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第1章 她死了 沈轻默讨厌唐春。 从见面起，她就讨厌楼下新来的邻里。 …… 小巷被粉色的樱花树所覆盖，只留下一段可以通人的小道。 春天，正是樱花繁盛的季节。 其中一棵无风而动，粉色花瓣恰好落了少女满头。少女身穿祖母绿收腰长裙，裙摆和袖口装饰着白色的蕾丝，神色清冷、淡然的拍落肩上的樱花，抬眸看向不远处。 脚还搭在树干上，长长的自然卷随意披散，口里发泄着不甘： “什么眼光啊？拿老娘和那个草包比？也不动脑子想想他到底配不配，呵忒！” “要不是老头子偏心，老娘能打死他！” 唐春气的翻白眼，语气里全然没有被赶出家门的伤心，全是对自己战力的回味品酌，似是还想开口，下一秒抬头便哑住声。 “真漂亮啊。” 沈轻默通过唇语知道了她恍惚间说的字。 “同学！你的身上有好多春天啊！” 十四岁的少女眼睛亮晶晶的，收回搭在樱花树上的脚，像只卷毛小狗小跑向沈轻默：“你是1班的沈同学吧？我记得你！你长得真漂亮，比开学演讲的时候还要漂亮。” “也不对，那时候的你就很漂亮，算了算了，都好看！” “你只要闪闪发光，那就是最美的。” …… 沈轻默喜静，非常讨厌脏话连篇、做什么都咋咋乎乎的唐春。 可唐春死了，她反而不开心。 沈轻默抱着纸箱走在街上，脑子接近空白。 “沈同学？霍！还真是你？！刚才还没认出来捏！真是稀客啊……好几年没回来了吧？坐坐坐！” 沈轻默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中学附近的早餐店。 老板招呼愣神的沈轻默进店。 说实话，一进店门，沈轻默倒有些意外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早餐店居然还没倒闭。 早餐店的老板是个有着啤酒肚，面容和蔼的光头男人，男人像招待常年不回家的子女一般，开心的招呼沈轻默坐下。 “想吃点什么？或者还是老规矩？”老板脸上笑容亲和。 两天就睡了四个小时的沈轻默精神萎靡，黑眼圈很重，面容看起来很憔悴，就连平时精心打理的头发也有些毛躁。 “都可以。”应该很久没有说话，一开口，她的嗓子又疼又哑。 老板面上的笑容依旧，淡定的为她倒了一杯温水。“那就老规矩，一碗清汤一碗红油。” 厨房是开放式的，老板没一会就将两碗馄饨端了上来。 “谢谢。”沈轻默道完谢就开吃了起来，可能是饿的太狠，她吃的狼吞虎咽，好几次把自己弄得干呕起来。 老板双手撑着下巴，偶尔还会因为沈轻默吃的太急，担忧的喊着“慢些慢些”。 见沈轻默缓过来了，有些娇憨的笑着：“沈同学还和你那个小姐妹玩在一起吧？” “哈哈哈，你这吃相一看就是和她待的时间久了。想当初不管再急，沈同学都是不骄不躁，那可都是吃的斯斯文文的！” 他说得开心，还用手挡住嘴，自认为小声：“当时还有不少小同学因为沈同学，就算吃不惯这西南早餐也会来关照我的生意呢。” 老板的回忆并没有打断囫囵吃馄饨的沈轻默，反而让她吃的更快了。 “慢些吃慢些吃，都这个点了还能有啥急事不成？话说小春同学啥时候到啊？以前就经常让你等，现在天比较冷，馄饨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啊。” 老板摸了摸光滑的头，看向沈轻默对面冒着热气的红油馄饨。 “她呀，最喜欢我这碗红油馄饨了。” 沈轻默微微抬眼，看向那碗红油馄饨。 ——“沈轻默，红油馄饨真的超级好吃！你尝尝呀，真的很好吃！哎呀哎呀，你怎么咳的这么严重？快喝点水！”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沈轻默你个小趴菜，居然连这点辣都吃不了，好吧好吧，吃不了就不吃了，看你眼泪都被辣出来了，快擦擦。” 烦人的声音响起。 静默了一会，沈轻默端过那碗红油馄饨吃了起来，只是速度明显没有清汤馄饨快。 细嚼慢咽、仔细品尝。 “她不会来了。”嘴里有东西，沈轻默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听不出什么感情。 老板脸上带笑，语气却疑惑道：“咋了这是？吵架了？哎哟，我算是看着你两长大的，咋会吵架嘛……” “她死了。” 老板还想劝和，沈轻默却打断了他。 接下来，二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沈轻默放下碗，利落的拿起手机付钱，正想抱着纸箱走人时，沉默许久的老板突然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轻默轻默，真真假假，还是要开口问一句才能分辨。” “人长一张嘴，不能总憋着。” 裸色高跟鞋没有再往前，也没有转身，沈轻默张了张嘴最后又无言，抬脚离去。 老板见状，抬起头看向壁上挂着的大型钟表。 “早些回家吧。” “愿你能再见故人，愿你往后余生安康。” 老板说完，沈轻默还是没有回头。若是她回头，定能看见快速运转的时钟，以及静止在半空中的一片樱花。 ……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晚，沈轻默仰起头，胃里的灼烧难受的紧。 “下雪了。”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眉眼下方迅速融化。 唐春，今年的春天，好冷。 唐春，十年了，我能吃辣了。 沈轻默一到家，先是放下唐春的遗物，双脚一登，踹开磨脚的高跟鞋，脱掉带有余温的风衣。 楼下本该是唐家，却也在几年前就搬走了。 女人的身上只留下一件简单有质感的衬衫和牛仔裤，赤脚抱着纸箱，没有任何形象的坐在白色的地毯上。 沈轻默的家非常的冷清，没有一点烟火气，只有沙发上一盏暖光散发微弱的小羊夜灯。 唐春动手能力很强，这是她亲手做的。 起初是被母亲带去国外的时候时间紧，来不及收拾，后来是不想回来。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玩偶里，她翻到好几个不同颜色的磁带，旁边还有一个粉红色、形似收音机的东西，应该是和五颜绿色的磁带是一对的。 第2章 她又活了 ——“吾乃天才！如此神物，只供天上有，来来来，沈卿说几句话，不知道说什么？嘿嘿嘿……那跟着我念：我、喜欢、唐春。诶诶诶？沈轻默你学坏了啊，怎么还骂人呢！眼神骂也是骂！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沈轻默冷笑一声，研究了二十分钟，最后无语的揉揉眼睛，嫌弃地放在一边。 磁带缓慢的转动，然后才是少女的声音。 “沈轻默，我真的是服了你了！我这辈子都不想管你了！！我再管你老娘就是狗！” “滋滋……汪汪汪，狗就狗，我来了！” “别死！算我求求你……抓住我，别死……” 闭眼浅眠的沈轻默身体一僵，迅速睁开眼睛，睫毛颤了颤。 一段录音结束，沈轻默恢复了正常，面无表情的继续翻箱子的动作。 只是细心可见，她的手指在微微颤动。沈轻默还想回箱子里拿出其他磁带，一股眩晕感就席卷了她的脑子。 沈轻默差点以为是自己睡眠不够，要猝死了。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家中，身上的穿着与之前不同。 沈轻默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穿的是条收腰的祖母绿长裙。手上提着褐色的手提包。 此地是哪，她已知晓。 初二的寒假，沈家楼下搬来了一家四口。虚与委蛇的母亲，透明的父亲，脸上青紫交加的弟弟和不屑一顾的姐姐。 沈轻默总是能从房间的窗前听见楼下的争吵，知道唐春与父母不合，却不知日后那卷毛会缠上自己。 同校、同楼、同个教室、再到同桌。 沈轻默不胜其烦。 “沈轻默。”一道疲惫的女声出现在前方。 沈轻默正好与十八岁的唐春对视上。 只是此时，印象中嬉皮笑脸的人不在，那是一张眼里全是泪水，眼底的委屈快要涌了出来的面孔。 不对。 她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这是沈轻默的第一反应。 随后就是放下为唐春拭泪的手。 唐春带有一定克制的手拥住她，脸闷在她的怀里，沈轻默听见她隐忍又崩溃的哭声。 半空中的手放在少女的后背，轻轻安抚。 “唐春。” “江南下雪了。” 唐春，我好恨你，我有很多难听的话想要出口。 唐春，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唐春，你又想骗我。 唐春的声音带着颤，“让我看看你……好不好……又要开始了……” 算了，也没那么重要。 你在就好。 唐春满足的笑了又笑，像是对待她最珍贵的宝贝一般，轻轻的将手附在沈轻默的脸上。“你还在，可以再看一下你。” 沈轻默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抓住她的手往前一步，眼神不善的盯着她的手，“唐春。你的手怎么回事？” ——「轻默轻默，你看我的手漂不漂亮？是不是很漂亮？我也那么觉得，我前天还接了个手模的广告小赚一笔呢！嘿嘿，姐现在有钱了，要不要姐带你去蜀市玩？」 ——「哎呀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一双手，简直就是鬼斧神工！非常的完美！」 ——「沈轻默，姐给你说，姐这双手以后除了画设计图和敲键盘，绝对不会做任何事！」 只是这个整个手掌像是被切下来，皮肉与骨头分开，又被重新缝合的手…… 真的是唐春的吗？ 唐春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眼神飘忽不定，像是要把什么藏起来，最终还是无奈地摇摇头。 ——“人长一张嘴，不能总憋着。” 沈轻默的眼睛却亮了亮，她的手在发抖，声音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道：“唐春，我们逃吧？” 声音轻，却难掩兴奋。 