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能卸载这恋爱系统吗!?》 第1章 恋爱系统 血珠喷出嬴曦的腹膛。 周围太混乱了。匈奴破城之后,敌军闯进皇宫,未央宫也燃烧起来,到处变成浓郁的红。 啪嗒。 鲜血急剧流失,带走了生命体征,嬴曦瞳孔收缩到极限。 他低头望见捅穿自己身体的锐器,因为常年伏案批改奏折,嬴曦的身体一向很虚弱,即使本能求生,却没法挣扎,被疼痛跟绝望感攫住。 “昏君。” 听到这刺耳的词语,嬴曦努力抬头! “朕……” 他本能地向人证明,自己为挽救大秦,无时无刻不做出努力。 而如今只剩下徒劳。 嬴曦望向杀死他的臣子:对方眉梢眼角沾满血珠,国破家亡,此人露出同样绝望的表情。 两个人皆是王朝最后的殉葬者。 世界在嬴曦周围完全褪色,伴随着他还有,无数声人们对他的咒骂,嬴曦踏入死亡: 昏君! 昏君! 你这祸国殃民的昏君啊—— 穿越过漫长的混沌,一道白光闪过! “陛下?” 什么,声音…… 那声音不紧不慢的,音色有点儿熟悉。 嬴曦心慌片刻,旋即飘浮的身体缓慢落到实处。 嬴曦睁开眼睛。他才经历过死亡带来的彻底黑暗,如今,逐渐发觉四周皆是光明,早春晌午强光照得人眼睛疼痛,他的手抖了抖。 视野凝聚在面前,那张堆满各地急报奏折的案台。 叫醒他的太监总管面容秀美,唇色深红,表情麻木地退到一旁。玉镜遵循嬴曦定下的规矩,如果发现皇帝处理政务时浅眠,务必当即把他叫醒。 这里是未央宫书房。 嬴曦有根脆弱的神经被拨动。 他轻扶额角,不着痕迹地打量,印证了他的猜测。 然而自己分明已在那场亡国的动乱中死去,又怎会在未央宫呢? 嬴曦脑海正徘徊着如庄周梦蝶这样的解释,这时有人在他脑海里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 “宿主陛下,您好啊!”是道少女清脆的声音,“我是恋爱系统助手,请称呼我甜统。” “本统秉持高自由度强体验感的设计理念,陪伴您攻略每一位大秦臣民。” “现在,请等待新手任务派发吧。” 是谁? 大秦皇宫规矩森严,哪个宫女也不敢大声喧哗。 怪异的事情又多了件,嬴曦眉心一跳,少年皇帝的目光不着痕迹,迅速在未央宫扫视。 可是那道声音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嬴曦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过他很快得到释然,他继位以来因为日常劳累过度,时常出现头晕耳鸣这些症状。 嬴曦想到这里还咳嗽了数声,他本能地拿起兵部的奏折,梦中场景历历在目,他想看看,匈奴实际上打到哪里? 可他没想到奏折展开时分,落款清楚地写着“中兴元年”,那是他刚继位时改元的年号。 他以为太监送错了奏折。 可大总管玉镜仍然面无表情地垂手在侧。 玉镜心细且比所有太监的学识修养更高,此等拙劣的错误,不是他能做得出的。 嬴曦于是拿起兵部其他几份奏折,先看落款,无不例外全都是“中兴元年”,兵部禀报的内容关于境内各州频发百姓叛乱。 北部青牛军起义,江南扬州李义隆起义……全都是他继位之初的事情。 嬴曦渐渐在奏折的纸页收紧指端,继而重重捻过,纸页卷边。 这不是梦,他重生了。 重生回刚继位那段时间。 嬴曦将桌面上所有奏折摊开迅速扫视了一遍,越来越被窒息感攫住! 他记忆过人,对待每份奏报批复认真,他清楚地回忆起,当下正是他曾经历过的某一天。 前世他亲眼目睹大秦江山从衰落到覆亡,拼命拯救却无可奈何,他的未来是遭众人背叛,身死国灭的下场。 仿佛为加剧他的绝望,未央宫书房外头,有传讯的小太监叩头。 嬴曦抬起眼帘,微微颔首,小太监手捧锦匣交给玉镜。 玉镜稳稳接过,朝嬴曦打开锦匣,那匣子里是新一批待阅的奏章,唯独最上头那份糊着刺眼的惨白色封头。 嬴曦心头重跳:死了。 “念。” 玉镜捧起奏折:“青牛军叛乱业已平定,惟前英国公谢稷督战之际,力竭殉国。其独子谢千里扶棺返京以禀丧事。叛匪首级献行在途,谢氏第六代忠烈亦殁于王事,乞圣裁定夺。” 英国公谢稷,如今朝廷尚有一战能力的最强军队的统帅。 将星陨落,而后谢家怀疑谢稷之死,与君王对功臣的猜忌有关,谢氏彻底与朝廷离心。 如果按照这样的走向……便是要把前世种种,再让他重复来过,就像伤口刚刚凝起血痂,却要一遍遍撕裂它,不准它愈合。 难道他死一次还要再死一次? 帝王的涵养使嬴曦面色未改,他微微上扯嘴角,精致典雅入骨,然而心中波澜未减半分。 “咳……咳咳咳……咳……”他轻微的笑容却牵动起阵阵咳嗽,胃里翻江倒海。 桌案被皇帝的咳嗽带得震颤,玉镜没有靠近,只是像个偶人似的端茶放在皇帝的右手旁。 嬴曦强行稳重地掀盖啜饮。 闭上眼,他压下不适的感觉,蒸汽熏腾着他的鼻端,他在短暂的时间把前世过了一遍。 嬴曦再放下茶盏时,轻叹口气,眼睛里全是千帆过尽的释然。 前世他无愧于江山社稷,也不曾对不起谁,唯独狠狠折磨了自己,却还落下个千古骂名。 若重获新生,嬴曦抿唇,少年皇帝克制地撒气,仪态优雅地放下朱笔。 ——朕不干了。 总管太监玉镜微怔,麻木的脸终于出现了表情,这只是晌午,平时皇帝至少要批奏折到午夜。 大总管难以置信,皇帝怎么了? 玉镜:“陛下?” “朕乏得很,”嬴曦起身,筋骨舒展地伸腰吩咐,“摆驾上林苑,再安排场歌舞给朕助兴。” 玉镜从讶异变成瞠目结舌,好半天,方才回神称是:“奴才这就去办。” *** 上林苑。 开春不过两三日,刚过罢年,园囿内清寒,植物除了腊梅之外都未发动,去年雪未化,梅开三两枝。 这里是为历代皇帝游玩狩猎建造的大型园林,嬴曦背后是处休憩的台阁,他坐在台阁前面的空地,身前支着长桌,桌上几种点心,一壶温酒。 空地正中,十几名衣袖如云的女子正在起舞。 舞女兴致昂扬,舞姿有些用力过猛的夸张,这是皇帝首次主动提出,要欣赏她们起舞。 教坊司的舞女数量早已缩减到了极致。 若非皇宫还要应承许多外事活动,眼前的这些舞女也会被皇帝裁撤,据说节省下的金钱,会用于平定各方叛乱。 听说皇帝曾批给过舞女们安置费用。 但皇帝没办法面面俱到,那些钱被底下人层层盘剥,到头来离开的舞女一文钱也没拿到。 所以舞女并不能理解皇帝的苦心,因为离开了皇宫,外头天寒地冻,她们要么冻饿而死,要么就得坠入风尘自甘堕落。 众舞女生怕皇帝让她们跳舞,是完全驱逐她们所有人前,来场最后的狂欢。 众舞女战战兢兢,又想引起皇帝挽留,其中有个瘦到脱相的女子旋转时面色惨白地摔倒,女子不敢扫兴,迅速站起身融入队伍,那动作快得就好像摔跤的情况,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嬴曦摆摆手唤来玉镜,吩咐太监让人下去。 太监斟酌不定圣意,小声试探地说:“将人遣散出宫?” 嬴曦瞥了眼身前的点心:“赐给她吃,好生照顾。” 玉镜瞳孔在眼里颤动着暗光,讶异更甚:“奴才遵旨。”说着便下去办差,那舞女千恩万谢。 出这样的表演事故都没让皇帝撵出皇宫,帝王今天必定不是来铲除教坊司的。 众舞女像吃了颗定心丸,舞姿更加放开,脸上有了笑意,如簇簇鲜花般绽开在上林苑,舞动得令人眼花缭乱。 嬴曦心里像有团毛茸茸的东西攒动。 他微微展颜,品出几分活着的乐趣。 他的改变更加引起身边总管太监的注意,玉镜过于聪明,因为深知分寸,只敢暗中观察。 玉镜其实知道按照皇帝的勤政作风,迟早有一天身体扛不住,江山难免短期内再度易主,所以玉镜根本不敢跟新皇帝距离太近,成为帝王心腹。 然而现在看来……皇帝正支着侧脸体面地假寐。皇帝说过,办公时打盹要把他叫醒,皇帝偏偏没说过玩乐时睡着该怎么办?叫还是不叫呢? 玉镜想了想没打搅。 有个明确的念头浮现在总管太监的脑海:皇帝不会累死的,也许会在位很久。 玉镜眼珠转动,红唇翕张,伸手从宫人那里要来毯子,给皇帝单薄的肩头小心翼翼地盖上。 就在这时—— 天幕间骤然响起声鹰唳,声音又尖又长,刹那间,令人头皮发紧。 战鹰迅速飞掠过上林苑舞池,雄鹰贴地很近,鹰爪几乎擦过众舞女的发髻。 怕被猛禽尖锐的爪子勾住,舞女们惊叫,舞蹈队型散乱,尖叫声吵醒嬴曦睁开双眸。 嬴曦在混乱的场面与那只猛禽对视,战鹰的喙直冲他的眼睛,却因为被皇帝威严地瞪视,鹰隼凌空转了个方向,翅尖划出长弧。 嬴曦忽想起这种脚上有铁环的飞禽,战鹰传讯,此物来自军中。 嬴曦立刻想到那道向朝廷报丧的折子,谢稷身死,谢千里回京。 前世自己与谢千里在未央宫君臣不欢而散。 今生他来到上林苑,而谢千里,竟然跟到了上林苑!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耳边听见了军士整齐划一的步伐,在大秦只独属于这支最精锐的队伍。 英国公麾下军队标志乃是白衣银甲,因为痛失统帅,他们的所有成员,腰间全部都系着白布,随风摆动时宛如丧幡,人数并不算多,但胜在各个都有股以一敌百的气势,蔚为壮观。 来者疑似逼宫的姿态,使上林苑护卫右手同时扶住战刀。 嬴曦循着那只鹰隼飞行的轨迹望向平地的尽头,视野里越来越呈现出谢千里修长的身影。 谢少将军雪白的甲胄纵横交错全是干涸的血迹,他右手紧握长枪,手背筋络暴起,枪头同样布满肆意泼洒的血痕,枪尖顶端一颗冷星,正在泛起锐利的锋芒。 谢少将军停步时,枪柄就落在地砖,鹰隼落在他左肩舒展翅膀。 那枪柄坠地激起余音,敲响在每个人心头,共鸣令人心肺俱震,枪身至少有百余斤重。 谢千里高挑,但并不壮硕得夸张,他英冷疏离,躯体充满随时急剧爆发的力量,如今这种力量感被他满身血迹助威,而显得近乎疯狂。 嬴曦目光扫过谢千里脸庞。 远征归来,谢千里眼底布满狰狞的血丝,唇角完全失去弧度,细节无声述说这个男人,曾遭遇过的平叛辛苦与丧父之痛。 重活一世,对于英国公之死,嬴曦仍抱有同样的悲伤。 可是谢千里带甲闯宫,还在君王跟前亮出兵器,这让嬴曦不能容忍。 嬴曦道了声:“放肆。” 谢千里手腕旋转,沉默片刻,最终在嬴曦几步之前停下,枪头切面反射出片雪亮的清光。 他薄唇轻颤,迟钝地叩首,谢千里缓慢抬头,与嬴曦眼神相触。 “家父死在疆场,上林苑却歌舞升平。” “臣父子万死,都扫了陛下的雅兴。” 谢少将军嗓音极度喑哑,在他浑浊的眼睛里,嬴曦读出实打实的杀意,或许因为相见的场所从前世的书房改成上林苑,而自己又观看教坊司表演,激起了谢千里的愤怒。 嬴曦喉咙骤然发紧。 少年皇帝目光再度落在对方手里的长枪。 嬴曦感觉到如鲠在喉,难道这辈子还要提前结束此生么? 直觉让他判断应该不惜任何代价,当即铲除后患! 嬴曦将目光投向上林苑近百名护卫。 可是谢千里距离自己太近,谢千里久经战事,在谢稷麾下担任先锋官常常以一己之力,冲入乱军阵中斩将拔城。 护卫杀死谢千里之前,怕是谢千里率先能够杀死自己,出于这种考虑,嬴曦取舍不定。 正在这时,他脑海里突然灌注进刚才那年轻姑娘的嗓音,吓了嬴曦一跳。 甜统:“监测运行完毕,发布新手任务,陛下,请给谢少将军擦枪。” 系统显示倒计时启动。 六月好呀! 新文开启,花近溪回来啦! 这本存稿充足,可放心入坑,主CP谢千里X嬴曦,1V1青梅竹马 破镜重圆。 话唠花花照例连载期间分析日常,以及向大家放送各种不负责任小剧场。 --- 喜闻乐见小剧场: 花花:(拉上来新蛾子给大家瞅瞅) 小曦:(礼貌点头) 花花:“你就没啥想说的嘛?” 小曦:“朕觉得新手任务不正经。” 花花:“没有!就是正经枪!”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恋爱系统 第2章 新手任务 眼前跳跃的数字,再度听到这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嬴曦匆忙按下谢千里这边,分出半缕心神,迅速小声呼唤系统。 系统则在飞快解释:“陛下请按要求完成任务,完成会有奖励。” 面板呈半透明状清楚写着:给谢千里擦枪(0/1) “完不成呢?”嬴曦暗道。 甜统:“会有惩罚。” “会死?” “不一定。” 倒计时继续跳动,嬴曦联系种种表象判断,他的复生也许跟系统有关,他如果想要活命,必须按照系统要求照做。 况且,倒计时结束是死,被谢千里弑君同样是死,嬴曦这辈子打算享受人生,他不想死,他得想办法求生。 他荒诞无比地觑了眼谢千里那把枪,枪身闪着金属寒芒。 对方的长枪名叫游龙锷。 前世亡国的那天,他被游龙锷刺死在未央宫火海,然后谢千里与匈奴人拼杀屠戮百余人,最终力竭被乱刀毙命。 那把游龙锷捅进腹膛里的恐怖触感尚且清楚可感。 嬴曦强忍恐惧,稳住谢千里道:“赐座。” 玉镜遣人搬来座椅,远征军众将领坐下。 嬴曦的安排怀有预谋,人从坐着到站着,反应需要时间,而他在上林苑的护卫却直接可以拔刀斩杀乱臣贼子。身为皇帝总要算计到许多细枝末节,嬴曦精于此道,心中稍稍安定。 可嬴曦没料到,谢千里有双冷厉的眼睛。 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将军,与常年待在深宫的护卫截然不同,更何况英国公麾下这支,乃是刚痛失大帅的哀兵。 谢千里年轻却气势慑人。 那些上林苑的护卫,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可想而知一旦爆发战斗会如何。 嬴曦权衡利弊之后,在此斩杀谢千里,夺枪擦拭的心思淡了。既然杀不成,那就得哄。 倒计时跳动的速度变快! 嬴曦锁眉,谢千里跟着指节收拢。 嬴曦感觉到在自己头颅上好像悬着把无形的剑,寸寸空气宛如绞紧,他必须先好言宽慰谢少将军节哀,化解这场随时可能大动干戈的误会。 嬴曦端起面前长桌的美酒:“英国公战死,朕深表痛心。朕自从闻听噩耗便痛不欲生,所以让教坊司奏几场乐舞,却不能转移朕半分悲恸。” 