瓷砖在秋阳下泛着光,透着一种实用为主的朴素整洁。李毅飞率先推开车门,一股带着尘土和淡淡煤烟涌入鼻腔。他侧身,对紧随其后的王一方教授和几位略显疲惫的博士生道:“王教授,各位同学,一路辛苦。条件有限,先在这里安顿下来,歇口气。”李毅飞刻意放慢了脚步,目光留意着博士生们手里那些贴着“精密仪器”标签的特制箱子。大堂里灯光明亮,地面铺着光洁的浅色地砖。前台穿着藏青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动作麻利的办好了入住手续。房间不算奢华,但胜在干净清爽。白床单、白被套浆洗得非常干净,独立卫生间装了还算新的热水器和淋浴。空调、电视是标配,靠窗还摆了张简易的书桌和一把椅子,网线接口赫然在目。在2013年的阳兴县,这样的条件,绝对算得上“上档次”,离三星级酒店的门槛不远了。不知道是当初建造时就有点远见,还是近几年为了接待上面来人特意拾掇过。“李县长,这…这太破费了!用不着这么好的地方!”王教授走进房间,环视一周,脸上满是意外和一丝不安,连连摆手。他原本想着,一个贫困县,招待所能有张干净床和有热水就不错了。“教授,您千万别见外。”李毅飞笑容温和,“您和团队是阳兴县请来的贵宾,是咱们未来的希望。阳兴再穷,也不能怠慢了您的团队。这里清净,正好方便你们整理资料、讨论方案。李毅飞说完,看向一直跟在后招待所负责人周主任:“老周,王教授一行是县里最重要的贵宾,生活上、工作上,有任何需要,必须第一时间解决!解决不了的,立刻联系张秘书,不许耽搁!”“李县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周主任挺直腰板,胸脯拍得砰砰响,嗓门洪亮,“王教授,您几位就把心放肚子里!有啥事,随时招呼,24小时热水,值班室电话一拨就通!”他说着,眼疾手快地接过一个博士生手里抱着的小号仪器箱,动作轻拿轻放,像捧着个宝贝。秘书张浦立刻上前,将印有自己名字和手机号码的名片恭敬地递给周主任和王教授:“周主任,王教授,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随时待命。”王教授看着李毅飞事无巨细的安排,再看看周主任和张浦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里那点初到陌生之地的忐忑被一股暖流冲散了。这位年轻的县长,人到了他的地盘上,态度却没半点怠慢,这份实实在在的尊重和看重,让这位常年和仪器数据打交道的老教授心里格外舒服。毅飞县长,太感谢了!我们正好需要点时间,把考察方案和路上记录的数据规整规整。你先忙,下午咱们再去看现场。”“好,那你们先休息。”李毅飞点点头,又低声跟周主任交代了几句细节,这才带着张浦转身离开。考斯特再次启动,卷起几片落叶,朝着县委大院的方向驶去。县委书记贾磊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李毅飞抬手,指节在门板上敲出两声清脆的“笃笃”。“进来。”里面传来贾磊的声音。推门进去,贾磊正埋头在一堆文件里,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闻声抬头,看到风尘仆仆的李毅飞,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放下笔:“哟,毅飞同志!回来了?快坐!京城之行,怎么样?”他起身,走到墙角的饮水机旁,拿出个白瓷杯,给李毅飞接了杯热水,水杯中的热气在午后的阳光里升腾。“书记,托您的福,还算顺利。”李毅飞接过水杯,暖意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他在贾磊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言简意赅地汇报:“王教授团队安顿在招待所了,状态不错,下午就去实地考察。资金那块儿,”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综合司的张爱国司长那边,对我们的申请报告基本认可了,下一步就是上会走流程评审。”“基本认可了?部委的项目资金?”贾磊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嘴边,眼神猛地亮了一下,脸上瞬间堆满了惊喜和难以置信,“毅飞同志,你这…你这是放了颗大卫星啊!贾磊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叹,还带着点探究的意味,“那地方,别说你一个县长,就是咱们龙市长亲自去跑,那也是难上加难!你这路子…行啊!好,太好了!你这是给咱们阳兴立了大功了!”贾磊兴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在不算宽敞的办公室里踱了两步。多年的基层经验让他瞬间嗅到了更大的机会。贾磊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在李毅飞:“这么大的好消息,不能光捂在咱们县里!这样,你准备准备,明天!明天一早就去市里,向龙沐市长做专题汇报!把咱们的整体规划和王教授的技术优势,特别是部委的这个支持意向,原原本本地汇报上去!让市领导也看看咱们阳兴的决心和潜力!这种时候,市里能没点表示?配套资金、政策倾斜,该张嘴要的时候,就得张这个嘴!”贾磊这番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李毅飞眼前的迷雾!他心里“咯噔”一下,瞬间通透了!对啊!市里!光顾着自己想办法去啃硬骨头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一丝懊恼闪过,随即被更大的兴奋取代。贾磊不愧是老书记,这政治敏感度和借力打力的本事,确实老道。部委的“东风”眼看要吹过来,这把火点起来,市里怎么可能干看着?这不仅是锦上添花,更是顺理成章争取更多资源的天赐良机!思路一开,如同闸门泄洪。李毅飞的心跳快了两拍:市里能要,那省里呢?冷明沐省长可是燕大以前的老书记!虽然自己算不上他的嫡系门生,但顶着“燕大博士”和“年轻县长”的牌子,又实实在在从部委啃下了一块硬骨头,这就是一份响当当的成绩单!跑去省里汇报工作,寻求省级层面的指导和支持,名正言顺!冷省长就算出于对母校人才的关照或者对这个“循环经济试点”项目的重视,多少也得给点支持吧?哪怕只是口头上的肯定,那也是无形的力量!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李毅飞此刻深切体会到班子协作和集思广益的重要性。自己再能跑,精力也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贾磊这一句话,瞬间就把阳兴县的发展路径拓宽了不止一条车道!这让他心头一凛:未来的路还长着呢,阳兴的发展绝不是靠一两个人能扛起来的,需要整个班子拧成一股绳,需要汇聚方方面面的力量,更需要一茬接着一茬干。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拼尽全力,把眼前这关键几步走稳、走好!“书记,您这话真是及时雨!”李毅飞由衷地说,眼神里闪烁着感激的光芒,“我这就回去准备材料,明天一早就去市里!这份‘东风’,必须让市领导也感受到它的劲头!”贾磊满意地笑了,拍了拍李毅飞的肩膀:“好!材料要准备扎实,重点突出咱们阳兴的规划蓝图、现实困难,特别是这个‘垃圾变能源’项目的重大意义和部委的支持意向!要让龙市长看到,咱们不是空喊口号,是真有决心、有路子、有盼头!”午后,秋日的阳光带着点慵懒的暖意。李毅飞在招待所食堂简单陪着王教授一行吃了顿工作餐——两荤两素的家常菜。饭毕,考斯特便朝着规划中的产业园区选址地驶去。车子驶出县城,窗外的景象渐渐变得开阔而萧索。道路两旁是大片收割后的稻田,远处散落着灰瓦白墙的低矮村庄,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冒着白烟的砖厂烟囱。李毅飞指着窗外,对身边的王教授介绍:“阳兴底子薄,过去发展有点乱,一些小厂子污染不小。现在县里下了决心,该关的关,该升级的升级,政府也在想办法帮扶。以后,那些有规模有前景的企业,都要集中搬到咱们规划的园区里。”王教授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后排的博士生们也好奇地打量着这片即将成为他们“战场”的土地。“我们的目标很明确,”李毅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力量,“就是要走一条新路,既要发展经济,也要守住绿水青山。不能再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这个园区,就是实现这个目标的‘发动机’。”他指着前方一片地势开阔、植被稀疏的区域,“到了,就是那里。”车子在一片略显荒凉的土地边缘停下。众人下车。脚下是砂质偏多的土地,稀稀拉拉长着些耐旱的茅草和荆棘丛,与远处连绵青翠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一阵秋风吹过,卷起细微的尘土,带着一种空旷和寂寥的味道。“就是这儿了,”李毅飞踏上一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环视着这片广袤却贫瘠的土地。“地质勘探报告显示,这片地方深层地质结构稳定,承载力强,就是表层土不行,种庄稼收成差。正好拿来建咱们的新能源处理厂,物尽其用,也省得占用好地。”王教授没说话,他像是瞬间切换了频道,眼神变得极其专注,甚至带着点锐利。王教授蹲下身,从旁边博士生递过来的一个半旧帆布工具箱里,熟练地掏出一把地质锤和一截亮闪闪的金属探杆。他用锤子在不同位置敲击地面,侧耳听着回音,感受着手腕传来的震动,然后选定几个点,将探杆用力旋进土里,再慢慢拔出来,仔细捻着带出来的土样,观察颜色、颗粒大小和湿度,甚至凑近鼻子闻了闻。“嗯…砂壤为主,含砾,透水性良好…下层估计是页岩…”王教授一边看,一边低声自语。几位博士生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有人拿出GPS定位仪记录坐标,有人摊开大幅的测绘图纸用铅笔标记,还有人手脚麻利地支起一个三脚架,架上了便携式风速仪。李毅飞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点头:这才是搞技术的样子,严谨、务实,一丝不苟。他带来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是一种科学的态度。“位置选得确实好!”王教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王教授指着铺开的地图,“李县长你看,这里到铜山市边上,直线距离也就二十多公里,到邻县清河的地界,撑死四十公里。咱们的厂子建在这里,以后不光管阳兴的‘垃圾’,铜山市外围几个镇,还有清河县的一部分,都能覆盖到!运输距离合理,服务范围最大化,经济效益一下子就出来了!这个选址,有眼光!”李毅飞点点头,目光扫过眼前这片贫瘠却承载着希望的土地:“教授,技术上的事,您是绝对的权威。我只有一个要求:要建,就建一个能管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规模、技术、处理能力,必须一步到位!不能因为现在钱紧或者怕担风险,就弄个‘小玩意儿’凑合。我们要建的,是能扛起阳兴未来环保和能源供应大梁的标杆!是基石,不是过几年就得拆了重建的累赘!”王教授闻言,瞳孔猛地一缩,随即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他刚才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丝顾虑,担心地方上魄力不足,只想搞个小的“样板”应付一下。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县长,眼界和魄力远超他的想象!“好!毅飞县长,有你这句话,我王一方这把老骨头,就拼了!王教授的声音带着激动,他上前一步,用力握住李毅飞的手,那粗糙有力的手掌传递着沉甸甸的承诺,“只要县里能把土地、资金和配套政策落实到位,技术上,我打包票!一定拿出看家本事,结合国际上最前沿的技术,设计一座国内领先且处理能力强大、能源转化效率高的现代化综合处理厂!让它成为阳兴循环经济真正的‘心脏’!”李毅飞感受到王教授手上传来的力量和那份沉甸甸的决心,胸中豪气顿生。他看着脚下这片尚显荒芜的土地,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未来的景象:整洁高大的厂房矗立,先进的设备高效运转,源源不断的清洁能源输送出去。围绕着这颗“心脏”,绿色的产业园区生机勃勃。园区内的企业有序生产,产生的废料被高效回收,成为新能源厂的“燃料”;而新能源厂产出的电、热、气,又反哺园区企业,形成一个完美的、自给自足的生态圈。运输成本降了,资源利用率高了,污染近乎绝迹!“教授,我们一起努力!”李毅飞的声音沉稳有力,在空旷的田野上清晰地传开,“阳兴的未来,就看咱们怎么在这片地上把它干出来!”夕阳的金辉给荒原铺上了一层暖色。考察团队的身影在拉长的光影中忙碌着。王教授和博士生们还在激烈地讨论着技术参数,测量着数据。李毅飞站在稍高的土坡上,目光深邃地凝视着这片承载着无限可能的大地。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掏出来一看,是妻子苏舒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一切都已弄好!”李毅飞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了一下。京城的资本布局悄然落子,阳兴的科技蓝图正在实地展开,两条线在这一刻仿佛交织在了一起。他收起手机,目光重新投向坡下忙碌的王教授团队。秋风掠过田野,带来一丝凉意,也吹动了李毅飞额前的发丝。李毅飞的目光看向市区方向,心里盘算着明天市里汇报的情景。 第 166 章 龙沐的失态 清晨六点,闹钟的“滴滴”声打破了房间的宁静。李毅飞睁开眼,短暂的迷蒙被窗缝透入的寒气驱散。冷水泼在脸上,激得皮肤发紧,也彻底洗掉了最后一丝睡意。他推开房门,深秋的空气扑面而来,直沁肺腑。此时马路两旁的早摊已经忙碌起来。炸油条的滋啦声、蒸笼掀开的白汽、豆浆的暖香混合着小贩短促响亮的吆喝,织成了一张温热的网。几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学生挤在煎饼摊前,冻得微红的手指捏着零钱,眼睛紧盯着摊主磕开鸡蛋的动作,喉结滚动。李毅飞放慢脚步,目光扫过那些沾着面粉的手和被风吹红的脸颊以及吞咽食物时鼓起的腮帮。这比起三个月前初到阳兴时,许多人脸上那麻木似乎淡了些,眼神深处,隐约多了一星半点亮光。一个卖煎饼的大姐,麻利刮着面糊,侧头和旁边卖豆浆的老汉低声说着什么,脸上竟浮着一点难得的笑意。“民生…”这两个字滚过李毅飞的心头。这两个字是老百姓能凭自己的手,在这寒天里安稳地吃上一口热乎饭;是生病了心里不慌;是孩子能走进学堂;是日子熬着,似乎能看见一点往上走的盼头。不跟老百姓争利,把他们揣在心里…每一步施政的脚印,都是无声的答卷,最终刻在这些面孔上。李毅飞暗自警醒,得时常回头看看,步子有没有走歪,劲有没有使对地方。八点整,县政府食堂。李毅飞端着餐盘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一碗小米粥,一个馒头,一碟咸菜。他吃得很快,但动作稳当。几个月前初到阳兴时那股恨不能一天干完三年活的焦灼,似乎被一种更沉静、更内敛的力量取代了。李毅飞眼神依旧锐利,但心底的涟漪却是沉淀下来了。这几个月在基层的摸爬滚打,在复杂局面中的周旋破局,李毅飞像一块生铁被反复锤打淬炼,悄然重塑了现在的他。那份关于阳兴未来的蓝图,在锤打中反而越发明晰。但是光有想法还不行,得找到撬动的支点。放下筷子,李毅飞拿起深棕色公文包。司机老常早已将车停在楼前台阶下,见他出来,立刻拉开车门:“李县,车备好了。”“嗯,上市里。”李毅飞点点头,坐进后排。黑色的轿车平稳驶出政府大院。李毅飞闭上眼,这不是休息,而是进入一场无声的沙盘推演。龙市长会问什么?语气是试探还是支持?最可能卡住的地方会是哪里?资金?土地指标?还是更深层的东西?每一个可能的问题,每一种潜在的反应,都在脑海里反复预演拆解。张爱国司长亲口承诺的“原则支持”,是他藏在袖中的王牌。但何时打?怎么打?这分寸的拿捏,重逾千钧。五十分钟的路程,在无声的思维风暴中溜走。铜山市政府大楼矗立在晨光里。门卫简单登记后就放了行。李毅飞穿过大厅,电梯上行。市长办公室外间,秘书正对着电脑敲打文件,手边待处理的文件夹堆得老高。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见是李毅飞,脸上堆起笑容站起身:“李县长来了,快请坐。市长屋里有客,我这就进去通报。”他目光扫过李毅飞放在桌角的两包软华子,随即拉开办公桌抽屉,不着痕迹地收了进去。转身,接了杯温水递过来。“谢了,陈秘。”李毅飞接过水杯,在靠墙的棕色沙发上坐下,神色平静无波。这十分钟的等待,正好让他将推演了无数遍的应对方案再次梳理清晰。约莫十分钟后,市长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咔哒”一声打开。市财政局局长王强走了出来,看到沙发上的李毅飞,愣了一下,点头打招呼:“李县长。”李毅飞也站起身,微笑颔首:“王局。”陈明立刻起身走到门口,探身进去:“市长,阳兴李县长到了。”“让他进来。”里面传来龙沐中气十足的声音。李毅飞推门进去。龙沐从宽大的办公桌后抬起头,目光如探照灯般落在他身上。“毅飞来了,坐。”龙沐指了指对面宽大的椅子,语气直接,“阳兴有事?这么早过来。”李毅飞走到办公桌前,将深蓝色文件夹放在桌面上:“龙市长,这是阳兴县结合县里实际情况,反复研究论证后,草拟的中长期发展规划方案初稿。请您审阅指正。”文件夹封面印着醒目的标题:《阳兴县循环经济产业园区总体规划及实施方案(草案)》。“哦?方案出来了?”龙沐确实有些意外,眉毛习惯性地挑了挑。他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几分好奇翻开文件夹。他看文件极快,手指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首页目录清晰:规划总览、园区选址论证、垃圾资源再生中心(核心)、国企技改升级、政策需求、风险评估……龙沐的视线在“垃圾资源再生中心(核心)”上停留一瞬,快速翻到核心部分。规划思路清晰:以循环经济产业园为核心抓手,整合县里有改造潜力的企业入园,形成集群效应。真正的“心脏”,是“垃圾资源再生中心”——目标是通过先进技术,将生活、工业垃圾转化为电力和热能,供应园区使用,形成内部资源循环利用、近乎零排放的生态闭环。龙沐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当他翻到“进展与基础”部分时,眼神陡然一凝。方案里用加粗字体赫然写着:技术依托:已邀请燕京大学王一方教授团队实地考察选址,团队对选址地质条件、环境容量、交通便利性给予高度评价,完成初步技术可行性评估报告。国企技改支撑:燕大专家团队同期已完成对县属海洋重工、造船厂、纺织厂的关键设备运行状况诊断,并提出初步维护升级方案,为园区产业协同奠定基础。龙沐翻页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他猛地抬头,目光投向李毅飞,惊讶中混杂着探究:“毅飞同志,”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透着分量,“你们这动静…搞得不小啊!”他放下文件,身体靠回高背椅,右手食指习惯性地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整合企业、建这么大个循环产业园、上马垃圾变资源这种前沿项目…”他顿了顿,目光在李毅飞脸上看了看,“这步子,迈得又快又大!想法很好,很有魄力!”话锋倏地一转,语气掺进一丝明显的质疑,“不过,光有想法和规划可不行。说说看,具体推进到哪一步了?尤其是这个核心的再生中心项目,技术、资金、土地,哪一块都是硬骨头,硌牙得很。”他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给李毅飞一点压力。李毅飞迎着龙沐审视的目光,语气平稳:“市长,在您面前不敢夸大。园区选址定在县东那片土质贫瘠的缓坡地。深层地质稳定,承载力强,表层土不适合耕种,最大程度避免了占用耕地。规划文本正按最高标准细化,争取与市里审批流程同步推进,抢时间。”李毅飞略作停顿,声音清晰了几分:“再生中心的技术可靠性是核心关键。王一方教授是国内顶尖专家,他的团队在现场进行了详尽勘测,所有环节做足了准备。他们对选址的科学性和项目可行性给予充分肯定。王教授本人承诺,只要土地和配套到位,他将亲自牵头设计建造一座国内领先水平的综合中心。技术方案核心部分已初步形成。”龙沐认真听着,手指的敲击节奏放缓,不时微微点头。燕大团队的介入和专业背书,无疑增强了可信度。但这只是地基。他端起保温杯抿了一口,问出最关键痛点:“钱呢?毅飞,”他放下杯子沉声道,“启动资金就不是小数目。基础设施‘七通一平’、标准化厂房、土地征收补偿、还有再生中心动辄上亿的核心设备……”他微微摇头,语气加重,“哪一项都是吞金兽!阳兴的财政状况我清楚,吃饭财政都勉强。这么大的缺口,你们打算怎么填?拿什么填?”他的目光紧紧锁定李毅飞。李毅飞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郑重,没有慌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市长,资金确实是最大压力,也是我们这几个月工作的重中之重。为了啃下这块骨头,”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坦然,“前些天,我专门跑了一趟京城。”他看到龙沐眼中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澜。“向部委相关司局,详细汇报了我们阳兴探索循环经济走绿色低碳新路子的思路。重点,就是这个垃圾资源再生中心项目的定位、技术路径和经济环保双重效益。”李毅飞加重了语气,抛出了关键信息:“我们的思路和规划框架,得到了委部综合司张爱国司长的重视。”李毅飞清晰地捕捉到,当“张爱国”三个字出口时,龙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直了少许。“张司长在仔细听取汇报并审阅初步材料后,”李毅飞语速平稳,“认为阳兴这个项目切入点精准,将环保压力转化为发展动力的思路新颖,具备很强的试点价值和示范意义,高度契合国家推动绿色发展和产业转型升级的战略方向。”他看着龙沐逐渐变得极其专注的眼神,清晰地吐出决定性的话:“张司长明确表态,他会亲自关注,将我们的项目资金申请列入近期部委项目评审会的重要议程,原则上是支持的。他要求我们尽快完善所有支撑材料,做好充分准备,等待上会评审程序正式启动。”“什么?!”龙沐猛地从沉重的实木高背椅上站了起来!动作剧烈,椅脚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嘎吱——”一声刺耳长音!他双手“啪”地撑在宽大的桌面上,上半身大幅度前倾,眼睛死死地瞪着李毅飞,声音因极度的震动而拔高,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音:“你…你说…部委?!综合司张爱国司长…原则同意上会了?!还…还是重要议程?!”“张爱国”三个字,他咬得格外重。由不得他不震惊!部委!那是地方主官需要仰望的存在!项目审批流程复杂,准入门槛高,是出了名的。别说一个县长,就是他这个市长,想从部委争取专项支持,也是千难万难。李毅飞,一个才来三个月的年轻县长,竟然不声不响地直达天听,从以严谨、门槛高著称的综合司拿到了“原则支持”和“重要议程”的承诺!这像一颗无声的惊雷在他头顶炸响!这意味着阳兴这个项目闯入了国家部委视野,被贴上了“有价值”、“有潜力”的标签!意味着数亿级别的国家级资金支持,从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如果落实……这不仅是阳兴甩掉贫困帽子、实现跨越发展的契机,更是整个铜山市在省里乃至更高层面露脸、争取资源的绝佳跳板!政绩!这是足以改变一方格局的顶级政绩!龙沐彻底坐不住了!一股巨大的狂喜和紧迫感冲垮了他惯常的沉稳。他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急促地来回走动,紧锁眉头,背在身后的拳头紧握得指节发白,混乱的步伐,暴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他需要立刻消化,立刻行动!这已不是阳兴一个项目的问题,是铜山市的战略机遇!他猛地刹住脚步,冲到办公桌前,抄起那部红色座机电话,手指飞快按下一个内部短号。电话秒通。“成贺书记吗?我龙沐!”龙沐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急促,带上罕见的迫切,“阳兴县李毅飞同志刚汇报了个情况…他们…给咱们市放了颗大卫星啊!真正的冲天炮!”他语速极快。龙沐深吸一口气,强压震撼,但话语里的激动依旧清晰无比:“李毅飞同志现在就在我办公室!他们搞了个循环经济产业园的大规划,核心是垃圾资源再生中心,技术由燕大王一方团队背书…关键是!龙沐的声音陡然拔高一个调门,京城部委综合司的张爱国司长,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已经原则同意将他们的资金申请列入近期部委评审会的重要议程进行讨论支持!张司长亲自表态的!项目得到了部委层面的初步认可! 第 167 章 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走!跟我去见成贺书记!”龙沐的声音带着些急切,甚至没等李毅飞完全反应过来,他已经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那份沉稳的市长气度被巨大的亢奋所取代。李毅飞拿起资料立刻起身跟上。走廊里,龙沐的脚步又快又重,皮鞋敲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回响。他几乎是小跑着穿过连接两栋办公楼的连廊,直奔位于另一侧顶楼的市委书记刘成贺办公室。李毅飞紧随其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前方那位平日里威严持重的市长,此刻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因巨大的兴奋和紧迫感而剧烈搏动。市委书记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龙沐甚至没顾上敲门,一把推开,带着李毅飞就闯了进去。“成贺书记!”刘成贺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批阅文件,闻声抬头,看到龙沐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样子,以及身后跟着的的李毅飞,不由得一愣,随即放下笔,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情。“老龙?你这是……”刘成贺站起身,语气带着关切和疑惑,“刚在电话里就听你火急火燎,话都说不利索了,什么‘大卫星’‘冲天炮’的?坐下,坐下,喝口水,顺顺气。”他绕过桌子,亲自拿起水壶给龙沐倒了杯温水,又示意李毅飞也坐。他确实没太听清电话里龙沐连珠炮似的内容,只觉得这位搭档今天有点反常的激动,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龙沐接过水杯,仰头灌了一大口,水顺着嘴角流下一点也顾不得擦。龙沐拿过李毅飞手里的文件夹“啪”地一声拍在刘成贺面前光洁的桌面上,指着李毅飞,气息还没完全平复:“不是我有问题!是他!是阳兴县!毅飞同志给咱们放了颗真真正正的大卫星!”刘成贺的目光在龙沐激动得有些变形的脸和李毅飞沉稳平静的面容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深蓝色的文件夹上,眉头微蹙:“哦?毅飞同志?”他带着询问看向李毅飞,显然更信任这位当事人的直接陈述。李毅飞迎着书记审视的目光,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平稳:“刘书记,这是我们阳兴县初步拟定的《循环经济产业园区总体规划及实施方案》。核心是依托一个大型垃圾资源再生中心项目,整合县内潜力企业,打造绿色低碳、资源循环利用的产业闭环。”他言简意赅地将规划思路、技术依托、特别是最关键的资金突破点——京城部委综合司张爱国司长的“原则支持”和“列入重要议程评审”的表态,条理分明地复述了一遍。随着李毅飞的讲述,刘成贺脸上的疑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惊讶和凝重。他不再坐着,而是站起身来,拿起那份文件夹,快速而仔细地翻阅着。当看到“京城部委综合司张爱国司长原则支持”的字样时,他的手指在纸页上停顿了一下,眼神看向李毅飞,似乎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实分量。随即,他的目光又快速扫过技术论证和初步方案部分。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刘成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龙沐站在一旁,紧盯着刘成贺的表情变化,像个等待考核的考生。“啪!”刘成贺合上文件夹,没有像龙沐那样失态地站起来,但他的胸膛明显地起伏了一下,眼神亮得惊人。他不再看文件,而是在办公桌后那块不大的空地上踱起步来。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显得很有分量。他一会儿看看李毅飞,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的县长;一会儿又看看龙沐,眼神复杂,既有对搭档之前失态的理解,更有一种被巨大信息冲击后的思索。“好…好家伙…”刘成贺终于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感慨,目光灼灼地看向龙沐,“老龙,你刚才在电话里说放卫星,一点没夸张!这何止是卫星,这是要建发射场啊!”他转向李毅飞,语气斩钉截铁:“龙市长说得对!这个项目,市委必须全力支持!无条件支持!”他回到办公桌后,手指重重地点在文件夹上,“龙市长,你这边立刻行动!政府常务会要最快速度上会,把园区建设的立项、土地等前期审批流程全部走通!需要协调哪个部门,如果哪个口子卡住了,直接找我!”“好!我回去马上部署!”龙沐立刻应道,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同时,”刘成贺语速加快,思路极其清晰,“这个项目已经超出了阳兴,甚至超出了铜山一个市的范围!它具备了省级乃至国家级的战略意义!我们必须第一时间向上级汇报!争取省里更大的支持和资源倾斜!”他看向龙沐,眼神交汇,瞬间达成共识,“这样,老龙,我们两个,立刻动身去省里!亲自向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汇报!其他工作先放一放,这是当前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两位铜山市的最高决策者三言两语间就定下了行动方向,效率前所未有。李毅飞看着这一幕,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市里这一关算是彻底打通了。然而,就在刘成贺拿起电话准备叫秘书安排车辆时,李毅飞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即将被巨大机遇冲淡的关键问题。他上前半步,声音不高,但清晰地插入了两位领导的决策间隙:“书记,市长,有个情况…不知道当不当讲。”刘成贺拨电话的手停在半空,龙沐也立刻看了过来。此刻,在他们眼中,李毅飞就是那颗“卫星”的缔造者,他的话分量极重。“毅飞同志,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刘成贺放下电话,态度极其重视。“对,你想到什么关键点?直接说!”龙沐也立刻附和。李毅飞迎着两位领导聚焦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丝凝重:“书记,市长,这个项目一旦正式获批落地,尤其是部委资金到位的消息传开,它就不再仅仅是阳兴的希望工程了。它会变成一块…人人都看得见的‘肥肉’。”“肥肉”这个词用得直白,甚至有些刺耳,但像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刘成贺和龙沐因兴奋而有些发热的头脑上。办公室里的气氛陡然一凝。刘成贺脸上的兴奋迅速褪去,眉头深深锁起。龙沐也倒吸一口凉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复杂。他们都是久经官场的人,太明白李毅飞这句话背后沉甸甸的含义了。数亿级别的国家级项目!涉及基础设施建设、核心设备采购、庞大工程分包……哪一个环节不是利益攸关?省里、市里甚至更高层面,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会有多少“神通广大”的人通过各种渠道递话、打招呼、推荐“可靠”的公司?拒绝?拒绝谁?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全都拒绝?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这样那么必将寸步难行。不拒绝?那项目质量如何保证?会不会变成关系户的盛宴,最终留下一个烂摊子?阳兴的老百姓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发展机会,会不会变成某些人中饱私囊的饕餮盛宴?这绝非杞人忧天,而是每一次重大项目实施前,主政者都必须面对的这些令人头疼的难题。李毅飞看着两位领导瞬间变得严肃甚至有些阴沉的脸,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要害。他继续沉稳地说道:“这种压力,我想是不可避免的。但我觉得,我们必须在项目启动前,就设定好不可逾越的红线。”他语气坚定,目光扫过刘成贺和龙沐:“第一,质量是生命线!不管谁打的招呼,递的条子,资质不合格、技术不过关、过往业绩有污点的企业,一律坚决拒之门外!工程监理必须独立、严格,验收标准绝不能打折扣!这一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第二,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本地企业。”李毅飞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目标明确,“阳兴底子薄,能参与进来的本地企业,哪怕规模小点,技术弱些,只要资质达标,有提升空间,我们就优先扶持。让他们参与进来,不仅能降低成本,更能实实在在拉动本地就业和产业升级。比如土方、部分建材、基础劳务这些,完全可以消化本地产能和劳动力。”“第三,“用工优先本地。园区建设、后期运营,需要大量工人。必须明确要求,在同等技能条件下,优先录用阳兴本地,特别是失地农民和城镇困难家庭的劳动力。让发展的红利,最大程度地落在阳兴老百姓的口袋里。”刘成贺和龙沐听着,脸上的凝重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赞许和思考。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县长,心里翻腾着复杂的情绪。这小子,眼光毒辣,心思缜密,在泼天机遇砸下来的瞬间,没有被冲昏头脑,反而冷静地看到了潜藏的巨大风险并且旗帜鲜明地提出了保护地方利益、惠及民生的具体方案。这哪里仅仅是“护犊子”?这分明是一个成熟主政者对地方长远发展和百姓福祉的强烈责任感!难怪省里会把他派下来。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同样的信息:这小子,在省里的关系恐怕比他们知道的还要深些。让他自己去跟省领导“诉苦”、提要求,效果可能比他们这两个市领导去说还要好。刘成贺率先开口,语气沉稳:“毅飞同志,你的考虑非常周全,也非常必要!这不是杞人忧天,而是未雨绸缪!市委完全赞同你提出的这三条原则!质量是底线,本地优先是导向,惠及民生是根本!这三条,就是我们铜山市对这个项目的铁律!”龙沐立刻接上,斩钉截铁:“市政府坚决贯彻市委决定!这三条,必须写进后续的项目管理实施细则里,作为刚性要求执行!谁打招呼也不行!”刘成贺点点头,目光落在李毅飞身上,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托付:“毅飞,这件事,你最有发言权,也最清楚基层的情况。这样,你跟我们一起去省里汇报。关于你刚才提到的这些…可能面临的干扰和压力,以及我们坚持的这三条原则,”他特意强调了“我们坚持”,“由你亲自向省领导做重点汇报!我和龙市长会全力支持你的观点。”“对!”龙沐用力点头,“毅飞,你来说!把阳兴的实际情况,把老百姓的期盼,把项目健康落地的关键,跟省领导讲清楚!我们给你站台!”李毅飞心头一热。他知道,这是两位领导在给他创造直面更高层的机会,也是将守护项目底线的责任和压力,以一种信任的方式交到了他手上。他挺直脊背,眼神坚定:“是!书记!市长!多谢信任!我一定把情况汇报清楚,全力争取省领导的理解和支持!保证做好分内之事,不辜负组织,更不辜负阳兴的父老乡亲!”“好!”刘成贺大手一挥,恢复了雷厉风行,“事不宜迟,立刻出发!龙市长,你联系省办,预约时间,就说有极其重要、涉及重大国家项目的紧急情况,需要当面向省主要领导汇报!毅飞,你坐我的车,路上我们再详细碰一下汇报思路!”办公室内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而充满力量。巨大的机遇伴随着巨大的挑战和压力,但方向已经明确,箭在弦上。省城之行,将是另一场更关键更复杂的博弈。而他的手中,紧握着阳兴未来的希望和身后几十万百姓的期盼。 第 168 章 目标达成 黑色的奥迪A6在午后的高速公路上平稳疾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下午一点刚过,车辆驶入省政府大院。在通过门岗登记后,三人下车,整理了一下仪容,在工作人员引导下,走向那栋象征着本省最高行政权力的大楼。省长冷明沐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秘书处的门开着,秘书陈勇正伏案疾书。听到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接近门口,他抬起头。“陈秘书,您好,我们是铜山市的,刘成贺,龙沐,按预约时间过来,向冷省长汇报工作。”刘成贺作为一把手,率先开口,语气恭敬而不失分寸。陈勇目光扫过刘成贺和龙沐,当看到他们身后李毅飞时,他正在写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刘书记,龙市长,请稍坐,我这就向省长通报。”陈勇站起身,语气平和,动作利落地走向里间那扇厚重的实木门。不到两分钟,陈勇就回来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三位领导,省长请你们进去。”冷明沐的办公室比市领导的更加宽敞,陈设却更显古朴厚重,透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冷明沐本人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窗边,似乎刚打完一个电话。看到三人进来,他转过身,目光平和却极具穿透力,先在刘成贺和龙沐脸上停留一瞬,随即在李毅飞身上扫过,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成贺同志,龙沐同志,今天怎么一起过来了?”冷明沐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他走向会客区的沙发,示意几人坐下,“坐吧。”他的目光撇了李毅飞一眼。“省长,这是阳兴县的县长,李毅飞同志。”刘成贺连忙介绍,“我们市里最近有个重大的项目突破,觉得必须第一时间向您和省委汇报,情况主要是毅飞同志在抓,所以就把他一起带过来了。”陈勇悄无声息地给每人面前放了一杯清茶,然后轻轻带上了门。“哦?阳兴县?”冷明沐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语气听不出太多兴趣,“什么重大突破,让你们两位父母官这么急匆匆地跑来?”他的目光落在刘成贺身上,等着他开口。封疆大吏的气度,让他习惯于在下属汇报时掌握节奏。刘成贺深吸一口气,将文件夹放在冷明沐的办公桌上:“省长,阳兴县结合自身实际,搞出了一份中长期的循环经济发展规划,我们觉得思路很新,潜力很大。这是规划草案,请您审阅。”冷明沐“嗯”了一声,放下茶杯,拿起文件,不紧不慢地翻开。他看文件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手指偶尔在关键数据或提法上轻轻点一下。刘成贺在一旁择要补充介绍园区的构想、技术依托,语气尽量保持平稳。“思路不错,切入点也算务实,没有好高骛远。”冷明沐翻完最后一页,合上文件,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评价,随即又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想法很好,但钱从哪里来?这么大的盘子,启动资金就不是个小数目。”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刘成贺和龙沐,带着审视。这种项目他见过太多,往往就卡死在这最现实的一环上。刘成贺和龙沐的心都提了一下。刘成贺稳住心神,接过话头:“省长,资金确实是最大的难关。所以,毅飞同志前段时间专门去了一趟部委,把我们的规划和初步论证材料做了汇报。”他仔细观察着冷明沐的表情,继续说道:“很幸运,我们的思路得到了部委综合司领导的高度重视,张爱国司长亲自听取了汇报。认为项目具有很强的试点和示范价值,已经原则同意,会将我们的资金申请列入近期部委评审会的重要议程进行讨论支持。”刘成贺说完和龙沐一起,紧张地等待着省长的反应。他们预料中的惊讶、重视甚至兴奋并没有出现。冷明沐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是目光似乎更深邃了一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眼观鼻鼻观心的李毅飞,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果然是这个小子捣鼓出来的。’冷明沐心里跟明镜似的。一个县长跑部委,还能让部委综合司司长亲自表态“原则支持”“列入重要议程”?这绝不是一份规划书本身能办到的。这小子在部委,尤其是在综合司的那张关系网,看来比想象的还要扎实。“嗯,部委能看好,这是好事。”冷明沐放下茶杯,语气依旧平淡,甚至显得有些过于冷静,“既然部委有这个意向,你们铜山市就要抓住机遇,把前期工作做扎实,把项目落实好,不要搞成虎头蛇尾,浪费了国家的支持和宝贵的机遇。”他的话完全是站在上级角度的高屋建瓴式的指示,听不出太多倾向性。这番反应让刘成贺和龙沐心里都有些打鼓,甚至有些失落。这和他们预想的火热场面不一样啊!省长这反应也太平淡了!两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龙沐赶紧跟上,语气带着恳切:“省长,我们铜山市班子一定全力以赴,坚决落实好项目!我们也恳请省里能在政策、资金配套上,给予我们更大的支持!这个机会对铜山,对阳兴,太重要了!”“省里对于各地符合发展方向的好项目,该有的支持肯定会有的。”冷明沐的回答依旧是标准的官方辞令,圆融周到,却让人摸不到实处,“你们按程序申报,该上会研究就上会研究。”这话听起来像是答应了,又像是没答应。刘成贺和龙沐心里都有些没底,甚至有点憋闷,感觉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大佬的说话艺术,真是深不可测。李毅飞安静地坐在一旁,将几位领导的互动尽收眼底。他同样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冷场”和上级对下级的“距离感”。两位市领导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似乎没能真正打动省长。他心里也有些急,但在这种场合,没有领导的明确示意,自己绝不能贸然插话,这是官场大忌。就在气氛略显凝滞,刘成贺和龙沐不知该如何再次发力时,冷明沐仿佛不经意般,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李毅飞身上,语气随意地问道:“阳兴县的同志也来了,具体的情况你最熟悉。你自己说说看,对这个项目,还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和困难?”机会来了!刘成贺和龙沐立刻侧身,几乎同时用眼神示意李毅飞:“毅飞,省长问你话呢,你详细向省长汇报一下。”李毅飞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迎向冷明沐,语气恭敬而清晰:“冷省长,您好。我是阳兴县县长李毅飞。非常感谢您给我们这个机会汇报。”他没有直接从项目本身说起,而是先从一个更宏观的视角切入:“省长,当前经济高速发展,但随之而来的环境治理成本和资源消耗压力也越来越大,某种程度上,甚至侵蚀了发展的部分成果,有点‘得不偿失’。我们阳兴县底子薄,更是深刻地感受到这种压力。每天产生的巨量的生活和工业废弃物,不仅是环境负担,也是一笔巨大的被浪费的潜在资源。”“所以,我们做这个规划,最根本的出发点,就是积极响应国家绿色发展的战略号召,尝试探索一条将沉重负担转化为发展动力的新路子。这个循环经济产业园,尤其是核心的垃圾资源再生中心,就是希望能彻底解决阳兴县的垃圾围城之困,变废为宝,同时为整合提升县里那些还有潜力的老企业提供一个转型升级的平台,降低他们的能源和物流成本,形成集群竞争力。”李毅飞条理清晰,将项目的必要性、可行性和长远意义娓娓道来,比刘成贺之前的介绍更为深入和具象。他特意强调了技术的可靠性、选址的科学性,最后才落到资金上:“虽然部委领导初步认可,给了我们莫大的信心和希望,但您刚才问到的资金问题,确实是横在我们面前最大的难关。部委的支持主要用于核心的再生中心建设,但园区前期的‘七通一平’、土地征收、配套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整合入园企业的技改升级,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阳兴财政薄弱,市里也困难重重。所以,我们恳切希望能得到省里的鼎力支持,把这个项目真正打造成一个能在全省,甚至全国范围内都拿得出手的具有标杆意义的循环经济示范园区!”李毅飞这番话,既有高度,又接地气,既说明了困难,又表达了强烈的企图心,逻辑清晰,情真意切。冷明沐听着,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和审度。“嗯,”他沉吟了一下,“下面同志能有这样的思路和干劲,很难得。这种敢于啃硬骨头、探索新路子的精神,值得肯定。”他的评价依然克制,但比刚才对刘成贺他们说话时,似乎多了一点实质内容。“标杆性的工程,确实需要重点扶持。这样吧,”他看向刘成贺和龙沐,“你们市政府尽快组织论证,形成一个详细的资金和政策支持申请报告,按程序提交到省发改委和财政厅,我会关注,安排上会讨论研究。”“上会讨论!”这几个字让刘成贺和龙沐心头猛地一喜!虽然还是程序内的语言,但由省长亲口说出“我会关注”“上会讨论”,分量就完全不一样了!两人顿时感觉松了口气,看来带李毅飞来是来对了!然而,李毅飞的话还没说完。他看准时机,趁热打铁,但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了一丝忧虑:“省长,非常感谢省里的支持!还有一个情况,我想冒昧向您汇报一下。”“说。”冷明沐言简意赅。这个项目投资巨大,关注度肯定会非常高。我们担心,项目一旦启动,会面临来自各方面的…嗯…各种关心和推荐。李毅飞措辞谨慎,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我向刘书记、龙市长也汇报过这个问题。两位领导的态度非常明确:第一,质量安全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任何环节,不管谁打招呼,资质不合格、技术不过关的企业,坚决不用!第二,在同等条件下,我们希望能优先考虑和支持本地有资质、有潜力的企业参与建设,优先招录本地工人,这样才能真正把发展的红利留在当地,最大限度带动阳兴的老百姓脱贫致富。”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们深知这样做可能会得罪人,会遇到阻力。但为了对项目负责,对国家投入负责,对阳兴的百姓负责,这个原则,我们必须坚持!也恳请省里,能为我们守住这个底线,提供必要的支持!”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刘成贺和龙沐的心又提了起来,暗自为李毅飞捏了一把汗。这话说得太直白了,几乎是在向上级“要尚方宝剑”和“提前打预防针”了。冷明沐看着李毅飞,眼神变得有些玩味,心里简直是哭笑不得。好小子,你这算盘打得可真精!钱,你从部委要;省里的配套,你也张嘴要;现在连工程的主导权和用工权,你也想牢牢抓在地方手里,还提前把可能的干扰堵死,让我给你撑腰?真是半点亏不吃,半点风险不想沾啊!他沉默了几秒钟,这短暂的沉默让气氛显得有些压抑。终于,冷明沐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质量控制,是项目成败的生命线。这一块,你们铜山市委市政府必须负起主体责任,严格把关,出了问题,我唯你们是问!”他目光扫过刘成贺和龙沐,两人立刻挺直腰板表态:“请省长放心!我们一定严格把关!”冷明沐这才重新看向李毅飞,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原则分明:“至于扶持本地企业和用工…思路是对的,要惠及当地百姓。但也要记住,市场经济讲的是公平竞争和效率优先,不能搞地方保护主义。前提是,你们本地企业确实能达到标准,有竞争力。省里不会干预你们正常的招商和用工决策,但也不会给你们搞保护的命令。能不能守住你们的原则,关键看你们自己工作的精细和硬气程度。”这话听起来像是没完全答应,但实际上已经给了铜山市相当大的自主空间——不反对,就是默许。而且把“质量控制”的帽子牢牢扣在了刘成贺和龙沐头上,逼得他们必须支持李毅飞。‘这小子,有胆识,有谋略,更难得的是有原则,知道底线在哪里。’冷明沐看着李毅飞沉稳的样子,心里反而生出一丝欣赏和好奇。他甚至有点恶趣味地期待,如果真的有不长眼的敢把手伸到这个项目里,这个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极其强硬的小县长,会用什么方法来应对?这场面或许会很有趣。“好了,”冷明沐站起身,这是送客的意思,“事情我知道了。你们回去抓紧落实,按程序走。成贺,龙沐,要把这个项目作为铜山市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来抓。”“是!省长!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刘成贺和龙沐立刻起身保证。李毅飞也站起身,恭敬地道谢:“谢谢省长!”离开省长办公室,走在安静的走廊里,刘成贺和龙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和一丝疲惫。虽然过程曲折,但目的基本达到了。而李毅飞,面色平静,但眼神格外明亮。路,终归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了,感谢老书记的支持。 第 169 章 目光聚焦阳兴县 黑色的奥迪A6缓缓驶出省府大院,缓缓融入路上的车流中。刘成贺揉了揉眉心,车内的沉默被打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那疲惫之下却是深沉的压力。“省里这边算是迈出了第一步。毅飞啊,冷省长的话,字字千钧,你要反复咀嚼。支持是给了,但这压力和责任也结结实实压到我们身上了,特别是你们阳兴这一块。后续,就看你们的了。我和龙市长的态度你是明白的,有困难,市里绝不袖手旁观,但这个龙头,必须由你们阳兴自己舞起来,舞出个样子!”李毅飞的目光投向窗外,省城的繁华流光溢彩,却更像是一份考卷。李毅飞声音很平稳不见一丝波澜:“请书记、市长放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话我从未忘记。这个项目是阳兴脱胎换骨的机会。我回去立刻召开班子会,全面部署,征地、勘测、设计、招标……所有环节必须同步启动,跑步前进,争取年内奠基开工。”龙沐市长的语速快而坚决,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力度:“市里这边所有的关卡,发改、规划、国土、环保……我亲自督办。按照冷省长的指示,市政府办公室牵头,以最快速度形成专项资金和配套政策的正式申请报告,直报省发改委和财政厅。等李毅飞回到阳兴县城时,夜幕早已笼罩整个县城。县城的灯火稀疏与省城的璀璨恍若两个世界。李毅飞没让司机开回县政府,而是在县委大院附近一条嘈杂的小街边叫停。奔波了一整天,中午那顿省政府工作餐早已消耗殆尽,胃里空空如也。“老常,就这儿。”李毅飞招呼一声,两人走到一个支着塑料棚的路边摊前。老板娘是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正麻利地颠动着炒锅,火焰窜起,那裹挟着油脂和食材的香气扑面而来。“老板娘,老规矩,两碗炒粉,加蛋加肉。”李毅飞提高声音喊道。“好嘞!李……老板,稍坐,马上就好!”老板娘声音洪亮,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在嘴边转了个弯,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几分。两大碗油光锃亮热气腾腾的炒粉很快端了上来,配料堆得冒尖。两人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拉过塑料凳坐下,埋头痛吃。米粉筋道,肉片嫩滑,混合着猛火快炒独有的锅气。一碗热乎的食物下肚,让奔波一天的疲乏似乎被驱散了不少。李毅飞抬起头,环顾四周。逼仄的棚子下,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食客:穿着工装满身灰渍的建筑工人,一脸倦容的货车司机,还有几个穿着校服、边吃边聊天的学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生活刻下的痕迹,却又在这一碗廉价实在的炒粉里,找到了最原始的满足和片刻松弛。昏黄的灯光下,人声、锅铲声、咀嚼声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油烟味和鲜活的生活气息。“老常,有时候真觉得,这才是最真实的东西。”李毅飞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低声感慨了一句,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喧闹的烟火气里真正找到了落脚点。这种扎根于泥土的真实与牵扯,是他所有压力与动力的源头。老板娘看着两人吃得碗底朝天,黝黑的脸上笑出了深深的褶子。对她而言,客人吃得盆干碗净,就是最实在的肯定和高兴。第二天清晨,县委大楼里还带着一丝清冷。李毅飞提前半小时进了办公室,快速批阅了几份急需处理的文件,然后看了看腕表,径直走向县委书记贾磊的办公室。“贾书记。”李毅飞敲门进去时,贾磊正对着窗外凝神,手里夹着的烟积了长长一截烟灰。“毅飞县长回来了?”贾磊闻声立刻转身,按灭烟头,眼神里带着关切和探询,“市里和省里情况怎么样?”他虽然留守大本营,但心早就跟着去了。“书记,初步达到了预期。”李毅飞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市里刘书记和龙市长态度非常坚决,是全力支持的姿态。冷省长原则上同意了项目的方向和必要性,要求我们严格按照程序尽快上报详细的可行性研究、规划设计和配套政策申请,省里会专题研究,给予支持。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了几分,“重点强调了两条铁律:一是速度,机遇窗口不等人;二是质量,质量是生命线,是高压线,出了任何问题,拿我们是问,没有任何情面可讲。”李毅飞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深刻的反思:“关于我之前坚持的,尽可能倾斜本地企业、优先本地用工的想法。省里的态度极其明确:不搞任何形式的地方保护主义,必须遵循市场规律,全省甚至全国范围内公平、公开、公正竞争,效率优先,能力说话。我回来这一路仔细想了,省领导站得高、看得远,这个意见是对的。我们的初衷确实是好的,是想让发展成果最大限度惠及本地百姓,保护本土企业。但如果为了照顾而照顾,让技术和资金实力不足的企业掺和进来,最终损害的是项目的根基,透支的是阳兴的未来信誉,吃亏的还是我们阳兴老百姓。政府的角色是搭建公平竞争的舞台,制定清晰的规则,当好严格的裁判,而不是任何企业的保姆。但是,”他眼神骤然锐利,“质量这条底线,谁也不能碰!不管是谁的关系,多大的来头,只要敢在质量上动手脚打折扣,坚决一票否决,坚决清除出去!阳兴,输不起这一仗,更没有第二次机会!”贾磊听得极其专注,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烟雾在他眉宇间缭绕。半晌,他重重点头,斩钉截铁:“毅飞,你这个反思很深刻,很及时,我完全赞同!县委的态度一如既往,坚定不移地支持县政府全面推进这个项目!你不要有任何顾虑,放开手脚,大胆去干!”贾磊站起身,走到李毅飞面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决绝:“我也在这里给你交个底,下一剂猛药:不管是谁,找到我这里,打招呼、递条子、说情、想塞人塞队伍,我一概不接、不理、不开口子!我贾磊这边,绝不会给你施加任何不必要的压力和干扰!一切以项目最终质量和县政府依法依规制定的规则为准!谁要是听不懂话、看不清形势,还想往这上面伸手,”他冷哼一声,“那就别怪我事先没打预防针,不讲情面!”有了县委书记如此清晰毫无保留的支持,李毅飞心中那块最大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一股热流在胸中涌动:“有书记您这句话,我心里就彻底有底了!事不宜迟,我们抓紧时间开一个常委会,统一全县上下的思想同时进行全面动员,把前期各项工作运转起来,争取下个月底之前,完成所有前期准备,达到初步开工条件!”上午九点整,县委常委会议室。椭圆形的会议桌旁,所有在家的常委悉数到齐,这些人多少都听到了省城传来的风声,知道年轻的李县长此行带回了关乎阳兴命运的消息,但具体深浅几何,无人知晓。县委书记贾磊亲自主持,没有任何寒暄和铺垫,开口就直接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同志们,今天临时召集这个紧急常委会,只有一个议题:决定阳兴县未来几十年命运的项目!”开场白就如同一声惊雷,在所有常委耳边炸响,瞬间攥紧了每个人的神经。贾磊目光扫视全场,声音低沉:“经过毅飞县长前期大量艰苦细致的调研和科学严谨的论证,特别是艰难的向上协调争取,我们县谋划的循环经济产业园区项目,已经获得了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高度认可,并且,得到了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的初步首肯和原则性支持!”“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这几个字,像带着千钧重量,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湖里,激起惊涛骇浪。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几声粗重的呼吸声。项目的层级和背后蕴含的能量,完全超出了他们最大胆的预估!贾磊用最简单的语言阐述了项目的核心内容和巨大投资以及其战略意义,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冰冷而强硬。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市里给我们下了死命令,加快准备,同步推进审核,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省里给我们划下了线:速度要快,效率要高,质量必须万无一失,绝对保证!这不再仅仅是一个经济任务,更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是我们这届班子必须扛起来的历史责任!”他的目光如炬,缓缓扫过每一张脸,尤其在副书记周正年、组织部长程潇、政法委书记范斌辉那几乎看不出表情的脸上刻意停留了半秒。“在这里,我代表县委,宣布几条铁律,也是战时纪律!”贾磊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第一,县委立即成立项目最高领导小组,我亲自任组长,毅飞县长任常务副组长,全权负责项目的所有推进工作且拥有最高决策权!第二,全县所有部门、所有乡镇,必须无条件服从领导小组指挥,全力配合,开辟一切绿色通道,谁敢设卡刁难、阳奉阴违、拖沓扯皮,立刻就地免职,绝不姑息!第三,也是最最重要谁也不能触碰的一条红线!”他刻意停顿,冰冷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让接下来的话如同刻刀般刻进每个人的脑海里:“后续所有的工程招标、材料采购、设备引进、人员聘用等等一切具体事项,全部由县政府依据国家法律法规和市场公平竞争原则,组建最专业的评审团队,独立严格地把关!任何人——”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周、程、范等人,“包括我贾磊在内——都不准打任何一个招呼、不准递任何一张条子、不准以任何形式插手干预!谁要是胆敢在这个问题上犯糊涂、抱侥幸心理,别怪我贾磊翻脸不认人,事先没把丑话说在前面!纪委李杰飞书记!”纪委书记李杰飞如同被点名的战士,猛地挺直腰板,朗声应道:“书记!”“你们纪委立刻组建专项监督组,把监督的探头给我架到第一线,全程跟踪监督!发现任何违规违纪的苗头倾向,不管涉及到谁,立刻直接向我汇报,坚决从严从快查处,绝不姑息迁就!我要的是干干净净的项目,清清爽爽的队伍!”贾磊这番近乎“自绝于官场人情”的强硬表态,像一颗爆裂的炸弹,在密闭的会议室里轰然引爆,炸得所有常委心神剧震,目瞪口呆!没人能想到,贾磊的支持力度会决绝到这种程度!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支持,而是把自己的政治生命彻底和李毅飞捆绑,押注在这个项目上,并且用最极端的方式,提前焊死了所有可能的人情窟窿和幕后交易通道!副书记周正年低垂着眼皮,盯着眼前的茶杯,仿佛要看出花来,看不清眼神,但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指节微微捏得发白。组织部长程潇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目光快速从李毅飞脸上掠过,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忌惮。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范斌辉面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胸腔微微起伏,显然内心正在经历巨大的冲击和权衡。宣传部长秦盼盼则眼睛发亮,手指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快速敲击,她已经敏锐地嗅到了足以改变阳兴格局的巨大新闻和政治气息。其他常委也是神色各异,震惊、骇然、钦佩、疑虑、算计、不安……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弥漫的青色烟雾中无声地碰撞、交锋。他们不得不以一种全新的目光,再次审视那位坐在贾磊身边面色平静如水的年轻县长。李毅飞,这个外来者,到底凭借什么,竟能让贾磊如此破釜沉舟、毫无保留地力挺到底?又究竟拥有怎样的能量和手腕,能让省市两级巨头如此青睐,将这样一颗沉重的砝码压在他的肩上?常委会就在这种极度压抑、暗流汹涌、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中结束。然而,会议的消息却像挣脱了牢笼的猛兽,以惊人的速度撕裂了阳兴县看似平静的官场表面,瞬间传递到每一个角落,并以更疯狂的势头向铜山市里乃至省里某些特定的圈子蔓延而去!“国家级重点项目”、“史无前例的投资规模”、“省长亲自点将”、“循环经济新标杆”……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仿佛具有了魔力,刺激着每一个听闻者的神经。一时间,默默无闻、常年戴着贫困帽子的阳兴县,骤然成为了整个地区乃至省里无数目光聚焦点。无数电话在深夜响起,无数条线开始频繁活动,无数宴请悄然安排。有实力有资质的大企业开始摩拳擦掌,调兵遣将,深入研究招标可能的方向;有关系有门路的各路神仙则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四处打探消息,寻找任何可能嵌入的缝隙;当然,也不乏冷眼旁观、甚至暗暗期待着看戏的,等着看李毅飞这个过于年轻的县长,如何驾驭这辆已然启动、却注定要驶过地雷阵的巨大战车,看他如何应对那些即将扑面而来的明枪暗箭。巨大的机遇背后,那无形的危险以及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已然开始疯狂汇聚涌动。 第 170 章 各方企业的动静 常委会结束后,阳兴县的行政体系像一台加足马力的机器全力运转。不管各人心里揣着什么念头——有人真想趁势干出点成绩,还是琢磨着怎么从中捞点油水——但落到自己头上的任务,谁也不敢打马虎眼。这回的问责条款写得明明白白,是要“动真格”的。县委县政府大楼里,各办公室的灯常常亮到深夜。键盘噼里啪啦,电话铃声匆匆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成了这座办公楼新的背景音乐。李毅飞的办公室,毫无悬念地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前来请示汇报的人一拨接一拨,秘书小张排得密密麻麻的日程表,根本架不住各种“紧急汇报”的冲击。周一清早,天刚蒙蒙亮,李毅飞提前半小时走进办公室。桌上待批的文件已经堆起一座小山,最上面是财政局送来的专项资金预案。他刚坐下,外套还没脱掉,敲门声就响了起来。“请进。”门被轻轻推开,县财政局局长高铁民侧身进来。他约莫五十岁,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身板正的中山装,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这是在体制里泡久了懂得看风向的老干部。“李县长,我来汇报一下近期财政工作情况。”高铁民微微欠身语气恭敬而不失稳重。李毅飞从文件里抬起头,示意他坐。“铁民同志,我正想找你。现在项目要启动,资金就是命脉。我们账上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高铁民在李毅飞对面坐下,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报表,双手递过去。他语速故意放慢,像是每个字都在肚子里转过几圈:“县长,实际情况……不乐观。眼下能灵活调用的,满打满算刚过两个亿。这已经是我们左挪右凑才维持住的。”“两个亿?”李毅飞手里的笔顿住了。他抬起眼,目光带着审视,“去年年底总结会上报的不是接近四个亿吗?这半年,钱去哪了?”高铁民脸上挤出苦笑,两只手不自觉地搓了搓。办公室里只剩下墙上的时钟滴答走秒声。“县长,您来的时间还不长,有些老问题可能不太清楚。”他声音压低了些,“以往……县里各项开支名目多,公务接待、考察调研,单笔看着不大,加在一起就不是小数目。更关键是……”他身体往前倾了倾,声音更低了,“以前有些项目材料做得漂亮,理由也充分,批下来钱一转出去,后续的工程进度和监督根本跟不上……到最后多数都不了了之。从审计程序上看,一时半会儿也很难追到具体责任人。”李毅飞脸色沉了下来。他听懂了——这是长期攒下的老毛病,打着发展的名号要钱,却缺乏有效监管,中间有多少猫腻,不言而喻。短暂的沉默里,只有李毅飞手指无意识敲桌面的声音。高铁民觉得后背发紧,额角悄悄渗出细汗。“铁民同志,”李毅飞再度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过去的问题,以后会专门清理。但从现在起,所有财政拨款,没有我最终签字,一分都不准动!谁找你拨钱,你让他直接来找我!不管他是谁,有什么来头。”他目光像钉子在高铁民脸上停住,一字一句道:“接下来,市里、省里都会下拨专项扶持资金,那是阳兴能不能起来的关键!你的头等任务,就是确保这笔钱安全、合规!每一笔支出都必须手续齐全、审核到位、目标明确!如果这笔钱在你手上出问题或者没我批准就流出去……”话没说完,但冷静的眼神已经把该说的都传递到位。高铁民赶忙表态:“县长您放心!我坚决执行指示!一定严格把关,保障资金安全!”“好,你的态度我收到了。相关工作我会再和清林同志沟通。”李毅飞点点头,结束了这次谈话。高铁民几乎是躬着身子退出去的,关上门,才长舒一口气,下意识抹了抹额头。走廊上几个等着汇报的乡镇书记投来探询的目光,他只摇摇头,快步离开。随后几天,各个乡镇都为选址而打破头脑,他们却不知道新能源回收厂的选址早已定下,所以李毅飞的办公室就再也没冷清过。大庙镇党委书记王文勇是第一个冲进来的。他抱着一厚沓材料,恨不得把家底都掏出来:“县长,我们大庙有连片土地将近五千亩,平整得很,交通也方便,是最理想的选址!他声音里有压不住的兴奋,“群众工作我们包了,只要项目能落地,我立军令状!”李毅飞一页页翻着材料,不时问两句:“征地补偿标准测算了没有?群众目前什么反应?配套基础设施怎么规划?”王文勇对答如流,明显是做足了功课。临走,他小心翼翼试探:“县长,听说省里的资金就快下来了?”李毅飞抬眼瞥他:“先把准备工作做扎实。资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王文勇会意,心满意足地走了。接着是河口镇党委书记刘明,他就显得谨慎得多。“县长,我们镇情况比较特殊,遗留问题多。项目要是放在我们这,可能得多花点时间做群众工作……”李毅飞皱起眉:“刘书记,现在不是讲条件的时候。哪个乡镇没困难?重要的是怎么解决问题。”刘明讪讪笑了笑,没再接话。时间一晃,离常委会结束快两周了。阳兴县循环经济产业园的前期准备,在一片忙乱中往前推进。市里的审核流程,在龙沐市长的亲自督促下,一路开绿灯。周五下午,李毅飞接到了龙市长直接打来的电话:“毅飞啊,市里程序全部走完了,报告上午已经正式报省里。接下来,看你们的了。记住,速度和质量,一个都不能松!”“市长放心,阳兴绝不会让市委市政府失望。”李毅飞语气坚定。电话一挂,他立刻让秘书通知开紧急会议。十分钟后,相关部门负责人全部到齐。“刚接到市里通知,我们的申请已经报送到省发改委和省财政厅。”李毅飞开门见山,“这意味着——从现在起,倒计时开始。”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国土资源局,一周内完成所有拟用土地的测绘评估;住建局,规划方案继续深化;环保局,环评预审现在就要启动……”他逐一布置任务,每个部门都领到了死命令和时限。会散后,公安局副局长特意留了下来。“县长,有件事得跟您汇报。”等人全部走完,他压低声音,“领导,最近县城来了不少生面孔,挂省城和外地牌的车明显多了,几家宾馆的入住率也涨了不少。”李毅飞若有所思地点头:“加强巡逻和治安,非常时期不能出乱子。但注意方式方法。”“明白。我们已经增加了便衣巡逻,主要宾馆都安排了人留意。”副局长汇报完才离开。这几天李毅飞加班到很晚,走出政府大楼时,快十点了。街上安静的很,但几家宾馆还亮着不少灯。他注意到停车场里确实停了几辆省城来的豪车。周六一早,李毅飞主持召开县政府工作会,重新调整了分工。最引人注意的,是他明确亲自抓财政审批。“从现在开始,所有财政支出,必须经我最终审核批准。”李毅飞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措施,请大家理解配合。”全场安静。几个副县长互相递了递眼神,没人吭声。徐清林副县长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们服从县长安排。”会后,各种猜测悄悄传开。有人佩服李毅飞敢作敢当,也有人替分管领导尴尬,更多人在重新掂量这位年轻县长的分量。周日下午,李毅飞独自开车去了规划中的园区地块。秋阳正好,大片土地静静躺着,几台勘测设备已经进场。他注意到不远处也有几拨人在实地查看,彼此保持距离,偶警惕的互相看一眼。一个穿冲锋衣的中年男人看见李毅飞,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领导您好,我们是省建工集团的,想来了解一下项目情况……”李毅飞点点头:“欢迎来阳兴考察。具体招标信息会通过正式渠道发布,请关注县政府官网。”男人赶紧递上名片:“谢谢领导!我们集团真心想参与阳兴建设,有任何需要配合的您尽管吩咐!”回到车上,李毅飞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市委刘书记的秘书。“李县长,书记让我转告您,最近不少省里企业打电话问项目情况,里头有些公司背景不一般。刘书记希望你们严格按程序走,确保公平公正。”“请转告书记,阳兴一定会依法依规推进,绝不会让任何人为因素干扰工作。”李毅飞回答得毫不犹豫。电话挂断,李毅飞望向窗外那片沉睡的土地。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舞台。阳兴县的这个不大的县城也会重新焕发光彩。 第 171 章 利益动人心争相来拜访 十一月初的省城,秋风已带了些许寒意,但省发改委官网上一则新出的公告,却让整个江省的企业界躁动起来。《关于批准铜山市阳兴县循环经济产业园区建设项目立项的通知》——标准的红头文件格式,却代表着不标准的巨大商机。白纸黑字写明前期投资三十多个亿,后续滚动开发,还冠以“国家重点扶持项目”的头衔。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企业顿时坐不住了。“刘总!快看省发改委网站!”省城一栋高档写字楼里,助理几乎是冲进副总经理办公室的。刘副总鼠标连点几下,屏住呼吸看完公告,立即抓起电话:“马上通知各部门负责人开会!立刻!马上!”类似的场景在全省各大企业上演。电话铃声、匆忙的脚步声、兴奋的交谈声此起彼伏。哪怕从这个巨型蛋糕上分得一小块,也足够让一个企业饱餐数年。建材、物流、劳务、设备……每一个环节都流淌着丰厚的利润。有门路的,第一时间把电话打到了省里关键部门。“王处长,您好您好!我是建工集团的老李啊,看到省里那个阳兴的项目了……对对对,您看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下?”电话那头的回应却出乎意料地一致:“这个事啊,省里只做原则性批复,具体招标和实施,全部由阳兴县自主负责,我们不便干预啊。”关系次一点的,找到了铜山市里的领导。“张市长,阳兴那个大项目,我们公司实力您是知道的……”副市长的回复更加干脆:“市里充分放权,不插手具体招标事宜,所有工作由阳兴县领导小组具体操办,你们直接和他们对接。”这下可让这些自诩人脉通达的企业老板们摸不着头脑了。他们找的关系,哪一个不是能影响项目归属的人物?怎么到了阳兴县这个曾经无人问津的地方,就全都失灵了?更让他们嘀咕的是,这从上到下的口径,整齐得像是提前排练过。事实的确如此。在公告发布的同时,阳兴县政府官网首页最显眼的位置,挂出了一则《阳兴县循环经济产业园区一期工程项目招标预公告》。公告内容条理清晰,但其中两条格外引人注目:一、所有参与竞标企业需提供完备资质证明及过往业绩。二、所有入围候选名单的企业,阳兴县项目领导小组将组织进行全方位的背景调查,包括但不限于企业实际控制人、财务健康状况、过往项目真实评价等。这份公告像一份明确的战书,告诉所有人:这个项目,阳兴县自己说了算,而且规矩很严。公告一出,那些还在省里市里到处碰壁的企业再也坐不住了。方向盘一打,油门一踩,无数辆豪车从省城、从各地市,驶向阳兴县。那些提前就派了先遣队驻扎在阳兴的企业则近水楼台,负责人立刻带着材料直奔县政府大楼。县政府大楼里,这几天格外热闹。副县长徐清林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一家省城路桥公司的老总刚刚告辞,留下的不仅是高档香烟,还有一个薄薄的信封。“徐县长,一点心意,项目的事就全仰仗您了!”对方谄媚的笑容还留在徐清林脑海里。他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心里既满足又有些忐忑。他虽然不再分管财政,但自认为在招标中还是能说上话的。县委副书记周正年家楼下,一辆黑色奥迪静静地停着。车里,周正年正和一位自称是某大型国企副总的人握手告别。“周书记,您放心,我们是大企业,规矩都懂。”对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周正年微笑着点头,心里盘算着如何在这场盛宴中争取最大利益。政法委书记范斌辉则接待了一位来自邻市的建筑商,此人据说背景颇为复杂。“范书记,在阳兴这地界上,以后还得您多关照。”对方奉上的礼物价值不菲。范斌辉掂量着其中的分量,既担心惹麻烦,又舍不得这送到嘴边的肥肉。甚至有几个自认为背景过硬的企业,直接找到了县委书记贾磊。礼物一个比一个贵重,约饭的档次一个比一个高。贾磊见了两个,但听完来意,只是打着官腔:“欢迎来阳兴投资,要相信县里会公平公正对待每一家有实力的企业。”礼物则原封不动地请对方带回。等人一走,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直接给李毅飞发了条短信:“牛鬼蛇神都来了,篱笆要扎紧。”也有人试图直接攻克堡垒核心——县长李毅飞。秘书张浦的办公室几乎成了礼品寄存处。凡是提着东西来的,无论轻重贵贱,张浦一律板着脸:“李县长有交代,带着礼物的一律不见。请拿回去再预约。”几个碰了钉子的老板悻悻而去,嘴里不免嘀咕:“装什么清高?”但也有脑子活络的,真的空着手就来预约了。李毅飞选择性地见了几拨人。宽敞的县长办公室里,李毅飞坐在办公桌后,平静地听着对面企业代表介绍情况。“李县长,我们集团在全国承建过上百个大型项目,工程质量绝对一流!”一位省建工的代表信心满满。李毅飞点点头:“欢迎来阳兴参与建设。把计划书做扎实,招标会上凭实力说话。我只看两点:方案最优,质量最好。”