唐春呢喃：“没用的……ta不会放过我的，只有我死了……只有……” 眼见唐春状态越来越不好，沈轻默的情绪被提了起来，手上不敢松开，也不敢用力。 只能倔强道：“你不会死的。” 唐春死海一般的眼睛看着沈轻默的眸子。 “沈轻默，我们逃吧。” 她重复了沈轻默刚才的话，牵起沈轻默的手，送到嘴边哈气，“你的手，好凉。” 沈轻默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垂眼看着她的手：“我说了，江南下雪了。” 天冷了，自然就凉了。 唐春轻笑一声，“跑跑就暖和了。” 话落时樱花四起，小巷的樱花被风吹动，落在脸颊的粉色与她们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整个世界瞬间亮堂起来。 她们跑过樱花树下，跑过那条熟悉的小巷，跑过曾经一起吃馄饨的小店。 最后呼哧呼哧喘着气上了一辆公交车，沈轻默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唐春将头靠在沈轻默的肩上，神情瞬间呆滞，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沈轻默小喘着气，将下巴抵在唐春毛茸茸的头顶，目光停在二人相扣的十指上，底下是褐色的手提包。 初春的暖阳透过玻璃撒在二人的身上，给沈轻默冷淡的眉眼添了一抹暖色，本就明媚的唐春显得冰肌玉骨。 窗外的风景如电影般倒退，樱花树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沈轻默，我们逃吧。我们一起考鹿海市A大的计算机专业，远离这里。” 明明是你说的，失约的却是你。 她闭了闭眼：“要去看星星吗？” ——“沈轻默，听说郊外夜晚的星星很好看，要不要一起？走嘛走嘛，我下次肯定进前十，求求你了~你最好了~” 唐春笑得勉强，眼泪扑簌簌的掉：“白天看不了星星。” 话音刚落，睁开眼睛的沈轻默看见一颗沙砾从眼前向上而飞。 车上的乘客不多，他们的脸上除了眼下懊悔的泪，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很正常。即使自己的半张脸开始掉落，变成形似一缕青丝的沙砾向上飞。 沈轻默回过头，天幕瞬间同地府，血红色的阴霾笼罩世界，大地开始龟裂。 裂缝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美好。樱花树的花瓣被诡异的狂风卷起，不再是粉色的浪漫，而是染上了血色的凄厉。 第3章 庄周梦蝶 车上和街道上的人变成了形似恶鬼的人影。那些人影在半空中扭曲挣扎，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但口中却传出一声声凄厉的哭诉。 “我那么全心全意的对你，你居然去找三？！我们结婚十七年了啊！” “我真的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吗？为什么孩子们都不愿意和我亲近？”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和你爸离婚了！” “你看看你分数怎么又这么低。” “怎么又耽误这么多课。” “他们为什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好？” “男生怎么能喜欢粉色呢？你这个变态？” “你长得好黑，没有一点女生样。” 这样压抑、被无数负能量充斥的声音像利刃刺入沈轻默的耳朵。 为什么没有受害者的声音。 因为他们的嘴被捂上，求救的四肢被人折断。 沈轻默捂着胸口的郁闷，果断道：“唐春，下车。” 这里不正常。 唐春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下巴处的眼泪也变成沙砾，向上而飞。 “唐春，看着我！”沈轻默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她用力晃了晃唐春的肩膀，“别听他们的，这些都是假的！” “我救不了你……你是因我而死的。” 沈轻默抖着手，却不愿意松开那冰凉的手，执着道：“你说好的，我们一起走，你又要丢下我吗？” “我们得离开这里。”沈轻默低声说道，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站起身，拉着唐春的手，朝着车门走去。 车上的乘客眼泪瞬间止住，“咔嚓”转动脑袋看向二人。 突然，一个没有人样，四肢尖细，脑子是圆形的黑色怪物发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它没有五官，毫无预兆向二人冲来，沈轻默厌恶的瞥了一眼，拿着手提包就往怪物的脑袋拍去。 怪物被击飞，给公交车的玻璃砸出一个窟窿。 沈轻默还没来得及疑惑自己的力气，剩下乘客的身体宛如沙砾流失，即将化成刚才的怪物。 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拉着如同冰窖的手默默往后退。 “沈轻默！下车！！！” 突然，窗外传来了一道女声。 沈轻默不敢置信的扭头，看见了骑着黑色机车，头发被风肆意往后吹的成熟女人。她红唇大张，眼神坚定，面颊的痣为她增添一抹神秘冷艳的气息。 这是唐春。 那她后边的是谁？ 沈轻默的心猛地一沉，紧紧握住唐春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确认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她回头看向车内的怪物，它们的沙砾已经完全脱落，露出扭曲而丑陋的形态。 这些怪物的口中不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哭诉懊悔声，它们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沈轻默身上，仿佛要把她吞噬。 “我靠沈轻默，咱两认识那么多年了你不会分不清谁是冒牌货吧？？” 唐春的声音在窗外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沈轻默稳定心神，刚想对身边的“唐春”说什么，就见“唐春”双眼含泪，同车上的其他乘客一般，变成黄色的沙砾，似被风吹起的丝绸。 公交车已经到站，司机却没有停车。 沈轻默来不及多想，对着司机厉声道：“停车，我要下车！” 司机没有说话，依旧自顾自的开车。 “我说我要下车，你没有听见吗？” 沈轻默刚说完，司机180°扭头，露出一张黑眼圈到嘴角、面容青色的男人面孔。他的两只眼睛流下黑色的眼泪，嘴里呜咽着。 沈轻默被猛然吓了一跳，面色发白，不知所措。 “沈轻默！别闲聊了，先下车！！” 窗外的唐春眉头蹙起，左右环顾，似乎很着急。她的身后，是一片被血红色阴霾笼罩的世界。 沈轻默痛快松开唐春的手，退到刚才被怪物击碎的窗口，眼神淡然看向机车女人：“伸手。” 唐春一愣，反应过来觉得沈轻默应该是疯了。 她超控着机车，离公交车近些，这才伸手，笑道：“有劲的！别怕！” 沈轻默脚踩在床沿上，抓住唐春结痂的手，唐春用力一扯，沈轻默果断坐在她的后座。 确定沈轻默坐好，唐春直接把人的手放在腰上，加速离开了公交车。 后边是怪物的嘶鸣。 安全过后，唐春气的不行，语气不善：“沈轻默你简直就是一个神经病！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样有多危险，要是我一个不小心，你就死了知道吗？！” “这里会死吗？”沈轻默双手环住唐春的腰，“你的手，还好吗？” 唐春不说话了，沈轻默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之前坐我旁边的，是谁？” 机车的速度更快了，沈轻默却不觉得害怕，反而很享受。 “是我。”唐春学着沈轻默的语气。 “你能正常些吗？” “风太大！听不见！” 沈轻默的脑子有点糊，她盯着唐春的手道：“我讨厌你，唐春。” “哦，知道了。”唐春不在意的点头，语调轻浮。 沈轻默被唐春带回了家，唐春的家里除了晕倒在客厅的弟弟，并没有其他人。 唐春踢了踢地上的弟弟，面带讨好的迎着沈轻默进了自己的房间，动作非常娴熟的拿了套衣服放在沈轻默的旁边。 “转过去，我给你上药。” 沈轻默皱眉，“我并没有觉得我们的关系好到这种程度。” “哦。”唐春麻利的将沈轻默手动转过去，拉下长裙的拉链，长裙落地的瞬间，沈轻默的心刺痛一下。 沈轻默后背的伤没有好，有些地方还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导致渗血的迹象。 唐春没有询问伤势怎么来的，一连贯的动作非常的迅速快捷，就像做过无数次一般稔熟。 放下医用棉棒，她吐出一口浊气，无神的坐在沈轻默的旁边，弯腰将脸放在手心，嘴里发出闷闷的声音：“这都是什么事啊……” 被扒光了的沈轻默拿起唐春放在床边的衣服穿起来。 然后坐在唐春的旁边发呆。 唐春直起腰，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坐在窗沿上，享受夜晚的凉风，以及楼下不断变多的怪物。 沈轻默脑中思绪万千，被袭来的冷风冻了个激灵。 唐春正沉迷的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窗沿上跳下来，在衣柜里拿出件白色外套给她披着。 然后不舍的将自己的手收回，温柔的眼神黏在沈轻默的身上：“冷也不知道说。” 唐春笑了笑又走回窗边，双手撑在窗沿上。 二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春突然回头张扬一笑，只是那笑包括了太多，有苦、有不舍。 “沈轻默，下次见。”