合格的帝王喜怒不形于色。 但只要嬴曦愿意,他也可以善于利用辞色,表现出无限哀婉动人的神情。 嬴曦确实真心实意地悼念谢稷。 嬴曦提起酒壶斟满两杯,举杯:“朕敬忠良之后,将军请。” “……”自从继位,嬴曦从没碰过酒,皇帝通过滴酒不沾,表示对江山负责任的态度,所以嬴曦这杯酒乃是破例。 谢家六代将军,谢家还有从龙开国之功,自古掌兵的将军难逃帝王猜忌。 如果说皇帝需要安全感,将领何尝不需要信任? 特别的恩赏削减了谢千里眉宇间浓郁的戾色。 谢千里眉眼半垂,接过玉镜递来的酒仰头喝下。 此时日头已接近西下,夕阳斜照在谢千里身上,给他泼洒了满身暮色。 夕阳的红浓烈了谢千里染血的甲胄,使谢千里宛如耗尽力气的困兽,似乎期待疲倦归笼。 嬴曦心里没来由一揪。 然而他惦记着完成恋爱系统派发的新手任务,来不及放松,也来不及怨恨或者是同情,甚至来不及察觉自己那点儿多余的心绪。 趁对方暂时安定下来,嬴曦遣玉镜去拿来清水和软巾。 少年帝王勾勾手指,四个侍卫同时才能抬起谢千里放在手边的长枪,艰难抬至嬴曦眼前,游龙锷与桌面接触发出阵清鸣。 在谢千里略显莫名的眼神注视之下,嬴曦的左手托起枪杆擦拭,金属质的枪杆光泽厚重。 嬴曦素来嗓音平静,声线威严尊贵,可与声音反差极大的是他的容貌。 他宛如树冠最顶端的玉兰花,独自洁白,美好且脆弱。 亮银色的枪杆,躺在嬴曦白得发光似的指端,枪身银华竟不如皇帝肤白胜雪。 皇帝垫着软巾包裹住枪头,枪身直径不小,他指端几乎难握。 嬴曦做事注重仪态,清理得很慢,把血迹沿着枪头血槽抹除,他的拇指指腹隔着软巾,细细地在枪头摩挲,又怕让枪尖扎手,打着圈儿清理枪头。 那游龙锷前世正是杀害嬴曦的凶器,他对它心有余悸,故而指尖有几分微不可查地颤抖,连带着另一只扶握枪杆的手掌也在打颤。 但在外人看来,显得敬畏珍重。 谢千里不由自主移开目光。 谢千里拿起座椅旁边,长桌上一块点心吃了。 此时系统显示:给谢千里擦枪(1/1) 任务完成。 倒计时停止。 嬴曦命令侍卫把游龙锷抬回谢千里跟前。 谢千里仪态整肃地吃完一块糕点,表情比刚才更加冷峻。 他公事公办,递上写有青牛军俘虏数量的奏折:“江北叛乱,一直以青牛军贼匪为首,现如今除去逃窜的个别叛军,青牛军全部剿除,臣等向陛下复命。” “辛苦你了。” 嬴曦也是公事公办。 对于几个时辰之前,刚在前世杀过自己一遍的臣子,能容忍到现在,嬴曦都该称赞自己帝王涵养顶级优秀。 “英国公阵亡后,军队由你继任统帅之职,希望爱卿莫负朕望,继承祖辈遗志保卫家国。” “臣谢恩。” 暂时夺不走谢千里的军权,今天先放过,嬴曦心说。 “远征劳顿,风尘仆仆,将军退下修整吧。” 彼此相看两厌,既然复命完成,谢千里又何尝不是等着皇帝这句话放人:“微臣告退。” 谢千里冷漠地提起长枪。 他的副将等人跟着起身行礼告辞。 这一行杀人如麻的煞神要退出上林苑,上林苑所有人都正酝酿着松口长气。 然而谢千里手掌刚刚触摸到枪柄时,似乎察觉出若有若无的温度。 那是嬴曦的温度。 谢千里蹙眉回身。 英国公之死与皇帝有关,此事坊间盛传,朝廷里对此也是众说纷纭,他的生父亡魂难安。 谢千里即使暂时放过昏君,也是为了后续查探真相,他不想理亏于人,握着游龙锷行礼,对嬴曦生硬地冒出句:“谢皇帝体恤。” 嬴曦现在只想他赶紧消失,摆手匆忙应付:“不必客气,朕以前也不是没给爱卿擦过。” “……” 这话题像是触到了谢千里强烈变化的开关。 谢千里那张冷脸从白转青,又从青泛起薄红。 他眉心跳动,控制住表情,然后转身阔步离去。 甚至临走时都没注意,碰倒了那个赐酒的琉璃盏。琉璃盏滚落,摔在上林苑大理石地板,然后发出一连串稀里哗啦的清声。 嬴曦没察觉自己勾起一瞬嘴角。 上林苑彻底恢复平静。 *** 入夜,未央宫寝殿。 铜兽香炉点燃着安息香,蓝紫色香雾袅袅升起。 今日不重要的奏折,嬴曦全都塞给尚书台定夺。 前世即使尚书台做出决策,他也要事无巨细地关注后续,这辈子,他改了。 嬴曦半躺着看一本曾经很想阅读,却唯恐浪费时间的闲书:《酉阳杂俎》。 龙床宽大,显得皇帝的身材过于单薄。 褪去庄严的龙袍拆散头发,嬴曦手捧书卷时眉眼半垂,柔软散乱的发丝悬在鬓边,搭在肩膀,他消磨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书读得见底,也还不到亥时而已。 嬴曦瞧着窗外露出个轻笑。 已经对嬴曦起了示好心思的大总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在皇帝面前得脸的机会。 玉镜跪行到皇帝跟前,又献上了本书,红唇轻启:“奴才从书房带来同类的笔记小说,献给陛下阅读。” 如果按照前世的处事方法,玉镜揣度圣意,触犯了嬴曦的底线,必定要被责罚。 但今生不同。 君王能否克制**在于自己,不在于外来的诱惑。况且前世他超常自律,也没挡住亡国。 嬴曦毫无心理负担,随手将书籍接过。 玉镜唇红齿白,此时眉眼弯起,跪在皇帝的龙床床畔。 他恭顺地垂眸卖弄,深红色的唇片一张一合:“奴才未入宫前,家中也有许多杂书,奴才爱看《搜神记》奇丽独特,《世说新语》人物风流,《楚辞》当中也有令人乐道的传说……” 嬴曦这时不咸不淡道:“明日给朕从书房拿来《天工开物》。” 《天工开物》乃工匠学著作,风格与刚才所谈任何书都截然不同。 这说明太监想投其所好,被皇帝察觉并警告了。 玉镜的冷汗瞬间从额头滑到腮边。 内官总管已为皇帝转了性,但显然皇帝并非沉溺于玩乐,原来他极度清醒,透着些冷漠。 玉镜吓得汗毛炸立,疯狂在龙床跟前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额头撞的青紫,撞破地板,玉镜皮肤渗出的血丝,竟不如嘴唇更红。 嬴曦淡淡收起目光。 此生自己或许能改变行事风格,让短暂的生命活得更滋润,可是他改变不了自己的性格。 太监可以服务他,休想控制他。 嬴曦制止他请罪,前世大总管玉镜只是跟他不近,不贪,没做伤天害理的事,而且这太监身患重疾不自知,在匈奴未破长安之前暴卒。 生而不易,嬴曦不再为难,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低头接着看玉镜递上来的那本闲书。 玉镜这才擦干净血和汗水,深感圣心难测,吓得他指尖都发麻发胀了:“谢陛下宽恕。” “朕想自己待会儿。” “奴才告退。” 玉镜立刻退出寝殿。 最后听到少年皇帝清贵的嗓音:“你唇色与常人不同。御医常年值守未央宫,该看就看。” 玉镜一怔,躬身拱手:“遵旨。” 才退出寝殿,外面星斗漫天,早春夜里的寒气使玉镜拢了拢衣袖。 大总管顶着满头雾水,奉皇命临时使唤一番皇帝的御医。 当值的御医姓刘,不过老头脾气挺大的,还倔,所以别人总暗中称呼他牛大夫。 牛老大夫听罢皇帝的旨意,拉过太监总管的手腕号脉,仔细检查过玉总管的眼底眼皮,验过玉镜方才所说麻痛的指端。 最后牛老大夫放开玉镜,目光闪烁着惊奇。 御医双手作揖向寝宫一拜:“陛下洞察入微,救下你这条性命,目光打量便知你有痹症!” 痹症就是心脏病。 “这……” 玉镜后怕不已,大总管才刚对皇帝诚惶诚恐的心思,陡然变得更加复杂。 谢谢阅读。 --- 喜闻乐见小剧场: 小曦:“不必客气,以前也不是没擦过。” 小谢:“……” 花花:“求展开以前。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新手任务 第3章 三观不合 “你是个引导朕谈恋爱的系统?” “是哒是哒!” 甜统想了想,又补充说:“陛下这身份最适合搞对象开后宫了~” 安息香软软地飘浮,自从玉镜出去,皇帝有了独处的时光,合住书本,嬴曦平躺在床上。 嬴曦刚跟甜统学会个新词,谈恋爱。 该词语,在大秦有相近的书面表达方法:谈婚论嫁。 但甜统似乎对此意见不同,甜统说,恋爱不一定最后非得谈婚论嫁,这让嬴曦有点奇怪,不过他没有明说。 作为能够重生的全新皇帝,嬴曦试着理解所有异常。 他认知能力很好,虽处于顶尖上位,骄矜却也有礼貌,声音磁性好听,甜统超级满意,乐意于在宿主跟前叽叽喳喳。 “陛下,本统一定助你攻略遍大秦NPC!”甜统似乎拍胸口保证。 然而它在嬴曦跟前没有影像,嬴曦只能用听觉感知,大概明白攻略的含义。 嬴曦淡声追问:“攻略,谈恋爱……有何用处?” 甜统卡壳。 好像被兜头砸下个巨大的问题,宏观得令它无法描述。 甜统万万没想到它绑定的既有能力又有魅力的宿主,竟是个情感不开窍的,它有点傻眼。 不过试着启蒙:“有对象陛下就有人陪了。” 嬴曦隔门望了眼守候着的上百名近卫,还有宫女太监随时听奉:“朕有。” “啊啊啊对象!?” “属下。” “噢。可他们都不能交心,对象是知心人。”甜统解释,“陛下可以说悄悄话和心里话。” 嬴曦若有所思。 他深知身为皇帝与任何人交心,都是害人害己。 嬴曦平静阻止:“朕不需要。” “那……”甜统还有要说服的意思。 但既然发现观点不合,嬴曦无意多费口舌,皇帝不再回答,威仪无声让系统乖乖住口。 甜统委屈地小声轻哼。 嬴曦:“朕暂时还会执行任务,不让你为难。” 甜统立刻愉快起来:“谢谢陛下!” “不谢,早点休息。”嬴曦也闭起眼睛。 今晚他放弃了帝王永远平躺的睡姿,他侧躺着双腿弓起,身体与被褥摩挲出温柔的动静。 甜统下线前最后小声咕哝:“我见过陛下的肖像,陛下真好看,还有陛下的声音,像……” “嗯?” “像冰与玉相撞!”甜统笑嘻嘻地夸道。 *** 夜风吹动烛火,焰心颤抖,谢府灵堂有着不停闪烁的微光,丧幡随夜风摇动,门漆斑驳。 其实前英国公早已经过去头七。 但既然将父亲那从战场拼凑出来的半副遗骨接回长安,谢千里希望在长安守灵,接引父亲的亡魂回家。 他已卸下甲胄,洗去身上的污浊。 可是他不眠不休,就在灵堂等着,他期待听见灵堂外面,会突然出现父亲矫健的步伐声。 他的父亲并不年迈,说话底气雄浑,待人宽厚,尚且能开得了重弓。 他从没想到能在敌我均势状态之下,父亲竟会战败。 他更没想到,父亲竟在知晓无法脱身前,释放鹰隼给他带去遗命,要他继续对朝廷效忠。 鹰隼悲伤地咕噜几声。 谢千里侧影高大,鼻梁挺拔,回忆起父亲遗言的那个瞬间,同时回忆起嬴曦多年未改,那张依旧堪称绝伦的面容。 谢千里喉结滚动。 他放在蒲团前面的手指紧绷,指端几乎嵌进地板,指甲断裂,伴随格拉声木刺扎进指缝,然而谢千里完全无暇察觉疼痛。 “将军。”副将丰泽眼窝深陷,步伐缓慢且沉重走入灵堂。 丰家跟随了谢家两代,丰泽的父亲与谢稷是同袍,丰泽又与谢千里一起长大。 自从英国公战死,丰泽同样失魂落魄,没几天就瘦得脱了形。 丰泽哽咽地跪在灵堂叩头。 然后,他对谢千里回禀:“我在朝中打听,据说皇帝晌午看见报丧奏折,然后皇帝直接让在上林苑安排歌舞。” 这举止可能如皇帝所言,悲痛难当,渴望转移注意。 也有可能是暗中庆祝。 但大部分人会以为是嬴曦欢喜于眼中钉拔除。 丰泽悲愤道:“谢大将军……英国公他……他……”丰泽话音哽咽,到最后已语不成声。 丰泽只好把言语化为行动,对着谢稷的牌位,又叩了几个响头。 谢千里收敛情绪,显得宛如苍松翠柏般稳重。 以前父亲还在世时,他偶尔可以有少年心性,如今他要扛起父亲遗留下来的所有军务,谢千里只能表现为新任英国公。 谢千里不着痕迹蜷起带血的手指:“他还有什么异常?” “接到噩耗后,皇帝直到现在都没看奏疏,早早就寝,还罚了玉镜。听说玉镜脑门有伤。” “知道了。”谢千里点头。 烛火再度跳动一瞬,刹那间犹如模糊了时间,少年嬴曦的模样迅速地在谢千里跟前闪过。 谢千里沉声:“他从没荒废过政务,除非发生天大的事。他若想集权,现在该更勤政。” 更何况,嬴曦为何要擦那杆带血的长枪…… 分明只需寒暄慰问。 他没有多此一举的必要! 谢千里皱眉,最终深呼吸道:“我想让父亲的死有个真相,绝不冤枉任何人,再查。” “是。”丰泽回答。 *** 这是嬴曦重生后休息得最放松的一晚。 嬴曦足足睡够四个时辰。 他本想再睡,然而生理性睡不着,长久的作息习惯无法被一朝打破。 嬴曦今生顿悟了过犹不及的道理,故而没强求,他迎着晨光睡醒,在玉镜的服侍中穿好衣服。 “早春天寒,奴才给您备选了两身外衣,”玉镜边给皇帝整理里衣边道,“一身是团龙流云纹的,另一身是缠枝玉兰花纹的,两款同色,陛下瞧哪件顺眼选哪件。” 寝宫龙床旁边,两名内官手提衣撑,两件衣服展示在皇帝眼前。 往常玉镜公事公办,不会花太多心思。 如今玉镜有明显转变。 玉镜开始动脑筋让嬴曦感到舒坦,当然也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不太敢猜测嬴曦,留给皇帝充足的选择权。 嬴曦指了指雪白玉兰花纹那件穿在身上。 衣服穿好,按宫廷常例该出去小溜一圈再用早膳,然后才处理公务。 前世大秦内忧外患,嬴曦舍不得放弃任何办公时间。 今生不同,他知道大秦是怎样的局面。 他有心理预期,故而不再焦虑。 嬴曦放松心情吸取外面的新鲜空气,觉得鸟鸣啁啾,他看到以前不曾注意到的长尾巴喜鹊,还看到种叫不出名字的蓝色漂亮禽鸟。 有点意思,嬴曦暗中轻笑。 玉镜凑趣地给皇帝指未央宫的其他鸟类,主仆和谐。 遛弯结束,回去吃早膳。 早膳似乎也变得津津有味许多。 可惜皇帝用膳时有铁律食不过三,否则嬴曦心情好,都能再多尝几口。 嬴曦觉得自己快要熬干的身体,也应该有所恢复。 重生以来,办公反而成为最简单的任务,因为所有即将到来的奏章,他都见过也都批过。 虽不至于能一字不差记住前世的批复内容,但至少有印象,这就让效率提高无数倍。 嬴曦在书房简单翻翻看看,果然与前世大差不差。 ——这就是说过罢今年,他最终还是要死? 生之可贵,如今嬴曦已经能感受到。 如果说昨天他尚且还有些破罐破摔的想法,现在,他完全不乐意死。 