另一个来自南方的装饰公司老板,则显得更“实在”一些。他压低声音:“李县长,规矩我们懂。只要项目给我们做,工程款的这个数……”他悄悄比划了一个手势,“可以单独作为您的咨询费。”李毅飞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他看着对方,轻轻说了一句:“我对钱不感兴趣。”那位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错愕、不解,甚至有一丝恼怒。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官员这么说话。几天下来,李毅飞办公室的门槛几乎被踏破,他见了该见的人,听了该听的话,也挡回了所有不该伸的手。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暗流涌动,但他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夜的小小骚动。那些被拒绝的利益集团,那些在周正年、徐清林那里得到模糊承诺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天下午,李毅飞特意叫来了纪委书记李杰飞和审计局王天龙局长。“李书记,王局长,”李毅飞神色严肃,“现在是关键时刻,我要你们抽调精干力量,组成一个特别监督小组,对招标全过程进行监督。特别是围标串标、借用资质这类问题,要重点盯防。”李杰飞点头:“明白,我已经安排人手在留意了。最近确实有一些企业私下接触频繁,看起来像是在商量什么。”“不管他们商量什么,”李毅飞斩钉截铁,“只要敢违规,一律严惩不贷!”送走二人,李毅飞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阳兴县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但也从来没有这么危险过。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张浦接起后,转头对李毅飞说:“县长,龙市长电话。”李毅飞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市长,我是李毅飞……”电话那头传来龙沐市长的声音:“毅飞啊,省里很关注这个项目,不少领导都打了招呼。你要把握住分寸,既要坚持原则,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接完电话,李毅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上面的压力也开始传导下来了。就在这时,张浦又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古怪:“县长,楼下有个人非要见您,说是您的老朋友…”“什么人?”“他说他姓赵,赵志强,说是您高中同学…”李毅飞愣了一下,赵志强?他高中上学时确实有个同学叫这个名字,但在学校时也没怎么交往过,毕业后就更不会有联系了。这个时候出现…“让他上来吧。”李毅飞沉吟片刻,说道。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名牌西装,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笑着走进办公室:“老同学!这才几年不见,你都当上县长了!”李毅飞打量着来人,确实是赵志强,但比记忆中胖了不少,也世故了不少。“志强?真是你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李毅飞笑着迎上去,两人握手寒暄。“我这不是听说老同学在这里主政,有个大项目,就过来看看嘛!”赵志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我现在在做建筑工程,正好专业对口。”李毅飞心里顿时明白了**分,但面上不动声色:“原来是来做生意的啊!欢迎欢迎!我们阳兴现在正需要你们这样有实力的企业。”赵志强凑近一些,压低声音:“毅飞,咱们老同学就不说外话了。这个项目,你看能不能关照一下?规矩我懂,该有的都不会少…”李毅飞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志强,你要是来参与招标,我们欢迎。但要是来说这个,那就请回吧。”赵志强的脸色顿时尴尬起来:“毅飞,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老同学这点面子都不给?”“不是不给面子,”李毅飞正色道,“而是这个面子给不起。项目是阳兴几十万老百姓的希望,不是我李毅飞一个人的。你要真想来参与,就正儿八经去做标书,参加招标。”赵志强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冷哼一声:“行啊,李县长,官当大了,不认老同学了!咱们走着瞧!”说罢拂袖而去。李毅飞看着赵志强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连老同学都找上门来了,接下来的压力只会更大。果然,接下来的几天,各种各样的说情电话接连不断。有领导打招呼的,有同事说情的,甚至还有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找上门来。李毅飞一一婉拒,但压力越来越大。周五下午,他正准备下班,周正年突然来到他的办公室。“毅飞县长,忙呢?”周正年笑呵呵地走进来。“周书记,请坐。”李毅飞起身相迎。“是这样,”周正年坐下后,看似随意地说,“有几个企业找我反映,说咱们的招标条件设得太高了,能不能适当放宽一些?特别是那个背景审查,是不是有点太严了?”李毅飞心里一紧,知道正题来了:“周书记,条件高是为了保证项目质量。背景审查更是必要,我们要杜绝任何有不良记录的企业参与。”“话是这么说,”周正年慢条斯理地说,“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嘛!有些企业可能过去有点小问题,但现在已经整改了。咱们是不是应该给个机会?”李毅飞坚决摇头:“周书记,这个问题上没有商量余地。质量是项目的生命线,我们不能冒任何风险。”周正年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毅飞同志,我这也是为了项目着想。条件太苛刻,万一符合条件的企业太少,流标了怎么办?到时候耽误了进度,责任谁来负?”“宁愿流标,也不能降低标准!”李毅飞毫不退让,“我相信有实力的企业多的是,不会因为条件严格就望而却步。”两人对视片刻,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最后,周正年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说:“好,既然毅飞县长这么有信心,那我就不多说了。只是希望到时候别出了问题才好。”送走周正年,李毅飞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是贾磊发来的短信:“坚持住,县委全力支持你的决定,阳兴县交给你掌舵我放心。”看着这条简单的短信,李毅飞心里一暖。至少,县委书记是站在他这边的。李毅飞重新坐回办公椅,打开电脑,开始仔细审阅招标文件。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县政府大楼里大多数办公室的灯都熄灭了,只有县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与此同时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一场关于利益和原则的较量,正在悄悄展开。后续如何变化,阳兴县这条小船能否乘风破浪,全看李毅飞能否顶住压力,是否能坚持住原则。 第 172 章 阳兴的原则 周正年铁青着脸从李毅飞办公室走出来,猛地将门一甩。“砰”的一声巨响,整个走廊都为之一震。几个正抱着文件路过的科员吓得脖子一缩,赶忙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纸张。周正年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停在走廊中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满腔怒火强行压回心底。他抬手整了整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带,捋平袖口,脸上那副道貌岸然的表情迅速回归重新带上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具。只有那只握得指节发白的拳头,暴露了面具下汹涌的怒火。周正年迈着僵硬的步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界视线后,他猛地将手中的公文包摔在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响。周正年烦躁地扯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好像那样才能顺畅呼吸。“好你个李毅飞……真是不知好歹!”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低沉而扭曲,在空旷奢华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被冒犯后的咬牙切齿。在办公桌后坐了足足一刻钟,用一杯冷茶勉强浇熄了心头的怒火,这才拿起手机,快速地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他脸上的阴鸷瞬间被温和取代,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亲切:“王总啊,晚上有空吗?咱们老地方见个面。”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顺便叫上于总、孙总他们,有点……情况要跟大家通个气。”当晚,县城最高档的“清韵”茶楼一个隐蔽的雅间内,茶香袅袅。周正年端着精美的青瓷茶杯,摇头叹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几位老总啊,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这个李毅飞啊,太年轻气盛,一点不懂得变通之道。”他抿了一口价值不菲的普洱,继续诉苦“我好心劝他,做事要灵活,要考虑到县里的实际困难和各位老板的诚意。他倒好,直接给我一句‘规矩就是规矩’,一点情面都不讲,我这老脸都没处搁了。”围坐在红木茶桌旁的几位企业代表交换着眼神,连忙陪着笑脸附和:“周书记您真是费心了”、“年轻人不懂事,您多担待”……王总一边殷勤地给周正年续上热茶,目光不经意地瞥过他手腕上那枚明晃晃的新表,表盘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王总心下冷笑,这表他认得,是某个瑞士顶级品牌的最新款,价格抵得上一辆不错的轿车。等周正年终于心满意足,打着官腔告辞离开后,王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忍不住对同伴吐槽:“这位周书记,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吧?上次吃饭,茅台一个人灌下去两瓶不说,临走时秘书手里还‘多’了两条软中华。这就算了,昨天我司机亲眼看见他夫人拿着那条烟,在街角的烟酒店里跟老板嘀咕,想退货换钱呢!”于总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何止这点?前天请他洗脚,连给按摩师傅的那五十块钱小费,他都假装没看见,最后还得我们一并结账。就这点格局和手段,怪不得阳兴县穷了这么多年,根子就在这呢!”几个老总相视苦笑,脸上都是鄙夷,却又带着几分无奈。他们心底明镜似的,尽管瞧不上周正年这人,但原先指望的这条线算是彻底断了。商场如战场,他们之所以拼命找关系、铺路子,怕的就是自己按规矩办事,别人却走了捷径,到时候悔之晚矣。然而,一番辗转打听下来,一个令人意外的情况逐渐清晰:似乎还没有哪家企业,真正打通了这个项目的关节。所有试探和询问最终都指向一个地方——这个投资数十亿的产业园项目,其真正的决策权,竟然掌握在县长李毅飞一人手里。“这不正常,”一位在省里见过大世面的孙总在内部战略分析会上,敲着桌子严肃地说,“按常理,这种规模的投资项目,至少得是县委书记挂帅领导小组组长,市里甚至省里相关部门都会派人下来督导。现在呢?上面完全放手,让一个县长全权负责。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李毅飞,背景绝非表面那么简单或者他得到了我们无法想象的授权。”另一家竞争对手企业的代表也感叹:“咱们托了那么多省里、市里的关系去打招呼,递条子,结果全都石沉大海,连个像样的回音都没有。这位李县长硬是顶住了所有压力,油盐不进。就这份胆色和定力,绝非普通的县长。”就在各路企业纷纷开始绝望,准备收起旁门左道的心思,老老实实研究那厚厚一摞招标文件时,一个意外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了涟漪,传到了李毅飞这里。这天上午,招商局局长兰凌飞快步走进县长办公室,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激动:“县长,有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李毅飞正埋首于一堆政策文件中,闻声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凌飞同志来了?坐下慢慢说,什么好消息让你这么失态?”兰凌飞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汇报起来:“就这几天,接连有三家实力雄厚的企业主动联系我们招商局,表达了强烈的意愿,想在咱们阳兴投资建厂!”“哦?”李毅飞身体微微前倾,来了兴趣,“仔细说说,都是什么来头?怎么突然对我们这个小地方这么感兴趣了?”他语气平稳,但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点了一下桌面。“第一家是省城的精工金属制造有限公司,专门做高端金属制品精深加工的,技术很过硬;第二家是来自南方的绿材科技,是搞新型环保材料的,行业新锐;第三家是本省的环创资源再生有限公司,主打废旧物资循环利用和技术研发。”兰凌飞越说越兴奋,“最巧的是,牵线搭桥的,基本都是咱们县里那几家已经落地多年的企业老板!”李毅飞向后靠向椅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看来,我们这几个月整顿作风,下大力气优化营商环境,没有白费功夫。口碑,开始立起来了。”“正是这个道理!”兰凌飞激动地附和,“精工金属的张总私下跟我说,他们是通过诚信五金厂的刘老板了解到咱们县政务服务中心的改革成效,听说现在所有手续办理又快又透明,工作人员态度极好。再加上咱们这个循环经济产业园的规划,正好完美契合他们企业未来向绿色制造转型的战略布局。他们是真心实意想来投资,不是来钻空子的。”李毅飞脸上露出了几个月来罕见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眉宇间常带的些许疲惫:“凌飞啊,这说明什么?说明只要我们自己是梧桐树,不愁引不来金凤凰!你告诉这些企业,只要他们的项目符合环保要求、严格遵守阳兴县的总体发展规划,县政府一定提供高效、贴心的服务。如果谈成了,签约仪式我亲自参加。”“明白!县长,我这就去进一步对接,务必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兰凌飞合上笔记本,快速离开了办公室。门轻轻关上后,李毅飞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目光投向窗外略显陈旧的县城街景。他心中感慨万千,这几个月来的压力、阻力、非议,在此刻似乎都找到了价值。他始终坚信,“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如今县内企业自发成为阳兴的“招商大使”,这比任何政策宣传都更有力,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窗外,天空蔚蓝,他似乎能看到这座小城正在孕育的新生机。随着李毅飞拒绝“开后门”的强硬态度彻底传开,绝大多数参与竞标的企业都老实下来,熄了走捷径的心思,开始专心致志地扑在准备竞标文件上。但庞大的利益面前,总有几个心存侥幸、不信邪的。鑫兴装饰公司的老板赵鑫就是其中之一。这家来自南方的公司,自恃与某位省领导能拐着弯扯上点亲戚关系,在递交资质文件时,企图隐瞒三年前在外地发生的一起导致人员伤亡的重大安全生产责任事故。结果,在背景审查阶段,这个重大污点就被县里组建的联合审核小组挖了出来。赵鑫接到通知后如遭雷击,仍不死心,动用了层层关系,最终托到一位在省发改委退休多年的老处长,亲自找到李毅飞办公室说情。老处长一进门就笑呵呵地套近乎:“李县长,久仰大名啊!真是年轻有为!我是老赵的叔叔,以前在省发改委工作过多年,你们县里不少老同志我都熟……”李毅飞客气地请老处长坐下,奉上清茶,耐心听完所有委婉的求情之后,面容平静:“老领导,您是在重要岗位上工作过的老前辈,应该比谁都清楚,安全生产,红线中的红线,没有任何价钱可讲。阳兴的这个项目,宁可推进得慢一点,也绝不能降低标准、放松安全要求。对于这家企业,我们的结论很明确:不符合要求。”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第二天,“鑫兴装饰公司因提供虚假材料,被列入阳兴县政府采购黑名单,禁止参与本县任何政府投资项目”的公告就贴了出来。消息传出,赵鑫在给李毅飞打来的电话里几乎带了哭腔:“李县长!李县长!您不能这样啊!我们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就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罚多少钱都行!”但李毅飞的声音透过话筒,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赵总,规矩不是儿戏。阳兴县容不下罔顾安全的企业。”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另一家本地企业——阳兴建工,则仗着和县里某位领导关系密切,在报名时试图玩“挂靠”投标的把戏,借用省城一家优质企业的资质来鱼目混珠。结果同样被审核小组轻易识破。公司老板刘强惊惶之下,竟连夜打听到李毅飞的住处,提着一个看起来就分量不轻的公文包,直接找上了家门。李毅飞连门都没让他进,只隔着防盗门,声音清晰地传到楼道里:“刘总,你的申报材料如果符合招标要求,明天上班时间,走正常渠道提交到项目办。如果不符合,送到我家里来,哪怕再重十倍,也毫无用处。”刘强站在门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只能提着那个没送出去的“诚意”,悻悻而归。第二天,阳兴建工被正式取消投标资格的通知就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这几件事情接连发生,如同冷水浇滚油,在所有参与竞标的企业心中炸开。他们终于看清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这个年轻的县长,是动真格的,他的规矩,不是墙上贴的标语,而是真正带电的高压线。于是,一股奇特而清新的风气开始在阳兴县形成:企业家们不再热衷于请客送礼、拉关系走后门,而是暗地里铆足了劲,比着谁家的标书做得更厚实、技术方案更先进、成本报价更合理。县城里那几家平时不温不火的打印店突然生意爆满,老板忙得脚不沾地,又是欢喜又是疑惑:“真是奇了怪了,最近这么多公司来做标书,一个个都要求用最好的铜版纸,装订得要比精装书还精美,价格好像都不是问题了。”甚至有实力雄厚的大公司,专门从省城高薪请来专家团队,直接驻扎在阳兴县条件最好的宾馆里,包下会议室,日夜不停地完善、打磨投标方案,势在必得。招标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与不确定性的气氛,笼罩着整个阳兴县。所有人都在猜测,这块足以改变企业乃至整个县城命运的巨大蛋糕,最终会花落谁家。而李毅飞,再次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楼下渐渐多起来的车流和人流,心里异常清醒。招标成功仅仅只是第一步,后续漫长的工程建设、巨额资金的监管、工程质量的把关……每一步都暗藏着更多的挑战和陷阱。那些被他拒绝的力量,那些在暗处觊觎的眼睛,绝不会就此甘心。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面色沉静地拿起内线电话:“张浦,请审计局王局长明天上午九点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要再仔细过一遍项目资金的监管流程,每一个环节都必须滴水不漏。”窗外,秋意渐浓,枝头叶片已开始泛黄。但阳兴县因这个项目而带来的热度,却仿佛刚刚开始真正升温。而那些被拒绝的怨恨、那些被触动的利益、那些在更暗处窥伺的眼睛,此刻正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酝酿着什么,无人知晓。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积蓄力量。 第 173 章 竞标 阳兴县循环经济产业园项目的筹备进入最后冲刺,县政府大楼里弥漫着咖啡和风油精混合的气味。各办公室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交织,打印机几乎没停过,吐出一份份盖着红章的文件。走廊上,抱着材料快步小跑的科员们相遇时只匆匆点头,连寒暄的时间都没有。当黑色公务车驶出县府大门时,李毅飞正闭目揉着太阳穴。连轴转了这么长时间,他眼底带着血丝,但思维却异常清醒。司机老常瞥了眼后视镜,放缓车速:“县长,您眯会儿吧,到了我叫您。”“没事,”李毅飞睁开眼,目光扫过窗外收割后的稻田,“只是心里过了一遍流程。”老常跟了李毅飞快一年了,知道这位年轻县长的习惯,便不再多言,只将车开得更加平稳。李毅飞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敲,脑中飞速运转。这次去市里不只是为了邀请领导,更是要探探风声——项目推进得太顺利,反而让他隐隐觉得不踏实。周正年那边最近安静得反常,这不像他的作风。市委大楼还是那么的庄重威严。李毅飞在工作人员引导下走进刘成贺书记办公室时,注意到书记眉间也带着倦色,但眼神依旧锐利。“刘书记。”“毅飞来了?坐。”刘成贺从文件堆里抬头,指了指会客沙发,“阳兴最近干的不错啊。不过时间不等人,你们速度要再提提。只有快速推进、做成既成事实,那些说闲话想伸手的才没空子可钻。”李毅飞身体微微前倾,条理清晰地汇报时间节点,最后发出奠基仪式邀请。刘成贺听完,指尖在红木桌面轻叩两下:“十一月底…省里有个重要会议,冲突了。”他话锋一转,目光中带着赞许,“不过你顶住压力推进工作,做得很好。现在像你这样不怕得罪人、坚持原则的年轻干部不多了。”“没有市委和龙市长的支持,我寸步难行。”李毅飞态度谦逊而得体。刘成贺摆摆手:“换我在你的位置,未必顶得住那些糖衣炮弹和人情的轮番轰炸。后面的工程建设和资金监管才是真正的考验,要保持住这份定力。”他顿了顿,似是无意地补充道,“周正年同志最近在市里跑动很勤啊,听说对你们招标工作有些不同看法。”李毅飞心中了然,这是书记在提醒他。“招标工作全程公开透明,所有流程都严格按规定执行,欢迎任何监督。”他回答得不卑不亢。辞别刘书记,李毅飞又拜访了龙沐市长。与刘书记的沉稳不同,龙市长作风更显干脆利落。“奠基仪式?我一定到。”龙沐爽快地在日程本上划下一笔,目光炯炯,“阳兴这个项目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省里市里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是你们的机遇,也是你的考场。”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李毅飞,“有句话我得提醒你,你们县里那个周正年,最近和市里省里某些人走得挺近。招标这事,盯着的人不少,千万不能给人留下话柄。”返回县里的路上,李毅飞揉着眉心思考。两位领导态度明确支持,但话里话外都透露出这项目牵动的神经比想象中更广。贾磊书记听说龙市长确定出席,顿时眉开眼笑,连说三个“好”:“毅飞,最后这几天千万不能出岔子!各个环节再梳理一遍!”李毅飞理解贾磊的急切。这位书记或许不像自己那样亲力亲为盯每个细节,但他敢于放权敢于担责的魄力弥补了这一点。贾磊就像个精明的投资人,嗅到了改变阳兴命运的机会,果断把赌注压在了李毅飞身上。招标日前夜,李毅飞独自在办公室再次审核流程到深夜。窗外秋风渐起,他站在窗前,望着零星灯火的县城,心中清楚:明天的招标会才是第一场真正的硬仗。他拿起手机给审计局局长发了条短信:“明天派人全程录像,每个标段的开标过程都要完整记录。”十一月十三日,天府大酒店会议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早上八点不到,各家企业的代表就已经就位。穿深色西装的公司老总们表面寒暄着,眼神里却全是戒备和算计。后排坐着的中年男人们大多是项目经理,面前摊开厚厚的标书和计算器,手指还在飞快地敲着。李毅飞和贾磊九点整准时入场,在监督席就坐。贾磊略显局促地整了整领带,小声问:“这架式,比人代会还严肃啊?”“几十亿的项目,够很多人吃一辈子了。”李毅飞低声道,目光扫过全场。他在燕大啃过的经济学和项目管理专著此刻在脑中飞速运转。开标准时开始。主持人拆封第一个标段——土方工程时,全场静得能听到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兴隆土方,报价一亿两千三百万!”“省建工集团,报价九千八百万!”……报价每报出一个,台下就有一阵轻微的骚动。本地企业“兴隆土方”的赵总听到省建工集团的超低价时,拳头骤然攥紧,脸色变得难看。李毅飞记下这个细节——要么是恶性竞争,要么就是背后有猫腻。接下来是建材标段。当唱标人念出“三三建材”的报价时,李毅飞注意到评审专家组长的眉头突然皱起。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拿起标书仔细查看,又与左右专家低声交换意见。李毅飞身体微微前倾。贾磊也察觉到异常,小声问:“怎么了?”“可能有情况。”李毅飞目光紧锁评审席。只见专家组长拿起内线电话低声询问片刻,随后对主持人摇了摇头。主持人当即宣布:“三三建材因技术参数证明文件不符合招标文件强制性要求,投标作废!”台下顿时一片哗然。三三建材的区域负责人猛地站起:“这不可能!我们的文件完全符合要求!”他脸色通红,“我要提出异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李毅飞沉稳起身:“根据招标法第42条,投标人有权在得知结果后两日内书面提出质疑。现在请保持会场秩序,继续开标流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骚动渐渐平息。那人愤愤坐下,咬牙切齿地掏出手机开始发信息。李毅飞记下了这个细节——这么强烈的反应,背后恐怕不简单。招标持续到黄昏才结束。中标企业欢天喜地,落选者黯然离场。李毅飞特意留意到三三建材的人离开时阴沉的表情,以及那位赵总在会场外与某人通话时的激动手势。回到县委办公室,贾磊还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亲自泡了杯茶递给李毅飞:“总算顺利完成了!今晚能睡个好觉了。”李毅飞接过茶杯,却没有贾磊那么乐观:“书记,招标只是开始。刚才三三建材的反应不太正常,我担心后面还会有麻烦。”“啧,他们自己文件没做好,还能闹出什么花样?”贾磊不以为然。李毅飞摇头:“三三建材的母公司是省里的明星企业,关系网很深。今天被当场否决,怕是没那么容易接受。”正说着,李毅飞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市委办公厅的号码。他与贾磊对视一眼,接通了电话。“李县长吗?我是市委办公厅小王。”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客气,“领导让我问问,今天招标还顺利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协调的特殊情况?”李毅飞眼神微凝:“谢谢领导关心,招标工作已经顺利完成,全部流程公开透明,没有问题需要协调。”挂断电话,贾磊皱眉问:“市委怎么这么快就来电话了?”“有人已经开始走关系了。”李毅飞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动作真快。”就在这时,办公室主任匆忙敲门进来:“县长,书记,刚接到通知,省电视台说明天要来做招标工作专题采访,点名要采访李县长。”贾磊一愣:“省台?这么突然?”李毅飞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这不是采访,是试探。怕是有人想借媒体施压,或者找我们的纰漏。”他转头对办公室主任说,“回复省台,我们热烈欢迎媒体监督。请他们上午十点来,我会安排全程接待。”窗外,夜色渐深。县委大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但李毅飞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深夜。他在电脑前反复查看招标过程的录像,特别是三三建材被否决的环节,确保每一个程序都无懈可击。第二天一早,省电视台的采访车果然准时出现在县政府大楼前。漂亮干练的女记者麦克风递到李毅飞面前:“李县长,听说阳兴县这次招标拒绝了多家实力企业,包括省内的明星企业三三建材,您能谈谈具体原因吗?”问题尖锐直接,摄像机红灯亮着,像是随时准备捕捉任何一丝犹豫或破绽。李毅飞面带微笑,目光坦然地看着镜头:“招标工作完全依法依规进行,所有流程公开透明。阳兴县欢迎所有守法企业平等竞争,但对任何不符合标准的行为零容忍。这是对国家和人民利益负责,也是对真正有实力的企业负责。”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女记者眼中闪过些许失望,但仍不死心:“有企业反映你们的招标条件过于苛刻,涉嫌地方保护主义...”“恰恰相反,”李毅飞打断她,从秘书手中接过一份文件,“这是我们收到的来自三家企业的新投资意向书,它们都是通过县内企业介绍,看中我们公平透明的营商环境主动前来。阳兴县只会保护每一个守法企业的合法权益,绝不会保护落后和违规。”采访结束后,女记者态度明显转变,与李毅飞握手时低声道:“李县长,说实话我们来之前接到线索说你们招标有问题。但现在看来...是有人别有用心。”送走记者团,李毅飞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采访车驶离县府大院。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李县长,见好就收。阳兴水很深,小心淹着。”李毅飞删除短信,面色平静。他拿起内线电话:“兰局长,通知中标企业,明天上午召开项目建设筹备会。我们要尽快推动项目落地,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李毅飞知道,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而那些在招标中失利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 第 174 章 哎呀何必这么较真 竞标结果的公示贴在县政府公告栏里,白纸黑字,如同一份成绩单,这在阳兴县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中标企业名单可谓五花八门:有省里来的“国家队”,实力雄厚;有市里的老牌企业,根基扎实;还有几家本地公司意外脱颖而出,成了黑马;甚至还有两家外省的行业精英,千里迢迢来分一杯羹。这份名单像一面镜子,映出了招标的公平公正,也让那些还想走歪门邪道的人彻底死了心。压在阳兴县领导心头的那块大石总算落了地,各部门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工作人员脸上也多了些笑容,不再像以前那样走路都带着小跑,说话都压着嗓门。唯独县委副书记周正年,看着那份公示名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跟他私下有过来往、甚至“打点”过他的几家企业,全军覆没,一家没中。这感觉就像是李毅飞当众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火辣辣地疼。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昂贵的烟灰缸里很快就堆起了一座小山。“李毅飞…好,很好!”他咬着后槽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股狠戾。他完全忘了自己收受的那些礼品和红包,更没去想怎么跟那些“投资”失败的企业交代——在他看来,办不成事,那是你们自己运气不好,关我周正年什么事?就在周正年闷在办公室里生闷气的时候,李毅飞正召集审计局长王天龙和财政局长高铁民开小会。李毅飞的办公室简洁而肃静,墙上挂着阳兴县地图,书柜里塞满了各类政策文件和经济学著作。王天龙和高铁民坐在沙发上,神情专注。“天龙同志,铁民同志,今天请二位来,是项目进入实操阶段前的最后一次资金和审计协调会。”李毅飞开门见山,目光扫过两人,“保证金是项目的压舱石,更是安全绳。”高铁民是个谨慎细致的人,他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汇报道:“县长,所有中标企业的保证金共计一亿两千万,已于昨日全部足额划入指定监管账户。账户设在县财政名下,但支付指令需我们财政局和审计局双签才能生效。”“很好。”李毅飞点头,看向王天龙,“天龙同志,你的担子最重。审计必须全程嵌入,不是事后补救,而是要事前预警事中监督。每一笔工程款的支付申请,都必须附上完整的进度证明、质量验收报告和你的审计意见。我要看到的是每一分钱都清清楚楚。”王天龙神色凝重地推了推眼镜:“县长放心,审计局已经组建了项目专项审计小组,配备了最强的专业力量。我们制定了详细的跟踪审计方案,绝不会让资金使用留下任何模糊地带。”“工作中可能会遇到各种压力甚至干扰,”李毅飞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加重,“无论来自哪里,什么级别,遇到任何让你们为难的情况,不要硬扛,第一时间直接向我汇报。这个项目,不容有失。”两人郑重应下,刚离开没多久,招商局局长兰凌飞就几乎是踩着弹簧步进来的,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连报告都省了:“县长!大好消息!之前接触的那几家企业,正式发函确认投资意向,总投资额预计超过五个亿!”兰凌飞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飘。他负责招商这些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大手笔的主动投资。李毅飞闻言,脸上露出了近段时间以来最舒展的笑容:“好!这确实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这说明我们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营商环境改善的口碑开始显现效应了。”他顿了顿,问道:“他们有什么具体条件吗?”“有的有的,”兰凌飞连忙点头,语速飞快,“他们非常看好我们经济产业园的未来,希望能优先入驻,并且希望有权在规划范围内选择心仪的地块,等园区基础设施一完工,他们就同步进场开工建设。”李毅飞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沉吟着。这几家企业眼光很毒,嗅觉灵敏,显然是看准了园区未来的巨大潜力和升值空间。“原则上可以同意,”他最终表态,“但必须明确一点,地块选择必须在园区整体规划框架内进行,不能任由他们挑肥拣瘦,破坏整体布局。这个底线必须守住。”“明白!我一定把县里的要求传达清楚。”兰凌飞赶紧记下,“他们表示,如果条件谈妥,希望能在项目奠基仪式前完成正式签约,讨个好彩头。”“可以,这个安排很好。签约仪式我会亲自出席。”李毅飞爽快答应。兰凌飞脚步轻快,转眼就没了踪影,忙着去跟进这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了。时间一晃就到了11月22日,距离万众瞩目的奠基仪式只剩下一周多时间。然而,就在这冲刺的关键时刻,周正年副书记却像是故意添乱似的,活动得越发频繁起来。他打着“关心项目进展”、“实地调研指导”的旗号,开始对各相关单位进行“车轮式”拜访。今天去交通局,明天跑建设局,后天又出现在自然资源局……所到之处,无不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在建设局局长办公室,胖胖的局长擦着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解释:“周书记,这份施工方的资质审核材料真的不能给您看,这…这不符合程序规定啊……”周正年舒舒服服地坐在局长的真皮办公椅上,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杯里浮起的茶叶:“我就是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嘛,怎么,我这个县委副书记,连关心一下项目进度的资格都没有了?”他语调平和,话里的威胁意味却不容错辨。“不是,周书记,您别误会,只是这……”“只是什么?”周正年放下茶杯,声音冷了几分,“难道你们建设局在招标过程中,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类似的场景在各局委办不断重复上演。各单位负责人被折腾得苦不堪言,纷纷跑到李毅飞那里倒苦水:“县长,周书记再这么‘调研’下去,我们的正常工作都没法开展了……”李毅飞也只能尽力安抚:“再克服一下,坚持就是胜利。这件事我会向贾磊书记反映的。”贾磊接到李毅飞的汇报后,气得在办公室里直转圈,差点把心爱的紫砂壶给摔了。“这个周正年!简直是昏了头!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项目成功了,大家脸上都有光,都有政绩!他非要在这种关键时刻跳出来搞风搞雨,到底想干什么!”然而,让贾磊更加头疼上火的事情还在后面。以那位手腕上戴着名表的王总为首的几位企业老板,自从招标失败后,就对周正年憋了一肚子火。钱送了不少,事情一件没办成,周正年还好意思隔三差五暗示他们“再打点打点,或许还有转机”。这几人越琢磨越不是滋味,感觉自己成了纯纯的冤大头。一次私下聚会,几杯酒下肚,王总再也忍不住了,把酒杯重重一頓:“哥几个,咱们是被周正年当猴耍了!钱他照收,忙他一点不帮!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谁说不是呢!我那二十多万算是打了水漂了!”“我那对古董花瓶,他收的时候可是笑眯眯的!”几人越说越气,血压集体飙升。最后一致决定:不能再这么任人拿捏了!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于是,一份详实的举报材料,连同一些不便公开的“小礼物”的照片和转账记录,被一式两份,分别寄往了省纪委和市纪委。这份“厚礼”在招标结果公示后不久就悄然寄出了。省纪委收到举报后高度重视,一个电话直接追到了市委书记刘成贺那里。刘成贺被省里领导结结实实训了一顿,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等市纪委书记江宇川拿着初步核实的材料赶来汇报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周正年这只“硕鼠”撞枪口上了!“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刘成贺气得脸色铁青,立刻抓起电话打给了贾磊。于是,贾磊也在电话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批,听得他额头直冒冷汗,连连称是。“你们阳兴县是怎么搞的?在这个关键时期出这么大的纰漏!立刻对周正年采取必要措施,控制起来!市纪委会马上介入调查!”刘成贺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根本不容辩解。挂掉电话,贾磊气得手都在发抖。他原本就对周正年到处指手画脚、干扰正常工作憋了一肚子火,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收钱不办事,还敢继续索贿!“杰飞书记,请你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贾磊一个电话打给了县纪委书记李杰飞,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急促和严肃。李杰飞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能让一向沉稳的贾书记如此失态。他不敢耽搁,立刻小跑着赶到书记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贾磊脸色铁青,像头困兽一样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空气中弥漫着低气压。“书记,出什么事了?”李杰飞小心地问道。“杰飞同志,刚接到市里紧急通知,”贾磊停下脚步,声音沉重而冰冷,“立即对周正年进行‘双规’审查!我们县里先负责控制人,做好初步工作,市纪委的同志很快就会下来接手!”李杰飞闻言大吃一惊,眼睛都瞪大了:“周副书记?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回事?”贾磊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收受企业巨额贿赂!胡乱承诺!插手干预招投标!现在还被人实名举报到省里去了!你说他是不是自作孽!这是要把我们阳兴县全体干部的脸都丢尽啊!”李杰飞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也清楚贾磊为何如此愤怒——在全县奋力发展、争取大好局面的关键时刻,班子内部冒出这样的丑闻,上面追责下来,首先就是他这个一把手识人不明、管束不严!事不宜迟,李杰飞立刻表情严肃地退出书记办公室,一个电话召来监察科长和两名得力干将,一行人面色凝重,乘车直奔周正年家。根据核实,周正年今天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在家“休养”。“咚咚咚!”有力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居民楼的安静。“谁啊?!大白天敲这么响干什么!催命啊!”周正年不满的嘟囔声从门内传来,伴随着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靠近门口。门“咔哒”一声打开。周正年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当他看清门外站着的是面色冷峻的李杰飞和几名陌生的年轻干部时,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唉呀,是老李啊!”他迅速换上惯常那副略带傲慢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有些僵硬,“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有什么急事不能先打个电话吗?这让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他边说边下意识地想整理一下睡袍的衣襟。“周正年同志,”李杰飞面无表情,语气公事公办,不再称呼他“老周”,而是直接亮出了市纪委签发的文件,“根据市委指示和市纪委决定,现对你采取‘两规’措施。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跟我们走一趟。”周正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他接过那份盖着红印的文件,手微微颤抖着,目光扫过那些要命的字眼——“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经研究决定”、“实施‘两规’审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但他仍抱有一丝侥幸,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杰…杰飞书记,这…这一定是搞错了!”他把文件递回去,声音干涩发颤,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咱们…咱们都是老同事了,何必这么…这么较真呢?可能就是一些工作上的误会,或者有人恶意诬告…对!肯定是有人眼红诬告!我现在就给刘书记,不,我给贾书记打电话解释清楚……”李杰飞看着他这副失态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和可悲:“周正年!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不是打电话解释就能糊弄过去的小事!”“那…那不就是和毅飞县长在工作上有些不同看法嘛!”周正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起来,“我承认,我有时候态度是急了点。这样,过两天,不,就明天!我摆酒!我亲自向毅飞县长赔礼道歉!当着全县干部的面做检讨都行!咱们内部矛盾内部解决,就别…别闹到‘双规’这一步了,这传出去…县委县政府的脸往哪搁啊……”李杰飞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在阳兴县几乎能横着走的副书记,如今却吓得语无伦次、丑态百出,心中最后一点同情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周正年!”李杰飞厉声打断他的哀求,“你严重违反党纪国法,性质恶劣!到现在还想着和稀泥?带走!”随着李杰飞一声令下,身后两名年轻的纪检干部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牢牢架住了周正年的胳膊。周正年像是被抽掉了全身骨头,瞬间瘫软下去,全靠两名干部架着才没瘫倒在地。他油光满面的脸此刻灰败得像蒙了一层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会喃喃地重复:“误会…都是误会…完了…全完了……”这边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左邻右舍,几扇门悄悄开了一条缝,又迅速关上,隐约能听到里面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周正年羞愧得无地自容,脑袋耷拉着,恨不得把脸埋进睡衣里。他就这样,在邻居们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穿着睡衣和拖鞋,被纪检干部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带离了他的住所。当他被塞进一辆黑色轿车时,天空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冰凉的雨点打在他脸上,仿佛也在无情地嘲讽着他这场荒唐而可悲的落幕。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驶向一个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去的地方。他的落马也算给阳兴县的执政者提了个醒,正正规规当官,不能乱伸手,伸手必被抓。 第 175 章 背后的眼睛 周正年被市纪委带走的那个下午,消息像野火一样窜遍了阳兴县的每一个办公室和街头巷尾。县委大院里,表面平静如水,底下的暗流却汹涌澎湃。“听说了吗?周书记被‘双规’了!”档案科的小王神秘兮兮地凑到同事耳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真的假的?平时看着挺和气的啊,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小李惊讶地张大嘴巴。一旁的老张伸出五根手指,压低声音:“据说收了这个数!”“五万?”小王试探地问。老张嗤笑一声,晃了晃手指:“后面再加个零!”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在办公室响起。各种版本的流言在茶余饭后发酵,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达成一个共识:新来的李县长不是省油的灯,背景深不可测。李毅飞虽然听不到这些窃窃私语,却能明显感觉到县里的风气为之一新。曾经弥漫在各个办公室的浮躁气息和投机取巧的心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踏实干事的风气。各部门工作人员的腰杆挺直了,办事效率明显提高,推诿扯皮的现象少了,主动担当的多了。“县长,这是本周的信访简报,”秘书小张将一份文件放在李毅飞桌上,语气轻快,“投诉信少了三分之一,表扬信多了五封。”李毅飞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继续保持。通知各部门,下周我要听取营商环境整改情况汇报。”十一月二十六日清晨,阳光透过县政府办公楼的百叶窗,在李毅飞的办公桌上洒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招商局长兰凌飞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县长,三家企业的代表都到了,签约仪式十点在天府大酒店会议厅举行,您看……”“好,我准时到。”李毅飞放下电话,对秘书吩咐道,“通知老常备车。”会议室里,几位企业负责人正低声交谈着,见李毅飞进来,齐刷刷站起身。“各位老总久等了,”李毅飞快步上前与众人握手,“感谢各位选择阳兴县,信任阳兴县。我之前的承诺不变,县政府就是为企业服务的。我们坚持‘随叫随到,不叫不到’的原则,有困难,我们帮大家解决;发展好了,我们为大家高兴。”没有官腔套话,朴实直接的语言反而让这些见惯场面的企业家们感到安心。精工金属的张总笑着回应:“李县长,就冲您这务实劲和阳兴县现在的营商环境,我们投资也投得放心!”签约过程顺利得出奇,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不绝于耳。兰凌飞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激动得手心冒汗。五个亿的投资啊!这在他以前的招商工作中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签约仪式结束后,李毅飞特意留下几位企业负责人共进午餐。席间,绿材科技的陈总举杯说道:“李县长,不瞒您说,我们最初也犹豫过。但看到您处置周副书记的雷霆手段,我们就放心了。一个敢动真格、能打破关系网的领导,一定能把营商环境搞好!”李毅飞举杯回敬,语气诚恳:“阳兴县不搞特殊化,但求公平化。各位放心投资,我们必定全力服务。”午餐后,李毅飞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贾磊书记的电话:“毅飞啊,签约顺利吗?我刚从市里开会回来,龙市长还特意问起这个项目呢。”“一切顺利,书记放心。”李毅飞回答道,“几家企业的资金下周就能到位。”“好,好!”贾磊语气欣慰,“下周的奠基仪式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这可是咱们阳兴县扬眉吐气的时候!”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二十八日,循环经济产业园区奠基仪式当天。一大早,园区规划处的空地上就热闹非凡。巨大的红色充气拱门上挂着庆典横幅,五彩气球飘向湛蓝的天空,礼炮整齐排列在红毯两侧,背景板上展示着园区的宏伟规划图。主席台后方,数十台崭新的工程机械披红挂彩,如同等待检阅的钢铁巨兽,只等一声令下,就将开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八点刚过,各方人员陆续到场。企业代表、县里各部门负责人、乡镇代表、闻讯赶来的群众,现场人头攒动,气氛热烈。李毅飞提前一小时就来到现场,仔细检查每个环节。他走到工程车辆停放区,对负责人嘱咐道:“这些设备都检查过了吗?待会儿领导培土后,就要立即开工,不能出任何差错。”“县长放心,所有设备都检修过三遍,油料充足,司机都是老手!”负责人拍着胸脯保证。九点整,几辆黑色轿车平稳驶入会场。李毅飞和贾磊一左一右陪着龙沐市长走下汽车,顿时掌声雷动。贾磊书记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龙沐市长则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干练,微笑着向人群挥手致意。仪式由李毅飞主持。他大步走上讲台,调整了一下话筒:“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同志们,朋友们!今天,是我们阳兴县腾飞之路上的重要里程碑!”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会场,清晰有力:“循环经济产业园区的建设,离不开省委、省政府和市委、市政府的坚强领导和大力支持!更离不开贾磊书记带领下的县委班子的团结协作和科学决策!”站在台下的贾磊听到这句话,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龙市长,看到市长微微点头,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这个李毅飞,不仅能力强,会办事,更重要的是懂规矩、知进退。“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龙沐市长为我们讲话!”李毅飞侧身示意。龙沐市长在掌声中走上讲台,目光扫过台下期待的面孔:“同志们!今天来到这里,看到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看到大家饱满的热情,我感到非常高兴!阳兴县大力发展循环经济产业,符合国家政策导向,顺应时代发展趋势,市委市政府对此高度认可,并将一如既往地给予支持!”他稍作停顿,继续说道:“这个项目的落地,是阳兴县老百姓的福气,也充分说明了阳兴县的领导班子是想干事、能干事、而且能把事干到点子上的!很好!非常好!”龙市长的肯定让台下阳兴县的干部们倍感自豪,掌声更加热烈。“现在,我宣布,”龙沐市长提高声调,“阳兴县循环经济产业园区,奠基仪式,正式开始!”礼炮齐鸣,彩带飞舞,气球升空!现场气氛达到**。在工作人员引导下,龙沐、贾磊、李毅飞等领导来到奠基石旁,每人接过一把系着红绸的铁锹,为奠基石培土。镁光灯闪烁不停,记录下这一历史性时刻。仪式结束后,领导车队缓缓驶离。几乎同时,等待多时的工程机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挖掘机铲斗深深插入泥土,推土机开始平整土地,载重卡车来回穿梭……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就此展开。然而,在这派繁忙喜庆中,谁也没注意到远处小土坡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内,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正举着长焦镜头,对准工地现场和离开的车队不停按快门。“多拍点细节,特别是那些机械设备,”驾驶座上的男人吩咐道,“老板说要找出他们的软肋。”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老板,仪式结束了,他们开工了。看起来阵仗很大,设备都是新的。”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低沉的声音:“知道了。继续盯着,特别是资金流向和材料采购,总能找到漏洞的。李毅飞…哼,来日方长。”车子悄无声息驶离土坡,仿佛从未出现过。与此同时,县政府宴会厅内,奠基仪式庆功宴气氛热烈。贾磊书记兴致极高,端着酒杯四处敬酒。走到李毅飞身边时,他特意揽住李毅飞的肩膀,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人听到:“毅飞啊,干得漂亮!接下来园区建设你要多费心,有什么需要县委支持的,尽管开口!”这话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周围几个局长交换眼神,心里都清楚:经过这一系列事件,李毅飞在阳兴县的地位已经无人能撼动。李毅飞谦逊回应:“都是在书记领导下工作,离不开您的支持。”宴会进行到一半,审计局长王天龙悄悄凑到李毅飞身边,低声道:“县长,刚才接到匿名电话,说在工地附近看到可疑车辆和人员在拍照取证,您看……”李毅飞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一凝:“知道了。通知安保组加强工地周围巡逻,特别是夜间。还有,天龙,从现在开始,所有采购和资金拨付审核再加一道锁,大额支出必须你和我双签。”王天龙神色一凛:“明白,我这就去安排。”就在这时,李毅飞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李县长,恭喜奠基。不过工程这碗饭不好吃,小心噎着。”李毅飞面无表情地删除短信,继续与来宾谈笑风生,但眼神中多了一丝警惕。宴会结束后,李毅飞特意留下几位核心部门的负责人。“各位,”他的语气严肃起来,“项目现在才真正开始。周正年虽然倒了,但想找我们麻烦的人不会少。从现在起,各部门必须严格把关,特别是工程质量和资金使用,绝不能出任何纰漏。”众人纷纷点头。住建局局长说:“县长放心,质量监督小组已经组建完成,明天就进驻工地。”“好,”李毅飞点头,“还有,通知各中标企业,明天上午我要召开项目建设协调会,所有项目经理必须到场。”众人离去后,李毅飞独自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远处工地方向依稀可见的灯光。手机再次响起,是贾磊书记打来的。“毅飞啊,今晚的庆功宴很成功,”贾磊语气轻松,“不过我刚才接到几个电话,都是打听项目情况的,看来有不少人盯着这块肥肉啊。”“书记放心,我已经做了安排。”李毅飞沉稳应答,“不管谁来打听,都按规矩办事。”挂断电话,李毅飞沉思片刻,又拨通了县公安副局长的电话:“工地那边的安保要加强,特别是夜间巡逻。我收到消息,可能有人想捣乱。”安排好一切,李毅飞才长长舒了口气。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周正年倒了,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不会善罢甘休。工程的每一个环节,从材料采购到施工质量,从资金拨付到进度验收,都可能成为别有用心之人攻击的靶子。但他毫无畏惧,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自心底升起。他来到阳兴县,不就是为了迎接这样的挑战吗?窗外,机械轰鸣声隐约可闻,那是发展的声音,也是战斗的号角。李毅飞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一切都已做好了准备。 第 176 章 阳兴的成果 李毅飞站在办公室窗前,默默的注视着政府门前的马路。远处工地传来的轰鸣声隐约可闻,那是阳兴县发展的脉搏,却也可能是某些人眼中的肥肉。他想不明白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但那条警告短信和神秘车辆的出现,都明确指向一个事实:有人没安好心。“是多水县时得罪的那位省领导?还是招标时被刷下去的那几家背景深厚的企业?”李毅飞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他想起在多水县任职纪委书记时,因为卫氏李的案件最终查到省里某位领导;到阳兴县后,周正年的倒台和严格的招标程序,更是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虽然问心无愧,但毕竟得罪了这些利益集团,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真有人存心搞破坏,光是严防死守是远远不够的。“张浦,”他按下内线电话,“通知所有项目中标的负责人,明天上午九点,县政府会议室开会。就说有紧急安全事项部署,务必全部到场。”次日一早,县政府小会议室里座无虚席。十几位项目负责人交头接耳,不知这位以雷厉风行著称的县长为何突然召集大家。九点整,李毅飞准时步入会场,没有寒暄,直入主题:“各位老板,耽误大家宝贵时间,但事关重大,不得不请大家过来。”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年轻县长身上。“我知道大家为了赶工期都很拼,施工进度很快,这我很理解。”李毅飞目光扫过全场,“但是,今天我必须强调一点:安全是底线,是红线,更是生命线!工期再紧,也不能以牺牲安全为代价。”他语气凝重:“不瞒各位,我收到消息,可能有人想在项目安全上做文章。所以,请大家回去后立即组织全面安全检查,特别是涉及高空作业、深基坑、临时用电等关键环节,绝不能出任何纰漏!”一位面容沧桑的老项目经理忍不住开口:“县长,您说得对!安全这事,一出事就是大事。我们工地昨天就有个小伙子没系安全绳就往脚手架上爬,幸亏被安全员及时制止了。”李毅飞神情严肃:“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后期我会让消防部门和安监局组成联合检查组,协助大家排查隐患。这不是找茬,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利益,更是为了保护工人的生命安全!”在场的项目负责人纷纷点头。他们见过太多领导,有的只会空喊口号,有的则一味施压赶工期。像李毅飞这样既懂行又实在的,确实少见。“县长您放心,”一位中年负责人表态,“我们回去就组织自查,发现问题立即整改!”“对!安全出了问题,谁都担待不起!”众人纷纷附和。见大家都把话听进去了,李毅飞稍稍心安。但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送走项目负责人后,李毅飞将注意力转向了下一步工作——招商引资。眼下临近年底,阳兴县必须交出一份漂亮的成绩单。好在好消息接连传来。在燕大博士团队的技术指导下,县里三家国有企业焕发出新的活力。海洋重工的副总经理兴奋地打来电话:“县长!我们的工人经过培训,技术水平大幅提升,那些机器经过改良之后性能提高了很多,产品质量也上去了!这个月订单额已经突破10个亿!”紧接着,造船厂的副总也传来捷报:“县长,我们拿到了几个大单,总价值约60亿!都是高端船舶制造订单!”就连一度低迷的纺织厂也焕发生机:“县长,我们的新产品通过技术改良,各项指标都达到国际标准,订单额已经有5个亿了!现在厂里是三班倒,机器都快冒烟了!”李毅飞接到这些汇报,既惊讶又欣慰。他原本还担心这些企业负责人会因循守旧,没想到他们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惊喜。是的,刚开始这些人也是抱着这种心理来干活的,但谁让李毅飞手段高超,把这些人给吓住了,谁还敢滥竽充数。与此同时李毅飞带着这些好消息来到贾磊办公室。“书记,向您汇报个好消息。”李毅飞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笑容,“造船厂订单60亿,海洋重工10亿,纺织厂5亿,加上新引进的5亿投资和部委支持的8亿项目资金,今年咱们县的产值肯定会大幅提升!”贾磊闻言,顿时喜形于色:“毅飞啊,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去年咱们还被上面批评经济增速垫底,今年就能打场漂亮的翻身仗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书记言重了,这都是在您的正确领导下取得的成果。”李毅飞谦逊地说。贾磊摆摆手:“你啊,就别谦虚了。大家都有功劳,但你的贡献最大,这是有目共睹的。”回到办公室,李毅飞想起资金申请的过程,不禁感慨万千。当初他向部委的老领导张爱国司长申请5亿资金,没想到最后批下来8亿。省里见部委如此支持,也不好意思少给,最终也批了5亿。这样一来,项目资金充足,不再需要为钱发愁。李毅飞不禁想起在燕大苦读的日子,那时的他何曾想过能有今天这样的平台和机遇。“平台和贵人,缺一不可啊。”他轻声感叹道。若不是有燕大这个平台和张司长这样的贵人相助,他现在可能还是个小科员,在某个偏僻乡镇默默无闻。然而李毅飞没有沉浸在感慨中太久。他很快收起思绪,开始部署下一步工作。“张浦,安排一下,下周我要带队去珠三角考察招商。”李毅飞吩咐道,“同时让招商局准备一份详细的招商计划书,重点引进高端制造和环保产业。”“明白,县长。”张浦迅速记录下来。李毅飞走到县地图前,目光扫过正在建设的园区:“我们要趁热打铁,借着当前的发展势头,把阳兴县打造成区域经济发展的新高地。”但就在这时,审计局长王天龙匆匆赶来,面色凝重:“县长,刚才我们在审查项目资金流程时,发现几个项目的采购审批程序有些蹊跷。”李毅飞眼神一凝:“详细说说。”“有三家公司的采购申请,走的都是紧急采购流程,绕过了正常的招标程序。”王天龙压低声音,“虽然金额不大,但审批签字都是同一个副主任,而且采购的都是同一家供应商的设备。”李毅飞沉默片刻,问道:“涉及多少金额?哪家公司的项目?”“目前发现的有五十多万,是省三建负责的标段。”王天龙答道,“要不要立即叫停调查?”李毅飞沉思了一会,摇摇头:“先不要打草惊蛇。你派人暗中调查,收集证据。同时加强对其他项目的采购审计,特别是那些走特殊流程的采购申请。”王天龙会意地点点头:“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送走王天龙,李毅飞站在地图前,目光深邃。看来,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不敢正面硬刚,就从这些细微处下手,慢慢蚕食。“也好,”李毅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窗外,阳光正好,工地上机械轰鸣,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但在这繁荣之下,暗流已经开始涌动。李毅飞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当天下午,李毅飞特意去了一趟造船厂。厂长热情地接待了他,带着他参观生产线。“县长您看,这是咱们新接的订单,都是高技术含量的特种船舶。”副厂长指着船坞里正在建造的船舶,不无自豪地说。李毅飞仔细观察着工人们操作,突然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来厂里打听情况?或者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副厂长愣了一下,思索片刻:“说起来,前几天确实有几个人说是来做技术交流的,问了很多关于生产流程和订单的问题。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他们问得也太细了。”“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李毅飞追问。“没有,他们说回头再联系,但之后就再没消息了。”厂长似乎意识到什么,“县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李毅飞摆摆手:“没事,就是常规问问。你们继续抓好生产,但也要提高警惕,特别是技术保密和安全生产方面。”离开造船厂,李毅飞的心情更加凝重。看来,那些人的触角已经伸到了企业层面。回到办公室,李毅飞立即召集了几个核心部门的负责人开闭门会议。“各位,”李毅飞开门见山,“我得到消息,可能有人想在项目上做文章。从现在起,各部门必须提高警惕,特别是工程安全、资金使用和技术保密等方面。”安监局局长率先表态:“县长放心,我们已经加强了工地巡查力度,特别是夜间的安全检查。”审计局局长接着说:“资金审计方面,我们增加了抽查频次,特别是大额支出和紧急采购。”“好,”李毅飞点头,“但要记住,一切都要在合法合规的范围内进行,不能影响正常的工作秩序。”会议结束后,李毅飞独自留在办公室,仔细梳理着当前的局势。阳兴县正处在发展的关键时期,绝不能因为这些暗中的干扰而停滞不前。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龙沐的电话:“市长,我这边发现了一些情况……”电话那头,龙沐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毅飞同志,你放心去做,市里会全力支持你。但是记住,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既要坚持原则,也要注意策略。”“我明白,谢谢领导。”李毅飞感激地说。挂断电话,李毅飞的眼神更加坚定。有了上面的支持,他就更有底气应对眼前的挑战了。就在这时,秘书张浦敲门进来:“县长,刚才公安局来电话,说在工地附近抓获了几个可疑人员,正在审讯中。”李毅飞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告诉公安局,一定要查清这些人的背景和目的。但要注意方式方法,依法办事。”“明白。”张浦点头离去。李毅飞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繁忙的工地,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无论背后是谁在搞鬼,他都要守住阳兴县这片发展的热土。“来吧,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招数。”他轻声自语,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第 177 章 出发东省 李毅飞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目光悠然地看向楼下的政府大院。已是十二月初,院中梧桐树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的枝桠在冷风中轻颤。他揉了揉发紧的眉心,深吸一口气,然后向贾磊书记办公室走去。几分钟后,他叩响了县委书记贾磊办公室的门。“进来。”贾磊正埋在文件堆里,头发有些凌乱,眼镜滑到了鼻梁中段。见是李毅飞,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书记,咱们阳兴县现在的发展势头不错,”李毅飞开门见山,声音沉稳,“但我认为还得再加把劲。我准备带队去东省考察一趟,看能不能再引进几个优质企业。这一去,估计得要半个月。”贾磊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上迅速绽开笑容,连说了两个“好”:“去吧去吧,家里有我盯着。有你这么拼命的县长,我可是省心多了。”贾磊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李毅飞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有什么需要县委支持的,尽管开口。”李毅飞点点头,随即神色凝重起来,压低了声音:“还有件事得向您汇报。公安的同志最近在园区周边抓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正在审讯,但目前还没问出什么结果。”贾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些人真是贼心不死!竞标的时候没得逞,现在又想玩阴的?”“书记,我担心他们会耍什么手段。这段时间,您得多加小心。”李毅飞语气诚恳。贾磊冷哼一声,目光陡然锐利:“毅飞同志,你放心。我贾磊虽然在经济建设上不如你,但守住家门的本事还是有的。谁要是敢破坏阳兴县的发展,我就是不当这个县委书记,也要把他揪出来送进去!”李毅飞看着贾磊因激动而绷紧的脸,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这位书记或许在发展经济上不是最强项,但在把握大局、稳定局面上确实有过人之处。三天后,早上八点,李毅飞带着招商团队一行六人,坐上一辆黑色公务车,驶向铜山市机场。高速公路两旁的原野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初冬中泛着冷冽的光泽。车内很安静,众人大都闭目养神,只有招商局的许琳琳还在翻阅着手里的企业资料,纸张发出轻微的响声。李毅飞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脑海里一直是那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就像一根刺深深的扎在他心里。三个小时的航程平淡无奇。飞机穿透云层,在湛蓝的高空中平稳飞行。李毅飞邻座的秘书张浦几次欲言又止,他不明白为什么县长要把第一站定在省会,而不是直接去目的地城市。但这段时间的秘书经验告诉他,不该问的别问,领导自有安排。下午两点,飞机平稳降落在东省省会机场。一出舱门,湿润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与东方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机场人流如织,广播里不时传来航班信息,喧嚣而充满活力。一行人打车来到提前预定好的酒店。办理入住时,前台服务员礼貌周到,但李毅飞敏锐地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似乎在不经意地打量着他们。那人对上李毅飞的目光,迅速低下头看手机,动作有些生硬。“大家今天先休息调整,明天开始正式工作。”李毅飞在酒店大堂嘱咐道,目光却扫视着四周,“记住,咱们是来招商引资的,言行举止都代表着阳兴县的形象。”众人点头称是。许琳琳俏皮地笑了笑:“县长放心,我们一定不给阳兴县丢脸。”她年轻有为,是招商局的骨干,这次被特意点名跟随考察。回到房间,李毅飞松开领带,长长舒了口气。镜中的自己确实显得有些疲惫,眼角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思绪更加清晰。犹豫片刻,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备注为“姜秘”的号码。电话响了三声后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喂,毅飞?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姜哥,这不是看您太忙,不敢随便打扰嘛。”李毅飞笑着说道,语气轻松自然。电话那头的姜堰也笑了:“我再忙也是为领导服务。你要打电话来,领导肯定放我的假。”寒暄几句后,李毅飞切入正题:“姜哥,今晚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恍然大悟的声音:“毅飞,你不会是来东省了吧?”“什么都瞒不过姜哥。”李毅飞承认道,“今天刚到东省,才下飞机没多久,现在在酒店才安顿下来了。”姜堰的语气立刻变得严肃起来:“领导知道你来吗?”“还没跟爸说。这次是公务出差,带着工作人员,不太方便。”李毅飞解释道。姜堰叹了口气:“你不跟领导说一声,到时候领导知道了,非得批评我不可。让苏舒知道了,领导回家又得挨念叨了。哪有女婿来了,老丈人不知道的道理?”李毅飞苦笑:“姜哥说得对。那我现在给爸打个电话?”“打吧,领导这会儿办公室刚好没人。”姜堰说道,“打完告诉我一声,我来安排晚上的事。”挂断电话,李毅飞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另一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喂,毅飞?”“爸,您现在忙吗?”李毅飞小心翼翼地问道。“不忙,有什么事?”苏保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简洁有力。李毅飞如实汇报:“我今天来东省招商引资,刚下飞机。晚上想请姜哥吃个饭,让他帮忙引荐几家企业,您看方便吗?”苏保国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你怎么不直接来家里?”“爸,这毕竟是公出,不太方便。而且您日理万机,这种小事不好麻烦您。”李毅飞恭敬地回答。“你小子,”苏保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行,你自己有分寸就好。晚上我没安排,让小姜去吧。”“谢谢爸!等回京城再好好向您赔罪。”李毅飞顿时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第 178 章 阴魂不散 电话挂了之后苏保国忍不住笑了。这个女婿,正经时比谁都正经,私下里却又很会来事,两种特质在他身上完美融合。结束通话后,苏保国按下内线电话:“小姜,进来一下。”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出头、举止干练的男子快步走进办公室:“领导,您找我?”“晚上你去见见毅飞,看看他需要什么帮助。”苏保国吩咐道,“这孩子第一次来东省招商,人生地不熟的。”姜堰立即点头:“好的领导,我这就去安排。一定帮毅飞把事办好。”退出书记办公室,姜堰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可是领导的乘龙快婿,自己若是不把这件事办漂亮了,那这些年省委大秘就算是白当了。他立即开始在心里盘算:哪几家企业适合引荐,哪些老板和领导关系好,晚上的饭局该安排在什么地方……与此同时,李毅飞在酒店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着晚上的会面。