一句话结束，唐春毫不犹豫的往后仰，从窗口掉了下去。 沈轻默的瞳孔骤然一缩，脑子都没反应过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冲向窗边，随着那人跳了下去。 唐春的眼泪因为下坠打在沈轻默的脸上，她们的手就差一点就可以握住。 可惜，梦醒了。 第4章 逃学 “哗啦哗啦”东西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 女人眼神失焦，粗喘着气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 等缓过来之际，这才发现这里不是十年前，她还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周围是从茶几上散落的东西。 “怎么会梦到你？”沈轻默的眼睛颤了颤，抬头揉了揉头，身上披的白色外套落在了地毯上。 顿时，她的心底感到一阵恶寒，手忙脚乱的捡起这件外套。 她不喜欢白色，衣柜里灰、黑、深绿色的衣服居多。 这不是她的衣服！ 沈轻默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手指微微颤抖着，再次仔细端详着这件外套，不放过一点细节。 这是一件白色、质地柔软的短款外套，胸口还有一个粉色的刺绣蝴蝶结。 “啪嗒”一滴眼泪从她的面颊滑落，砸在那件被她拥入怀的外套上。 情绪如潮汐海水一般涌上来，她以为自己是真的恨唐春，恨她背叛了她。可是当她再次看到这件外套，当她再次想起唐春的音容笑貌，她才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 因为楼层的高度，唐春整个人摔了个血肉模糊，血迹还溅了沈轻默一脸。 但是还好，还好她们在一起。 ——“沈轻默，下次见。” “下次见”这个念头如同魔咒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沈轻默闭上双眼。 下一秒，坚定的眼神同机车上的少女眼睛重合。 她缓缓地将目光移向茶几上那把锋利的水果刀，眼神空洞而又决绝。紧紧握住刀柄，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捅进了自己的脖颈。 刹那间，鲜血四溅。染红了洁白的墙壁与地毯，因为疼痛而扭曲蜷缩的沈轻默犹如一朵盛开的罂粟花，倒在白色地毯的中央，凄美而又令人心悸。 随着生命的流逝，意识渐渐模糊，眼睛逐渐失焦。在死亡的边界，她似乎又听见了录音机运转的声音。 那道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回旋：“我不想再重生了，我不想看见你死了！” 少女每一个音节都在颤，声音不再是沟通的工具，而是变成了情感崩溃的直接证据，每一个颤抖都透露出她内心的无助和恐惧。 重生？ 沈轻默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与无形的重压抗争。 那不是一次梦，而是我的重生对吗？ 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脑中思绪混乱，像是被风吹散的纸屑，无法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沈轻默笑了，她捂着喷血的脖颈，想抓住纸箱里的玩偶。 唐春的手，太冷了。 死亡不是在一瞬间，而是在漫长的折磨中，一点一点地，直到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无情地夺走。 她死了。 她没有将唐春心爱的玩偶给她带过去，只差那么一步。 “叮咚”纸箱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显示时间：3月10日00:00 新的一天，开始了。 ——“沈轻默，下次见。” …… 炎炎夏日，骄阳高悬于天空，今年的夏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炎热。 沈轻默就是在这样一个热得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悠悠转醒，刚醒来的她感觉脑子很沉，好像做了一个很悠长的梦。 艰难地睁开双眼，一幅美轮美奂、令人屏息凝神的画面展现在眼前。 那张初见时就被深深刻在心底，十年来时常会想起的面容，此时与自己仅有不到一臂的距离。 沈轻默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勾住对方的头发绕圈。 一头如海藻般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散落在校服上，柔顺丝滑得好似一匹上好的绸缎。 微风轻轻摆动，额头的发丝不时拂过那人面颊的痣。 唐春趴在桌子上，袖口被泪水浸湿，眉头紧锁，脸颊处也被冷汗沾上几缕秀发，又是一个与记忆里充满活力和不羁的英雄形象截然不同的唐春。 也就在这时，陷入噩梦的唐春突然睁开一双凌厉的眼睛，正好与沈轻默冷淡且苍白的脸对上。 仅仅一瞬间的功夫，唐春眼中锋利的神情便如潮水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错愕。 不过三秒，又添上九分委屈，红红的眼睛好似在春日里急切觅食、却始终一无所获的小兔子，令人心生怜惜之情时又忍不住想要欺负得更狠。 “跟我走。”她突然的语气强硬，不容置疑抓住那只勾住她发丝的手腕。 沈轻默看愣了神，一时之间没有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不过唐春并没有给她回神的机会，板凳和桌椅分开的“刺啦”声音很刺耳，唐春却并不在意，一下从座位上站立了起来，脸颊处还有被衣服褶皱压出的睡痕。 手上连拖带拉地抓着沈轻默快步离开了教室，丝毫没有给对方任何反抗或者拒绝的机会。 二人都自动忽略了耳边“不是吧，这两人又打起来了？”“谁去劝一下啊？”“不敢不敢，你去！”“去你母鸡的去，老子要睡觉……午休就二十分钟……” 走出教室，穿过走廊，小跑下梯。 学校的围墙边，唐春轻轻喘着气停下来。神色俨乎其然：“沈轻默，要不要跟我走？” “好。”沈轻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没有拒绝，没有转身离开，甚至连去哪也不问。 这下换唐春愣住了，她不确定道：“你被夺舍了？” 不等沈轻默回答她，唐春又舒朗的摇了摇头，惬意一笑：“怎么可能？谁会想夺舍你这个小傻子，不过没事。傻子我也要，走吧，姐带你走。” 沈轻默虽然嘴上答应的快，身体却还是有些退缩的，不过在看见唐春那双忧郁的眼睛时，果断抓住她的手。 走，我跟你走。 从学校出来，二人连校服都来不及换，打了个车来到火车站，买了两张硬座的火车票。 唐春买票回来时，恰好看见沈轻默可怜兮兮蹲在角落里等她。她笑着，一身少年气的走过去，挥挥手里的火车票，“抱歉啦沈同学，身上钱不够，只能买火车票了。” 沈轻默抬头看她，垂眼摇头。漠然的眸子盯着唐春，嘴唇蠕动：“你……” “怎么了？” “……没事。” 唐春拉起她的手，踏上了去西南的火车。 “不用怕，有我在。” 沈轻默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火车上，二人又是十指相扣，只是这次，是沈轻默主动的。 唐春的手还是很凉。 “你喜欢这样的？”唐春忍着笑意，将手举起来，亮晶晶的眼睛看沈轻默：“也行，这样你就不能和我分开了。” 唐春满意的笑笑，闭上眼睛靠在沈轻默的肩上，“沈同学，我好累，能不能借借你的肩膀，让你的春天停留一下？” “……嗯。” “好冷淡。算啦算啦，我这么好就不跟你这个小傻子争论了，我真的很累很累，你不许说话了，我要休息。” 沈轻默没声了。 “你怎么不说话？” “你需要休息。” 唐春睁开眼，气呼呼的看她，“……我不让你说你就真的不说话啊？你以前咋没那么听话？转性了？” 沈轻默想了想，“我错了。” 她很想听唐春的声音，说什么也好。 只要唐春活着。 她都原谅了。 第5章 下次见 唐春看着沈轻默清冷真诚的脸，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热，不自然的低头咳嗽两声。 “咳咳，不许撒娇！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许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转身仰起头，不让沈轻默看到她的脸。 可就这傲娇的小动作却吓着了沈轻默。在不久前，她可是看见了两次唐春的尸体。 第一次，她安安静静的躺在棺椁中。她瘦了很多，身上并没有多少肉，突出来的骨头可以用恐怖、惊悚形容。脸上的表情苦涩，似是痛苦到了最高点，就连死后没有肉的皮都是扭曲的。 第二次，她陪着她一起，虽然唐春比沈轻默先坠落，但是……她们血液交融，也算不会分离了。 沈轻默的肤色是不健康的白，本就白的肤色又白了几分，声音也带了不自然的颤音，“我……真的错了，别离开我……” 被沈轻默容颜惊艳，非常不好意思的唐某人忽然觉得不对劲，当她急切的转身，这才发现沈轻默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泪。 “哎呀，怎么哭了？”唐春双手捧着沈轻默的脸，用拇指的指腹为她抹泪。 “………不哭不哭！” “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我错了我错了，别哭啊，我没有不理你，也不会丢下你……我就是觉得你太好看了……有点不好意思……” 说到末尾，唐春觉得自己的脸又烫了，但看着像一串线的泪珠子又忍不住心疼，她小声嘀咕了句：“……连哭都那么好看，有你这样的同桌我真幸福。” “嗤”沈轻默的眼泪止住了，温柔的眼神流连在唐春的身上。 