想玩,想活,也不想被匈奴灭国。 嬴曦打算抽空盘算怎么破局。 全天的公务竟让他不到半个时辰做完,玉镜等太监瞠目。 再看皇帝,皇帝把朱笔搁下,自个儿从龙椅上站起来了。 “玉镜。” “奴才在!” 嬴曦面朝书房的大窗,背着手,远眺层层叠叠的宫室,望向前世自从他继位以来,从来都没能出去过的皇宫外。 嬴曦道:“准备准备,朕欲微服出访。” 玉镜数不清这是最近自己呆住的第多少回。 啊?微服?还出访? 玉镜战栗。 皇宫尚且还能保有几分大国体面,长安城中可是贫富差异悬殊,以朝廷千疮百孔的局面,坊间没少流传大秦将亡的谶言……这出去不是找着让皇帝不痛快么…… “奴——”可是玉镜只琢磨了琢磨,没敢拦,因为皇帝凛冽目光无声压下来,玉镜完败。 “奴才这就准备。” 皇帝选在午后离开皇宫。 太早了大臣会找,太晚又没法多逛逛皇城,未时初刻刚刚好。 才出宫廷建筑,率先来到长安主道朱雀街。 朱雀街以雄伟宽阔闻名,能并排容纳几十辆马车同时同行,朱雀大街笔直地通往皇宫。 然而平时,朱雀街根本不会有谁敢踩,因为它又称御道。 唯有在皇帝正式出行,和功臣回朝、迎娶皇后等重要场合,皇宫正门打开,朱雀大街才会偶尔派上用场。 其实嬴曦会觉得浪费了资源。 可是,也有许多人认为这是天子彰显威严的举措。 嬴曦从小没长在皇宫,对此持保留态度。 但是玉镜逮住朱雀大街这个话题,得赶紧夸。 玉镜在马车里,坐在嬴曦的下首,适时指向车外:“陛下,您看这御道多么宏伟壮观!若是您外出祭祀宗庙,仪仗将绵延御道数里,龙旗招展,气象万千,赳赳大秦,何人能及?” 与玉镜平时的风格相比,今日他很夸张。 嬴曦瞥他一眼:“安静。” 可玉镜硬着头皮还得继续,因为过去这村没这店,离开朱雀街,他必然再也夸不出口。 果然马车继续行驶,绕过主道,峰回路转,来到长安城居民聚集的几条小道。 方才开阔的主街洒满阳光,眼前逼仄的小道,头顶屋棚乱搭,地面脏水横流。 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随意仰躺在街头,身前往往摆着个缺角破碗。 有些流民病得久了,躺在地面不能动弹,脏兮兮的野狗经过时,遂将其碗里的干粮衔走。 即使城居的百姓情况也没有好多少。 百姓大多短褐布衣,面色发黄,体型瘦削。 百姓面对马车时脸上的畏惧与羡慕色彩,嬴曦语言难描。 他的马车经过,视线碰巧与车外几个妇人对上。 马车离远,车后几人议论:“这是哪家少年郎外出踏青?” “投胎也是门技术。” “阿囡拜托你找的给大户人家做妾,就差把人抬过去。那家虽品阶只是个不入流的吏,衙门大油水足,况且凭咱们的身份,有官身的咱也够不着。” “可千万别小看书吏,这年头当官也贪,当吏也贪。县官不如现管,吏跟官一样威风。” 嬴曦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示意马车停在路边,让他仔细地听。 玉镜则是额上冷汗涔涔而下,皇上若要迁怒,第一个迁怒自己。 但好在嬴曦并没迁怒谁,只是脸色不太友好。 玉镜刚想长喘口气。 偏生那几个妇道人家口无遮拦,以为没人听见,凑堆突然骂出几句:“呸,什么破朝廷烂皇上,世道搞得越来越糟!” “他刚继位,西北雪灾,东南饥荒,皇城根上闹疫病,到处都在起义。” “皇帝害死英国公,别人都说这叫自毁长城。像这样下去,大秦迟早要完!” “城中有些江湖人看不过眼,要硬闯未央宫,直接改朝换……” ——“妄议君王,搬弄是非,搅乱民心。” ——“抓起来!” 玉镜尚未开口询问嬴曦的意思,那马车附近街道正好有城中巡逻的队伍。 伍长一声令下,士兵们各自出动,几个妇人并未察觉就已有了牢狱之灾,她们哀叫着,却熟练地在身上摸索铜板。 嬴曦则在车里仔细观察。 前世嬴曦知晓城中有不利朝廷的流言,确实下旨巡逻队伍可纠察逮捕。 但照现在看来,他觉得这成为底下人敛财的手段。 嬴曦不太高兴。 直到嬴曦瞧见因为给得钱少,不够赎身免罪,妇人们全被绳子串成一串带走等家里赎身,嬴曦脸色沉郁到了极点。 嬴曦:“让人把她们放了。” 玉镜迟钝点头。 “再去京兆府,免除他们抓人的特权,骂朕的人都放了。” 玉镜:“这……这——是!奴才遵旨!” 我看这皇帝度量不是能撑大船,是能撑大海。玉镜窜下马车照办。 嬴曦怕被人认出来,自己也离开马车。 耳边这时响起一道声音。 甜统醒了:“新手任务完成奖励,魅力值 500。” 我感觉这系统迟早也得喜欢宿主。 今日份更新奉上~ --- 喜闻乐见小剧场: 甜统:“陛下谈恋爱嘛?” 小曦:“不谈。” 甜统:“对象能陪您说悄悄话和心里话!” 小曦:“那更不谈。” 甜统:“对象能帮您批奏折,攻打匈奴,还能成为您的忠臣良将。” 小曦:“那朕考虑考虑。” 甜统:“真的感觉您目的不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三观不合 第4章 上元灯节 嬴曦在距离抓人现场半条街以外的地方站定。 他派玉镜跟对方交涉,内官总管的身份亮出来,事情不可能办不成,故而嬴曦漫不经心地走神打量四周。 然后分心跟甜统交流:“是奖励朕放过了他们?” 甜统呆然道:“陛下放谁?” 嬴曦阖目。 甜统感知到自己好像跟宿主谈论得不是一个话题,调整措辞道:“是上次给谢将军擦枪的奖励。” 嬴曦点头,眼睑微垂,淡淡评价:“你们衙门效率不高。” 甜统弱弱辩解:“本统刚接入大秦服务区,有点延迟嘛。” 甜统音色顶多十五六岁。 嬴曦同辈有个弟弟,还有个跟系统年龄相仿的堂妹,嬴曦从小就被教导多担待几分责任,安慰小孩也可手到擒来。 “是说衙门,不是你,你还好。” 他那矜贵的嗓音使系统傻笑一阵。 甜统俏生生说:“那这500魅力值就发放了。”话毕嬴曦周围泛起一瞬亮光。 嬴曦暗中感慨绑定系统的神奇。 不过他依然想不明白。 他屈尊给臣下擦枪有奖,宽恕那么多诽谤者却没有奖励,恋爱系统的奖励标准是什么? 嬴曦私下里琢磨,暂时没能得到答案。 魅力值又是干什么用的? 他心思沉浸于探究系统功能时,小路里挤进一支车队,为首的车身宽阔,车前未悬着写明府邸名称的纱灯。 车队要是擦着嬴曦身侧过去,车轮带起的脏水,必定沾染他满身脏污。 嬴曦绝然受不了这个。 所以,不等车队到跟前,嬴曦就先走出小路,把地方给车队腾出来。 马车鱼贯而行,一辆跟着一辆,到最后数不清有多少辆车,嬴曦为让它们,无意识间走出老远距离。 有幸的是,没有任何马车疾行溅出污水。 奇怪的是,所有马车车夫在看见自己时,有的挠挠头,有的大红脸,还有些年轻的郎君,露出羞涩腼腆的傻笑。 少年皇帝嬴曦,茫然地站在街心歪头。 “……”不太妙。 他退出小路许久,半晌没跟属下们汇合。 他现在应该回到他们身边,可是他们兴许去找自己,原处已完全不见人影。 嬴曦轻轻敛眉。 半晌不说话,甜统关切问道:“怎么了陛下?” “朕跟属下失散。”嬴曦简短回答。 甜统却认为这是件天大的事,嗓音提起八度:“那得赶紧找到他们,陛下独自很危险。” 可是嬴曦很镇定:“无事,朕正好自己走走。” 甜统将信将疑。 年轻的皇帝却已开始信步在长安城闲游。 早春的皇都刚有些绿意,草色遥看近却无,潮湿的绿意格外养眼。 嬴曦漫步过几条长街。 见着了正月未出,到处仍张灯结彩的大户人家在放炮,空气里有爆竹燃尽时火药的味道; 也有比刚才那条小路还更加脏臭的巷子,杂物无序地堆成座座小山,发酸的汤水味弥漫,一两只大老鼠穿梭而过,毛发油光水滑。 货郎担走街串巷吆喝。 妇女抱着儿子晒太阳。 ……这都是他前世没见过的。 不知不觉走进了长安的市集,见到规模庞大,沿着街道整齐排布的商肆。 东西市依然到处悬着色彩艳丽的花灯。 正月十五花灯会,哪怕是已过去了元宵节,百姓们喜爱热闹,百姓对红火日子的向往,从来不曾减弱。 嬴曦沿着灯市闲逛。 按说他在皇宫,已经见惯了这世上最美好的奢侈品,然而民间贩售的小玩意儿,又与宫中之物所不同,他含蓄地观察,到处琳琅满目。 站在糖葫芦摊档旁边,裹着糖衣的红果,晶莹剔透。 嬴曦被一颗颗玛瑙似的果实吸引。 摊主是个年轻姑娘,就已摘下最饱满的一串糖葫芦,递到嬴曦眼前。 “给——” 嬴曦发觉自己没带银子:“出门急,荷包不在手边,与随从失散了。” 那姑娘笑说:“那也先拿着,小公子看起来就出自有钱人家,往后多来照顾小女子生意!” 嬴曦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最后礼貌地收下。 “多谢。” 可他从小就被约束不能外食,故而拿到糖葫芦,走出段距离,转手送给灯市奔跑的小孩。 然后引来众小孩儿感谢,塞给他许多灯市上特色的小玩意儿。 嬴曦当然拿不走那么多,挑出其中一张兔子面具戴上。 “谢谢大哥哥~” “哥哥你是白兔,我是老虎,我现在要追你,你现在要跑……” 得有十几年了,自从来到长安,没再跟谁这么玩过。 嬴曦行动先于意识,立刻奔跑起来,被追到灯市尽头,孩童们各自散去。 嬴曦站在原处想了想。 也许,这就是那个魅力值的作用,得到一定的魅力值,会让身边的人对自己有好感吧? 那么,这个恋爱系统,也不是完全没用。 至少他得到过整条街最标致的糖葫芦,现在还有个兔子面具戴。 “你听说没,皇帝的旨意——所有诽谤朝廷的百姓都给放出去了!”有路人说。 “连那几个扬言要行刺的江湖人也放了!” “嗐,当初抓人就凭京兆府一张嘴,说你诽谤,你便是诽谤,说你没罪,你交够钱立马让你离开。放得好,当初就不该抓。” “那就是说,朝廷不怕百姓议论?” “心中没鬼,纵使别人非议几句又何妨,我看这新皇帝有器量。” 他不认得说话的百姓,对方也不认得自己,可这是重生以来,嬴曦得到的第一句好话。 街市灯花绚烂,那兔子面具背后,嬴曦嘴角缓缓勾起。 就在微笑的瞬间,他的视线与另一个戴面具之人对上,对方身影熟悉,比他高些,肩宽腰窄,戴着得是张狐狸面具,狐狸面妖娆神秘,轻而易举间,能将人衬得有捉摸不定的风流。 那人轻佻地哼了声。 嬴曦锁眉。 嬴曦往前走了半步,条件反射,竟打算对那人沉下脸来教训,可眼前的人竟已不见了。 灯市闪闪烁烁着绚烂的光,方才那于万千灯火之间的盛大际遇,迅速得,仿佛是场幻梦。 嬴曦摘下面具怔然。 …… *** “这位公子,灯市快结束了,宵禁在即,公子可有下处?” 是个穿青布衣的小厮,问自己有没有落脚地。 嬴曦想了想,他有失误。 他只顾着欣赏灯会,感受魅力值带来的变化,却忘记该去寻找属下汇合。加上他还在街市闲逛,玉镜想找他,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 堂堂皇帝,竟快要露宿街头了。 嬴曦:“你有推荐的好去处?” 也许这也是增加魅力值之后,系统给他招引来的追随者吧。 如果是,这是个机会,嬴曦打听。 小厮躬身更加恭敬,连连道:“有有有,小的给您推荐的去处,再好不过了,请随我来,请随我来……” 小厮一边客套,一边将嬴曦带到长安市肆深处,几排亮着灯火的高楼。 长安市肆有官驿私驿,皆为来长安的客商游子而设。 夜深不妨投宿,虽然没有银子,然而嬴曦想想,自己身上还有配饰,每样都是各地进贡的珍品。 所以,皇帝允许自己继续离宫体察民情。 今生的嬴曦,总是不太困难就能突破任何心理障壁,遂跟着走。 小厮推门,两人走进驿站,走得是后门:“公子请。” 进后门率先来到庭院,庭院不大,院里如蜘蛛网般纵横交错悬挂晾衣绳,绳上有衣物,随晚风招展如旗。 嬴曦注意到这些衣服簇新,质地皆为上等,与城中百姓截然不同,颜色浓艳,少有补丁,是它们统一的特点。 这引起了嬴曦的怀疑。 他分明下午还瞧见皇城许多百姓衣着贫寒,而此处是客店,不可能来皇城办事的百姓,反而全部都能穿绫罗绸缎。 嬴曦放缓脚步。 可是已来到室内,轻易退不出,他闻见走廊里脂粉香气暧昧地飘浮。 走廊两边隔着窗户,嬴曦隐约听到里头有家具摇晃,还有男人与少年交错混杂的呼吸声。 原来这是突然拔高魅力值给他带来的坏处,嬴曦想,他应是成为能够卖出高价钱的商品,他被人盯上,成为喜好男风之人的猎艳对象。 嬴曦嘲讽地勾唇。 甜统联系起方才跟宿主最后一次交流,知道嬴曦孤身在外,又听到些令人耳热的动静,关切道:“陛下还好?” “我在欢馆。”嬴曦平静地补充,“暗/娼场所。” 帝王过于平静反而让系统哑然。 甜统半晌反应过来,提高音调:“那不好!陛下快逃跑!” 恋爱系统引导用户跟角色感情交流,没有感情的身体交流叫R18。甜统抵制。 可它只是连实质形体都不具备的代码,即使干着急,并不能为嬴曦做点什么。 相反,倒是嬴曦更加镇定地询问:“你们能否改变其他数值?就像魅力值那样。” 甜统呆呆地说:“陛下想调整什么数值?” 嬴曦瞥了眼小厮和走廊擦身而过的几名龟公,蔑声说:“比如,让朕像谢千里那样能打。” “抱歉。”系统遗憾表示,“我只负责两个数值,一是魅力值,另一个是好感度。” 恋爱系统不是战斗系统。 即使部分恋爱涉及作战,核心仍不是战斗。 系统粉碎了嬴曦一骑当千的美梦。 甜统自暴自弃:“如……如果……”它弱弱地挽回:“如果陛下当真逃不掉被人夺走清白,我可以提供道具,呵护陛下的体验感与健康。” 嬴曦捏了捏眉心,完全没被安慰。 脚步穿行过道道绮门,身后的门依次关上,嬴曦清楚凭自己的体力,想脱身没法来硬的。 “你有什么道具?”嬴曦问。 却不料系统焕发精神,竟一时激动到破音:“我我我什么道具都有!催情助兴的调教的皮鞭蜡烛项圈拉珠强力媚.药喷雾,羊肠子孙袋玉势角先生……陛下原来好这口先do后i嘛?” 皇帝保持最后的仪态,深吸了口长气。 皇帝道:“就要那个喷雾。” 形势紧急,他已走到廊道的尽头。 走廊最里面的屋子,门框的装饰都与别处不同,显得异常奢靡华丽,显然是金窝销金窟。 嬴曦多了个装满粉红药液的喷瓶。 大秦从没有这种产品,但是,并不耽误嬴曦一眼看穿,要用手指下压喷头顶端的按压泵。 