这次东省之行很重要,阳兴县现在太需要新的产业注入了。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开门一看,是许琳琳站在门外。“县长,这是明天要拜访的企业名单和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许琳琳递过来一叠文件,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需要我晚上陪同参加饭局吗?我可以帮忙做记录。”李毅飞略一思索,摇摇头:“今晚是私人饭局,你们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工作。”许琳琳略显失望,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那县长您也别太晚休息,看着您最近挺累的。”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刚才在楼下,好像有人在打听我们的情况,我觉得有点奇怪。”李毅飞目光一凝:“什么人?”“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问前台是不是阳兴县来的考察团。”许琳琳压低声音,“我看不像是一般人。”李毅飞点点头,面色不变:“知道了,你去吧,这事别声张。”送走许琳琳,李毅飞看着手中的企业名单,若有所思。这次的东省之行,不仅要招商引资,更要为阳兴县找到真正适合的产业方向。而现在看来,还有不为人知的暗流在涌动。傍晚六点,姜堰准时来到酒店接李毅飞。两人一见面就热情地握手寒暄。“毅飞啊,你可算是来东省了。领导前几天还念叨你呢。”姜堰笑着说道,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他注意到李毅飞虽然略显疲惫,但眼神明亮,举止沉稳,颇有领导当年的风范。李毅飞也笑着回应:“一直想来拜访姜哥,就是县里事情太多,抽不开身。”车上,姜堰开始介绍情况:“我已经联系了几家企业,明天可以安排参观。都是东省的龙头企业,特别是在制造业和高新技术产业方面很有实力。”李毅飞认真听着,不时提出问题:“这些企业有没有向外扩张的计划?对东部市场感兴趣吗?”“这正是我要说的,”姜堰神秘地笑了笑,“其中有几家企业确实有向东部发展的计划,你们阳兴县的地理位置很有优势。”晚餐安排在一家看似普通却别有洞天的私房菜馆。包间雅致安静,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红木桌椅透着古朴的气息。两人边吃边聊,话题从招商引资渐渐扩展到更深的层面。“毅飞,你在阳兴县的工作,领导都很关注。”姜堰压低声音,“上次那个周正年的事情,办得很漂亮。领导私下里还夸你呢,说你有进步了。”李毅飞谦虚地笑笑:“那都是按照程序办事,幸亏有贾磊书记的支持。”姜堰点点头:“贾磊这个人我知道,守成有余,开拓不足。你能和他搭好班子,很不容易。”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次你来东省,恐怕不只是为了招商引资吧?”李毅飞神色一凛,知道瞒不过这位精明的大秘:“确实还有件事想请教姜哥。我们在县里发现一些异常情况,似乎有人想在项目上做文章。”姜堰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具体什么情况?”李毅飞将可疑人员和采购流程中的问题简要说明,最后道:“我怀疑这背后可能涉及到一些利益集团,甚至可能有省里的关系。”姜堰沉思片刻,缓缓说道:“这件事你不要声张,我暗中帮你查查。江省那边的情况我不是熟悉,这需要点时间。”就在这时,李毅飞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条短信:“李县长,东省之行顺利吗?希望您能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没有署名,但李毅飞的心猛地一沉。他才刚到东省,行踪就被人掌握了。“怎么了?”姜堰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李毅飞把手机递过去:“我们可能被人盯上了。”姜堰看了一眼短信,脸色凝重:“这件事比想象的要复杂。这样,明天的行程照旧。同时,我会尽快查清这背后的关系网。”晚餐后,姜堰亲自送李毅飞回酒店。临别时,他郑重地说:“毅飞,你放心在东省开展工作。有什么困难随时联系我,在这片土地上,我还说得上几句话。”此时姜堰心里压着一股火气。竟然有人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威胁领导的乘龙快婿,这不是找死吗?简直无法无天了。这也让姜堰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看看东省谁敢在这件事上给江省那边的人助力。回到酒店房间,李毅飞站在窗前,望着省城的万家灯火。这次东省之行,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下定决心要为阳兴县杀出一条血路。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贾磊打来的电话:“毅飞,今天县里又抓到两个在工地周边窥探的人,看起来不像本地人。公安突击审讯,其中一个终于松口,说是受人指使,要搜集我们招标过程中的问题。”李毅飞的心一沉:“问出幕后主使了吗?”“还没有,那人级别太低,只知道是通过中间人接活。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想在项目上做文章,给你我泼脏水。”贾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我已经让公安加大侦查力度,同时加强了项目现场的安保。”“做得对,”李毅飞语气凝重,“我这边也遇到点情况,才到东省就有人盯上我们了。看来这背后的网撒得不小。”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贾磊再开口时声音更加沉重:“毅飞,你在那边要格外小心。需要的话,我让县里派两个人过去帮你?”“不用,我已经联系了这里的朋友,安全应该没问题。”李毅飞拒绝道,“当务之急是稳住县里的局面,不能让他们钻了空子。”“你放心,家里有我。”贾磊语气坚定,“我贾磊虽然不太会搞经济,但看家护院的本事还是有的。倒是你,在外孤军奋战,一定要谨慎行事。”结束通话,李毅飞的眼神变得越发坚定。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重新规划明天的行程。无论背后是谁在搞鬼,他都要守住阳兴县的发展成果。窗外的城市华灯璀璨,车流如织。但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就不知道谁才能笑到最后。 第 179 章 考察不顺 李毅飞站在天元精密制造的大门外,抬头望了望厂区门口银光闪闪的标志。十二月初的东省,气温比江省阳兴县高了十来度,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让人感到几分暖意。这家企业早在他们的考察名单上,姜堰的推荐只是更加坚定了李毅飞将其作为首站的选择。若能引进这样一家中小零部件生产企业,对阳兴县的造船厂、纺织机械厂等重工企业来说,无疑将大大降低运输和时间成本。“县长,我已经联系好了。”许琳琳握着手机,语气干练。她今天穿着一身深色职业装,显得格外的精神。门卫处登记完毕,许琳琳拨通了电话:“张经理,我是江省阳兴县的许琳琳,今天我们县领导来拜访一下。”不多时,一位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女性从办公楼快步走出。她身着西装套裙,举止利落,面带微笑地伸出手来:“欢迎各位远道而来,我是天元精密的张曼曼。”许琳琳立即上前介绍:“张经理,这位是我们江省阳兴县县长李毅飞。”李毅飞上前一步,与张曼曼握手:“张经理,感谢您抽空接待。我们从江省远道而来,就是看重天元精密在行业内的实力。”张曼曼目光在李毅飞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有些惊讶于这位县长的年轻,但很快恢复职业笑容:“李县长客气了,请随我来会议室吧。”会议室内,张曼曼简要介绍了天元精密的主营业务和发展情况。李毅飞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张经理,我们阳兴县位于江省东部,长江贯穿全县,水运发达。”李毅飞开始介绍阳兴县的情况,“我县几大重工企业对零部件的需求量很大,正在建设的产业园项目,就是要集合相关产业形成集群效应。”他示意许琳琳打开投影仪,将阳兴县的规划图展现在屏幕上:“形成上下游关系后,企业运输成本和时间成本将大幅降低。特别是水运,非常适合大吞吐量的货物运输。”张曼曼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盯着规划图,显然被吸引了。随着李毅飞对阳兴县营商环境和管理模式的进一步介绍,她的表情从职业性的礼貌转为真正的兴趣。“李县长,您提到的产业集群规划很有前瞻性。”张曼曼诚恳地说,“我们公司确实有向外省扩张的计划,阳兴县的地理位置和产业布局很符合我们的需求。”会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张曼曼亲自送他们到厂区门口:“我会尽快向总经理汇报今天的情况,相信很快就能给您答复。”李毅飞将准备好的资料和联系方式递给张曼曼:“期待您的佳音。我们阳兴县一定会为企业提供最好的投资环境。”离开天元公司,李毅飞带着团队接连拜访了两家环保相关企业。这两家企业规模不大,但对李毅飞介绍的燕大教授计划建造的循环回收工厂表现出浓厚兴趣,甚至当场表示希望能到阳兴县实地考察。一上午连跑三家企业,收获出乎意料地好。回酒店的车上,许琳琳忍不住笑道:“县长,看来咱们这次东省之行开门红啊!”李毅飞微微一笑:“是个好兆头,但不要掉以轻心。下午那三家高新技术企业才是重头戏。”中午简单用餐休息后,下午两点,一行人准时到达金晶科技有限公司。这是一家专注于新材料研发的高新技术企业,正是姜堰推荐名单上的第一家企业。兰凌飞拿出手机联系事先约好的副总:“您好陈总,我们是江省阳兴县考察团的,已经到您公司楼下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江省的?我没时间,你们回去吧。”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兰凌飞愣住了,拿着手机有些无措地看向李毅飞:“县长,这...明明上周还约得好好的...”李毅飞眉头微皱:“再打一次试试。”电话再次拨通后,对方直接拒接。团队众人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试试我手机。”李毅飞拿出姜堰提供的号码,亲自拨了过去。电话接通后,他刚说了一句“您好,我是江省阳兴县...”,对方就打断道:“不认识,别再打来了!”随即挂断。接下来的两家智能科创和三原创意公司情况如出一辙。明明是提前约好的拜访,对方却突然变卦,态度冷淡甚至粗暴。回酒店的车上,再没人说话。早上取得的成功喜悦被下午接连的挫折冲得无影无踪。许琳琳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眉头紧锁;兰凌飞则低着头,不时叹气。李毅飞看着团队成员垂头丧气的样子,开口打破沉默:“不要灰心,跨省招商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现在没成功不代表以后不成功。大家先回房间休息一下,晚上我们再开个会总结今天的情况。”回到自己的房间,李毅飞松了松领带,站在窗前沉思。下午的遭遇绝非偶然,三家企业同时变卦,背后肯定有人作梗。他想起那条匿名短信和许琳琳提到的灰色西装男子,眼神逐渐锐利起来。对方的意图很明显:阻止他与这些高新技术企业接触,让他招商失败而归。这样一来,江省领导会对他的能力产生怀疑,今后的支持力度也会大打折扣。计谋很毒辣,但李毅飞嘴角却勾起一丝冷笑。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十分。姜堰应该已经知道情况了。正如他所料,手机很快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正是“姜秘”。“姜哥。”李毅飞接通电话,语气平静。电话那头的姜堰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怒火:“毅飞,今天下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那三家企业的高层刚才都给我来了电话,解释说什么临时有急事,分明是搪塞之词!”李毅飞走到沙发前坐下,语气依然平稳:“姜哥不必动怒,跨省招商遇到这种情况也在所难免。”“什么在所难免!”姜堰声音提高了几分,“这是明目张胆的地方保护!我已经查清楚了,是有人给他们打了招呼,暗示不要与外地政府接触。”李毅飞目光一凝:“知道是哪里来的压力吗?”“还在查,但来头不小。”姜堰语气凝重,“毅飞,你这趟东省之行,怕是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啊。有人不愿意看到你们阳兴县政府来我们东省招商啊。”“阳兴县的发展,碍着某些人的眼了。”李毅飞淡淡道,“不过越是如此,我越要坚持下去。”姜堰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你这脾气,跟领导年轻时一模一样。放心吧,这件事我来处理。那三家企业的高层,今晚我会‘请’他们吃个饭,看看谁这么大的面子,连我的话都敢阳奉阴违!”结束通话后,李毅飞站在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夜幕缓缓降临,华灯初上,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璀璨之中。他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贾磊。“毅飞,今天情况如何?”贾磊的声音带着关切,“县里这边又有些动静,那几个被抓的人突然改口了,说是自己好奇才在工地周边转悠,看来背后有人教他们怎么说。”李毅飞冷哼一声:“我这边也不平静,下午三家约好的企业突然变卦,应该是有人打了招呼。”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贾磊再开口时声音带着怒意:“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毅飞,要不要我向省里汇报?”“不用,我已经请东省的朋友帮忙处理了。”李毅飞语气坚定,“书记,县里那边就拜托您了,务必稳住局面。我这边自有分寸。”挂断电话,李毅飞深吸一口气。这场跨省的博弈远比他想象的复杂,但同时也激发了他的斗志。他拿起酒店的电话,拨通了许琳琳的房间号码:“通知大家,一小时后到我房间开会。”一小时后,考察团全体成员聚集在李毅飞的套房内。众人神色凝重,早上的兴奋劲早已消失无踪。“今天下午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李毅飞开门见山,“三家企业同时变卦,绝非偶然。我认为,是有人故意在阻挠我们的招商引资工作。”团队成员面面相觑,兰凌飞忍不住问道:“县长,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毅飞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坚定:“怎么办?当然是继续我们的工作。越是有人阻挠,越说明我们做对了。阳兴县的发展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他们才如此慌张地想要阻止我们。”许琳琳点头附和:“县长说得对,我们不能被打倒。今天上午的两家企业不是还表示要来实地考察吗?这说明我们的招商引资方向是对的。”“没错。”李毅飞赞许地看了许琳琳一眼,“明天我们按原计划继续拜访名单上的其他企业。同时,我们要调整策略,不仅要盯着大企业,也要关注那些有潜力的中小企业。”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转过身来面对团队:“记住,我们代表的是阳兴县五十万百姓的利益。一点挫折算什么?只要是对百姓有利的事,再难我们也要做下去!”众人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早上的士气似乎又回来了。就在这时,李毅飞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是姜堰发来的短信:“已安排妥当,明日那三家企业会重新接待你们。背后的人我也查到了,见面细谈。”李毅飞嘴角微微上扬,将手机收起:“好了,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待众人离开后,李毅飞再次站到窗前。城市的夜景绚烂夺目,但他的目光却穿透这繁华表象,看到了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网络。 第 180 章 商业的事情商业解决 第二天一早,东省的阳光透过酒店窗帘的缝隙,在地毯上投下细微的光斑。李毅飞刚系好衬衫最后一颗纽扣,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县长,咱们今天去哪家企业?”兰凌飞带着招商局的几位同志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文件夹,眼神中既有期待又难掩忐忑。昨天一天在东省奔波,每个人都带着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不甘——昨天接连被三家企业拒之门外的经历,让整个团队士气有些低落。李毅飞整理了一下衣领,语气平静如水:“晶华科技。”“什么?晶华科技?”几个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许琳琳手中的资料差点滑落,她慌忙扶住,脸上写满不可置信。“县长,您可能不太了解,”兰凌飞急忙解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晶华科技可是东省电子行业的龙头之一,年产值上百亿。之前我们尝试接触过多次,对方根本不理睬我们这种小县城来的……”李毅飞拿起公文包,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今天不一样。”车上气氛有些凝重。商务车在东省清晨的车流中平稳行驶,几位招商局的同志面面相觑,显然对这次拜访不抱希望。许琳琳凑近兰凌飞,压低声音嘀咕:“局长,晶华科技的门槛高得很,咱们连他们副总都没见过,这次去会不会又吃闭门羹啊?”兰凌飞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既然县长说了,就去试试吧。不过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可能连门都进不去。”然而当车辆驶入晶华科技园区时,众人都愣住了——宽阔整洁的厂区道路两旁,冬青树修剪得整整齐齐。最令人惊讶的是,公司行政楼前,五六位西装革履的管理人员已经列队等候。中间那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正是经常出现在东省财经新闻中的晶华科技总裁周华。“李县长,欢迎欢迎!”周华主动上前握手,态度热情而不失分寸,“姜秘书早就打过招呼了,说今天有贵客到访。没想到李县长这么年轻有为。”招商局的几位同志目瞪口呆。兰凌飞使劲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许琳琳悄悄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确信不是在做梦。参观过程中,周华亲自作陪,不仅详细介绍了晶华科技的生产线和研发中心,还特意安排参观了他们最新引进的全自动生产线。在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周明华看着阳兴县的规划图,频频点头。“阳兴县的地理位置和产业规划很有吸引力,”周华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诚恳,“我们正好有向外省扩张的计划,特别是你们那里丰富的水运资源,很适合我们大宗货物的运输需求。”回程的车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许琳琳兴奋地翻看晶华科技提供的资料,声音都有些发颤:“县长,周总答应下周就派考察团去咱们县!还说要带几个合作伙伴一起去!这可是晶华科技啊!”李毅飞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只是淡淡点头,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但若仔细看,会发现他唇角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中午,李毅飞让其他人先回酒店休息,自己则打车前往省委招待所。姜堰已经在包间里等候,见李毅飞进来,立即起身相迎。“毅飞,这边。”姜堰招手让他过来,桌上已经摆了几样精致的东省特色菜,“尝尝地道的东省菜,这可是领导特意嘱咐厨房准备的。”席间寒暄几句后,姜堰不经意间提起:“昨天那三家企业的老总,今天一早都给我打电话道歉,说是有误会。”他抿了口茶,观察着李毅飞的表情,“一个个跟换了个人似的,你说好笑不好笑?你看要不要再给他们一个机会?”李毅飞夹了一筷子菜,微微一笑:“既然姜哥开口了,那下午就再见见吧。”下午的场面可谓戏剧性十足。昨天还趾高气扬的三家企业负责人,此刻在酒店会议室里毕恭毕敬,争相表达投资意向,与前一天判若两人。兰凌飞看着昨天那个直接挂电话的陈总,此刻正满脸堆笑地向李毅飞介绍投资计划,忍不住低声对许琳琳说:“这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昨天还让我们吃闭门羹,今天倒求着来投资。”送走这些企业代表后,兰凌飞终于忍不住感叹:“县长,您真是太厉害了!这些老总们今天可是判若两人,您是怎么做到的?”话音刚落,他立即意识到失言,不好意思地补充道,“领导,我多嘴了。”李毅飞微微摇头,目光扫过团队每个人:“没事。后面这几家企业要抓紧跟进,不要浪费这次机会。如果这几家都能来阳兴县投资,县里的发展将突飞猛进。”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让在场的人都为之振奋。回到房间,李毅飞脑海里回荡着午餐时姜堰的话。原来,昨天那三家企业的变卦,是东省某位领导的秘书打的招呼。而那位领导本人并不知情,完全是秘书自作主张。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据那位秘书交待,是江省的企业和一些领导秘书找到他,请他帮的忙。想到这里,李毅飞眼神冷了下来。那些人因为竞标失败而怀恨在心的人,那些打过招呼被他拒绝的人,现在竟然跨省来给他使绊子。“既然你们先动手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李毅飞喃喃自语,拿起手机拨通了妻子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苏舒轻快的声音:“老公,你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我了?”李毅飞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当然想你了。我在东省招商引资,爸让姜哥给我介绍了一些企业。”“你去见爸了?事情办得还顺利吗?”苏舒关切地问。“还行,遇到点小问题。”李毅飞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而问道,“公司弄得怎么样了?”“挺好的!我找了个白手套和几个朋友一起运作,按照你说的模式,现在收益很棒!她们都夸我能干呢!”苏舒的声音透着骄傲,“说吧,突然打电话是不是有事?”李毅飞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帮我查一下江省的几家企业:多乐集团、邦邦建筑还有三角建工。”“怎么了?这几家企业要来找你投资?”苏舒好奇地问。“恰恰相反。”李毅飞冷笑一声,“这几家企业因为竞标没中就想搞歪门邪道,现在还来破坏我的招商引资工作。商业上的事,就用商业手段解决。”他继续说道:“你和你的朋友们也是时候来江省拓展业务了。把这三家给‘吃’了。”电话那头的苏舒沉默片刻,随即传来轻快的笑声:“这事儿简单!我们这群人正愁没地方施展拳脚呢。合法合规地竞争,估计要不了几天就能让这三家企业喝一壶。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县长大人以权谋私啊?”李毅飞也笑了:“我这是为民除害。这些企业不但不想着好好发展,还尽搞些歪门邪道,留着也是祸害地方经济。”挂断电话,李毅飞望着远处繁华的都市景象。这场博弈,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第二天一早,李毅飞召集团队开会:“接下来的行程调整一下。除了已经约定的企业,我们还要去拜访东省的几家行业协会和商会。”许琳琳有些不解:“县长,我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还要分时间去这些地方?”李毅飞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招商引资不能只盯着几家企业。我们要借助行业协会的力量,扩大阳兴县在东省商界的影响力。这些协会掌握着大量企业资源和行业信息,通过他们牵线搭桥,事半功倍。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打开局面。”接下来的几天,李毅飞带着团队马不停蹄地拜访了东省电子行业协会、制造业商会等多个组织。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协会的负责人对李毅飞一行格外热情,不仅详细介绍了东省相关产业的发展情况,还主动推荐了一批有意向外拓展的企业。兰凌飞私下里对许琳琳感叹:“县长这步棋走得太妙了。通过协会牵线,比我们一家家去拜访强多了。昨天电子协会就给我们推荐了五家有外迁意向的企业,今天制造业商会又推荐了三家,这效率简直了!”就在考察行程接近尾声时,李毅飞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李县长,我是晶华科技的周华。”电话那头的语气有些急切,“听说您明天就要回江省了?今晚能否赏光一起吃个便饭?我还有个朋友想介绍给您认识。”晚上,当李毅飞来到约定的餐厅包间时,发现除了周华外,还有一位气质非凡的中年女子。“李县长,这位是东省企业家协会会长林薇女士。”周华介绍道,“她听说您来东省招商,特地想见见您。”林薇主动伸出手,笑容优雅:“李县长,久仰大名。这几天东省商界可都在传您呢,说江省来了个不一样的县长,不仅懂经济,更懂企业家的心。”酒过三巡,林薇忽然压低声音:“李县长,听说您在前段时间遇到些麻烦?”见李毅飞挑眉,她继续说道,“东省这边有些人做事不地道,我们已经提醒过他们了。您放心,以后阳兴县来东省招商,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不愉快的事。”李毅飞举杯致意:“多谢林会长关照。阳兴县的大门永远向东省的企业敞开。我们虽然是个小县城,但真诚欢迎每一家有意向的企业,一定会提供最好的投资环境和服务。”回酒店的车上,李毅飞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场东省之行,虽然开局不顺,但结果远超预期。不仅联系上了几家大型企业,还通过行业协会拓宽了招商渠道,更为阳兴县在东省商界树立了良好的形象。与此同时,在江省,一场商业上的巨变正在悄然发生。多乐集团、邦邦建筑和三角建工三家企业在短短几天内,接连遭遇市场份额被抢、资金链紧张等困境,却完全查不出对手的来历。仿佛一夜之间,市场上出现了几家实力雄厚的新企业,以更低的价格、更好的服务抢走了他们的客户,而这几家新企业的背景却神秘莫测……飞机起飞前,李毅飞收到苏舒发来的短信:“已经搞定,后面没有精力再给你添乱了。” 第 181 章 满载而归 飞机舷窗外的江省机场笼罩在夜色中,跑道灯像一串串珍珠延伸向远方。李毅飞感受着轮胎接触地面时的那一下轻微震动,长长舒了一口气。机舱里响起熟悉的提示音,他解开安全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东省之行的画面在脑海中交错闪现:第一天被拦在门外的尴尬,与周总相谈甚欢的那个下午,行业协会负责人热情推介时的神态……每一帧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县长,我们到了。”许琳琳轻声提醒,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李毅飞点点头,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手提包。连日的奔波让团队每个人都面带倦容,但眼睛里都跳动着兴奋的光芒。这次出差收获的不只是几张名片和意向书,更是一个改变阳兴县命运的机会。取完行李,大家在到达大厅道别。许琳琳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忍不住说:“县长,这次真是开了眼界。没想到晶华科技这样的行业龙头,真的会对我们县感兴趣。”李毅飞温和地笑笑,注意到小许的眼圈有些发青:“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要把这些意向落到实处,才是真正的挑战。”他转向众人,提高声音:“明天给大家放一天假,好好休息。后天上午开总结会。”等众人离开后,老常快步上前接过李毅飞的行李:“县长,直接回县里吗?”“先去市政府,龙市长还在等我汇报。”李毅飞看了眼手表,指针指向晚上七点二十分,“路上买点吃的就行。”去市政府的路上,李毅飞望着窗外的街景。霓虹灯闪烁,行人匆匆,这座城市比他刚来时繁华了许多。这次东省之行让他深刻意识到,招商引资不是简单的“请进来”,更重要的是如何让企业“留得住”、“发展好”。他想起东省那些现代化产业园区的配套设施,那些周到的人才服务政策,这些都是阳兴县需要补上的短板。市政府大楼里依然灯火通明。在秘书的引领下,李毅飞走进龙市长的办公室。龙沐正在批阅文件,见他进来,立即放下笔,亲切地招手:“毅飞同志,辛苦了。听说你这趟东省之行收获颇丰?”李毅飞详细汇报了考察情况,特别重点介绍了晶华科技等几家重点企业的合作意向。他还打开笔记本电脑,展示了在东省拍摄的一些照片和视频资料。画面中,现代化厂房整齐排列,流水线上的自动化灵活作业,园区里绿树成荫。龙沐听得十分专注,不时提出问题:“晶华科技如果真的落户,预计能带来多少就业机会?对当地产业链会有哪些带动作用?”“初步估算,直接就业岗位就在800到1000之间。”李毅飞调出一份准备好的资料,“更重要的是,作为产业链核心企业,它能带动上下游至少十多家配套企业发展。”龙沐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赞许:“考虑得很周全。不过,这么大的项目,配套工作一定要跟上。”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城市夜景,“交通、电力、供水这些基础设施,人才引进政策,员工生活配套……这些都要提前规划。”“市长提醒得对。”李毅飞认真记录,“我们已经开始着手制定详细的配套方案,特别是人才公寓和职工子女就学这些问题。”汇报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临走时,龙沐特意送到办公室门口:“毅飞同志,放手去做。市里会全力支持阳兴县的发展。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向我汇报。”从市政府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李毅飞在路边面馆匆匆吃了碗牛肉面,热汤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面馆老板看他从市政府出来,特意多加了些牛肉,他道谢时注意到老板手上的老茧,那是长期劳作留下的痕迹。重新坐上车,李毅飞靠着车窗眯了一会,但脑子里却在不断思考着接下来的工作。晶华科技这样的企业能带来税收和就业,但也要考虑环保、用地等一系列问题。阳兴县的生态环境很好,绝不能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到达阳兴县委大院时,已是晚上十点。李毅飞让老常先下班休息,自己则走向办公楼。看到县委书记贾磊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直接走了过去。贾磊正在批阅文件,见李毅飞进来,立即放下手中的笔,笑着起身:“毅飞,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县里可是传遍了,说你在东省签了好几个大项目。”李毅飞在沙发上坐下,接过贾磊递来的茶水:“书记,项目还在洽谈阶段,不过前景确实不错。接下来就要看我们的接待和对接工作了。”“这方面你放心。”贾磊拿出一份文件,“我已经让办公室初步拟了个接待方案,包括考察路线、座谈安排、食宿接待等细节。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李毅飞仔细翻阅方案,不时提出修改意见:“晶华科技特别关注物流条件,建议增加港口的考察环节。还有,天元精密对产业工人培训很重视,可以安排他们参观县职教中心。”两人就接待细节讨论了近一个小时。就在这时,李毅飞的手机响起,是许琳琳打来的。“县长,刚接到晶华科技周总助理的电话,他们考察团提前了,三天后就到。而且规模比原计划大了不少,除了企业高管,还有几位行业专家和投资顾问。”李毅飞与贾磊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对着话筒说:“没问题,你明天一早就开始准备。需要什么支持直接联系两办,我一会儿就给他们打招呼。”挂断电话,李毅飞立即着手调整工作计划。贾磊也表示全力支持:“我明天就召开常委会,专题研究接待工作。各个部门都要动员起来,把这作为当前的头等大事来抓。”夜深人静,李毅飞步行回宿舍。十二月的寒风吹过街道,他却感到一股暖流在心中涌动。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他注意到一些积极的变化:新安装的路灯照亮了每条小巷,街道干净整洁,几处新建的街心花园虽然还在收尾阶段,但已经能想象到来年开春时的美景。快到宿舍时,手机响起,是妻子苏舒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屏幕上出现妻子温柔的笑脸:“刚到县里?吃饭了吗?”李毅飞心里一暖:“吃了。你怎么还没睡?”“等你报平安呢。”苏舒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又瘦了。这次出差顺利吗?”“挺顺利的。”李毅飞简单讲了讲东省之行的收获,特别是晶华科技等企业的投资意向。苏舒眼睛一亮:“这可是大好事!不过…”她犹豫了一下,“我听说有些地方为了招商引资,给了过多承诺,后来兑现不了,反而惹出麻烦。你可要注意啊。”“放心,我们有分寸。”李毅飞微笑着,“阳兴县虽然需要发展,但绝不会做超出能力范围的承诺。我们要的是共赢。”挂断视频,李毅飞回到宿舍。简单洗漱后,他打开笔记本,开始完善接待方案。夜深人静,李毅飞的思路格外清晰:从考察路线的优化到洽谈材料的准备,从食宿安排到交通保障,每一个细节都仔细推敲。凌晨时分,他刚刚完成方案的修改,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即给招商局局长兰凌飞发了条信息:“明天联系县文化局,准备一些阳兴县历史文化资料。特别是那些老字号企业和传统手工艺的介绍,外商对这些很感兴趣。”很快收到回复:“收到,县长。另外,需要准备礼品吗?有一些本地企业提供的样品。”李毅飞想了想,回复道:“准备一些有本地特色的小礼品,但不要贵重。最重要的是真诚和专业的合作态度。”第二天清晨,当阳光洒进房间时,李毅飞已经整理好着装。今天他将主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部署接待晶华考察团的工作。会议室内,各部门负责人早早到场,气氛热烈而有序。李毅飞开门见山:“这次晶华科技等企业的考察,是对阳兴县发展环境的一次全面检验,也是展示我们阳兴人精神风貌的绝佳机会。”他详细部署了各项工作,从交通疏导到市容整治,从食品安全到电力保障,每一个环节都落实到具体责任人。特别强调的是:“各部门要密切配合,但不能搞形式主义。我们要展示的是一个真实、开放、有序的阳兴县,而不是经过粉饰的表面文章。”散会后,李毅飞特意留下招商局的同志:“你们要重点准备产业配套和政策解读方面的材料。对方问到的任何问题,都要如实回答,不清楚的就说需要进一步了解,绝不能含糊其辞。”接下来的两天,阳兴县上下动员起来。城管部门加大了市容环境整治力度,交通部门优化了主要道路的交通组织,市场监管部门对重点区域的商户进行了专项检查。更让人感动的是,许多市民自发参与到环境整治中来,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让客人看到阳兴县最好的一面。考察团到来的前一天晚上,李毅飞再次检查了各项准备工作。回到办公室时,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保温盒,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饺子。纸条上写着:“县长辛苦了,这是我家老婆子刚包的,趁热吃。—门卫老张”李毅飞心头一热,这种干群一心的氛围,正是阳兴县最宝贵的财富。他打开保温盒,饺子的香气扑面而来,是韭菜猪肉馅的,皮薄馅大,吃起来格外香甜。第二天清晨,阳兴县以最好的面貌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当晶华科技考察团的车队驶入阳兴县时,整洁的街道、有序的交通、热情的市民,都给客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周华总裁在考察途中对李毅飞说:“李县长,我来之前听说阳兴县是个小地方,条件有限。但亲眼所见,完全出乎意料。特别是你们干部群众的这种精气神,很让人感动。”李毅飞真诚地回答:“阳兴县确实还有很多不足,但我们有一颗求发展、谋共赢的心。这比什么都重要。”考察结束后,晶华科技当即表示将在阳兴县投资建厂,其他几家企业也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送走考察团的那一刻,李毅飞站在县委大楼前,望着夕阳下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力量。阳兴县的发展之路虽然漫长,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而坚定。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发展的种子已经播下,只待来年春暖花开时,绽放出绚丽的花朵。 第 182 章 多水的现状 时间如指尖流沙,转眼间已是2014年。李毅飞在阳兴县的工作正式迈入第二个年头,各项工作刚有一些起色,就迎来了铜山市年度经济数据公布的日子。一大早,县委书记贾磊就开始坐立不安,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秘书小施第三次进来添茶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书记,市里的数据一般要九点才发布,您先坐会儿?”贾磊摆摆手,目光又一次瞟向墙上的时钟。这几年阳兴县经济排名垫底,每次去市里开会都抬不起头,被其他县区领导明里暗里嘲讽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九点整,电话骤然响起。贾磊一个箭步冲过去接起,听着听着,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最后竟然笑出了声:“好!好!太好了!”挂断电话,他激动地一拍桌子:“快请李县长过来!”当李毅飞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书记办公室时,贾磊正哼着小调整理领带:“毅飞啊,好消息!咱们第四!全市第四!”他搓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下看谁还敢说咱们阳兴是扶不起的阿斗!”李毅飞接过报表仔细浏览,嘴角微微上扬:“基础设施建设投入见效了,重新整合的产业链也开始发挥价值。不过书记,和前三位相比,咱们的差距还不小。”“哎呦我的李县长,你就不能先高兴一会儿?”贾磊拍拍他的肩,“下周市里开会,咱们总算能扬眉吐气一回了!”一周后的全市年度总结大会上,贾磊特意穿上了新订做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当龙沐市长在主席台上总结全年工作时,贾磊的腰杆挺得笔直。“同志们,今年要说进步最大的,当属阳兴县!”龙沐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从倒数第一跃升至正数第四,这说明什么?说明只要真想干事、真肯干事,就没有干不成的事!”台下,永安县县长刘明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清河县书记张涛:“老贾这是走了什么运?去年还跟咱们一起蹲后排挨批,今年就蹿前面去了?”张涛撇撇嘴,眼神复杂地瞟向前排李毅飞的背影:“还不是那个李毅飞?听说去了阳兴就没日没夜地干,这下好了,他把标准抬这么高,以后咱们还怎么好意思躺平?”龙沐的话锋突然转厉:“有些同志,整天抱怨条件差、资源少、不公平。我就想问一句:阳兴县的条件比你们好吗?资源比你们多吗?为什么人家能进步,你们就不能?”后排几位县区领导面红耳赤,如坐针毡。贾磊却听得心花怒放,差点没忍住鼓掌叫好。回程的车上,贾磊依然沉浸在扬眉吐气的喜悦中:“啧啧,龙市长今天这话,听得我真得劲!你看到老刘那张脸没有?绿得跟菜叶子似的!”他拍了拍身旁李毅飞的肩,“毅飞县长,你当县长,我这书记当得是真舒坦啊!”李毅飞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语气平静:“书记,第四只是开始,前面的路还长着呢。”贾磊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放心放心,今年开了个好头,往后会越来越好的!”1月5日,周末的早晨。李毅飞难得在家休息,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一看是多港镇党委书记王成贵的号码,他放下遥控器,走到阳台接听。“领导,您……现在忙吗?”王成贵的声音透着一股藏不住的疲倦,背景音里似乎还有嘈杂的人声。李毅飞关上阳台门,隔开屋内的电视声:“不忙,你说。多港镇最近怎么样?”“哎,一言难尽……”王成贵长长叹了一声,那叹息中透着无可奈何,“县里现在简直乱成一锅粥。国豪县长和稼官书记……意见越来越不合,我们下面的人工作难做啊!”王成贵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上周开常委会,俩人直接拍桌子对骂了!摔文件、砸杯子,差点没打起来!我们这群人坐在下面,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哎!”李毅飞皱起眉头。多水县是他政治生涯的起点,虽然只在那里工作了一年多,但对那片土地和人民有着特殊的感情。“成贵,领导班子的事情,你别掺和。”他语气沉稳,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阳台栏杆,“守住自己的本职,对得起你手上的权力。其他的,相信组织会有安排。”“我明白,领导……就是心里憋得慌。”王成贵顿了顿,忽然转了个话题,“您听说卫氏李的事了吗?判了二十五年,非法所得全部没收。”李毅飞一怔:“这么快?什么时候的事?”“上周宣判的。消息压得低,没见报。”王成贵的声音里有一丝复杂,“听说他在法庭上一直喊冤,说有人陷害他。不过证据确凿,翻不了案了。”两人又聊了几句才挂电话。李毅飞握着手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韩、庄二人当初和他一样,都是意气风发赴任的,如今竟闹到这步田地?他摇摇头,甩开杂念——多水县的事他如今不便插手,眼下阳兴县的发展才是重中之重。周一上班,李毅飞一大早就到了办公室。周末王成贵的那个电话像根小刺,扎在他心里不太舒服。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处理成堆的文件。九点刚过,敲门声响起。“领导,这几份文件需要您签一下。”秘书张浦轻步走进,将一叠材料放在桌上,“特别是园区项目资金审批那一份,财政局催得急。”最上面是一份园区项目前期资金使用审批申请,涉及金额不小。李毅飞拿起细看,一页一页翻得缓慢。办公室里只剩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张浦安静地站在一旁,却莫名觉得后背发紧。他跟了李毅飞一年多,深知这位领导的习惯——越是安静,越说明有问题。李毅飞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但看到第三页的某项设备采购预算时,指尖微微顿了一下。很小的一瞬间,但张浦注意到了。看到第七页的人工成本核算时,李毅飞的眉毛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全部看完,李毅飞却没签字。他把文件轻轻放回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嗒。嗒。嗒。每一声都像敲在张浦心跳的节拍上。这节奏他太熟悉了——领导这是在思考,而且是很严肃的思考。“张浦,”李毅飞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请审计局局长王天龙过来一趟。”张浦心里“咯噔”一声,立即应道:“好的,我马上通知。”他转身往外走,心里忍不住嘀咕:王局啊王局,您这回怕是撞枪口上了。那份资金申请他之前粗略看过,确实有些地方经不起推敲,本以为李县长那么忙不会细究……半小时后,审计局局长王天龙匆匆赶到县长办公室。这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额上带着细汗,手里还拿着个笔记本,一副随时准备记录的样子。“县长,您找我?”王天龙推了推眼镜,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桌上那份文件。李毅飞没有绕弯子,直接拿起那份资金申请:“天龙同志,这份园区项目资金申请是你审核的?”王天龙咽了口口水:“是、是我审的。有什么问题吗县长?”“问题不少。”李毅飞翻开文件,指着第三页,“这项设备采购预算,比市场均价高出百分之四十。还有第七页的人工成本核算,明明项目前期不需要这么多技术人员,这里却列了整整二十人的编制。”他又翻到后面几页:“最离谱的是这项不可预见费用,居然占到总预算的百分之十五。天龙同志,你是老审核了,应该知道按规定不能超过百分之五吧?”王天龙的汗真的下来了:“这个……县长,您听我解释。设备采购我们是按最高配置预算的,实际采购时会货比三家;人工成本那是为项目后期储备人才;不可预见费用嘛……园区建设变数多,也是为项目顺利着想……”李毅飞的目光锐利如刀:“是为项目顺利着想,还是为某些人上下其手提供方便?”一句话问得王天龙面色惨白:“县长,这话从何说起啊!这、这份申请财政高局长高铁民和贾书记都看过的,他们说……”“别人看过不代表就没有问题。”李毅飞打断他,语气冷峻,“我现在问的是你,审计局是怎么把关的?”王天龙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李毅飞把文件往桌上一扔:“拿回去重审!每一项预算都必须有明细依据,否则一律砍掉。另外,我要你写一份详细的审核说明,解释为什么当初会通过这样漏洞百出的申请。”“县长,这……”王天龙还想争辩,但看到李毅飞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好的,我这就去办。”王天龙灰头土脸地离开后,张浦小心翼翼地进来收拾茶杯。李毅飞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王天龙匆匆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张浦,”他突然开口,“你去了解一下,高铁民局长最近和哪些企业老板走得近。”张浦心中一惊,立即点头:“好的,我这就去。”办公室里重归寂静,李毅飞的心情却越发沉重。他隐约感觉到,这份问题多多的资金申请背后,恐怕又要牵扯着复杂的利益网络。而最让他担心的是,审计局,财政局似乎也牵涉其中……阳兴县的发展才刚刚起步,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乱子。李毅飞握紧了拳头,眼神愈发坚定——无论遇到什么阻力,他都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又是一个多水县的号码……李毅飞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毅飞县长,我是王卫东,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多水县的情况?现在韩县长和庄书记的矛盾已经影响到重大项目推进了,再这样下去要出大问题的!您虽然现在不在多水,但毕竟在那里工作过,能不能……”李毅飞的心猛地一沉。多水县的问题看来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啊!卫东书记,咱们也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虽然当初我和嘉官书记国豪县长关系还行,但现在多水县的情况,我这个外地的同志不好去插手,希望你能理解。唉!对不起毅飞县长,我这也是被两位领导弄得有点昏头了,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李毅飞对王卫东这个人还是比较了解的,老纪委出身的人,正义感比较足,但政治这个东西,不是正义感足就能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的。得学会借力打力,得学会蛰伏等待时机,一腔热血不适合走这条路。现在自己的主要任务就是发展阳兴县,在执政的这期间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做事。能为后来者提供一个好的发展平台,这样也能让阳兴县少走一些弯路,让老百姓早点摆脱贫穷的生活。 第 183 章 阳兴县学校的调研 多水县的事像块石头压在李毅飞心底,但他清楚,自己不是多水的执政者,隔着上百公里和层层人事,再多的关切也起不了实质作用。他只能把这份牵挂暂时搁置,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阳兴县的发展。难得的休息日,被多水县那边的一通电话搅和了,真是件糟心的事。“咚咚——”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秘书张浦抱着深蓝色的日程本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县长,这是本周的行程,您过目。”他把本子放在桌角,指尖还沾着点墨水印,“上午十点开发区项目会,下午两点接市招商局,明天上午跟交通局碰修路的事,下午……”李毅飞拿起钢笔,笔帽“咔嗒”一声拧开,笔尖在日程本上划过,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蓝线。他听得认真,眉头却越皱越紧——张浦说了半天,全是经济、招商、基建,教育和医疗只字未提。“停。”李毅飞突然出声,钢笔“啪”地点在纸上,墨水晕开一小团墨迹。张浦的话戛然而止,手还僵在日程本上,心里咯噔一下:“县长,您是觉得行程太满?”“不是满,是漏了关键的。”李毅飞抬眼看他,目光沉静却不容置疑,“学校调研和医疗卫生调研,怎么没排进去?”张浦赶紧翻本子,指尖飞快地划过纸页:“您前两周说先抓经济,我就把民生调研往后排了……”“经济要抓,民生是根。”李毅飞打断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把这两项加上,其他不是火烧眉毛的事,全部往后推。”张浦心里嘀咕——县长这风向转得可真快,上周还说“把招商指标再向上冲一冲”,怎么周一上班就惦记起学校和医院了?但他不敢多问,连忙点头:“我这就调整。今天下午和明天上午没急事,我把调研安排在这两个时间段?”“行。”李毅飞点头,指节轻敲桌面,“对了,高铁民和王天龙来了没?”“还没到,我马上打电话催。”张浦说着就往门口走,刚摸到门把手,又被李毅飞叫住。“让他们快点,报表的事我等着听。”张浦脚步一顿,心里更慌了,他不敢多想,快步走到走廊尽头,拨通了高铁民的电话。电话响了三声才接通,高铁民的大嗓门带着点不耐烦:“张秘书,啥事儿啊?我在门口买包子呢,马上就进去!”“高局长,别买了!”张浦压低声音却掩不住急切,“县长都问三遍了,您赶紧上来!”电话那头的高铁民顿时没了声,过了两秒才慌慌张张地应道:“哎哟!这就来!包子不吃了!现在进大门!”张浦能听到电话里传来“哐当”一声,像东西掉地上的声音。挂了高铁民的电话,张浦又拨通王天龙的号码,刚接通就直奔主题:“王局,您到哪儿了?县长等着你们汇报呢!”“我跟铁民一块儿呢,刚进大门,这就上三楼!”王天龙的声音发颤,张浦甚至能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气声。五分钟后,张浦在走廊看到了气喘吁吁的两人。高铁民的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领带歪到一边,额头上的汗直往下淌;王天龙更狼狈,皮鞋上沾了泥点,手里还攥着个没吃完的肉包子。“跟我来。”张浦没给他们整理的时间,转身就往县长办公室走。高铁民赶紧把包子塞给走廊的保洁阿姨,拽了拽王天龙的袖子,小声问:“张秘书,县长今天……没发火吧?”张浦没回头,只丢了句:“进去就知道了。”王天龙刚想再问,就见张浦已经敲响了县长办公室的门,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心里七上八下。“进。”门被推开,高铁民和王天龙硬着头皮走进去。李毅飞坐在办公桌后,手里翻着一叠厚厚的资料,头都没抬。办公室里静得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哗啦”声。两人站在桌前,手足无措,想坐又不敢坐。“坐。”李毅飞终于抬头,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平淡。两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只坐了半个屁股,后背绷得笔直。高铁民偷偷瞄了眼桌上的资料,看到自己上周交的财政支出表就在最上面,表格上画着几道红圈,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天龙,铁民,”李毅飞把报表推到两人面前,指尖点了点红圈的位置,“说说吧,这报表上的数,是怎么算出来的?”他的声音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发怵。高铁民和王天龙觉得后背发凉,像是冷风往骨头缝里钻。王天龙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开口:“县长,我们……又核了一遍,确实有点小问题,是统计的时候漏了几项……”“小问题?”李毅飞重复了一遍,手指突然重重敲在报表上,“我当初跟你们说什么?这些资金,是阳兴县的救命钱!你们倒好,把这个叫小问题?”他的声音没提高,却带着刺骨的冷意。高铁民的脸“唰”地白了,手不自觉地攥紧;王天龙的额头直冒冷汗,他想擦又不敢动。“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看不懂财政报表?”李毅飞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两人,“以为我信任你们,你们就能把账目糊弄过去?”高铁民的嘴唇哆嗦了两下,想说“不是”,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当初还真是这么想的!上周两人合计,园区刚开始发展所有的事情比较混乱,先弄个几十万应该没人发现,先试试水,要是李毅飞没察觉,以后就能多挪点。可谁能想到,李毅飞居然能从一堆数字里揪出漏洞,连各个详情都一清二楚!两人的头垂得更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王天龙的腿开始发颤,他能感觉到李毅飞的目光像要看穿他的心思。“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李毅飞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警告,“组织的规矩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次我不追究,但报表必须重做。要是再敢胡乱申报,你们直接去纪委报到。”高铁民和王天龙如蒙大赦,连忙点头:“谢谢县长!我们这就回去改!”“出去吧。”李毅飞挥了挥手,目光重新落回报表上。两人几乎是踉跄着出了办公室,走到走廊拐角,高铁民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王天龙赶紧扶住他,声音还在发颤:“完了……李县长太厉害了,咱们那点心思全被他看透了。”“可不是嘛,”高铁民抹了把汗,脸色惨白,“早知道他懂财政,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两人互相搀扶着往电梯口走,心里只剩懊悔。“咚咚——”门又被敲了两下,张浦探进头来:“县长,教育局的古局长到了?”“让她过来。”李毅飞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扶手——教育上的事情还得亲自去看看才放心。办公室门被推开,古丹霞走了进来。她穿着藏青色的西装套裙,裙摆有些皱,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李县长,您找我?”古丹霞走到桌前,微微欠身,声音柔和。李毅飞打量着她——四十七八岁的年纪,戴着细框眼镜,看起来挺干练。但他早就从群众来信中知道,阳兴县的教育系统问题不少,只是一直没腾出时间查。“古局长在教育口干了多久了?”李毅飞问道。“回县长,十五年了。”古丹霞回答得很干脆,心里却在打鼓——县长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十五年,算是老教育了。”李毅飞点点头,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我来阳兴县几个月了,一直没去学校看看,今天下午你陪我走一趟,咱们去几个乡镇小学调研。”“下午?”古丹霞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也变了,“县长,这……是不是太急了?我得提前跟学校打个招呼,让他们准备准备……”“不用准备。”李毅飞打断她,语气坚决,“我要去看真实情况,不是看摆出来的样子。”古丹霞的手心瞬间冒了汗,指甲掐进掌心。她心里叫苦——这个县长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阳兴县的乡镇小学是什么样,她比谁都清楚:有的教室屋顶漏雨,下雨天得放盆接水;有的学校连像样的课桌椅都没有;还有的老师因为工资低,早就偷偷去外面补课了……要是李毅飞真看到这些,她这个教育局局长肯定完了!“怎么,古局长有难处?”李毅飞看着她发白的脸,眼神里带着审视。“没……没难处!”古丹霞赶紧挤出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这就去准备,下午陪您去调研。”李毅飞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半,他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中午就在食堂吃,吃完饭咱们直接走。张浦,给陈嘉亮打个电话,让他也过来。”张浦应了声“好”,转身去打电话。没一会儿,政府办主任陈嘉亮就来了。他穿着灰色的夹克,手里拿着笔记本,一进门就笑着说:“县长,您找我?”“嘉亮,下午跟我去教育口调研。”李毅飞拍了拍他的肩膀,“最近忙经济,把教育这块漏了,今天补上。教育是根本,阳兴县要发展,得先让孩子们有好学校上。”陈嘉亮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古丹霞,眼神里带着同情——他也知道乡镇小学的情况,李县长这次突击调研,古丹霞怕是要难堪了。但他没多说,赶紧点头:“我这就去准备车,下午两点准时出发?”“一点半就走,早去早回。”李毅飞说完,拿起外套,“走,去食堂吃饭,古局长也一起。”古丹霞跟在两人后面,脚步沉重。食堂里飘着饭菜香,可她一点胃口都没有,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脑子里全是怎么应对下午的调研——要不要偷偷给学校打个电话?让他们赶紧把漏雨的屋顶遮上?可李毅飞肯定会察觉……要是被发现了,后果更严重。李毅飞吃得很快,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古局长,下午咱们先去最远的青山镇小学,再去河湾镇小学,最后去城关镇中心小学——这三个学校,你没意见吧?”古丹霞手里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她赶紧捡起来,声音发颤:“没……没意见。”青山小学是阳兴县最破的学校,屋顶漏雨、桌椅破旧,连个像样的操场都没有。李毅飞偏偏先去那里,这不是要她难堪吗?李毅飞看着她发白的脸,心里明白——古丹霞肯定知道学校的问题,现在慌了。他没点破,只是拿起外套:“一点半在楼下集合,别迟到。”说完,他转身往办公室走,留下古丹霞在食堂里坐立不安。陈嘉亮路过她身边时,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古局长,下午好好配合吧,县长也是为了县里的孩子。”古丹霞苦笑了一下,没说话——她现在只希望,青山小学的漏雨问题别太严重,不然她这个教育局局长,真的要当到头了。一点二十分,李毅飞已经站在县政府楼下,一辆公务车停在门口,司机正在擦车。陈嘉亮拿着文件夹跑过来:“县长,车准备好了。”“嗯。”李毅飞点点头,目光看向办公楼门口——古丹霞还没来。过了五分钟,古丹霞才匆匆跑下来,头发有些乱,手里攥着文件夹,脸色依旧不太好。“县长,我来了。”“上车吧。”李毅飞没问她为什么迟到,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车子驶出县政府大门,往青山镇的方向开去。窗外的景色逐渐从楼房变成农田,李毅飞靠在车窗上,看着路边的孩子背着旧书包往学校走,心情更加沉重——阳兴县的教育,不能再拖了。古丹霞坐在副驾驶上,手紧紧攥着文件夹,眼睛盯着窗外,脑子里全是青山小学的情况:去年雨季,学校的三间教室漏雨,她让学校自己凑钱修,可学校根本没钱,最后只拿塑料布遮了遮……现在要是下雨,教室里肯定还在漏水。“古局长,青山小学有多少学生?老师工资能按时发吗?”李毅飞突然问道。古丹霞心里一紧,赶紧回头:“有……有三百多学生,老师工资……能按时发。”她撒了谎——青山小学老师的工资,上个月还拖了十天没发,因为教育局的经费被挪用了。李毅飞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窗外。古丹霞心里更慌了,她总觉得,李毅飞好像知道她在撒谎,只是没点破。车子开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到了青山小学。校门口的铁门锈迹斑斑,上面“青山小学”的牌子缺了个“山”字。操场是泥土地,风一吹就扬起尘土,几个孩子在操场上跑,鞋子上沾满了泥。李毅飞等人刚来到教室门口就听到教室里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天没下雨,怎么会有水滴声?他皱着眉往教室走,古丹霞赶紧跟上去,心里砰砰直跳——坏了,肯定是屋顶又漏雨了!走到教室门口,李毅飞停下脚步,透过窗户往里看——教室里,孩子们的课桌上放着好几个塑料盆,盆里已经接了小半盆水,水滴从屋顶的破洞掉下来,“滴答”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讲台上,老师拿着粉笔写字,黑板上的字被水洇得模糊不清。“这就是你说的‘没问题’?”李毅飞的声音冷得像冰,转头看向古丹霞。古丹霞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 184 章 真寒窗苦读 古丹霞站在教室窗外,额头上却沁出细密的冷汗。她花了大价钱打理的精致妆容已经被汗水浸湿,粉底顺着脸颊滑下一道浅痕。她不时用戴着名贵手套的手指擦拭额头,却越擦越花。“李、李县长,这这这个情况实属意外。”古丹霞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们每年都会拨款给学校的,我也是做过老师的,我对学生们也是很关心的,以后我一定会多加关注的。”李毅飞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又转回教室内部。作为阳兴县新上任的县长,他这次突击检查学校,结果令人心惊。破旧的桌椅,斑驳的墙壁,漏风的窗户用塑料布勉强糊住,在寒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然而就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二十多个孩子却全神贯注地听讲,一双双眼睛里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李毅飞的心被触动了,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乡村小学里读书,虽然重生之后有了天赋但还是靠着勤奋苦读才走到了今天。上课的女教师注意到门外的人群,小声对学生们嘱咐了几句,便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出来。“你们是来找谁的?”女教师疑惑地问道,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李毅飞身上。她虽然不认识这些人,但从着装气质上看,绝不是普通人。李毅飞脸上挂着一抹微笑,轻声说道:“我们只是过来随便看看,没想到这里的学生们学习环境竟然如此之差。”李毅飞的目光再次扫过教室的每一个角落,破旧的桌椅、斑驳的墙壁,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的简陋与艰苦。“孩子们很不容易。”女教师叹了口气,“冬天教室里比外面还冷,孩子们都得穿着特别厚的棉衣上课。最怕下雨天,屋顶漏雨,教室里就成了小河,就像现在,前几天下的雪,现在化了一些水流漏到教室来了”李毅飞凝视着教室里正在认真听讲的孩子们,不禁感叹道:“在这样差的环境下,孩子们还能如此认真学习,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李毅飞又转头看向女教师,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而且,你们这些老师们也非常负责任,真正对得起‘老师’这个光荣的称呼。”女教师苦笑一下:“说什么责任不责任的,看着这些孩子,谁忍心不管呢?只是......”她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顾虑。李毅飞会意地点点头,不再多问。他向老师微微颔首,表示敬意,然后转身对身后的众人说道:“好了,我们走吧,别打扰老师上课了。”众人纷纷点头,跟随李毅飞一同离开了教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仿佛也在为这里的师生们加油鼓劲。一离开教室范围,李毅飞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陈嘉亮看了一眼古丹霞,轻轻摇了摇头,那眼神分明在说“自作孽不可活”。古丹霞脸色苍白,浓厚的粉底都遮不住她内心的恐慌。作为教育局局长,她比谁都清楚阳兴县教育拨款的实际情况,也更明白今天被李毅飞抓个正着意味着什么。李毅飞带着众人在校园里继续转悠。这所小学不大,总共两排平房,一排是教室,一排是教师办公室兼宿舍。操场上的国旗杆已经生锈,旗台的水泥边角破损严重。整个学校处处透露着年久失修的破败感。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急匆匆从办公室方向跑来。他看上去六十多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裤子上还打着好几个补丁,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看起来十分沧桑。老人一眼就认出人群中的古丹霞,快步飞奔过来,脸上堆满笑容:“古局长,您今天大驾光临我们学校,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啊!您看您来之前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这都没来得及好好准备一下。”古丹霞尴尬地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回应,老校长又急切地说道:“古局长啊,您看能不能给我们学校拨点钱呢?孩子们实在是太苦啦!我们这好几个教室都漏水,一到下雨天,教室里就跟水帘洞似的,孩子们根本没办法正常上课。而且冬天的时候,那风呼呼地往教室里灌,孩子们的小手都被冻得生疮了,看着真是让人心疼啊!”古丹霞在一旁听得心急如焚,她不停地给校长使眼色,希望他能适可而止,不要再说下去了。然而,这位校长显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诉说中,对古丹霞的暗示毫无察觉。李毅飞静静地听着,目光越发冷峻。等校长说完,他才缓缓开口:“校长,您看啊,咱们县里每年都会有专项资金专门用于教学方面,按道理来说,咱们学校的教学环境和设施应该都还不错才对呀。可您看看现在这学校的样子,破破烂烂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老校长这时才注意到古丹霞旁边站着的几个人,他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心里暗自嘀咕:这几个人是谁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同志,你们有所不知啊!”校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们学校确实申请过好几次专项资金,但每次都石沉大海,根本没有收到过任何资金。现在学校里的老师们都已经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可他们依然坚守岗位,没有一个人因为工资的事情而放弃给孩子们上课。这些老师都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他们也不容易啊!”古丹霞此时心中充满了懊恼和无奈,她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还没等李毅飞开口,她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张校长,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我绝对没有收到过你们的申请!这肯定是有人故意把你们的申请弄丢了,这些人简直太无法无天了!我回去之后一定会立刻给你们拨款,同时会严厉彻查那些乱来的人!”古丹霞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言辞,仿佛她真的是被蒙在鼓里的无辜受害者,是一位一心为教育事业着想的好领导。张校长听了古丹霞的话,脸上立刻露出了激动的神色。毕竟教育局局长都亲口答应了拨款,那这次学校的事情肯定有希望解决了。他连忙向古丹霞道谢:“谢谢古局长!您真是个好领导啊!有您这样公正廉洁、一心为公的领导,我们学校的发展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李毅飞冷眼看着这一幕,没有当场揭穿古丹霞的表演。他心里清楚,这背后一定有着更深的黑幕。一个教育局局长,怎么可能对辖区内学校的困境一无所知?众人离开这所小学之后,又去走访了剩下的学校。除了城关镇小学条件尚可外,其他学校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有的学校屋顶漏雨,有的学校桌椅残缺,最严重的一所村小甚至没有自来水,孩子们每天要走一里多地到村口的水井打水。这种情况让李毅飞的心很沉重。他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镇上的好多小学因为招不到人,渐渐就荒废了。没有荒废的也处于半瘫痪状态,许多家庭都把孩子送到县城读书,各种转校费、就读费,五花八门的收费项目让本就不富裕的农村家庭雪上加霜。家长望子成龙的心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变。但是阳兴县县政府每年对教育上拨款却从来没有抠疴过,李毅飞查过关于教育拨款的账目,数额不小,足够改善所有乡村学校了。虽然走访的几个清贫乡镇这些小学就读人数不是很多,但学生也是不算少的。李毅飞不知道这些钱哪去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句话挂在县政府大楼的墙上,现在看来却是如此讽刺。回县政府的路上,李毅飞一直没有说话。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古丹霞如坐针毡,不时偷瞄李毅飞的脸色,试图从中读出自己的命运。到达县政府大院时,李毅飞终于开口:“古局长,明天早上九点,我要看到最近三年全县教育拨款的使用明细报告。每一笔钱的去向都要清清楚楚。”古丹霞连连点头:“好的李县长,我明天一定准时提交报告。”李毅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冷得让古丹霞不寒而栗。“希望你做好准备,”他意味深长地说,“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说完,李毅飞转身走向办公楼,留下古丹霞站在原地,面色惨白如纸。陈嘉亮从她身边经过时,轻轻叹了口气:“古局,好自为之吧。”古丹霞呆呆地站在原地,寒风吹过,她却感觉不到冷,因为内心的恐惧已经让她全身冰凉。她知道,以李毅飞的性格和手段,自己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回到办公室,李毅飞站在窗前,望着县政府大院门口方向,眉头紧锁。陈嘉亮轻轻推门进来,将一杯热茶放在办公桌上。“李县长,喝点茶暖暖身子吧。”陈嘉亮轻声说道,“今天看到的情况,确实令人痛心。”李毅飞转过身,眼中闪着怒火:“嘉亮,你说说,这些孩子的教育经费都到哪里去了?县财政每年拨出的教育专项资金不是小数目,足够让每个乡村学校都有基本的教育设施了!”陈嘉亮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李县长,这件事可能不简单。我听说,古局长的弟弟是县里最大的建筑公司老板,近年来承接了不少校舍维修工程......”李毅飞猛地抬头:“你说什么?”陈嘉亮不再多言,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李毅飞一拳砸在办公桌上,茶杯震得哐当作响:“真是胆大包天!连孩子的教育经费都敢贪!”“李县长,这件事牵扯可能很广,要不要先......”“不管牵扯到谁,一查到底!”李毅飞斩钉截铁地说,“你立刻去调取近几年所有教育相关的工程项目资料,特别是古丹霞弟弟公司承接的那些。记住,要保密。”陈嘉亮郑重地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办。”夜幕降临,县政府大楼的灯光陆续熄灭,只有县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李毅飞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即将掀开的可能是一个庞大的利益网络,而古丹霞只是这个网络中的一环。教育经费被挪用,孩子们在寒冷破旧的教室里上课,而那些蛀虫却中饱私囊,过着奢靡的生活。“不管有多难,我一定要还这些孩子一个公道。”李毅飞喃喃自语,眼神坚定。与此同时,古丹霞家中,一场紧急会议正在召开。古丹霞的弟弟古丹峰急匆匆赶来,一进门就问道:“姐,出什么事了?这么急叫我过来。”古丹霞面色惨白地坐在沙发上,手中紧紧攥着手机:“完了,李毅飞今天去青山乡小学了,看到了那里的情况。他明天要我交教育经费使用明细报告。”古丹峰不以为然:“那就做份报告给他呗,又不是第一次了。”“这次不一样!”古丹霞几乎要哭出来,“李毅飞不是以前那些县长,他是认真的!他看我的那个眼神,像是要杀了我一样!”古丹峰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也变了:“那怎么办?这几年的事情要是被查出来,我们......”“闭嘴!”古丹霞厉声打断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统一口径,把所有账目做平。你立刻回去,把你公司承接的所有教育工程账目重新整理一遍,不能有任何破绽。”古丹峰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去办。但是姐,那些材料......”古丹霞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该销毁的就销毁,该修改的就修改。记住,我们从来都是按规矩办事,从来没有违规操作过。”姐弟二人密谋至深夜,却不知道,李毅飞在等着他们拼死一搏了。只有出手才能找到破绽,李毅飞从不相信他们能做的万无一失。窗外的北风仍在呼啸,而这个即将到来的新年,注定不会平静...... 