而唐春的痴汉属性彻底爆发了，她惊讶道：“卧槽，沈轻默你笑了！” 车厢里人不少，唐春的这句惊呼吵着了不少人，她连忙道歉。 等所有人都不在乎她们这个小角落的时候，唐春嘴角疯狂上扬，黑溜溜的眼睛望向沈轻默。 “沈同学，再笑一个嘛，好不好嘛~你笑起来那么好看，笑得我心都化了，我还想看嘛~” 沈轻默抬起食指抵住唐春光滑的额头，清冷的嗓音有些哑，“油嘴滑舌。” “哪里油嘴滑舌啦？我是真心觉得的，我给你说，你刚刚那个笑容可以让我为你死一万次，就可惜太短了，我还没看够。” 唐春捂着自己的心脏轻轻摇头，还可惜的叹了一口气，看起来真的很遗憾。 沈轻默刚扬起的嘴角立马撇成了一个“一”字。 “够了。” “嗯？”唐春不懂沈轻默的意思，但这不烦碍她用两根手指抵在沈轻默的嘴角，轻轻往上勾，露出一个“笑”。 “嘿嘿，真好看，你说什么够了啊？” 沈轻默的眼尾略红，抓住她的手，插入指间与之十指相扣，放置唇边轻轻一点。 “……两次够了，唐春。” 死，很痛的。 两次已经够了。 “不够不够，为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沈轻默的身子一僵。她总觉得，唐春知道她的意思。 唐春疲惫的靠在椅子是闭眼。“好啦沈轻默，我是真的累了，你也好好休息。” “黔鱼市的酸汤火锅可好吃了，等醒来姐带你去吃。” “就是可惜了，现金带的不多。”唐春絮絮叨叨的，中间偶尔会加几声不易察觉的哽咽。 沈轻默看向双眼紧闭的唐春，突然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但也感觉到唐春是真的累了，最后还是放弃了。 感受着旁边人浅浅的呼吸，沈轻默突然觉得很安心，甚至有一分诡异的幸福感。 再次将二人食指相扣的手放置嘴边：“唐春，你个骗子，我原谅你了。” 原谅你的不告而别。 原谅你的背叛。 原谅你多年以来不愿意见我。 绿皮火车窗外的景色不停的往后倒，路途遥远，沈轻默闭上了双眼，脑中忽然涌出了不少回忆。 也是在这么一个炎热的夏天，一个普通的中午，唐春从旁边惊醒后就拉着她跑出了教室。 表情异常严肃。 跑到走廊时，沈轻默甩开了唐春的手：“不要打扰我学习。”唐春满脸恨铁不成钢，“学什么学，再学就死了，跟我走！” 沈轻默侧过脸，转身就想走。 唐春却手疾眼快的抓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沈轻默，我是在救你。” 沈轻默皱眉，语气不善：“你离我远点就是在救我。” 说完，沈轻默就想扯回自己的手，却在要用力的时候蓦然愣住，淡漠的眼睛眨了眨，完全无法理解唐春的行为。 沈轻默的内心十分复杂，但还是抬手帮她擦泪。 “怎么哭了？”唐春似乎受了很多委屈，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但表情依旧倔强。 “求你了……沈轻默我求你了……你跟我走吧……“ “……” “……好。” 唐春带着她翻墙，用自己存的钱带沈轻默跑到了蜀市，带她吃火锅，带她去看萤火虫，带她凌晨爬山看日出。 和唐春在蜀市的四天，是沈轻默最幸福的日子。 “你个杀千刀的，人家小沈那么乖都能被你带坏！你这是遗传的谁啊！抱歉啊沈夫人，这次是这死孩子的问题，回去后我一定好好收拾！”唐母惭愧的对着纪雪道歉。 纪雪摇摇头，拿着手帕柔柔弱弱的擦着眼泪，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的模样：“没事就好，孩子们没事就好……也怪我，是我平时管的太严……” “哎呀沈夫人！你千万别那么想，你就是太好说话了，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谁也没想到小沈这孩子平时那么乖，竟然会做出逃课、离家出走这种事。”唐父语气阴沉，不善的盯着唐春。 人群中，纪雪瘦弱的身体看起来更脆弱了，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破碎又可怜。 唐春躲在纪雪的后边：“是你们说得这辈子都不会管我了，以后你们的孩子只有唐家傲，叫我赶紧滚出你们家！” “孩子还小，心智还不成熟。”纪雪不动声色的走开，手帕上真沾上了几滴泪。 “你这孩子，当时我们都在气头上，谁知道你当真了？！”唐母用力扯过唐春的手臂，将她拽到自己的身边。 沈轻默想上前，纪雪不动声色的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逐渐退出人流。 唐父冷眼，也不在乎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你这几天花的还不是老子赚的钱？有本事离家出走，有本事别拿老子的钱啊！” “我呸你个老不死的！我花的钱都是我自己赚的！你哪个狗眼睛看见我拿你钱了？！” “你自己赚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和哪个老男人睡了？败坏家风的孽女，我今天就打死你！清理门户！” “照你这么说，那你不是更容易赚钱？前后都可以，前面傍富婆，后面……” “啪！” “跪下！给你爸道歉！” 母女俩渐行渐远，可唐家的动静还是隐约落在沈轻默的耳里。 沈轻默的眼睛无神的颤了颤。她抬头，看向唐春的方向，也就在这时，唐春似有所感般扭头，顶着巴掌印对沈轻默wink了一下。 用口型道：下次见。 第6章 刻意激怒 眼见没什么人，纪雪收起了差点哭昏过去的样子，她平静的放下手帕，看向沈轻默，眼神像是饿极了的加拉帕戈斯鲨鱼。 不过还在外面，她隐藏的很好。 “长本事了？” “不敢。” 回去后，沈轻默请了七天的假期，刚出医院就参加高考，唐春却没有赴“下次见”的约。 直到唐春向纪雪告密她的行踪，她也没有见到唐春。她亲口说的下次见，始终也没有再见。 沈轻默醒来的时候火车还在前行，不过也快到达黔鱼市了。 她摇了摇唐春。 “哎呀~”唐春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看向沈轻默，撅嘴嗔怪：“不是还没到吗？” “你买的是黔鱼市的票还是蜀市？”沈轻默哑声道。 “黔鱼市啊，我的天呐？小傻子不会一觉醒来睡的记忆错乱了吧？”唐春好笑看着她，还用手摸了摸沈轻默的额头。 “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来来来，姐给你擦擦。” 沈轻默摇摇头。 已经过了数年，那些记忆已经模糊，沈轻默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蜀市。火车缓缓停了下来，目的地到了。 忽然，沈轻默后背发麻，似有所感的回头，感觉自己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了，怕唐春害怕，她想提醒一下赶紧离开，唐春却被冻了个哆嗦，打断了她。 “不是夏天吗？怎么那么冷？”沈轻默沉默，随后将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唐春的身上：“黔鱼多山，山脉的阻挡作用可以影响气流，造成局部气候的多样性，晚上冷是正常的。” “就你懂得多……他怎么会在这？”唐春原本有些俏丽的表情立马变得紧绷，连忙拉上不知所措的沈轻默跑起来。 “怎么了？” “看见了一个大傻逼！”沈轻默好奇地回头，顺着唐春刚才的视线看去，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平静转为不可置信。 他……怎么会在这？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高挑的身材和奢华的气质，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深邃的眼睛包含温柔、戏谑两种不同的情绪，嘴角挂着一抹自信的微笑，每一个动作都流露出从容不迫、年长者的魅力。 沈轻默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便“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秽物溅落一地，周围的人们纷纷侧目，面露嫌恶之色。 “沈轻默！你没事吧？！”唐春停下脚步，焦急的询问她。 沈轻默摆手，脑中是那个男人的尸体。 而这时，不远处的那个身形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走了过来。 唐春紧张地扶着她，接触到沈轻默颤抖的身体是止不住的担忧。 “唐春同学，我很想你呢。”沈晔一步一步随着人流向她们靠近。 唐春放下沈轻默，挡在她的身前，讽刺：“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姑奶奶告诉你，这次，你杀不了我，也杀不了她。” 沈轻默凝神听着二人的对话，然后抬眼。 沈晔瞬间就捕捉到了沈轻默的眼神，惊喜道：“你也来了？我亲爱的女儿。” 唐春惊愕的看向沈轻默，沈晔步履轻松，仿佛周围人的喧嚣与他无关，他只在乎眼前的这场小小的对峙、只在那两个少女的身上。 “乖女儿，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地狱，除了我和你的好同学，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情绪的化身，包括之前的你！” “你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折磨你的化身的吗？” 沈晔的声音里是长辈对晚辈的宠溺，但眼神中却藏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冷意。 “不论是她……”他看向沈轻默，又将视线转向唐春：“还是你……” “都会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沈轻默漠视的看着他，她抓住唐春，让自己站起来。 “你还记得你死前的那天吗？” 短短几字，就让沈晔的笑容止住。 “母亲的毒药是长久的，从你见着我的那一刻，你必死无疑。她不爱你，我也不爱你。” “你闭嘴！！！” 平淡而缓慢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在二十三岁qj了十五岁的母亲，你死前，母亲也雇佣了几个黑男伺候你。” “我亲爱的父亲，您四十八岁的生日宴是否满意母亲与我给你定下的结局？很爽吧。那么多人伺候你一个。”沈轻默的语气难免有些骄傲，“纵欲过度，死在床上。” “大家都看见了呢。” 唐春的眼睛已经亮成夜间的猫了。 沈晔停下脚步，脸上的情绪丰富，“呵，你居然会帮她，你忘记她是怎么对你的吗？” 沈晔明显已经被激怒，沈轻默却如常道：“我恨她，更恨你，如果不是你，她不会那么痛苦。毕竟她又不是天生的精神病。” 沈晔笑了，就像看见自己的宠物逗自己开心一样。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如今大人赋予我的力量让我不死不灭。” “过来，我们才是一家人。” “我也会让大人……” “一家人？”一旁的唐春冷笑一声，“什么狗屁家人！你们一家都是群变态！死变态！！” “有我在，无论是你，还是旁人，都不可以欺负她！！” 沈晔的视线一直在沈轻默的身上，他伸出手，想要靠近沈轻默。 可他们的中间，夹着一个唐春。 “呲” 沈晔的另一只手从大衣里掏出一把手术刀。他是想把唐春杀了，然后好好收拾他的“好女儿”，却没想到沈轻默会一把扯住唐春，自己挡在她的身上，替她挨了这一刀。 “啊啊啊啊啊啊啊！杀人了！” “我靠！什么情况？保安保安！安保人员呢？“ “报警了啊！住手！老娘报警了！” “歪！120吗？救护车救护车！黔鱼北火车站有个小姑娘快不行了！你们赶紧来啊！北边北边！快点的！！” “……” 鲜血瞬间染红了沈轻默的校服，她整个人也倒在唐春的怀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沈轻默！”唐春挣扎着想要抱着人爬起来，却接连几次失误。 “我……知道你……想带我走，但是你……不是我的唐春……”沈轻默的越来越微弱，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唐春一愣，眼泪化作红色沙砾，再次飞向那不知终点的天空。 误杀人的沈晔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却没有任何紧张和害怕。 反而是习以为常。 “要重启了，唐春，你又失败了。” 沈晔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叹息。 他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沈轻默的脸颊，眼神中带着一丝温柔，却又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占有欲。 唐春踉跄起身，把沈晔推倒在地，“她讨厌你！她恨你！！滚开！你个脏东西！！” 火车站的人从刚才的惊恐变成现在的冷漠，和上次公交车上的民众一样，开始哭泣忏悔，身为人的皮肉被剥下，露出名为情绪的怪物。 沈晔优雅的举手，高高在上的欣赏着狼狈的少女。 “下次见哦~” 第7章 坏女人——沈轻默 唐春看着沈晔被的背影，一手紧紧地握住沈轻默冰凉的手，一手捂住沈轻默还在流血的腹部，眼泪不停地流着。 “沈轻默，我不会丢下你的！你听到了吗？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儿的！” “沈轻默，你不能死！”唐春的眼泪滴在沈轻默的脸上。 “我……没事……”这是她全部的力气了。 “别说话！求求你们，帮我叫救护车！快！”唐春卑微的求助周边换皮的怪物。 “她还能活的！还能救的！！！”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她松开沈轻默，向四周磕头求助。 场面一片混乱。 “小姑娘别磕了，都流血了！大妈刚才打了电话，快起来快起来！” 唐春抬头，看见的是半张流泪、担忧表情的大妈，另外半张恍若深渊，是没有任何五官的黑影。 沈轻默的身体越来越冷，眼皮沉重得像是压着千斤巨石，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力气。 想对唐春说些什么，可嘴唇只是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关系的。 我们，还会再见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啊啊啊啊！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唐春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灵动，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染红了她的脸颊。 沈轻默的身体一动不动，她的呼吸已经停止，心跳渐渐消失。 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却轻蹙眉头，仿佛只是做了个噩梦。 唐春的哭声在空旷的火车站内回荡，显得格外凄惨。 倒在地上的唐春却向着沈轻默的尸体靠近。身体蜷缩在沈轻默身边，手依然紧紧抓着沈轻默的手，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 火车站的时间永远停留在：23:59 周边的人全部变成了怪物。 “哒、哒、哒” 女人将头发往后撩，伸出脚踢了踢少女唐春，眼见没什么反应，抱起她身侧的沈轻默。 她表情自然，没有痛苦，没有伤心，嘴里还有节奏的嚼着泡泡糖。 …… 沈轻默再次惊醒，客厅杂乱无章，墙壁和地毯上的血迹却不复存在。 手机在她的手边，录音机还在“滋滋滋”的嚷着。 沈轻默还保持着自杀而亡的姿势，哆哆嗦嗦的揉着头起身，伸手拿过手机一看：4月1日24:53 并没有太惊讶，慵懒的靠着沙发，脑子努力转动。 3月7日收到唐春的死讯。 3月8日参加唐春的葬礼。 随后就是重生。 唐春拉着沈轻默上公交的时候，公交车上的时间是3月9日。 沈轻默自杀后，手机屏幕亮了的时间，她看见了。 3月10日00:00。 以此可以得知，两个世界的时间是联通的。 沈轻默的脑海中迅速梳理着这些信息，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沙发扶手。 沈晔，早就死了。 她可是亲眼看着他死不瞑目的。 可是他口里的“大人”又是谁呢？她那么激怒沈晔了，沈晔想杀的还是唐春。是“大人”吩咐的吗？ 扭头，地上散落的磁带再次吸引了她的目光。 契机是磁带吗？ 是唐春留下的吗？ 她的脑子里是机车上自由的女人。 沈轻默仰起头，似是透过天花板与谁对视。她冷笑，“你没死，你只是被困住了。” “我们还会再见的。” 沈轻默捡起地上的白色外套，脑中是唐春含泪的眼、被缝好的手掌。 是谁做的呢？ 好难猜啊。 那么想杀唐春，不是唐春做了什么，就是“大人”让他做的。 沈轻默没有心情想其余的，她很想见唐春，拨弄起了其他颜色的磁带。 开始时还努力保持平静，但随着情绪的累积，她开始颤抖，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即将断裂。 沉重的呼吸和无法掩饰的焦虑。 剩下的两盘磁带不管怎么弄都只有「滋滋」的声音。 好在、在那根弦崩的最紧的时刻，磁带开始转动，唐春的声音出现。 沈轻默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同时怀疑，这是不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的沈同学啊，你千万千万别寻死，谁敢挡我们的路，我就杀了他。”沈轻默趴在茶几上，嘴角上扬。 寻死？我吗？ 谋杀国外有名的家主父亲，杀了他的儿子，以一个私生女的身份掌控他的公司，花着他命钱的恶女吗？ “好，我等你。” 再次睁眼。 眼前的场景已经转换，这次……是下午的蜀市。纪雪刚要哭诉自己养孩子怎么怎么不容易，唐春就冷着脸，拉着沈轻默就跑。 这次不是前两次的少女唐，而是戴着黑色耳钉，嘴里嚼着泡泡糖的熟女唐。 “呸”，她把泡泡糖吐了出去，熟稔的找到一辆插着钥匙的机车，闪现上车，将头盔扔给沈轻默：“快上来。” 沈轻默没有犹豫，快速上车。 机车的引擎轰鸣一声，震得沈轻默的心也跟着一颤。车身猛地一震，随后便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她紧紧地抱住唐春的腰，感受着机车在她身下微微震动，仿佛随时都能冲破束缚，驶向远方。 “天爷欸，终于蹲到你了！”唐春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要去哪里？”沈轻默大声喊道，声音几乎被风声淹没。 前边的人嗤笑一声，“我说沈轻默，你现在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晚了？” 机车在街道上飞驰，唐春熟练地穿梭在车流中，躲避着交警的视线。沈轻默没有了声音，反而是将头靠在唐春的后背上。 她们跑了很远很远，直到城市的郊外，直到空无人烟、直到夜晚来临。 唐春停下车，扶着不适的沈轻默下车。 二人缄默无言，就这么慢慢的走着。 许是走不动了，唐春原地坐在青色的杂草上，盯着对面的河发呆。 