此时那个假扮客店伙计的人贩子,看似质朴的眼里,迸射出贪婪的寒光,他把房门打开,里头黑洞洞看不清楚。 人贩子压抑不住即将得到赏钱的喜悦,搓搓手对嬴曦说:“公子,里头就是小人为您精心准备的客房。公子稍事休息,门别锁,待会儿听见动静也别担心,是伙计送热水和食物。” “嗯。” 人贩子半张脸溶于阴影,故而完全没看见,嬴曦早洞悉他心思,在他身后,表情无比威严冷漠。 迈过门槛,单脚离地的瞬间,人贩子身体突然失去平衡,嬴曦在背后猛踹一脚! “哎呦!” 惨叫声响彻全屋,人贩子嘴啃泥! 而后铺天盖地喷雾乱洒,过于浓密的香雾,将人贩子从头到脚笼住,后者欲奋力起身,却已四肢绵软。 难以控制的燥热和饥渴使人贩子淌出涎水,双手撕扯身上衣物,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只能自下而上仰视嬴曦的下颏,灯光从嬴曦背后给他镀了层砂金色的轮廓。 门从外面锁住了! 哐当。 这间金屋位置既偏隔音又好,变故无人发现。 嬴曦用衣袖掩鼻,在走廊将整瓶强力媚药霍霍干净,务必确保卖他和买他的混账东西,接下来都能得到彼此难忘的良宵才心满意足。 少年皇帝不经意间发出冷笑。 随手处置了喷瓶,便背着手原路返回,走出廊道。 想混出去应该更从容些,他必须像个买主。 此时不从容的乃是系统。 嬴曦脑海里灌满甜统的尖叫:“——啊啊啊啊陛下你好帅我好激动帝王受我磕我磕!!!” 被吵得头疼,又听不懂,嬴曦皱眉。 即将出暗娼花楼最后一个岔口,脱身在望,嬴曦稍微放松。 可却听见了那边没走过的方向,紧闭的屋子里,有人低哑的哭声,是个少年,声音绝望。 “救我……谁来救我,我不想被卖到这里……” “兄长,你知道我在这里吗?兄长?” 嬴曦本该迅速离开。 可犹豫瞬息,他选择止步。 他凑过去,伸出手指戳开糊窗纸。 视线里呈现出身穿单薄衣裳的人影轮廓,那人双手抱膝缩在墙角,脸埋在自己的腿面,嗓音颤抖到极致了。 嬴曦抿唇。镌刻在本能的责任感,使他没法对子民的受难视而不见,嬴曦眉心沉了沉,他有了些主意,于是过去推门。 怎知门扇推开之际,嬴曦身前踏空,整个人骤然失重! 他竟被拉住手腕,突然扯进屋里那落难的小倌怀里,房间原本压抑的哭声,转瞬间突然变成刺耳的嘲笑。 哪有落难小倌?分明是个反应极快的男人。 再接着,嬴曦的双手被对方反扣在背制住,筋骨传来的麻痛感,使嬴曦顷刻间眉心紧蹙。 他被人擒获。 他认出了这人! 就在刚才他们还在灯市偶遇,永王舔了舔嬴曦的耳垂,一股酥麻感沿着背脊上窜,嬴曦怕痒,牙根都在发软。 他压抑地控制住仪态和情绪。 他这个弟弟,向来荒唐难以预料,如今即使穿着欢馆小倌半透明的衣服,还胸膛半露,永王依然不见羞惭,对惹毛了大秦皇帝乐在其中。 “早料到普通设局,根本没法奈何陛下,故而亲自招待,快来救赎臣弟出风尘吧,皇兄。” 这是目标对象二号,永王殿下。 希望大家喜欢。 --- 喜闻乐见小剧场: 永王:“为啥谢千里登场又飞鹰又率军的?孤却要女装?” 花花:“因为您变……” 永王:“嗯?” 花花:“因为您变得更帅了。” 永王:“哼。”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上元灯节 第5章 风月无边 永王话毕,玩得更加起劲。 如果说朝廷所有人,对嬴曦尚且能保持表面上的恭敬,永王不同。 永王拒绝给嬴曦留面子,他甚至都不畏惧嬴曦杀他。 身不畏死,所以即使拿酷刑吓唬他,或威胁要杀他,完全对永王没有作用。 况且嬴曦确实不能轻易夺走永王的性命,因为他和永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十年前先皇纵欲掏空了身体,没能留下皇嗣,不得不从遥远的皇族旁支,过继个孩子继承大统。 先皇看中的正是扬州永宁王世子,在当地有神童之名的嬴曦。 先皇派人带走嬴曦,同时带走了永宁王的二儿子赢荡,正是面前这人。 按说两人该最亲近。 但自从来到长安,嬴曦越来越摸不懂永王的脾气,他变得叛逆,乖张,变得难以预料。 他前世多次想要规劝永王,请博学大儒给赢荡当先生,严肃批评加教训,结果渐行渐远。 就在不久前匈奴围城那日,嬴曦把赢荡藏起保护,赢荡却从内打开角门,释放匈奴骑兵入城,当场摧毁了谢千里的守城计划,导致国破。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嬴曦胸口堵得很,不着痕迹地收紧被按在背后的手。 赢荡甘当压垮大秦最后一根稻草。 当场投敌他都敢做,所以,捉弄皇帝如何?轻薄皇帝又如何? 没有什么事是赢荡做不出来的。 所以嬴曦按住立刻教训永王的冲动,熟悉的心累感觉袭来又漫开,对方身体强于自己,道德感非常低下。 嬴曦决定今生先顾自己。 他应该脱身,不想被永王伤害,思索着若找到机会,拿项圈套住永王拿皮鞭狠狠地抽,嬴曦紧紧抿唇。 此时永王更加放肆起来。 虽同出永宁王府,赢荡有着强壮体魄,衬得嬴曦好像是刚出水的珍珠。 赢荡放开攥住嬴曦的手,改挑起嬴曦的下巴:“你知道吗,皇兄,你说那些个御史言官,若是看见陛下身在妓馆,他们会怎么想?史书该怎么记,民间又要怎么传说?” 永王引导着嬴曦想象。 嬴曦明白了,永王想让自己颜面扫地,让他堂堂皇帝流传出宿娼的传闻。 他被永王拉近身前,越过永王的肩膀,看到这间普通厢房墙壁,永王背后有扇大窗。 嬴曦从窗户开启的方向判断,如果能挣脱永王跳出窗子,那么,他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再度接触到长安的道路。 只不过会顶着夜禁,也会狠狠摔一跤……无妨! 遇到寻城士兵,反而能回宫,适当取舍也有必要。 嬴曦被放开的那双手,早已瞄准了厢房桌上的摆件花瓶。 简直万幸,那花瓶是个细口的,恰趁手攥在掌心扣碎在永王脑袋,让他给这个弟弟开窍清醒清醒。 交锋不过短短片刻,眼看形势就要逆转。 就在嬴曦手掌摸到花瓶,他的脑海里有道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系统界面再次弹出任务,但这回没有倒计时,视野里有个半透明空白条框。 甜统:“叮叮,新手任务二发布,请陛下查收!” 嬴曦不经意间眉峰蹙起。 碰着瓷器的指尖停顿,他完全看见任务内容,气得几乎发笑。 ——陪伴并保护永王(0/1)!!! 疯、了、吧。 帝王再好的涵养,这回都没使嬴曦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嘴角压抑不住地一抽,再分神瞥了眼赢荡,后者解自己的衣服,竭力克制甩给对方一巴掌,彻底激怒混蛋弟弟的冲动。 嬴曦质问:“朕才是该被护驾那个。” “新……新手任务……不能改变。”甜统小声重复。 引来嬴曦闷哼,呼吸沉重。 甜统察觉嬴曦反应不对,宿主向来镇定稳如老狗,对待永王,却与人贩子根本不同。 实际上,它不知道嬴曦暗藏着多少牵绊顾虑。 它听见永王率先发难,音调略高的嗓音,刚刚褪去少年稚气,带着些许疯感:“皇兄喜欢这个花瓶?” “可惜了,这座娼馆臣弟常来,算是个中贵客。” “开窑子的老鸨又丑又抠,拐人进暗门子,做生意连本钱都没有。” “这里的摆件看起来名贵,全部都是赝品,让陛下打眼,这堆瓶子罪该万死,臣弟这就处置它们为您粉身碎骨。” 稀里哗啦…… 噼里啪啦…… 厢房里传出阵阵稀碎。 永王一连串打翻了所有瓶子,带起的响动必定会招来不少人! 他故意的。 这套厢房并不隐蔽,隔音远不如先前那间,隔不多久整个楼道就会出现纷至沓来的脚步。 永王饶有兴味地看戏:“御史中丞嫡孙,礼部侍郎的外甥,这些纨绔都在楼里,嘴上没把门的,且在长安各地都能说得上话。” 嬴曦锁眉。 永王再道:“想必陛下跟臣弟的英姿,立马就能公之于——” 嬴曦轻叹:“朕初登基,只见过朝中众臣,开过几回朝会,各家子弟尚且不知朕相貌,轻易认不出朕,你快走。” “……众。” 听到嬴曦这句话,永王脸上轻佻的表情反而凝住。 永王挑起眉峰。 *** 眼前那道空白条框随着时间推移,正在缓缓填充,嬴曦猜测,当填满整个进度条时,荒唐任务才宣告完成。 陪伴并保护永王(0/1):5% 永王显然没想到嬴曦的反应。 以前皇兄对待他态度只有两种。 要么找个古板的大臣申饬教育,他看在那大臣行将就木的份上,不会轻易拔胡子烧人衣服,但总归态度很不虚心,动辄抬脚便走,留下那老大臣望着他的背影捶胸顿足。 要么就是亲自训斥。 自从来到长安,皇兄身上养成股难描的威严感,侍卫众多,根本不会给他近身的机会,遑论像现在这样戏耍皇兄。 嬴曦总是居高临下。 被吵得多了,好容易形势逆转,永王以为总该瞧见嬴曦狼狈的模样,或惶恐不安,或乞求自己放过,别破坏他在臣下面前的形象…… 可唯独没想到在这个关头,嬴曦反而维护自己。 这不像假的,他难以接受。 永王眉峰更加挑起,绽开一个看上去危险而凛冽的笑容,俯身与嬴曦鼻尖相抵,而接下来轻飘飘说出的话,快要让嬴曦气到极限了。 永王:“臣弟不想走,臣弟就喜欢糟蹋陛下好意,况且臣弟这脸这身份,无论走到欢馆哪里,都得让人争着伺候,臣弟从不贪图这些虚妄的名声。” 话虽如此,永王搭在嬴曦腰后的手,手指指端轻颤。 他笑容浪荡而眉眼收敛,眼眶越眯越细,像是要在短时间里,将嬴曦完全看透。 陪伴并保护永王(0/1):15% 陪伴并保护永王(0/1):25% 陪伴并保护永王(0/1):35% 该死的进度条缓慢推进。 嬴曦压着火气,强行稳住声线。 他无法改变主意,被永王触碰到的后腰轻颤,他身上有很多地方敏感,而永王对他非常了解,正在若有若无地抚摸。 弟弟敢对哥哥做出这种事,大抵是疯了。 但嬴曦知道,永王他就是疯子! 嬴曦不觉得这动作是出于恶意爱意,对方仅仅是故意乐意,而现在自己身边没有侍卫,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威慑。 “你平日荒唐,无非遭御史弹劾,派人申饬又或者朕骂你几句,你也从来没听进心中!” 嬴曦顿了顿又道:“可拐朕进妓馆,对朕狎昵,被人瞧见,样样皆是死罪!朕已经因为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法度违反干净,若再传出丑闻,朕也没办法护你。” 永王锁眉。 然后,挑起的眉眼逐渐放平,永王继而收拢戏谑之色。 永王早已将生死看得比水还淡,可是嬴曦话里那个真实的护字,却使永王如桃花蘸水,心思轻微触动。 他与他皇兄这几年全是针锋相对,是责备是怨恨,何尝用过护? 永王心头有股压抑不住的酸楚,他狠狠咬牙! 陪伴并保护永王(0/1):45% 陪伴并保护永王(0/1):55% 陪伴并保护永王(0/1):65% 而嬴曦低头等待任务结束。 待会儿就算是从大窗跳下摔瘸自己,他也不想再在这鬼地方,与赢荡纠缠片刻。 嬴曦并不知晓自己这副模样,落在永王眼底,纤长眉眼半垂,面颊泛起微红,因关切而眼波流动,像走下高高在上的神坛,与十年之前永宁王府同样,是赢荡此生难以忘却的风景。 赢荡喉结微微滑滚。 陪伴并保护永王(0/1):75% 陪伴并保护永王(0/1):85% “在那间屋子!” 厢房外那些人闻声找到这里! 龟公的嗓音回荡在楼里清晰可闻,众人从嬴曦逃跑的那个方向过来,咚咚的脚步声很杂乱。 一龟公道:“妈的!春兰苑买屁股的大爷让新鸭子啄了眼,让人下药,错把秦五当小倌,老子刚进去送水时,俩人正在屋里对着啃呢!” “过道里全都是媚药的气息,下手真他妈狠!老子就路过一遭,现在底下都硬邦邦的……” “这会儿什么动静?” “要还是那小鸭子,馆主知晓,非砸了老子们的饭碗,老子把人逮住先弄他个七天七夜!” “……” 欢馆打杂的龟公,满口粗言秽语。 房门敞开,众龟奴齐聚在外。 欢场混进来个绝美火辣的新倌人,这消息像长了翅膀,那些过来瞧热闹的纨绔子弟,也像蚂蚁似的拥挤门前,因为皮条客秦五拐人向来有眼光,没有谁不期待。 陪伴并保护永王(0/1):95% 一名龟奴气势汹汹地进门:“妈的把人给老子抓住!” 龟奴才迈过门槛,脸色骤变。 龟奴眼睛里倒映出放浪轻佻的嬴荡,厢房不大,嬴荡抱着个身材削拔的年轻公子。 那年轻公子正是秦五所言拐进楼里的倌人。 室庐本该清靓,却碎瓷满地,人影重叠,那年轻公子让永王衣袖掩着,犹在颤抖,完全看不见脸,轻颤的频率让在场者遐想无边,应是已经被永王得手了。 永王天潢贵胄,能纡尊降贵,常来他们这暗门子玩耍,就是给馆主天大的颜面,是馆主的头号贵客。 是以龟奴只消与永王对上一眼,就吓得浑身筛糠。 龟奴双膝软倒:“给给给给爷请罪……奴才不知道是王爷的人,搅了王爷的雅兴!奴才万死,奴才万死!” 龟奴拜倒后,其余纨绔也跟着跪下,这帮二世祖三世祖们多半没有品级在身,只会胡闹,不得族中青眼,谁敢冒险开罪永王!? 永王转出个鼻音蔑然:“滚。” 滚字话音未落。 龟奴与众纨绔恨不能当场抹杀自己,你争我抢地退出房门,就连门框都被人挤得要爆。 其实嬴曦颤抖根本不是被亲的,是被气的。 就在外人直闯进厢房那瞬间,永王发作,直接将嬴曦用强力,硬拗成那般暧昧的姿势。 嬴曦本身体力不如永王,被永王冒犯龙威,自是无法接受。 进度条这时方才迟钝地填满——陪伴并保护永王(1/1)。 释然感注入嬴曦的大脑,嬴曦得到任务完成的奖励。 甜统活跃的少女音再度响起,流畅地汇报奖励结算:“恭喜任务完成,魅力值 500,系统等级提升,已解锁返回据点新功能,是否试用?” 返回据点是返回哪里,嬴曦完全不知。 但无论到哪里,都比现在这地方更强,嬴曦点头,旋即便被数重绚烂的金芒包裹。 …… 花花:每次写这位的时候,都特别想揍他哈哈哈。 --- 喜闻乐见小剧场: 永王:“快来救臣弟出风尘吧!” 小曦:“自己在风尘里待着吧。朕走了。”