第 185 章 被带走的古丹霞 清晨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阳兴县,又是天高气爽的一天。此时李毅飞的办公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沓资料,最上面是陈嘉亮准备的教育局资金报表和古丹霞姐弟的背景材料。李毅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那些材料上。陈嘉亮确实是个得力的办公室主任,不仅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得妥帖,还提前想到了他可能需要的信息。资料显示,古丹霞原是阳兴一中的语文教师,教学水平一般,却在3年的时间内从普通教师升为年级主任,后又过了2年调入教育局任科员。令人惊讶的是,仅仅6年时间,她就从科员一路升至教育局局长。这样的升迁速度,在官场上实属罕见。但和她所说的做教师15年这时间有些出入。而她弟弟古丹峰的经历更是蹊跷。五年前还是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经常因为打架斗殴进派出所。三年前突然注册成立了峰霞装饰有限公司,公司注册资本100万元,但奇怪的是,公司账户上的流水显示,注册后不到一个月,就有500万资金注入。更令人怀疑的是,这家成立仅三年的公司,几乎包揽了阳兴县所有学校的修缮工程。从城关镇中心小学的操场翻新,到偏远村小的厕所改造,无一例外都由峰霞公司承接。工程报价普遍高于市场价30%以上,但验收报告却总是“合格”。李毅飞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材料串联起来,勾勒出一条清晰的利益输送链条:古丹霞利用职务之便,将教育拨款通过各种名目拨给学校,学校再将这些钱以工程款的形式支付给峰霞公司,最后这些钱又通过某种方式回流到古丹霞手中。“真是胆大包天!”李毅飞一拳砸在办公桌上,茶杯震得哐当作响。他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财政局局长高铁民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三声就被接通了,那头传来高铁民小心翼翼的声音:“县长,您有什么指示?”自从上次被李毅飞严厉批评后,高铁民在县长面前总是格外谨慎。“古丹霞每次申请的教育拨款,你还有印象吗?”李毅飞直截了当地问。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措辞:“有的,县长。古局长经常来财政局要钱,总是说下面的学校需要翻新,教学设备需要更新,一年下来金额不小,得有几千万元。这还不包括教师工资呢......”“教师工资?”李毅飞敏锐地抓住了这个信息,“教师工资不是由县财政统一发放吗?”“按理说是这样,但古局长说有些偏远地区的代课老师不在编制内,需要额外申请经费发放劳务费。这笔钱也是由教育局统筹分配的。”高铁民解释道。李毅飞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在青山乡中心小学看到的情形,那些在严寒中坚持授课的老师,竟然已经被拖欠了好几个月的工资。而古丹霞却一身名牌,手腕上戴的那只玉镯,他一眼就认出是上等和田玉,市场价不会低于六位数。“铁民同志,请你把古丹霞所有的资金申请单整理好,立刻送到我办公室来。”李毅飞语气严肃。“好的县长,我这就去准备,十分钟后送到。”高铁民听出县长语气不对,不敢有丝毫怠慢。挂断电话后,李毅飞站在窗前,望着县政府大院。阳光下的院子很安静,几个工作人员匆匆走过,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但在这平静的表面下,却隐藏着如此触目惊心的**。九点整,古丹霞准时出现在县长办公室门口。她今天穿了一身深色职业装,妆容比昨天淡了些,但依然精致。她手中拿着一份文件,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县长,您要的教育经费使用明细报告。”古丹霞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声音柔和。也没有了昨天的胆战心惊,可能她觉得所有的事情已经形成了闭环,所以也就不再害怕。李毅飞没有请她坐下,只是拿起报告快速浏览。报告做得十分漂亮,各项支出列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小数点后两位都分文不差。但越是完美,就越显得可疑。“这份报告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李毅飞头也不抬地问。古丹霞愣了一下,随即回答:“是今天早上才整理出来的,我昨晚加班到很晚,把最近三年的账目都核对了一遍。”“效率真高啊。”李毅飞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继续翻看报告。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了。陈嘉亮带着高铁民走了进来,高铁民手中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县长,高局长送来的资料。”陈嘉亮说着,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古丹霞。古丹霞的脸色微微变了,但很快恢复镇定。“放在这里吧。”李毅飞指了指办公桌的空处。高铁民放下文件,犹豫地看了看古丹霞,又看了看县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地退到了一边。李毅飞将古丹霞提供的报告和高铁民送来的财政局存档的申请单并排放在一起,一页页对比。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古丹霞站在那儿,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她看着李毅飞越来越阴沉的脸色,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古局长,你能解释一下吗?”李毅飞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为什么你报告上的数字,和财政局存档的申请单对不上?”古丹强装镇定:“可能是统计口径不同吧,县长您知道,财政局的账目和教育局的账目有时候会有些出入......”“不是小出入!”李毅飞猛地拍桌而起,把两份文件摔到她面前,“青山乡中心小学申请翻修校舍的拨款是50万,财政局批了45万,为什么你的报告上写的是30万?那15万去哪了?”古丹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李毅飞又翻出一页:“还有这个,全县学校桌椅更新项目,申请的是200万,批了180万,你的报告上却是150万。又是30万不翼而飞!”他每说一句,古丹霞的脸色就白一分。等到李毅飞列出第五个时,她已经浑身发抖,几乎站不稳了。“不止这些,”李毅飞的声音如同审判,“教师工资这一块,财政每月按时足额发放,为什么那么多学校的老师被拖欠工资?那些钱都到哪里去了?”古丹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李毅飞对视。李毅飞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县纪委书记李杰飞的号码。“杰飞书记吗?我是李毅飞。请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有重要事情需要纪委介入调查。”他说话时,目光始终锁定在古丹霞身上。听到“纪委”两个字,古丹霞如同被雷击中,整个人瘫软在地。她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开来,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弄花,再也看不出昨天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县长,我...我...”她试图说些什么,但语无伦次。李毅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怜悯:“有什么话,留着对纪委说吧。”办公室门被推开,李杰飞带着两名纪委工作人员走了进来。看到瘫坐在地上的古丹霞,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古丹霞同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李杰飞语气正式而严肃。两名工作人员上前扶起已经软成泥的古丹霞。在经过李毅飞身边时,她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你以为抓了我就能解决问题吗?你根本不知道这背后......”“带走!”李杰飞厉声打断她,示意工作人员立即将人带离。办公室门重新关上后,李毅飞和李杰飞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看来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问题。”李毅飞沉声道。李杰飞点点头:“我们会彻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杰飞突然问道:“你是怎么发现问题的?”李毅飞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阳光明媚的院子:“我去了一趟青山乡中心小学。那些孩子的手都冻裂了,教室里的窗户是用塑料布糊的。而我们的古局长......”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李杰飞叹了口气:“教育是根本啊,连这笔钱都敢动,真是丧尽天良。”“是啊,”李毅飞转身,目光坚定,“所以我们必须一查到底,给孩子们一个交代,给阳兴县的老百姓一个交代。”送走李杰飞后,李毅飞独自站在办公室窗前,久久没有动弹。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古丹霞背后的利益网络可能远超想象。而他这位县长,即将面对的是一场反腐硬仗。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陈嘉亮的声音:“县长,张老校长在接待室等您,是青山乡中心小学的校长,有重要事情要向您汇报。”李毅飞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请他进来吧。”几分钟后,张校长拘谨地走进办公室。老人今天换上了一件半新的中山装,但脚上的鞋子依然打着补丁。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看起来十分紧张。“县长,对不起打扰您了。”张校长声音有些颤抖,“我...我有些东西,觉得应该交给您。”说着,他从帆布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上。“这是什么?”李毅飞问道。“是这些年来,我们学校所有被截留拨款的记录。”张校长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我早就知道拨款被动了手脚,但一直不敢说。直到昨天看到您是真的关心孩子们,我才下定决心......”李毅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纸张,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笔笔资金的来龙去脉,时间跨度长达五年之久。看着这些详实的记录,李毅飞的心中既愤怒又感动。愤怒的是古丹霞之流竟然长期蚕食教育经费,感动的是像张校长这样的教育工作者,即使在最困难的情况下也没有放弃希望和坚守。“张校长,谢谢你。”李毅飞郑重地说,“我向你保证,这些钱一定会追回来,用到该用的地方。”老人浑浊的眼中泛起了泪花,连声道谢后告辞离开。送走张校长,李毅飞立即召集相关部门开会。会议上,他宣布成立教育资金专项清查组,由自己亲自担任组长,纪委、审计、财政等部门负责人为成员。会议结束后,陈嘉亮留了下来,神色有些担忧:“县长,这么大动静,会不会引起......”“引起什么?”李毅飞挑眉,“引起那些蛀虫的恐慌吗?那就让他们恐慌吧!我倒要看看,这阳兴县的水到底有多深!”陈嘉亮不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李毅飞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手中的材料吸引。随着翻阅的深入,他发现古丹霞的**网络可能牵扯到更多的人,甚至包括一些他意想不到的人物。夜幕降临,县政府大楼的灯光陆续亮起。李毅飞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深夜,如同黑暗中一座孤寂的灯塔,预示着阳兴县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而此时,在县城某高档小区内,有几个人却聚在一起其中一人说道:“古丹霞被带走了,没想到咱们这位县长出手速度真快啊!......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教育这一块算是断了?”旁边一个人说道:“李毅飞这是要断我们所有人的财路啊!这是要逼死我们,我看啊必要时,可以采取非常手段。”所有人都看向说话的这个人,那表情好像在说,你想死别带上我们,现在被抓只是贪污**,如果按照你说的,那么等待的将是死无全尸。 第 186 章 局面越发复杂 古丹霞被带走的第二天,阳兴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县政府大楼里,气氛比前一天更加凝重。每个人走路都低着头,连平时最爱串门聊天的工作人员也都老老实实待在办公室里。李毅飞一大早就来到办公室,桌上已经摆着张浦整理好的最新材料。最上面是纪委连夜审讯古丹霞的初步报告,厚度令人吃惊。“县长,这是李杰飞书记早上派人送来的。”张浦轻声说道,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据说古丹霞交代了不少问题。”李毅飞点点头,拿起报告仔细翻阅。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古丹霞不仅承认了贪污教育经费的事实,还供出了几个共犯,其中包括财政局和住建局的某些干部。“通知高铁民局长立刻来见我。”李毅飞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张浦应声而去。不一会儿,财政局局长高铁民就急匆匆地赶来了,额头上还挂着水珠,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县长,您找我?”高铁民的声音有些发颤。李毅飞将报告推到一边,直视着高铁民:“铁民同志,古丹霞交代,有些教育拨款是通过财政局某些人的配合才被转走的。这件事你知道吗?”高铁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忙摆手:“县长,我完全不知情啊!财政局的每一笔拨款都是按程序走的,有据可查......”“是吗?”李毅飞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那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去年三笔总计二百六十万的教育专项资金,最终会转到峰霞装饰公司的账户上?”高铁民接过文件,手明显在发抖。他仔细看了半晌,突然瞪大了眼睛:“这、这不是我签的字!虽然看起来像,但肯定不是我签的!”李毅飞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你的意思是,有人伪造你的签名?”高铁民重重地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对对!县长您看,这个‘民’字的写法和我平时的不一样。我写字有个习惯,最后一笔都会稍微往上挑,这个完全没有!”李毅飞接过文件仔细比对,果然发现了细微差别。他沉吟片刻,问道:“财政局里,有谁能够接触到你的印章和文件?”高铁民思索了一会儿,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副局长王建强......他经常在我外出时代为处理文件。还有办公室主任李晓燕,她负责文件归档和用印登记......”“好,我知道了。”李毅飞点点头,“这件事你先保密,回去后正常工作,但要注意观察。”高铁民连连点头,如释重负地退出了办公室。人一走,李毅飞立刻让张浦请纪委李杰飞过来。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窗户玻璃。李毅飞站在窗前,望着被雨幕笼罩的县城,心中五味杂陈。他原以为只是一起简单的贪污案,没想到越挖越深,现在已经牵扯到了伪造公文、冒用领导签名等严重问题。“县长,李杰飞书记来了。”张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李杰飞带着一身水汽走进来,脸色凝重:“毅飞县长,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古丹霞交代,她不是主谋,上面还有人。”李毅飞眼神一凛:“上面的人?指的是谁?”“她不肯明说,只是暗示涉及到县里的某些领导。”李杰飞压低声音,“而且,她提到了一本账本,记录了所有资金往来,但现在账本不见了。”“账本?”李毅飞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线索,“她说了账本在哪里吗?”“她说原本放在办公室保险柜里,但昨天我们搜查时并没有找到。”李杰飞顿了顿,“我怀疑有人提前把账本拿走了。”两人正说着,李毅飞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赵建设。“县长,出事了!”赵建设的声音焦急万分,“园区工地上突然来了几十个工人闹事,说是承包方拖欠工资,现在把大门都给堵了!”李毅飞脸色一沉:“拖欠工资?园区工程不是县里直接拨款吗?”“是啊,款项早就拨付给承建方了,谁知道......”赵建设的话被电话那头的嘈杂声打断。李毅飞当机立断:“我马上过去。你先稳住局面,千万不要发生冲突。”挂断电话,李毅飞对李杰飞说:“园区那边出了点事,我得去一趟。古丹霞的案子你继续深挖,特别是那个账本,一定要找到!”李杰飞点头:“你放心去吧,这边交给我。”雨中的工业园区大门前,黑压压地围了百十来号人。工人们披着雨衣或打着伞,群情激愤地喊着“还我血汗钱”。李毅飞的车刚停稳,赵建设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县长,您可算来了!承建方的负责人找不到人,电话也打不通。”“承包园区工程的是哪家公司?”李毅飞一边问,一边走向人群。“是省里的昌达建设集团,但具体施工的是他们分包的一家公司。”赵建设连忙回答。李毅飞大步走到人群前,拿起扩音器:“工友们,我是县长李毅飞!大家冷静一下,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说!”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汉子走上前来:“县长,我们是真心实意来干活的,当初说好了,过年时发工资,虽然咱们只是干了一个月但眼看要过年了,家里都等着钱用呢!”李毅飞认得这个人,是青山乡的农民王老五,来工地上时见过。“老王,你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李毅飞问道。王老五激动地说:“我们这组人都是跟着包工头老刘干的,老刘说公司没给钱,他也没办法。可现在老刘人也找不到了!”李毅飞转身问赵建设:“园区工程款拨付情况怎么样?”赵建设赶紧汇报:“县里按照合同,已经支付了百分之七十的工程款给昌达集团,总共四千多万。按说不应该拖欠工资啊!”李毅飞立即指示:“马上联系昌达集团的负责人,同时报警查找包工头老刘的下落。工友们的工资问题,县里会想办法先解决。”他再次拿起扩音器:“工友们,我向大家保证,最迟明天,一定让你们拿到应得的工资!现在雨这么大,大家先回去,别淋病了!”工人们面面相觑,似乎不太相信。王老五突然喊道:“我相信李县长!他这段时间所作所为大家都看见了,李县长不会骗我们的!”有了王老五的带头,工人们渐渐散去。李毅飞立即安排赵建设统计欠薪情况和金额,同时让财政局准备应急资金。回到车上,李毅飞揉着太阳穴,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工业园区是他主抓的重点项目,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未免太过巧合。“县长,直接回办公室吗?”司机问道。李毅飞想了想:“不,去教育局。”教育局大楼里,气氛格外压抑。工作人员个个低头做事,没人敢大声说话。李毅飞直接来到古丹霞的办公室,纪委的工作人员正在这里搜查。“有什么发现吗?”李毅飞问道。一个年轻纪检干部站起来汇报:“县长,我们已经彻底搜查过了,没有找到古丹霞说的那个账本。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我们发现保险柜有被撬过的痕迹,虽然很轻微。”李毅飞走近检查,果然在保险柜门的边缘发现了几道细微的划痕。“监控查过了吗?”“教育局的监控系统三天前就‘故障’了,说是要更新设备。”纪检干部回答道。李毅飞冷笑一声:“真是巧啊。”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县委办主任陈嘉亮打来的。“县长,刚才有几个老干部来找贾书记,说是对最近的事情有些......担忧。”陈嘉亮的声音有些犹豫,“他们觉得古丹霞确实有问题,但担心查得太急会影响稳定。”李毅飞皱了皱眉:“贾书记什么意思?”“书记说一切依法依规办理,但还是希望注意方式方法。”陈嘉亮顿了顿,“县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说。”“我听说,古丹霞的弟弟古丹峰昨晚连夜离开了阳兴县,现在人也联系不上。”李毅飞的眼神锐利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就在古丹霞被带走后不久。有人看见他开着一辆黑色轿车往省城方向去了。”“好,我知道了。”李毅飞挂断电话,立即联系公安局长:“立即发出协查通报,查找古丹峰的下落。我怀疑他可能带走了重要证据。”回到县政府时,已经是下午三点。李毅飞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立即召集相关部门开会研究解决农民工欠薪问题。会议上,住建局局长刘明远一反常态,主动提出:“县长,我认为应该对全县所有在建工程进行一次全面排查,看看是否还存在类似问题。”这个提议得到了多数人的赞同。李毅飞注意到,高铁民在会上一直低着头,很少发言。散会后,李毅飞特意把高铁民留了下来。“铁民同志,你今天似乎有话想说?”李毅飞直截了当地问。高铁民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县长,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昨天我回去后,仔细查了一下财政局的用印记录,发现王强副局长最近频繁调用专项资金文件,而且都是在非工作时间。”李毅飞眼神一凝:“具体是什么时候?”“大多是晚上或者周末。”高铁民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今天早上王强请病假了,说是重感冒。但我昨天见他还好好的。”李毅飞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立即回去,悄悄把相关记录整理出来。注意,不要打草惊蛇。”高铁民连连点头,匆匆离去。看着高铁民的背影,李毅飞陷入沉思。古丹霞案就像一张大网,越收越紧,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而现在,他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暗中阻挠调查。傍晚时分,李毅飞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张浦突然急匆匆地进来:“县长,有个小孩送来一封信,说是很重要,必须亲自交给您。”李毅飞接过信封,发现没有署名。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账本在教育局档案室旧卷宗里,找2010年的基建档案。”李毅飞猛地站起来:“立即通知李杰飞书记,带人去教育局档案室!”夜色中,几辆车悄无声息地驶入教育局大院。李毅飞和李杰飞亲自带队,直奔档案室。在2010年的基建档案柜里,他们果然找到了一个伪装成工程预算表的账本。里面详细记录了数年来教育资金的流向,牵扯到的人名让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下事情闹大了。”李杰飞喃喃自语。李毅飞翻看着账本,面色凝重。突然,他的手机响起,是公安副局长的电话:“县长,找到古丹峰了!他在省道发生车祸,现在人在医院抢救。车上发现了一个公文包,里面有一些重要文件......”李毅飞和李杰飞对视一眼,都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而此时,在县城某个隐秘的场所,一个人正对着电话低声说:“失手了,账本被找到了......现在只能启动B计划了......”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传来冰冷的声音:“做得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第 187 章 幕后之人浮出水面 古丹峰的车祸现场一片狼藉。省道旁的护栏被撞得扭曲变形,黑色轿车四轮朝天地翻倒在路基下,车窗玻璃碎了一地。雨水混合着汽油和血腥味,在寒冷的夜空中弥漫开来。李毅飞赶到县人民医院时,手术室外的红灯还亮着。公安局副局长董子健面色凝重地迎上来:“县长,情况不妙。古丹峰伤势很重,颅脑损伤,多处骨折,还在抢救。”“事故原因查清楚了吗?”李毅飞沉声问道。赵刚压低声音:“初步判断是刹车失灵。但奇怪的是,我们在事故现场不远处发现了这个——”他从证物袋里取出一个破损的行车记录仪,“内存卡不见了。”李毅飞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这不是普通事故?”“不敢肯定,但很可疑。”董子健谨慎地说,“更奇怪的是,事故发生后不久,就有个自称是古丹峰表弟的人要来领走他的随身物品,被我们的人拦下了。”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疲惫地走出来说道:“伤者失血严重,他的性命保住了,后面要好好休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交通事故还能生还简直就是奇迹。”李毅飞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古丹峰是重要证人,现在就等他醒来,但后面依旧是迷雾重重。“县长,这是从古丹峰车上找到的公文包。”董子健递过一个黑色皮质公文包,“里面有些文件,可能有用。”李毅飞接过公文包,立即和李杰飞找了个空病房查看。包里除了一些常规文件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本厚厚的工程账册和一张写满数字的纸条。“这看起来像是银行账户和密码。”李杰飞指着那张纸条说。李毅飞翻看着工程账册,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上面记录的工程款项,远比古丹霞交代的要多得多。看来,我们抓到的只是小鱼。”突然,李毅飞的手机响了,是县委办主任陈嘉亮打来的。“县长,您在哪儿?贾书记急着找您,说明天上午要开常委会,讨论当前工作......”陈嘉亮的声音有些急促。李毅飞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我知道了,一会就回县委。”挂断电话,李毅飞对李杰飞说:“账本和这些材料你立即带回纪委仔细研究。古丹峰这边安排可靠的人守着,一旦醒来立即通知我。”回到县委大楼时,李毅飞发现贾磊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想了想,还是先去见了书记。贾磊看上去十分疲惫,见到李毅飞,他揉了揉太阳穴:“毅飞啊,今天园区的事情处理得不错。但是......”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我接到几个老领导的电话,都对最近的事情表示关切。古丹霞的问题要查,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影响全县大局啊。”李毅飞不动声色地回答:“书记放心,我会把握好的。不过今天又有新发现,古丹霞的弟弟古丹峰在出车祸前,似乎准备向我们交代什么重要情况。”贾磊的眉头跳了一下:“哦?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清楚,古丹峰重伤昏迷,我们正在全力抢救。”李毅飞观察着贾磊的表情,“不过从他车上找到了一些材料,可能牵扯面比预想的要广。”贾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毅飞,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案子查到什么程度合适?”李毅飞坚定地回答:“书记,我的原则是:不管涉及到谁,一查到底。阳兴县再也经不起这些蛀虫的啃食了。”贾磊长叹一声:“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支持你。不过明天的常委会上,可能会有不同意见,你要有心理准备。”离开书记办公室,李毅飞陷入沉思。贾磊的态度明显有些微妙变化,这让他感到不安。回到自己办公室,李毅飞发现张浦还在等他。“县长,您总算回来了。”张浦赶紧汇报,“今天下午,住建局刘明远局长的秘书悄悄送来这个,说是有重要情况反映。”李毅飞接过一个信封,里面是一份复印件,记录着几笔可疑的资金往来,涉及一家名为“昌达”的建筑公司。“昌达?”李毅飞想起今天园区闹事的工人们正是为这家公司干活,“这不是巧合。”夜深了,李毅飞还在办公室研究材料。突然,电话铃响起,是医院打来的。“县长,古丹峰刚才短暂苏醒了一会儿,说了句话又昏迷了。”值班警察汇报说。“他说了什么?”李毅飞急切地问。“他说的是:‘账本不止一本,还有......’后面就没声音了。”李毅飞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第二天上午,县委常委会准时召开。会议气氛明显不同往常,几个常委低头喝茶,避免眼神交流。贾磊主持会议开场:“同志们,今天主要讨论一下当前工作和维稳问题。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大家可能都听说了......”他的话还没说完,政法委书记范斌辉就接过了话头:“贾书记说得对,我认为当前最重要的是保持稳定。园区建设正在关键时期,不能因为个别案件影响大局。”几个常委纷纷点头附和。李毅飞平静地开口:“范书记说得对,稳定确实重要。但什么是真正的稳定?纵容**分子,无视群众利益,那样的稳定是虚假的稳定,迟早会出大问题!”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范斌辉脸色不太好看:“李县长,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办案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搞得人心惶惶。”“查办一个教育局长就人心惶惶?”李毅飞直视范斌辉,“那只能说明,可能还有人心有鬼。”贾磊见状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为工作。毅飞县长负责的案件就按程序办,其他同志也要做好本职工作,确保全县各项工作正常开展。”散会后,李毅飞正准备离开,范斌辉突然走过来:“李县长,借一步说话。”两人走到走廊尽头,范斌辉压低声音:“李县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阳兴县情况复杂,有些事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我建议您办案时还是要多斟酌,免得......”“免得什么?”李毅飞挑眉。范斌辉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我也是为您好。言尽于此,您好自为之。”说完转身离去。李毅飞看着范斌辉的背影,若有所思。回到办公室,李毅飞立即召集李杰飞和公安局副局长董子健开小会。“从现在的情况看,古丹霞案可能牵扯到一个利益网络。我建议兵分三路:一是继续深挖教育系统的问题;二是查清园区欠薪事件与昌达公司的关系;三是找出古丹峰车祸的真相。”李杰飞点头同意:“教育系统这边,我们发现古丹霞的侄女在教育局工作,可能知道内情。已经安排人去找她谈话了。”董子健接着说:“车祸这边,技术部门正在对古丹峰的车辆进行彻底检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刹车失灵的真正原因。”就在这时,张浦匆匆进来:“县长,刚才有个陌生号码打来办公室电话,说是有重要情况要向您反映,但只说了句‘小心身边人’就挂断了。”李毅飞和李杰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电话号码查过了吗?”李杰飞问。张浦摇头:“是用公共电话打的,已经派人去调取周边监控了。”会议结束后,李毅飞独自站在窗前。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无形的大网中,每一步都被人暗中注视着。“小心身边人......”这句话在他脑中回荡。是指县委班子里的某个人,还是办公室里的某个人?傍晚时分,李毅飞突然决定再去一趟教育局。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只让司机老常开车送他。教育局大楼里只有几个值班人员。李毅飞直接来到档案室,想再看看那些旧档案。值班的老王看到县长突然到来,显得有些紧张:“县长,您怎么这么晚还过来?”“随便看看,你忙你的。”李毅飞说着,走向2010年档案柜。就在他翻阅档案时,突然听到门外有轻微响动。紧接着,档案室的灯突然灭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李毅飞心中一惊,立即掏出手机照亮。他悄悄走到门边,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有人吗?开门!”他拍打着门板,但外面没有任何回应。这时,一股刺鼻的烟味从门缝里飘了进来。李毅飞暗道不好,有人想要放火!他迅速环顾四周,发现档案室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通风口。烟越来越浓,他开始感到呼吸困难。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快!档案室着火了!”紧接着是撬锁的声音。门被猛地打开,几个身影冲了进来。“县长!您没事吧?”带头的是公安局的董子健,他一把扶住被烟呛得咳嗽的李毅飞。李毅飞摇摇头:“我没事。怎么回事?”董子健脸色铁青:“我们接到匿名电话,说教育局档案室着火,有人被困。赶到时发现门被反锁,还有汽油味。纵火的人跑了,但我们的人正在追。”回到县委大院,李毅飞立即召见李杰飞和董子健。“这不是意外,是冲着我来的。”李毅飞沉声道,“有人不想让我继续查下去。”李杰飞点头:“看来,我们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就在这时,李毅飞的私人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古丹峰车祸的行车记录仪内存卡,在城西废品收购站第三排货架下的铁盒里。”李毅飞立即看向董子健。董子健会意,马上带人出发。一小时后,赵刚打来电话,声音激动:“县长,找到了!内存卡确实在那里,我们已经取回技术部门进行恢复。”深夜,技术科传来好消息:内存卡数据部分恢复,记录了一段事发前的对话。“......东西都处理好了吗?”“放心,账本已经销毁,剩下的都在我这里。”“好,按计划行事,老地方见......”接着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声。李毅飞听着这段录音,面色凝重。虽然对话中的声音经过处理,但他能听出其中一个声音有些耳熟。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立即让张浦调取最近一次常委会的录音资料。当听到某个人的声音时,李毅飞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原来是他......” 第 188 章 迷途的羔羊 李毅飞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办公桌,发出规律的“当当”声。李毅飞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那个声纹比对结果——87%的匹配度,证实了他最不愿相信的猜测。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果然是他。”李毅飞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想起最近几次常委会上,那人总是若无其事地挑刺找茬,原来早有预谋。就在他拿起证据材料准备出门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秘书张浦推开门,身后跟着常务副县长徐清林。三人同时一愣,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领导,徐县长找您。”张浦率先反应过来,侧身让徐清林进入办公室。李毅飞迅速收起脸上的惊讶,恢复平静:“清林同志快进来吧。”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后,示意徐清林在对面坐下。张浦熟练地为两人沏好茶,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办公室里只剩下茶杯中升腾的热气和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徐清林端起青花瓷茶杯,指尖微微发抖。他抿了一口茶,目光复杂地看向李毅飞,嘴角微微颤动,欲言又止。李毅飞也不催促,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但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徐清林。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徐清林终于长叹一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毅飞县长,今天来找您是想交代一些问题。”这句话让李毅飞端茶的手微微一顿。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位一向稳重的常务副县长会突然来找他坦白。“清林同志,你要想好了再说。”李毅飞放下茶杯,神色严肃起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徐清林苦笑着摇头:“我没有开玩笑。您刚来阳兴县的时候,我挺不服气的。因为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是县长了。但天不随人愿,没办法。”他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看着您下去调研,我心里还挺得意,想让您亲眼看看阳兴县这个烂摊子,希望您也像前一任县长那样无功而返。”“但是,我错了。”徐清林的声音低沉下来,“没想到您竟然把阳兴这一潭死水盘活了,使它重新充满了活力,甚至冲到全市第四的成绩。作为土生土长的阳兴县人,我很感激您对阳兴县的发展。”他的语气变得沉重:“这让我很愧疚。每当听到左邻右舍对政府的感激,我都羞得想钻到地缝里。我们一直以为您会永远把目光放在阳兴县发展和新园区开发上,没想到您却去调研教育这一块。”古丹霞这种贪婪成性的人,怎么可能逃过您的眼睛?那时我就知道她完了,也知道后面一系列问题都瞒不住了。徐清林抬起头,眼中满是悔恨,“我想向您坦白,但心里总是抱着侥幸。直到那个疯子想对您出手,我就知道,我不能看着他把整个阳兴县带入地狱,我也不想我死后让家乡父老还在受苦受累。”李毅飞敏锐地抓住关键点:“那我收到的几个短信是你发的?”“是的,我发了3个短信。”徐清林坦然承认,“第一个是告诉您账本的位置,第二个是打电话报警说档案馆失火,第三个是储存卡的下落。我不想让那个疯子把所有人都带入地狱。”“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李毅飞问道,虽然心中已有答案。徐清林苦笑:“您也不必试探我,我今天来就没指望有所隐瞒。自从您调研学校之后,那个人召集我们开了个会,他说如果不行就采取特殊办法。这怎么可能是我们能接受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没想到他真的是丧心病狂,竟然对古丹峰出手,从而把您引到档案馆准备放火。同时,他还插手园区竞标事项。但没想到县委副书记周正年会被弄进去,他那时候就和某些公司的人搅和在一起,准备给您制造困难。”徐清林直视李毅飞的眼睛:“我想您应该知道是谁——政法委书记范斌辉。”确实如徐清林所说,李毅飞从那段对话中已经听出了范斌辉的声音。虽然他是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可能土皇帝做惯了没有了防范意识。同时,对阳兴县教育资金以及一些工程补贴等等能捞钱的事情,范斌辉都有参与。徐清林继续交代,“我们几个人包括我、范斌辉、人大主任展哲兵、纪委办第一监察室主任刘喜龙、县委副书记周正年,总共5个人。”说完这些,徐清林长舒一口气,整个人似乎轻松了许多:“以前贪污了不少,现在都说出来了,感觉真好。”李毅飞复杂地看着徐清林:“老徐你这是何必呢?你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谁也不想走到这一步,这怪不了谁,都怪自己当初没有忍住贪婪之心,伸手去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徐清林苦笑,对了,古丹霞能一路上来,离不开范斌辉的提拔,所以才能狼狈为奸。至此,李毅飞所有的思路全部理顺了。阳兴县这个**团伙,涉及政府部门、纪委部门、政法部门、人大、教育、县委,几乎覆盖了全县要害部门。看着徐清林一脸释然的表情,李毅飞知道他是真心悔过。但违法犯罪就得受到处罚,对于徐清林这种迷途知返的,组织会考虑宽大处理,但绝不会姑息。李毅飞拿起电话,先打给李杰飞:“杰飞书记,请立即来我办公室一趟,有重大进展。”然后又给县委书记贾磊打电话:“书记,有重要事情需要立即向您汇报,但我现在不方便过去,能否请您来我办公室一趟?”贾磊对李毅飞十分信任,虽然没有明说,但语气中没有任何不悦:“好,我这就过去。”挂掉电话,李毅飞对徐清林说:“清林同志,你能主动坦白,这很好。待会贾书记和李书记来了,你把情况如实向他们说明。我会为你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徐清林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谢谢县长。我不求宽大处理,只求能弥补自己的过错。” 第 189 章 抓捕范斌辉 几分钟后,李杰飞先到了李毅飞办公室。但听到徐清林的交代,他震惊不已:“没想到范斌辉竟然......他还是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啊!”就在这时,贾磊也推门而入。看到办公室内的情形,他愣了一下:“这是?”李毅飞简要汇报了情况,贾磊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当听到范斌辉的名字时,他猛地站起身:“什么?范斌辉?他可是......”话没说完,贾磊又缓缓坐下,长叹一声:“我早该想到的。这些年,范斌辉在阳兴县经营得太好了,好得有些不正常。”徐清林将刚才的交代又详细说了一遍,包括范斌辉如何操纵教育资金流向,如何插手工程项目,以及最近如何密谋对付李毅飞。贾磊听完,沉默良久,最后沉重地说:“清林同志,你能主动坦白,这很好。但法不容情,你必须为你做过的事情承担责任。”徐清林坦然点头:“我明白,书记。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理。”贾磊转向李毅飞和李杰飞:“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们必须立即向市委汇报。同时,要制定周密的行动计划,确保将所有人一网打尽,不能有任何漏网之鱼。”李毅飞补充道:“范斌辉是公安局长,手中掌握着武装力量,我们必须小心应对。我建议以市委的名义,从市局调派警力支援。”贾磊点头同意:“好,我这就联系市委成贺书记。毅飞,杰飞,你们立即制定抓捕方案。记住,要绝对保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就在这时,李毅飞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范斌辉刚刚离开县委大院,往西山方向去了。他的车上带了几个行李箱,看样子是想跑!”“什么?”贾磊猛地站起来,“必须立即行动!”李毅飞当机立断:“杰飞书记,你立即带人控制县局,防止范斌辉的亲信异动。清林同志,你配合杰飞书记工作,尽量稳住局面。”他又对贾磊说:“书记,请您立即联系市委和市局请求支援。我带人先去追范斌辉!”贾磊拉住李毅飞:“毅飞,太危险了!范斌辉当过兵,身手不凡,而且很可能带有武器。”李毅飞坚定地说:“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让他跑了,再想抓就难了。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十分钟后,三辆越野车驶出县委大院,朝着西山方向疾驰而去。李毅飞坐在车里,面色凝重。他知道,这场追捕可能会异常危险。但他更知道,如果让范斌辉这样的**分子逃脱,将是对阳兴县百姓的极大不公。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李毅飞握紧了手中的对讲机。西山蜿蜒的山路就在前方,而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即将在这片山林中展开......与此同时,在县公安局大楼内,一场无声的权力较量也在进行。李杰飞带着徐清林突然现身,让许多干警感到意外。当得知要暂时接管指挥权时,支队长罗兰军明显表现出抵触情绪。“李书记,这不符合程序吧?范局长刚刚外出办案,您这就来接管,是不是太急了?”王强语气生硬地说道。徐清林上前一步,平静地说:“罗队长,这是贾书记和李县长的共同决定。范斌辉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已经准备潜逃。如果你执意阻挠,恐怕也要承担相应责任。”罗兰军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环顾四周,发现不少干警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终于低下头:“我...我服从组织安排。”随后李杰飞立即下令:“立即封锁所有出入口,严格控制人员流动。所有干警暂时上交通讯设备,等待进一步指示。”就在县公安局被成功控制的同时,李毅飞带着公安副局长董子健几人的车队已经驶入西山盘山公路。雨后的山路泥泞难行,车轮不时打滑。“县长,前面发现一辆黑色越野车,很像范斌辉的座驾!”对讲机里传来前车侦察员的声音。李毅飞精神一振:“跟上它,但保持距离,不要打草惊蛇。”三辆车悄然尾随,如同猎豹悄悄接近猎物。山路越来越险峻,一侧是陡峭的山壁,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突然,前面的黑色越野车猛地加速,显然发现了身后的追踪。“不好,他要跑!”李毅飞抓起对讲机,“所有车辆注意,准备拦截!”一场惊心动魄的山路追逐就此展开。范斌辉的越野车如同脱缰野马,在险峻的山路上疯狂奔驰,李毅飞的车队紧追不舍。在一个急转弯处,范斌辉的车突然停下。车门打开,一个身影敏捷地跳下车,朝着密林深处跑去。“他弃车进山了!”李毅飞立即下令,“一组留守车辆,二组跟我追!”李毅飞带着董子健等五名干警钻入密林。雨水让山路变得泥泞不堪,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枪响,子弹打在李毅飞身边的树干上,溅起一片木屑。“小心!他有枪!”干警们立即寻找掩体。李毅飞靠在树后,大声喊道:“范斌辉!你跑不掉的!放下武器投降吧!”密林中传来范斌辉的冷笑声:“李毅飞,你以为你能抓住我吗?这西山我比你们熟悉多了!”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子弹打中了一名干警的手臂。鲜血顿时染红了制服。“小张!”李毅飞急忙查看伤员情况。“县长,我没事。”年轻干警咬着牙简单包扎伤口,“绝对不能让他跑了!”李毅飞眼中闪过决然之色。他示意其他干警从两侧包抄,自己则正面吸引范斌辉的注意力。“范斌辉!你知道徐清林已经交代了吗?你们整个团伙都完了!”李毅飞大声喊道。密林中突然安静下来,显然这个消息对范斌冲击很大。就在这时,两侧包抄的干警已经就位。李毅飞看准时机,一个箭步冲向前方。砰的一声,枪声再次响起。李毅飞感到肩膀一阵灼热,但他没有停下脚步,猛地扑向树后的身影。两人扭打在一起。范斌辉身手果然了得,即便被李毅飞扑倒,仍然很快翻身占据上风。“去死吧!”范斌辉举枪对准李毅飞。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枪响。范斌辉的手枪应声落地,他捂着手腕惨叫起来。李毅飞抬头看去,只见董子健拿着手枪显然刚才是他开的枪。“县长,你没事吧?”董子健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李毅飞摇摇头,在干警的搀扶下站起来:“没事,只是擦伤。子健干的不错?”范斌辉被拷上手铐,面色灰败。他恶狠狠地瞪着李毅飞:“你以为抓了我就结束了吗?这背后的水很深,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谁作对!”李毅飞平静地回应:“不管水有多深,我都会一查到底。阳兴县的百姓,不应该活在你们这些蛀虫的阴影下。”回到县委大院时,已是深夜。但大楼里依然灯火通明,所有人都还在忙碌。在李杰飞和徐清林的配合下,展哲兵、刘喜龙等涉案人员全部落网。一场席卷阳兴县官场的反腐风暴,终于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站在办公室窗前,李毅飞望着渐渐平静下来的县城,心中却没有太多喜悦。范斌辉的话,暗示着背后可能还有更大的保护伞。“县长,您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张浦拿着医药箱走进来。李毅飞这才想起肩膀的伤。简单的包扎后,他问道:“徐清林怎么样?”“徐县长配合完调查后,就一直在办公室写材料。他说要把知道的所有情况都详细交代清楚。”张浦回答道。李毅飞点点头:“通知纪委,对徐清林要给予人道待遇。他能主动坦白,为破案立了大功。”窗外,夜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几颗稀疏的星星。阳兴县的天空虽然暂时明朗,但远方的乌云正在积聚,好像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李毅飞拿起笔,开始起草向市委的汇报材料。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将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为了阳兴县的发展也为了当初的誓言。 第 190 章 后续的处理与发展 呼呼的北风卷过阳兴县政府大院,光秃的梧桐树枝在风中发出簌簌声响。范斌辉被带走的消息,让这座小城的官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办公楼里,往日的喧哗不见了。干部们走路时都放轻了脚步,走廊上相遇时的寒暄也变得简短克制。每个人都在暗自琢磨,这场风暴接下来会走向哪里。李毅飞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三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出大院那是市纪委的工作人员完成初步调查后离开。他左臂上的白色绷带在深色行政装衬托下格外显眼,提醒着前一天晚上那场惊心动魄的抓捕。"县长,车备好了。"张浦轻叩门扉,"贾书记已经在楼下等您,市里的汇报会九点开始。"李毅飞转身拿起桌上那份报告。纸张边缘已经被翻得微微卷起,里面记录的不仅是范斌辉等人的罪证,更承载着阳兴县未来的命运。楼下,贾磊正站在车边通电话,眉头紧锁。见李毅飞下来,他匆匆挂断电话,苦笑着摇头:"毅飞县长,这动静搞得……市委办公厅刚才来电话,说刘书记在等我们了。"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政府大院。李毅飞靠在后座上,目光掠过车窗外熟悉的街景。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市委大楼前,早有工作人员等候。两人被直接引到市委书记办公室,刘成贺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书记,阳兴县的同志到了。"秘书轻声通报。刘成贺转身,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李毅飞缠着绷带的手臂上:"毅飞同志,伤势如何?听说昨晚很惊险。""皮肉伤,不碍事。"李毅飞语气平静。贾磊补充道:"范斌辉持枪拒捕,幸好毅飞县长反应快,只是擦伤。现在涉案的十二人已经全部控制。"刘成贺一拳捶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哐当作响:"堂堂政法委书记,竟然持枪对抗组织!这些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李毅飞开始汇报。他从半年前初到阳兴时发现的账目异常说起,讲到如何顺藤摸瓜,逐渐发现范斌辉等人长期侵吞国家资金、操纵招投标、干预司法的犯罪事实。李毅飞的叙述条理清晰,每个环节都有确凿证据支撑。刘成贺听着听着,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李毅飞在多水县时的"战绩"他是知道的,当时就有人私下称这位年轻的县长为"官场杀手"。"毅飞啊,"刘成贺语气复杂,"你这半年在阳兴县,经济工作抓得有声有色,没想到反腐这一拳打得也这么重。"李毅飞正视着市委书记的目光:"经济发展和反腐倡廉从来不是对立关系。只有铲除这些蛀虫,阳兴县才能真正健康发展。"刘成贺点点头,沉默片刻:"你们这次做得对。不过,"他话锋一转,"一下子空缺这么多重要岗位,工作怎么衔接?特别是年关将近,维稳压力大啊。"贾磊接过话头:"我们已经做了预案,关键岗位暂时由副职代理。但也需要市里尽快考虑人事安排。"刘成贺在办公室里踱步:"这样吧,市委会尽快研究。你们有什么建议也可以提出来。"李毅飞从文件袋中取出一份名单:"这是我们经过考察,认为可以胜任的干部名单。他们都经过严格审核,业务能力强,作风正派。"刘成贺有些惊讶地接过名单。他没想到李毅飞连这一步都准备好了,仔细浏览后不禁点头:"考虑得很周全。阳兴县的未来就靠你们了。"回程的车上,贾磊长舒一口气:"总算过关了。刚才刘书记那表情,我可是捏了把汗。"李毅飞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这才刚刚开始。"回到阳兴,两人立即投入紧张的工作中。年关将至,各项事务繁杂,再加上范斌辉案留下的烂摊子,县政府大楼每晚都灯火通明。李毅飞几乎是连轴转。白天主持各种会议,晚上审核文件,与贾磊研究干部人选,常常忙到深夜。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夜深人静时会隐隐作痛,但他从不声张。这天晚上,贾磊推开李毅飞办公室的门,看见他正对着电脑屏幕凝神思考,手边放着的盒饭早已凉透。"毅飞,这么晚还不休息?"贾磊关切地问。李毅飞抬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把这个安置房项目的方案看完。之前批给了范斌辉的亲戚,现在工程停了,几十户拆迁群众等着安置呢。"贾磊在他对面坐下:"这个事情我也听说了。你有什么想法?"李毅飞把电脑屏幕转向贾磊:"我研究过了,可以引入有实力的国企接手,同时追究原承包商违约责任。这样既能保障群众利益,也能挽回国家损失。"贾磊仔细看着方案,频频点头:"思路很好,不过操作起来有难度吧?原承包商肯定不会轻易放手。"李毅飞眼神坚定:"那就依法办事。阳兴县绝不再走老路。"第二天,李毅飞亲自带队到安置房项目工地调研。工地上一片萧条,只有几个留守的工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反映情况。"县长,我们这工钱都欠了三个月了,眼看要过年了,这可怎么办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焦虑地说,粗糙的手掌不停搓着。李毅飞当即表态:"大家放心,政府不会不管。最迟下周,一定解决你们的工资问题。"回政府的车上,李毅飞直接打电话给相关部门负责人,要求立即介入处理欠薪问题。随行的陈嘉亮小声提醒:"县长,这些事其实可以交给下面人去办……"李毅飞摇头:"群众的事没有小事。我们慢一天,群众就可能多受一天苦。"一周后,在市里的支持下,新一批干部陆续到位。李毅飞亲自与每个人谈话,对他们的能力和背景都做了详细了解。贾磊看到这一幕,不禁感叹:"毅飞啊,你这认人的本事是哪学的?来了才半年,对阳兴县的干部比我这待了几年的人还了解。"李毅飞笑笑:"用人是门学问,用对了人,工作事半功倍。"除夕前一天,李毅飞特意去了安置房建设工地。这次的景象与之前截然不同工地上机器轰鸣,工人们脸上带着笑容。"县长,工资都拿到了!新接手的公司还说年后继续用我们呢,今年过年我们都不回家了"工人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李毅飞与工人们握手交谈,详细了解情况。临走时,他特意嘱咐项目经理:"工程质量是百年大计,绝不能马虎。明年我会常来检查的。"回政府的路上,街道两旁已经挂起了红灯笼,年的气息越来越浓。李毅飞看着车窗外,忽然对司机说:"去一下城东的老街。"老街是阳兴县最旧的街区,巷子窄小,房屋破旧。范斌辉当政法委书记时,这里多次说要拆迁改造,却始终雷声大雨点小。李毅飞步行在巷子里,与遇到的居民随意交谈。大家开始没认出他是县长,说话很直接。"说是要改造,收了材料费就没下文了。""那些人仗着范斌辉的关系就知道捞钱不干事,现在倒了真是活该。"回到车上,李毅飞对随行人员说:"过年放假期间,大家想想老街改造的方案。节后我们要把这个作为重点工程推进。"除夕夜,县政府大楼只剩下几个值班人员。李毅飞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正在与苏舒视频通话。"今年回不来了?"屏幕那头的妻子语气中带着理解与无奈。李毅飞歉疚地笑笑:"等过了年一定抽空回去看你们。"挂断视频,他继续审阅文件。不知不觉间,窗外响起了鞭炮声,新的一年到了。正月初六,年味还未散尽,阳兴县政府已经全面复工。李毅飞主持召开新年第一次常务会议,部署全年工作重点。会上,他特别强调了干部作风问题:"范斌辉案告诉我们,权力失去监督必然导致**。新的一年,我们要建立健全监督机制,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会议结束后,李毅飞把贾磊请到办公室:"贾书记,我考虑在全县开展阳光政务活动,所有重大项目、资金使用都要公开透明,接受群众监督。"贾磊表示支持:"这个主意好。不过具体怎么做?"李毅飞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方案:"我草拟了一个初步方案,包括网上公示、群众评议、第三方评估等措施……"两人正讨论着,张浦匆匆敲门进来:"县长,书记,刚接到市纪委电话,范斌辉在看守所提出要见李县长,说有重要情况反映。"贾磊皱眉:"他又想耍什么花招?"李毅飞沉思片刻:"我去见他。也许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情况。"第二天,李毅飞在市纪委安排下见到了范斌辉。短短一个月,这位曾经在阳兴县呼风唤雨的人物已经憔悴不堪,往日的神采荡然无存。"李县长,我认栽了。"范斌辉苦笑道,"但我提醒你一句,阳兴县的水比你想象的深。我背后还有人,你动了我,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李毅飞平静地看着他:"不管涉及到谁,有什么背景,只要违法乱纪,我们都一查到底。这是我对阳兴县人民的承诺。"范斌辉摇摇头:"年轻人,有魄力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有些力量,不是你这个级别能撼动的。"说实话,对于范斌辉的警告李毅飞完全不在乎,不怕有人头铁来找自己的麻烦,毕竟现在的自己也不是12年那时候的自己了。回到阳兴县,李毅飞立即向贾磊转达了范斌辉的话。两人分析认为,这可能是范斌辉的心理战术,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其真实性。"毅飞,你怎么看?"贾磊问道。李毅飞站在窗前,望着政府大院门口那面迎风飘扬的国旗:"不管背后还有什么人,我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阳兴县的发展等不起,老百姓的期待等不起。"一个月后,阳兴县"阳光政务"平台正式上线,首批公示了十项重大工程的预算和进度安排,引起社会广泛关注。老百姓可以通过平台查询项目信息,提出意见和建议。与此同时,县纪委根据范斌辉案中发现的线索,继续深挖细查。一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也渐渐浮现出来。四月的阳兴县,春意盎然。安置房项目工地上,机器轰鸣,工人们干劲十足;老街改造方案已经通过评审,即将启动招标程序;园区所有的基础设施已全面完工,那些新引进的企业和循环回收中心也开始加紧建设。李毅飞站在工业园区的工地上,看着这片焕发生机的土地。张浦走过来轻声说:"县长,市委通知明天开紧急会议,据说和省里某个大项目有关。"李毅飞点点头,目光依然远眺。他知道,阳兴县的发展才刚刚起步,未来的路还很长,而那个隐藏的问题也迟早会露出水面。还有几个月自己的挂职锻炼时间就要到了,不知道在这几个月里面,阳兴县是否能再加快发展步伐。 第 191 章 安排 2014年4月的阳兴县,园区工地上机械轰鸣。李毅飞站在刚铺好的柏油路边,看着延伸的地下管网和整齐划一的标准化厂房框架,对身边的张浦说:“基础打好了,接下来就得看招商成效了。”张浦扶了扶眼镜,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企业需求:“领导,上周来的那家电子企业,要求我们一个月内通双回路电,这得和供电局协调。”“你现在就去供电局。”李毅飞看了眼手表,“找王副局长,就说我说的,特事特办。”看着张浦小跑着离开的背影,李毅飞微微点头。这半年来,这个从环保局调来的书生已经练就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干将,但总跟在自己身边终究局限了发展。回到办公室,李毅飞拨通了张浦的电话:“张浦,回来时来我这一趟。”半小时后,张浦带着一身汗味进来,脸上还带着刚从供电局回来的兴奋:“领导,电的事情解决了!王局答应优先安排!”李毅飞示意他坐下:“园区基建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充实管理力量。你有什么想法?”张浦愣了一下,随即说:“我觉得应该组建专业的服务团队,一企一策……”“我是问你对你自己有什么规划。”李毅飞打断他。张浦顿时紧张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抠着笔记本边缘:“领导,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上次那家企业的环评手续我已经在跟进了……”“想哪去了。”李毅飞笑了,“园区要配个常务副区长,我打算推荐你。”张浦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园区是县里的重点工程,常务副区长虽然只是副科,但是实权岗位,多少人盯着。“领导,我怕干不好……”“谁生来就会?”李毅飞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名单,“这些企业都是你跟我一起去招商的,你最了解他们的需求。去了之后,别学那些官僚做派,要实实在在为企业解决问题。”张浦看着名单上那些熟悉的企业名字,渐渐有了信心:“我一定努力!”送走张浦,李毅飞又把司机常雷叫来。这个退伍军人进门时还带着外面的热气,站得笔直。“老常,给我开了两年车,委屈你了。”李毅飞说。常雷表情不变:“给领导开车是我的本职工作。”“公安局缺个治安大队长,我想推荐你去。”李毅飞直接说,“你当过兵,处理突发事件有经验,比整天给我开车强。”常雷古铜色的脸上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我服从组织安排。”“去了以后,要注意方法。”李毅飞叮嘱道,“开发区企业多,治安管理要既严格又灵活,把握好度。”谈完话,李毅飞拿着茶杯去了贾磊办公室。县委书记正在看文件,抬头见他来了,笑道:“毅飞县长今天气色不错啊。”“来跟书记汇报个人事安排。”李毅飞坐下,把张浦和常雷的情况说了。贾磊沉吟片刻:“张浦去园区我同意,不过光你的人去不行,让建忠也一起去吧,有个照应。”李毅飞会意地点头。施建忠是贾磊的秘书,这样安排既平衡了班子力量,也确实能帮到张浦。说到常雷时,贾磊挑了挑眉:“你这么急着安排身边人,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未雨绸缪嘛。”李毅飞笑笑,“治安好了,招商引资才更有底气。”贾磊没再多问,直接给公安局长董子健打了电话。得到肯定答复后,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常委会上,几个常委互相看了看,都没意见。现在的阳兴县,贾磊和李毅飞的意见基本就是最终决定。任命文件下达那天,张浦正在帮李毅飞整理去省里开会的材料。李毅飞下周要去汇报园区建设进展,箱子里塞满了各种规划图和报表。“去了园区要记住,企业来投资是为了赚钱,我们要让人家赚到钱,这样才能可持续发展。”李毅飞把一沓文件塞进公文包,“遇到不懂的多问,别自作主张。”张红着眼眶点头:“领导,我……”“打住。”李毅飞抬手,“阳兴县不兴哭哭啼啼那套。”常雷的调令下来得更快。第二天他就穿着新警服来告别,肩章上的四角星花亮得晃眼。“可以啊老常。”李毅飞绕着他又了一圈,“人靠衣裳马靠鞍。”常雷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车钥匙交给小刘了,新手开车稳当,您记得系安全带。”李毅飞笑了。这大概是他听过最别致的告别语。五月的园区热火朝天。张浦到任第一天就遇上麻烦:三家提前入驻的企业为争抢熟练工人打起价格战,差点引发**。“新来的副区长是吧?”一个老板拍着桌子,“你们招商时说的好听,现在工人都不够用!”施建忠想打圆场,被张浦拦住了。他拿出招商时记录的本子:“李总,您当时承诺带一个五十人的技术团队过来,现在只来了二十人。王总,您说要从总部调三十个骨干,现在一个没见。周总,您……”三个老板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这个戴眼镜的副区长记得这么清楚。“这样,”张浦合上本子,“我联系了劳动局,下周组织专场招聘会。但各位也得兑现承诺,把该调的人调来。”老板们气势汹汹地来,心平气和地走了。施建忠拍拍张浦的肩膀:“行啊,有点意思。”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虽然各为其主,但目标都是把园区搞好。常雷那边更热闹。治安大队长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园区周边刚建的黑网吧。查处时,老板指着常雷的鼻子骂:“你知道我表哥是谁吗?”常雷一把扣住他手腕:“我不管你表哥是谁,就知道这些黑网吧容留未成年人。”第二天说情电话就打到了李毅飞这里。李毅飞此时在开会,听着电话那头的抱怨,只回了一句:“常队长依法办事,有问题走程序。”挂掉电话,李毅飞嘴角却扬了起来。老常这脾气,对路子。六月仲夏,园区遇上用工荒。新建的厂房需要大量工人,本地劳动力却不够用。施建忠急得嘴上起泡。“要不从外地招?”有人提议。张浦连夜研究了劳动力市场数据,第二天带着黑眼圈找到几家企业:“我查过了,邻县职业技术学校今年有三百多名毕业生还没找到工作。我们可以组织专场招聘。”“学生没经验啊!”企业代表皱眉。“经验可以培养。”张浦拿出方案,“园区可以联合企业开办培训班,政府补贴部分培训费用。这批学生素质不错,培养好了就是骨干。”企业代表们交头接耳一番,最终拍板:“就按张区长说的办!”招聘会那天,来了五百多名学生。常雷带着民警维护秩序,现场井然有序。消息传到县里,贾磊在常委会上点了点桌子:“我们的年轻干部,要都有这个解题思维就好了。”李毅飞端着茶杯没说话,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七月流火,治安整治到了攻坚期。常雷带队查处了一个盗窃园区建材的团伙,抓到的居然是某局长的外甥。说情电话直接打到了贾磊那里。“老弟,给个面子。”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官腔,“年轻人嘛,一时糊涂。”贾磊捂着话筒问常雷:“你的意见?”常雷腰板笔直:“法律没规定谁的外甥可以盗窃。”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啪嗒挂了。贾磊放下电话,突然笑了:“好家伙,比李毅飞还愣。”八月的一天,李毅飞正在园区调研,突然接到张浦电话:“领导,出了点事……”原来是连降暴雨,新建的厂房区积水严重,企业设备被淹。业主们情绪激动,把管委会围了。李毅飞赶到时,现场已经乱成一团。张浦和施建忠正被企业代表围在中间,衬衫都被扯皱了。“各位静一静!”李毅飞拿起喇叭,“我是县长李毅飞,今天不解决好这事,我就不走了!”人群安静了些。李毅飞转头问张浦:“情况?”“排水系统还没完全建成,突然暴雨导致倒灌。”张浦低声汇报,“企业要求赔偿,但根据协议,自然灾害属于不可抗力……”李毅飞扫了眼围观的业主,突然指着一个中年人:“刘总,您设备投保了吧?”中年人愣了下:“投了财产险,但保险公司说这是设计缺陷,拒赔。”“好。”李毅飞又指向另一个业主,“您的呢?”问了一圈,李毅飞心里有数了。他拿起电话打给园区建设局长:“马上带设计单位和施工单位的人过来。另外通知保险公司,半小时后让他们到办公室来。”最后设计单位承认部分排水管径不足,同意承担70%损失,保险公司赔付20%,政府承担10%,事情圆满解决。回去的车上,张浦小声问:“领导,您怎么知道保险公司会赔?”李毅飞闭目养神:“暴雨是不可抗力,但设计缺陷不是。保险公司最怕闹大,影响声誉。”施建忠在后座噗嗤笑出声:“姜还是老的辣。”九月秋凉,李毅飞的工作节奏更快了。每天最早到办公室,最晚离开,笔记本上写满了待办事项。贾磊看着都心疼:“毅飞,工作是干不完的。”李毅飞只是笑:“在其位,多谋些事。”国庆前后,省里来了考察组。带队的赵厅长私下对李毅飞说:“小伙子干得不错,阳兴县这一年变化很大啊。”李毅飞陪着考察组走了三天,送走时赵厅长握着他的手:“省里需要你这样的年轻干部。”这话传得很快,县委大院的人都猜李县长要高升了。十月初,李毅飞开始整理交接材料。每个项目都列出了注意事项,每个干部都写了优缺点分析。贾磊看到那厚厚一沓材料时,眼睛都有些发热:“你这是把心都掏给阳兴县了。”10月10日下午,省里的电话终于来了。组织部的通知很简短:挂职期满后回京城部委报到。李毅飞挂掉电话,站在窗前看了很久。楼下那棵老榕树的叶子开始黄了,风一吹就簌簌地落。他先给贾磊打了电话。书记沉默了一会:“明天开个欢送会吧?”“别兴师动众了。”李毅飞说,“悄悄走更好。”但消息还是传开了。第二天一大早,县委大院门口聚了不少人。有被李毅飞帮助过的企业代表,有被他批评过的干部,还有园区的工人们。张浦和常雷站在最前面,眼睛都是红的。“哭什么?”李毅飞捶了下常雷的胸口,“治安队长掉眼泪,像话吗?”常雷啪地立正:“县长同志!阳兴县治安大队随时向您汇报工作!”众人都笑了,笑着笑着又有些哽咽。李毅飞挨个握手告别,最后钻进车里。车子发动时,他回头看了眼县委大院的牌子,轻轻叹了口气。想当初自己驾车来阳兴县,现在又驾车离开,一切都如梦幻一般。李毅飞开着车绕园区转一圈。车子缓缓驶过新修的柏油路,路两旁的企业厂房拔地而起。半年时间,园区已经有二十多家企业入驻,工地上塔吊林立。快到高速口时,李毅飞突然停下车。他下车走向路边的公示牌。园区规划图上,张浦和施建忠的照片并列挂着,一个常务副区长,一个经济发展局长。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白衬衫,笑得朝气蓬勃。李毅飞也笑了,转身拉开车门,再次驶向远方。车子驶上高速时,太阳正好升起。金光照进车窗,落在后座那个装满材料的公文包上。包里有份阳兴县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首页写着建议执行人:张浦、施建忠、常雷。李毅飞的眼里充满了欣慰,嘴角带着笑。种子已经种下,只待春暖花开。 第 192 章 再见阳兴县 李毅飞调离的通知摆在贾磊办公桌上时,贾磊心里还是有点难受的。此时县委书记贾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早就察觉到了征兆——李毅飞这段时间频繁安排身边人的岗位,现在想来都是在为离开做准备。这大半年来,阳兴县的变化堪称天翻地覆。记得李毅飞刚来时,工业园区还是一片荒草丛生、招商引资年年完不成任务的烂摊子。李毅飞的到来不仅带来了新思路,更重要的是带来了省里的资源和支持。大半年时间,阳兴县从全市垫底跃升至中上游,这个速度连市领导都啧啧称奇。门被轻轻敲响,新来的代理县长笑着走进来:“贾书记,新的规划方案您看过了吗?我觉得可以大干一场了!”贾磊抬头,看到这位刚从市里调来的干部满脸兴奋,心里不由叹气。这人显然还没意识到李毅飞离开意味着什么。“前几个项目顺利,是因为李县长在背后协调解决了大部分难题。”贾磊委婉提醒。代理县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没事,咱们按流程走就行。李县长打下了这么好基础,后面不会太难。”贾磊没再说什么。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没有李毅飞在各级部门的人脉和资源,那些看似顺畅的流程,很快就会露出本来面目。与此同时,在县公安局,常雷正接着电话。“老常啊,李县长交代过的事情你们按计划推进,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电话那头是公安局局长董子健。常雷连连称谢,挂掉电话后却皱起了眉头。李毅飞一走,很多事就难说了。他在深知人走茶凉的道理。李毅飞把车后座上的关于阳兴县的发展规划向龙沐市长做了汇报之后就彻底完成了阳兴县的任职任务,心里也放下了那些不舍,后面就靠后来者了,毕竟自己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然后李毅飞就驾车回到了多水县的家中。这是个普通的老小区,父母一直住在这里舍不得搬。“谁呀?”母亲江舒兰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妈,是我。”李毅飞推门而入。江舒兰正在厨房忙活,看到儿子站在门口,又惊又喜:“飞飞?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父亲老李也从客厅走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吃饭了吗?让你妈给你做点吃的。”“吃过了,爸。”李毅飞放下行李,感受着家中熟悉的气息,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一下子消散了。夫妻俩虽然高兴,却也没多问儿子为什么突然回来。他们知道儿子在政府部门工作,很多事情不方便细说。“哥哥!”清脆的童声从门口传来,九岁的李萌萌放学回家了,看到哥哥立刻丢下书包扑过来。李毅飞一把抱起妹妹:“哎哟,萌萌重了不少啊,都快抱不动了。”“讨厌,哥哥又说人家胖!”李萌萌撒娇道,小手环住李毅飞的脖子,“哥哥这次回来住几天呀?”李毅飞轻轻揉揉妹妹的头发:“住两三天吧,然后要去京城一趟。”“又要走啊……”李萌萌的小脸顿时垮下来。这时,江舒兰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出来:“飞飞,你和苏舒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都老大不小的了。”李毅飞顿时感到一阵头疼。没结婚时催婚,结婚了催生,这似乎是天下父母的通病。“妈,苏舒现在人在京城,工作又忙,这事得往后放放。”李毅飞无奈解释。“忙忙忙,你们总是忙工作。女人岁数大了生孩子对身体不好......”江舒兰开始絮叨起来。李毅飞暗自庆幸只说住两三天,要是说原计划的五天,不知道要被念叨成什么样。“等工作稳定下来再说吧,我后面的工作还没确定呢。”李毅飞试图转移话题。果然,江舒兰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怎么又要换工作了?你看你在多水县工作得好好的,非要去阳兴县,这才不到一年又要调动?”李毅飞哭笑不得:“妈,这是正常的工作调动,组织安排的。”“啥时候能安稳下来啊......”江舒兰叹气摇头。李毅飞心里感慨,我的老妈唉,这哪是我能决定的?但嘴上只能说:“一切听从组织安排嘛,年轻多锻炼锻炼是好事。”好不容易摆脱老妈的絮叨,李毅飞看到李萌萌正捂着嘴偷笑。“笑什么笑,小丫头片子。”李毅飞故意板起脸。李萌萌凑过来,压低声音:“老哥知道老妈的威力了吧?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可天天受着呢!”