沈轻默心中一紧，怕她脑子一热又想不开，急忙道：“或许我们可以聊聊。” 唐春不说话，脱掉外套垫在旁边，拍拍衣服示意沈轻默坐下聊。 沈轻默坐在沈轻默的衣服上，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我是沈轻默，2024年的沈轻默，3月7号晚上我因为加班睡的较晚，恰好接到了你的电话。” 第8章 ？陈叔的身份 沈轻默摇摇头，继续道：“说话的是你的母亲，她说你病了，让我去看看你。” “十年了，我以为你是要向我解释当年的事，满心欢喜的准备回国，结果看到是你的棺材。” “你静静的躺在里边，没有任何生息。” “现在能再次看见你，我很高兴。同时也想问你为什么违约？为什么不去参加高考？为什么要向纪雪告密我的行踪？” 十年前，她们曾约好高考后一起远离糟糕的原生家庭。唐春没有参加高考，甚至给纪雪告密沈轻默坐的出租车。 阻止了她的逃离。 后来，沈轻默被带去了国外，见到了那个十八年从未见过的父亲。 她知道自己是母亲复仇的刀，但自己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就为了恶心沈晔怎么够？ 她给纪雪说了自己计划，纪雪要沈晔的命，她只要沈家。 唐春有些闪躲，想向不远处的河流蹦去，却因为十指相扣，又被沈轻默扯回了原地。 “她将我所有的尊严踩在脚下。我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只是她的附属品，只是她向别人炫耀的物品，一个『有价值的东西』。” “幼时的我尚且会反抗，但后来我习惯了，其实也不是习惯，而是死心，因为我都快觉得这是正常的了。” “可是你的出现，给了弱小的我最大的勇气。” “唐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从你出现在我生命中的那一刻，我周围的磁场就发生了改变。即使下意识的恐惧想要远离，我的身体还是不由之主的向你靠近。” “唐春，我喜欢你。” “我想爱你。” “你不要求死好不好？不要丢下我，我只有你了……”沈轻默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她紧紧握住唐春的手，怕她再次消失。 母亲再怎么不堪，却也有过一段时间真心待她，然后…… 也死了。 唐春单眉一挑，随后就是轻笑一声，淡淡道：“十六年。”她无理头的说了两个字，只是还没等沈轻默疑惑，她就自己接上了。 “十六年，我他妈循环了十六年！五千八百多天，看见你死了五千多次。每次重生的时间从来不固定，有时候我们两个都是十八岁；是我二十四、你二十六；是你被车撞的前两个小时；是你被分尸的当天……只要我活着，你就会死。我救了你很多次，可每次你都傻傻的跟着我，却什么也不在乎，不在乎自己会经历什么，也不在乎你的命，你就愿意被所有人欺负，甚至被杀的当天，除了身体的求救本能反抗了两次就没有任何动作了，好像你生下来就是为旁人而活。你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你。我一直都不……好吧，确实有崩溃过，但是谁看见人被分尸不会害怕啊？我也是个……正常人啊……” “但沈轻默，我从来没想过放弃你，才五千多次而已。我只是……有些累，想休息一下……再冷静下来……想救你的方法，我没有放弃你，也没有放弃我自己。我唐春，从来不服输。” 唐春：“话说你啥时候发现这里不对劲的？又是怎么进来的？” 沈轻默的情绪很稳定，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声音缓缓道：“我吗？差不多第二次吧，第一次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梦。” “至于怎么进来的？我翻到了你遗物里的磁带，录音机一响，我就来了。” 唐春懵了：“什么磁带？” “就骚粉色的录音机，和那几个五颜六色的磁带啊。” “那玩意就是个次品个，玩几次就坏了，怎么可能留到十几年？” “不可能，里边就是你的声音……等等……”沈轻默刚要反驳，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严肃道：“唐春，你说你在这里呆了十六年，可外边的时间……才过了十年。” “我们，十年没见。” 唐春愣住了，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后又恢复了平静。她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轻默，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嗯，你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所说的现实世界……也是假的。” “从你来参加我的葬礼，你所见的人……都是假的。” 沈轻默并没有露出天打雷劈，不可置信的表情，只是淡定的“哦”了一声，就继续道：“时间有限，长话短说，告诉我你的十六年。” “你还记得高三的时候，我们去蜀市玩吗？” “记得。” “我被唐虎和张彩碗带回家的路上害怕被打，眼见快到陈叔的早餐店，就跳车往陈叔的早餐店躲。” “躲在备菜的后厨里，我听见陈叔和一个神秘人说话。” 神秘人说，“老陈，抓到ta了吗？” 陈叔：“没呢，也不知道一个以人痛苦为食的东西怎么能那么会躲。” 神秘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陈叔，“最近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了，再不想办法只能请那位出山了。” 沈轻默知道世界之大，很多情况不能用科学来解释，读书的时候还好，做了家主之后，她反而“迷信”了很多。 唐春还在继续，“我并没有把这些话当回事，等陈叔不见了才偷跑出去。” 她在外边吃了顿烧烤就大半夜了，唐春觉得家里人应该已经睡了，就想回去拿她的行礼搬去外边自己住。 时隔多年，唐春已经不再害怕了：“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我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当时我也没多想，就凑过去看了一眼。结果……我看到了一个男人正在分尸，而尸体的脸……是你。” 沈轻默莫名：“你……你确定是我？” “我确定。虽然尸体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但我还是能认出是你。你的脸，你的衣服、你的发型，还有你身上的那条项链，我认得清清楚楚。” “我当时吓傻了，整个人都僵在那里。那个男人似乎也发现了我，他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看着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完全没有任何人性的眼神。” 沈轻默抓住唐春的手，轻蹙眉头：“然后呢？” “然后我就死了啊。”唐春补充：“也是被分尸的。” “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做梦，直到我推开门，我发现那不是我的家，也不是我租的房子。” “我想去找你，却不知道怎么找。” “那里对我来说太陌生了。” “打开手机一看，看见壁纸上是我们两个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然后是好家伙，重生到了几年后。” “我在家里等着你回来，然后接到警方发现你被分尸后的尸体。我怀疑凶手也回来了。” 唐春拔了根草叼在嘴里，“那时候的时间不像现在这样一天过了就开始循环，而是几年几年的。” “重生的第三次，我还是没发现我被‘关起来了’。害怕凶手杀你，就没有参加高考，躲在暗处盯着凶手。这次，我成功抓住了凶手，而你却死在了去鹿海市的路上。” “你坐的出租车发生了车祸，你又死了。” “第四次，我解决了凶手，却怎么也拦截不了出租车，不管去早去晚，都会错过。” “第十七次，我告诉了纪雪你的计划，我去杀了凶手，她去拦截你的出租车，你活了下来。” 她沧桑的模仿抽烟的动作，“真难啊。” 沈轻默沉默了，有些怀疑自己：“我是不是被下什么咒了？怎么那么倒霉？” 唐春嗯哼一声，苦涩一笑。 沈轻默都不知道怎么说了，非常心疼自己。 第十七次的时候，唐春以为自己改了沈轻默的命，还不等她松一口气，一个转身，就被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一把手术刀捅死了。 临死前，她看清了男人的样貌。是沈晔。 第9章 结局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二十四，沈轻默十九。 地点，日不落国。 从唐春告诉纪雪沈轻默的行踪，唐春就再也没有重生到十八岁。 每次重生见着的沈轻默，都是淡淡的，还对唐春莫名有股敌意。 虽然只要唐春提议带她走，沈轻默还是会跟着，可就是……不一样了……一次又一次，唐春根本阻止不了沈轻默的死亡。 唐春崩溃、振作、崩溃、振作…… 沈晔的出现，是这个虚假的世界给她的最沉重的一击。 直到唐春再次死亡，出现在沈轻默的十八岁。 这次，不是高高在上、高岭之花的沈同学；也不是冷冰冰、一块一块的尸体。 而是□□，身上血迹斑斑的沈轻默。 唐春终于发现纪雪光鲜的外表下的皮囊，她对沈轻默所做的事，那些……沈轻默从来没对她提过、坦白过、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原来，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离开的原因吗？” 