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风月无边 第6章 返回据点 金芒消失,直到深夜还没能睡觉的疲惫感,使嬴曦身体格外沉重,落地时摇晃几下。 嬴曦揉了揉眼睛。 他举目,见到书房:檀木书桌五六尺长,两尺宽,桌案上常年堆着奏折。案头摆放饰有龙纹的纱灯,今日情况特殊,他没回书房,所以那盏灯也没有点亮。 这是……未央宫,他的办公场所? 强烈的奇异感混合着不可思议,嬴曦深深吸了口气。 他还没从欢馆之行缓过神来,隔着书房内外间宽大的屏风,嬴曦听见玉镜的嗓音。 他暗中观察,仔细聆听。 玉镜道:“去外头叫牛大夫进殿里,再放出风去,说陛下身体抱恙。明儿个大臣来找,通通不见。” “是,公公。”玉镜底下的小太监回答。 玉镜在地毯踱步,脚步声琐碎,接着询问:“寝殿的灯亮着?” “回公公,亮了会儿,按照皇上睡觉的时辰,已让人熄灭了。” 玉镜稍稍缓了口气,瞬间又打起精神:“仔细点,你万不能出去乱说,走漏半点风声,本督扒你的皮!”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称是。 屏风另一端嬴曦嗤笑,又不过两三个弹指的工夫,玉镜安排好皇宫里的琐事,命令底下几个小太监:“取我衣服,再暗中调人!调咱们的亲信,找机灵懂事儿的跟本督入城寻找!” 想来太监的亲信,应该还是太监? 左不过再是些宫女杂役之类。嬴曦抿唇。 玉镜分析自己刚登基,在朝廷可用之人寥寥,因此不敢托付朝臣。这份心思倒是很微妙。 年轻的内官总管嗓音发颤,竟还露出些哭腔。太监嗓音本来又尖又细。哭起来还透着哑,玉镜将嬴曦给吓了一跳。 “我的陛下,我的活祖宗。您一定要毫发无伤。” “奴才我就算折寿几年,能换陛下回来,奴才也心甘情愿,陛下,陛下啊……” 嬴曦不是不清楚,玉镜如此焦急,也有恐惧担上弄丢皇帝的责任。 可双方失散有自己的原因,并且他在暗中观察半晌,玉镜也算是表里如一、调度得宜,嬴曦还算欣慰,他从屏风后面走出,轻轻咳嗽了声。 “朕已回宫,不必去了。” 玉镜手里的拂尘啪嗒坠地,摆出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显得有点儿滑稽:“皇上——” 嬴曦颔首:“嗯。” 他当然不能等玉镜好奇追问,扯出系统的存在。 嬴曦轻描淡写地掩饰:“朕去转了转灯市,后来瞧着天晚,换另一条路步行回宫。难得出门,就在外头待得久些,生受你了。” “折煞奴才,万不敢当陛下这声辛苦!” 其实嬴曦判断不出,对方话里几分真假。 但是作为奖励玉镜刚才的表现,嬴曦姑且当做是真的,伸手虚扶玉镜一把,淡声说:“难得今晚又是刘回春当值,你刚才说让人唤他进殿,他脾气和医术都有名,不必看朕,索性问他如何能给你调理到痊愈。” 玉镜:“……” 前些天经皇帝提醒,玉镜发现自己患有痹症,因此对皇帝越发改观,动了立志做皇帝近臣的意思。 如今皇帝还恩赐最好的御医给自己。 那意味着他可以用皇帝的大夫,用珍奇灵药,用一切方法挽回自己,随时可能就撒手人寰的性命。 自从家族落难做了太监,玉镜没被谁当人看,也从没被谁关心过。 可是,皇帝重视这条没了根子的贱命。 未央宫大总管头一回想不起任何华丽的语言,伶俐的脑袋有短暂的空白,他眼眶红热,泪水支撑不住滚落两颗。 而他怕御前失仪,玉镜从拜倒变成趴在地上,用公服华丽的双袖把脑袋捂住了,像鸵鸟。 系统提示:魅力值 500 “?”嬴曦莫名。 *** 临睡前,嬴曦将甜统召唤出来。 甜统是高度拟人化AI,半夜跟嬴曦对话的时候,它长长打了个哈欠,嗓音黏糊:“陛下。” 嬴曦好奇那个返回据点功能,直言相问。 甜统自然而然地回答:“啊,恋爱游戏不是大多这样子么?” 突然考虑到这回绑定的宿主是真正的古人,甜统试着用嬴曦能懂的方式解释,它说,未来有一类恋爱游戏,往往分主线和支线。主线串联整个故事,支线则分散出各种不同的玩法。 “无论用户体验主线还是支线,都要经过切换环节。” “该环节也许叫做‘回到主城’、‘主页面板’或者‘回家’,在这里就叫‘返回据点’。”甜统道。 嬴曦那头陷入短暂沉默。 甜统立即以为,这是相隔千年,科技突飞猛进造成与古人的思维代沟。 甜统一直等候,打算给嬴曦继续科普。 但显然它又低估了宿主的接受能力,嬴曦对它总结:“朕无论何时都能返回未央宫书房。” 甜统呆然:“是。” 嬴曦再道:“若朕再遇到危险,或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回到未央宫,能规避许多麻烦事。” 就比如今日刹那间摆脱娼馆跟永王。 甜统:“是。” 嬴曦虽躺着,但因为再度发现恋爱系统的实用功能,疲倦的眼眸略微点亮:“朕知道了。” 总是有人能把普普通通的对话,讲出上位者的语气。 就像嬴曦一开口,甜统就想抱大腿高喊陛下。 分明它曾经真的是个有点小得意小脾气的统。 甜统乖乖地说:“那,陛下晚安,我告退咯。” 嬴曦融入它的用语习惯,试着缓慢地模仿:“晚安。” 冰玉相击的清冷声线,被甜统接收到,甜统嗓音发颤:“呜呜陛下能不能再道一遍晚安?” “不能。”因为不做无意义的事。 甜统遗憾得就要下线。 嬴曦说:“但朕奖励你待命至此,会继续配合完成你安排的任务。” 这俩新手任务不知怎的,都很让人为难,甜统晓得。 但宿主好乖又好苏。 甜统亢奋:“么么哒!” *** 次日。 有牛大夫深夜进寝宫诊治这一折,即使嬴曦已经回宫了,皇帝身体抱恙的传闻,依然传播出去。 于是嬴曦不太有负担地小休病假,做出他前世没敢做的事。 皇帝的病假当然无需给谁报批。 皇帝就算休假,若有重大朝务也要禀报皇帝,小事则由尚书台那头做主。 真休假方才晓得即使是泱泱大国,也不可能每天都有大事。 嬴曦在寝宫躺到巳时,没谁打扰,躺不住了才起身梳洗进食。 他闲散地消磨着时光直到晌午,只觉岁月漫长,平定青牛军叛乱以后,北方号称义军的匪贼势力最浩大的那支队伍被铲除,余者碌碌。前世这段时间,局势同样比较平和。 嬴曦抽空想了想永王。 按说,他现在应该送给嬴荡一套酷刑大礼包,管保让嬴荡找不着北那种。 但是嬴曦又不想跟永王计较,或者说,懒得再跟永王计较。 前世的自己,劳神劳心,主动招揽了许多因果。 他用鞠躬尽瘁没换来任何良效,甚至连弟弟都背叛自己。 若今生他还对永王苦口婆心,换来得依然是永王阵前投敌——他以为,没必要。 惩罚教育永王的念头,只在嬴曦脑海里浅浅转了个圈。 再之后,嬴曦放下永王这档事,故意没带仪仗,也没让玉镜跟随,他说要自己走走,来到未央宫最偏僻的一座观景亭。 他不是特地过来赏景的。 当他站在亭子中间,他召出系统,选择“返回据点”。 同样的金芒缠绕加上身体骤然轻盈,瞬息以后,嬴曦发觉自己果然又站在未央宫书房里,办公的那张檀木桌跟前。 嬴曦缓缓勾起嘴角。 他试着走得更远几分。 费了些工夫才抵达上林苑,上林苑这时候梅花正好。 红梅如雪,随风落英缤纷,嬴曦躬身,将自己躲进远看几乎看不见他人影的梅花树丛里,有枝腊梅横在眼前,他将枝折下,再次尝试返回据点。 果然又回到未央宫书房。 “……” 造物之灵秀,何其神奇。嬴曦暗中感叹。 思绪游离时,嬴曦垂眸眼里映入一枝腊梅花,那花枝乖巧躺在他手心,是被他从上林苑,直接转移回据点的。 嬴曦瞧着那花枝出神。 半晌,他的嘴角勾起抹笑容,像是见微知著,想到更多有意思的事情。 他第三次测试返回据点功能,去了皇宫密藏处。 密藏处乃是长安以及各地重要档案存放场所,其中不仅包括当地户籍人口水平、地形地貌特点,还记录该地区的风土人情,有名的世家大族……据说,另有许多皇宫秘辛也在此处。 密藏处为保证场地开阔,方便贮存朝廷各类资料,选择定在皇宫最偏僻处。 更为特殊的是,密藏处一面临桥,三面环水。 这样的设计使得进出入密藏处只能依靠这座吊桥,最大程度地保证档案机密不外泄。 如今月末密档盘查,嬴曦正好能赶上,嬴曦想验证,处于孤岛环境,是否能再返回据点? 比起甜统的功能介绍,他更信任亲身实践。 纵使他刚在上林苑折腾半晌,早已累得筋骨疲乏,再动身前往密藏处,嬴曦更加劳累,毕竟他身体本来就不太好。 可是好奇依然占据上风。 早春清寒,嬴曦顶着满头细细密密的汗水,费尽周折方才来到密藏处外环岛,面对吊桥。 他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仅仅勉强维持优雅的仪表。 嬴曦举目望去,岛上盘查工作尚未开始。 几队身穿制式青袍的书手,各自抱着厚厚一摞书册,步伐整齐地向密藏处大门鱼贯而入。 嬴曦难掩兴奋,拖着沉重的双腿,迈进密藏处验证自己的猜测。 然而这时脑海里一阵尖锐刺耳的鸣音! 警报—— 嬴曦皱眉。 甜统急促地提醒:“检测到宿主账号状况异常,部分服务已禁用,请及时调整。” 谢谢阅读。 --- 喜闻乐见小剧场: 花花: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是不是小曦? 小曦:朕只是试验一下,不想受骗。 花花:下章还有新角色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返回据点 第7章 温润如玉 甜统的警告响罢,嬴曦发现,系统本该呈现出正常颜色的“返回据点”图标,现在变成灰黑色。 多次触碰图标没有奏效,嬴曦锁眉,问甜统异常的原因。 甜统回答:“没什么,是您太累了,体力值不够。” “……” 甜统解释:“体力值是大部分恋爱游戏的重要指标,为维持用户体验感、黏性和新鲜度,返回据点属于限制类功能。” 嬴曦问:“受朕身体情况限制?” “是,”甜统又道,“还有可能被精神状态局限,比如,陛下无法在思维混沌时回城。” 嬴曦暗中记在脑海。 当然,能让他累到精疲力尽,或者情绪失衡的时候不多。 嬴曦无法迅速回未央宫了。 夕阳的余晖斜照在密藏处,红光投在水面,到处闪烁着粼粼红影。 在密藏处大门外站得时间太长,嬴曦又是孤身一人,纵使仪表磊落,行为略显可疑,更何况今日正是密藏处盘查密档的重要日子。 立在吊桥那端的密藏处司正,背着手远远瞧见不知谁杵着不走。 司正突然怒道:“——谁在那里偷看!?” 每月底盘点密档,是整个密藏处最焦头烂额的公务。 帝王旨意、朝廷奏折封存于此,各地呈报更新的地方数据汇总至此,哪些应该加密,哪些可以解密,哪些必须彻底销毁…… 活多人少,顶头上司还是废物,司正有火没处发,沿着嘴起了圈儿火燎泡。 几个书手连忙劝说:“大人息怒,属下这就去看看!” 书手们放下还待搬进室内的文件,准备过桥撵人。 司正在书手们后头,鼻孔喘着粗气,振了振衣袍掸去不存在的尘土:“慢着!本官亲自前往,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私窥密藏处!” 司正跟书手们气势汹汹越过吊桥。 在吊桥的另一端,见到个在皇宫却身着常服的少年。 目光相对,那少年身材削拔,肌肤雪白,看着便养尊处优,望见他们乌泱泱冲过来,非但没有半分怯色,反而微抬下颌,是上位者的姿态。 司正霎时间摸不准对方来路,感到心虚。 司正脚步停止,在嬴曦十几步外站定,张了张嘴,额头泛起冷汗。 要知道密藏处最高负责人,密藏监贺宣也只才官身四品,司正比密藏监还低了数品。 新皇帝登基,百官朝觐天子时,众司正没有资格列席,他们认不出嬴曦,当然更不会想到,嬴曦能亲自来到大秦清水衙门之最的此地。 司正被气势压得,觉得自己该率先说话。 但他才一张口,让嬴曦视线盯着,竟感觉喉咙发紧:“这位……公子是……” 司正眼神飘忽打量嬴曦,暗中联想顶头上司,密藏监的人脉。 他在能够想到的所有大人物里面,选择了最为靠谱的那个。 正是密藏处的贵宾,当朝一品的帝师,烛照。 ——这少年跟帝师有关? ——是随同帝师,来密藏处查阅资料,接受帝师指点的官场新人? 诸多猜测,在司正脑海迅速盘旋。 一阵伴着斜阳的晚风拂过。 风乍起,吹皱满湖春水,密藏处环岛四周,水面红影同时沿着风的方向规律地移动,人们不由自主望向风的来处。 有名男子轻袍缓带,笑容和煦,眉眼微弯,正脚步平缓地走向密藏处。 此人未着公服,因为地位尊崇,而且担任着再清贵不过的闲差,生得一股温润之感,他发色稍浅,用玉冠规矩端正地束起。 才刚走到距离司正几十步外,司正便认出这人,说曹操曹操就到,不是帝师还有谁? 司正深深凝了眼少年,犹豫地咬咬牙,然后赶紧小跑着迎接他此生招待过最大的官。 司正与众书手深深作揖。 话音整齐好像练过无数次似的:“晚生等参见帝师,帝师教泽长流,我等受益匪浅。” 烛照含笑,目光只浅浅在他们众人身上投落瞬息,旋即一双含情眼完全注视着嬴曦,继而向嬴曦行了个更加郑重的揖礼。 烛照的举动,让司正和在场所有书手瞠目! 烛照恭敬在先,嬴曦应当还礼在后。 但嬴曦身份至尊,他只需要颔首,微微欠身,还个标准的半礼:“学生见过先生。” 烛照是帝师。 帝师的学生,还叫他先生,何况师徒俩有着如出一辙的优雅仪态。 密藏处无声胜有声。 司正等人心头巨震,彼此迅速交换了个眼神,闭起眼睛。 这少年当然就是—— 呃…… 帝。 *** 密藏监贺宣简直飞出吊桥赶去迎驾! 唯恐飞得慢些,脑袋就要落地。 贺宣背后,密藏内史、密藏丞、众司正、书手等按官阶依次渡过吊桥,在嬴曦跟前密密麻麻地排开。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山呼声,高喊万岁。 秦宫很大,皇帝每天有尚书台有各部要应付,时局艰难,日理万机,按说不会有工夫莅临密藏处。 可是,出其不意的破例,才显得此行格外特别。 贺宣原本就是在家族游手好闲的二世祖,被托举到密藏处管档案,在族中全无地位。 这回不仅能吹自己这小庙经常招待帝师,从此还能吹招待过皇帝,他自感大大长脸。 