说完还不忘抛来个“你懂得”的眼神。李毅飞被妹妹逗笑了,捏捏她的小鼻子:“那你学习怎么样?期中考试考了多少分?”这下轮到李萌萌蔫了:“哥你怎么一回来就问成绩啊......我去写作业了!”说着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李毅飞笑着摇头,回到自己久违的房间。一切摆设还和以前一样,书架上整齐排列着他大学时代的书籍,床单被子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显然是母亲刚晒过的。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在外工作是风光,但只有回到家,才能真正卸下所有防备和压力。晚饭后,一家四口坐在客厅看电视。李萌萌粘在哥哥身边,不停讲述学校里的趣事。江舒兰则忙着削水果,一会儿递苹果给儿子,一会儿递梨给丈夫。“飞飞,这次去京城,是长期工作吗?”老李看似随意地问道。李毅飞接过母亲递来的水果,回答:“应该是的,具体等报到后就知道了。”“苏舒知道了吗?”“已经和她通过电话了,她那边工作也忙,等我到京城安顿下来再说。”江舒兰忍不住又插话:“你们两个老是这么分居两地不是办法,赶紧要个孩子,也能定定心。”李毅飞和老李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睡前,李毅飞躺在床上,想着接下来的安排。新的工作与地方截然不同,虽然平台更大,但也意味着更多的挑战。手机震动起来,是贾磊发来的短信:“毅飞,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同志们都想送送你,至少让我这个老搭档送一程吧。”李毅飞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贾磊已经离开阳兴县的事。他回复道:“贾书记,谢谢大家,心领了。我已经在多水县家里了,明天一早就从这边出发,不打扰大家工作了。阳兴县的工作拜托您了。”不一会儿,张浦也发来消息:“领导,您这一走,我心里都没底了!”李毅飞笑了笑,回复道:“好好干,贾书记是个好领导,跟着他你能学到很多。”接着是常雷、董子健等人的消息,一一道别后,李毅飞放下手机。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洒进来,在黑暗中投下一道银白。回家虽然只有短短两天,但却让他充满了电,有了继续前进的勇气和力量。第二天清晨,李毅飞早早起床。母亲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父亲则在检查他的车子。“油加满了,轮胎气也足了,路上开车小心。”老李叮嘱道。李萌萌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哥哥的腰不肯放手:“哥哥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啊?”“有空就回来,你要乖乖听爸妈的话,好好学习。”李毅飞摸摸妹妹的头。江舒兰往儿子包里塞各种吃的:“路上饿了好垫垫肚子,到了京城记得打电话报平安。”一一告别后,李毅飞驾车驶出小区。后视镜里,家人的身影越来越小,但他知道,无论走到哪里,这个家永远是他的港湾。车刚驶出小区,李毅飞的手机就响了。是贾磊打来的。“毅飞啊,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说走就走,连送别的机会都不给?”贾磊的声音带着埋怨,但更多的是不舍。“贾书记,您就别跑这一趟了,我这就上高速了。”李毅飞连忙说道。“我已经在高速路口了,你快过来吧。”李毅飞只好调转方向,朝高速路口驶去。果然,贾磊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贾磊从车里走出来,递给李毅飞一个礼盒:“这是阳兴县的特产,带给家人尝尝。你这走得也太突然了。”李毅飞接过礼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贾书记。其实我也舍不得,但组织安排,不得不从啊。”“该说谢谢的是我。”贾磊真诚地说,“这大半年,你为阳兴县做了太多。工业园区从无到有,招商引资超额完成,这些成绩大家都看在眼里。”两人站在路边聊了一会儿,最后贾磊拍拍李毅飞的肩膀:“到了新岗位好好干,有空常回来看看。阳兴县永远是你的第二个家。”告别贾磊,李毅飞驾车驶上高速。他打开收音机,江省新闻正在报道经济发展态势。听到有关工业园区建设的内容,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阳兴县。那些规划应该能帮上忙吧?贾磊能否顶住压力继续推进改革?张浦会不会变得成熟务实?一连串问题在他脑海中闪过,但他随即笑了笑。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发展规律,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成长轨迹,他所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实践来检验吧。车子加速向前,驶向未知但充满希望的未来。而此时贾磊望着车外的景色他心里空落落的。阳兴县没有了李毅飞的坐镇让他有点不踏实。手机响起,是工业园区打来的电话:“贾书记,出了点问题,有些规划审批卡住了,您看怎么办?”贾磊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把材料准备齐全,我马上过去看看。”挂掉电话,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让司机直接去工业园区。李毅飞走了,但工作还要继续。也许这正是证明阳兴县干部能力的时候?与此同时,张浦也在应对第一个挑战:原本答应投资的企业突然犹豫不决,原因是李毅飞调走了,他们对政策连续性表示担忧。“请您放心,李县长虽然调走了,但贾书记亲自抓这个项目,政策一定会保持连续性......”张浦努力解释着,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常雷和董子健则相对顺利,两人正在商讨如何推进李毅飞留下的任务。“李县长虽然走了,但他的思路很清晰,我们要做的就是落实好。”董子健说。常雷点头:“是啊,这是他留给阳兴县最后的礼物了。”而此刻的李毅飞,已经驾车驶出安阴市地界。他看了一眼后视镜,轻轻说了声“再见”,然后打开车载音乐,选择了轻快的曲子。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身上,温暖而明亮。家的温馨还在心中回荡,前路虽然未知,但却充满可能。收音机里传出新闻:“新一轮干部调整已完成,多位有地方工作经验的干部被委以重任......”李毅飞微微一笑,轻轻跟着旋律哼唱起来。车子向前飞驰,驶向新的征程。 第 193 章 再回部委 李毅飞驾车驶向省城,在前往京城前,他需要先到省委组织部办理相关手续。此外,他这辆挂地方牌照的车也进不了京城。两个多小时后,车辆驶入省城一个高档小区。李毅飞停好车,拎着行李上楼。这套房子是他在大学期间投资的房产之一,虽然长期空置,但定期有家政打扫,屋内一尘不染。放下行李,李毅飞看了眼时间,离下午两点去组织部报备还有一个多小时。他正准备休息片刻,手机突然响起。“李县长您好,我是薛部长的秘书。部长得知您今天来报到,想请您现在过来一趟。”李毅飞愣了一下。薛高宇是省委组织部长,正部级干部,竟然会亲自过问自己的事情?“好的,我马上过去。”李毅飞立即应道。大佬召见,哪敢怠慢。李毅飞换上正装,立马赶往省委大院。13:20,李毅飞准时出现在组织部所在楼层。秘书已经在电梯口等候,看到李毅飞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原本以为会让部长亲自点名接见的至少是个40岁左右的人,没想到竟是个年轻人。“李县长,请稍等,部长正在接个电话。”秘书客气地引李毅飞到接待室,倒上一杯茶。李毅飞轻声致谢,举止从容。秘书不由得暗自打量这个年轻人,试图从他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些端倪。几分钟后,秘书进去请示后,将李毅飞引进了部长办公室。“毅飞同志来了,坐吧。”薛高宇从文件上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谢谢薛部长。”李毅飞不卑不亢地坐下,腰背挺直但不过于僵硬。薛高宇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不禁感慨时光飞逝。记得2012年李毅刚来江省挂职时,见到自己还有些紧张,如今却已显得沉稳老练。“恭喜你挂职锻炼结束,就要返回部委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两年过去了。”薛高宇语气平和,像是在与晚辈话家常。“都是领导们的支持,否则我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成长。”李毅飞真诚地说。薛高宇笑了笑:“还是你自己有能力。不然为什么派下去这么多人,只有你能在多个岗位上都做出成绩?”李毅飞知道薛高宇暗指从省组织部下去的多水县干部韩国豪,他与书记庄稼官关系紧张,工作推进困难。但他不便接这个话题,只是保持微笑,等待部长接下来的话。“你的档案已经整理好,今天就会转往京城部委。你回去后直接到原单位报到即可。”薛高宇交代道。“感谢部长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和支持。”李毅飞得体地回应。谈话进行了约莫十五分钟,薛高宇问了些阳兴县的工作情况,李毅飞一一作答,既不过分自夸也不过度谦虚,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告辞时,薛高宇特意起身与李毅飞握手:“毅飞啊,以后来江省公干,记得来看看我们。”“一定,部长您留步。”李毅飞微微欠身,退出办公室。门关上后,薛高宇若有所思地坐回椅子上。他亲自接见李毅飞,自然有其考量。一方面,李毅飞要回的是京城监察部委,如今国家对此极为重视;另一方面,李毅飞的岳父苏保国是东省一把手,正部级大员,前途不可限量。在官场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李毅飞走出省委大楼,长舒一口气。他何尝不明白薛高宇的用意?在这个圈子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关照。但他也清楚,自己能获得这些关照,归根结底还是靠实实在在的工作成绩。时间尚早,李毅飞没有去拜访省长冷明沐。虽然冷明沐曾是燕京大学党委书记,与自己有师生之谊,但李毅飞感觉这位老师自从走上省长岗位后,变化很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书生气浓厚的学者了。晚上六点,李毅飞抵达机场。他没有选择头等舱,而是像往常一样买了经济舱机票。候机时,他给苏舒发了条短信告知航班信息。飞机准时起飞,两个多小时后降落在京城机场。李毅飞一走出航站楼,就感受到熟悉的京城空气——干燥中带着些许呛人的味道。“毅飞!”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李毅飞抬头,看见苏舒正站在不远处朝他挥手。她穿着一件米色风衣,衬得身材高挑,笑容明媚如阳光。李毅快走几步,苏舒已经扑上来抱住他。两人相拥片刻,引来周围不少羡慕的目光。“走吧,车在那边。”苏舒自然地挽起李毅飞的胳膊,“爸妈听说你今晚回来,特意让我们明天回家吃饭。”李毅飞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无论在外面多么风光,回到家总是最温暖的。坐进苏舒的车,李毅飞放松地靠在座椅上:“总算可以休息一阵了。接下来要在京城待段时间。”“真的吗?那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了!”苏舒开心得像个小女孩,顺势靠在他肩上。李毅飞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心中涌起久违的安宁感。车子驶入二环内一个胡同,在一处修缮一新的四合院前停下。这是李毅飞和苏舒的婚房,也是他在京城最喜欢的住所。走进院子,李毅飞放下行李,深吸一口熟悉的空气:“还是家里舒服。”苏舒帮他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你先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热点吃的。”等李毅飞洗完澡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小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随便做了点,你肯定饿了。”苏舒递过筷子。李毅飞确实饿了,飞机餐他几乎没动。他大口吃着妻子亲手做的面条,感觉比什么山珍海味都香。毕竟大小姐亲自给他做的饭,太难得了。“挂职结束了,有什么打算?”苏舒托着下巴看他吃饭。“先回部里报到,然后看安排吧。”李毅飞咽下口中的食物,“不过应该会在京城待一段时间。”苏舒眼睛亮了起来:“那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人有多无聊。”李毅飞笑了笑:“岳父大人最近怎么样?听说东省最近有几个大动作。”“爸爸还好,就是忙得团团转。上周回来开会,只在家住了一晚就走了。”苏舒撇撇嘴,“你们男人啊,都是工作狂。”李毅飞伸手捏捏她的脸:“不工作怎么养家?你不是看上个包吗?明天我带你去买。”“真的?”苏舒顿时眉开眼笑,但随即又摇摇头,“算了,你还是先休息几天吧。我知道你这两个月为了交接工作,都没好好睡觉。”李毅飞心中一动,伸手将妻子揽入怀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第二天一早,李毅飞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长期的疲劳似乎在这一刻全部释放,他难得地睡了个懒觉。苏舒已经起床,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阳光透过古老的柿子树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幅宁静美好的画面。“醒了?”听到动静,苏舒回过头来,“早餐在厨房温着,我去给你拿。”吃过早餐,李毅飞开始整理带回来的文件和材料。虽然挂职结束了,但有些工作还需要好好准备的。下午,夫妻俩一起去苏家看望岳父母。苏保国正好在家,见到女婿回来很是高兴。“毅飞啊,你在阳兴县干得不错?”饭后,翁婿二人在书房喝茶。“尽力而为罢了,还有很多不足。”李毅飞谦虚道。苏保国摆摆手:“不用过谦。你们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能把一个落后县带到中上游,不容易啊。”李毅飞为岳父续上茶:“其实主要是前期基础打得好,我只是顺势而为。”“嗯,不居功是好事。”苏保国点点头,“回部里后有什么打算?”“先熟悉一下情况吧,毕竟离开两年了,很多工作都需要重新学习。”苏保国沉吟片刻:“现在大环境不一样了,反腐力度加大,你们部门的任务会更重。这是个挑战,也是个机遇。”李毅飞认真听着。岳父在政界摸爬滚打多年,看问题的角度总是很独到。“谢谢爸指点,我会注意的。”从苏家出来,李毅飞和苏舒手牵手在胡同里散步。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热,让人倍感舒适。“爸爸很看重你哦。”苏舒歪着头说。李毅飞笑了笑:“岳父大人是关心我们。”“才不是呢,”苏舒眨眨眼,“他对其他晚辈可没这么上心。我看啊,他是把你当接班人来培养。”李毅飞捏了捏她的手:“别瞎说。我只是个普通干部,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话虽如此,但李毅飞心里明白,岳父确实对自己寄予厚望。这也意味着,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周一早上,李毅飞早早起床,穿上的行政装,回部委报到。苏舒帮他整理衣领,眼中满是自豪:“我老公真帅。”李毅飞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家等我,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走进熟悉的办公大楼,李毅飞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两年时间,这里的变化不大,但氛围明显不同了。“李处长?您回来了?”前台的小张惊讶地睁大眼睛。李毅飞微笑点头:“今天来报到。人事司在几楼来着?”“还在老地方,六楼。”小张忙道,“需要我带您去吗?”“不用了,谢谢。”李毅飞摆摆手,走向电梯。人事司的工作人员显然已经接到通知,很快为他办好了相关手续。“李处,您的办公室还在原处,钥匙在这里。”工作人员递过一串钥匙,“令司长吩咐了,您先适应一周,下周再安排具体工作。”李毅飞有些意外令天明的关照,但也没多问,道谢后拿着钥匙走向自己曾经的办公室。推开门,自己的工位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打扫。文件架上文件摆放整齐,窗台上一盆绿植生机勃勃。此时办公室的人看见李毅飞进来,都很惊讶,离开了两年的人又突然回来了,看他的样子是回来上班的。李毅飞则放下公文包,环视这个熟悉的空间,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归属感。仿佛他从未离开,又仿佛离开了很久。打开电脑,邮箱里已经塞满了各种邮件。他粗略浏览了一下,大多是部门近期的工作通报和政策文件。突然,“咚咚”敲门声响起。门开了之后,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门口:“李处,欢迎回来!我是小王,现在在综合处工作,司长让我暂时协助您熟悉情况。”李毅飞想起来,这是部里新来的研究生,看来这两年人员变动不小。“谢谢,正好我需要有人帮我尽快熟悉工作。”李毅飞示意他坐下,“先把近期重点工作给我介绍一下吧。”一上午时间,李毅飞在王助理的帮助下,基本掌握了部门近期的工作重点和人员变动情况。中午在食堂,李毅飞和几个老同事坐在一起吃饭。“听说你在下面干得风生水起啊?”老赵凑过来低声说,“部里最近有大调整,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李毅飞不动声色:“我就是个干活的人,到哪里都是做事。”老赵意味深长地笑笑:“明白,明白。”下午,李毅飞开始仔细研究近期的工作文件。他发现与两年前相比,部里的工作重点和方式都有了很大变化,反腐力度明显加大,工作要求也更加细致。快下班时,手机响了,是贾磊打来的。“毅飞啊,到京城了吗?怎么样,还顺利吗?”“昨天就到了,一切都好。阳兴县那边怎么样?”“唉,别提了。”贾磊叹了口气,“你走后才几天,就遇到麻烦了。上次那家电子企业突然变卦,说要重新评估投资环境。”李毅飞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签协议了吗?”“说是担心政策连续性。”贾磊语气无奈,“我看就是看你走了,想再讨价还价。”“需要我帮忙吗?”李毅飞问。“暂时不用,我能处理。就是跟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挂掉电话,李毅飞若有所思。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下班时间到了,李毅飞收拾好东西,准备去给苏舒买那家她最爱吃的糕点。走出大楼,京城的秋意已浓,夕阳下的长安街车水马龙,繁华依旧。李毅飞深吸一口气,自己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地方工作的经历让他更加成熟,也让他对未来的工作有了更深的理解和规划。他掏出手机,给苏舒发了条微信:“马上回家,带了你想吃的糕点。”很快,回复来了:“等你哦,老公最好啦!”李毅飞笑了笑,拦了辆出租车。车窗外的京城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中,这座古老而又现代的城市正以它特有的方式运转着。而在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中,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小的齿轮,李毅飞也不例外。不同的是,他愿意做那个推动机器向前发展的齿轮,无论位置在哪里,都会尽全力发挥自己的作用。车子驶入胡同,李毅飞一眼就看见苏舒站在门口等候。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温暖而美好。李毅飞付了车费,拎着糕点走向妻子。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复杂多变,家永远是他最温暖的港湾。 第 194 章 加入督察组 监察部委的工作强度远超地方,即使以李毅飞过目不忘的能力,连续两周高强度的工作也让他感到些许疲惫。这不是简单的档案审阅,而是全国各地的案件线索、工作报告和紧急请示如潮水般涌来,每天都要处理成千上万条信息。时间悄然进入十一月,京城的秋意渐浓。清晨,李毅飞刚到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泡上一杯浓茶,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毅飞,来我办公室一趟。”令天明司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语气威严。李毅飞整理了一下衣着,快步走向司长办公室。走廊上偶尔遇到的同事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令司长很少这么早就召见下属。“咚咚”两声轻叩后,里面传来令天明的声音“请进”。令天明的办公室相对宽敞,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各类政策法规文件。他坐在办公桌后,见李毅飞进来,便放下手中的文件,示意他在对面坐下。“回来半个多月了,还没好好跟你聊聊。”令天明微笑着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在江省这两年,你做得比预期要好很多。怎么样,有什么感想?”李毅飞稍稍整理思绪,谨慎地开口:“领导,基层工作最大的体会是,必须融入当地的工作方式,绝不能脱离群众、脱离实际。”他停顿了一下,见令天明颔首示意继续,便接着说:“但在工作中也发现一些问题。有些同志容易满足于已有成绩,缺乏持续进取的精神;更严重的是,个别干部偏离组织路线,对组织的纠正产生抵触情绪;还有少数人工作不上心,却热衷于攀附上级。”李毅飞的声音沉稳有力:“我认为必须加强基层干部的思想建设,对走偏路的同志要治病救人、惩前毖后。但对那些执迷不悟、公然与组织作对的,就必须雷霆处置,以儆效尤。”令天明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眼中闪过赞许的神色。李毅飞的回答既展现了基层工作经验,又表现出超越基层的思考高度,这很难得。“说得很好。”令天明站起身,走到窗边,“你知道吗?当初选派年轻干部下基层挂职,部里是有不同意见的。有人担心年轻人经验不足,有人担心会被地方同化。”他转过身,目光如炬:“但你用实际表现证明了这种锻炼的价值。不仅没有被不良风气影响,反而带去了清新的工作作风。”李毅飞保持谦逊的姿态:“都是组织培养的结果。”令天明回到座位,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今天找你来,是有重要任务交给你。”他将文件推到李毅飞面前:“部里决定成立特别督查组,由你担任副组长,负责对江省在内的五个省份进行巡视督查。这也是对你挂职锻炼成果的一次检验。”李毅飞微微一怔。特别督查组通常由司局级领导带队,副组长至少也是资深处长,而他刚回部里不久……“怎么?有压力?”令天明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反应。“感谢组织信任。”李毅飞迅速调整状态,“我一定全力以赴。”令天明满意地点点头:“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既有中央部委的视野,又有地方工作经验,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你保持了难得的清醒和定力。”谈话结束后,李毅飞走出司长办公室,手心微微出汗。他明白这个任命的分量——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挑战。特别督查组直接对部领导班子负责,权力大,责任更大。回到办公室,李毅飞立即投入工作。他先调阅了相关省份的资料,特别是江省的材料。同时李毅飞不由想起挂职期间一些没有处理的一些情况。“李处,需要帮忙吗?”助理小王探头问道。“帮我整理近三年江省的信访材料,特别是涉及干部作风问题的。”李毅飞头也不抬地吩咐。一整天,李毅飞都在查阅资料、做笔记。下班时间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窗外已经华灯初上。手机振动了一下,是苏舒发来的消息:“老公,又加班?记得吃饭哦。”李毅飞心里一暖,回复道:“马上回,想吃你做的西红柿鸡蛋面了。”收拾东西时,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材料上,眉头微微皱起。那里的一些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让当地处理,到现在也就处理了多水县几个人。回到四合院,苏舒已经做好了面条。看着丈夫疲惫的神情,她心疼地说:“部里工作这么忙吗?感觉你比在县里时还累。”李毅飞简单说了督查组的事,苏舒睁大了眼睛:“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令司长很看重你啊!”“压力很大。”李毅飞揉揉太阳穴,“特别是可能要回江省督查……”苏舒立即明白他的顾虑:“你是担心遇到熟人不好开展工作?”李毅飞点点头:“督查工作最难的就是打破人情网。”“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苏舒握住他的手,“爸爸常说,做事只要出于公心,就无所畏惧。”第二天一早,李毅飞提前来到办公室。令他意外的是,令天明已经在那里等他了。“走,带你去见个人。”令天明言简意赅。他们来到副部长办公室。副部长正在批阅文件,见他们进来,便放下笔,仔细打量着李毅飞。“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年轻人?”副部长问道。“是的,部长。李毅飞同志刚从江省挂职回来,这次特别督查组由他担任副组长。”令天明介绍道。赵副部长点点头:“年轻人,担子不轻啊。督查工作最重要的是什么,你说说看?”李毅飞沉思片刻,答道:“回部长话,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实事求是,既不夸大问题,也不回避矛盾。”“说得好。”副部长露出赞许的表情,“还要记住,督查不是找茬,是帮助地方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要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从副部长办公室出来,李毅飞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但他没有时间多想,督查组的筹备工作已经紧锣密鼓地展开。在随后的一周里,李毅飞带领团队日夜加班,梳理材料、制定方案。他发现几个省的问题确实不少,特别是群众反映强烈的一些干部作风问题。这天晚上,李毅飞正在整理材料,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江省的一个陌生号码。“李县长,哦不,现在该叫李处长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我是江省的小赵啊,以前跟您一起开过会的。”李毅飞迅速想起这是江省纪委办公室的一个副主任:“赵主任,有什么事吗?”“听说您要带队来督查?我们这里可是盼着您来指导工作呢。”对方语气热络,“您什么时候到?我们好提前准备。”李毅飞眼神一凝,督查组的行程应该是保密的,对方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具体行程还没定,等通知吧。”李毅飞语气平静,“赵主任,督查工作有纪律,不便多说。”挂断电话,李毅飞的眉头紧锁。消息泄露得这么快,说明有人已经在为督查做“准备”了。他立即向令天明汇报了这一情况。令天明沉吟片刻,说:“这说明你的督查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记住,越是有人想打听,越说明督查的必要性。”督查组出发的前一天,李毅飞很晚才回家。苏舒帮他收拾行李,脸上写满担忧。“一定要注意安全。”她轻声说,“有些人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李毅飞握住她的手:“放心,我们有纪律要求,也会注意安全的。”第二天清晨,督查组一行五人乘车前往机场。在候机时,李毅飞注意到两个陌生人在不远处观察他们。他不动声色地记下了对方的特征。飞机抵达江省省会时,当地接待办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候多时。让李毅飞意外的是,省委组织部部长薛高宇竟然亲自来接机。“毅飞同志,欢迎回来指导工作。”薛高宇热情地握手,但眼神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薛部长太客气了,我们是来学习调研的。”李毅飞官方地回应。前往驻地的车上,薛高宇似是无意中提起:“听说你们这次重点关注基层干部作风问题?咱们省最近在这方面做了不少工作……”李毅飞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依旧平静:“我们会全面了解情况的。”入住宾馆后,督查组立即召开会议。李毅飞强调:“从现在开始,所有人的行踪必须保密,外出必须两人以上同行。特别注意,不要轻易接受地方的宴请。”当晚,果然有很多领导前来“汇报工作”,都被李毅飞以“有工作纪律”为由婉拒了。夜深人静时,李毅飞站在宾馆窗前,望着这座熟悉的城市。两年挂职期间,他在这里结交了不少朋友,但现在,他必须保持距离。手机响起,是贾磊发来的短信:“听说你回江省了?有空聚聚?”李毅飞叹了口气,回复道:“公务在身,不便相见。望理解。”他知道,这次的督查工作,注定不会轻松。但正如令天明所说,这是组织对他的信任和考验。第二天一早,督查组突然改变原定计划,直接前往安阴市。当他们的车辆驶入市委大院时,明显感受到那里的紧张气氛。市委书记黄世杰迎上来,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欢迎督查组领导指导工作,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好准备汇报材料。”李毅飞直视着他的眼睛:“最好的汇报就是真实情况。黄书记,请带我们看看你们的日常工作吧。”督查组的突然到访,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安阴市激起了层层涟漪。某些人已经开始处于忐忑之中,谁能想到李毅飞是带队副组长! 第 195 章 入驻安阴 楚江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李毅飞!怎么会是他?这位曾经多水县纪委的干部,不是被调到阳兴县了吗?怎么会以督查组副组长的身份杀回来?况且,卫氏李已经被判刑了,为啥李毅飞还要回来,即使自己当初派人拦截他,但不也没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吗?况且上面都已经决定好了,卫氏李也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下来了,你李毅飞为啥还要紧抓不放?会议室内,空调温度适中,楚江河的后背却渗出细微的冷汗。李毅飞将一份清单推到黄世杰和楚江河面前,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黄书记,楚书记,根据部委指示,督查组需要调阅这些资料,包括近年信访举报处理、重大工程项目审批流程和干部违纪线索初核案卷。请今天内安排调阅。”楚江河接过清单,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那几个案卷编号像烧红的烙铁般刺眼——每一个都或多或少与他,与那个已经被判刑的卫氏李有关!最让他心惊的是,城北开发区土地违规流转的线索,他自认处理得天衣无缝,怎么会……楚江河迅速稳住心神。卫氏李已经判刑,相关的证据链已经封存。他们用一年时间通过复杂操作“完善”了所有材料。所有纸质痕迹都已按规定销毁,电子记录也按要求覆盖,经手人要么调离要么退休。现在的档案,完全符合程序要求。“没问题,李组长,我立刻安排调取。”楚江河声音平稳,甚至透出一丝底气,“我们安阴市纪委的工作经得起任何检查。您以前在多水工作过,对这边情况熟悉,正好可以帮助我们发现问题,促进工作改进。”这话明着配合,暗里却在点李毅飞注意避嫌,暗示今时不同往日。李毅飞像是没听出弦外之音,只淡淡点头:“实事求是就好。小王,”他转向组员,“协助市纪委同志,确保资料交接顺畅、完整。”名为协助,实为监视。楚江河心里冷笑,面上却笑容可掬:“应该的,全力配合。”一回到办公室反锁上门,楚江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阴鸷。他走到窗边,盯着楼下督查组的车辆,那几辆车像钉子楔入他的地盘。他深吸一口气,从抽屉深处摸出一部未登记的手机,拨通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明显不悦:“这个时候打来?不知道什么是敏感时期吗?”“苗书记,我知道要沉住气,”楚江河声音压抑,“但李毅飞直接调那几个案卷!和卫氏李有关的,还有开发区那块地!他是冲我们来的!”电话那头,省政法委副书记苗正沉默几秒,声音愈发阴沉:“卫氏李已经判刑,案子已经了结。他调案卷又怎样?难道你们没按规定整理档案?”“绝对按规定处理了!所有材料都符合程序要求。”楚江河急忙保证,话锋一转却又透出担忧,“可来的是李毅飞!他当年就盯着不放!现在杀回来,能是偶然?我怕他另有所图……”“既然都符合程序,你慌什么?”苗正语气严厉,“记住,不管谁问,一切按程序办!卫氏李的问题法院已经判决,与我们无关!开发区手续也是齐全的!做好本职工作,不要自乱阵脚!”电话猛地被挂断。楚江河听着忙音,反而更加烦躁。苗正的话与其说安慰,不如说撇清。真出了事,第一个被抛弃的必然是他。他想起已经被判刑的卫氏李——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多水县一把手,最终成为多方博弈的牺牲品。虽然他们及时切断了与卫氏李的联系并“完善”了所有材料,但李毅飞的再现,让一切又回到危险边缘。“你明明有这么大背景,当初为什么不亮出来……”楚江河绝望喃喃。若早知李毅飞有如此能量和决心,他当初绝不敢硬扛。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李毅飞显然不是来叙旧的。而且,用的不是当年那些已被“化解”的证据,而是全新的、未知的牌。督查组临时办公室内灯火通明。组员小王拿着刚收到的加密传真走到李毅飞身边低声道:“李组,技术处和经侦处的初步分析报告。卫氏李案相关材料与安阴后期补充的‘情况说明’比对,存在多处逻辑断点和时间线矛盾。直接证据链虽已固定,但疑点集中,指向明确。”他递上另一份文件:“这是近期与楚江河相关的开发区项目匿名信访摘要,以及通过正规渠道获得的异常资金流动线索参考。”李毅飞接过文件仔细翻看,眼神锐利。卫氏李虽然已经判刑,但此案还有很多疑点没有查清。对手虽用时间差和权势织成防护网,但狐狸尾巴藏不住。他们能修改文件,却改不了所有人的记忆,更抹不去资金流动的痕迹和逻辑漏洞。在专业的技术分析和多维信息印证下,破绽无所遁形。“小王,你带两个人以核查开发区环保审批及后续监管为由,去规划局和环保局。重点查内部请示件、会议纪要、有不同意见或修改痕迹的过程稿,所有经手人、签字领导一个不漏。注意方式方法。”“老张,你梳理近三年所有涉及公检法系统违规干预司法案件、经济纠纷处理的信访件,特别是反映程序问题的,核对背后经办人和决策者,依法依规联系实名举报人,注意保护举报人安全。”李毅飞指令清晰。楚江河、杨梅乃至苗正在本地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关系网错综复杂。直查旧案他们必有防备,必须从新角度切入,从程序合规性、资金异常、逻辑矛盾处撕开口子。他这次回来,不止凭旧账,更带着新思路和新方法。他拿起内线电话直接接通市纪委档案室:“我是督查组李毅飞,请调阅2012至2013年多水县报送的关于开发区项目政策协调、干部廉政动态分析会的原始会议记录,送过来。”电话那头档案员慌乱应下。李毅飞放下电话。心里默念:等着吧。他们以为抹掉了一切,但痕迹留在时间里,印在人心里。这次,要用不同的方式查明真相。接下来几天,督查组高效而专业地推进工作。他们谢绝一切宴请陪同,吃住招待所,工作到深夜。这种专业态度像不断收紧的绞索,让某些人感到压力。楚江河明显憔悴,黑眼圈清晰可见。督查组调阅资料越来越深入,问询问题越来越细致,虽每次都能用“符合程序”回应,但他感觉对方正编织大网,从四面围拢。他们不再纠结卫氏李案“旧账”,而是问起许多看似不相干的流程细节、时间节点,甚至某些会议上谁说了什么话。这种打法让他摸不着头脑,更加心慌。市委组织部长杨梅也坐不住了。她下班之后特意抱着一摞文件来到督查组办公室。“李组长,还在忙啊?要注意身体。”杨梅笑容温婉,放下文件,“这是您要的历年干部选拔任用流程备案材料,我亲自送来。说起来,当年您在县里也是我们重点培养的优秀干部呢。”她试图唤起“香火情”。李毅飞抬头淡淡一笑:“麻烦杨部长了,组织培养不敢忘。所以更要把工作做好,才不辜负组织的期望。”他接过文件随手放一边,继续看手中材料,毫无深谈意思。杨梅笑容僵在脸上,站了几秒只得讪讪道:“那…不打扰李组长工作了。有需要随时让办公室通知我。”她感觉自己在对一堵光滑冰墙,所有试探被无声弹回。走出督查组办公室,杨梅脸色瞬间阴沉。上车立刻打电话给苗正:“苗书记,试探过了,李毅飞油盐不进。他根本不接茬,完全公事公办。但我感觉不对劲,他查的东西很散,不像直接翻旧案,倒像…像在拼图!”电话那头苗正声音失去沉稳,透出一丝急躁:“拼图?…知道了。省里刚传来消息,部委的赵副部长昨天与省委主要领导正常工作情况交流,提到此次督查的重要性,要求各地依法依规配合…李毅飞到底想干什么!”一股寒意窜上杨梅脊椎。他们原以为卫氏李判刑后已高枕无忧,但李毅飞不按常理出牌、绕过核心打击外围的方式,及背后隐约的更高层重视,让他们意识到真正危险或许并非来自已知过去,而是未知现在。他们自以为完善的防护,可能从意想不到处出现漏洞。招待所窗帘拉着,李毅飞站在窗边看楼下杨梅的车匆匆驶离。他脸上毫无表情。手机震动,妻子短信:“一切顺利吗?爸说让你依法依规办事,注意方式方法。”李毅飞回复:“一切正常,勿念。告诉爸,我知道分寸。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他知道真正较量才开始。楚江河、杨梅和他们背后的苗正绝不会坐以待毙。但他们越焦虑,越容易出错。他要做的,是保持压力,耐心寻找那因恐惧可能出现的裂痕。安阴市的夜越来越深。这场由李毅飞掀起的、不同于以往的风暴,正依法依规向更深处推进。很多人今夜注定无眠。 第 196 章 约谈多水县两位领导 深秋的安阴市突然变得有种肃杀之气。李毅飞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手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烟灰,他却浑然不觉。这次回来,他带着不同的身份,更带着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将楚江河违纪的事实查个水落石出,让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在多水县的经历让他明白,这里的浑水远比表面看起来更深。去年离开时,他偶然备份的那些证据,没想到如今成了突破口。他不相信那些人能够把所有痕迹都抹干净,只要仔细找,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掐灭烟头,他转身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多水县委的号码。“喂,嘉官同志吗?我是李毅飞,请你来一趟市招待所。”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才传来庄稼官略显紧张的声音:“好的,李组长,我这就过去。”挂断电话,李毅飞面无表情。然而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多水县委大楼里,庄稼官放下电话,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李毅飞回来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了自己。虽然共事过大半年,但他很清楚李毅飞的作风——在原则问题上从不讲情面。“书记,要备车吗?”秘书推门进来问道。庄稼官这才回过神,整了整衣领:“备车吧,去市招待所。”车子驶出县委大院,庄稼官靠在座椅上,心里七上八下。他和李毅飞共事的那段日子还算可以,虽然两人在很多问题上有一定的分歧。如今李毅飞以督察组长的身份回来,第一个就找上他,这让他感到不安。与此同时,县长韩国豪在办公室里坐立难安。得知庄稼官被叫去谈话,他心里的恐惧一下子涌了上来。这两年,他借着卫氏李留下的关系网,没少捞好处。原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没想到李毅飞又杀了回来。“韩县长,您没事吧?”秘书见他脸色不好,关切地问道。韩国豪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他走到窗前,看着庄稼官的车驶出大院,心里盘算着对策。市招待所里,庄稼官被工作人员带进一间会客室。李毅飞已经等在那里,见他进来,起身握手。“嘉官同志,好久不见。”李毅飞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庄稼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李组长,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场合见面。”寒暄过后,李毅飞直入主题:“这次请你来,是想了解一下卫氏李在多水期间的情况。你接任书记也快两年了,应该掌握了不少信息吧?”庄稼官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为了这事。他斟酌着用词:“李组长,我知道的情况和您当初了解的差不多。卫氏李被带走时我也是比较匆忙的接手,很多细节我也不太清楚。”李毅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只能听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过了好一会儿,李毅飞才开口:“嘉官同志,咱们共事过,你应该了解我的风格。组织上对这件事很重视,希望你能积极配合。”庄稼官感到后背发凉。他知道李毅飞这是给他机会,但那些来自上面的招呼让他不敢轻易开口。“李组长,我真的……”话没说完,李毅飞突然站起身:“这样吧,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好好回想回想。有什么想说的,随时可以找我们的同志谈。”说完,他带着工作人员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庄稼官一个人呆坐在那里。一出房间,李毅飞就对工作人员说:“给韩国豪打电话,让他现在过来。”韩国豪接到电话时,正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听到李毅飞叫他过去,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好,好的,我马上过去。”挂掉电话,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秘书吩咐道:“备车,去市招待所。”一路上,韩国豪的心跳得厉害。他不知道庄稼官说了什么,更不知道李毅飞掌握了多少情况。这两年他做过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里闪过,每一件都让他心惊肉跳。到了招待所,工作人员直接把他带进另一个房间。李毅飞已经等在那里,见他进来,示意他坐下。“韩县长,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李毅飞开门见山。韩国强强装镇定:“李组长,是为了配合调查吧?我一定知无不言。”“那就好。”李毅飞拿出一份文件,“你先看看这个。”韩国豪接过文件,只翻了几页,手就开始发抖。上面清楚地记录着他这两年经手的一些项目,其中几个明显有问题。“李组长,这些……这些都可以狡辩的,不是是可以解释的……”他急忙辩解。李毅飞抬手打断他:“不用急着解释。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卫氏李时期的情况。听说之后有些项目的审批,你参与了?”韩国豪心里一紧。卫氏李时期的事情,他后来确实知道一些,但那些事情牵扯太大,他不敢说。“李组长,那时候我还没来多水县,很多事情不太清楚……”“是吗?”李毅飞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可是我了解到的情况可不是这样。据说之后有些项目的审批,你可是很积极的。”韩国豪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明白,李毅飞这是有备而来。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房间里的庄稼官也是坐立难安。他知道李毅飞也叫来了韩国豪,这让他更加不安。两人之间的矛盾在县里是公开的秘密,李毅飞这招分明是要各个击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房间里的人都在经受着煎熬。李毅飞并不着急。他深知这两个人的心理弱点,也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的矛盾。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其中一个人先扛不住压力。果然,不到一个小时,工作人员就来汇报:“李组长,韩县长说他想起来了些事情,要求谈话。”李毅飞点点头:“让他再等十分钟。”这十分钟对韩国豪来说简直是度秒如年。他不断回想自己做过的事,越想越害怕。终于,工作人员再次进来,带他去了谈话室。“李组长,我……我想起来一些事情。”韩国豪一进门就急忙说道,“卫氏李时期,有些项目的审批确实有问题,但后来我也是被逼的……”李毅飞示意工作人员记录:“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韩国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他从一些小的违规操作说起,渐渐涉及到更严重的问题。每说一件事,他都会强调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与此同时,庄稼官在房间里越来越不安。他知道韩国豪的性格,那个人为了自保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韩国豪把责任都推给他,那他就完了。就在这时,工作人员进来告诉他:“庄书记,李组长请您过去一趟。”庄稼官心里一沉,知道关键时刻到了。走进谈话室,看到韩国豪也在场,庄稼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嘉官同志,坐。”李毅飞语气平静,“韩县长刚才提供了一些情况,有些涉及到你,想听听你的说法。”庄稼官狠狠瞪了韩国豪一眼,后者心虚地低下头。“李组长,有些事情可能韩县长记错了。”庄稼官强作镇定,“我当时也是按程序办事。”“是吗?”李毅飞拿出一个文件夹,“但我这里有些材料,显示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他翻开文件夹,拿出几份文件:“这是当时几个项目的审批记录,上面有你的签字。而这些项目的资金来源和去向,似乎都有些问题。”庄稼官的额头开始冒汗。他没想到李毅飞连这些材料都拿到了。“李组长,这些……这些可能是……”“是什么?”李毅飞追问,“是有人逼你签的字?还是你有什么苦衷?”庄稼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那些来自上面的招呼不能说出来,否则牵扯更大。李毅飞见状,又加了一把火:“嘉官同志,组织的政策你是知道的。主动交代和被动查出,处理结果是不一样的。”房间里陷入沉默,只能听到三个人的呼吸声。良久,庄稼官终于叹了口气:“好吧,我说……”他抬起头,看着李毅飞:“但我有个条件。”“你说。”“我只能说我知道的,至于上面的事……”他欲言又止。李毅飞明白他的意思:“你放心,组织上会公正处理的。”庄稼官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始讲述起来。他从接任书记后的清理工作说起,说到一些被要求特别处理的文件和记录。随着他的讲述,一个更加庞大的关系网渐渐浮出水面。韩国豪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他没想到庄稼官知道得这么多。偶尔庄稼官提到一些涉及他的事情,他都会急忙辩解,但往往越描越黑。谈话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当庄稼官终于说完,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靠在椅子上。李毅飞整理着记录,心里却并不轻松。从两人的交代来看,楚江河的问题比想象中还要严重,涉及的面也更广。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县委书记的问题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李毅飞对两人说,“你们先回去,随时保持通讯畅通。记住,今天谈话的内容要保密。”两人连连点头,如蒙大赦般地离开了招待所。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毅飞陷入沉思。楚江河的问题已经很明显了,但要想彻底查清楚,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李毅飞再次想起当初那两个U盘里内容也许那里面就有他需要的东西。回到办公室,他打开电脑,找到里面那个隐藏比较深的一个文件夹,点开后,是几段录音和一批扫描文件。他点开第一段录音,听到了楚江河的声音:“……这件事必须处理好,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该销毁的都销毁……”李毅飞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些证据足以证明楚江河不仅涉嫌严重违纪,还可能涉及违法犯罪。但他也明白,单凭这些还不够。楚江河在省里有关系,要想动他,必须要有铁证如山。楚江河和杨梅等人突破任重道远,但只要仔细查下去总归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第 197 章 楚江河的应对措施 深秋的安阴市,天空灰蒙,肃杀之气弥漫在市纪委大楼内外。李毅飞约谈多水县两位主要领导庄嘉官和韩国豪的消息不胫而走,更有风声说两人已经交代了不少问题。这消息让市纪委书记楚江河一系的人坐立难安。市委大楼旁一家不起眼的茶馆包间里,三四个人正压低声音交谈。"楚书记这次怕是遇到硬茬了。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抿了口茶,李毅飞这次是有备而来,听说手里掌握了不少东西。"另一个戴眼镜的干部接话:咱们是不是该早做打算?我手里有些东西或许该找个机会交给督查组。再观望一下吧。中年男子摇摇头,楚书记在安阴经营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这场较量谁输谁赢,还不好说。"与此同时,在市纪委办公室内,楚江河正与组织部长杨梅密谈。杨梅早已没了往日的风情万种,妆容精致的脸上难掩焦虑。"老楚,李毅飞这次来者不善啊。"杨梅的声音有些发颤,"上次他是县纪委书记,咱们还能周旋。现在他是部委督导组副组长,这身份不一样了。"楚江河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如松,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我知道。他的声音低沉,省里那边我也打听过了,这次是动真格的。苗副书记那边暗示我们自求多福。"杨梅脸色一白:"那咱们就坐以待毙?"楚江河转身,目光如炬:坐以待毙?我楚江河在安阴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李毅飞要查,就让他查。但安阴的案子,还得按安阴的规矩来。""你打算怎么办?"楚江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不是要查多水县的问题吗?那就让他查。不过,调查的进度和方向,总得经过市纪委的配合。我这个纪委书记,还是有这个权力的。"杨梅恍然大悟:"你是说……""没错。"楚江河打断她,"我们要积极配合督查组工作,但也要把握好分寸。哪些材料可以先提供,哪些需要时间整理,这都是学问。"就在这时,楚江河的秘书敲门进来:"书记,督查组那边又来调阅一批档案,说是关于城北开发区土地流转的。"楚江河和杨梅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了。"楚江河神色如常,"让档案室按程序办理,务必全力配合督查组工作。"秘书离开后,楚江河立即拨通了一个电话:"老刘,督查组要调城北开发区的档案,你知道该怎么做……对,按之前准备的提供。注意,一定要做得自然……"挂断电话,楚江河对杨梅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优势。李毅飞再厉害,也是在我们的地盘上查案。"然而,楚江河表面上镇定自若,内心却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当晚,他独自一人留在办公室,从保险柜深处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一页页仔细翻阅。上面记录着他这些年来经手的诸多事项,其中一些若是曝光,足以掀起惊涛骇浪。他的目光在其中一页停留良久,那里记录着三年前与某位省领导的一次会面,涉及一宗土地审批事项。楚江河沉思片刻,最终拿起笔,在页边做了几个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标记。第二天,楚江河做出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他主动约见了李毅飞。市招待所会议室内,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微妙。"楚书记主动约见,是有什么情况要通报吗?"李毅飞语气平静,目光如炬。楚江河笑了笑:"李组长到安阴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交流一下。毕竟我也是纪检系统的老人了,对督查组的工作理应全力支持。"李毅飞不动声色:"楚书记有心了。我们确实需要市纪委的大力配合。""这是自然。"楚江河点头,"不过我有些困惑,还望李组长指点。督查组这次重点调查多水县的问题,但据我所知,卫氏李案已经判决,相关材料也都归档。不知李组长是否发现了新的线索?"李毅飞直视楚江河的眼睛:"楚书记,督查组的工作有自己的程序和安排。时机成熟时,自然会向市纪委通报。"楚江河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李毅飞的滴水不漏,让他感到棘手。我理解。楚江河转变话题,其实今天来,是想向督查组提供一些可能有助于调查的材料。他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文件袋,"这是我近期整理的一些情况或许对你们有用。"李毅飞接过文件袋,却没有立即打开:"楚书记为何突然要提供这些材料?"楚江河长叹一声:"我也是老纪检了,深知反**斗争的重要性。既然督查组是来帮助我们发现问题的,我作为市纪委书记,理应带头配合。"李毅飞若有所思地点头:"楚书记的觉悟很高。这些材料我们会认真研究。"送走楚江河后,李毅飞立即召集团队成员开会。"楚江河突然来这么一出,大家怎么看?"李毅飞问道。年轻干部小王率先发言:"我看他是心虚了,想用一些无关紧要的材料来转移视线。"经验丰富的老张却摇头:"楚江河不是简单人物。他在纪委系统工作多年,对我们的调查手段一清二楚。我怀疑他这是以退为进,说不定这些材料里埋了什么陷阱。"李毅飞赞许地点头:老张说得对。楚江河这招很高明,既表现出了配合态度,又能试探我们掌握了多少情况。李毅飞拿起文件袋,这些材料我们要认真研究,但要保持警惕,不能被牵着鼻子走。接下来的几天,督查组与市纪委展开了一场暗流涌动的博弈。楚江河以"配合工作"为名,派专人"协助"督查组调阅档案,实则暗中监视调查进展。李毅飞则不动声色,表面上按照楚江河设定的节奏开展工作,暗地里却另辟蹊径,从其他渠道搜集证据。一天深夜,李毅飞独自在办公室研究楚江河提供的材料,突然发现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一份关于开发区项目审批的文件编号与存档时间存在矛盾。"小王,明天一早你去档案室,以核对文件清单为名,调取所有与开发区项目相关的原始收发文记录。"李毅飞立即给王阳打电话,"注意,不要引起对方警觉。"第二天,小王顺利拿到了记录。经过仔细比对,李毅飞发现了一系列文件编号异常的情况,明显有人为篡改的痕迹。"果然如此。"李毅飞喃喃自语。楚江河提供的材料看似完整,实则经过精心筛选和篡改,试图将调查引向错误方向。就在此时,老张那边也取得了突破。通过分析银行流水,他们发现数笔巨额资金在特定时间点流入流出,与几个政府项目的审批时间高度吻合,而这些资金最终流向了一个海外账户,账户持有人与杨梅有亲属关系。"李组,这些发现足以让我们对楚江河和杨梅采取进一步措施了。"小王兴奋地说。李毅飞却摇头:"还不够。楚江河在纪检系统工作多年,反调查能力极强。我们必须做到证据确凿,一击即中。"他沉思片刻,布置任务:小张,你带两个人以常规干部监察为名,去规划局和环保局核查开发区项目的审批流程,特别注意内部请示件和会议纪要。老刘,你负责梳理杨梅的社会关系网,特别是她的海外关系。小王,你继续跟进银行那边的线索,务必查清资金流向。"任务分配完毕,众人分头行动。李毅飞则坐在办公室,继续研究那些材料,试图找出更多线索。与此同时,楚江河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督查组看似按部就班的工作节奏下,他能感觉到暗流的涌动。特别是李毅飞不再要求调阅那些他已经"准备好"的材料,转而从其他角度切入调查,这让他感到不安。"杨梅,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用你表哥的海外账户收钱?"楚江河在一次秘密会面中直截了当地问。杨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怎么知道?""别管我怎么知道的!现在李毅飞很可能已经掌握这个情况了!你赶紧想办法,能处理多少处理多少!"楚江河几乎是吼出来的。杨梅这才慌了神:"那我该怎么办?现在处理还来得及吗?""尽人事,听天命吧。"楚江河长叹一口气,"我也得为自己准备后路了。"一周后的一个清晨,督查组突然采取行动,同时对市规划局、环保局等多个部门进行突击检查,调取了大量原始档案和电子数据。楚江河得知消息后,意识到李毅飞已经绕开了他设置的障碍,直接深入核心领域调查。接下来的几天,楚江河明显感受到压力的增大。他安插在各个部门的眼线接连被调离关键岗位,督查组的调查越来越深入,已经接触到了几个他最不愿意被触及的领域。更让楚江河心惊的是,省里几个一直与他保持联系的重要人物,最近都突然变得"联系不上"了。就连一直暗中支持他的苗副书记,也在最近一次通话中暗示他"好自为之"。楚江河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孤立,甚至可能已经被抛弃。他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后路。一天深夜,楚江河独自一人来到办公室,从保险柜最深处取出一个加密U盘。这里面存储着他这些年来收集的一些"保命材料",涉及省里一些重要人物的把柄。他原本打算在最后关头用这些材料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然而,就在他准备采取行动时,一个意外的电话让他改变了主意。电话是他在中央党校学习时的老同学打来的,现在在京城某部委工作。两人寒暄几句后,老同学意味深长地说:"老楚啊,我听说你们安阴最近很热闹。有些事情,宜早不宜迟啊。"这通电话让楚江河一夜没有休息,就这么安静的坐着,回想着这么多年自己所作所为,后悔吗!或许吧,但这些只能怪自己不走运,如果运气好自己也不会走到今天。 第 198 章 什么杨部长你认错人了 2014年11月的安阴市已经浸在初冬的冷意里,晚上8点多,督察组临时办公室的窗户玻璃上凝着一层薄霜。李毅飞坐在办公桌后,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面前摊开的一摞资料——全是安阴市调取的文件。旁边的小王揉着酸胀的太阳穴,保温杯里的枸杞茶早就凉透了,他打了个哈欠,声音压得极低:“李组,这第三批的资料核对完一半了,还是没找着明显的漏洞。”办公室里除了他们俩,还有两个负责整理档案的年轻科员,键盘敲击声断断续续,偶尔有人起身去倒热水,脚步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李毅飞揉了揉眉心,心里也犯嘀咕:事情的发展好像陷入了泥潭里面,那些藏在暗处的猫腻怎么都抓不住实据。李毅飞正想着,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工作人员探进头来。“李组长,”那人声音压得很低,快步走到李毅飞桌前,把纸条往他手边一放,“有人放在门口。”小王凑过来,好奇地探头:“李组,啥东西啊?”李毅飞展开纸条,纸面粗糙,是那种最普通的演算纸,上面用黑色钢笔写着几行字,字迹很是潦草:“状元路235号,文兴苑,38栋1001房间”。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话。李毅飞盯着纸条眉头慢慢皱起来——这个地址他没有一点印象,之前排查安阴市领导住址时,没见过这个地方。是谁会突然给他们递这么个纸条?是陷阱,还是真有人想提供线索?“小王,你跟我去一趟这个地方。”李毅飞把纸条折好塞进上衣口袋,声音比平时冷了几分,指尖敲了敲桌面,“让司机把车开过来,另外,把安阴市派来的那几个工作人员叫上——就上次安排的那三个联络的。”小王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好嘞!”他起身时差点碰倒椅子,慌忙扶稳,转身去叫人。没一会儿,三个穿着便装的安阴工作人员跟着过来了,为首的姓赵,大概三十来岁,手里还拿着个笔记本,脸上堆着笑:“李组,这大晚上的,是有新线索了?”李毅飞没接话,只是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吧,路上再说。”五个人出了办公楼,冷风一下子灌进衣领,小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门口的黑色轿车已经停在路边,司机降下窗户,朝他们点了点头。上车后,车厢里一片沉默,赵姓工作人员几次想开口,看了看李毅飞紧绷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车窗外,安阴市的夜景慢慢往后退,路灯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每个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路边偶尔有卖烤红薯的小摊,冒着白气,香味飘进车里,却没人有心思提。李毅飞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脑子里却在飞速盘算。之前安阴市委想给督察组派几个“核心协助人员”,说是熟悉本地情况,其实是想安插眼线,被他当场拒绝了——他明确说只要联络人员,有需求直接跟市委对接,免得中间出幺蛾子。现在车上这三个,说是临时抽调的,到底跟哪边站,谁也说不准。但他不担心他们通风报信——安阴市现在就是个多方角力的漩涡,有人想保楚江河与杨梅,有人想拉他们下马,还有人在旁边观望,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破坏他的调查,万一被抓了把柄,谁都担不起责任。“李组,快到状元路了。”司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李毅飞睁开眼,看向窗外:状元路是老城区的一条路,两边的房子大多是2000年前后建的,文兴苑小区就在路边,外墙贴着米黄色的瓷砖,有些地方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水泥。车停在小区对面的马路边,李毅飞示意大家下车,脚步放轻:“都把手机调静音,小赵,你跟在我后面,小王,把记录仪打开,注意拍清楚。”小王连忙从包里掏出执法记录仪,按开机键时手有点抖,屏幕亮起来的瞬间,他深吸了口气:“好了李组,开始录了。”几个人穿过马路,走进文兴苑小区。晚上的小区很安静,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楼道里没装声控灯,赵姓工作人员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路。38栋在小区最里面,爬楼梯的时候,小王的脚步声有点重,李毅飞回头瞪了他一眼,小王赶紧放轻脚步,连呼吸都屏住了。到了1001门口,李毅飞刚想抬手敲门,突然顿住了——门没关严,留着一道两指宽的缝隙,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声音。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耳红心跳,像是女人的娇嗔,又夹杂着男人的低语。小王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下头,赵姓工作人员也尴尬地别过脸,手里的手电筒光晃了晃,照向房顶上。李毅飞皱紧眉头,示意大家别出声,自己凑到门缝边听了听。里面的声音更清楚了,先是女人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娇嗲:“小奶狗,急什么呀?”接着是男人的声音,透着谄媚:“杨部长,我这不是想早点进步嘛,您看我这阵子多努力,您啥时候给我安排安排?”“杨部长”这三个字一出来,李毅飞心里咯噔一下——安阴市姓杨的部长,只有组织部部长的杨梅!李毅飞回头朝小王递了个眼色,小王立刻把记录仪对准门缝,镜头拉近。李毅飞深吸一口气,抬手拉开了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客厅里没开灯,只有主卧的方向亮着灯,声音就是从主卧传出来的。几个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客厅的布局是三室一厅,皮质沙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擦得锃亮,茶几上放着一个仿青花瓷瓶,瓶身上落了点灰。小王举着记录仪,镜头扫过客厅,突然,闪光灯“咔嗒”一声亮了——他忘了关闪光灯!主卧的声音瞬间停了,里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扯被子。李毅飞当机立断,朝着主卧门口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开门。”里面没动静,过了几秒,传来女人的声音,带着点慌乱:“谁啊?大晚上的敲什么门!”“督察组的,”李毅飞的声音没带任何情绪,“开门,配合调查。”又沉默了几秒,门“咔嗒”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真丝睡袍的女人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潮红,正是杨梅。她看到门口站着好几个人,手里还举着记录仪,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尖叫起来:“你们是谁?私闯民宅!我要报警!”李毅飞侧身走进卧室,里面的床上还坐着个年轻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只穿了条内裤,看到他们进来,吓得赶紧拉过被子裹住自己,眼神躲闪。李毅飞扫了一眼卧室,床头柜上放着个LV的包,旁边还有几瓶没开封的红酒,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看起来价值不菲。“杨部长,”李毅飞看着杨梅,语气里带着点嘲讽,“别叫了,报不报警,得看后续调查。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您私下的生活这么‘丰富’。”杨梅的尖叫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她盯着李毅飞,嘴唇哆嗦着:“什么杨部长?你们认错人了!这是我家,你们闯进来,还有理了?”“哦?你家?”李毅飞挑了挑眉,回头朝赵姓工作人员递了个眼色,“小赵,把刚才拍的小区门牌号和房间号调出来,让杨部长看看,是不是她家。”赵姓工作人员赶紧掏出手机,打开照片。杨梅瞥了一眼,脸色更白了,声音也软了下来:“我……我是紧张说错了,这是我男朋友家,我过来看看他。”“男朋友家?”李毅飞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是之前从民政局调的杨梅婚姻登记信息,“杨部长,你和你丈夫还没离婚吧!你这‘男朋友’家,倒是比你自己家还常住啊?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婚内与他人同居,知法犯法,你这个部长是怎么当的?”杨梅被怼得说不出话,嘴唇动了动,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伸手想去拉李毅飞的胳膊:“李组长,我……我一时糊涂,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别碰我。”李毅飞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手,“先把衣服穿好,我们在客厅等你。小王,看好卧室门,别让他们随便走动。”说完,李毅飞带着其他人走出卧室,关上门。客厅里,赵姓工作人员正拿着手机拍照,镜头对着茶几上的青花瓷瓶和墙上的画。李毅飞走到画前,仔细看了看——画框是金色的,上面刻着花纹,右下角有个签名,像是某个知名画家的作品。他伸手摸了摸画框,心里有数了:杨梅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么贵的画?没一会儿,卧室门开了。杨梅换了身黑色的连衣裙,头发梳整齐了,但脸色还是苍白,眼神躲闪。那个年轻男人跟在她后面,穿了件黑色的夹克,低着头,手指抠着衣角。“杨部长,”李毅飞指了指客厅,“既然来了,就带我们参观一下你‘男朋友’家吧?杨梅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她扶着沙发扶手,声音发颤:“这……这不是我家,我不熟……”“不熟?”李毅飞往前走了一步,盯着她的眼睛,“刚才你可是说‘这是我家’,现在又不熟了?要不要我把记录仪里的声音放给你听听?”杨梅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刚想说话,旁边的年轻男人突然抬起头,往前迈了一步,对着李毅飞大声说:“领导!我要实名举报!杨梅利用手中的权力强迫我跟她发生关系,如果我不同意,她就打压我,还说要让我在安阴市待不下去!”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杨梅更是像被雷劈了一样,回头瞪着他:“你……你胡说!是你勾引我的!是你主动来找我,说想进步,让我帮你……”“我没有!”年轻男人的声音更大了,指着卧室的方向,“她卧室的衣柜里有个暗格,里面全是她贪污受贿的钱,用报纸包着,还有金条!她把一部份钱放在我这里,说是以后的备用资金!她还让我去别的地方帮她搬过一次东西,说都是别人送的!”杨梅彻底懵了,站在原地,身体直发抖,嘴里念叨着:“你疯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李毅飞心里暗自感叹:送纸条的人真是厉害了,连这个男人会反水都安排好了,一环扣一环,天衣无缝。但他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很是鄙夷这种没有原则的人,连枕边人都能出卖,而且出卖得这么彻底,一点情面都不留。这种人,就算这次能脱罪,以后在安阴市也待不下去了,谁还敢跟他打交道?“小王,小赵,”李毅飞转头吩咐道,“去卧室,把衣柜里的暗格找出来,所有东西都拍照取证,然后封存。记住,一件都不能落下,哪怕是一张纸。”小王和小赵立刻走进卧室,没过多久,里面传来小王的声音:“李组!找到了!暗格里有一部分现金,还有金条!”李毅飞走进卧室,果然看到衣柜最里面有个暗格,打开着,里面堆着一摞摞用报纸包着的现金,报纸是2013年10月的安阴日报,还有几十根金条放在一个红色的盒子里。小王正拿着相机拍照,闪光灯不停闪烁,照亮了杨梅惨白的脸。“杨部长,”李毅飞看着她,语气平静,“这些东西,你怎么解释?”杨梅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声断断续续:“我……我错了……我不该贪……我不该……”李毅飞没再理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同事的电话:“喂,老张,带几个人过来,文兴苑38栋1001,有重要证据需要封存。”挂了电话,李毅飞走到客厅,看着窗外。夜色更浓了,小区里的灯又灭了几盏。李毅飞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心里还有个疑问:送纸条的到底是谁?是安阴市的内部人员,还是外面的势力?不管是谁,这次算是帮了督察组一个大忙。旁边的小赵凑过来,小声说:“李组,没想到这次这么顺利,一下子就抓住实据了。”李毅飞笑了笑,没说话。顺利?这背后不知道藏着多少算计和博弈。李毅飞看了一眼卧室门口,那个年轻男人正低着头,偷偷看他的脸色,像是在等待表扬。李毅飞心里冷笑:这种人,就算这次立了功,也不会有好下场。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老张带着几个同事来了,手里拿着封存袋。看到杨梅坐在地上,老张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李组,人我们带走,证据我们马上封存。”杨梅被扶起来的时候,腿还在抖,她看着李毅飞,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李组长,我……我能不能跟我丈夫说一声……”“等调查结束,自然会让你联系家人。”李毅飞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现在,配合调查。”老张把杨梅和年轻男人带上往门外走。经过客厅的时候,杨梅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金色画框,眼泪又掉了下来——那幅画是她去年过生日时,一个开发商送的,说是值几十万。当时她还觉得得意,现在看来,全是催命符。等人都走了,小王拿着封存好的证据,走到李毅飞身边:“李组,所有东西都清点好了,现金大概有四百多万,金条35根,还有一些银行卡和收礼的清单。”李毅飞点点头:“好,把东西带回组里,仔细核对清单,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小赵,你们三个先回宾馆休息,明天早上再来组里报到。”小赵连忙点头:“好的李组,您也早点休息。” 第 199 章 楚江河的幡然悔悟 清晨六点半,天色仍浸在一片暗蓝之中。菜场里卖菜的王大妈猫在摊位后面,手里的秤杆压得低低的。她一边往塑料袋里装菜,一边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一位穿棉袄的妇人,声音压得很低:“大妹子,可不得了——昨儿半夜出大事了!市组织部的杨梅,就是那个一年四季穿裙子的杨部长,被督察组从被窝里直接拎走了!”那妇人手一哆嗦,塑料袋“啪嗒”掉在地上,菜滚了一地。她张大嘴,半晌才挤出声音:“杨部长?她不是跟楚书记走得特别近吗?前阵子还看见他们一起视察……”“嘘——”王大妈赶紧拽她袖子,眼珠子左右一扫,“我家侄子在派出所当辅警,昨晚值班亲眼瞧见的!抓人的时候,杨部长正跟个二十出头的小白脸搂在一起。李毅飞组长亲自带队,黑夹克一撩,证件一亮,那阵仗——”她说到这儿故意停住,拿起一棵白菜“咚”地敲了下秤砣,等对方屏住呼吸凑近了,才接着说:“听说杨部长当时就喊‘楚书记会保我’,结果人家理都没理,随手给她披了件外套就带走了。”这话音未落,隔壁卖豆腐的张老汉就探过头来,豆腐刀上的水珠滴在石板地上:“我也听说了!我家老婆子在市委食堂洗碗,今早秘书科那帮人说,楚书记一上班就摔了杯子,菊花茶泼了一桌,连‘廉政建设’的报纸都泡烂了!”修鞋摊的老刘头也凑过来,手里的锥子悬在半空:“要我说,这杨部长早该出事!去年她来找我修高跟鞋,鞋跟里头塞着两张购物卡,还塞我两百块钱封口费。那卡一看就不是小数目,起码好几千。她可是有名的‘交际花’,在省里的时候就风言风语,现在栽了,一点不冤!”与此同时这消息也传遍了机关大院。后勤处的小张端着搪瓷缸去锅炉房接水,锅炉工老陈正用铁钩子拨弄煤块,火星子“噼啪”四溅:“小张,听说没?杨部长栽了,楚书记这次怕是要脱层皮。”小张手一抖,热水差点泼出来:“老陈,这话可不能乱说!