唐春突然很恨，恨自己擅作主张、恨纪雪下手不知轻重、更恨沈轻默不争气，不反抗。 为什么啊！！ 被情绪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唐春，不知所措的望着沈轻默，然后又是纪雪。 纪雪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想要说什么，却被疯了的唐春抓住。 纪雪并没有反抗，死在了唐春的手下。 唐春在沈轻默万年冰块脸上看见了很多莫名的情绪。 她不敢面对少女，一身血污，疲惫的跪在地上，不停的给沈轻默道歉。 沈轻默复杂的看着她，最后向她伸出手，抱住了哭的稀里哗啦的唐春。 这次，唐春杀人坐牢，被回国看女儿的沈晔看见报警，最后在牢狱中自杀。 沈轻默跳楼。 唐春有节奏的拍着草地，“后来姐做事稳重了许多，『告密纪雪』这个错误修改不过来了，我只好重新认识一下我们的沈同学。” “然后就发现，我们的沈同学，秘密还挺多啊。”唐春的语气有些幽怨和娇气。 沈轻默扭过头，不看她。 唐春嘴角的笑容不变，手中玩弄着身边人的手。 “我在这里待了十六年，除了救你也发现了一个小秘密。这里是个独立的空间，是一个专门吃情绪的怪物造出来的，它特别喜欢我恐怖、伤心等负面情绪。我叫它：意识体。” “我越过纪雪这个boss，好不容易从‘伤害你’这个情绪走出来，背后的意识体又把另一个人拉进了这场游戏，用来增加游戏的难度，榨取我的情绪。” 沈轻默知道她口中的另一个人是谁。 “你别气，我也杀过他，嘿嘿。”唐春调皮的向她眨眨眼睛。 沈轻默比了个大拇指，她温和道：“那个怪物吸取了你十六年的情绪，应该很强大了吧？” “小瞧我？”唐春笑得眯起眼睛，像只狡黠的狐狸。 “这里是一个单独的空间，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唐春甩甩二人牵起的手，“我用了九年将ta随意控制时间的本事降到一天，ta已经快玩不起了。” “有人会发现ta的。” 沈轻默差不多懂了，意识体喜欢唐春痛苦，所以将唐春控制下来用来榨取她的情绪。可她的痛苦都是关于沈轻默的。里外的时间流逝不同，或许也有意识体较弱的原因，导致里边的唐春曾逃出过。 ——蜀市。 ——高考。 ——告密。 她想救沈轻默，却因为意识被情绪代替，无法分辨真实的世界，最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意识体抓了回去。 它以为可以控制唐春，却没想到唐春找到了报复它的方法。于是它招来了与沈轻默有血缘关系的沈晔，利用他对抗唐春，让他们斗了十几年。 黑色的天空开始打雷。沉闷的雷声像是从遥远的深渊中传来，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节奏，回荡在这片诡异的空间里。 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在地底深处撕扯着。 沈轻默发觉脚下的地面即将裂开，扑倒唐春滚到其他地方。 她们的原处裂缝迅速蔓延，如同一张贪婪的嘴巴，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唐春却没有任何害怕反而狂笑：“我靠！沈轻默你看！有人来救我们了！它急了！！” 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突然被一种诡异的红色所笼罩，整个世界都被鲜血染透。红色的光芒从天边蔓延开来，将大地照得一片血红，恍如世界末日来临。 狂风呼啸着，卷起漫天的尘土和碎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唐春带着沈轻默上了黑红色的机车，脸上是张扬的笑。沈轻默感受到了这种压迫感，却在唐春的笑声中冷静了下来。 “够rid意识体，连个身体都没有的怪物还想吃你姑奶奶！我去你的！沈轻默你也骂！跟着我学：我去你的！”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裂缝中缓缓升起，它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那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仿佛是由无数的负面情绪凝聚而成，它的眼睛如同两团燃烧的蓝火，散发着冰冷而邪恶的光芒。 它缓缓地抬起头，用它硕大无比的肉手往下落。 唐春冷哼一声，直接一个漂移躲过它的手。 沈轻默：“意识体好像挺恨你的？” “它喜欢把食物圈养起来榨取情绪，坏情绪是它的食物，而坏情绪过后的好心情，就是它的克星。” “所以它不会给人活下去的希望，如果有人脱离了它的掌控，它就会杀死那人，寻找一个新的食物。” “但这些年，外边应该是出了什么事，那些被榨干的人真死了，它也没有出去。” “至于恨我……” “老娘说过，我是个天才！” “我用对你的思念，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替身。而我，暗中削弱它的力量。” “直到陈叔找人来救我。” 陈叔，就是早餐店的老板。 然后一等就是十六年。 “快了吗？”沈轻默心疼道。 唐春停下车，眼睛亮亮的，“我和它做了十六年的室友，我感觉到，它快不行了。” 黑红色的天空中出现一个半透明的时钟。23：58二人都看见了那个时钟，沈轻默下车站的笔直，像是在欣赏它的死亡。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像是无数灵魂在绝望中挣扎，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惨叫声的响起，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 “噗嗤！”本想隐忍不发的唐春吐出一口鲜血。 “唐春！” 沈轻默接住摇摇欲坠的唐春，她不解唐春怎么会一瞬间就变得这么虚弱。 唐春微微一笑，眼神却有些黯淡：“我知道，我感觉到了，它快不行了，我们快了。” 沈轻默的目光转向那半透明的时钟，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缓慢。23：59，时钟的指针停在了这个数字上。 她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们等的援兵，已经到了。 但唐春，和这个怪物已经互相吞噬了。 “沈轻默，你听我说。”唐春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它快死了，但它的力量会反噬我。我可能……” “不许说丧气话！”沈轻默打断她，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怎么可能在这里结束？” “轻默……我想吃……陈叔早餐店的……馄饨……这里没有陈叔……没有陈叔的……红油馄饨……” 唐春的生命快速流失，沈轻默的指甲已经把手掐出了血，“吃，只要能活着！以后我养你！！” 怪物的身体开始崩溃，它那模糊的身影在光芒的侵蚀下变得越来越稀薄。天空中的那双眼睛中闪烁着不甘和愤怒。 沈轻默放下唐春，转身就跪。 她不知道背后的援军在哪，但是能把唐春折磨成疯子，恨不得同归于尽的意识体，肯定不弱。 “恳请高人手下留情！留我亲友一命！” 沈轻默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格外坚定，她双手紧紧相扣，跪在满是碎石的地上，额头几乎要触到地面。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怪物的身体彻底化为虚无，只留下一片寂静。周围的黑暗能量也随之消散，大地的裂缝开始缓缓愈合，天空中的红色光芒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澈的蓝色。 那半透明的时钟也在这时碎裂成无数片，时间重新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唐春发出一道野兽般的嘶吼彻底断了气。 沈轻默听到身后的响声感觉到了心脏有一瞬间的骤停。 她缓慢移动到唐春的身侧，一向灵活的脑子死机了。 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也不想做。 她的手刚要触碰唐春被血染红的脸。 下一秒的唐春就像窒息了五分钟，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一样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哈哈哈哈哈哈，被吓着了吧！” “唐春！你混蛋！！” 沈轻默猛地扑向唐春，双手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就在这时，一阵柔和的光芒从她们的身后亮起，光芒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门。光门的轮廓逐渐清晰，门上闪烁着温暖的光芒，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沈轻默和唐春相视一笑，她们知道，这就是回家的路。 沈轻默擦了一下眼尾，伸出手，说：“我们回家。” 唐春眼眶泛红，点了点头，一起迈步走向那扇光门。 随着她们的脚步，光门的光芒越来越亮，最终将她们的身影完全包裹。 当光芒散去时，沈轻默和唐春已经站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是沈轻默的家。 只是那个骚粉色的录音机和五颜六色的磁带不见了。 