故而贺宣对这对师生,赔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贺宣摆手,密藏监众人分成两列跪迎。 靴尖踏过吊桥的脚步声空灵清脆,嬴曦走进环岛内部,到处是连绵的库房,它们分区域排开,库房与库房之间,留有足够宽敞的过道,过道间全部是砖石铺就,没有任何花木杂草。 “陛、陛下请,帝师也请。” 皇帝在前,帝师居于右后,贺宣屁颠屁颠地跟随。 按说,嬴曦已经知晓,目前用不了返回据点这个功能,不该再在密藏处久留。 但他刚被密藏司正发现,又恰好跟烛照碰上,还被贺宣像请神似的接驾,如何也该进趟密藏处视察。 嬴曦看了看天色,也罢,那他就在此处稍事休息恢复体力值,调整好再回未央宫。 “密……密藏处共有……各类密档、书籍、册子约二十万卷。”贺宣介绍道。 贺宣磕磕巴巴,业务十分艰难,又急于表现,舌头反而打结:“其、其中,历代帝王诏令、朝廷奏折、地方文书占据大部分。还有各地舆图、兵籍、户籍等重要资料。” 贺宣将嬴曦引入正堂。 密藏处正堂很小,皇帝与帝师各分主次就座。 背不下去了,贺宣找了找嗓音,用力措辞接着说:“这些档案存放于不同的库房,进行严格分类。陛下,这是为了方便查阅和管理,确保每一卷宗都能在需要时迅速找到。” 贺宣在暗中轻轻松了口气,认为刚才这段话说得长,有水平,自己的表现还好。 可谁知正因为措辞尚可,引起皇帝的谈兴。 嬴曦询问说:“如何迅速找到卷宗?” “……”呃。贺宣哑然。 这位密藏监水得很,平日里只会在办公厢房呷茶望天,买小报看话本或者讲讲八卦。 密藏处每月月底档案盘查,皆是靠他底下的吏员艰难完成,他很少过问,当然经不住被皇帝拷问业务。 贺宣心高高悬在九霄云外,见嬴曦吸了口气,他觉得,这口气呼出来,他就要完了。 好在烛照自然而然接过话头:“首先根据查找内容锁定区域。” “天下九州,以千字文顺序作为序列——天代表皇城长安,与长安相邻,地代表雍州,玄是并州,黄是益州,再以此类推。” “每州中各郡按从北向南编号。” “根据编号找到对应库房,档案按年份从近到远排列。” 烛照话毕,贺宣连忙投去个亲儿子看再生父母的目光。 贺宣连连称是。 嬴曦加大问题的难度:“若不清楚年份呢?” “入库以前,擅长记忆术的密藏司正们浏览过这些资料,询问密藏司正,就能缩小检索范围找到。” “如何防止司正泄密?” “众司正不得离宫,亲眷领朝廷补助,卸职后封闭一年,脱密后方可还乡。”烛照道。 甜统:“好惨。” 嬴曦被甜统冒出的嗓音蜇了下,还在想涉密的事,眉心跳动。 皇帝只要沉默,贺宣就吓得要死,而他刚才皱眉,贺宣没出息地滑跪:“陛下恕罪!臣招待不周!” 甜统:“他好搞笑。” 眼前的草包和脑袋里的少女,都不很让人省心。 嬴曦摆摆手解决两头:“你先出去,朕与帝师随意走走。”皇帝也要尊师重道,嬴曦不能撵自己的老师。贺宣如蒙大赦连忙滚了。 再对甜统小声:“不得胡闹。” “嗯嗯!” 闲杂人等走干净,密藏处正堂霎时间清静下来。 嬴曦从座位起身,烛照也起来。 恰然间,一阵穿堂风吹进,嬴曦轻声咳嗽,烛照走在嬴曦身后,他把在袖子里捂热的暖石放进嬴曦手里。 嬴曦指尖僵冷,暖石有鸡蛋大小,暖石徐徐释放着热意。 烛照温声:“密藏处都是纸,不能烧炭,半点火星子不能有,陛下先用这块暖石捂手。” 烛照凑近,嗓音典雅醇厚,富有磁性,性格也宛如暖石似的。 可嬴曦却假装无意退后半步。 二人的距离再度拉开,恢复得不远不近。 烛照不着痕迹地疑惑。 往常嬴曦虽没有对谁言听计从,但至少对待自己这位老师,嬴曦会比对常人更相信些。 烛照心弦拨动,一缕心神暗自绞紧。 那系统却在嬴曦耳边控制不住地尖叫:“啊啊啊温柔人妻攻!!!陛下,老师对您真好!!!” 甜统嗓音荡漾,用声音表达亢奋,如果融入甜统的语境,这种行为叫“磕”,还是“猛磕”。 但嬴曦没有陪它同磕的意思。 嬴曦的话音没被暖石捂热,反而更冷,他想打消甜统的幻想,语气沉下来,森然如冰: “并非对朕好。”嬴曦淡声,“他做过亏心事,在掩饰自己。” 甜统惊呆:“啊!?” 这是个总把人想得太纯良的统统。 新角色目前也不是好人。 我也好喜欢这位帝师先生。 --- 喜闻乐见小剧场: 花花:(敲黑板)“我们来理一下出现过的可攻略角色!” 花花:“白衣银甲是谢千里,浪荡纨绔是永王殿下,今天是温润如玉的帝师烛照。明天还有丞相大人哦!” 嬴曦:“朕一点也不想听。” 花花:“未来还有好几个!” 嬴曦:“不。”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温润如玉 第8章 氛围推手 穿堂的风声再度吹过密藏处正堂,带起阵尖锐的哨音。 嬴曦出正堂漫不经心地走,他看起来像在认真打量每一座库房,实际上却是在消磨时间,因为不想与烛照交流。 前世,谢氏父子平定青牛军之乱,能成规模的大军阀被打掉了,北方叛军整体不成气候。 南方叛军首领李义隆,却在不断扩张势力。 那李义隆乡野布衣起家,按说人脉单薄,消息应该较为闭塞。可谁也没想到李义隆竟对局面把握超常,趁着北方混乱飞速发展。 朝廷军此后不得不拿出全部兵力,镇压南方叛乱。 大秦内耗给外敌以可乘之机,边境匈奴才敢进犯。 如果说永王开城,是致使亡国的最后那根稻草。 内乱不休,才是拖垮大秦的重要诱因。 前世有人传言,烛照一直暗中向江南贼首李义隆输送情报。 关于这点,嬴曦那时持保留态度,没拿到实证,他不能定罪。 但今生误打误撞,进了毫不起眼的密藏处,嬴曦现在已完全确定,烛照就是有问题! 草包贺宣梦里都指望着有个能人,能屈尊帮他,给他做主。 密藏监对烛照毫不设防。 甚至有可能,无论烛照要查阅哪些资料,贺宣都必定配合,还得认为烛照必有深意。 想到这儿,嬴曦嘲弄一笑,想到密藏司正不得离宫制度。 有人为保守秘密半生被困皇宫,另有人出入自由,为敌军搬运消息,保密制度形同虚设! 嬴曦不由感到齿冷。 他不知道,至今烛照给江南输送了些什么资料? 更不知道烛照到底图什么,他在江南无亲无故,堂堂帝师主动给人当内奸,嬴曦不明白。 嬴曦准备找机会暗中监视烛照。 有异动,宰了他。 少年帝王杀人的念头在脑海盘旋,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为,极度反感。 烛照尚且不如永王,跟自己对立,就对立个彻底。 皇帝仍是穿行在各个库房之间平板的甬道。没说话,安静地漫步。 皇帝总是矜贵疏离,让人难以看穿想法,嬴曦以为自己心思隐瞒得严实。 然而老师毕竟是老师。 烛照早在嬴曦年幼时就观察他,如果有心事,皇帝的视线,会不经意间向左下角偏移。 烛照捕捉到嬴曦那瞬异常,确定了皇帝正在心情不快,但烛照并不知晓,嬴曦为何生气? 分明嬴曦从来不是个任性的孩子。 他知礼懂事、冰雪聪明,他不会轻易冷落谁,遑论他的师长。 皇帝这份特殊,更加引起帝师注意。 烛照尝试打破这种局面,对嬴曦说话,聊最近的局势。 “前些天,臣听说谢千里回京,与陛下发生了些不愉快。”烛照道。 他以为这是嬴曦烦闷的根源。 毕竟谢氏所掌控的那支精锐,现在是朝廷的刀,今后或将成为嬴曦的心腹大患。 谢千里年轻,与皇帝岁数相仿,少年人之间相互看不顺眼乃是常事,更何况,城中还流传着皇帝害死前任英国公的传闻。 烛照话毕,没得到嬴曦认可。 嬴曦圆融地回答:“朕亲自为谢少将军接风晋爵,何时不愉快,朕怎么不知?” 随着嬴曦阅历渐长,试探嬴曦变得越发困难。 烛照心脏乱跳几下,先前那股异样感,变成沉重敲响的警铃。 他心虚地想起自己另一重身份——起义军蛰伏在长安的暗探。 烛照将最近所有经历,匆匆在脑海过了几遍,自恃做事滴水不漏,不会被谁发现,可他到底还是心虚。 没话找话,索性再试探一回。 “谢少将军用兵有其父之风,作战更加勇猛,陛下让谢千里继承其父军职,既能澄清城中流言,又能使谢家继续效力,是步好棋。”烛照赞道。 嬴曦故意回答:“朕相信谢千里,必定能把南北叛军打得落花流水。” 烛照:“……” 烛照浮起股强烈的郁闷感。 他认为皇帝在提点自己,然而皇帝云淡风轻,数日不见皇帝竟像成熟了更多,哪怕面孔尚且稚气未退。 烛照深吸气。 想到自己的初衷,烛照心中包袱,稍微卸下去几分,带着愁绪长叹:“天下战乱频仍,朝廷换将,南北叛军同样有动作,百姓困苦,生灵涂炭,内战不知何时才会了结。” 嬴曦心说,那你是还不知道,明年匈奴也会打进长安城,破破烂烂的大秦提不起来。 重活一世,已知结局,如今嬴曦怀得是气人的心思。 他再度故意对烛照道:“朕能了结。” 烛照微怔。 继而嬴曦缓缓提起嘴角,望着太阳落尽的方向,被斜阳金橙色的余晖,在身上镀了层璀璨光影。 嬴曦指向西边: “太阳有落下的时候,会经历一场黑暗。” “熬过漫漫长夜,必定有新生的光明。” 嬴曦说完这席话时,心头突然激荡起强烈的热流。 自从重生以来,少年帝王暗藏着那颗想要复国雪耻的种子,终于被这道夕阳催发出萌芽。 这段时间嬴曦曾放逐过自己。 允许自己放纵,允许赖床,允许懒惰,允许自己被谩骂诟病,而后一笑了然…… 可他仍不允许国破人亡! 他要改命,哪怕结局依旧赴死。 嬴曦放下手臂旋身面对烛照,对背叛者的厌恶与挑衅,以及他想释放胸中那股壮志凌云,使嬴曦仰首对烛照道:“先生,朕要带大秦走出这长夜。” 烛照从怔然变得惊讶。 曾经烛照认为嬴曦是未成年的小皇帝,拖着个千疮百孔的朝廷,对比李义隆正值壮年,胸怀大志,支持者众多,李义隆更有能力结束这个乱世。 如今嬴曦处于劣势,仍向他展露雄心,帝王姿态毕显。 仿佛有股感召力,让人认为皇帝所说句句可信,烛照立场有一瞬间动摇。 烛照的目光闪烁,眉眼挑起,眼睛里开始焕发出对嬴曦的欣赏,而后不知不觉产生敬畏。 为何帝王的威严与脆弱的美貌,能同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并且毫不矛盾? 两人独处在库房甬道间。 嬴曦披着层夕阳霞光,烛照鬼使神差向嬴曦靠近。 帝师自是不可能冒犯帝王。 烛照其实动作不大,靴尖仅仅踏出半步。 可画面呈现在嬴曦眼前,就变成烛照距离自己很近——放大的面容清晰,鼻梁挺直,仿佛陡峭的山峰压下来,瞳孔恰似琉璃。 帝师纤长睫毛眨动,根根可辨。 眨眼时放慢的动作,让嬴曦睁大眼睛泛起一阵恶寒。 然后他身边莫名响起音乐,接着,到处环绕着帝师能掐出水的嗓音。 “微臣愿陛下得偿所愿。” “微臣愿陛下得偿所愿——” “微臣愿陛下得偿所愿……” 这、是、什、么。 鸡皮疙瘩瞬息将嬴曦湮没。 嬴曦再稳的心态顶不住退后几步! 他身前是人影,身后是台阶,刚好站在甬道与另一处库房交界处,他脚跟抵住台阶后仰,身体顿时失去平衡。 被心慌感完全攫住时,嬴曦让烛照展开双臂拦腰揽住。 人虽然没有躺倒,心脏乱跳! 此刻天知道从哪儿飞来的玉兰花瓣,居然飘过环岛落在他的额前,重重落英随风笼罩在自己与帝师身边。 嬴曦连忙推开烛照站定,将烛照推远的那个瞬间,虚像消失,周围一切再度恢复了常态。 一定是系统在捣鬼! 嬴曦用心声质问系统做了什么。 此刻的烛照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指端轻颤,惊诧地意识到双手还残存着,少年皇帝身体的温度和腰身单薄柔韧的触感。 烛照紊乱了呼吸,连忙拜倒,向嬴曦请罪:“微臣冒犯圣驾,微臣万死!” 甜统解释:“音乐飘花、局部放大、人物特写、慢镜头展示——陛下这是触发了恋爱系统自带的氛围推手功能呀~” 氛围,推手。 奇怪的名词再度增加一个。 *** 嬴曦迅速把烛照通敌的事讲明。 甜统义愤填膺,但又没过弹指,思路好像转了许多奇怪的弯,它冒出“相爱相杀也好磕”“敌对阵营更香更带劲”,“师生年上给我冲冲冲”这类更加奇怪的话语。 嬴曦顿感没话可说。 为避免被更多新名词消耗脑力,嬴曦简短表达:“朕对帝师不满,虽然暂时无法将烛照治罪,朕不想与他牵扯,至于氛围推手——不要推。” 系统助手服务于宿主,即使本身已高度智能到有独立思考的能力,甜统想磕也只能遵从。 甜统听话道:“那我修改一下设置,这个NPC少推。” “嗯。” 嬴曦与系统的对话,无法传递给烛照。 烛照还在跪着,但是已明确意识到自己被皇帝讨厌,皇帝发觉,自己给义军传递情报,这个念头更加明确。 得立刻离开密藏处! 烛照想。否则只能瓜田李下,加剧皇帝的怀疑。 烛照叩了个头,正好借惊驾之事请求告退。 嬴曦当然是要准奏的,因为刚才嬴曦确实被吓得不轻,什么氛围推手,推得他浑身鸡皮疙瘩仍然起立。 可恋爱系统这时冒出来,发布了第三个新手任务——向帝师分享最重要的秘密(0/1) 倒计时启动! 这是第三个可攻略角色。 --- 喜闻乐见小剧场: 花花:“小谢,你看永王风流,帝师温柔,还有辣么多预备队员等着撬你墙角,紧不紧张?” 小谢:“……” 谢谢阅读,明天登场撬墙角的新人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氛围推手 第9章 文字游戏 任务发布,帝师撵不走了。 嬴曦精致的眉峰颤抖,刚刚伸出去的手指,指端狠狠收紧。 他跟帝师保持这一站一跪的姿势,在库房甬道僵持。 而系统面板倒计时,规律地在他眼前狂跳,像是在提醒嬴曦赶紧执行。 嬴曦深深吸了口气。 甜统及时安慰:“陛下,这次的任务非常简单,您只需向帝师分享个重要秘密就能解决。”甜统看来,这是嬴曦接过新手任务里,最不费脑子的一个。 恋爱系统引导宿主跟角色感情交流,分享秘密在电视电影或者小说当中,都是经典桥段。 甜统:“您有喜欢过的人吧?” “无论明恋还是暗恋,只要透漏给烛照,任务就会自动判定完成。”甜统说。 可这引来了嬴曦沉默。 嬴曦回答:“朕没有喜欢过谁。” 宿主憋住了可怜的系统。甜统哑然。 “那您活了十九年,对谁有过好感,哪怕一点点也算。”甜统提醒,“男的女的都算。” 于是在某个刹那间,嬴曦脑海掠过道剪影,却快得他无法捕捉。 “没有。” 甜统彻底无语。 新手任务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宿主跟系统的适配度。 嬴曦是被系统选中才复生的,假如不适配,甜统也不知道,嬴曦会不会死? ——倒计时数字跳动,放大了,闪了闪! 甜统着急:“什么是您最重要的秘密???” “长安存粮,军事布防,皇城舆图,暗渠分布。” 能让嬴曦在乎的,从来都是关乎国计民生的消息,这些信息全都存放在密藏处。 而现在,系统等于让他把它们分享给烛照,一个与江南叛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间谍。 刹那间嬴曦为难,甜统呆然,倒计时继续跳动。 拜倒请罪的帝师久久未起,嬴曦必须立刻做出决定。 但好在他的性格在形势越紧张时,越能保持大脑高度运转且镇定。 嬴曦侧眸,望见甬道夹墙左上方,悬挂在库房门框上的号牌。 ——地乙零一。 地代表雍州,零一象征北端安定郡,而雍州与长安毗邻,所以,这就是说,皇都长安的资料就在不远处。 嬴曦匆匆回首望向密藏处核心。 甬道外,几十丈以外的距离,象征皇城的天字区域库房,嬴曦远远瞧见了数名护卫巡逻。 众护卫只在固定的几间库房周围徘徊,长矛林立,虎视眈眈,密藏处唯独这段区域的防备与别处迥异。 嬴曦心思贯通,继而一阵窃喜——草包贺宣居然将存放皇都资料的库房,严格保护起来! 天字区域是密藏处禁地。 嬴曦联想到一些细节:帝师为何与遥远的李义隆叛军搭上联系,而不是更近的青牛军。 京畿地区的情报,他摸不着。 任务内容:向帝师分享最重要的秘密(0/1) 剩余时间:八十弹指 七十九、七十八、七十七…… 请尽快完成! 嬴曦将帝师扶起不动声色,瞥了眼快见底的倒计时,对烛照道:“先生,走,叫上贺宣,让他带咱们进去那间最大的库房,朕见那里戒备森严,瞧着好奇。” 烛照抬眼。 顺着嬴曦指示的方向,他望向皇帝所说的库房,几座天字区域的建筑殿宇巍峨,各库房底部筑有台基。 几节庄重的台阶,使象征长安的库房鹤立鸡群。 该区域库房众星捧月,核心建筑位于整个密藏处正中——天甲零一,存放皇城最高机密。 那是烛照想要窥探,却不曾踏足的地方。 是贺宣那胆小鬼不敢进,怕担责任,谁也不敢放谁进的禁区。 烛照满心慌乱! 完全不知皇帝做出决定的原因,烛照瞳孔收缩到最紧。 嬴曦平静地微笑道:“先生好不好奇?” *** “陛陛陛、陛下,臣前来驾前听奉!”贺宣上气不接下气。 脸色惨白,两腿甩成风火轮,贺宣身上如锁子甲般披挂着成串的钥匙。 自从被家里安排成密藏监的头天,贺宣就能猜到,坏事要坏在天甲零一!这个烫手山芋! 皇宫秘辛啊,多少宫廷旧事尔虞我诈的痕迹,全部都封存在里面。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具体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丑事,因为怕死,所以贺宣不敢进也不敢看。 皇帝根本不是临时视察! 皇帝是来灭口的!!! 贺宣满心恐怖,哆哆嗦嗦地开锁,众护卫将门扇推开,仓房内灰尘弥漫。 数十颗照夜珠被灯杆挑着伸进库房补光,夜明珠的光照亮灰尘,细小颗粒宛如点点碎星。 明珠的光芒,远不如仓房内玉牒金册夺目。 历代皇室成员金册、历任帝王继位诏书、皇后册封诏书,封存皇室重要成员信息的金匮,以及一些影响巨大的法度颁发圣旨等,各自陈列在黑沉沉的檀木架。 凡是见到这些,即使不看内容,也能从外观感受到,皇室的无上威权。 “呃,这……” 贺宣言语磕巴地向皇帝介绍,现编:“这是金册,它是金子做的。就像黄册是黄纸做的,里面记载着重要的内容。” 满室威严感骤减,变得滑稽。贺宣鸡皮疙瘩炸立编不下去,望向烛照,烛照更不敢帮腔。 托这些皇室资料明晃晃的衬托,长安城图纸、沟渠图纸、官邸民宅分布……实用的情报,反而最最不起眼。 嬴曦根本没心思听贺宣胡诌。 在意的那些信息没被动过,抽出几张舆图翻看,上头积着层厚厚的灰烬。 嬴曦稍微放心,却被空气里的灰尘味呛得轻咳。 “咳,咳咳。”身体因积劳变得脆弱,他皱眉,将舆图放下,扬起更多落灰,到处星星点点的颗粒。 嬴曦怒道:“咳……这库房——多长时间没打扫了?” 像是再也看不到生机,贺宣突然以头抢地。 “陛下饶命!陛下恕罪!微臣从不敢看,这里面任何文件!” “微臣深知天甲零一等库房至关重要!吏员盘查,唯恐宫闱秘事泄露,微臣自作主张,把月度盘查改为年度,将此地设为禁区,谁也不能靠近,所以天字库房无人打扫到处落灰。” “微臣以性命起誓,其余库房的盘查都在照常进行!” 贺宣简直要吓疯了。 不管失职被杀,还是涉密灭口,他都不想死。 贺宣开始语无伦次: “微臣为皇室考虑,为陛下提前分忧!” “家父攒体己银子每月赏给爱妾,只有微臣小妹见过,后来微臣知道,微臣兄弟知道,最后传进微臣娘亲的耳朵,她大动肝火——家事尚且疯传,可见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哇!” 贺宣已经在胡说八道了。 任务内容:向帝师分享最重要的秘密(0/1) 剩余时间:四十二弹指、四十一弹指、四十弹指…… 请尽快完成! 强烈的滑稽无奈感,使嬴曦勾唇俯瞰这纨绔。 贺宣怎会知道,因为他胆小又懒政,居然误打误撞,严格保守了长安机密,世上确实有人,傻人傻福还好命。 少年皇帝这抹笑容,完完全全让贺宣误会,以为天子怒极反笑。 贺宣哭泣央求: “陛下!臣虽知道自己平庸无能,可尚有原则,就算是烛先生打算进入天字号房阅读,臣也一视同仁没有同意!” “所以,臣跟帝师,什么不该看见的都没瞧见,臣等可以相互作证,请陛下放过臣等……” 可笑贺宣至今还以为,皇帝因为宫闱往事,找机会灭口。 还觉得跟烛照有旧,想捞捞烛照,却送给烛照一道最凌厉的催命符。 今生完全确定烛照间谍的身份,嬴曦缓缓提起嘴角。 无形的威圧感笼罩下来,嬴曦淡声:“先生总教导朕宁静致远,看来先生本人并不宁静。” 任务内容:向帝师分享最重要的秘密(0/1) 剩余时间:二十弹指、十九弹指、十八弹指。 请尽快完成! 有那么一个瞬间,烛照以为嬴曦要当场发难。 烛照前额渗汗,强行镇定地抿唇,硬着头皮,勉强圆融地解释:“先前微臣向陛下讲解嬴氏祖制,有些不清楚的关窍,臣不敢误导陛下,故而来密藏处查找。” 经受着强烈的心理考验,烛照咽了口口水,迎上的却是嬴曦的似笑非笑。 任务内容:向帝师分享最重要的秘密(0/1) 剩余时间:十个弹指、九个弹指、八个弹指。 甜统:“陛下,时间快到了!” “哈,哈哈哈……”骤然间库房响起嬴曦清越的笑声,所有人不可思议,人们不知道皇帝为何发笑,各自心里发慌。 烛照这时眉心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缓慢而艰难调整呼吸。 嬴曦俯身拍了拍跪着的贺宣左肩。 贺宣傻眼。 贺宣瞪圆了俩眼珠子仰视嬴曦,以为皇帝恩准他临死前窥视天颜。 贺宣望着那一张一翕的唇缝出神。 天子说道:“皇室没有见不得人的机密,天甲零一并非洪水猛兽,是你把情况想得复杂。”这当然是假话。 “朕承蒙先生悉心教导,言行举止,为人处事,都是先生倾囊相授,没有先生就没有朕。” “朕现在都记得,刚进长安时,害怕玉兰花树投到窗户上的影子,像鬼,夜夜不能安睡。” “先生说,胸有正气则邪祟不侵,行不愧影,寝不愧衾,俯仰无愧天地。朕时刻谨记。” 烛照渗出汗的眉心轻颤。 才刚调匀了的气息,再度杂乱,因为皇帝的话语。 嬴曦的声音在烛照脑海反复萦回,像是到处都是那声,俯仰无愧天地。 ——俯仰无愧天地。 烛照浮起深深的压抑。 而嬴曦更加信任地道:“先生来密藏处为传授朕正确的知识,贺密监不配合,反而阻拦先生,实在令朕失望。” 贺宣依然跪着,愣愣的不明白。 烛照从悬着心,变成半垂着眼,满腔心慌开始变成惭愧。 他分不清这是皇帝的试探,还是情之所至。 他没想到,嬴曦居然在自己暴露出强烈的可疑性之后,还能高度评价自己。 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而自己为了天下太平的幻梦,身为帝师,背叛帝王,投靠了这少年的敌人。 七个弹指,六个弹指,五个弹指…… 数字不停跳动。 嬴曦没有慌乱,更加郑重地道:“先生当初想借什么,现在就借阅什么。朕给先生做主,天甲零一信息对先生完全公开。” “朕愿向恩师共享所有的秘密。” 四个弹指、三个弹指、两个弹指…… 烛照暗中诧异! 烛照骇然。 无论出于良心还是保命,他哪敢接受这份破例? 如果他真敢接受,但凡今后库房信息泄露半分,不会怀疑别人,嬴曦必定立刻要他的命! 赶在倒计时结束的末端,烛照喉咙哽涩,叩首谢恩,拼命婉拒。 天甲零一回荡着烛照干哑的嗓音,久久不绝。 向帝师分享最重要的秘密(1/1) 任务完成。 系统奖励结算:魅力值 500,账号锁定接解除,等级提升,各项功能正常使用。 嬴曦小松了口气,方才暗中嗤笑,他惦记着验证是否能从环岛回城的事,寒暄善后工作作罢,挥挥手遣散众人。 贺宣从头到尾云山雾罩,不过没死,贺宣不多奢求,赶紧谢恩然后消失。 片刻后伴随金芒闪烁,嬴曦重回到未央宫书房。 书房没人。 嬴曦走过去窝进龙椅,猫似的打了个哈欠。 甜统冒出来,方才小有疑惑地追问:“陛下,帝师根本没看密档,为何任务还算成功了?” 嬴曦闭目养神,没保留,揭穿了刚才自己玩弄的文字游戏。 “朕已经分享了,敢不敢看在于他。朕只要吓到对方不敢看,朝廷机密就可以保全。” “……”甜统沉默,然后突然尖叫,“好一手课题分离!陛下万岁!” 叫声令人耳鸣,嬴曦摇头,身心疲倦。 今天也是甜统崇拜宿主的一天。 一直以为今天有新人物,扒拉存稿才发现记错了呜呜呜抱歉。 无条件段评已开启,欢迎大家来玩啊。 --- 喜闻乐见小剧场: 花花:可怜的活在众人台词里的谢千里,我还得经常捞捞你。 小谢:伸手.JPG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文字游戏 第10章 大口猛磕 从密藏处回来以后,嬴曦在书房龙椅小睡。 他困得不行,到此才深刻感受到那个回城功能,给身体带来的巨大副作用。 嬴曦窝在靠椅变成蜷着,再把双腿折放在胸前。 这样睡觉虽无威严,但很有安全感,旁边没人,他就要这样干。 不过,没过多久,还是被站在屏风外的玉镜打扰了。 “陛下,”玉镜小声呼唤,习惯于皇帝不带他们行动,皇帝能自护平安,“您回来了?” 嬴曦没睁开眼,没动弹,眼皮很沉。 玉镜望着屏风映出那朦胧的剪影,禀奏道:“您今天没见朝臣,依照陛下吩咐,折子全交尚书台。” “皇上神算,今日无甚军机要事,右相都处理了,案头没给您留奏折。” “另外,”玉镜顿了顿又道,“南城启夏门城楼连年报修,每次修缮耗费近万两。” “右相认为这是启夏门管理不严,沿街有叫卖食物的商贩,致使各门出入汇聚于此,谁能想到二者竟有联系!” 嬴曦在龙椅里调整姿势,带起衣物的摩擦声,他没有表态。 玉镜试探着评价道:“右相有大才。” 那屏风后面,嬴曦冷冷叹气。 玉镜连忙换话题道:“陛下倦了,奴才服侍您回龙床休息?” “……”当嬴曦开始学会放松,解除故步自封的道德枷锁之后,自身愿望也开始变多。 现在该起身回寝宫。 他却迅速地闪念,想要谁能帮他从书房挪挪窝,没几步居然也打算犯懒。 嬴曦自嘲,打起精神,回寝宫团成球,钻进被子里睡觉了。 “昏君。” “昏君,祸国殃民!” 什么,声音…… 眼前又是那幕血与火交织的场景。 睡着以后,嬴曦就在梦境里重临长安城破现场,见到许多攒动的人影。 这些人影,大多和他正面相遇,再匆匆掠过,长着不同的脸。 背叛过他,伤害过他,刺杀过他,然后他们用不同的嗓音,怀着同样的恶意,骂他是个昏君。 “昏君,为何要杀我父亲?” “昏君,我不听你的教训!这大秦国亡就亡了吧!” “昏君,为师早已效忠李义隆。” “昏君……” 刺耳的声音不断萦绕。 但,如今嬴曦早已没有解释的**。 他任由那些掠影划过,目光是空洞的,像在看漫长的皮影戏。 其中有道掠影正在与他际遇。 嬴曦看着这个人,瞳孔微微放大,对方有惊艳长安的容颜,那人素衣胜雪,天生倨傲,对视时目光冷淡,离开时毫无留恋。 苏雪仪的掠影贯穿嬴曦—— 嬴曦心脏在这个瞬间重跳! 他因习惯而挽留,豁然转身。 可是苏雪仪越来越远,背影消失成颗渺茫的白点,余音轻蔑地落下一声:“昏君。” “苏雪仪……” “苏雪仪!!!” 赢曦在梦中奋力地喊。 情绪的激动使他睁开双目,梦醒了,他抬头,床顶是熟悉的雕花木板。 早晨薄光斜照,未央宫的龙床里,被衾缎面泛着柔软的光泽,重生后太监宫女都适应了,他不叫人,谁都不会唤他起。 嬴曦默默揩去额头一层汗水。 梦里郁闷的感觉,久久不能消散,嬴曦躺着出神。 “嘿嘿陛下!” 甜统今天很早现身,它语气荡漾,不知又在磕些什么,它的声音响在嬴曦耳边: ——“你有情况诶~” 嬴曦锁眉,不知有什么情况,往床外看了看。 甜统讪讪地打趣:“第一次听见您说梦话,还念叨别人的名字,陛下,苏雪仪是谁?” 问话声毕,甜统期待。 嬴曦却变了脸:“安静。” *** “您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告诉我告诉我——” “苏雪仪是不是陛下的心上人?” 起床以后,嬴曦在办公之前,依然执行着他的散步养生计划。 春气渐生,未央宫春柳发芽,按说有鸟儿该在枝头鸣叫。 可嬴曦根本听不见鸟儿的叫声,因为系统的嗓音比鸟更大。 今天嬴曦命令它不管用了。 