楚书记可是‘优秀纪检干部’,当年跑遍全县查**的人,怎么会……”“你懂个球!”老陈“哐当”一声扔下铁钩子,“去年卫氏李倒台,为啥没扯出楚书记?还不是杨部长在中间挡着!现在杨部长进去了,楚书记能干净?”小张听得后背发凉,刚要追问,就看见楚江河的秘书小王慌慌张张从办公楼跑出来,手背上红了一大片。他赶紧闭嘴,端着搪瓷缸溜回办公室。楚江河的办公室在三楼东头。他刚在办公桌前坐下,还没来得及碰茶杯,小王就攥着文件夹冲进来,声音发颤:“书记,刚接到消息,杨部长被督察组带走了,说是……昨晚半夜的事。”“砰!”搪瓷杯狠狠砸在桌上,菊花茶溅得到处都是,茶水顺着桌面流淌,慢慢浸透了桌子上的《廉政建设》报纸。楚江河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秘书小王跟了楚江河三年,从没见过领导这样失态。2010年查办乡镇干部贪腐案时,涉案金额上千万,楚书记还慢悠悠端着茶杯说“别急,抓准了再动手”,哪像现在这样,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杨梅你个蠢货!”楚江河的吼声在办公室里回荡,他指着空荡荡的门口,仿佛杨梅就站在那里,“我怎么跟你说的?督察组住进招待所那天,就让你断了那些破事,该藏的藏好!你倒好,这种时候还敢搂着小白脸睡觉!你是多缺男人?”楚江河喘着粗气抓起电话,手指悬在按键上却猛地砸下去,电话听筒“哐当”一声撞在机身上:“猪队友都没你这么蠢!你以为那些破事能瞒多久?卫氏李倒台时咱们怎么说的?别太张扬!现在好了,把我也拖下水!”小王缩在门口,大气不敢出,眼睛盯着地上蜿蜒的水渍。杨部长每次来汇报工作都关着门,有时还带些包装精致的点心,说是“朋友送的,给书记尝尝”。现在想来,那些点心恐怕别有深意。楚江河骂够了,瘫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揉着太阳穴,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优秀纪检干部”奖状上——那是2008年他刚来安阴时得的,省纪委钟鸣书记亲自颁奖,拍着他肩膀说:“江河,安阴情况复杂,你是纪委书记,得守住底线,眼里不能有沙子。”当阳光照在奖状上,金灿灿的字晃得他眼睛疼。楚江河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笔身上刻着“清正”二字,是钟鸣书记当时送的。指尖划过冰凉的笔身,楚江河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当年他才四十出头,自己开着二手桑塔纳跑遍安阴各个乡镇,和老百姓坐在田埂上唠嗑,查办基层贪腐案时的那股劲头,现在想起来陌生得像上辈子的事。楚江河第一次动摇,是在2007年的招商洽谈会上。那时他刚来安阴不久,负责带队多水县也是在那个时候和卫氏李认识。卫氏李比他大五岁,肚子圆滚滚的,脸上总堆着笑,硬塞给他一条软中华:“楚书记,您辛苦了,抽根烟解解乏。”他推辞说不抽烟,卫氏李却直接把烟塞进他口袋:“尝尝,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当给您赔个不是。”回到办公室拆开烟盒想分给同事,却发现里面夹着一张五千块的购物卡。他愣了半天,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这是受贿不能要”,另一个说“就这一次,老婆想买新洗衣机好久了一直没钱”。犹豫了三天,他还是拿着卡去了超市。看着妻子高兴地挑选洗衣机,他暗自告诉自己:“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再也回不了头。卫氏李见他收了卡,后面的“好处”源源不断:春节送烟酒,中秋送月饼券,后来干脆直接送现金。2010年多水县拆迁,有村民举报村干部贪墨补偿款,楚江河本来要带队去查,卫氏李当晚就送来两万现金:“楚书记,拆迁的事都是误会,村民不懂政策,您多担待。这点钱,给您买茶喝。”他收下钱,压下了举报信。从此成了卫氏李的“保护伞”,对他在多水县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李毅飞任职多水县政法委书记,一切都变了,卫氏李,时大海等人被双规,自己的一些违法证据被李毅飞送走,后面领导给摆平了,他才松了口气,本以为风波过去了。没想到,李毅飞又以督察组的身份再次来到安阴市,直到现在杨梅这个蠢货一头撞到李毅飞枪口上。自己和杨梅的相识是在一个夏天,杨梅刚调任安阴市委组织部长,主动约他在城郊小饭馆吃饭。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人,杨梅穿着淡紫色连衣裙,妆容精致,递给他一杯白酒:“楚书记,我刚来安阴,以后还得您多关照。”酒过三巡,她靠过来,吐气如兰,手指轻轻划过他手背:“楚书记,我知道您是好人,就是太辛苦。您放心,我会帮您分担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楚江河现在想起来还脸上发烫。他明知不对,却没抵住诱惑——权力带来的便利像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就把他煮透了。从此杨梅成了他的“情人”和“帮凶”。杨梅利用组织部职权帮他安排关系户,他则用纪委书记的身份帮杨梅打压异己。2013年10月,杨梅送他一张三千块购物卡,说是“给书记买件新衣服”,他鬼使神差地记在笔记本上,仿佛这样就能掌控什么,现在看来却是铁证如山。楚江河睁开眼,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一本深蓝色硬皮笔记本静静的躺在里面,笔记本封面已经磨损,里面的字迹却工整清晰,每一笔都记录着他的堕落。把笔记本塞进公文包,楚江河站起身对镜整理衬衫领口。镜中的男人鬓角已染霜色,眼角皱纹深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干部。“就算认错,也得有个纪委书记的样子。”他对自己说。“领导,您要去哪儿?”小王见他拿着公文包出来,急忙迎上来,“我给您安排车。”楚江河笑了笑拍拍他肩膀:“不用,让老张在楼下等就行。你去整理一下办公室文件,特别是去年查的那些案子,以后……可能用得上。”小王心里咯噔一下——这怎么像在交代后事?他想追问,可见楚江河平静的眼神,只好点头:“好的,您注意安全。”楼下,司机老张已经把黑色公车停在门口。见楚江河过来,老张赶紧下车开门:“楚书记,去哪儿?”“市招待所。”楚江河弯腰上车,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老张心里嘀咕:招待所不是督察组驻地吗?书记这时间去干嘛?可他不敢多问,发动车子驶出市委大院。车子经过老街时,楚江河突然睁开眼。以前他觉得这些老房子破旧碍眼,一直想拆迁改造,现在却觉得格外亲切——早点摊冒着热气,摊主正麻利地装油条;老人在梧桐树下下棋,时不时骂句“臭棋篓子”;有个小孩举着糖葫芦跑过,笑声清脆如银铃。“想当年,我也盼着过年能吃串糖葫芦。”楚江河突然开口。老张愣了愣,从后视镜看他:“您小时候也爱吃这个?”“是啊,”楚江河笑了笑,“那时候家里穷,只有过年才能吃一串,还跟弟弟抢过。”他顿了顿问:“老张,你跟我多少年了?”“快五年了,书记。”“五年啊……”楚江河长叹一声,“时间真快。你家小子明年该高考了吧?”“是啊,这小子不争气,成绩上不去,天天玩游戏。”老张语气无奈,“您还记着这事呢。”“怎么不记着?”楚江河笑笑,“以后多陪陪孩子,成长就一次,别像我,连儿子中考都没能陪考。”老张听着越发不对劲,心里充满疑问。他想问,却见楚江河又闭上眼皱眉思索,只好专心开车。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市招待所门口。站岗的工作人员穿着黑夹克,神情严肃。老张停稳车:“楚书记,到了。”楚江河没反应,还盯着窗外——招待所门口的梧桐落叶满地金黄,几个督察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低声交谈,手里拿着文件夹。“楚书记?到了。”老张提高声音。楚江河这才回神:“到了?”“到了半小时了,您一直看着窗外发呆。”“哦,老了,容易走神。”楚江河笑笑,拿起公文包推门下车。脚下踩到落叶滑了一下,他扶住车门站稳。老张要下来扶,他摆摆手:“不用,没事。”他整理好西装,拉直领带,朝招待所门口走去。站岗的工作人员拦住他:“同志,请问找谁?”“安阴市纪委书记楚江河,找李毅飞组长。”他语气平静,眼神里有一种释然。工作人员愣了一下,赶紧掏对讲机:“李组,安阴市纪委楚江河书记找您,在门口。”招待所三楼房间里,李毅飞正和同事小赵讨论杨梅案子。桌上摊着案卷,杨梅的供词放在最上面,提到了不少与楚江河有关的事。“组长,杨梅招了这么多,要不要现在去找楚江河?”小赵拿着笔准备记录。李毅飞皱眉敲了敲案卷:“再等等,先把证据核实清楚。楚江河是纪委书记,反侦察能力强,得准备好了再……”对讲机突然响起:“李组,安阴市纪委楚江河书记找您,在门口。”李毅飞的笔“啪”地掉在桌上。他愣了几秒:“楚江河?他怎么来了?”小赵也惊呆了:“会不会是来求情?或者狡辩?毕竟他跟杨梅关系不一般……”“不像。”李毅飞摇头捡起笔,“要求情不会这么直接来,肯定找中间人打招呼。要狡辩也不会主动送上门。走,去见见。”两人快步走出房间,在走廊拐角看见楚江河站在那里。他拿着公文包,背挺得笔直,神情平静看到他们,楚江河主动迎上来伸手:“李组,赵同志,麻烦你们了,本该我上门来找,却让你们跑一趟。”李毅飞愣了下,赶紧握手:“楚书记太客气了,快请进。”进了房间,楚江河没坐,直接把公文包放桌上,拿出深蓝色硬皮笔记本推过去:“李组,这是我这些年来所有的问题,受贿的时间、金额、涉及人员都记在上面,没有遗漏。从2007年收卫氏李五千块购物卡,到2013年收杨梅三千块购物卡,再到包庇卫氏李贪腐,都写得清清楚楚。”他语气诚恳:“我今天来是主动交代问题,该承担的责任绝不推卸。杨梅被抓了,她跟我的事肯定会说,我不想等你们上门抓我——我好歹是个纪委书记,就算犯了错,也得有点体面。”李毅飞翻开笔记本。字迹工整,日期、金额、人物、事件清清楚楚,连2008年卫氏李送一条烟里面夹两千现金的小事都记着。他越看越惊讶,这比他们调查到的还详细。小赵在旁边也看呆了。他参与过不少贪腐案调查,见过太多官员要么狡辩喊冤,要么哭诉求饶;像楚江河这样主动上门交代问题还带着详细记录的,真是头一遭。楚江河继续说:“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刚来安阴时,我跑遍各个乡镇,跟老百姓拍胸脯说要查贪腐,要为他们做主。后来却忘了初心,成了自己最痛恨的人。”他摸出口袋里的钢笔放在笔记本旁:“这是省纪委钟鸣书记送的笔,刻着‘清正’二字。这些年我一直带着,却没能守住‘清正’,现在拿着只觉得烫手。”李毅飞放下笔记本,眼神复杂:“楚书记,主动交代问题是好事,组织上会依法依规处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比如其他涉案人员或未记录的问题?”“没有了。”楚江河摇头,“该说的都在笔记本里,没有隐瞒。我只请求组织能从轻处理,让我在里面好好改造,将来出来还能做点正经事,比如去社区当志愿者或去养老院帮忙,也算对安阴老百姓有个交代。”李毅飞点头:“你的请求我们会向上级反映。现在麻烦跟我们去做笔录,详细说说笔记本里的事。”“好。”楚江河毫不犹豫地转身跟上。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眼窗外——阳光正好,几个孩子在树下捡落叶,塑料袋里装满金黄,笑声清脆悦耳。他笑了笑,心里突然松了口气——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楼下老张还在车里等着。看见楚江河跟着两个穿黑夹克的人走进招待所另一栋楼,他明白了什么。发动车子缓缓离开时,收音机里传来新闻:“我省持续推进反腐倡廉工作,坚持‘打虎’‘拍蝇’多管齐下,多名官员主动投案,交代问题……” 第 200 章 安阴两位领导担忧 楚江河的自首让安阴市政坛激起层层涟漪。市委大楼里,每个人经过纪委书记办公室时都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但又忍不住朝那扇紧闭的红木门瞥上一眼。"真没想到啊,"财政局老周端着茶杯,在走廊尽头低声对办公室主任说:"楚书记这一手,真是让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办公室主任左右张望一下,压低声音:"我听说他直接带着记账本去的招待所,连李组长都吓了一跳。这些年收的每一分钱,什么时候收的,谁送的,记得一清二楚。""记账本?"老周瞪大眼睛,"我的老天,这得是多大的勇气啊..."三楼会议室里,市委书记黄世杰和市长孙国栋相对而坐,中间的紫檀木茶几上放着两杯早已凉透的茶。"老孙啊,"黄世杰终于打破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这事闹得...省里怕是要对咱们安阴有看法了。"孙国栋苦笑一下,揉了揉太阳穴:"书记,说实话,我到现在还觉得跟做梦似的。江河同志这一出,谁能想到?"黄世杰长叹一声,起身走到窗前。楼下院子里,几片枯叶在寒风中打着旋儿。"其实,"他背对着孙国栋,声音有些飘忽,"当初庄稼官汇报刘猛和柏丁仪提供的证据时,我就该果断些。可惜啊..."孙国栋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端起凉茶喝了一口。茶叶的涩味在口中蔓延,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他不由得想起李毅飞。那个两年前还在经济决策部委工作的年轻人,如今却以督察组成员的身份回到安阴,亲手揭开了这里的盖子。"李毅飞那边..."孙国栋迟疑着开口,"听说要回省里了?"黄世杰转过身,点点头:"安阴的事基本结束了。剩下的收尾的工作他们应该会留给新来的纪委书记处理。"两人相视无言,各怀心事。与此同时,招待所内李毅飞正在整理最后一批文件。"组长,楚书记那个笔记本,可真叫一个详细。"年轻组员小赵一边装箱一边感慨,"连2008年收的一条烟里夹着两千块钱都记上了,这记忆力也太好了。"李毅飞淡淡一笑:"不是记忆力好,是心里一直绷着根弦。这种人啊,收钱的时候就在等着这一天了。"小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对了,省里刚才来电话,说苗正已经被双规了。"李毅飞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嗯,这个级别的干部,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纸张沙沙的声响。"说实在的,"小赵突然说道,"我经手过这么多案子,像楚江河这样主动拿着证据上门自首的,还是头一个。通常那些官员不是百般抵赖,就是哭爹喊娘地求饶。"李毅飞拉上公文包拉链,抬头看向窗外:"他毕竟是纪委书记对这个结果很清楚,这是唯一的路了。"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接他们的车到了。安阴市委大院门口,司机老张正在擦车。收音机里放着新闻,但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老张,还等着楚书记呢?"门卫老李探头问道。老张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勉强笑笑:"习惯了,到这个点就想着来擦擦车。"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片刻。老李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听说楚书记那事...是真的?"老张点点头,继续用力擦着车窗:"那天我送他去招待所,他就跟平常不一样,路上还问我儿子高考的事,让我多陪陪孩子...现在想想,那是在交代后事啊。"老李叹了口气,摇摇头:"楚书记这人吧,说起来也挺可惜。刚来安阴那会儿,还经常自己开车下基层,我那会儿在市委门口值班,常见他一身土一身泥地回来。""可不是嘛,"老张接话,"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就变了。"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驶来,两人立刻噤声。车子经过门口时,后排车窗降下,露出李毅飞平静的面孔。老张下意识地站直身子,目送车子远去。"走了?"老李问。"走了。"老张答,莫名觉得心里空了一块。随着督察组的离开,整个安阴市仿佛松了一口气。街边小店里,老板娘又开始大声吆喝;公园里,老人们重新摆开棋局;机关大院里,工作人员走路时腰板都挺直了几分。"总算走了,"食堂里,几个年轻科员凑在一起吃饭,"这半个多月提心吊胆的,我连快递都不敢多收。""可不是嘛,"另一个女同事压低声音,"听说财政局的老周,前天一口气退了十几张购物卡,都是这些年攒下的。""真的假的?老周那不是出了名的...""嘘——小声点!现在谁还敢啊?楚书记这一出,比开十次廉政教育会都管用。"众人顿时噤声,各自埋头吃饭。当李毅飞等人回到省里时,李毅飞来到副部长临时办公室外,轻轻叩门。"进来。"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副部长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安阴的事,办得不错。"李毅飞站在原地,没有接话。半晌,副部长终于抬起头,摘下老花镜:"怎么?有想法?"李毅飞斟酌着词句:"楚江河的案子...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副部长示意他继续说。"我们在他办公室发现了一些材料,"李毅飞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似乎和几年前省里的某个项目有关。"副部长眉头微皱,接过文件夹翻看起来。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这些材料..."副部长突然停顿,"他主动交给你们的?"李毅飞摇头:"藏在办公室暗格里,是我们搜查时发现的。看起来楚江河留了一手。"副部长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这个楚江河啊...倒是小看他了。"与此同时,安阴市委小会议室里,黄世杰和孙国栋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省纪委副书记。"楚江河的案子,省里很重视。"副书记开门见山,"相关材料已经移交检察机关。"黄世杰和孙国栋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咯噔一下。"领导放心,"黄世杰赶紧表态,"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深刻反思..."副书记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安阴的情况,省里是了解的。楚江河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你们作为主要领导,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孙国栋的手心开始冒汗。他偷偷在裤子上擦了擦,强作镇定:"是我们失职,没有及时发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副书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根据楚江河提供的线索,省里决定对安阴市近五年的重点项目进行审计。""审计?"黄世杰差点跳起来,"这...有必要吗?"副书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怎么?黄书记有顾虑?""没有没有,"黄世杰连忙摆手,"完全配合,完全配合。"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孙国栋觉得自己的领带突然变得特别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来。送走副书记后,两人回到会议室,相顾无言。"审计..."黄世杰喃喃自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下麻烦大了。"孙国栋默默走到窗前。外面开始下雨了,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急促的声响。他突然想起前两年在京城跑项目时的情景。那天他被挡在部委门大门外,整个人狼狈不堪。是李毅飞路过看见,把他领进门卫室,还给他倒了杯热水。"其实,"孙国栋突然开口,"李毅飞这人...还不错。"黄世杰愣了一下,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孙国栋转过身,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我是说,当初要是好好维系这段关系,现在或许..."话没说完,但黄世杰已经懂了。他长叹一声,瘫坐在椅子上:"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啊。"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窗户,仿佛在催促着什么。几天后,李毅飞正在江省临时办公室整理安阴案的结案报告,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孙国栋。李毅飞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还是接了起来:"孙市长。"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孙国栋的声音:李组长...李毅飞语气平淡,"孙市长有事?""也没什么大事,"孙国栋似乎有些尴尬,"就是...就是想跟你道个歉。之前在安阴,我那个态度..."李毅飞打断他:"公事公办,孙市长不必介意。"又是一阵沉默。"那...那就好,"孙国栋显然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以后有机会来安阴,我一定...""谢谢孙市长好意,"李毅飞再次打断,"不过我近期应该不会去安阴了。还有其他事吗?""没、没了...""那再见。"李毅飞挂断电话,摇摇头。桌上的结案报告还摊开着,楚江河的名字赫然在目。李毅飞拿起笔,在最后一行写下:"经查,楚江河在担任安阴市纪委书记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受贿共计......元,现已全部退缴。鉴于其主动投案,如实供述问题,建议依法从宽处理。"李毅飞停下笔,望向窗外。雨幕中的城市模糊不清,就像官场上的许多人许多事,看似清晰,实则难以看透。手机又响了一声,是一条新信息。发信人显示是"安阴-老张":"李处长,我是楚书记的司机老张。楚书记让我转告您,谢谢您给他留了体面。"李毅飞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最后轻轻按下删除键。有些事情,知道就好,不必留下痕迹。这是他这些年来学会的生存之道。桌上的电话响起,副部长让他过去一趟。李毅飞整理好衣服,拿起安阴案的结案报告,走向门口。雨还在下,但总有停的时候。 第 201 章 老师来电 车轮碾过京城高速出口的减速带,发出沉闷的声响。李毅飞松开攥了一路的深蓝色笔记本,封面上"五省督察工作记录"几个字边缘已经磨得发毛,页角还沾着点干涸的泥印-那是上周在平省北一个乡间小路踩到的。副驾驶上的小王歪着头睡得正熟,微微张着嘴,手里捏着半根没吃完的油条。后座的老张慢悠悠翻着手机相册,忽然笑出声:"你看南方省那位老大爷,非往咱车里塞核桃,说你们是好官,得多补脑。那会儿毅飞你还跟大爷开玩笑,说这核桃要是能补脑,咱天天来您这儿蹭吃。"李毅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望向窗外。六月的京城已经初显盛夏的光景,路旁梧桐枝叶繁茂,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光影。他想起三年前从燕京大学毕业时,是在春天,手里攥着通知书,去部委报到。那时他才23岁,却用四年时间读完了本硕博。"说起来,你在江东省当县长时才24岁吧?"老张放下手机,语气里带着佩服,"那个新能源回收工厂的事,我可是在新闻上看到了。这事儿做的漂亮,眼光独到,在咱们系统里都传开了,说你这个年轻县长有能力。"李毅飞笑了笑,指尖摩挲着笔记本封皮:"那时候刚当县长,啥都不懂,就记得老师说的揣着理字做事,硬着头皮上罢了。好在最后没辜负组织的信任。"车子驶入市区,窗外的高楼大厦逐渐多了起来。李毅飞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下高速了,十分钟到家。"几乎瞬间就收到回复,苏舒发来信息:"红烧肉在砂锅里,毛巾在洗手池边,赶紧回来!车刚停稳,李毅飞拎着行李箱就走。刚到到四合院门口就闻到熟悉的肉香,是他最爱吃的冰糖红烧肉。打开门,进到四合院,李毅飞就看到苏舒系着米白色围裙,头发随意挽在脑后,脸上还沾着点面粉,看样子是在准备什么面点。"可算回来了!"苏舒一边说一边伸手接过他的行李箱,"红烧肉我都热三回了-你看你这箱子,都磨破了,明天我再去给你买个新的。"李毅飞弯腰换鞋,发现鞋柜里多了双灰色软底拖鞋,是他最喜欢的款式,"新买的?""你上次不是说旧拖鞋硌脚嘛,逛街时看见就买了。"苏舒转身往厨房走,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赶紧洗手,菜都好了。对了,妈昨天打电话,问你这次回来能不能多待几天,说你当县长那会,天天泡在办公室,都没好好休息过。"李毅飞洗完手凑到厨房门口,看着苏舒在灶台前忙活。砂锅里冒着热气,油花裹着葱段上下翻滚,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他从后面轻轻环住她的腰,苏舒反手拍拍他手背:"别闹,油溅到你衬衫上又得我洗-你瞧瞧你这副样子,比在江省当县长那会还瘦,那时候你至少还有时间吃食堂,这次督察怕是连正经饭都没吃几顿。""真想你了。"李毅飞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里带着疲惫,"这大半年跑下来,有时候一天就睡四小时。昨天在南方某省乡下,还被老乡家的狗追了半里地,现在想想还后怕。"苏舒手里的锅铲顿了顿,转过身仔细端详他的脸,指尖轻轻划过他眼下的青黑:"你啊,总是这么拼。当县长时为了新建园区,在那跑了很久,回来晒得跟黑炭似的,还笑着说只要园区能建好就值了。苏舒拉着李毅飞到客厅说道,"你看你昨天视频里的样子,眼神都累得没光了。""说吧,这次回来能待几天?去年你从地方挂职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就去出差,这次别又跟我说组织安排!你才26岁,别把身体熬坏了。"李毅飞看着她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这次真不一样,领导说让我先歇几天,然后接手些新工作,估计能在家多待阵子。""你可别骗我!"苏舒哼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你跟我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爸当年在地方工作,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有次我妈生日,他非要露一手做红烧鱼,结果把鱼煎成了黑炭,还嘴硬说是新式做法,外焦里嫩,我妈直接把盘子端走:别糟蹋粮食,我去楼下买现成的!"李毅飞笑得前仰后合,都能想象出老丈人在丈母娘面前认怂的模样。他凑近苏舒,一本正经地说:"我保证比你爸强,这次回来,我给你露一手,对了,我还学了做你爱吃的番茄炒蛋,这次肯定不会把鸡蛋炒糊。""得了吧你。"苏舒笑着把他推开,"上次你帮我炒鸡蛋,差点把油烟机都点着了,还是乖乖待着吧。不过你能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晚饭后,苏舒蜷在沙发上刷平板,屏幕上一个博主正讲解小菜园改造。李毅飞坐在旁边翻杂志,空调凉风轻轻吹拂,房间里只有苏舒偶尔的轻笑声。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看到来电显示"伊院长",李毅飞愣了一下。这是他大学时的院系院长,现在在地方任职,最近很少联系。"稍等一下,是伊老师。"李毅飞对苏舒轻声说了句,快步走到旁边接起电话,语气无比恭敬:"老师,您好。""毅飞啊,听说你回京城了?"伊院长的声音还是老样子,温和里带着点沙哑,像大学时在办公室跟他聊论文那样亲切,"在家歇得怎么样?没把自己累垮吧?你才26岁,身子骨得顾着点,别跟在大学时似的,为了赶论文熬通宵。""挺好的,昨天刚回,今天在家补了觉,缓过来不少。"李毅飞笑着说道,"老师,您找我是有急事吗?"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传来伊院长略显严肃的声音:"毅飞,我找你,是有件硬事想托你。这边开发区整改遇到难题,拖了半年没进展。违规占耕地、虚报投资额,问题一箩筐,当地官员要么敷衍应付,要么互相打太极,整改方案推了三个月,一点进展都没有。我想起你大学那会写的《基层经济监督的困境与突破》,里面分析问题的劲儿,跟你在江东当县长遇到的一模一样,就想让你来这边,接下这个摊子。"李毅飞心里猛地一跳。那边的开发区问题之前听别人提过,已经换了两任负责人,都因为"阻力太大"没能扛下来。可一想到伊院长当年的教导,也想到自己在江省当县长时处理过的事情,也算有这方面的经验。"老师,谢谢您信任我。"李毅飞斟酌着用词,"只是我的工作得听组织安排,我怕……""放心,我已经跟你部里领导沟通过了。"伊院长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点欣慰的笑,"他们对你这次五省督察的表现很认可。组织那边已经松口了,就看你愿不愿意来。""我愿意!"李毅飞立刻应声,声音都带着点激动,"老师,您放心,我到了那边,肯定跟去年在江省当县长时一样,把问题查透、把整改抓实,不辜负您的期望。""好,好。"伊院长的声音里满是欣慰,"下周你过来报到,具体职位咱们见面聊你这小子,还是当年那股不绕弯子的实诚劲,我没白教你。对了,到了这边要是遇到难处,随时给我打电话,别硬扛,你还年轻,多跟老同事学学经验。"挂了电话,李毅飞心里五味杂陈。新的挑战就在眼前,虽然艰难,但想到能够再次在老师指导下工作,还能为老百姓做点实事,他感到一股久违的斗志。回到客厅,刚坐下就对上苏舒的眼神-她把平板往茶几上一放,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语气里带着委屈:"你刚才说的多待阵子,就是又要去地方?你上个月还跟我说,要把花园里的月季重新扦插,现在倒好,花还没插,人先跑了?你才26岁,就不能歇阵子吗?"李毅飞知道她生气了,连忙握住她的手,把伊院长现在的难处慢慢说给她听:"舒舒,伊院长不仅是我学业上的老师,也是我职场上的领路人。当年要是没他的鼓励,我可能不会选择这条路;现在他遇到难处,我要是推了,心里过意不去。"见苏舒神色稍缓,他继续软声劝道:"而且这次的地方离京城就三小时车程,我每个周末都能回来。你看啊,你们公司刚在江省打开了门路,现在也是时候向中原省开拓了。这样咱们既能天天见面,你事业还能再上一步,这不一举两得吗?"苏舒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捏着平板的手松了点她知道李毅飞重情义,更知道伊院长对他的意义。看在你这么用心,还念着老师恩情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但你得答应我,到了那边别太拼,天天熬夜,至少得保证睡够七个小时。""知道了,遵命老婆大人。"李毅飞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心里满是暖意,不管江省的县长岗位,再到现在的新工作,有苏舒的理解和支持,再难的事都能扛过去。第二天,李毅飞一觉睡到自然醒,阳光透过窗帘缝落在苏舒脸上。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苏舒哼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嘴角还带着笑。起床后,李毅飞心血来潮想做早餐。他照着手机里的教程,煮了小米粥,还煎了两个鸡蛋虽然边缘有点焦,但至少没糊。苏舒起床时,看见餐桌上的早餐,眼睛都亮了:"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会做早餐了?""那可不,我偷偷练了好几回,就想给你个惊喜。"李毅飞得意地递过筷子,"快尝尝,比你爸那黑炭鱼强多了对了,下次我给你做番茄炒蛋,保证比在江省食堂吃的还好吃。"苏舒咬了口鸡蛋,笑着点头:"嗯,不错,有进步。下次争取把鸡蛋煎得全黄,别再跟上次炒鸡蛋似的,差点把厨房点了。"吃完早餐,两人一起去超市买东西苏舒要给四合院的花买新的营养土,李毅飞则想给家里换套新的床单。超市里人来人往,苏舒推着购物车,在花卉区挑挑拣拣,李毅飞跟在后面,帮她把沉甸甸的营养土放进车里。路过零食区时,苏舒还不忘拿两袋李毅飞爱吃的牛肉干,"到了那边,可不一定能买到这个牌子,多带点你在江省当县长时,我就常给你带这个,你说加班饿了吃着方便。"周三去部里开总结会时,副部长看着满屋子人,语气严肃又欣慰:"这次五省督察,你们干得漂亮!查处多起违规案件,处理了不少责任人,不仅净化了风气,还帮老乡解决了不少实事,现在老乡还专门给部里寄了感谢信。"说到这儿,副部长看向李毅飞,眼神里满是赞赏:"毅飞,你今年才26岁,能有这样的担当和能力,实属难得!当年去地方,两年时间就从基层做起,引领园区建设厂、环保整改,招商引资等等,桩桩件件都是实事;这次五省督察,你更是冲在前面,处理江省事件,原则性强,又懂变通,值得所有人学。组织已经同意你去新的岗位,希望你继续保持这股劲,把整改工作做好,别辜负了组织对你的期望。"李毅飞站起身,腰板挺得笔直:"请领导放心,我一定不辜负组织信任和培养!"会议结束后,小王凑过来对李毅飞说道:"李哥,恭喜啊!26岁就要去挑大梁了,以后可别忘了我们这帮老同事!""放心,到时候我给你们寄当地的特产。"李毅飞笑着说。老张也走过来,递给他一袋茶叶:"这是我老家的新茶,你带着去,累了就泡点喝那边工作辛苦,你年纪轻,更得照顾好自己。"谢谢张哥。"李毅飞接过茶叶,心里暖暖的不管是大学时的老师,还是江省的同事,再到现在部里的伙伴,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往前冲。一周后,李毅飞和苏舒一起踏上了去新岗位的路。车子驶离京城时,苏舒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色,笑着说:"没想到咱们还能一起换个地方生活,挺好的。你放心,我一定把工作做好,也把咱们的小家照顾好,不让你受委屈我才26岁,以后还有很多时间陪你。"苏舒转过头,看着他眼里的光,笑着点头:"我相信你。"车子一路行驶,阳光正好,风里带着夏天的热气。李毅飞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想起大学时老师说的话:"做事要对得起良心,做人要守得住初心。"他想起刚去地方时的初心,想起当县长时的担当,想起现在肩上的责任26岁的年纪或许还有很多不足,但他知道,只要揣着"理"字,带着身边人的信任和支持,就一定能把新的工作做好,也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风从车窗缝里吹进来,带着远方田野的清香,李毅飞握紧了苏舒的手,嘴角扬起坚定的笑意。 第 202 章 任职县委书记 车子缓缓驶入中原省政府大院,苏舒侧过身,指尖轻轻戳了戳李毅飞的胳膊,嘴角弯起一个调侃的弧度:“待会儿见你老师,可别跟个小学生见班主任似的。记得腰杆挺直点,你可是来履职的人。”李毅飞扯了扯西装领口,故作镇定:“我什么时候紧张过?作为五省督察组副组长,面对那么多老江湖我都没怵过。”话虽这么说,他的指尖却不自觉地蹭了蹭裤缝。伊春济不仅是他在燕京大学经济学院的院长,更是中原省常务副省长。这次能有机会到地方任职,全靠这位师长提携,由不得他不重视。将车停入停车点。李毅飞和苏舒向着伊副省长的办公室走去,走廊里铺着厚地毯,几乎听不见脚步声,反而让李毅飞的心跳声显得格外清晰。站在那扇深色门前,李毅飞深吸一口气,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进。”门内传来熟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像是刚结束一通电话似的。李毅飞推开门,苏舒跟在他身后半步。办公室不算宽敞,靠窗摆着一张深棕色办公桌,伊春济正低头批阅文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他抬头看见李毅飞,眼睛顿时亮了,手中的钢笔“啪”地扣在桌面上,起身迎过来:“好小子,可算来了!”那双带着老茧的手掌拍在李毅飞肩窝上,力道不轻不重,透着长辈特有的实在劲儿。伊春济上下打量他,满意地点头:“两年基层没白待,黑了点,也壮实了,比在燕大时那股文绉绉的劲儿强多了。”李毅飞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老师,我好久不见了。伊春济回到办公椅前,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苏舒也坐。”他转向苏舒,语气带着歉意:“这次又把毅飞叫到中原,委屈你了。咱们这儿跟京城比,生活上还是差些意思。”苏舒刚落座,闻言连忙摆手,笑容得体:“伊老师您太客气了。毅飞能跟着您做事是他的福气,我正好也来中原看看,比在京城闲着强。再说了,您是师长,您召唤,他敢不来吗?”伊春济被逗笑了,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保国书记教闺女比教下属有一套,嘴甜会说话。”苏舒脸颊微红,没有接话——她父亲是东省一把手,官宦之家从小耳濡目染,这种场合的应对自然娴熟。谈话间,伊春济神色一正,看向李毅飞:“毅飞,你今年26了吧?”“是,老师。”“年龄不算大,但你这两年的履历很亮眼。”伊春济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江省基层两年,五省督察副组长,处理了几个个棘手案子,报告写得很扎实。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中原省古城市白水县,现在缺个县委书记。我跟曹书记商议过了,推荐你去。”李毅飞心里“咯噔”一下,手中的文件差点没拿稳——县委书记,他今年才26岁,这步子迈得确实不小。他抬头看向伊春济,眼中难掩惊讶。“曹书记看了你的材料,很满意。”伊春济笑了笑,“他说你督察时那股冲劲,正是白水需要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白水不算富裕,前任书记刚调走,下面几个老资格不太服管。你去了,得拿出真本事,别给我丢脸。”“老师您放心!”李毅飞坐直身子,语气坚定,“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辜负您和组织的信任。”苏舒在底下轻轻踢了他一下,递来个“早跟你说老师会罩你”的眼神。李毅飞回了个“知道了”的表情,心里却开始打鼓——白水的情况他略有耳闻,农业基础尚可,但工业薄弱,还有个老工业园区整改的难题,不好处理。“你先坐会儿,我把手头这点工作处理完,带你去见曹书记。”伊春济拿起钢笔,又低下头去,“曹书记对你很感兴趣,想听听你在江省的经验。”李毅飞起身刚要告辞,被伊春济叫住:“跟我还这么见外?就在沙发上坐会儿,我这儿又不是龙潭虎穴。”他指了指沙发旁的茶几,“桌上有茶,自己倒。”李毅飞只好重新坐下。苏舒拿起茶壶,为伊春和他们各斟了一杯茶,动作流畅自然。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伊春济翻文件的“哗啦”声和批注的“沙沙”声。李毅飞不敢走神,悄悄打量老师的办公室——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最显眼的是那本《基层治理案例集》,扉页上有伊春济龙飞凤舞的批注。苏舒拿出手机,刚解锁就看到伊春济抬头,连忙又关掉屏幕,小声对李毅飞说:“等下见曹书记,放自然些。我爸跟他熟,他不是那种摆架子的人。”李毅飞点点头,心里却想:你爸是东省一把手,你当然从容,我可是第一次见中原省一把手。正想着,伊春济放下笔看了看表:“行了,走吧。”三人走出办公室,沿着铺着深灰色地毯的走廊前行。伊春济走在前面,背脊挺直,李毅飞跟在后面,注意到老师西装后领有些起皱——想必是忙碌得无暇顾及这些细节。来到一间挂着“省委书记办公室”牌子的门前,旁边的秘书室里一位戴眼镜的年轻人立即起身,正是曹书记的秘书白兴盛。“伊省,您来了。”白兴盛手中拿着文件夹,笑容满面,“曹书记刚还问起您呢,我这就通报。”他轻敲书记办公室的门,低声道:“书记,伊副省长来了,还带了两位同志。”“进。”伊春济推开门,李毅飞和苏舒紧随其后。办公室比伊春济的更为宽敞,采光极好。靠窗摆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曹大伟正坐在后面审阅材料。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梳理得整齐,两鬓微白,穿着浅灰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显得十分干练。“老伊来了。”曹大伟抬起头,放下笔,脸上露出笑容。“曹书记,给您介绍一下。”伊春济侧身,指向李毅飞,“这是我学生,李毅飞,跟您提的白水县委书记人选。这位是苏舒同志。”曹国保立即起身,快步走过来伸出手:“毅飞同志,久仰大名啊!”他的手坚定有力,握得扎实,“我看过你在江省的督察报告,那次违规的事情处理得很果断,年轻人有这般魄力,难得。”李毅飞心中一暖,声音比平时洪亮了几分:“曹书记过奖了,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他感到手心微微出汗,苏舒在旁悄悄掐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放松。曹国保笑了,拍拍他的胳膊:“你来中原省,可得把那股干劲带过来。白水的农业基础不错,但工业跟不上。你是学经济的,能不能搞个特色产业,我等着看你的成绩。”“请曹书记放心,我一定深入调研,尽快拿出方案!”李毅飞挺直腰板。曹国保的目光转向苏舒,打量片刻,突然笑了:“这不是老苏的闺女吗?”苏舒一脸平静笑着点头道:“曹叔叔您好,您还认得我啊?”“怎么不认得?”曹国保哈哈大笑,“小时候你跟着保国来中原,还跟在我后面叫‘曹伯伯’,非要抢我桌上的糖吃,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苏舒脸颊微红:“曹叔叔您还取笑我。我爸上次还说,您去年去东省考察时提的建议帮了他大忙,说您是他的老大哥,让我多向您学习呢。”“保国那老小子,净说客套话。”曹国保摆摆手,又看向李毅飞,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毅飞啊,你娶了个好媳妇。保国可是我们这些老伙计里的智多星,以后有不懂的,多跟苏舒请教,等于多了个军师。”李毅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能见到曹书记,还能得到白水县委书记的职位,不光是靠老师,还沾了老丈人的光!他心里又惊又喜,哭笑不得:早知如此,就该多向老丈人那跑跑,之前还总觉得与长辈找不到话题。伊春济在一旁插话:“这两个孩子,一个有能力,一个有眼界,以后在中原好好干,肯定能出成绩。”几人又聊了十几分钟,曹国保叮嘱李毅飞,到了白水要先调研,不要急于烧“三把火”,有问题可以直接找他或伊春济。李毅飞一一记下,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离开曹书记办公室,伊春济带他们前往组织部。组织部张春雷部长听说伊副省长来了,亲自在办公室门口等候,握着李毅飞的手笑道:“毅飞同志,年轻有为啊!你的材料我看过了,履历很扎实,白水需要你这样的年轻干部。”办理手续时,工作人员原本慢条斯理地整理文件,见到张部长和伊副省长都在,手速顿时快了一倍,笔尖在纸上“唰唰”作响。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递表格给李毅飞,笑着说:“李书记,您填一下基本信息,其他的我们都准备好了,很快就能办完。”李毅飞接过笔,刚要填写,身份证“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急忙弯腰去捡,苏舒已经先一步拾起,笑着说:“咋了?紧张了”李毅飞小声回应:“没有,手有点滑了。”张部长见状也笑了:“年轻人第一次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紧张也是正常的,慢慢来,不着急。”那小伙子也跟着笑,递了张纸巾给李毅飞:“李书记,擦擦手,别出汗弄湿了表格。”他刚才递表格时,手都有些发抖——毕竟眼前这位是26岁的县委书记,还有两位省领导陪同,他能不紧张吗?手续办理得异常顺利,前后不到半小时。走出组织部办公室,伊春济拍拍李毅飞的肩膀:“后天去白水报到,组织部会有人送你去。这两天跟苏舒在省里逛逛,放松一下。到了白水,可就没这么清闲了。”“谢谢老师。”李毅飞心中暖流涌动。苏舒拉拉他的手,小声说:“怎么样?我说吧,有我在,没人敢为难你。”李毅飞笑着捏捏她的手心:“是是是,苏大小姐厉害,以后还得靠你多多关照。”两人与伊春济道别后,走出省政府大院。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苏舒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李毅飞:“对了,我爸昨天来电话,说让你有空去东省看看他。”李毅飞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我正想向岳父请教呢。”苏舒白了他一眼:“谁让你之前不主动?现在知道好处了吧?”李毅飞挠挠头,嘿嘿一笑:“这不是以前没经验嘛,以后一定多与岳父联络感情。”两人说笑着走向车子,李毅飞心中充满干劲——白水虽然难搞,但有老师关照,有岳父指点,还有苏舒在身边,他不信干不出成绩。至于那些不服管的老资格,他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老经验”厉害,还是自己的“新方法”管用。车子驶离省政府大院,李毅飞望着窗外的街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属于他的新征程,即将开始。而白水县那个陌生的地方,等待他的将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与机遇。 第 203 章 上任白水县 车子缓缓驶入白水县界,李毅飞合上手中的资料,目光投向窗外。路两旁的白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树下偶尔可见扛着锄头的农人,步履悠闲,与省里和市里的快节奏截然不同。李毅飞用指尖轻敲膝盖,心中感慨万千——一年前还在县长任上摸索,如今竟要挑起县委书记的重担,这晋升速度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毅飞同志,白水底子薄,但班子还算稳定,你来了之后慢慢理顺就好。”旁边的市委组织部姚部长转过头来,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叮嘱。她了解李毅飞在督察组的“战绩”,担心这位年轻干部一上任就大刀阔斧,让本就不富裕的县雪上加霜。李毅飞颔首微笑:“姚部长放心,我心里有数,先摸清情况再说。”话虽如此,此时李毅飞脑中已闪过之前查阅的数据——农业占比超六成,工业全是小作坊式工厂,去年人均收入不足全省平均的七成。这烂摊子,想“慢慢理顺”谈何容易。车刚拐进县委大院所在的道路,李毅飞就瞧见门口候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穿着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老远就绽开笑容,显然已等候多时。不必介绍,这定是县长徐志国。“姚部长!可把您盼来了!”徐志国快步迎上,双手率先伸向姚桃,握得热情有力,目光却飞快地瞥向刚下车的李毅飞,眼神里藏着探究与难以掩饰的紧张。他身后的班子成员们也围拢上来,个个脸上堆笑,手却在身侧悄悄攥紧,连呼吸都轻了几分。李毅飞心知肚明——这些人早将他的底细摸清。督察组副组长的身份,半年查处三个厅级干部的“战绩”,任谁面对他都会心生忌惮。李毅飞故意放慢脚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一位戴眼镜的笑得殷勤,镜片后的眼睛却不时瞟向地面;一位女干部紧攥笔记本,指尖泛白,紧张之情显而易见。“这位就是毅飞书记吧?”徐志国松开姚桃的手,转向李毅飞,双手热情地伸来,“我是徐志国,以后还得靠您多指点!省里派您来,真是白水的福气!”李毅飞伸手与他相握,力道适中,语气平和:“志国同志客气了,我刚到白水,情况不熟,往后还要大家多支持。”此言一出,周围几个干部暗暗松了口气——这位“铁面书记”似乎并非一来就摆架子。但无人敢真正放松。县委办私下传过消息,说李毅飞在督察组时,有位副市长去套近乎说“都是自己人,好商量吗”,结果李毅飞更本不买账,直接就将他违纪材料上报。此刻谁也不敢赌这位新书记是否真如表面这般随和。一行人簇拥着姚桃和李毅走向会议室,走廊里静得只剩下脚步声。县委办主任牛正明跟在最后,偷偷掏出手机给办公室打电话,压低声音嘱咐:“茶水再温一遍,杯子全换新的,千万别出岔子!”挂了电话,他小跑跟上队伍,脸上笑容愈发殷勤。会议室布置得整洁却不失庄重,长条会议桌擦得锃亮,每个座位前都摆着冒热气的绿茶,杯沿整齐叠放着白毛巾。姚桃在主位旁落座,李毅飞坐在她左侧,徐志国及其他班子成员按职务高低依次就座,无人敢错位。姚桃打开文件夹,轻咳一声,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现在宣读市委任命决定,”她的声音不高却威严,“经市委研究决定,任命李毅飞同志为白水县委员会书记……”每个字都敲在众人心上。后排的县发改委主任张建军悄悄挪了挪身子,手中笔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圈——他前阵子刚与几位企业主吃过饭,此刻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新书记上任就查这些事。身旁的县纪委书记周天宇坐得稳当,目光却始终落在李毅飞身上,深知这位新书记的作风将让纪委工作更加繁忙。任命宣读完毕,姚桃合上文件夹看向李毅飞:“毅飞同志,和大家说几句吧。”李毅飞起身,未立即开口,而是先绕会议桌缓行半圈,目光逐一扫过在场众人。这举动让不少人心中一紧,徐志国甚至不自觉挺直腰板,唯恐何处不妥。“首先感谢组织信任,也感谢姚部长亲自送我赴任,”李毅飞声音清晰平和,“我刚到白水,暂无具体方案,就先提三个‘不’——不搞一言堂,不搞特殊化,不搞短期政绩。”李毅飞略作停顿,见有人微微颔首,继续道:“今后班子成员有话当面说,有问题共同解决。白水底子薄,发展非一日之功,我们需沉下心来,步步为营。”这番话毫无豪言壮语,却让在场众人松了口气——至少新书记未空喊口号、乱定指标,似是真要“慢慢摸情况”。张建军悄悄放下笔,周正宇微微点头,觉得这位新搭档或许是个务实之人。掌声比刚才宣读任命时更真切几分。徐志国率先起立鼓掌,笑眼眯成缝:“毅飞书记说得好!我们一定紧跟您的步伐,齐心协力!”众人纷纷附和,会议室气氛终于缓和。走出会议室已近中午。李毅飞邀请姚桃共进午餐,姚桃未推辞,笑言:“正好尝尝白水家常菜,与大家多聊聊。”食堂小餐厅布置妥当,圆桌旁摆十把椅子,桌上已放好几道冷盘——凉拌木耳、酱牛肉、拍黄瓜,皆朴素却精致。徐志国殷勤地为姚桃和李毅飞拉开座椅,招呼众人落座,自己坐在李毅飞身旁。菜肴陆续上桌,俱是本地家常味:炖土鸡、炒土鸡蛋、清蒸鲈鱼,还有一盘翠绿青菜。无山珍海味,却烹得入味。徐志国举杯欲敬酒,犹豫片刻看向李毅飞:“姚部长,毅飞书记,我敬二位一杯,感谢姚部长莅临指导!”姚桃摆手笑道:“下午还需返市,以茶代酒吧。”她端起茶杯与徐志国轻碰。徐志国立即顺势道:“对对,喝茶,喝茶!”又转向李毅飞,“毅飞书记,您初来乍到,尝尝这炖土鸡,县后山养的,鲜得很。”说着便要夹菜。李毅飞连忙制止:“志国同志不必客气,我自己来。”他夹了块鸡肉品尝,果然鲜嫩,不禁点头:“味道甚好,白水食材优质。”这话让徐志国来了精神,忙接道:“正是!我县山好水好,可惜未将资源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往后还仰仗毅飞书记指明方向。”这话表面恭维,实为试探——想摸清新书记对农业发展的思路。李毅飞未置可否,只笑了笑,又夹一筷青菜:“食材好是基础,如何发展还需大家共商。”这话滴水不漏,既未表态也不拒绝,让徐志国摸不透心思,只得讪笑转头与牛正明聊起食堂菜肴。对面的张建军几次欲言又止,想请教工业发展事宜,终将话咽回肚里。他想起传闻称李毅飞在督察组最厌饭桌谈公事,生怕触霉头。倒是周正宇偶尔与李毅飞聊两句县纪检工作,李毅飞也只静听,不多评论。午宴气氛轻松却暗藏谨慎。无人敢多言,无人敢过分殷勤,皆在暗中观察新书记的脾性。李毅飞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只偶尔与姚桃聊两句市里事务,听他人介绍白水风土人情,一副从容姿态。餐毕,李毅飞送姚桃至县委门口。姚桃轻拉他胳膊低语:“白水班子情况复杂,你循序渐进,勿急于求成。有事随时来电。”“谢姚部长提醒,我记下了。”李毅飞点头目送车辆远去,方才转身回楼。刚至办公楼口,牛正明快步追来,满脸堆笑:“书记,我领您去看看办公室?早已收拾妥当,您看有何不满之处,我即刻派人调整。”李毅飞颔首:“有劳正明同志。”办公室位于三楼东侧,采光极佳。推开门,先入眼的是一张宽大红木办公桌,上置新电脑,旁放黑色笔筒,内插几支钢笔与中性笔。桌后立大书柜,陈列诸多基层治理与农业发展书籍。靠墙处设一套沙发与茶几,茶几上摆新茶具,旁置小盆栽,绿意盎然,令人舒心。“书记,此室按您喜好布置,”牛正明小心翼翼介绍,“听说您办公室喜靠窗位,我特将桌挪至此处。书柜内书籍皆从县图书馆借调,您若有想阅之作,尽管吩咐。”李毅飞略感意外——未料牛正明如此细心,连他的办公偏好都打探清楚。他走至办公桌前轻抚桌面,光滑无尘。又至书柜前随手抽取《基层干部工作手册》,翻阅两页,无折痕污迹。“甚好,用心了。”李毅飞微笑,“不必改动,如此便佳。”牛正明松口气,笑容愈盛:“您满意就好。另则,书记住宿如何安排?县里有家属院,内含精装套房,家具家电齐全,您若不愿住宿舍,我即刻派人打扫。”李毅飞略作思索,摇头:“还是住宿舍吧,离办公室近,加班便利。家属院太过遥远,不必劳烦。”“好的!”牛正明忙应,“宿舍就在办公楼后小楼,二层有两居室,我下午就派人彻底打扫,再将您行李搬去。”“辛苦你了。”李毅飞道。“应当的,应当的!”牛正明连连摆手,又犹豫片刻,小声问,“书记,秘书与司机事宜……您可有考量?若无,我先推荐两人选?”李毅飞靠坐沙发,手指轻敲扶手,思忖片刻:“秘书不急,你将近两年县里毕业大学生资料给我,我自选。司机退伍军人,踏实可靠,你先物色,有合适的再报我。”“明白!我下午便将资料整理送来。”牛正明忙应,又站了会儿,见李毅飞无其他指示,方小心翼翼道,“书记,您初来劳累,我不多扰了。有事随时吩咐。”李毅飞点头,目送牛正明轻掩门离去,方才靠坐沙发,闭目养神。办公室静谧无声,唯窗外白杨树叶沙沙作响。李毅飞脑中回放今日种种——徐志国的热络、班子成员的紧张、牛正明的细致、姚桃的叮嘱。白水这地方,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他睁眼看向桌上县委资料,封面已略皱褶。“人均收入低”“工业基础薄弱”这些字眼,绝非一句“慢慢来”可解。但他不急,督察组经历让他深知,越是复杂处,越需沉心静气,先摸清底细,再对症下药。他取资料翻至工业篇,页上列十数企业名,多为建材厂、水泥厂,后注“污染较重”“产能低下”。李毅飞指尖划过这些名字,心生模糊构想,却未立即定论——需实地考察,方知这些企业真实状况。窗外夕阳西斜,透过玻璃洒落办公桌,铺就一片暖黄光晕。李毅飞起身走至窗边,俯瞰楼下县委大院。几个工作人员正持帚清扫,动作悠缓,与白水节奏浑然一体。李毅飞微微一笑——循序渐进,总能将这白水局面,一步步理顺。 第 204 章 确定秘书人选 晨光微熹,李毅飞早已起身,简陋的临时住处并未影响他的作息。他用自带的白色保温杯喝了口温水,杯身上“求真务实”四个字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李毅飞动作利落地整理好床铺,将几份带来的资料重新归拢进公文包——那是他昨晚临睡前翻阅过的,关于白水县更详尽的农业数据和一些信访材料的摘要。此时县委大楼里还略显冷清,只有早到的保洁员在轻声打扫。李毅飞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他享受着这份短暂的宁静。推开办公室的门,屋内窗明几净,红木办公桌擦得一尘不染。他刚把公文包和笔记本放在桌上,手指还没碰到抽屉拉手,门口就传来了三下克制而清晰的敲门声。“进来。”李毅飞应道,声音平稳。门被轻轻推开,县委办主任牛正明侧身进来,脸上带着笑容,手里捧着一个蓝色文件夹。“书记,您这么早就过来了?休息得还好吗?”他寒暄着,脚步加快走到办公桌前,双手将文件夹递上,“按您昨天的指示,这是初步筛选的秘书人选资料,一共十一位,都是近三年考核称职以上的优秀干部,请您过目。”李毅飞接过文件夹。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县委办综合科科长陈志远的简历,照片上的男子穿着深色西装,笑容标准,眼神透着精明与熟稔。“志远同志是办公室的老人了,”牛正明在一旁适时介绍,声音不高不低,“经验丰富,协调能力强,前后服务过两任领导,县里大型会议的材料、会务,他都牵头抓总,从没出过纰漏。”李毅飞目光扫过“擅长会务安排与材料撰写”的字样,未置可否,只是轻轻翻页。后面几位,有政府办的笔杆子,文章华丽;有组织部的年轻干事,履历光鲜,看起来都很有培养潜力;还有两位是其他局办推荐的,据说在协调关系方面颇有一套。牛正明观察着李毅飞的表情,见他神色平静,便又补充了几句每个人的优点。然而,李毅飞的指尖在纸页上滑动,速度却并未减慢。李毅飞脑中浮现的是白水县那占八成以上的农业人口、是资料上显示的薄弱工业基础、是亟待振兴的乡村。他需要的不是一个仅仅善于揣摩上意、撰写官样文章或精通接待礼仪的秘书,而是一个能真正理解脚下这片土地、能与田间地头的农民说上话、能辨别庄稼果树病虫害、能看懂农村真实需求的助手。一个无法沉下去的秘书,如何能帮他这座新来的“浮桥”真正连接到白水的土壤深处?翻到倒数第二页,他的动作停顿了。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浅蓝色的确良短袖衬衫,领口扣得整齐,头发短而精神,眼神清澈明亮,带着一种未经官场浸染的坦诚与专注。简历清晰写着:“赵明杰,农业局产业发展股科员,2010年于省农业大学农学专业毕业考入,连续两年全程参与全县春耕督导及秋收调研工作。独立撰写《关于白水县灌溉设备老化问题的调查与建议》、《东山镇果园常见病虫害防治措施应用报告》等,其中后者获市农业局‘优秀基层调研奖’。”最下方还有一行牛正明手写的小字备注:“该同志于去年汛期主动请缨驻守清水镇一周,协助转移受灾农户12户,无任何违纪记录,基层干部群众评价其‘踏实、肯干、不说空话’。”李毅飞的指尖在那行手写字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心中已有决断。“就他吧。”李毅飞抬起头,目光明确地看向牛正明,手指点在了赵明杰的名字上。牛正明明显愣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前倾,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或看错了。不是八面玲珑的陈志远,也不是组织部重点推荐、背景不错的李干事,竟然是农业局那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只知道埋头跑田坎的赵明杰?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去年底随队去农业局调研时的场景:会议室里大家争相汇报,唯独不见赵明杰,后来发现他正蹲在院子角落,对着几株生了病的果树样本和小本子较劲,问他话,他回答得条理清楚,数据准确,但多一句寒暄客套都没有。心里的惊诧像是沸水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往上冒。牛正明迅速压下情绪,脸上恢复恭敬:“好的,李书记。我立刻安排通知赵明杰同志,让他尽快办理工作交接,前来报到。”“不必催得太紧。”李毅飞合上文件夹,递还给牛正明,“让他把手头负责的工作,特别是涉及田间正在进行的农事,妥善收尾交接,不要给原单位留下麻烦。基层工作,首尾连贯很重要。”“明白。”牛正明接过文件夹,又谨慎地问了一句,“是否需要我先与农业局的王局长沟通一下?也好让王局长有所准备,及时调整他们股室的工作安排。”他考虑的是程序上的顺畅以及對王局长的尊重。“不必。”李毅飞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楼下院子里那棵苍劲的老树,“让赵明杰自己去向他们局长汇报。如何与原领导沟通、完成工作交接,也是年轻干部需要学习和具备的能力。这话语气平和,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让牛正明心里微微一凛——这位新书记,看似随和,实则每一步都有深意,注重细节,而且……似乎有意在磨砺人。牛正明连忙应承,正要告辞,目光扫过空荡的桌面,又停步小心问道:“书记,您这边缺不缺水杯?我让后勤科送一套新的茶具过来?”“不用麻烦。”李毅飞走回办公桌,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个略显旧但干净的白色保温杯,“我自带了。”杯盖边缘那处细微的磕碰,在阳光下隐约可见。牛正明眼尖,瞥见杯底似乎还印着“党校2013”的字样,心里那点疑惑似乎找到了部分答案——这位书记是从实实在在的基层干上来的,看重实践,或许对同样务实肯干的年轻人自然多一分青睐。他不再多言,恭敬地退后两步,轻轻带上门离开。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牛正明立刻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农业局办公室的号码。接电话的是办公室主任周福全,声音带着尊重:“牛主任,您好”牛正明没寒暄,直接道:“老周,让你你们产业股的赵明杰现在来县委办一趟。”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明杰?他这会儿好像在档案室整理秋收调研的资料呢……什么事这么急?我让他忙完马上过去?”“现在就来吧。”牛正明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不是急事,但需要当面谈,别耽误了。”他故意说得有点模糊,留出空间让对方琢磨。挂了电话,周主任拿着听筒琢磨了好几秒。县委办直接点名找一个边缘股室的小科员,还强调“当面谈”,这规格不寻常。他放下电话,快步走向档案室。 第 205 章 对赵明杰的考察 档案室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赵明杰正蹲在地上,身边堆着几个敞开的档案盒,他手里捧着一摞厚厚的资料,正全神贯注地核对表格上的数据,额头上沾了点灰也浑然不觉。“明杰,别弄了。”周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赵明杰吓了一跳,手里的档案盒差点脱手,几份调研表格散落在地上。他慌忙站起来,一边捡一边问:“周、周主任?怎么了?是不是我上次报的东山镇果园数据有问题?还是……还是灌溉管道的那份紧急报告没处理好?”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脸色也微微发白。灌溉管道的报告他催过几次,但局里经费紧张,一直没批复,他最怕的就是因为这个出了纰漏,给农民造成损失。周主任看着他慌里慌张、自我检讨的样子,反而笑了:“你小子,净往坏事上想!真要是出了问题,也是王局长先找你谈话,轮得到县委办直接来电召见?我看啊,指不定是好事!新书记昨天刚到,听说很关注农业,说不定是你小子的踏实劲儿入了领导的眼!”“好……好事?”赵明杰愣住了,下意识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灰,结果反而擦成了一道灰印,“我?我就是个干具体活儿的,能入什么眼……”话虽这么说,但心里的紧张感稍稍缓解了一些。他赶紧把散落的文件仔细收好,锁好档案柜,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那件洗得有些发旧的外套就往外走。走到走廊,他忽然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转身又快步走到王局长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进来。”王局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赵明杰推门进去,看到王局长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局长……”他声音有点紧,“县委办牛主任打电话来,让我现在过去一趟,说……说有工作要当面谈。”赵明杰双手不自觉地攥着衣角,“局长,是不是我哪里工作没做到位,捅到上面去了?”王局长从文件上抬起眼,打量了一下一脸忐忑的赵明杰,忽然笑了,放下笔,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我当什么事。去吧,没事。”赵明杰还是有点不放心,站着没动。王局长见状,语气缓和了些,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新来的李毅飞书记,是从上面来的,重实干。王局长低声说道,“我猜,这次叫你去,很可能就是想调你过去在他身边工作。这是个机会,也是挑战。去了之后,记住三点:一是实事求是,知道多少说多少,不懂绝不装懂;二是保持本色,别学那些油滑虚套的东西,李书记看重的是你的踏实;三是嘴巴要严,多看多听多学,少议论不传话。明白吗?”赵明杰只觉得心跳加速,血液往上涌,他使劲点头:“明白了,局长!谢谢局长!”“嗯,去吧,别让领导等。以后不管到了哪里,别忘了你是从农业局出去的,别忘了咱们脚下这片土地和地里的庄稼。”王局长挥了挥手。赵明杰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农业局大门。路过门口那小卖部时,他透过橱窗玻璃看了看自己的倒影,连忙停下脚步,用手使劲捋了捋头发,又把旧外套的拉链拉到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整齐些。等到他微喘着气跑到县委办公楼楼下时,牛正明的秘书小张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他便笑着迎上来:“是农业局的赵明杰同志吧?牛主任让我在这等你,跟我来吧。”跟着小张走在安静的走廊里,赵明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手心有些潮湿,他悄悄在裤子上蹭了蹭。小张在一扇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然后推开:“主任,赵明杰同志来了。”牛正明正伏案写着什么,闻声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明杰同志来了,坐。先喘口气,看你跑的。”他说着,拿起桌上的一次性纸杯,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温水,递给赵明杰。赵明杰双手接过杯子,微温的杯壁透过纸杯传到指尖,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他依言坐下,但只坐了半个屁股,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捧着水杯,目光微微垂着,不太敢直视牛主任。牛正明打量着他,注意到他那身明显过时且洗得发旧的外套,以及那双边缘有些磨损的运动鞋,心里大致有了数。他放下笔,身体坐直,语气变得正式了些:“明杰同志,今天叫你来,是有项重要的任务想交给你。李毅飞书记初到白水,急需一位熟悉县情、特别是农业农村情况的同志,担任他的工作联络员,主要负责与农业相关的调研、协调和日常联络工作。李书记点了你,对你扎实的工作作风和务实文风非常赞赏,认为你是合适的人选。想听听你个人的想法。”“联、联络员?给李书记?”赵明杰手里的水杯猛地晃了一下,几滴水溅出来落在裤子上,他却毫无察觉,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牛主任,这……我……我没任何经验啊!我就是个普通科员,怕……怕干不好,耽误了书记的工作!”他的反应完全在牛正明意料之中。“经验都是从无到有的。”牛正明语气和缓但肯定,“李书记特意强调,他不看重表面的迎来送往和材料文章,看重的是对基层的真实了解、是办实事的态度和能力。他认为你具备这些品质。如果你愿意接受这个挑战,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李书记;如果你确实觉得有困难,也可以坦诚告诉我,我们再考虑。”“我愿意!我愿意试试!”赵明杰几乎是立刻回答,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语气急切而真诚,“我就是……就是怕自己能力不足,给书记帮倒忙。但只要书记信得过我,我一定拼尽全力去学、去干!”“好!”牛正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站起身,“要的就是这个态度。走吧,李书记应该还在办公室,我现在就带你过去。记住,放轻松,李书记问什么,你照实说就好。”再次走在通往书记办公室的走廊上,有牛正明在一旁,赵明杰感觉心跳得不那么厉害了。他偷偷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反复默念王局长的叮嘱:实事求是,保持本色…到了书记办公室门口,牛正明再次轻轻敲门,得到允许后,才推门进去,笑容可掬地说:“书记,农业局的赵明杰同志来了。”李毅飞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份《东山镇果园常见病虫害防治措施应用报告》。他闻声抬起头,目光温和却带着审视的意味,落在赵明杰身上,似乎比照片上更显稚嫩和紧张,但那双眼睛里的光亮和专注是一致的。“李书记。”赵明杰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坐吧,明杰同志。”李毅飞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然后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看似随意地问道,“我刚看你这份报告里提到,针对东山果园的红蜘蛛危害,推荐9月上旬重点使用阿维菌素,并强调要配合人工刷除老枝缝隙里的虫卵。这个组合方案,特别是人工刷卵这点,是根据什么提出来的?现在很多地方都嫌人工成本高,只依赖喷药了。”这个问题完全出乎赵明杰的意料,不是问履历,不是表忠心,而是直接切入一个具体的技术细节。他愣了一下,但这个问题恰好问到了他的领域,紧张感瞬间被一种熟悉的专业思考所取代。他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眼神不再飘忽,望向李毅飞,认真地回答:“李书记,这个是去年八月我在东山果园实地跟了半个月总结出来的。当时村民家里的果子还没熟,叶子就大片发黄卷曲,脱落得厉害。我跟着他下了几次地,翻查叶子背面,发现了大量的红蜘蛛。单用阿维菌素喷雾,效果有,但成本不低,而且对一些藏在老树皮裂缝、枝杈缝隙里的虫卵效果不好。那些卵第二年开春又是一代虫害。”他边说边不自觉地用手比划着:“后来我请教了市农科所的陈技术员,他也确认了这一点。我们一起跟村民商量,决定在喷药后第三天,趁着药效还在,组织人手用硬毛刷子重点刷除主干和老枝上的粗糙树皮缝隙。虽然费点工,但算过账,这样做了之后,第二年春天虫口基数能减少七成以上,后期喷药次数和用量都能降下来,实际上更划算,也对果树更安全。今年春天我去回访,村民家的树势明显好了很多。就是……确实有点费事,需要跟果农们耐心解释清楚长远的好处。”他说到最后,语气变得实在,甚至带着点跟农民打交道的无奈和理解。李毅飞听得很专注,不时微微点头,等赵明杰说完,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转头对牛正明说:“你看,牛主任,我说了吧?我们需要的就是这种钻得进去、能把问题搞清楚、还能想到土办法解决实际问题的劲头。纸上谈兵容易,结合实际的‘笨办法’往往最管用。”牛正明连忙附和:“书记眼光独到,明杰同志确实对基层情况摸得透,肯下功夫。”赵明杰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热,赶紧说:“李书记,我就是多跑了跑腿,都是跟着技术员和老乡们学的,还有很多不足。”“以后跟着我,继续保持这份实在和钻研劲就行。”李毅飞站起身,“牛主任,下午你带明杰熟悉一下县委办各个科室的职能,特别是跟农业局、发改局、财政局这些涉农部门的对接流程,让他尽快进入角色。”“好的书记,您放心。”牛正明点头应承。赵明杰也赶紧站起来,再次诚恳地说:“谢谢李书记信任,我一定努力。”跟着牛正明走出书记办公室,赵明杰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出了一层细汗,手心也湿漉漉的。刚才那一番对答,竟然顺利过来了,而且李书记似乎……很满意?“怎么样?李书记没想象中那么严肃吧?”下楼梯时,牛正明笑着问他。“嗯!李书记很……很实在,问的问题都在点子上。”赵明杰回味着刚才的对话,脸上露出了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受到认可的光彩。这种被上级领导直接肯定专业能力的感受,对他而言是全新的、极具激励性的体验。整个下午,牛正明亲自带着赵明杰熟悉环境。从县委办内部的综合科、秘书科、信息科、督查科,到与各局行委办的对接窗口、会议室的调度使用规矩,甚至文件传阅的流程、领导日程安排的注意事项,都一一详细讲解。遇到各科室的负责人,牛正明都会郑重地介绍:“这是新来的赵明杰同志,以后担任李书记的联络员,主要负责农业方面的联系工作,大家以后多支持配合。”信息科的副科长老吴是个爽快人,笑着打趣道:“好啊!明杰,以后李书记要是问起哪个乡镇的庄稼长势、果子价钱,你可得多给我们透点风,我们写信息简报也能更准更快不是?”赵明杰憨厚地笑了笑,回答得既实在又得体:“吴科长您说笑了,我知道的情况,肯定及时跟咱们信息科沟通。不过也得先跟李书记汇报完了才行。”这话引得大家都笑了,气氛融洽。牛正明在一旁听着,暗自点头,这小伙子朴实,但不傻,懂分寸知进退,是个可造之材。 第 206 章 新的住所 夕阳西下,将县委大院的梧桐树影拉得长长的。赵明杰帮着李毅飞把桌面上几份可能需要带回去翻阅的文件整理好,放入一个普通的文件袋里。他正想请示书记是否还有别的安排,牛正明拿着一串钥匙笑着走了进来。“书记,给您安排的宿舍都收拾妥当了,生活用品也基本配齐了。您现在方便吗?我陪您过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我马上让后勤科去办。”李毅飞抬腕看了看表,快六点了,便点点头:“好,去看看。今天辛苦你了,正明同志。”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县委大院里下班的人流已过,显得安静了许多。路过财政局办公楼时,正好碰上财政局局长张海山夹着公文包出来,似乎正想往这边走。张海山看到李毅飞,眼睛一亮,刚要快步上前打招呼,牛正明极快地、几乎不易察觉地对他微微摇了摇头,递过一个眼神。张海山脚步一顿,脸上迅速堆起笑容,远远地朝李毅飞点头致意了一下,便很自然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你这是帮我挡驾呢?”李毅飞笑了笑,语气随意地问牛正明。牛正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书记您刚来,舟车劳顿,先安顿好要紧。各局办的工作汇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等您熟悉几天,他们再来汇报,您听起来也更清晰不是?”他心里清楚,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新书记,都想尽快来汇报工作、试探风向、甚至提出要求,他得替书记把握好这个节奏。李毅飞没再说什么,心里对牛正明的细致和周全又添了一分认可。这位办公室主任,察言观色、体贴上意的功夫确实老到。宿舍位于县委大院后身的一排翻新过的平房区,红砖墙,白窗框,小院门口还种着几株月季,环境清幽。牛正明打开东头第一间的门锁,侧身让李毅飞先进:“书记,您看看,哪里不满意我立刻安排调整。”李毅迈步进去。房间约莫八十平米,两室一厅,布局简洁。客厅摆着一套浅灰色的布艺沙发,看起来柔软舒适,旁边是一个透明的玻璃茶几,茶几上醒目地放着一个崭新的白色陶瓷烟灰缸。李毅飞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卧室在这边,厨房和卫生间在那边。”牛正明介绍着。李毅飞走进卧室,一张宽大的木床,床垫看起来厚实。床边有个小书架,他走过去看了看,上面不仅有几本最新的政策理论读物,还有一本略显陈旧的《白水县土壤气候分析》和一本厚厚的《白水县农业志》。他抽出农业志,随手翻到一页,正是果树种植的章节。厨房里,橱柜灶具一应俱全,碗筷都是新的,款式普通但干净清爽。卫生间里,毛巾牙刷摆放整齐,甚至贴心准备了一瓶本地常见的洗发水。“考虑得很周到,辛苦了。”李毅飞摸了摸沙发的面料,坐下去试了试,感觉不错,“特别是这烟灰缸和这些书,用了心。”得到肯定,牛正明脸上笑容更盛:“您满意就好。食堂晚饭时间到七点,您要是想去,我陪您过去。或者,出大院门往左拐,走个两百米有家‘老白家家常菜’,味道地道,价格实在,老板我也熟悉,您要去的话提一句就行,保证给您安排妥帖。”“你这可是把我吃饭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李毅飞笑道。“都是分内的事,您初来乍到,生活上难免有不方便。”牛正明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牛皮纸包,递了过来,“这是我老家自己种、自己炒的一点粗茶,不是什么好茶,就是喝个新鲜劲,您要是不嫌弃……”李毅飞接过来,打开纸包,一股炒制绿茶特有的、略带焦糊的香气扑面而来,茶叶形状不甚规整,但色泽翠绿,一看就是新茶。