沈轻默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自由的空气，她转头看向唐春，微笑着说道：“我们回来了。” 唐春也露出灿烂的笑容，她紧紧握住沈轻默的手，说道：“哎呀，姐现在可是靠你养了啊，我可一分钱都没有！” “嗯，我养。” “哼，敷衍！我想吃陈叔的红油馄饨！” “好。” 我们在春天相遇，夏天分离。 我的春天回来了，我不在意那些事。 人啊，就是要糊涂才能活着啊。 …… 犹如一栋摩天大楼的庞大怪物发出“嗬嗬”的呻吟。它的整个身体都是透明的，可以通过它透明的肚子，清晰的看见无数似人型的、不明物被粘稠的粘液包裹腐蚀，痛苦的嘶鸣蠕动的模样。 而对面的顶楼上。 一身浅色唐装，留了个狼尾，发尾是蔚蓝色的少年挥了挥扇子，眉眼含笑的盯着它：“食苦兽，以人类恐惧、痛苦为食，能力是制造折叠空间循环苦难，可以让人不断陷入痛苦，从中获得吃食。哦，还有个补充：会写虐恋剧本了。啧啧，难怪小陈他们不好找呢，原来是躲空间里了啊？”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黑色冲锋衣，搭配黑色工装裤的白发女人。 女人并拢手里的金色竹简，淡漠的浅眸稍稍一抬：“扰乱人间秩序，诛。” 澜沉风“啪”的一下收起扇子，脸上带笑。 “好的，老师。” 全文完 第10章 纪雪——沈晔[番外] 要说沈轻默恨纪雪吗？人是复杂的，也有多情的，像沈总这种死装的人，可能嘴上说着恨啊讨厌啊，可当看见那人难受的神情时，她就会放下自己的委屈，去心疼那人。 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心疼。 前提是那人对自己好，就算是曾经，那也是算的。 这种人，注定是孤独、容易受伤的。 模糊的记忆里总有个喜欢穿白裙子的女人。她蹲下，张开手，脸上挂着温柔得体的笑。 …… 纪雪是孤儿，她早熟，很喜欢看书，十四岁的时候就深刻体会到钱的重要性。但她是未成年，没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直到有次，她看见报纸上的小故事。 投稿……我可以吧？ 不限制年龄吧？ 她写了一篇又一篇的故事，登上报纸的虽然屈指可数，却也是精品中的精品。 因为太过治愈，她的故事被很多人喜欢，也包括一个心理阴暗的变态。 记者通过报纸看见了纪雪的文笔，又得知是一个小孩子，觉得做文章绝对会爆，就对她进行了采访。 沈家是战争时从国内逃去国外的，如今国内发展好了，沈母就让他开拓国内市场，国外就交给他的姐姐。 沈晔非常不服，明明是同一个父母生的，为什么什么都要给姐姐？ 如果父亲还在…… 不，老头子死的好，不然他依旧是个私生子。 女人，就该结婚生子讨好老公。怎么能到生意场上呢？她们能做什么？ 在他眼里，妈妈，姐姐，这种女强人就应该不存在，要么都是柔柔弱弱的，躲在自己身后，他可以保护她们。 所以他厌恶成熟的女人，他不敢反抗他的母亲，姐姐，就把魔掌伸向无辜的孩子，尤其是女孩。成年的他不喜欢，因为成年的会拒绝他，会觉得他不正常。 当他看见大荧幕上被采访的纪雪时，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爱。 漂亮，单纯，对生活有很大的期盼，渴望展现自己，是个孤儿没有任何背景。 她在勾引我。 这是沈晔的想法。 纪雪第一次见到沈晔时，是她的十五岁生日。那天院长违和的给她买了条漂亮的小白裙。纪雪很喜欢，她开心的在院子里转圈圈的时候，也是真心觉得这个大哥哥很漂亮。 然后就是不对劲。 他的眼神，好恶心。 他对院长提议收养她，可她不想去。 院长露出慈祥的表情，抓住了想要逃跑的少女，“去跟贵人过好日子哩！贵人，以后我们小雪就交给你了。” 少女的手腕被弄红，沈晔却觉得更美了，尤其是她的眼泪。 沈晔当天就把纪雪带去了国外。 纪雪的第一次，很疼。鲜血染红了白裙子，家庭医生习以为常的为她上药。 男人让她叫爸爸，纪雪不愿意，被折磨的不能见人。 他将她养在地下室里，害怕她逃跑，不让人靠近。 他给她自由，让她在不能见光的地下室随意走动。 他给她钱，却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砸在他的脸上。 他给她漂亮衣服，却不让她吃饱。吃饱了，她就会反抗。 他说他爱她，却在十五岁的时候带她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三年，她被关在不能见光的地方整整三年。 奢华的灯光并不能代替阳光。 纪雪成年后，沈晔就不再来了，似乎忘了这个人。她艰难的在地下室生下沈轻默。 姓沈，是为了恶心沈晔。 一个私生子生了一个私生女。 轻默，是她被发现的那天，孩子没有哭啼，声音很轻。 黑人男子见这处宅子没什么人，看着又豪华，就潜入进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偷的。 他寻遍了很多地方，找到了一个地下室。发现了被锁在地下室的母女。如果再没有人出现，她们会被饿死。 黑人男子见纪雪裸露的地方全是伤，不忍看主动转身。他用英语问纪雪是谁，可十五岁就没有经历过教育的纪雪根本听不懂。 于是二人就用上了手语。 黑人男子给纪雪找了一些吃食，还有药品和自己攒下的现金。 “腻、紫、忧、了，孩子。”他用蹩脚的华语道。 这次纪雪听懂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抱着孩子赶紧跑。 十八岁的少女带着孩子在一个语言不通的国家生活着，好在国家强大，有不少会说华语的外国人。她就一点一点点学啊，一点一点适应。 纪雪很喜欢沈轻默，因为沈轻默是她最亲的人，是她在这个语言不通的国家唯一可以看见她新生的人。 打工、学习、照顾孩子，还有照顾自己。 从刚开始的一天睡四个小时，到后来英语说的越来越好，可以有更好的工作。 二十二岁的纪雪有了一定的存款，她想回国，可是她没有身份。 再次见着沈晔，是他的母亲过世，他被家族派去联姻。 沈晔觉得羞辱，却不得不听从姐姐的安排。 婚车上郁郁寡欢的男人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小女孩。 像谁呢？ 他有些没想起来。 算了，不重要。 她勾引我。 小女孩正是四岁的沈轻默，她是去图书馆还书的。纪雪开了小店，非常忙，而且图书馆离她的小店也不远，周边的邻居也互相认识。 她很放心。 …… 结婚两个月的沈晔非常不满意，怀里是新婚的妻子，脑里全是那个小女孩的身影，“宝贝，我的姐姐很不满意你强势的模样，你可不可以稍微改变一下？” 金发女人眼神一狠，突然，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宝贝似的，“亲爱的，你的姐姐……身体很不好吧？” “不啊，她身体强壮的像牛……”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亲昵的搂着女人的腰。 好粗，没有纪雪的细。 “是的宝贝，她的身体不好，如今操劳严重，更不好了。” “等我做了集团的继承人，我的就是你的。” 谋杀的事交给了妻子，而他自己则出现在了纪雪的小店。 纪雪看见矜贵优雅的男人时，身体不自觉的颤抖，那三年的回忆是如此痛苦。 “美丽的小姐，你的妹妹是如此的可爱。” 纪雪一颤一颤的抬眸：“你、不认识我？” 沈晔满眼迷茫，“我们见过吗？” 还不等纪雪松口气，男人又道：“你妹妹没在店里吗？你们的母亲或父亲在吗？我想找他们谈谈。” “妹妹？”她重复完男人的话才想起来说的沈轻默。 这个畜生…… 纪雪不会让他见自己的女儿的，不会让女儿承受她经历过的，怒火达到顶峰，却没有显现出来，反而比平时还要温柔：“在的，他们……都在后厨。” “OK，那这位美丽的小姐可以带我去见见他们吗？” “当然可以。” 纪雪把打烊的牌子挂上，把监控关掉，带着男人走进后厨。 沈晔走在前边，纪雪锁住后厨的门，拿出一把菜刀。 她很努力的锻炼，就是为了没人可以再欺负自己，自己有还手的能力。 菜刀砍向男人，男人幸运的躲开了，沈晔一回头，看见的是杀气腾腾，浑身戾气，手拿菜刀的女人。 他被吓到了，想过反抗，却没有纪雪的力气大。 “畜生！你居然感肖像我的女儿！我要弄死你啊啊啊啊啊！！” 沈晔惊恐地后退，却被锁住的门挡住去路。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慌，声音也在颤抖：“你、你想干什么？” “女士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你的女儿！！” “如果你杀人入狱，你的孩子就会被你送去福利院！！！” “福利院……” 纪雪想到了自己被交给沈晔的场景，眼泪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沈晔，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沈晔还真认真看了，看了许久，不确定道：“……你是……纪雪？” 确定人他立马变得趾高气扬，“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那么丑？还那么壮？” 纪雪不丑，一米六五一百一十斤，薄肌。 是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才会下意识诋毁。 纪雪眼神狠厉，举起菜刀：“我要弄死你。” “别别别别，是我嘴欠！你漂亮！你最漂亮！！” 纪雪的手在抖，但一想到能拉着沈晔去死，又很兴奋。她的目光落在男人的婚戒上，冷静了下来：“如果你的新婚妻子知道我的存在……知道你还有一个女儿……” 纪雪利用男人欺软怕硬的性格，让他送她们母女两回国，还有解除他们的收养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