他点点头:“好,这个好,我喜欢。谢谢你了,正明同志。”“您喜欢就好。”牛正明见李毅飞确实满意,心里踏实了,“那……书记您先休息?我就先不打扰了。您的行李,我让值班的小王……”“不用。”李毅飞打断他,“行李不多,明天让司机顺便带过来就行。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陪家人吧。”牛正明见李毅飞态度坚决,便不再坚持:“那好,书记,您有任何需要,随时打我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送走牛正明,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李毅飞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感受着这份陌生的宁静。李毅飞拿起那本《白水县农业志》,再次翻到“果树种植”部分,目光落在“东山果园”那一节,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赵明杰那张带着点紧张却又充满认真劲的脸庞,和他描述的刷树虫卵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是个好苗子……”他低声自语了一句。但目光扫过书上记载的历年水果产量和价格波动数据,他的眉头又微微蹙起。白水县的农业,显然不仅仅是技术推广的问题。产业结构、销售渠道、品牌建设……千头万绪。而这个赵明杰,能否真正成为自己需要的、不仅能发现问题更能协助解决问题的得力助手,还需要时间和事情的检验。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院落里的路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一片梧桐树叶被风吹动,轻轻拍打在窗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李毅飞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静的夜色和远处零星的灯火。白水县的工作,就像这夜色一样,看似平静,却隐藏着无数的未知。而第一步,选人,他迈出去了。接下来,该如何走,如何打破这沉寂的局面,引得活水来,还需要他步步为营,仔细斟酌。他拿起牛正明带来的纸包,捏起一撮茶叶,放入保温杯中,注入热水,茶叶缓缓舒展,一股质朴的茶香渐渐弥漫开来。与此同时,赵明杰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旧自行车,回到了位于县城边缘的家。那是一个老旧单位宿舍楼的小单元。他刚推开门,妻子林晓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身,手里还拿着锅铲,关切地问:“回来啦?县委办叫你去到底什么事?怎么去了这么久?没事吧?”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生怕丈夫在单位惹了麻烦。赵明杰放下旧公文包,脸上压抑不住的笑容终于绽放开来,他一把抱起正在小凳子上玩积木的两岁多的儿子,转了个圈,惹得孩子咯咯直笑。“好事!晓晓,天大的好事!”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发颤,“新来的李书记……点名让我给他当联络员!”“啥?”林晓愣住了,锅铲差点掉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书记的……联络员?真的假的?你……你没听错吧?” 第 207 章 赵明杰的转变 县委食堂,阳光在李毅飞面前的搪瓷碗沿上投下一道微亮的光带。李毅飞放下筷子,指尖下意识的搓了搓。食堂里弥漫着米粥和包子的香气,同时也夹杂着零星的低语交谈,但这些声音似乎都被他脑中那幅勾勒出的“白水班子关系图”隔绝在外——那图上圈圈点点,更多的是待填充的空白和问号。自昨天敲定赵明杰担任联络员那一刻起,李毅飞就清醒地认识到,从阳兴县的县长到白水县委书记,绝不是简单的岗位调整。这意味工作重心的根本转变:在阳兴,他更多是“抓事”,聚焦具体的经济项目和民生工程;而在白水,他首先必须学会“拢人”,理清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才能真正打开局面。昨天踏入县委大楼时,那些堆满笑容的脸庞背后审视、揣度,甚至带着几分戒备的目光,让他清晰地感知到,这里的发展更加不容易。“书记,您的粥要不要再添半碗?”赵明杰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刻意控制的平稳,打断了李毅飞的思绪。李毅飞抬眼望去,不禁微微一怔。眼前的赵明杰与昨日那个衣着朴素甚至有些邋遢的年轻人判若两人。此时赵明杰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却熨烫得极为平整的浅蓝色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头发用发胶仔细梳理过,虽然略显僵硬,却透着十足的郑重。他手里捧着的正是李毅飞常用的那个白色保温杯,杯口热气氤氲,散发出淡淡的菊花清香——那是李毅飞随口提过一句的习惯。“不用了,正好。”李毅飞笑了笑,目光掠过赵明杰腋下夹着的那个笔记本上,“工作记录”四个钢笔字写得工工整整,但边角已磨损得起毛,显然是旧物新用。“收拾得挺精神。”他温和地加了一句。赵明杰的脸瞬间涨红了,像是被看穿了心思,手忙脚乱地把笔记本往身后藏了藏,声音有些发紧:“应、应该的。昨天您吩咐了要记好事情,我……我晚上把以前攒的旧笔记本都翻了出来,怕漏了啥要紧的,也怕自己没经验,记不好格式……”这话让李毅飞心里微微一动。昨天选择他,一半是看中他在农业上的专业;另一半,也确实带点赌性——赌一个未被官场习气浸染的年轻人,至少底色纯粹,不至于欺上瞒下。现在看来,这第一步棋,似乎走对了。李毅飞正想再叮嘱两句,赵明杰一个转身,腋下的笔记本没夹稳,“啪”一声滑落在地,摊开的页面上,除了按日期罗列的工作条目,最后一页空白处还歪歪扭扭写着一行自我警示:“少说话!多做事!绝不给书记添麻烦!!!”后面跟着三个浓重的感叹号。李毅飞目光扫过,心下了然,却并未点破。他弯腰,抢先一步帮赵明杰捡起笔记本,轻轻拍去封皮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用这么紧张。跟着我,首要的是心稳、手稳、脚稳,实事求是就好。”李毅飞话锋一转,交代任务:“今天你头一件事,去找牛主任,请他安排一下,我今天要去拜访几位退下来的老领导。”赵明杰眼睛倏地亮了,像是接到了重大使命,立刻挺直腰板:“是!书记!我这就去办!”赵明杰转身就要跑,却又猛地刹住脚步,转回身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和认真,小声问:“书、书记,去拜访老领导……需要准备点什么礼品吗?我,我这就去县城超市看看买点什么合适的?”看着他这副生怕疏漏又毫无经验的实在劲儿,李毅飞不由失笑:“不用你个人破费。县委这边有统一的惯例和标准,库房里备有慰问品,你直接跟牛主任说,按规矩办就行。”“哎!好!明白了!”赵明杰这才如释重负,用力点点头,小跑着离开了食堂。李毅飞看着他略显仓促却充满干劲的背影,摇头笑了笑——这股子朴拙的认真气,比起那些滑不溜手的老油条,确实让人舒心不少。不到一小时,赵明杰就回来了,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手里拿着一张显然是被匆忙折叠又展开的纸片,语气却努力保持镇定:“书记!牛主任都安排好了,车也在楼下。第一位是以前当白水县县长的周老县长,家住北门巷子里头,牛主任已经在楼下等着陪同了。”“好,走吧。”李毅飞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起身。赵明杰立刻上前,极其自然地接过了李毅飞随手放在桌上的保温杯和公文包,侧身让李毅飞先行,自己则紧跟半步之后。这一连串动作流畅而默契,让李毅飞有些意外——他在阳兴用了大半年年的秘书,也是磨合了许久才养成这份默契,这赵明杰,倒真有几分眼力见和灵性。下楼梯时,正好遇上农业局办公室的王副主任。以往赵明杰在办公室只是个透明人,王副主任见到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此刻,王副主任一眼瞥见紧跟在李毅飞身后、手里还提着书记公文包的赵明杰,脸上瞬间堆满了热络的笑容,老远就打招呼:“哎呀,明杰同志!这么早就要跟书记出去忙啊?”语气亲切得仿佛多年老友。赵明杰显然极不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愣了一秒,才略显局促地点点头:“王主任早。是,跟书记出去一趟。”王副主任还想凑近些跟李毅飞搭话,李毅飞却只是目光平淡地扫过他,略微颔首,脚步并未停留,径直下了楼。赵明杰赶紧跟上,经过王副主任身边时,清晰地听到一声极低的、混合着酸意和诧异的嘀咕:“这小子……真是走了鸿运了……”这声嘀咕像根小刺,轻轻扎了赵明杰一下。赵明杰攥紧了公文包带子,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扬眉吐气的微甜,更多的是世态炎凉的涩意。 第 208 章 拜访老同志 车子在北门巷口停下。李毅飞下车,发现这条老巷比想象中更为古朴,甚至可以说是破旧。青石板路面凹凸不平,两侧是低矮的砖瓦平房,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砖色。几户门楣上挂着褪色的旧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书记,周老家就在前面第三户。”牛正明快步迎上来,手里提着一个印有“节日慰问”字样的红色袋子,脸上带着谨慎的表情,低声介绍道:“周老是咱们县的老县长,退下来快十年了。脾气是出了名的直率,有一说一,可能不太中听,但为人绝对正派,在老干部里威望很高。您跟他交谈,最好开门见山,实在些。”李毅飞点头表示了解,刚走到那扇斑驳的木门前,就听到院里传来“哗啦哗啦”翻阅报纸的声响。推开虚掩的门,只见一位头发银白、精神矍铄的老人坐在一把老藤椅上,戴着老花镜,正专注地看着一张报纸。脚边趴着一只皮毛油亮的大黄狗,见生人进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又安心地趴了回去,显得司空见惯。“周老,您看报呢?”牛正明抢先一步,语气恭敬地开口,“这位是咱们县新来的县委书记,李毅飞书记,特地来看望您老。”老人闻声,慢慢抬起头,摘下老花镜,一双略显浑浊却锐利依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李毅飞,足足过了半分钟,紧抿的嘴角忽然向上一咧,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我当是哪个,原来是你这个娃娃!”这话一出,不仅李毅飞愣住了,连旁边的牛正明也吃了一惊,有些无措地看着两人。老人也不卖关子,把手里的报纸往藤椅扶手上一拍,指着其中一版的一块区域:“喏!去年!你在多水县,铁面无私,直接把那个市纪委书记给撸了,还追回了赃款!这报道,我看了!当时我还跟我家老婆子说,这娃娃好!有股子正气!是个能干实事、敢碰硬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缘分,竟然把你送到我们白水来了!好!好啊!”李毅飞这才恍然大悟,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他乡遇故知般的暖流,连忙上前两步,双手握住老人伸过来的手。那只手粗糙有力,指关节粗大,布满了长期劳作留下的厚茧。“周老,真没想到您还记得这事!这真是太意外了,也太荣幸了!”“怎么不记得?我虽然退下来了,眼睛还没瞎,心也没糊!”周老用力回握了一下,然后热情地指着屋里,“别在院里站着了,快,进屋坐!屋里凉快!”走进屋内,陈设更是简朴得超出李毅飞的预料。白灰刷的墙壁早已泛黄,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家具都是老式的,木头沙发扶手磨得光滑,其中一个还打着不太协调的补丁。茶几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搪瓷茶缸,上面“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已经斑驳掉漆,却擦得干干净净。“您这住处……”李毅飞环顾四周,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以周老的资历和级别,只要开口,改善居住条件并非难事。老人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笑容豁达:别看旧,住着舒坦,踏实。我当县长那时候就立过规矩,公私分明,一寸不占。现在退下来了,更得给后辈们做个样子,不能人走了,就把规矩也扔了。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眼神变得深沉起来:“毅飞书记啊,你新来乍到,白水这摊子水不浅,班子里头,有人,有鬼,还有隔着岸看风景的。我知道你手里缺一副看清水底的‘镜子’。”李毅飞心中一震,这正是他当前最大的困扰和急需破局的关键!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正要虚心请教,周老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急切,话头又是一转:“不过啊,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今天能想到先来看我们这些老家伙,听听我们的想法,这本身就跟前面几任不一样!他们啊,一来就想着烧三把火,搞大项目,出显眼政绩,眼里哪有我们这些退下来的‘老古董’?却不知道,我们这些老骨头里,藏着白水几十年的‘活地图’!”说着,老人颤巍巍地起身,走到里屋,从一个旧抽屉里取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本子,递给李毅飞:“这是我退下来这些年,闲着没事,凭记忆和偶尔听说,记下的一些东西。现在班子里谁是什么脾性,谁擅长什么,谁有什么老毛病,谁和谁之间有点什么渊源,都零零散散写在里面了。不一定全对,但你拿去看看,兴许能帮你少走点弯路。”李毅飞双手接过本子。牛皮纸已经磨损发软,里面的笔记本更是封皮破烂,页角卷曲,但一打开,密密麻麻的字迹却工整清晰,按时间和人名分门别类。记录着极其详尽的观察和信息,甚至连“某某同志八十年代在南山乡推广过水稻良种,对农技推广有心得”这样的细节都赫然在列。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让李毅飞感到手中薄薄的笔记本重逾千斤。李毅飞紧紧握着本子,语气郑重:“周老,太感谢您了!这份心意,这份信任,我李毅飞绝不敢辜负!”老人欣慰地笑了,摆摆手:“别说这些见外的话。我这把老骨头,别的忙帮不上,也就是能帮你指指路,认认人。你记住,当领导,别光听那些天天围着你转、甜言蜜语的人说什么,要多看看那些在下面默默干活、扛事的人做了什么。就像你身边的那个小秘书,赵明杰是吧?昨天隔壁老张还跟我提起,说这孩子在农业局里三年,光知道埋头干活,帮这个顶班帮那个跑腿,从来没听他抱怨过一句,也没见他钻营过什么。这样的干部,底子干净,心里踏实,值得你好好带一带。”李毅飞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门口。赵明杰正垂手恭立在那里,显然听到了这番话,脸颊连带着耳根都红透了,手指紧张地绞着公文包带子,头埋得低低的。从周老家告辞出来,已近正午,阳光灼热。赵明杰默默跟在李毅飞身后半步的距离,走了好一段,才鼓起勇气,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书记……周老他……人真好。”李毅飞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温和:“是啊,这样的老前辈,是我们白水的宝贵财富。他们心里装着的是公义,是地方的发展,而不是个人的得失。”他顿了顿,特意加了一句:“周老刚才夸你的话,你也听到了。别骄傲,更别辜负这份认可。”赵明杰重重地点头,眼眶微微发红,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书记,我一定拼尽全力,绝不辜负您的信任,也绝不辜负周老的期望!”接下来的拜访,情况各异。一位姓刘的老领导听力很差,李毅飞便耐心地凑到他耳边,提高音量,一字一句地询问他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老人抱怨说卫生间灯泡坏了很久,儿女不在身边,自己腿脚不便,一直没修。李毅飞当场就让牛正明联系所属社区,要求下午必须派人上门修好。另一位姓陈的退休人大副主席常年患病,药不离口,李毅飞仔细记下他常吃的几种药名,吩咐赵明杰回头联系县医保局和卫生院,了解相关政策,看能否为类似情况的老同志提供更便捷的上门巡诊或送药服务。走到第三位老领导家楼下时,赵明杰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捂着手机快走几步到旁边墙角,压低声音接通:“喂……嗯,我现在正跟书记在外面走访……真的没空……回头再说吧。”匆匆挂断电话。“谁的电话?局里有事?”李毅飞随口问了一句。赵明杰挠了挠头,神情有些窘迫:“不是局里……是以前办公室坐我对面的小张……说……说晚上想约我吃饭聚聚……”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以前在办公室,我找他问个文件流程,他都爱搭不理的……”话音还没落,就见单元门里走出一个人,矮胖身材,梳着油光水滑的分头,正是赵明杰刚提到的那位张同事。此人一眼看到赵明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堆满夸张的笑容,老远就伸出手快步迎上来:“哎呀!明杰兄弟!可算碰着你了!刚给你打电话你说忙,原来是跟着书记出来办大事啊!”他语气热络得近乎谄媚,完全无视了一旁的李毅飞,或者说,他的目标就是通过赵明杰接近李毅飞。赵明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僵在原地。张同事却已凑到近前,一边说着“辛苦辛苦”,一边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未开封的中华烟,抖出一根,直接就往李毅飞面前递:“书记,您抽烟?解解乏!”李毅飞面色平淡,抬手微微挡了一下:“谢谢,不抽。”张同事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僵了一瞬,但立刻又转向赵明杰,把烟递过去:“明杰兄弟,你来一根?这烟还行……”赵明杰慌得连连摆手,身子向后缩:“不用不用!我真不会抽!”情急之下,手臂一挥,不小心正好打在那包递过来的烟上。“啪”的一声,整包中华烟掉在地上,几根烟散落出来。气氛瞬间凝固了。张同事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愣在原地,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僵了几秒,才慌忙弯腰去捡,嘴里兀自尴尬地圆场:“没事没事!怪我手滑了……我自己捡,自己捡……”李毅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目光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对身旁有些发懵的赵明杰平静地说了一句:“走吧,别让老领导等久了。”语气一如平常,仿佛刚才那场尴尬的闹剧从未发生。赵明杰连忙跟上,走出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那个仍在手忙脚乱捡烟的狼狈身影,小声对李毅飞说:“书记,刚才……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李毅飞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你觉得尴尬?他若真想与你交好,何必等到今天你站在这个位置?这种趋炎附势、毫无真诚可言的接近,不必在意,更不必浪费精力。保持距离就好。”赵明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那点残存的不安和人情负累感顿时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清晰。跟着这样的领导,似乎只需要考虑如何把事做好,而不必纠结于复杂虚伪的人际应酬。拜访完最后一位老领导,回到县委大楼时,已是下午三点多。相比早晨的冷清,此时的楼道里明显多了几分“人气”。不少原本紧闭的办公室门都开着,进出的人看到李毅飞,无不立刻停下脚步,脸上绽放出比昨日更加热情、甚至带点讨好意味的笑容,恭敬地打招呼:“书记好!”“书记您回来了!”李毅飞依旧只是淡淡颔首回应,脚步并未停留,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刚在办公桌后坐下,牛正明就轻手轻脚地跟了进来,顺手带上门,压低声音汇报:“书记,财政局的张副局长刚才来了三四趟了,说是有紧急工作必须当面跟您汇报,办公室看您没回来,就让他在外面小会议室等着了。您看……?”“张副局长?”李毅飞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立刻想起周老那个宝贝笔记本里关于此人的记录:“张海山,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喜搞表面文章,去年力推‘景观大道’项目,因预算脱离实际、征地补偿方案粗糙,被老干部联名批评后搁置。需警惕其新瓶装旧酒。”“让他过来吧。”李毅飞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手指无意识地在那本摊开的笔记本的相应页面上轻轻敲击着——“需敲打”三个字墨迹浓重。很快,张副局长就夹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堆满了谦恭又急切的笑容:“书记,您可回来了!奔波了一天,真是辛苦了!我这边有个特别好的项目,想着必须第一时间向您汇报,争取您的支持!”他不等李毅飞开口,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文件夹,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书记,是关于打造我们县‘生态农业观光园区’的项目构想。您看,这是我们请设计院做的初步规划图,计划依托天龙镇现有的水库和山林资源,引入高端民宿、休闲采摘、水上乐园……预计能极大拉动我县旅游经济,提升形象……”他口若悬河地讲了足足七八分钟,将项目前景描绘得天花乱坠。李毅飞始终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张副局长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试探着问:“……书记,您看这个项目,是不是潜力巨大?只要我们县委县政府下定决心,快速推动,完全可以在短期内见到成效,成为您到任后的第一个亮点工程!”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李毅飞的目光从文件夹上彩色的效果图移开,缓缓落在张副局长因期待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开口了,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压力:“张局长,你这个构想,听起来很不错。”他先给了颗“软糖”,随即话锋陡然锐利,“那么,我来问你几个问题。第一,这个项目,你牵头做过多少实地调研?召开过多少次群众座谈会?天龙镇那边的村干部和普通农户,对这个规划是什么态度?支持率有多少?”“第二,项目规划里涉及的林地、耕地性质调整,政策依据是什么?补偿标准依据又是什么?你测算过需要动迁多少户?总补偿资金需要多少?县财政能否负担?资金缺口打算从哪里来?”“第三,你提到的引入社会资本,目前有初步的意向投资方了吗?对方的实力和信誉,你们做过背调吗?合作模式是什么?如何确保村集体和农民的利益不被挤压?”三个问题,如同三记精准的重拳,直接打在项目的要害上。张副局长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额头瞬间渗出了细汗,嘴巴张了张,一时竟哑口无言。他显然完全没做过如此细致扎实的前期工作。 第 209 章 体验白水夜色 对于李毅飞的询问,张副局长只能支支吾吾地开始胡说八道:“这……这个……实地调研还在进行中……群众工作嘛,可以慢慢做……资金方面,主要是想争取上级专项和引入投资……”“调研还在进行?群众工作还没做?你就想着快速推动,出政绩?”李毅飞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冷意,“张副局长,我在阳兴县处理过类似的事情。项目上马,如果前期调研不扎实,不考虑群众切身利益,不考虑地方实际承载力,最终结果要么是半途夭折,劳民伤财;要么是埋下隐患,后患无穷!去年那个‘景观大道’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你是不是觉得,换了个名字,同样的错误就可以再犯一次?”“扑通”一声,张副局长手里的文件夹掉在了地毯上,纸张散落一地。他的脸先是通红,随即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再也顾不上面子,连声保证:“书记!我错了!我检讨!是我考虑不周,急于求成!我回去立刻组织人手,重新深入调研!一定把基础工作做扎实!绝不再犯以前的错误!”“不仅仅是调研。”李毅飞的目光锐利如刀,“你要重新审视你的工作思路!发展是为了造福一方百姓,而不是为了给你个人简历添彩!这个项目,没有经过充分论证、没有取得群众真心支持之前,不许再提上会!明白吗?”“明白!明白!书记您放心!我一定深刻反思!扎实工作!”张副局长几乎是点头哈腰地捡起地上的文件,狼狈不堪地退出了办公室。门轻轻关上,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房间染成一片温暖的橙黄色。赵明杰轻手轻脚地端着一杯新泡的菊花茶进来,放在李毅飞手边:“书记,您喝口茶,润润嗓子。”李毅飞端起茶杯,吹开浮叶,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目光投向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半晌,李毅飞开口,声音恢复了沉稳:“明杰,你把周老给的这本笔记,里面关于现任班子成员的内容,仔细梳理出来,做成电子版,明天早上给我。另外,去档案室或者组织部,把全县所有在职副科级以上干部的详细简历,尽可能找齐全,一并送过来。”赵明杰立刻挺直腰板:“是,书记!我今晚就整理,保证明天一早放您桌上!”李毅飞看着他眼中布满的血丝和却异常明亮的眼神,语气放缓了些:“也不用熬通宵,注意休息。工作是干不完的。”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晚上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我看你今天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家里人不放心了吧?”赵明杰猛地一怔,眼眶毫无预兆地就红了。他想起早上母亲那个小心翼翼询问新工作是否顺心的电话,自己当时因为紧张和忙碌,只匆匆回了句“挺好,忙,先挂了”就掐断了。没想到书记连这点都能察觉到,还对自己如此关心,心里暖烘烘的。赵明杰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书记!我……我知道了。”看着赵明杰快步离开的背影,李毅飞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周老那本厚重的笔记上。翻开第一页,首页空白处,一行苍劲有力的钢笔字映入眼帘:“官位是暂时的,做人是长久的;政策是易变的,民心是永恒的。——与后来者共勉”李毅飞的手指在这行字上停留了许久,指尖感受着纸张的纹理和墨迹的凹痕,仿佛能触摸到那位退休老县长炽热的初心和殷切的期望。原本模糊的白水县局面,没想到就这么的解开了。此刻,手握这份“活地图”,身边有一个虽稚嫩却纯粹肯干的年轻人,李毅飞心中那份火热又开始燃烧了。突破口或许就在这些看似琐碎的人与事之中。夕阳已将天际染成绚丽的锦缎,县委大院里的人迹渐渐稀少。李毅飞在白水县的第一步,拜访老领导,敲打浮躁下属,树立务实形象,算是稳稳地迈了出去。但这仅仅是序幕。接下来,如何甄别可用之才,如何平衡各方关系,如何将“发展”这篇大文章真正做进老百姓的心坎里,才是真正的考验。但李毅飞此刻心境已然不同。因为他明白,只要自己脚步踩实,眼光向下,心有所持,便无惧深水。此时,办公室外的走廊尽头,赵明杰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拿着手机,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激动:“妈……真的,我这边一切都好……书记人特别好,特别照顾我,还关心我家里……嗯,您和爸放心……我一定好好干,绝对不给家里丢人!……”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欣慰的哭腔,反复叮嘱着什么。挂了电话,赵明杰深吸了一口走廊里微凉的空气,用力握紧了拳头。从昨天起,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改变。而他所能做的,唯一要做的,就是紧跟前方那个沉稳如山的身影,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把交到自己手里的每一件事,都做得漂漂亮亮,无愧于心。夜色悄然降临,彻底笼罩了县委大楼。李毅飞办公室的灯光却依然亮着,成为这片黑暗中一座孤独却坚定的岛屿。李毅飞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左手边是周老那本摊开的笔记,右手边是一摞刚刚送来的干部履历表。李毅飞的目光在两者之间缓缓移动,不时拿起笔,在自己的工作笔记本上记录下几行字,或画下几个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符号。这一阵忙碌下来,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9点。在这期间,秘书赵明杰已经进来添了6次水。当他最后一次走进房间时,李毅飞恰好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李毅飞抬起头,微笑着对赵明杰说:“明杰啊,你收拾一下就赶紧回去吧,家里的老婆孩子肯定都等急了吧?”赵明杰连忙回答道:“书记,没事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工作。我昨天已经和家里说好了,他们都很理解我,还特别嘱咐我要好好干,不能给您丢脸,一定要对得起您的栽培。”李毅飞听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行了,就不用感谢我了。以后啊,你要多为白水县的发展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接着,李毅飞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对赵明杰说:“走,既然你都和家里说好了,那今天你就带我去尝尝白水县的特色美食吧。这两天一直忙工作,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白水县呢。”赵明杰听了,心里有些犹豫,毕竟县委书记来这种小吃街吃饭,似乎不太合适。但他又不想让李毅飞失望,于是想了想,还是决定带他去。县委大院外,夜色已浓。九点过后的小城街道显得格外宁静,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划破夜的寂静。 第 210 章 准备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赵明杰领着李毅飞穿过两条街道,越往前走,空气中的香味越发浓郁。“前面就是咱们白水县最有名的小吃街了。”赵明杰指着前方灯火通明处,“虽然比不上大城市的夜市,但胜在味道正宗,都是本地人爱吃的。”转过街角,一片热闹景象豁然展现在眼前。整条街道被各式灯笼和灯牌照亮,两侧摊贩林立,炊烟袅袅,人声鼎沸。烤串的滋滋声、炒锅的碰撞声、摊主的吆喝声、食客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李毅飞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烤肉的焦香、麻辣烫的辛香和各式小吃的独特风味,令人食指大动。他的脸上不禁露出愉悦的神色:“好地方,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气。”赵明杰见书记满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笑着说:“书记,这边请。我知道有家老字号,手艺一绝,环境也相对干净些。”二人穿过熙攘的人群,最终在一个挂着“老马家风味馆”灯牌的摊位前停下。这个摊位比别家宽敞些,摆了七八张桌子,几乎座无虚席。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系着有些发白的围裙,正手脚麻利地翻动着炒锅。“马老板,还有位置吗?”赵明杰显然和老板相熟。被称作马老板的男人抬头,看见赵明杰,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哟,赵干事啊!有有有,里边刚好空出一桌。”他目光扫过赵明杰身后的李毅飞,虽然不认识,但看气质不凡,连忙客气地招呼:“两位里边请!”落座后,赵明杰熟练地拿起菜单:“书记,这家的招牌是砂锅鱼、小炒黄牛肉和地三鲜。您看……”“你熟悉,你定就行。”李毅飞笑着摆摆手,目光却打量着四周环境。邻桌几个工人模样的汉子正喝着啤酒侃大山,另一桌是一对年轻情侣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着一碗麻辣烫,最里边一桌则坐着几个中年人,看似普通食客,但言谈举止间却透着一股体制内的味道。赵明杰点完菜,马老板亲自端来一壶大麦茶和两碟小菜:“先吃着,菜马上就好。”他多看了李毅飞两眼,似乎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等待上菜的间隙,李毅飞状似随意地问道:“明杰,你来白水县工作几年了,对白水县的情况应该有所了解。说说看,老百姓最关心什么问题?”赵明杰没想到书记会突然问这个,略一思索,谨慎地回答:“从我接触的情况看,大家最关心的还是就业、医疗和教育。特别是工业园区那边,不少企业不太景气,工人收入受影响。医疗资源分布不均,好医生都集中在县医院,乡镇卫生院条件差。教育资源也是,好学校挤破头,差学校没人去。”李毅飞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却被邻桌的谈话吸引了注意力。“听说了吗?新来的书记今天把张副局长训得跟孙子似的!”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人压低声音说道,但在这喧闹环境中,还是清晰地传到了李毅飞耳中。同桌的瘦高个嗤笑一声:“早该有人治治他了!那个什么文化广场项目,明明就是面子工程,听说光拆迁就得好几百万,钱从哪来?还不是从咱们各项经费里抠!”“小声点!”另一个戴眼镜的男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不过这新书记什么来头?一来就敢动张副局长?那位可是有背景的人...”“管他什么来头,只要能给老百姓干实事就行。别又是个来镀金的,待不了两年就走人...”赵明杰听得冷汗直冒,紧张地看向李毅飞。却见书记面色如常,甚至还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就在这时,他们的菜上来了。砂锅鱼热气腾腾,鱼肉鲜嫩,汤汁醇厚;小炒黄牛肉火候恰到好处,肉质鲜嫩多汁;地三鲜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看着就不错。”李毅飞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鱼肉,细细品尝后点头称赞:“鲜香入味,确实好手艺。”赵明杰这才松了口气,忙介绍道:“马老板做这行十多年了,以前在老国营饭店当过厨师,后来下岗就自己开了这个小摊,一步步做到现在这个规模。”正吃着,突然街口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正挨个摊位检查,为首的是个腆着肚子的胖子,手里拿着本子,趾高气扬地指指点点。“城管队的刘队长,”赵明杰低声对李毅飞说,“每个月都会来检查几次。”李毅飞嗯了一声,继续吃饭,目光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检查到他们隔壁的摊位时,刘胖子的声音大了起来:“老李头,你这个卫生不合格啊!灶台油污太多,垃圾也没分类,按规定得罚款五百!”摆摊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汉,满脸愁容:“刘队长,行行好,今天还没开张呢,哪交得起罚款啊?我这就收拾,保证干净...”“保证?你上次也是这么保证的!”刘胖子不耐烦地挥手,“交不起罚款就别摆了,收拾东西走人!”老汉急得直搓手:“别啊刘队长,我一家老小就指望这个摊子吃饭呢...儿子卧病在床,孙子还要上学...”周围摊主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帮老汉求情,但刘胖子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更加嚣张:“都围在这干嘛?想闹事?信不信我把你们摊都收了!”赵明杰看不下去,站起身想过去说情,却被李毅飞按住了手腕。“先看看。”李毅飞声音平静,但眼神却冷了下来。就在这时,马老板从厨房走出来,擦了擦手,走到刘胖子面前,赔着笑脸递上一支烟:“刘队长,消消气。老李头不容易,您看在我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吧?他这摊子确实干净了不少,我天天看着呢。”刘胖子瞥了马老板一眼,接过烟叼在嘴上:“老马,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规定就是规定。这样吧,罚款可以免,但你得表示表示...”他意有所指地搓了搓手指。马老板会意,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塞进刘胖子手里:“应该的应该的,哥几个辛苦,买包烟抽。”刘胖子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脸上这才露出笑容:“行,今天就给老马你个面子。老李头,下次注意点啊!”说罢,带着手下扬长而去。围观人群渐渐散去,老李头拉着马老板的手千恩万谢。马老板摆摆手:“街里街坊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赶紧收拾摊子吧。”回到厨房前,马老板下意识地朝李毅飞那桌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李毅飞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为自己行贿的行为感到尴尬。李毅飞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吃饭,但咀嚼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书记,这种事...其实很常见。”赵明杰小声解释道,“这些城管队的,有时候确实太过分。但摊主们也不敢得罪,只能破财消灾。”李毅飞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明杰,你说那个刘队长,是哪个部门的?归谁管?”赵明杰心里一紧,知道书记这是要过问了,忙回答:“是城建局下属城管大队的队长,叫刘能。归...归丁副局长分管。”李毅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赵明杰注意到,书记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结账时,马老板说什么也不肯收钱:“赵干事带朋友来,是看得起我老马,这顿算我请客!”赵明杰正要坚持付钱,李毅飞却开口了:“老板,你的手艺很好,生意也挺红火。不过我看你这摊位虽然不小,但设施旧了点,特别是油烟排放方面,可以考虑升级一下。”马老板叹口气:“不瞒您说,早就想改造了。但一是成本高,二是手续麻烦,城建那边卡得紧,没有关系根本批不下来。”李毅飞点点头:“这样吧,明杰,你回头了解一下小吃街改造的相关政策,看看有没有适合马老板的扶持项目。”赵明杰连忙记下。马老板又惊又喜,这才仔细打量起李毅飞:“这位领导是...”赵明杰正要介绍,被李毅飞一个眼神制止了:“我们是县委办的,过来了解一下小吃街的情况。你的意见很重要,谢谢你的招待。”说完,坚持付了钱。离开小吃街,夜色已深。回县委宿舍的路上,李毅飞一直沉默着。直到快到宿舍楼下,他才突然开口:“明杰,你觉得今天看到的,是个别现象还是普遍问题?”赵明杰谨慎地回答:“书记,我觉得...可能比较普遍。小吃街的摊主们都不容易,不仅要辛苦经营,还要应付各种检查和不合理收费。但这些事,大家都不敢说。”李毅飞停下脚步,望着夜色中安静的县委大楼,缓缓说道:“老百姓不敢说,我们不能不问;下面的人胡作非为,我们不能不管。明杰,从明天开始,你要多下去走走,听听真实的声音。不要惊动任何人,就像今天这样,以普通干部的身份去了解情况。”“是,书记!”赵明杰感到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但内心却有一股热流涌动。白水县的问题远比他想象的复杂,但今天的夜市之行,让他找到了突破口。那个城管队长刘能,显然是个突破口。而他背后的丁副局长,乃至可能涉及的其他领导...这条线埋下去,或许能钓出不少问题。但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白水县的希望——在那条熙熙攘攘的小吃街上,有马老板这样朴实勤劳的经营者,有老李头那样艰难求生的老人,也有许多为生活打拼的普通人。他们才是这座县城的根基。“官位是暂时的,做人是长久的;政策是易变的,民心是永恒的。”周老笔记上的那句话再次浮现在脑海。李毅飞深吸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好像要把刚才所见所闻带来的火气都压下去。火啊,也是时候放一下了,要不然让人等着多不好啊! 第 211 章 丁副局长的忐忑 第二天李毅飞推开办公室就看见了堆在办公桌上厚厚一摞资料——那是秘书长牛正明昨晚加班整理的县情报告,封面用铅笔标注着“经济、民生、信访重点”三个关键词。“明杰。”李毅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秘书赵明杰几乎是立刻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刚打印好的日程表:“书记,您吩咐。”“去通知丁副局长,让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李毅飞拿起资料,指尖在“城市管理”那一页顿了顿,抬头时目光正好落在赵明杰身上,“现在就去。”“好的,书记,我这就联系丁副局长。”赵明杰不敢耽搁,转身快步走到外间的工位,抓起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拨号时,他眼角的余光扫过窗外——县政府大院里,几个穿着城管制服的人正围着一辆卖水果的三轮车,不知道在争执什么。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通,听筒里传来丁副局长略带慵懒的声音,像是还没完全睡醒:“喂?”“丁局长您好,我是县委办的赵明杰。”赵明杰刻意放缓了语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毅飞书记想请您现在到他的办公室来一趟,书记正在等您。”“唰”的一声,电话那头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丁万松握着听筒的手猛地一紧,困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桌上的台历——今天是李毅飞空降白水县担任县委书记的第三天,这三天里,新书记连办公室门都没怎么出,现在突然找自己谈话,到底是为了什么?“赵秘书,”丁万松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几分试探,“你知道书记找我具体是啥事不?是关于城管队整顿的事,还是……”“丁局长,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赵明杰如实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歉意,“书记没跟我交代细节,只让我请您尽快过去,他还在等着呢。”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丁万松略显僵硬的回应:“行,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挂了电话,丁万松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分管县城管工作已经五年,这些年里,城管队“创收”的事他不是不知道——有些队员会私下向占道经营的小贩收“管理费”,二十块、五十块不等,遇到不配合的,就直接扣车扣货。之前历任领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县里财政紧张,城管队的办公经费时常短缺,这些“灰色收入”也算是变相补贴。可现在换了新书记,还是个从上面下来的年轻干部,万一被抓住把柄……丁万松攥着外套快步往县委办公大楼走,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黏得衣领发潮。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和刘能碰面的场景——那黑色塑料袋里的钱,是昨晚城管队在步行街收的“管理费”,往常这个时候,刘能早把钱送到他办公室抽屉里了,可今天偏赶上新书记找谈话,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整理了一下领带,丁万松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李毅飞办公室的门。“进。”里面传来的声音不高,却透着股沉稳。推开门,最先看到的是靠窗的办公桌,李毅飞正坐在椅子上翻资料。听到动静,李毅飞抬起头,嘴角带着点浅笑,指了指桌前的旧沙发:“万松同志,坐。明杰,给丁局长倒杯水。”赵明杰刚从外间进来,手里还拿着记事本,闻言立刻转身去倒了杯温水,放在丁万松面前的茶几上。丁万松双手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才稍微压下点心慌,他坐下时特意只坐了沙发的三分之一,腰杆挺得笔直——这是机关里对上级的规矩,他做了十年,早就刻在骨子里了。李毅飞把手里的资料合上,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那是牛正明整理的《白水县2015年上半年民生报告》,封面上用红笔圈了“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几个字。“万松同志,你在白水待了十年,从乡镇到县里,一路看着白水变化,不容易啊。”李毅飞的语气很平和,像是在拉家常。丁万松连忙接话,脸上堆起笑:“书记您过奖了,都是为人民服务,应该的。我刚到白水时,乡镇路都还是土的,现在县城里都修了柏油路,这都是历任领导带得好。”他故意提“历任领导”,想拉拉近乎,也暗示自己是“老人”,懂规矩。李毅飞笑了笑,没接这个话茬,话锋一转:“我看了报告,咱们县上半年人均可支配收入才六千多,比周边县差了近两千。你天天在县里跑,觉得问题出在哪?”这话问得丁万松心里一紧。收入低是老问题了,工业没基础,农业就靠种植,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可这话不能直说——说工业不行,是骂之前抓经济的领导;说农业没特色,是自己分管的领域没做好。他斟酌了半天,才含糊道:“书记,主要是咱们县底子薄,老百姓谋生手段少,想增收难啊。”“谋生手段少?”李毅飞重复了一句,指尖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茶,目光落在丁万松脸上,“昨晚我和明杰去了步行街,七点多的时候,街上全是摆摊的——卖小吃的、修鞋的、卖童装的,人挤人,烟火气足得很。有个卖煎饼的大姐跟我说,一晚上能赚两百多,比在厂里上班强。这算不算谋生手段?”丁万松心里咯噔一下,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新书记刚上任三天,居然会晚上去步行街暗访!他强装镇定,点头附和:“是是是,书记您观察得细,步行街确实是老百姓增收的好地方,我们也一直鼓励……”“鼓励?”李毅飞放下杯子,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我怎么没看出鼓励?有个卖烤红薯的大爷,城管过去收了他两百块‘管理费’,说不交就扣炉子;还有个卖袜子的小姑娘,刚摆好摊,两个城管直接把她的箱子往车上搬,小姑娘哭着求都没用——这叫鼓励?”丁万松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手里的水杯差点没拿稳,水洒了几滴在裤子上,他也顾不上擦。“书、书记,这里面有误会!”他慌忙站起来,声音都发颤,“肯定是队员们年轻,不懂事,没掌握好分寸,我回头一定好好批评他们!”“不懂事?”李毅飞看着他,眼神里没了刚才的笑意,透着股冷意,“我问了那大爷,他说每周三、周五晚上,城管都会来收‘管理费’,少则五十,多则两百,收了快半年了——这是不懂事?还是有人默许的?”丁万松的腿开始发软,他知道这话说到了根子上。那“管理费”确实是他默许的,一来是队员们闹着要补贴,二来刘能每个月都会把收来的钱分他一部分,少则一千,多则两千,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现在被李毅飞当面戳穿,他连辩解的底气都没了,只能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是、是我的责任,我监管不到位……”“监管不到位?”李毅飞拿起桌上的一份复印件,推到丁万松面前,“这是上个月城管队的经费报销单,上面写着‘办公用品采购’,花了三万块,可我让牛秘书长去查了,队里根本没买什么办公用品——这笔钱去哪了?是不是跟那些‘管理费’混到一起了?”复印件上的字迹清晰,还有王强的签字和财务科的盖章,丁万松一看就懵了——这是他让刘能做的假账,把收来的“管理费”混在经费里报销,没想到李毅飞连这个都查出来了。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幸好扶住了沙发扶手,才勉强站稳。“书记,我、我错了……”他声音发颤,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我不该默许队员收钱,不该做假账,您饶了我这一次,我一定改!”李毅飞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没说话,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县政府大院——几个穿着城管制服的人还在围着那辆水果车,不知道在争执什么。他沉默了几秒,才转过身,语气缓和了些:“万松同志,你在白水工作十年,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功是功,过是过。城管是为老百姓服务的,不是欺负老百姓的;咱们当干部的,是为老百姓谋福利的,不是占老百姓便宜的。”丁万松低着头,不敢吭声,心里只想着怎么才能保住职位。“这样,”李毅飞坐回椅子上,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第一,你立刻让城管队把收的‘管理费’全退给小贩,名单我让明杰给你,明天中午之前必须退完;第二,城管队全队整顿,刘能作为队长,知情不报还参与其中,先停职检查,后续处理等调查结果;第三,你写一份深刻的检讨,后天早上交给我,要把问题说清楚,把整改措施写具体。”这几句话说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丁万松心里一沉,知道自己这关算是暂时过去了,但职位能不能保住,还得看后续表现。他连忙点头:“是!书记,我一定照办,明天中午之前肯定把钱退完,检讨后天早上准时交!”“嗯。”李毅飞点了点头,拿起资料重新翻开,“你先去吧,抓紧办。”丁万松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出办公室,关上门的瞬间,他才发现后背的衣服已经全湿透了。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脑子里乱糟糟的——退钱、整顿、写检讨,哪一件都不好办,尤其是刘能那边,怕是要闹情绪。可现在李毅飞盯得紧,他不敢有半点马虎,只能掏出手机给刘能打电话,声音里满是疲惫:“你赶紧把收的钱统计一下,明天中午之前全退给小贩,不然咱俩都得完蛋……”办公室里,李毅飞看着丁万松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他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茶,对门口的赵明杰说:“明杰,你跟下去看看,确保他真去办了。另外,让牛秘书长把城管队近三年的经费账都调过来,我要仔细看看。”“好的,书记。”赵明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李毅飞重新拿起那份民生报告,指尖在“居民收入”那一页轻轻划过。2015年的白水县,要想发展,首先得让老百姓敢赚钱、能赚钱,而城管这种“吃拿卡要”的行为,就是堵老百姓的生路。这次处理丁万松和城管队,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问题要解决——工业转型、农业升级、民生改善,每一件都不容易。事要一步步来,急不得,李毅飞在心里默默的念叨。 第 212 章 白水县常委会议 丁万松从县委大楼里挪出来时,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平时笔挺的深蓝色夹克今天皱得像揉过的废纸,头发乱了好几缕,最扎眼的是那张脸——透着股见了鬼似的惨白。他走下台阶时腿软得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脚下一滑,差点从最后一级台阶摔下去,幸好旁边路过的年轻工作人员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丁局长,您没事吧?"丁万松没吭声,只是摆了摆手,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他抬头瞥了眼三楼"县委书记"办公室的地方,眼神慌得像偷了东西的贼,随后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引擎轰的一声,逃跑似的窜出了大院。这一幕,被三楼纪检委办公室的周天宇看在眼里。周天宇手里拿着刚整理好的工作汇报。身后的秘书轻声问:"周书记,咱们现在过去?"周天宇深吸一口气,把汇报材料又翻了一遍。"再等五分钟,"他说,"别显得太急,也别太晚。"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李毅飞刚来三天就敢动城管局长,这份魄力让人佩服。丁万松被约谈后,他就明白:自己必须主动迈出这步,向领导汇报得趁早。五分钟一到,周天宇对着办公室的镜子整了整衣领,才拿着材料朝书记办公室走去。书记办公室的门留着条缝,里面传来轻微的翻页声。周天宇敲了敲门:"书记,我是周天宇。""进来。"李毅飞的声音不高,却透着股沉稳劲儿。推开门,周天宇看见李毅飞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份文件看得专注。见他进来,李毅飞抬眼笑了笑:"天宇书记,快坐。小赵,给周书记泡杯茶。"秘书很快端来热茶。周天宇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挺得笔直,原本背好的开场白到了嘴边反而卡了壳——他还是头回跟这么年轻又有气场的书记打交道。李毅飞看出了他的紧张,放下文件往后靠了靠:"不用拘谨,我刚来几天,对县里情况不熟,今天你过来,我也想听听纪委的工作情况。"这话像一颗定心丸,周天宇清了清嗓子,翻开材料:"书记,目前纪委重点抓三件事:一是干部作风监督,专查迟到早退、吃拿卡要;二是案件查办,现在手里有两个线索;三是廉政教育……"周天宇说得仔细,连每个案子的进度都讲得明明白白。李毅飞听得认真,偶尔打断他:"低保那事,核实清楚了吗?涉及多少人?""核实了,3户不符合条件的,已经让民政局限期整改。"周天宇答得流畅。李毅飞点点头,拿笔在笔记本上记了句,抬眼看向他:"天宇,说句实在的,你们纪委的工作很关键。"周天宇赶紧摆手:"书记您客气,我们都是为县委、为老百姓服务。""不是客气。"李毅飞放下笔,"咱们县的干部队伍就像台机器,各部门是零件,我是掌舵的,你们就是检修师傅。要是查得不细,小毛病拖成大问题,机器迟早得停。"这话听得周天宇心里热乎乎的。他站起来语气坚定:"书记您放心!纪委绝对跟县委一条心!只要是县委部署的,我们全力配合;谁敢踩红线,不管他官多大,我们一定查到底!"见他激动的样子,李毅飞笑着摆手:"坐下说。咱们是同事,以后工作上多沟通,有困难找我。"周天宇坐下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又聊了十几分钟,他识趣地起身:"书记您忙,我先回去,后续进展我随时汇报。""好。"李毅飞送他到门口,"工程招标那案子,查仔细点。"周天宇重重点头,转身时脚步轻快了不少。周天宇刚走十分钟,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来的是组织部长马志胜。其实他七点半就到了大院,在办公室把汇报材料翻了三遍,还把可能被问到的问题写在小纸条上。"志胜同志来了。"李毅飞笑着起身。马志胜把蓝色文件夹,轻轻的放在桌上。"书记,这是全县中层以上干部的情况汇总。"李毅飞拿起文件夹翻了翻,上面不仅有文字,还贴了一寸照片,旁边用红笔注着特点——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做得细致。"李毅飞赞许道,"我正想了解干部情况。"马志胜笑得更欢了:"应该的,书记您刚来,了解干部是头等事。"他开始逐一说重点干部的情况。说到城关镇书记张伟时,他说:"张书记在城关干了五年,去年棚户区改造做得好,可今年搞乡村旅游,他迟迟不敢动。"李毅飞抬眼问:"是资金问题,还是思路问题?""主要是思路。"马志胜想了想,"他怕影响政绩,也怕出乱子。""怕就干不成事。"李毅飞皱了皱眉,"你跟张书记说,下周我去城关镇调研,专门聊乡村旅游。告诉他,只要思路对,县委给他兜底。"马志胜眼睛一亮,赶紧拿笔记录:"好!我明天一早就跟他说。"低头记的时候,文件袋滑了一下,小纸条掉在地上。马志胜脸一红,慌忙去捡。李毅飞看了忍不住笑:"马部长,不用这么紧张。""书记见笑了,我记性不好,怕漏了重点。"马志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常。"李毅飞摆手,"我刚工作时,汇报前也把要点写纸上。"这话一出口,马志胜放松多了,还跟李毅飞聊起干部的趣事。聊了一个多小时,马志胜看了看表起身:"书记,耽误您这么久。材料您慢慢看,有不清楚的随时找我。""好。"李毅飞送他到门口,又问,"干部队伍里,有没有不团结、不作为的情况?"马志胜顿了顿:"整体还好,就是杨江栋副书记,昨天跟我聊,说工作不能太着急,要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要情况都摸不准就着急忙慌的干活,要多向老同志请教请教。"李毅飞眼神微沉:"我知道了。"马志胜走后,李毅飞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敲着桌面——杨江栋这名字,他记下了。作为专职副书记,分管党建,自己来了三天,他不仅不汇报,还背后阴阳怪气的。他拿起笔记本,写下"支持力量":1.周天宇(纪委):态度明确;2.马志胜(组织):主动汇报;3.牛正明(县委秘书长):工作时响应积极;目前能确定的就三个。正琢磨着,手机响了——是市委组织部姚桃副部长。"毅飞同志,志胜同志刚给我打电话,汇报了跟您的谈话。"姚桃语气亲切,"我跟他说,组织部门必须跟县委保持一致。你刚来,要是干部工作需要市里支持,随时跟我说。"李毅飞心里一暖:"谢谢姚部长。"挂了电话,他更踏实了——马志胜不仅向自己表了态,还及时跟市里汇报。接下来两天,李毅飞一边看干部材料,一边去部门调研。常务副县长陈建国又来了一次,主动提出帮着协调城管整改——显然是看出了李毅飞要动城管的决心。李毅飞把他添在"支持力量"第四位。可常委会一共九人,除了自己,还有杨江栋、县长、吴刚(政法委)、赵磊(武装)。现在有四张支持票,武装部长赵磊基本弃权,还剩县长、杨江栋、吴刚三人。县长是本地人,跟杨江栋关系近,大概率站一边,所以必须争取吴刚的支持。正琢磨着怎么跟吴刚沟通,门又响了——进来的是宣传部长朱诗怡。她穿一身职业装,马尾扎得利落:"书记,宣传方案得您把关,怕耽误了时间。"李毅飞让她坐下,接过文件夹:"什么方案?""两个重点:一是乡村振兴,拍视频展示农产品和美景;二是干部作风,跟纪委合作搞清风白水专栏。"朱诗怡说得有条理,"看您昨天强调抓作风,就想着把两者结合。"李毅飞翻着方案,越看越满意——不仅有时间安排、负责人员,还有预算和预期效果。"方向很对。"李毅飞抬头笑了,"乡村振兴要靠宣传打开知名度,作风建设要靠曝光形成震慑。方案我同意,尽快推进。"朱诗怡眼睛亮了:"谢谢书记!我回头就跟周书记对接。"送走朱诗怡,他把她添在"支持力量"里,心里踏实多了。现在有了四张票,再争取到吴刚,常委会就能占多数。可杨江栋还是让他不舒服。这两天,李毅飞在大院碰到他两次,杨江栋不要说来汇报工作了,连招呼都没打,这个格局就太低了。李毅飞拿起电话,给县委办主任打过去:"通知下去,明天上午九点开常委会,议题三个:城管整改方案、乡村振兴项目、干部作风措施。让杨江栋准备下,会上汇报党建进展。"他就是要看看,在常委会上,杨江栋还能不能躲。挂了电话,李毅飞找到吴刚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几声,传来吴刚的声音:"李书记,您好。""老吴,明天有常委会,你今天下午有空吗?来我办公室聊聊,关于维稳和作风建设。"李毅飞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吴刚说:"有空,书记。下午两点过去。""可以,我等你。"挂了电话,李毅飞嘴角露出浅笑——明天的常委会,是他在白水站稳脚跟的关键一战。一切都已安排好,白水的这把火,李毅飞不仅要点燃,还要烧得更旺。至于杨江栋的不配合,吴刚的态度如何——他有信心能一一解决。下午两点,吴刚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身行政装,但进门时特意放轻了脚步。"李书记。"吴刚敬开口道。"老吴来了,坐。"李毅飞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示意他坐到沙发上,"叫你过来,是想听听政法系统对干部作风建设的看法。"吴刚腰板挺得笔直:"政法系统坚决拥护县委决定。我们已经部署了专项整治,重点查处干警中的不正之风。""好。"李毅飞点头,"但我今天找你来,不只是谈政法系统。明天的常委会要研究几个重要议题,需要你的支持。"吴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书记,我是老党员了,只要是对白水发展有利的,我都支持。"李毅飞注视着他:"杨江栋同志最近找过你吗?""杨副书记?"吴刚愣了一下,"上周政府开会时见过,这几天没单独联系。""那就好。"李毅飞微微一笑,"明天的会上,关于城管局整改和干部作风整顿的两个方案,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吴刚沉吟片刻:"书记,这两个方案我都看过,确实是为白水好。但是......"他欲言又止。"但是什么?直说无妨。""杨副书记那边,好像对城管局整改有些不同看法。"吴刚谨慎地说,"他昨天还跟我说,城管工作复杂,要慎重。"李毅飞冷笑一声:"城管工作再复杂,也不能成为违法乱纪的借口。丁万松的问题,纪委已经掌握确凿证据。老吴,你是老政法了,应该知道什么叫防微杜渐。"吴刚额头渗出细汗:"书记说的是。那我明白了。""好。"李毅飞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明天会上见分晓。"送走吴刚,李毅飞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来往的车辆。吴刚的态度虽然暧昧,但至少没有明确站在杨江栋一边。这就够了。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常委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李毅飞故意晚到了2分钟,当他推门进去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坐。"李毅飞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全场,"人都到齐了?"县委办主任连忙回答:"都到齐了,书记。"李毅飞的视线在杨江栋身上停留了片刻。杨江栋今天穿了身深色西装,打着领带,但眼下的乌青透露他昨晚没睡好。"好,开会。"李毅飞开门见山,"今天第一个议题,城管局整改方案。天宇书记,你先汇报一下纪委掌握的情况。"周天宇站起来,打开文件夹:"根据群众举报和纪委调查,城管局存在以下问题:一是违规收取管理费,二是挪用专项资金,三是作风粗暴欺压群众......"他每说一条,在场不少人的脸色就变一分。汇报完毕,会议室一片寂静。李毅打破沉默:"大家都听到了。这样的城管局,还能要吗?"杨江栋突然开口:"书记,我认为这事要慎重。城管工作本来就难做,有点问题也在所难免。如果大刀阔斧地改,恐怕会影响正常工作。""哦?"李毅飞挑眉,"杨副书记认为,违规收费、挪用资金只是小问题?""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江栋急忙辩解。"那就好。"李毅飞打断他,"既然不是小问题,就必须严肃处理。我提议,立即成立城管局整改工作领导小组,由我任组长,志国同志和天宇同志任副组长,彻底清查城管局问题。同意的请举手。"牛正明、周天宇、马志胜、朱诗怡、陈建国立刻举手。吴刚犹豫了一下,也举起了手。六票同意。杨江栋等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通过。"李毅飞示意大家放下手,"下一个议题,乡村振兴项目......"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后面的两个议题都获得了通过。散会后,杨江栋第一个冲出会议室,连招呼都没打。李毅飞看着他的背影,对身边的周天宇说:"看来有人坐不住了。"周天宇低声问:"书记,要不要盯着点?""不用。"李毅飞微微一笑,"让他跳。跳得越高,摔得越重。"这时,赵明杰匆匆走过来,低声对李毅飞说:"书记,刚接到市里电话,说有个重要考察组明天要来,点名要听杨副书记汇报工作。"李毅飞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来得真是时候啊。" 第 213 章 撑腰的来了 刚才常委会上的火药味还没散尽。桌上内部电话响了,是赵明杰,声音压得低,语速却急:“书记,市委办正式通知了,考察组明天上午九点到,带队的是组织部干部二处的孙处长。行程安排…重点听取党建和组织工作汇报,指名要杨副书记作主汇报。”“知道了。”李毅飞声音平稳,“把考察组名单和详细行程表送过来。另外,让周天宇书记现在来我这一趟。”电话刚撂下,几乎没给李毅飞思考的空隙,敲门声就响了。周天宇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牛皮纸档案袋,脸色凝重得能拧出水。“书记,”他进门后反手轻轻带上门,没多废话,直接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银行流水单,推到李毅飞面前,“审计组那边刚突破的。丁万松小舅子那个‘创世纪视觉’广告公司,上周五,也就是您找他谈话前一天,有一笔二十万的款子打进来,来源是县里‘鼎峰地产’的一个关联账户。”李毅飞拿起流水单,目光在数字和户名上扫过。“鼎峰地产”这四个字,他记得清楚,周天宇上次汇报过,丁万松柜子里那两箱茅台,就是替这家公司违规开绿灯后不久出现的。“钱的名目?”李毅飞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借款。但无协议,无利息,无约定还款日期。”周天宇语速加快,“更关键的是,这笔钱打入后不到两小时,就被分成几笔转到了几个个人账户,其中一个账户的持有人…”他顿了顿,吸了口气,“是杨副书记的妻弟。”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窗外梧桐叶落的细微声响。李毅飞把流水单轻轻放回桌上,指腹在那账户名字上按了按。“证据链能坐实吗?”“转账路径清晰,账户关系明确。但…”周天宇略有迟疑,“目前还缺一环,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杨副书记知情或授意。他那妻弟是个滚刀肉,估计一口咬定是私人借贷。”“够了。”李毅飞截断他的话,“这事到此为止,材料压在你那里,绝对保密。考察组在的这几天,审计组外松内紧,可以适当放点风,就说城管局的账目问题比较复杂,涉及面可能较广,需要时间。”周天宇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您是要…敲山震虎?”“山雨欲来,先把篱笆扎紧。”李毅飞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正端着茶杯慢悠悠往办公楼走的杨江栋,“他不是想借着考察组反将一军吗?让他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丁万松和鼎峰地产之间那些烂账,给我钉死。”“明白!”周天宇精神一振,将材料迅速收好,“我亲自盯死这条线。”周天宇刚离开不到五分钟,李毅飞内部电话又响了,这次是马志胜。“书记,方便吗?组织部关于明天汇报的几个细节,需要跟您最后敲定一下。”马志胜的声音听着有点干,透着紧张。“过来吧。”马志胜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的,额头上覆着一层细汗,手里抱着的文件夹比他脑袋还高。“书记,这是杨副书记那边刚送过来的党建汇报材料终版,让我们组织部先核一下。”他把最上面一份文件抽出来,手指点着几处用红笔新修改的地方,“您看这里,还有这里,新增了不少内容,重点强调‘维护班子团结’、‘保持工作稳定连续性’,还特别加了‘反对急于求成、搞一刀切的工作作风’…”李毅飞扫了一眼那几行字,墨迹几乎还没干透。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还有,”马志胜压低声音,“刚才杨副书记秘书特意过来‘提醒’我,说明天考察组可能会随机抽谈一些中层干部,让我们组织部‘打好招呼’,让同志们‘实事求是’地反映情况。”他把“实事求是”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你怎么回的?”李毅飞抬眼看他。“我说…组织部一定确保考察组听到真实全面的情况。”马志胜腰板挺直了些,“但挂下电话我就让干部科的小李,去把最近干部座谈会的原始记录调出来备着了,特别是关于城管局作风问题的反映。”李毅飞点了点头,目光里有一丝赞许:“汇报材料按程序走,他加的那些话,不用动。原始记录准备好就行。明天你跟我一起参会。”“是!”马志胜像是吃了定心丸,抱着那摞材料又风风火火地走了。李毅飞坐回椅子,捏了捏眉心。这几步棋,对方走得又急又躁,几乎是摆明了车马。有意思的是对方还找到了撑腰的人,我到要看看你的后台有多硬。李毅飞沉吟片刻,拿起手机,拨通了朱诗怡的电话。“诗怡部长,宣传口那边,近期关于县委重点工作的素材收集得怎么样?”电话那头朱诗怡反应很快:“书记,正想跟您汇报。‘文明新风’短视频计划第一期刚剪出来样片,拍的是城管队员帮老人推车、清理卫生死角的片段。还有您上次走访老干部的新闻素材都很充实。”“好。”李毅飞指示,“样片和新闻素材都准备好,考察组期间,宣传部正常开展工作,该播就播,该发就发,一切如常。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常规宣传计划。”“明白,书记。”处理完这一圈,李毅飞才稍稍后靠,目光落在窗外。大院里的灯次第亮起,一辆黑色的奥迪A6缓缓驶入,停在常委楼门口。车牌是市里的。来了。比预想的还快。他拿起座机,叫赵明杰进来。“明杰,你去机关食堂安排一下,晚餐加几个菜,清淡些。顺便看看,市里的车是谁来了。”赵明杰心领神会,点头快步出去。不到十分钟,他就回来了,脸色有点怪:“书记,是市委政研室的王副主任,说是下来做个常规课题调研,直接去了…杨副书记办公室。食堂那边说,杨副书记早就吩咐留了个小包间。”李毅飞眉峰微挑。政研室的副主任,在这个时间点,悄无声息地下来“常规调研”?“知道了。食堂照常安排,不用特别招待。”赵明杰应声,却没立刻走,犹豫了一下说:“还有…书记,刚才我回来时,碰到信访局的老钱,他偷偷跟我说,下午有好几拨生面孔去他们那儿调阅最近的信访登记簿,特别关注了城管和拆迁类的投诉,问得…很细。”李毅飞眼神倏地沉了下去。看来,对方不仅是想防守,还想主动出击,从信访这里找他的“破绽”。“告诉老钱,依法依规配合调阅。但是,”他加重语气,“所有原始登记凭证的借出,必须严格履行手续,复印件也要备案。”“是!”赵明杰转身离去。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李毅飞拉开抽屉,拿出那份记着“支持力量”的笔记本,在灯光下细细看着。周天宇、马志胜、朱诗怡、陈建国…这几个名字后面,他缓缓画了条粗线。棋局已经摆开。对方借来了“外力”,亮出了招数,甚至开始摸底挖坑。他拿起笔,在笔记本空白处,缓缓写下四个字:以静制动。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县委常委会会议室。椭圆形的会议桌擦得锃亮,茶杯里冒着热气。常委们均已落座,交头接耳,气氛看似如常,却透着一种微妙的紧绷感。李毅飞坐在主位,翻看着面前的材料,神色平静。杨江栋坐在他左手边第一个位置,穿着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笑着和旁边的常务副县长陈建国低声说着什么,只是眼角余光不时扫向门口。八点五十五分,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被推开,市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处长孙强带着三名考察组成员走了进来。孙强四十多岁,戴一副金丝眼镜,表情严肃。全体常委起身。“孙处长,欢迎欢迎。”李毅飞微笑着上前握手。“李书记,打扰了。”孙强握手很有力,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在李毅飞脸上停留片刻,又与其他常委点头致意。落座后,寒暄几句,考察即刻开始。孙强开门见山:“受市里委托,我们这次来,主要是调研了解白水县党建和组织工作情况,特别是班子队伍建设、干部精神状态方面。下面,就请江栋同志先汇报吧。”杨江栋清了清嗓子,打开精心准备的稿子:“感谢孙处长和考察组各位领导。下面,我代表白水县委,就党建工作情况作如下汇报…”汇报前半部分四平八稳,罗列数据,阐述原则。但进入后半程,画风开始微妙转变。“…我们认为,党建工作归根结底是做人的工作,核心在于凝聚人心,形成合力。尤其在新旧班子交替时期,更要强调团结稳定,保持工作的连续性和稳定性…”他语调放缓,加重语气,“要警惕那种脱离实际、急于求成的倾向,反对搞‘一言堂’和‘一刀切’,更要坚决防止那种不切实际、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几个常委低下头,假装记录。周天宇面无表情。马志胜端起茶杯,吹着根本不存在的浮叶。李毅飞专注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一两笔,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杨江栋的发言终于结束。孙强点了点头,看不出是赞许还是仅仅表示听到:“嗯。江栋同志的汇报很全面。其他同志有没有要补充的?”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冷场了几秒。“孙处长,我简单补充两句?”李毅飞开口了,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李书记请讲。”“江栋同志汇报得很好,特别是关于‘团结’和‘稳定’的论述,我很赞同。”李毅飞合上手中的笔帽,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和地看向考察组,“我想补充的是,团结不是一团和气,稳定更不是一潭死水。真正的团结,是建立在坚持原则、敢于斗争基础上的团结;真正的稳定,是通过不断解决矛盾、革除积弊来实现的动态稳定。”他顿了顿,继续不疾不徐地说:“我初到白水,调研发现一些问题,比如城管局的作风和廉政风险。面对问题,是捂着盖子求一时安稳,还是揭开盖子求长远发展?县委的选择是后者。这可能短期内会引起一些震荡,甚至被人误解为‘急于求成’、‘破坏团结’。但我认为,这才是对白水真正负责的态度,是对组织和人民事业真正负责的态度。”他语气始终平和,却字字千钧,直接将杨江栋含沙射影的指责化解于无形,并拔高到了政治责任的高度。孙强听着,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点了点。杨江栋的脸色有些发僵,勉强维持着笑容。“李书记的观点很有启发性。”孙强不置可否地评价了一句,随即转移了话题,“下面,我们进行个别谈话吧。就从…”他的目光在名单上移动。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再次绷紧。 第 214 章 来时好好的回不去了 市委考察组组长孙强处长的手指在谈话名单上轻轻点了点,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一个名字上。"就从……马志胜同志开始吧。"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倾向性。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又凝滞了几分。马志胜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扶了扶眼镜,应声道:"好的,孙处长。"他站起身,跟着考察组的一名工作人员走向隔壁的小会议室。经过李毅飞身边时,他几不可察地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李毅飞则回以微微颔首。门轻轻关上,将所有的窥探和担忧隔绝在外。主会议室里陷入了某种压抑的沉默,只剩下茶杯盖轻碰杯沿的细微声响和偶尔的轻咳。李毅飞神色如常,继续翻看手中的文件,仿佛只是会议间一个普通的休息环节。杨江栋则显得有些焦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目光不时瞟向那扇紧闭的门。小会议室内谈话气氛一开始显得公式化。孙强按照流程,询问县委组织部近期在干部选拔、教育管理等方面的常规工作。马志胜对答如流,数据、案例信手拈来,充分展现了组织部长应有的业务素养。大约十分钟后,孙强话锋微妙一转:"志胜同志,李毅飞同志到任时间不长,作为组织部长,你感觉新班子的磨合情况怎么样?特别是主要领导之间的工作配合是否顺畅?"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却暗藏机锋。马志胜早有准备,他略作沉吟,语气诚恳:"孙处长,李书记到任后,立即投入调研,工作抓得很实,节奏也很快。班子整体运行是顺畅的,大家都在努力适应新节奏,落实新要求。至于主要领导配合,"他顿了顿,选择了一个稳妥的说法,"李书记是班长,抓全局,定方向;江栋副书记分管党建和组织,是重要的助手。目前看,各项工作都在按照县委的既定部署推进。"他巧妙地把"个人配合"问题转化为了"工作推进"问题,既回答了问题,又避开了直接评价书记和副书记的关系。孙强点了点头,记录了几笔,接着问:"我们注意到,近期县委对城管局的工作进行了重点督导,社会上也有些不同反应。作为组织部门,在干部思想上有没有感受到一些……波动或者压力?"这又是一个陷阱。承认有波动,等于印证了"破坏稳定"的指责;完全否认,则显得不真实。马志胜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起来:"孙处长,谈到城管局,确实反映出我们一些干部在作风建设上还存在突出问题。县委下决心处理,正是为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组织部门的感觉是,绝大多数干部是支持县委决定的,认为这是净化队伍、推动工作的必要之举。当然,"他话锋一转,也留有余地,"个别同志可能暂时不理解,这需要我们做更细致的思想工作。总的来说,风气是在向好发展的。"他的回答有理有据,既肯定了县委决策,也承认了工作的复杂性,显得客观可信。孙强没有表态,只是继续问道:"在干部使用上,近期有没有什么比较大的调整考虑?或者听到什么这方面的反映?"马志胜心中一动,知道这可能是在试探李毅飞是否在"搞小圈子"、"急于换人"。他坦然回答:"组织部门一切工作严格遵循程序和计划。目前主要精力放在配合纪委核查问题、以及全县干部的日常管理监督上。李书记虽然强调用人导向,但更强调先把现有干部队伍的状况摸清搞准,立足于教育和培养。目前为止,尚未提出超出年度常规调整计划以外的动议。"谈话又持续了十来分钟,孙强的问题始终围绕班子团结、干部心态、用人导向等敏感领域,但马志胜的回答滴水不漏,既维护了县委和李毅飞,又丝毫不给人留下"一边倒"或"急于表功"的印象。最终,孙强合上笔记本:"好,志胜同志,谢谢你的介绍。"马志胜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平稳度过了。他回到主会议室时,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坐回自己的位置。接下来被叫进去的是纪委书记周天宇。周天宇的风格与马志胜不同,他更加直接、冷峻。面对孙强关于"办案是否会影响稳定"、"有没有扩大化倾向"的提问,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孙处长,纪委办案只认事实和纪律,不考虑其他。影响稳定的不是办案本身,而是**问题本身!丁万松案件线索清晰、证据扎实,社会反映强烈,县委下决心查处,是凝聚人心、恢复公信力的举措,这才是真正的维护稳定。至于扩大化?"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请考察组放心,纪委的刀锋只会对准确凿的违纪违法者,不会伤及无辜。目前的工作都在可控范围内,但涉及到谁,就会查到谁,这是纪委的职责。"他强硬的态度反而让孙强不好再过多质疑,只是详细询问了案件的具体程序和已掌握的证据情况。周天宇在保密允许的范围内,给予了适当回应,尤其提到了资金流向的复杂性,暗示调查仍在深入,但并未提及任何关于杨江栋的具体信息。周天宇出来后,气氛更加微妙。他的强硬姿态无疑向考察组,也向在场的常委们传递了一个明确信号:纪委在县委支持下,办案的决心不会动摇。随后,宣传部长朱诗怡、常务副县长陈建国等人也依次被叫去谈话。他们的回答大多谨慎而务实,着重谈具体工作,避免直接卷入是非评价,但整体基调都是支持县委当前的工作方向。李毅飞始终稳坐钓鱼台,平静地听着每个人回来后的简短眼神交流或细微的表情。最后一位被谈话的常委,是政法委书记吴刚。他的谈话时间似乎比别人更长一些。当他回来时,表情复杂,回避了与李毅飞的目光接触,也回避了杨江栋探询的眼神,只是默默地坐回座位。全部个别谈话结束,考察组成员低声交换意见后,孙强站起身。"感谢各位同志的配合和支持。"孙强的表情依然看不出深浅,"这次考察谈话,让我们对白水县的情况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考察组会客观、全面地向市委汇报我们所听到、所看到的一切。"他没有做任何总结性评价,也没有表露任何倾向性。但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另外,"孙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下午我们计划到下面走走,看看几个点,比如城管局的服务大厅,还有城关镇的社区。就不麻烦县里太多人陪同了,请天宇同志和志胜同志一起就好。"这个安排出乎不少人意料。不去看亮点工程,反而去看敏感的和基层的点,只要纪委和组织负责人陪同。李毅飞立刻回应:"好的,县里全力配合。天宇同志,志胜同志,你们做好准备。""是,书记。"周、马二人同时应道。考察组离去后,常委会也无心再开,匆匆结束。众人散去后,李毅飞独自回到办公室。他站在窗前,看着考察组的车辆驶离县委大院,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孙处长啊孙处长,"他轻声自语,"若是真来检查工作,我举双手欢迎。若是来站台找茬的…"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但眼神已然转冷。他坐回宽大的办公椅,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这事透着古怪,一个市里处级干部带队的考察组,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介入县里的人事博弈,背后没人撑腰是不可能的。只是不知道,这是市里哪尊大佛闲得难受?不过,李毅飞并不十分担心。他相信会有人来处理这件事的,自己没有干啥出格的事情,但是如果有人不遵守规矩乱来,相信会有人出手的。而就在孙强带队在白水县进行所谓考察时,有人已经给领导去了电话,简单汇报了白水的情况,特别是城管局案子的进展和可能牵扯到的人。此时省里的"问候"已经抵达市里某位领导的办公室了。与此同时,市委大楼里,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刘东明正对着电话点头哈腰,额头上冷汗直流。"是,是,领导您批评得对…是我失察,对下属管教不严…我一定严肃处理!绝对没有下次!"他对着话筒连声保证,仿佛电话那头的人能看见他谦卑的姿态。挂了电话,刘东明长长吁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脸色却瞬间阴沉下来。他猛地一拍桌子:"胡闹!简直是胡闹!"秘书小张闻声推门进来,吓了一跳:"部长,您…""孙强呢?孙强现在人在哪儿?"刘东明怒气冲冲地问。"孙处长…他按计划应该正在白水县考察干部工作…"小张小心翼翼地回答。"考察?我看他是去添乱!"刘东明气得在办公室里踱步,"马上给他打电话!立刻!马上!"小张不敢怠慢,立刻拨通了孙强的手机。此刻,孙强正坐在考察组的商务车里,志得意满。刚才的谈话,他自觉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尤其最后那个要去城管局和社区看看的临时决定,更是神来之笔,想必能让白水那位新来的书记如鲠在喉。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回去后如何向刘部长汇报,如何巧妙地将"白水班子存在不团结苗头"、"新书记工作方式急躁"的印象传递上去。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看是部里秘书小张的号码,孙强立刻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严肃而不失亲切的腔调:"喂,小张啊—""孙处长!你们现在在哪儿?"小张的声音又急又冲,完全没了往日的客气。孙强一愣:"我们刚结束谈话,正准备去吃午饭,下午计划—""别下午了!"小张打断他,"刘部长指示:请你立刻带队去临怀庄乡调研基层党建工作!没有调研成果不许回来!白水县的事不用你们管了!""什么?临怀庄?"孙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是个全市有名的偏远穷乡,来回一趟就得一天,而且"没有调研成果不许回来"?这分明是发配啊!"小张,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白水的考察才进行到一半—""孙处长!这是刘部长的明确指示!立刻执行!"小张的语气毫无商量余地,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孙强举着手机,目瞪口呆地听着里面的忙音,脸上的得意表情彻底凝固,然后一点点垮掉,最后变得惨白。车里其他考察组成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处…处长?还去吃饭吗?"司机小声问。"吃…吃个屁!"孙强猛地回过神,气急败坏地吼道,"掉头!回市里!不…去临怀庄!现在就去!"他胸口剧烈起伏,怎么也想不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突然,他想起刘部长刚才那通莫名其妙的火气,又想起李毅飞的履历…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他猛地抓起手机,翻到杨江栋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刚一接通,孙强就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杨江栋!你他妈坑死我了!你到底惹了多大祸?啊?上面直接拍桌子了!老子被你害得要去临怀庄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啃黄土了!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不等电话那头懵逼的杨江栋回话,孙强就狠狠掐断了电话,把手机摔在座椅上,喘着粗气对司机喊:"开快点!"考察组的车在白水县县委大院附近狼狈地掉了个头,卷起一溜尘土,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仿佛后面有狗在撵。县委大楼里,杨江栋拿着传出忙音的手机,彻底懵了。他站在办公室窗前,脸色变幻不定。刚才孙强那通没头没脑的怒骂,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上面拍桌子了?哪个上面?省里?市里?孙强被发配去临怀庄了?就因为来了白水一趟?他越想越心惊,后背渐渐渗出冷汗。难道…那个李毅飞,背后的能量远比自己打听到的要大?自己这次,是不是押错宝,踢到铁板了?他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手里的茶杯都没拿稳,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茶叶和水渍溅了一地,就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情。而此时,李毅飞正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悠闲地品着茶。他远远看到考察组的车队去而复返,又朝着市里方向仓皇离开,不由得微微一笑。"看来,问候送到了。"他轻声自语,放下茶杯,拿起内线电话,"明杰,通知下去,下午的调研照常进行。另外,让周书记和马部长来我这一趟,考察组不看了,我们自己手里的工作,还得抓紧。" 第 215 章 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考察组的车屁股冒着滚滚青烟,慌不择路地消失在大路尽头,卷起的尘土迟迟不肯落下。县委大院里头,却早已嗡嗡作响,各种议论如同炸开的蜂窝,在各个办公室之间乱窜。“听说了没?市里那帮考察组的,饭都没吃就溜啦!”行政科的小王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在茶水间传播第一手消息。“何止没吃饭!”办公室的老张端着枸杞保温杯,一副知情人士的模样,“孙处长接了个电话,脸唰一下就绿了,当场指着杨副书记的鼻子骂娘!”“真的假的?杨书记这回岂不是……”“嘘——小声点!依我看,新来的李书记,路子野得很呐!”各种猜测、惊叹、幸灾乐祸的情绪在楼道里弥漫,仿佛过年般热闹。而这热闹的中心,县委书记办公室,却异常安静。外面的窃窃私语李毅飞并非没有听到,但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手指在办公桌上若有若无地敲了两下。秘书赵明杰轻手轻脚推门进来,脸上兴奋与克制交织,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书记,车……确实走了。”“嗯。”李毅飞转过身,脸上依旧平静,“周书记和马部长到了吗?”“已经到了,在小会议室等您。”“好。”李毅飞拿起桌上的笔记本,“通知下去,原定下午的调研照常。另外,让办公室以‘配合市委考察组工作’为由,把城管局近期所有的信访材料、投诉记录、整改报告,全部整理一份,下班前送到我办公室。”赵明杰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亮:“明白!我马上去办!”他心里暗道,这一手趁热打铁,简直是要把钉子直接砸进棺材板里啊。小会议室内,纪委书记周天宇和组织部长马志胜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见到李毅飞进来,两人同时站起身。“坐。”李毅飞压压手,自己先坐下,开门见山,“考察组‘因故’提前结束调研,但我们自己的工作不能停,而且要更快。”他目光先看向周天宇:“天宇同志,丁万松那边,现在是最好突破口的时候。趁着他心神不宁,加大谈话力度。重点围绕那二十万,还有鼎峰地产。必要的时候,可以给他‘提醒’一下,考察组为什么突然走了。”周天宇眼中精光一闪:“书记放心,我明白!我亲自去谈,今天务必撬开他的嘴!”他仿佛已经看到丁万松额头冒汗的样子了。李毅飞又看向马志胜:“志胜同志,你配合天宇同志。一旦丁万松开口,涉及到哪个层级的干部,组织程序要立刻跟上,该停职的停职,该调查的调查,反应要快,手续要全,不给任何人反应和运作的时间。”“是!组织部随时待命,档案、程序都是现成的!”马志胜摩拳擦掌,感觉像是要上前线的战士。“好。”李毅飞合上笔记本,“那就动起来吧。记住,我们是依纪依法,办的是铁案。”两人领命而去,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带着一股憋足了劲要打胜仗的势头。周天宇甚至哼起了小调,虽然跑调得厉害。与此同时,杨江栋办公室。杨江栋瘫坐在真皮沙发上,脸色灰败得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脚边是摔碎的景德镇陶瓷茶杯和溅开的茶叶水渍,一片狼藉。他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孙强那气急败坏的怒骂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杨江栋你个王八蛋!坑死老子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场十拿九稳的“逼宫”,怎么就成了这样?明明应该是他看李毅飞的笑话,怎么转眼自己就成了笑话?李毅飞到底走了哪条通天线?为啥就能让市里的考察组灰溜溜滚蛋,还能让孙强像丧家之犬一样被发配?想到这里,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紧了他的心脏。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他的秘书溜了进来,一脸惊慌:“书记,这…这怎么回事啊?外面都传疯了!说孙处长他…”“传个屁!”杨江栋猛地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嘶吼道,“都是谣言!孙处长是临时有重要任务!”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秘书被吼得一哆嗦,噤若寒蝉,但眼神里的怀疑却藏不住——重要任务需要骂娘吗?还需要跑得跟逃难似的?杨江栋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自己绝对不能乱。一乱,就全完了。他扯了扯勒得慌的领带,感觉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你…”他指着秘书,声音沙哑,“你马上…马上想办法,把之前那几个账目…处理干净!特别是跟鼎峰那边有来往的,抹平!一点尾巴都不能留!”秘书脸都白了:“书记,这…一时半会儿…”“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杨江栋几乎是咆哮出来,唾沫星子横飞,“必须办干净!否则,第一个进去的就是你!”他心想,要是出事,总得有人顶锅,这小子正合适。秘书连滚带爬地跑了,后背都湿透了。杨江栋瘫回沙发,冷汗已经浸透了高级衬衫。他知道自己现在极其危险。丁万松那个软骨头,平时吆五喝六,一旦纪委动真格,恐怕撑不了多久。一旦他开口…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抓起另一部不常用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这部手机是他特意准备的,用的是远房亲戚的身份证注册,专门用于“特殊”联系。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对面是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喂?哪位?”“是我。”杨江栋压低声线,仿佛怕被墙听见,“老刀,你上次说,认识省报的记者?”“呃…杨书记?”对方显然听出了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认识是认识,有个哥们儿在省报舆论监督部,咋了?”“白水这边,新来的书记,为了搞政绩,瞎折腾,搞得下面怨声载道,城管系统都快瘫痪了。有没有兴趣…来挖点新闻?”杨江栋诱导着,仿佛在说“这里有大鱼”。对面沉默了几秒,显然在权衡:“杨书记,这…怕是不太好吧?听说你们那位新书记,背景…”“背景再硬,也大不过舆论监督!”杨江栋打断他,语气急促,“你就说干不干?报酬好说。”他心里骂娘,这帮孙子不见兔子不撒鹰。“…行吧,我试试联系一下。不过杨书记,这事风险大,得加钱。”“钱不是问题!要快!”杨江栋挂了电话,脸上露出一丝狰狞。明的玩不过,他就来暗的!把水搅浑,让李毅飞疲于应付舆论,自己才能争取时间擦屁股!他仿佛已经看到省报头版刊登白水县的负面新闻了。然而杨江栋不知道的是,他刚放下电话没多久,他找的“老刀”就转头把这条消息卖给了另一个人——毕竟,在江湖上混,多条路子多个饭碗嘛。下午,县纪委谈话室。气氛与上午已是天壤之别。丁万松坐在硬木椅子上,整个人缩了一圈,名牌西装皱巴巴的,头发凌乱,眼神躲闪,完全没了局长的威风。他一会儿搓手,一会儿抖腿,活像椅子上有钉子。周天宇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旁边记录员严阵以待。周天宇甚至还有闲心评价了一句:“这茶不错,万松同志要不要来一杯?提神醒脑。”丁万松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不用了,周书记。”“万松同志,”周天宇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带着千斤重压,“市委考察组为什么匆匆走了,你想不明白吗?”丁万松猛地一颤,茶杯盖差点滑落。“有些力量,不是你能想象,更不是你能抵挡的。”周天宇身体前倾,目光如刀,“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老老实实把问题讲清楚。那二十万,怎么回事?鼎峰地产给了你多少好处?除了你,还有谁?”“我…我…”丁万松嘴唇哆嗦,心理防线正在崩溃。“你那个妻弟,账户上进进出出那么多钱,真以为查不到源头?”周天宇又加了一码,仿佛不经意地提到,“他现在好像是在鼎峰做项目经理吧?年轻人有前途啊。”丁万松额头冒汗了。他没想到纪委连这都查到了。“你现在说,算主动交代。等我们查实了,那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周天宇叹口气,语气居然带着一丝同情,“你想想你的老婆孩子。孩子明年要高考了吧?”丁万松彻底垮了,双手捂着脸,肩膀抖动,带着哭腔:“我说…我都说…是鼎峰…是他们想拿滨河路那块地的临时绿化项目…那二十万是…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项目审批,谁给你打的招呼?”周天宇紧追不舍。丁万松犹豫了,眼神飘忽。这可是真要命的问题啊。周天宇也不催,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仿佛闲聊般:“对了,杨副书记刚才来电话,很关心你的情况啊。问我们谈话进行得顺不顺利。”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丁万松猛地抬头,眼中充满被抛弃的恐惧和愤怒:“是…是杨书记!是他让秘书递的话!说鼎峰的事…关照一下!那二十万…我…我分了一半给他小舅子!真的!都是他指使的!”记录员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周天宇缓缓靠回椅背,长出了一口气。突破口,终于打开了。他甚至有点感谢杨江栋那个“关心”的电话——虽然是他编的。傍晚,李毅飞办公室。周天宇和马志胜再次到来,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和一丝疲惫。“书记,丁万松撂了!指向很明确!”周天宇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成果,嘴角忍不住上扬。李毅飞仔细看着谈话记录,脸上终于露出了清晰的笑容:“好!干得漂亮!”他看向马志胜,“志胜同志,程序跟上,立刻对丁万松进行正式立案审查,采取必要措施。”“已经安排了!”马志胜立刻道,“双规手续正在办,今晚就执行。”李毅飞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忽然停下:“这件事,先控制在最小范围。对外口径,就是丁万松个人涉嫌严重违纪,正在接受组织审查。不要扩大化。”周天宇和马志胜都愣了一下,不解其意。这不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吗?趁着杨江栋没反应过来,一鼓作气拿下啊!李毅飞看出他们的疑惑,微微一笑:“蛇惊了,才会出洞。线放长一点,才能钓到大鱼。现在,我们要的是稳定,是发展。”他心里清楚,杨江栋背后可能还有更多人,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渐渐亮起的灯火:“通知下去,明天上午,召开全县干部作风建设大会,副科级以上全部参加。我要亲自讲一讲。”周、马二人顿时明白了李毅飞的深意。这是要以作风建设为名,进一步统一思想、凝聚人心,同时敲山震虎,巩固胜利果实。高,实在是高!“对了,”李毅飞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赵明杰说,“明天大会前,让广播站放点音乐,喜庆点的。《在希望的田野上》就不错。”赵明杰:“……是,书记。”他心里嘀咕,这杀人诛心啊,杨副书记听到这歌还不得心梗?就在此时,李毅飞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看了一眼,是一位熟人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临怀庄风景不错,孙处长相得益彰。另,闻有恶犬欲吠,慎防暗处。”李毅飞看着短信,笑了笑。临怀庄是市里最偏远的山区乡镇,孙强这是被发配去扶贫了?还“相得益彰”,这用词真是损。至于“恶犬”,显然是指杨江栋了。他回复了两个字:“谢谢。”然后抬头道:“明杰,跟宣传部诗怡部长说一声,近期可能会有省媒朋友下来‘采访’,让她做好接待准备,务必‘全面’、‘客观’地展示我们白水的工作,特别是城管局整顿和民生项目的进展。另外,让她准备一份近期正面典型的详细材料。”赵明杰心领神会:“是!我这就去通知林部长!”这是要抢先一步,把杨江栋想要制造的负面新闻扼杀在摇篮里啊。李毅飞重新坐回椅子,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棋局还在继续。打掉了丁万松,震慑了杨江栋,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舆论战,才是更广阔的战场。他拿起笔,在日历上“明天”那一页,重重画了一个圈。此时,咱们的杨江栋副书记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做好的布置已经泄露了。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幻想着省报记者下来搅浑水的情景,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要是知道了真相,估计能气得当场吐血——这还没开打就已经被看光了底牌,简直像是脱光了衣服在对手面前跳舞。这如果还能赢的话,那就奇了怪了。他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就像一个逗乐子的工具,给李毅飞增加点欢乐。而这场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 216 章 记者来了又走了 省报首席记者郑哲那辆半旧不新的桑塔纳,缓缓驶入了白水县委大院。副驾上坐着刚来实习的小姑娘,一脸憧憬又紧张地抱着相机。郑哲心里正骂娘呢——要不是“老刀”那边给的钱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再加上“地方一把手瞎搞”这种题材向来容易引爆舆情,他是真不愿跑这趟差。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这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大新闻?不是白跑一趟。白水县宣传部部长林诗怡早已候在楼下了。她四十出头,一身西装裙,笑容热情又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一看就是场面上的高手。接到赵明杰那个意有所指的电话后,她心里就跟明镜似的。“郑大记者,欢迎欢迎!一路辛苦了!”林诗怡快步上前握手,姿态谦逊,“早就久仰您的大名了,您那几篇舆论监督的报道,我们可是专门组织学习过,真是针砭时弊,入木三分啊!”郑哲被这高帽戴得稍微舒服了点,矜持地颔首:“林部长太客气了。我们这次下来,主要是接到一些群众反映,想了解一下白水县近期,特别是城管领域的一些……工作情况。”他故意话说半截,想探探对方的虚实。“应该的应该的!媒体的监督是我们改进工作最宝贵的镜子。”林诗怡笑容不减,应对滴水不漏,“李书记特意指示了,要求我们务必全力配合,让记者同志看到最真实、最全面的白水。咱们别站这儿了,先到会议室喝口茶,歇歇脚,我们也正好向您简要汇报一下近期的工作?”“汇报?”郑哲一愣,心里咯噔一下。他原计划是搞突然袭击、暗访摸底的,对方这积极主动的姿态,反而打乱了他的节奏,让他不好强行拒绝。一进会议室,郑哲更是心里一沉。好家伙,这阵仗!不仅宣传部的人在,分管城管的副县长、城管局新上任的临时负责人(原副局长,眼下主持工作)、信访办主任……一溜干部正襟危坐,每人面前都摆着厚厚的文件材料,严阵以待,跟要开常委会似的。林诗怡率先开场,语气诚恳:“郑记者,首先呢,我们绝不回避问题。之前城管局原局长丁万松同志,因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在接受组织审查。这件事,也确实暴露了我们城市管理工作中存在的一些不足和歪风邪气。”她话锋巧妙一转:“但是,以李毅飞书记为班长的县委新班子,对此高度重视,正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推进全面整改。这是我们近期相关工作的一些梳理材料,请记者同志过目,也多提宝贵意见。”一份装帧精美的材料递到郑哲手里。他翻开一看,眼皮直跳——里面图文并茂:·关于丁万松接受审查的官方通报(关键细节自然隐去)。·“文明执法、服务为民”作风整顿大会的现场照片,气氛热烈。·城管队员帮老农抬筐水果的抓拍特写,笑容“真挚”。·近期的信访投诉处理反馈记录,厚厚一沓,时间、人员、结果列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一份《白水县城管系统廉政风险防控机制建设实施方案(征求意见稿)》。郑哲越翻心里越凉。这跟他预想中的“怨声载道、系统瘫痪”完全不是一码事!这简直是争创先进的汇报材料!他不死心,挣扎着问:“呃……我们听说,因为整顿,很多商户反映生意都受到影响了?”信访办主任立刻接过话头,数据张口就来:“记者同志,这是我们的同期信访数据比对。您看,关于城管粗暴执法、吃拿卡要类的投诉,环比下降了70%还不止。当然啦,对严格管理不理解、觉得‘不方便’的抱怨确实也有一些,但我们认为,这是扭转长期不良风气必须经历的阵痛期。”说着,他还适时地亮出了几张商户送来的、感谢城管帮忙解决实际困难的锦旗照片,红底黄字,格外醒目。郑哲:“……”他感觉自己不是来揭黑的,是来给人家做正面报道的。下午,林诗怡又热情洋溢地安排了“随机采访”。去的地方,自然是精心筛选过的“正面典型”:那个被解决了多年下水道堵塞问题的临街商铺老板,对着镜头激动得差点落泪;那个原来被地头蛇欺行霸市、如今规范经营笑得合不拢嘴的菜贩……一天跑下来,郑哲筋疲力尽,相机里塞满了“正能量”素材。实习生小姑娘小声嘀咕:“郑首席,这……稿子咱们往哪个方向写?”郑哲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写个屁!让人当猴耍了!”他现在彻底回过味了,那个“老刀”和其背后的杨江栋,分明是拿他当枪使,想来捅李毅飞的马蜂窝。结果人家李书记早有防备,一块铁板砌得又高又硬,撞得他眼冒金星。晚上,郑哲婉拒了县委安排的招待宴请,一个人窝在县招待所的标准间里生闷气,电视里放着无聊的节目。正郁闷着,房间电话响了,是林诗怡。“郑记者,没打扰您休息吧?李书记刚散会,听说您今天深入采访非常辛苦,心里很过意不去。他知道您来了,说明天上午想亲自和您简单交流几分钟,不知您是否方便?”郑哲心里一动。他倒真想亲眼见见这位手段如此老辣的县委书记。“方便,林部长,我准时到。”第二天上午,全县干部作风建设大会在县大礼堂隆重召开。主席台上,李毅飞居中而坐,周天宇、马志胜等常委分坐两侧。杨江栋也赫然在座,但脸色灰败,眼神躲闪,只盯着眼前的茶杯,仿佛能看出花来。李毅飞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礼堂,清晰而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作风问题,本质上是党同人民群众的关系问题。几颗老鼠屎,就能坏了一锅好汤!像丁万松这样的害群之马,虽然是极少数,但影响极其恶劣,严重损害党委政府的形象,严重伤害人民群众的感情!对于这种人,县委的态度永远是零容忍!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姑息,绝不手软!……”台下,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干部们个个屏息凝神,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丁万松真的倒了!这位新来的李书记,手段真硬!不少人偷偷用眼角余光瞟向台上的杨江栋,只见他低着头,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胡乱划拉着,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油汗。“……同时,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绝大多数干部是好的,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整顿作风,目的不是为了整人,是为了给大家洗澡治病、轻装上阵!是为了营造更好的政治生态,为了更踏实地干事创业、服务白水人民!……”杨江栋听着台上每一句话,都感觉像是一个无形的耳光抽在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偷偷瞅了一眼身旁的李毅飞,对方目光沉静,扫视全场时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他心里又是怨恨又是恐惧,只能暗暗祈祷郑哲的报道能快点发出来,搅乱局面,或许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大会刚一结束,杨江栋逃也似的回到办公室,还没坐稳,那部不常用的手机就尖利地响了起来,是“老刀”。“杨书记!坏菜了!”老刀的声音气急败坏,带着哭腔,“郑哲那边…那边说情况不实,没什么好写的,准备打道回府了!”“什么?!”杨江栋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钱呢!我他妈给了那么多钱!”“他说…他说钱退一半!妈的,这帮耍笔杆子的,一点江湖规矩都不讲!”杨江栋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狠狠将手机掼在沙发上(这次他记得没摔杯子)。他感觉自己活脱脱就是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所有招式都被对方轻易化解,还倒贴了一大笔钱。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没等他回应,周天宇和马志胜一前一后,面色平静地走了进来。“杨副书记。”周天宇开口,语气平淡公事公办,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根据丁万松案件审查的初步进展,其中涉及到一些情况,需要向您核实了解,请您现在配合我们的组织谈话。”杨江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骤然停跳了一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当然,配合组织调查是应该的。不过…不过我手头还有点紧急文件要处理,你看下午…”马志胜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谈话室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去吧。这是正常工作程序。”杨江栋看着两人那毫无波澜的表情,腿肚子一阵发软。他知道,这不是商量,是通知。他艰难地站起身,感觉双腿像灌了铅,跟着两人往外走。走廊似乎变得格外漫长,他总觉得每一扇紧闭的门后,都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门缝窥视着他这个“失势”的副书记。与此同时,李毅飞在办公室里接待了面色有些尴尬的郑哲。“李书记,打扰您了。这次白水之行,确实让我…深受触动啊。”郑哲这话说得颇有几分真心。他刚才见到李毅飞第一眼就想起来了——这位爷哪里是什么县官!分明是去年在五省督察中铁面无私、让不少地方官闻风丧胆的副组长!自己差点就被“老刀”坑到沟里去了。“郑记者辛苦了,是我们基础工作没做好,才劳烦你们远道而来进行监督。”李毅飞笑着请他坐下,语气平和,“基层工作千头万绪,难免有疏漏不足之处。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你们媒体朋友客观、公正的报道,既监督鞭策我们的不足,也宣传鼓励我们的努力。”几句话,既给了对方面子,也暗含了提醒和定调。郑哲连忙点头,姿态放低了不少:“当然当然,客观公正是我们的生命线,请李书记放心。”他心里暗骂老刀害人不浅,差点让自己捅了马蜂窝。两人不痛不痒地聊了十来分钟。临告辞时,郑哲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李书记,我们下来之前,好像听说…省里有些相关部门,对白水的工作也挺关注的。”这话既是卖个好,也是一点职业性的提醒。李毅飞目光微微一闪,随即恢复如常,笑道:“感谢上级领导关心,我们会更加努力工作的。”送走郑哲,李毅飞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这时,赵明杰轻步进来,低声道:“书记,杨副书记已经被周书记他们请过去谈话了。”“嗯。”李毅飞走到窗边,恰好看到楼下院子里,周天宇和马志胜一左一右,陪着微微佝偻着背的杨江栋,正穿过院子,走向纪委所在的副楼。杨江栋的背影,显得格外慌乱和落寞。“明杰。”“在,书记。”“鼎峰地产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很奇怪,非常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丁万松撂了,杨江栋被谈话了,风暴中心的鼎峰地产反而如此沉寂?这极不合常理。李毅飞沉吟片刻,指示道:“告诉天宇同志,注意方式方法,对杨江栋,目前阶段还是以核实情况、谈话提醒为主。另外,让我们的人,重点留意一下鼎峰地产及其关联企业、特别是其主要负责人亲属的账户资金动向。”他敏锐地感觉到,水面之下,真正的大鱼可能受惊了,正在要么试图潜逃,要么酝酿着更凶猛的反扑。砍断了杨江栋这根搅屎棍,接下来,恐怕就要触碰盘根错节、真正坚硬的利益核心了。县委大院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许多人目睹杨江栋被请去纪委“喝茶”,心中无不骇然,彻底明白白水县的天,是真的要变了。而已经驶离白水县的桑塔纳车里,郑哲对着实习生长叹一声:“丫头,这趟浑水咱差点就蹚了。那个李毅飞,我年前就听说过他,在五省督察组那是出了名的硬茬,专啃硬骨头。杨江栋那帮人想跟他扳手腕,真是自找倒霉!”同时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把老刀那孙子吞下去的钱,连本带利地榨回来。至于老刀说的事情,我实打实报道没错啊,但是不是你们想要的关我啥事。 第 217 章 县长的醒悟 县府大楼三层,县长办公室的空气凝滞而沉重。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徐志国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凌乱。他从窗口走到办公桌,又从办公桌踱回窗口,第三圈了。“王秘书!”他突然停住脚步,猛地转向门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杨副书记那边……有消息没有?”秘书小王正端着新沏的茶进来,被这突然一问惊得手一抖,热水溅出来几滴,落在徐志国深色西裤的裤脚上。“哎呀!对不起县长!”小王慌忙掏纸巾。徐志国却像是没感觉到烫,摆摆手,目光死死盯着窗外——越过几棵梧桐树的树梢,就是县委大楼,那间办公室的主人,如今正握着白水县的命脉。“没消息……”徐志国喃喃道,接过纸巾机械地擦着裤脚,指尖微微发抖,“没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他想起之前,城管局的丁万松被李毅飞叫去谈话时也是这般光景。进去前还拍着胸脯跟同僚保证“没事,走个过场”,结果下午就被纪委的人带走了。那会儿他还和杨江栋在小馆子里喝酒,说李毅飞“年轻气盛,三板斧抡完就得歇菜”,现在想来,这话简直像巴掌一样抽在自己脸上。“县长,您先喝口茶。”小王小心地把茶杯放在桌上,压低声音,“楼下办公室的人都在传,说杨副书记这次怕是……”“胡说八道!”徐志国猛地提高声音,又赶紧压低,“杨副书记是老同志,能有什么问题?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话虽如此,他却没去碰那杯茶,转身又踱起步来。杨江栋是他的老搭档,在县里经营多年,两人一唱一和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要是杨江栋倒了,他在常委会上连个帮腔的人都难找。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是县委办一个熟人发来的短信:「李书记办公室没人,刚看他上楼了,好像在等您。」徐志国心里一沉。他根本没预约,李毅飞怎么会知道他要来?除非……杨江栋那边已经交代了什么?他不敢再想,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到门口又停住,对着镜子扯了扯领带,用力搓了把脸,挤出一个热情而谦卑的笑容,这才深吸一口气。“去县委大楼。”他对小王说,脚步却有些沉重。县委大楼,走廊铺着厚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只有尽头那间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出灯光,里面传来规律的“笃、笃”声,像是笔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徐志国站在门前,做了两次深呼吸,才抬手叩门:“毅飞书记,我是志国。”“进。”里面的声音平淡。徐志国推门而入。李毅飞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文件,指尖的中性笔有节奏地敲着红木桌面。那一声声“笃笃”响,像是敲在徐志国心上。徐志国带上门,脸上堆起笑容:“毅飞书记,您来白水这些天,我一直想来找您汇报工作。看您天天不是谈话就是下乡,实在不忍打扰。今天估摸着您可能有点空,就过来了……”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办公桌前,眼神飞快地扫过李毅飞。这位年轻的书记不过才26岁的年纪。可那双眼睛偶尔抬起,目光锐利,让徐志国心里发虚。李毅飞没抬头,笔尖的敲击慢了片刻:“志国县长有心了,坐。”徐志国赶紧拉过椅子,只坐半个屁股,腰杆挺得笔直。原本准备好的腹稿,从经济增长说到项目引进,此刻在这沉默的压力下,全都忘了,只能干笑着搓手:“您为县里操心,千万保重身体。办公室要缺什么或者生活上有什么不便,您直接跟我说,我马上办。”“这些都好说。”李毅飞终于抬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今天你既然来了,那么就谈谈县里的环境治理问题。”来了!徐志国心里咯噔一下。上次环保督察,县里几家化工厂因排污被亮黄牌,当时杨江栋还说“先应付过去,风头一过就没事”。现在李毅飞旧事重提,分明是敲打他。他立刻坐直身子,表情严肃:“环境治理是大事!县政府高度重视!已经让环保局排查了相关企业,下了整改通知。只是……有些企业顾虑大,说整改成本高,怕影响生产……”他熟练地把责任推给“企业”,却见李毅飞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推过来。“这是环保局昨天报上来的方案,你看看。”徐志国双手接过,翻了几页就额头冒汗。报告详细列出了每家企业的污染源、超标数据、整改方案和预估投入,连能申请多少补贴、如何对接银行贷款都分析得清清楚楚,比他掌握的还详细。更让他难堪的是,后面附了一页表格,列出近半年县里收到的污染投诉,足足十七件,每条后面都写着“已转办,未反馈”。“这些群众反映的问题,之前了解吗?”李毅飞的声音依然平淡,却带着重量。徐志国手指捏着纸张,指节发白。他当然知道,不少还是他批示“请环保局酌情处理”的,但当时杨江栋说“老百姓不懂,别听风就是雨”,他就没再跟进。此刻被当面点出,尴尬又狼狈。“这…确实是我工作不够深入!”他立刻认错,“我回去就亲自督办!让环保局限期核查反馈,确保每个诉求都落实!整改方案也加快推进!”李毅飞看着他,心下了然。这老狐狸,见风使舵倒快。李毅飞面上不显,手指点了点文件上的补贴政策:“上级对我们白水的环境问题很关注,批评之余也给了政策。只要企业真心整改,最高能申请三成补贴。剩下的,县里可以协调银行提供低息贷款。”徐志国眼睛一亮!他之前最头疼的就是整改资金,怕影响县里财政和GDP,没想到李毅飞已经铺好了路。他赶紧拿笔在文件上标记:“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回去就召集环保局、企业和银行开会,成立专班,倒排工期,保证月内让所有企业动起来!”“光动起来不够。”李毅飞向后靠近椅背,“整改的核心是让企业焕发新生,既要经济效益,也要环境效益。如果敷衍了事,不如直接关停,腾出空间给更绿色的产业。”徐志国连连点头:“您说得对!我们一定高标准严要求!绝不容许敷衍!”他心里松了口气,看来李毅飞不是要追究责任,而是指明方向。李毅飞看他放松下来,话锋一转:“环境问题要治本,还得靠发展。志国县长,白水是农业县,你觉得下一步该怎么挖掘农业潜力?”徐志国没料到话题转到农业,怔了下,随即笑道:“我有些想法正好向您汇报。我们县粮食产量稳定,我想招几家大型粮食加工企业,提升附加值,带动就业。另外兴盛镇有些老建筑,我想包装成古镇旅游项目,就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开发方……”他说得自得,觉得这思路稳妥又能出政绩,却见李毅飞微微摇头。“引进大企业没错,但不能只盯大块头。你知道我们县杂粮年产量多少吗?小米、绿豆、红小豆,都是无公害的。但现在农户散卖,被二道贩子低价收走,好东西卖不出价。如果能引进几家中小型杂粮加工企业,开发成高端产品,打造‘白水杂粮’品牌,价格能翻几番,直接带动农户增收。这比招一个大工厂更实在。”徐志国笔停在半空,一时语塞。他从没想过这方向。过去总觉得大投资大项目才叫政绩,却忽视了本地特色。“还有兴盛镇的旅游,”李毅飞继续道,“单靠老房子吸引力有限,游客拍拍照就走。我们县的苹果基地大部分在兴盛镇吧?可以把苹果种植和古村旅游结合,搞‘春季赏花、秋季摘果’的线路,让游客参与农事,住农家院,吃农家饭,走时带点杂粮产品。这样才能留住游客,把消费留在白水。”徐志国听得点头,赶紧记录。他原先对李毅飞的轻视没了,只剩佩服。这年轻书记的眼光确实更接地气。“还有个基础问题,”李毅飞语气转沉,“全县的灌溉设施,现在能正常用的有多少?效率如何?”徐志国一愣,想了想:“大部分应该还能用吧?去年还拨钱修了几个镇的泵站和水渠。”李毅飞又递过一份文件:“这是我让农业局做的统计。全县十二座泵站,八座瘫痪或半瘫痪,剩下的四座出水量不到一半。去年修的那几处,只是表面工程,管子换一小段,闸阀刷层漆,核心机组根本没动。今年春灌一试水,又坏了,老百姓骂得很。”徐志国脸涨得通红。去年那笔钱是他批的,当时杨江栋说“意思到了就行,别太较真”,他就没严格督办。没想到底下人如此欺上瞒下。“这…太荒唐!是我的失职!”他猛地站起,“我回去就让农业局、水利局全面排查!所有问题泵站水渠限期修好!建立长效管护机制!”李毅飞摆手让他坐下:“认识到问题就好,关键是如何解决。灌溉是农业的命脉,命脉不通,农民怎么安心生产?怎么相信政府?”他语气缓和些,“我已经让农业局联系了省农科院专家,下周就来帮我们做全面诊断,制定修复升级方案。这方面也能申请省级资金。到时候,咱们一起去乡镇看看,听听农民的想法。”徐志国听着,心里既愧疚又折服。李毅飞不仅点出他的问题,连解决方案、专家资源、资金渠道都安排好了,没一句斥责,却比任何批评都有力,既给他留了面子,又推动了工作。他望着李毅飞,之前的戒备、猜疑都没了,只剩信服。“毅飞书记,您这真是帮了大忙!”他由衷地说,“您放心!下周我一定全程陪同专家团,现场办公,把灌溉这件事办好!以后县里工作,您指哪儿我打哪儿!”李毅飞笑了:“志国县长言重了。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目标都是为了白水发展,为了老百姓过好日子。齐心协力就好。”徐志国重重点头,心里豁然开朗。他之前总担心权力格局,怕被架空,现在才明白,只有把工作干好,赢得民心,才是最大的政治。接下来一个多小时,两人就白水的农业、环境、招商、民生深入交流。窗外日头西斜,橙红的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将两人身影拉长。徐志国离开时,天已黄昏。坐进车里,看着窗外路灯亮起,心中久违地充满干劲。小王见他眉头舒展,试探问:“县长,和李书记谈得顺利?”“何止顺利!”徐志国振奋道,“李书记年轻有为,思路清,办法实!白水有盼头了!”小王笑说:“是啊,大家都感觉李书记一来,风气新了。以前拖沓推诿的少了,今天下午环保局副局长还主动找我,说要重新上报整改时间表。”徐志国点头,心中笃定。他知道接下来工作不会轻松,可能触动更多利益,但只要和李毅飞同心,就有信心啃硬骨头。回办公室后,徐志国没下班,打开灯仔细翻阅李毅飞给的文件,不时勾画记录。第二天一早,徐志国召开县政府常务会议,传达李毅飞关于农业和环境治理的思路方案。起初有人嘀咕“杂粮加工太小,没政绩”、“灌溉翻新资金缺口大”,但徐志国把李毅飞的分析、政策、资源对接说明后,杂音没了,大家都表态坚决执行。散会后,徐志国亲自带环保局长去污染企业。老板起初还摆困难、讲条件,暗示“大不了停产”。徐志国这次底气足,毫不退让,亮明补贴政策、贷款渠道和执法底线,态度坚决:“整改是唯一出路,县里支持真心整改的企业,但绝不容忍敷衍塞责!”老板们面面相觑,最终软化,承诺立即请专业机构制定方案,确保达标。接下来几天,徐志国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去农业局督促灌溉修复,一会儿去兴盛镇考察旅游项目,一会儿去杂粮种植户家了解情况。虽然累,但充实,脸上笑容多了。一周后,省农科院专家来了。徐志国陪李毅飞下乡镇,考察灌溉设施,听农民意见。专家制定详细方案,分享新技术。农民看着徐志国和李毅飞,脸上笑容洋溢:“这两位领导是真心为咱们办事的。”看着农民笑容,徐志国心里暖洋洋的。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很多工作,但他有信心和李毅飞一起,让白水越来越好。这天晚上,徐志国又去李毅飞办公室。两人喝茶聊工作。“毅飞书记,杂粮加工企业有三家有意向了,下周就来考察。”徐志国笑道,“兴盛镇旅游项目也和几家旅游公司谈了,他们对‘苹果采摘+古村体验’很感兴趣,想尽快签约。”李毅飞点头微笑:“很好。咱们一步一个脚印,做扎实,不急功近利。”“您说得对。”徐志国赞同,“之前我太浮躁,总想出头彩,以后一定改。”李毅飞拍拍他肩:“能认识到就好。咱们都是为了县里发展,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徐志国点头,心里充满感激。遇到李毅飞这样的搭档,是他的幸运,也是白水百姓的幸运。 第 218 章 一切向好 县委会的办公室里,李毅飞坐在沙发上,面前玻璃茶几上的水杯里,浓茶正冒着热气。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徐志国带着一身风尘走了进来,西装裤脚沾着些许泥点。他没顾上脱外套,就一屁股坐在对面,把磨旧了的黑色笔记本往茶几上一放,发出“啪”的轻响。“老徐,下面情况怎么样?”李毅飞开门见山,目光如炬。徐志国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不太妙啊。乡镇干部还没从杨江栋那事儿缓过来,一个个缩手缩脚,不敢干事,就会议论。我去了几个村,看到农民种的玉米小麦,除了低价卖给粮贩子,根本没别的出路。最揪心的是,去年有户人家的土豆烂了一半在地里,老两口蹲在地头抹眼泪,看着真心疼。”李毅飞的手指在茶几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杨江栋搞坏的不只是他自己,是把整个白水的风气都带歪了。要治白水,先治根――干部作风要正,农民腰包要鼓。”徐志国身体前倾,眼睛里闪过一抹光:“有具体想法?”“两步走。”李毅飞伸出两根手指,关节分明,“第一,狠抓党风廉政,有问题的一个不漏;第二,搞农业合作社,让农民抱团增收。”徐志国皱起眉头,手指在笔记本封面上摩挲:“合作社好是好,但农民不信啊。去年有人借合作社名头骗了一笔钱跑了,现在一提‘组织起来’,大家就觉得是个坑。”“正因为如此,更要先试点。”李毅飞语气坚决,“找个基础好的村,咱们亲自盯,做出样子来。至于干部作风...”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下周就下去调研,不打招呼,直接看他们真面目。”徐志国拿起茶杯,与李毅飞的杯子轻轻一碰:“行,我跟你一起。你前头冲,我后头托底,就不信白水起不来!”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白水的变革,就从这杯茶开始了。此时的杨江栋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煎熬过。自从上次被纪委谈过话,杨江栋就知道再不交待就完了,回去后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主动交代问题,况且自己也没贪污多少。但当杨江栋来到县纪委办公室门外时,还是有点害怕,以至于手里的牛皮纸信封都被汗水浸湿。里面装着他这两年来所有“好处费”的详细清单和一张存有十五万八千元的银行卡。他在楼下转了整整二十分钟,脑海里不断闪现李毅飞和徐志国近日忙碌的身影。今天开作风整顿会,明天下乡调研,这两个人像是不知道疲倦似的。特别是昨天,他听说李毅飞在干部大会上直接点名“某些干部还在搞小动作”,当时他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喃喃自语,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门。“进来。”周天宇的声音平静无波。杨江栋推门进去,低着头不敢直视,将信封和银行卡放在办公桌上:“周书记,我...我来交代问题。”周天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和:“坐吧,慢慢说。”杨江栋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断断续续地道出这些年的违纪行为:“有几个企业老板找我办事,我收了钱和购物卡......总共十五万八,都在这卡里。还有...在项目审批上给我亲戚行了方便......”他越说越慌,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不敢看周天宇的眼睛。此刻他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周天宇一边记录一边说:“你能主动交代是好事,但党纪国法不是儿戏,该有的处分不会少。”三天后,县委常委会上气氛凝重。李毅飞将材料放在桌上,神情严肃:“杨江栋身为县委副书记,知法犯法,必须严肃处理。但鉴于其主动交代、退赃,根据规定,建议给予记大过处分,大家有意见吗?”会议室里无人反对。徐志国补充道:“处理结果要上报市里,既遵守程序,也让市里放心,证明咱们白水能自己解决问题。”市里的批复很快下来,同意了县委的处理决定。杨江栋拿着处分决定书,心中五味杂陈。但他不知道的是,李毅飞在会议结束时还说了句:“杨江栋这事恐怕不是个案,他身边那几个经常在一起的,也得好好查查。”这话像一把无形的钩子,悬在每个干部心上。李毅飞的第一次暗访选在了离县城最远的大店镇。车子在破路上颠簸了两个小时才到达。镇政府大院墙上,“廉洁自律”的标语红底黄字,格外醒目。李毅飞冷笑一声,径直走向镇党委书记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悠闲的喝茶声。推开门,张建军正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紫砂杯,茶几上放着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张书记,忙呢?”李毅飞的目光落在茶叶上。张建军吓了一跳,慌忙起身,紫砂杯里的茶水洒了出来:“李书记?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啊!”他边说边挪向茶几,试图把茶叶藏起来。“别藏了,我都看见了。”李毅飞拿起茶叶仔细端详,“‘云雾尖’吧?市场价一斤一千二。张书记一个月工资多少,喝得起这个?”张建军脸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朋友送的,没花钱,就是普通茶叶......”“朋友送的?”李毅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上周三下午四点,建材老板刘总是不是给你送了同款茶叶?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张建军接过纸条一看,手开始发抖:“李书记,我错了,这茶我没喝,马上退回去!”“退是该退,但不是退了就完事。”李毅飞平静地坐下,“张书记,墙上标语写得再好,不如实际做得好。你把心思放在收礼上,大店镇能好得了吗?”张建军低头认错:“我知道错了,一定改!”李毅飞当即让把所有干部召集到会议室开警示教育会。会上他没有点名批评,而是讲了几个近期发生的贪腐案例,最后严肃道:“咱们手中的权力是老百姓给的,不是用来谋私利的。谁还想搞小动作,别以为能蒙混过关,我这里的举报电话天天有人打。”散会后,一个年轻干部偷偷对同事说:“李书记这次来真的了,以后可不敢瞎来。”接下来的半个月,李毅飞跑遍了全县所有乡镇,查处了三个“搞小动作”的干部,全都按规定严肃处理。消息传开,全县干部都绷紧了神经。李毅飞清楚这只是开始。他看着手中一封举报信,上面写着某科长借审批项目之机索要“好处费”,他将信折好放进抽屉,喃喃自语:“下一个就是你。”政务服务中心大厅里,王建国忐忑不安地走进来。他是外地来白水投资食品厂的,半年前办手续跑了一个月都没批下来。“王总,手续办得怎样了?”工作人员小张主动迎上来,笑容可掬。王建国有些惊讶,上次来可没这待遇。“我想办食品生产许可证和营业执照变更。”他递过材料,已经做好了再跑几趟的准备。小张仔细看了看材料,笑着说:“王总,材料都齐了,现在不用跑各个部门,在我们这儿就能一站式办理。材料放这儿,明天我们就可以电话通知您来取证。”“这么快?”王建国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上次来说要等一个月啊!”小张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我们工作没到位,流程太繁琐。这阵子李书记和徐县长狠抓营商环境,简化审批流程,要求‘最多跑一次’。”王建国将信将疑,第二天果然接到电话。拿着崭新的许可证,他在休息区遇到几个企业老板,大家都在夸赞新变化。“我之前办税务登记跑了两趟,现在手机上就能操作,太方便了。”“是啊,之前总有人来厂里‘检查’想捞好处,这阵子再没见来了。”“听说李书记成立了营商环境监督小组,谁刁难企业一举报一个准。”王建国心里踏实了,当即给总部打电话:“我觉得白水投资环境真的变好了,建议追加两百万投资!”消息传到县委会,徐志国笑着对李毅飞说:“看来营商环境好了,企业自然愿意来。这才一个月,就有三家外地企业来考察,两家已经签了投资协议。”李毅飞点头:“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建企业服务群,有问题随时解决。不能让企业来了又走。”政务服务中心的角落里,一个以前总爱刁难企业的工作人员正低头认真整理材料。他听说之前有个同事因故意拖延企业手续,被李书记查到后直接调往偏远乡镇,再也不敢有半点马虎。解决干部作风和营商环境问题后,李毅飞将重心转到农民增收上。与徐志国深入研究后,决定在张庄村搞合作社试点。张庄村支书张老根是位近六十岁的老党员,为人实在但思想保守。李毅飞第一次开村民大会,院子里挤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李毅飞等大家安静下来,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人群中间:“乡亲们,咱们先算笔账。种玉米一斤能卖多少钱?”“一块二!”有人喊道。“自己拉去镇上卖,扣除油钱路费,一斤也就赚一块钱。”李毅飞接着说,“要是成立合作社,统一卖给县食品厂,一斤一块五,还不用自己跑运输,你们说划算不?”人群安静了片刻,有人质疑:“真能给一块五?要是压价怎么办?”问话的是老农户王大爷,种了一辈子地,最怕卖不上价。李毅飞笑了:“王大爷放心,我跟县里几家食品厂都谈好了,跟合作社签长期合同,价格保证不低于一块五。谁敢压价,我亲自去找他们!”虽然还有犹豫,但看李毅飞和张老根说得实在,不少人动了心。最后二十多户报名加入合作社,王大爷也报了名:“我先试试,真能多赚钱,明年我让全村都加入!”合作社刚成立就遇到麻烦。张老根带人收完第一批玉米,联系好的加工厂突然变卦:“现在行情跌了,只能给一块三,不要就拉回去。”张老根急了,赶紧给李毅飞打电话:“李书记,这可咋办?都说好一块五,现在压价不是坑人吗?”李毅飞正在开会,当即散会直奔加工厂。刘总见李毅飞来了,赶紧笑脸相迎。“刘总,说好合作社玉米一块五,怎么变卦了?”李毅飞直接问道。刘总搓着手,一脸为难:“李书记,您不知道,现在外地玉米都降价,按一块五收我得亏本啊。”“亏本?”李毅飞拿出手机打开一个文档,“我刚查了市场数据,玉米价格确实跌了点,但没到一块三。而且你们厂和市里超市签的供货合同价格是固定的,怎么会亏本?”刘总没想到李毅飞连这都知道,脸一下子红了:“李书记,我...我就是想多赚点。”“刘总,你在白水办厂享受着优惠政策,合作社帮你解决原材料问题,你却压价坑农民,合适吗?”李毅飞语气加重,“今天不按说好的价格收,以后的优惠政策就别想了,我还会让其他企业都知道你是怎么对待农民的。”刘总赶紧点头:“李书记我错了,马上按一块五收,再也不压价了!”当天下午,加工厂按一块五的价格收了玉米,农户们拿到钱乐开了花。王大爷拿着厚厚一沓钞票,找到李毅飞:“李书记真为农民办实事!我回去就跟村里人说,都加入合作社!”解决收购价问题后,李毅飞给合作社派了技术员小林。小林是刚毕业的农大学生,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小林到张庄村第一天就去王大爷地里。王大爷正在浇玉米,瞥了眼小林:“你这小伙子细皮嫩肉的,会种地吗?”小林不气不恼,微笑着说:“王大爷,我是没种过地,但我学的是农作物种植。要不咱们比比,看谁种的玉米长得好?”王大爷来劲了:“行啊!我按老方法种,你在旁边开块地按新方法种,到时候看谁产量高!”接下来的日子,小林天天往地里跑,教农户科学施肥、防治病虫害。王大爷根本不听,仍然按自己的老方法种:“我种一辈子地还能不如你个毛头小子?”结果没多久,王大爷的玉米就出了问题――叶子长黄斑生虫子,又瘦又小。而小林的玉米绿油油的,比王大爷的高出一大截。王大爷急了,跑到小林地里拉着他的手:“小伙子快帮帮我,我的玉米咋变这样了?之前还好好的啊!”小林忍着笑拿出一个小瓶子:“王大爷,这是专治玉米螟的药,按比例稀释喷叶子上,三天就能好。您之前施肥太多,烧根了,以后要按这个量施。”王大爷连连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以后你说怎么种就怎么种!”旁边的农户笑了:“王大爷,之前不是说人家不会种地吗?现在服软了?”王大爷脸红道:“我老糊涂了!人家小林是大学生,懂科学,比我强!”从此,王大爷成了小林的“跟屁虫”,走到哪跟到哪,还帮着小林给其他农户讲课:“都听小林的准没错!我之前不听,玉米差点废了!”小林也没闲着,除了教种玉米,还引进了新品种西红柿和黄瓜。他跟合作社商量,让农户在玉米地里套种西红柿,这样一亩地能多赚两千多块。有农户担心:“西红柿不好卖啊,卖不出去不就亏了?”小林说:“大家放心,我跟县里超市和电商平台都联系好了,他们上门收购,价格比市场价还高。”秋天,张庄村的玉米丰收了,套种的西红柿也卖了好价钱。王大爷算了一下,一亩地比去年多赚了三千多块。他拿着钱跑到村委会,当着全村人的面说:“我现在信了,合作社就是好!李书记和小林都是咱们农民的贵人!”此时,李毅飞正在县里开会,听徐志国汇报全县合作社发展情况:“现在已经有十个村成立了合作社,还有五个村在筹备,预计明年能覆盖全县所有村。农民收入比去年同期增长了近三成。”李毅飞笑了:“好,继续加油。下一步要引进更多新品种、新技术,让白水农民的日子越过越红火。”白水的发展,就像这秋天的庄稼一样,充满了希望。而谁也不知道,李毅飞心里还有个更大的计划――在白水建一个农产品加工产业园,让农民种出来的东西能在本地加工,卖出更高的价钱。这个计划会给白水带来怎样的变化?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而白水的这场变革,才刚刚开始...... 第 219 章 举报李毅飞贪污 白水县会议室里此时全县农业经济工作会议正在进行,气氛看似热烈,实则暗流涌动。李毅飞站在投影幕布前,目光扫视全场。后排几个局长正低头摆弄手机,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则心不在焉地转着笔。“同志们,白水县的农业发展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关键时刻。”李毅飞的声音陡然提高,惊得那几个玩手机的局长慌忙收起手机,“我们不能永远停留在把农产品贱卖给粮贩子的阶段!必须延长产业链,提升附加值。”幕布上闪现出产业园的规划效果图,台下响起参差不齐的掌声。李毅飞注意到,徐志国和几个年轻干部鼓掌最用力,而前排几位老资格领导只是敷衍地拍了两下手。县长徐志国打开一份详细报表:“根据测算,产业园建成后可直接吸纳2000人就业,间接带动5000人就业。举个例子,现在土豆卖八毛一斤,加工成薯片就能卖到十块!”台下顿时响起嗡嗡议论声。有人眼睛发亮,也有人面露不屑。会议结束后,分管财政的副县长赵明德磨蹭到最后,等众人散去后才凑到李毅飞身边,脸上堆着为难的笑容。“李书记,规划很好,只是县里财政状况您也清楚,教师工资都欠着三个月呢,这笔启动资金恐怕...”李毅飞抬眼看他:“资金可以多渠道筹措。关键是我们要有信心和决心。”赵明德讪笑:“那是自然。秦市长也很关心资金问题,刚才还打电话问我县里能配套多少呢。”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徐志国低声道:“老赵和杨江栋走得很近,现在又抬出秦副市长,恐怕不简单。”“秦副市长什么背景?”“本地提拔起来的,在市里工作二十多年,从乡镇干事一步步干到副市长,根基很深。据说和省里某位领导是党校同学。”李毅飞若有所思地点头。几天后,产业园筹备会议意外卡壳在土地问题上。国土局局长擦着汗:“李书记,规划区边缘五十亩地,原本谈得好好的,村民突然变卦,死活不肯签流转协议。带头的是个叫王老五的,态度特别强硬。”会后,李毅飞对徐志国说:“走,咱们去村里看看。这事不简单。”王老五家新盖的二层小楼在村里很是扎眼。见到县委书记来访,他并不慌张,翘着二郎腿抽烟,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王大哥,产业园是好事,以后村里人在家门口就能上班,为什么不支持呢?”李毅飞坐在小板凳上问。王老五吐着烟圈:“李书记,不是我不支持。只是这地是祖辈传下来的,给多少钱都不卖。”徐志国插话:“不是卖,是流转,地还是你们的。”“那不一样!”王老五突然激动起来,“听说产业园要建化工厂,到时候污水横流,庄稼都长不好!”回县里的车上,徐志国接了个电话,脸色越来越凝重:“查清楚了,王老五的儿子在县城开了家建材店,主要供货方就是鼎盛集团。秦副市长的妹夫是这个集团的部门经理。”李毅飞望着窗外:“看来有人不想让咱们好好发展了。”果然,接下来几天各种阻力接踵而至。银行信贷部主任一脸歉意:“李书记,不是我们不支持。只是产业园项目投资大回报周期长,风险评级过高,总行那边卡得很紧。”但李毅飞了解到,这人上周刚批准了鼎盛集团一个房地产项目的大额贷款。匿名信寄到市里,举报李毅飞“好大喜功,盲目上马政绩工程”。信中含沙射影指向徐志国,说“某主要领导亲属可能从项目中获利”。流言在县城传播:“李毅飞这么急是因为他亲戚承包了工程”、“产业园是变相圈地”...县委常委会上,武装部长赵磊这个老好人突然发言:“李书记的初衷是好的,但是不是太急了?我建议缓一缓,等条件成熟些。”他面带微笑,但话里带刺。赵明德立即附和:“赵部长说得对。县财政确实困难,要是把钱都投到产业园上,其他民生项目怎么办?”徐志国正要反驳,李毅飞用眼神制止:“赵部长的担心有道理,但白水等不起了。资金问题我已经联系了省农发行,明天就去省里对接。”赵磊笑容僵硬了一下。会后,李毅飞把徐志国和周天宇叫到办公室。周天宇拿出一份材料:“杨江栋交代,之前项目审批都是一个叫李万强的人幕后操作的。这人是鼎盛集团老板。王老五儿子的建材店主要供货方就是鼎盛旗下公司。”徐志国补充:“秦副市长和李万强关系不一般。有人看见他们在高档会所一起吃饭。秦副市长省城的房子是通过鼎盛中介买的,远低于市场价。”李毅飞沉思片刻:“周书记继续调查,但要小心。老徐,咱们分头行动。你去省里争取支持,我去村里破除谣言。”第二天,李毅飞带着技术团队在张庄村头大树下开群众会。王大爷第一个问:“李书记,他们说产业园是化工厂,真的吗?”李毅飞让打开投影仪:“大家看看外地农产品加工园,主要是清洗、分拣、包装,没有污染工序。园区环保标准很严格。”有村民问:“地流转了以后怎么办?”“好问题!一是每年有租金;二是优先招聘流转户;三是合作社可入股分红。大家算算哪个划算?”村民们交头接耳,显然心动了。王老五在后面喊:“说得好听,不兑现怎么办?”李毅站起来:“我以县委书记名义保证,所有承诺白纸黑字写进合同。如果有人威胁欺骗大家,县纪委一查到底!不管涉及谁,一律严肃处理!”王老五眼神闪烁,低下了头。散会后他悄悄找到李毅飞:“李书记,我有情况反映...”与此同时,徐志国在省里汇报取得突破。省农业农村厅将产业园列为省级示范项目,给予2000万资金支持。省农发行也同意提供3000万信贷。一周后,李毅飞接到市委通知汇报产业园项目。市委常委会议室气氛严肃。李毅飞注意到赵磊也在场。分管农业的副市长问:“毅飞同志,听说你们资金缺口很大?”李毅飞不慌不忙呈上规划书:“各位领导,我们通过多方筹措已有解决方案。省农业厅支持2000万,县财政配套1000万,合作社集资500万,银行信贷3000万...”“银行能贷这么多?”一位领导疑问。这时省农发行领导走进来:“抱歉来晚了。白水县产业园项目,我们总行已通过审贷会,同意给予3000万信贷支持。”会场安静下来。李毅飞接着说:“还有三家食品加工企业已签署入园协议,预付租金1000万。资金总额7500万,完全覆盖一期工程。”市委书记露出笑容:“看来准备工作很充分。土地问题呢?听说有群众反对?”李毅飞播放视频,画面中张庄村村民举手支持产业园建设,王老五也在其中。“最初有误会,但经过沟通群众已全面支持。规划区土地流转签约率达95%。我们还发现有人散布谣言阻挠征地,背后原因值得深究。”李毅飞有意无意看了赵磊一眼。市委书记满意点头:“好!白水经验值得推广!市委应该全力支持。”回到县里,李毅飞立即召开常委会通报情况。赵磊强颜欢笑:“李书记能力超群,这么短时间解决资金问题。佩服!”李毅飞淡淡一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特别是徐县长,在省里跑前跑后很辛苦。”他话锋一转,“关于有人散布谣言阻挠征地的问题,必须一查到底。周书记,纪委要跟进。”周天宇点头:“已经掌握一些线索,涉及个别干部和企业老板的不正当交往。”赵磊笑容僵硬。晚上,周天宇悄悄来到李毅飞办公室:“查实李万强涉嫌偷税漏税、非法集资,与赵部长关系密切。赵部长儿子在省城的宝马车实际是李万强公司的。还有更严重的...赵部长可能涉嫌泄露政府机密,把产业园规划透露给李万强。”证据确凿吗?确凿。王老五交代是李万强的人让他带头闹事,承诺给好处。李毅飞沉思良久:“先不要动,继续秘密调查。当前首要任务是推进产业园建设。等奠基后再收网。”产业园奠基仪式当天。王大爷作为村民代表,和李毅飞、徐志国一起培土。记者相机闪个不停。王大爷擦着眼角:“真没想到这把年纪还能看到这场面。李书记真为我们农民办实事!”李毅飞握着他的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等产业园建好,请您当质量监督员!”人群中爆发出笑声和掌声。李毅飞注意到赵磊也站在人群中鼓掌,但笑容勉强。奠基仪式结束,李毅飞站在工地上远眺县城轮廓。徐志国递来一瓶水:“总算迈出第一步了。今天赵磊脸色很难看。”李毅飞深吸一口气:“只是第一步。后面的路还长。我预感赵磊和李万强不会罢休。”这时手机响起,省城号码。接通后一个熟悉声音传来:“李书记,恭喜啊!不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事情做得太急太好容易招人嫉妒...白水情况复杂,有些根基深的势力不是那么容易动的。”李毅飞眼神一凛:“谢谢提醒。不过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只要对得起老百姓,我个人得失无所谓。不管涉及谁,只要违纪违法都必须付出代价。”眼见李毅飞说不通,这些人决定下黑手。李万强在办公室里踱步,突然拍大腿:“我就不信他李毅飞真是清官!让财务准备一百万,用李毅飞名字开张卡,匿名送省纪委!”助理小声提醒:“李总,一百万是不是太少了?现在查干部都是几百万起步...”“你懂什么!”李万强瞪他一眼,“数额太大反而假,一百万正好。快去办!”于是,一张开户人“李毅飞”的银行卡,里面存着一百万元,被匿名寄到省纪委。省纪委信访室工作人员小王收到材料时正在喝下午茶。他漫不经心打开信封,看到银行卡和举报信,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主任,您来看看这个。”小王强忍笑意,“有人举报白水县县委书记李毅飞受贿一百万。”主任推推老花镜,也忍不住笑了:“这年头还有用真名存贿款的?生怕我们查不出来?”但程序还是要走。主任整理材料准备汇报时,伊副省长正好来省纪委办事,偶然听到到举报的消息。“等等,”伊副省长叫住主任,“这个李毅飞,是不是之前京城下来的?”“是的,伊省长。您认识?”伊副省长哈哈大笑:“何止认识!这小子在燕大读书时就身价过百亿了。他会贪污这一百万?你们想冤枉人也得调查清楚吧!”主任愣住:“百...百亿?”“不仅如此,李毅飞所有资产都在部委监察部备过案。你们要是立案调查,最后发现是乌龙,不是让人笑话吗?”省纪委书记得知后亲自打电话到京城部委核实。确认后哭笑不得:“这举报人是在侮辱我们纪委智商,还是侮辱李毅飞智商?”他当即指示:“这件事到此为止,但要注意保护李毅飞同志。同时暗中调查举报来源,这么拙劣的诬告手段,背后肯定有问题。”而此时的白水县,李毅飞对这场闹剧一无所知,正为产业园建设忙碌着。他不知道,这场滑稽的诬告反而为他在省里赢得了更多信任和支持。几天后,李毅飞接到一个意外电话。“李书记吗?我是省纪委的小王。有件事要提醒您,最近有人用非常拙劣的手段诬告您,虽然我们已经查明真相,但您还是要小心。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李毅飞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挂断电话,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些人越是折腾,越说明他们慌了。第二天县委常委会上,赵磊明显心神不宁。李毅飞突然问:“赵部长,听说您儿子最近换了辆新车?”赵磊手一抖,茶水洒了一桌:“没...没有的事。李书记听谁说的?”“随便问问。”李毅飞意味深长地笑笑,“现在年轻人能开上好车,说明咱们经济发展好啊。”赵磊脸色苍白,不敢接话。会后,周天宇汇报最新进展:“已经查到赵磊和李万强的资金往来记录。三年前赵磊母亲住院,李万强一次性支付了五十万医疗费。去年赵磊儿子买房,李万强又‘借’给他二百万。”“证据固定了吗?”“全部固定。随时可以收网。”李毅飞沉思片刻:“再等等。放长线钓大鱼。我倒要看看,这条线上还能钓出谁。”此时,鼎盛集团办公室里,李万强正对着电话点头哈腰:“秦市长您放心,都已经打点好了...赵磊那边不会出问题...省纪委那边也打点过了...”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声音:“最好如此。要是出了纰漏,你知道后果。”“明白明白...”挂断电话,李万强擦擦冷汗,对助理说:“再给赵磊带个话,让他稳住。告诉他,只要度过这关,他儿子出国的事我全包了。”助理犹豫道:“李总,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听说省纪委已经注意到我们了...”“闭嘴!”李万强怒吼,“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收手,大家都得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