它也不算抗旨,它在耍赖,料自己不会跟它计较,在联想些有的没的,而赢曦并不想跟他解释。 嬴曦的耳朵都磨出茧子。 原本想说“苏雪仪是朕想杀的人”,来堵它的嘴。 但是,嬴曦又预料到,甜统必定说“相爱相杀好磕”,然后更加兴致盎然,话题没法聊了。 他决定转移系统的注意。 赢曦换了个话题:“朕那天体验的氛围推手,很奇异。” “我可以给您跟苏雪仪用!” 甜统:“我也可以调高触发氛围推手的概率,甚至指定场景!” “……” 嬴曦暗中长长叹气。 为了把话题彻底从苏雪仪身上拽出来,嬴曦一边继续,沿种植垂柳的未央宫小径散步,一边看似不经意地抛出询问。 嬴曦道:“何为指定场景?” 嬴曦眼前飘零几片玉兰花瓣。 莹白如雪,他摊开掌心轻轻托住,花瓣质地柔软。 “陛下还记得在密藏处嘛?” “记得。”那种尴尬记忆,忘记才不正常,“你的意思是说,你能够小范围改变环境。” 嬴曦缓缓琢磨,边琢磨边道:“比如,让这片区域也飘花。” 嬴曦走到另一棵柳树下。 那柳树嫩黄嫩绿的枝条缝隙里,果然又降落几片新鲜的花瓣。 甜统问:“浪漫嘛?” 嬴曦没听过这词语,大致能懂:“很风雅。” 他又用那副冰玉相击的嗓音说话。 一刹那间,甜统晕晕腾腾,继而表现欲猛涨,在嬴曦身上批了层亮丽的圣光。 “这个氛围叫‘高光时刻’。”甜统展示。 光芒散去,头顶出现小范围阴云雷雨,嬴曦精致的鼻头挂上滴水珠。吧嗒。 “这套氛围叫‘悲痛欲绝’。” “还有‘英姿飒爽’。”微风鼓起嬴曦的衣袖。 那风势再猛烈几分,显出凄凉感,随风有枯叶降落:“这套就叫‘黯然神伤’。” 甜统骄傲:“我还有很多。” 鬓边发丝拂动,嬴曦随手掸落衣褶的枯叶。 系统展示的氛围推手这个功能,着实让嬴曦刮目相看。 他在思维发散的过程中,已经给该功能安排了不同的使用办法。 嬴曦本人务实,既然绑定系统,就不能浪费,不管它是什么系统,都可以试着驯化。 故而嬴曦从昨天开始,就在盘算,该如何让恋爱系统为自己所用。 嬴曦的能力不必赘言,行动力也无需多说。 他很快地举一反三加联系,觉得拿恋爱系统改命救国,也不是不可以。 首先,自古君臣如夫妻。 屈子的《楚辞》多次拿君王与美人,类比君臣关系。 他当然不会跟每个臣子谈恋爱,但确实应该让臣民保持对他的好感,所以做任务得到魅力值至关重要。 再想想,改变环境、瞬间回城、提供道具(别管是什么道具)…… 只要恋爱系统能提供的,也许今后都会在某时某刻派上用场。 这不就正好迎合了荀况的思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嬴曦想明白一切,毛孔舒泰,就连身体都变得比原来更好。 仰头看了看远处,天朗气清,春和景明。 他胸中酝酿着句话,嬴曦坚定地告诉自己: ——凡日月所照,皆可为朕所用。 嬴曦勾唇。 然后唇角迅速耷拉下来。 甜统兴冲冲说:“所以让我帮您跟苏雪仪谈恋爱嘛!!!” “咳……咳咳咳,咳。”嬴曦止步,突然扶着棵柳树的树皮猛咳。 他这回咳嗽并不是被风吹的,而纯属是这种联想他无法参与。 想到自己前世与苏雪仪的相处,嬴曦暗中咬牙。 甜统有点慌张,弱弱地问:“陛,陛下?” 咳得太厉害了。 嬴曦美丽而脆弱,甜统清楚他与性格毫不匹配的身体情况。 甜统放下磕瘾关切:“陛下还好?” 一般,身子不中用。 当然他不会轻易示弱。 嬴曦调整气息,不回答体质问题,继续主导谈话:“你再跟朕说说别的。” “什么?” “你还会什么。” “好、好的。”毕竟引来宿主反应过激,甜统虽知道有瓜可吃,但好奇有个限度。 甜统说:“我还会文字回放。” 文字回放? 嬴曦暗中琢磨,这倒是能够顾名思义。 甜统已经以把文字以半透明浮窗的状态,呈现在他眼前了。 「嬴曦:再跟朕说说别的。」 「甜统:什么?」 「嬴曦:讲你还会什么。」 那不正是他们刚才的对话吗? 金色的隶书文字浮动,嬴曦深灰色的瞳孔盛满细碎的光,嬴曦眼睫缓慢眨动。 他又在盘算该怎么灵活使用恋爱系统了。 若是这时有外人在侧,必定会被此情状吸引,因为他的容貌着迷。 可那双美丽眼睛背后所想,却是这天下,最阔达最具有威权的事情。 “陛下?” “嗯。” “我再说说其他功能叭,您还想不想听?” “可以。” 其实说不说,对赢曦来讲无妨。即使不说,嬴曦今后也会探问。 但甜统总算把苏雪仪这段暂时忘掉,嬴曦小有欣慰。 嬴曦说:“你讲。” “陛下,陛下啊,陛下!” 沿着杨柳道追上嬴曦的人不是玉镜,是另一个小太监,嬴曦有印象,是玉镜的小徒弟。 未央宫大总管邀宠手段高明,但并不时时刻刻都在皇帝身边。 这会儿玉镜正在亲自监督打扫未央宫,以便嬴曦遛完弯再回来,办公地是庭除整洁的。 玉镜不吝啬给新人机会,如果新人办不好,就更能显出来自己的重要性。 嬴曦倒没琢磨这么深,但瞧小太监毛毛躁躁,有些不悦。 “何事慌张?” 小太监哪知道陛下不喜欢毛脚鸡的作风,尽职尽责且气愤:“右相苏雪仪又告病假了,他等您哄他来尚书台当班呢……” 甜统:“快告诉我怎么哄啊啊啊啊啊!!!” 恋爱系统突然在嬴曦脑海里兴奋地吱哇乱叫。 虽看不见影像,可嬴曦竟能脑补出系统猛磕时候的画面,才按下去的话题,竟让这小太监再度勾动。 嬴曦深吸一口长气,从喉咙输送到肺部的凉意,给他降了降火。 嬴曦战略性安抚:“无妨。” 小太监:“可尚书台现在群龙无首,左相根本拿不定主意,大人们从早晨就散了摊子,许多要事等着有谁抻头定夺。” 前段时间嬴曦刚重生后自我关照,给自己放假,将政务丢给尚书台。 如今过了段时日,尚书台想必也乏了。 那苏雪仪故态复萌,正好端一端架子,现在是个拿乔作态的好时候。 想到前世自己与苏雪仪的相处,嬴曦眉峰皱紧。 他袖筒掌心还有一片玉兰花瓣,伴随他心绪不平静,指甲嵌进玉兰花,汁液渗出,掐得他掌心都痛。 嬴曦倏然冷笑仰起下颌。 太监却自然而然地逢迎:“陛下摆驾丞相府?” “不。” 太监怔住:“您是要步行前去?” “朕不去。” 太监努力压抑自己的愕然。 嬴曦注意到太监的表情,莫名对即将到来的情况,浮现起股报复的快意。 “朕不去,就让他在家躺着。” “待会儿摆驾尚书台,朕亲自瞅瞅。” 小太监:“是、是!” 那太监连忙去准备步辇,一溜烟小跑,再度跟个慌脚鸡似的消失在未央宫杨柳道。 太监一走。 甜统完全复活,语气好像刹那间从恋爱系统变成了八卦系统,再度等瓜: ——“陛下,你跟苏雪仪到底怎么回事啊?” 嬴曦轻哼。 气得想杀了这个人,要用什么方式表达,能让系统不磕相爱相杀呢? 嬴曦在脑海里转了千百种想法。 最后决定不说杀也不说恨。 皇帝欲用明晰严谨的措辞,郑重向系统表达,自己身为帝王对丞相苏雪仪的失望愤怒。 嬴曦:“他辜负了朕。” 系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它还尖叫得更狠了? 这是新人物,锵锵!希望大家喜欢。 --- 喜闻乐见小剧场: 花花:为什么它会尖叫呢,因为它在猛磕。日常捞小谢。 小谢:伸手.jpg 本周有榜,欢迎新读者,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大口猛磕 第11章 铲除渣攻 那去往尚书台的步辇路段不太平整。 不过,抬步辇的侍卫底盘稳当,步辇完全没有颠簸的迹象。 嬴曦坐在步辇上远望尚书台,不得不说,挺无语的。 他把系统招惹得像只小蜜蜂,在脑海里不停嗡嗡。 他要是因此跟系统发火,龙颜震怒,也不至于。 他有涵养,而甜统不过就是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可要再不说点什么,甜统想象力难以控制,嬴曦都不知道它到底在脑补些什么桥段了。 “辜负您?怎么辜负?他有别的受了?抓奸了?” “陛下总是哄他,他还辜负陛下,依照陛下的身份和性格会哄人……” “那是他不识抬举,他是渣攻,我们不跟他好!” “陛下,你听我的,我有好多手段,咱让他追妻火葬场吧。” 嬴曦:“……” 嬴曦想确定甜统说得是不是大秦语。 确定是,他每个字都能听清,合到一起则是半懂不懂。 嬴曦琢磨着追妻火葬场的含义。 “你是说让他后悔?” 甜统点头:“嗯嗯!” 甜统拿出恋爱军师的姿态,因为它真的以为,右相苏雪仪,是嬴曦身边所有人里,跟他最有发展潜力的一股。 但是。 必须火葬场! 身为系统助手不能允许宿主吃亏,更何况,甜统早就加入过“铲除渣攻协会”并且做到了高层。 甜统声音扬起,得意地列出一套组合拳:“陛下,首先你要对他祛魅!” “坚定地,不再为他付出。” “然后,晾着他,打击他,让他知道你有更好的选择,并非离不开他。” “任由他追悔莫及肝肠寸断,你自大步向前背影潇洒!就主打一个虐!” 这套组合技能,可谓是追妻火葬场的真谛。 系统从牙缝里挤出来传授经典。 嬴曦战略性吸气,竟然感到跟自己有些想法不谋而合,这个傻乎乎的甜统竟还挺有规划。 以恋爱系统灵活解决自身现实问题。 这是嬴曦最近制定的目标。 嬴曦斟酌着询问,看能否拓宽自己的思路:“何为祛魅?” “就是不觉得他最好呀!” 嬴曦点头:“嗯。” 朕确实从此不会,再把他当成不可或缺的治世名臣了。 少年皇帝暗自将追妻火葬场,理解为一种高明的政治手段,是拿捏臣下的方法。 至于甜统最后所说那几句话,没什么生僻词语,嬴曦能懂,计划有完善,内心有启发。 嬴曦接过步辇底下,玉镜举到头顶递到跟前的香茶:“陛下请用。” 茶水一滴不洒,玉镜的手很稳。 嬴曦稳稳地端起茶托,掀开杯盖慢饮,是杏仁茶,甘醇浓厚,加过蜂蜜酥酪和碎干果。 玉镜这个太监真鬼灵精,居然连自己因为苏雪仪告假的事不愉快,没太吃饱也能想到,特地泡了杯杏仁茶。 嬴曦喝完多半盏,把杯子放下。 玉镜道:“陛下,前头就是尚书台。”又对其他人道:“尔等落辇时小心些,陛下脾胃禁不起摇晃。” 落辇以后进尚书台,又是段很长的距离。 出于不想耽误朝臣们工作的缘故,嬴曦没提前通知自己到来,众位朝官尚未出来迎驾。 甜统这时闷闷地商量:“陛下,我说了这么多话,给您献计策,可您还没告诉我到底跟苏雪仪怎么回事。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求求嘛,是搞外遇还是故意冷落,他怎么辜负您了?” 待会进尚书台,难免再提起苏雪仪,隐瞒没有可能。 嬴曦不宜再讳莫如深,自揭疮疤: “朕曾礼贤下士,待他至真至诚。” “前世苏雪仪辜负了朕的信任。” “匈奴破城前几天,他就收到消息,早早率领家族成员,弃朕逃跑了。” 甜统默然。 说话间,玉镜打算派人通传,被嬴曦阻止,尚书台办公的大堂就在前面。 尚书台里乌泱泱全是朝臣。 主位乃丞相的位置。 上悬匾额,底下是屏风,屏风前面摆着张案台,案上有笔山、公文和相印等物。 苏雪仪告假,主位空缺。 当朝丞相虽然共有两名,但是大秦以右为尊,右相地位高过左相。 所以即使苏雪仪不在,左相冯庸也不能越俎代庖,坐到苏雪仪那个位置。 冯庸像个圆滚滚的陀螺,一边左右晃荡,另一边用公服的广袖拭汗。 在冯庸和主位区域的下首两侧,若干张木桌整齐得排列。 身穿各品阶公服的朝官吏员们,大多没在桌子跟前办公,官吏们把冯庸堵得严严实实,所遇公务棘手,人人等待讨要主意。 “北方青牛军贼匪虽已剿除,然而各地百姓,零零星星仍有起事,恢复建设需要大量物资,国库又没给批下银两,春耕在即,该怎么办!”这是来给朝廷要钱的。 这波话音未平,另一头话音又起,说话的是兵部吏员:“江南李义隆军队虎视眈眈,占据扬州,与江北呈对峙姿态。” “毗邻敌战区的几座城池,处于时刻备战状态,军费消耗巨大,这笔钱从哪儿出?” 那工部有人高喊:“启夏门连年修缮数次,前年的账还未给工匠们结!今年虽然苏相已找出问题的症结,工还是得动,门得修,钱由谁付!” “总不能让工部匠人们把嘴拴住,拿白骨垒墙?” 厅堂嘈杂。 众官员围绕冯庸,声音越来越大。 冯庸说不出来什么。 虽然冯庸原是户部出身,但户部是管钱的,不是造钱的。 眼下遇到的这些麻烦,涉及到各部门的积弊与杂症,各部门都等待有人站在高维给出决定,冯庸处理不了。 “这……这还是等苏相回来。”冯庸对其中一人说。 他又摆出笑脸,对另一人道:“广安兄,你的问题也等苏相痊愈再说。” 他糊弄了有十几个人,再在许多桩难办的事项里,选出件牵涉相对较少,最无关痛痒的一件:“这个……我,我可以做主。” 正堂门外,嬴曦已经观察许久了,将尚书台情况收入眼底,嬴曦深深吸了口气。 “陛下,可需要奴才通传?”玉镜额头冷汗涔涔,想提醒又不敢,饶是大总管拼命向正堂使眼色,奈何无人注意。 更漏走到整时刻,漏壶内置的撞钟触发,嘈杂的尚书台,倏然发出清越的一声钟鸣。 嗡—— 内侍匆匆走进。 侍者小跑到冯庸跟前,小声提醒:“冯相,巳时到了。” 冯庸如蒙大赦,胖乎乎的脸庞放松,接着长出了口气。 巳时对应现代约十点,古代官员上班早,撑到十点,得有四五个小时,故而公厨正餐开放之前,尚书台内部有道加餐,多为酸梅汤醒脾膏这类闲食。 冯庸朝众人拱拱手:“诸位同僚,巳时已到,侍者已将餐食备好,诸位先消消心火垫补,养足精神,这样等到苏相回来,我等才能更好地商议国事。” 冯庸话语方出,众人会心一笑。 那笑根本不是冯庸说得好,而是众人早猜到,冯庸会有此话术。 冯庸能被选为左相,并非在尚书台能力超强,在于脾气好,善容忍不与任何人发生冲突。 苏雪仪在时,冯庸对苏雪仪的决定唯有附和。 苏雪仪不在,冯庸不敢擅作主张,遇到找他拿主意的人太多的情况,就会用吃堵众人的嘴。 久而久之,人们都知道冯庸的作风,就在暗中给左丞相取了个诨名,名曰伴食宰相。 俗称,陪吃闲饭的。 陪吃闲饭冯庸再次祭出绝招,众臣心底嗤笑,各自拱手回到座位,等待茶点上桌。 有的心说冯庸也不容易。 毕竟他的搭档是苏雪仪。 六朝名门,世家贵胄,自幼时起即誉满京华,苏雪仪才情冠绝长安,容貌俊美非凡。 苏雪仪样样拔尖,如果说,他哪里值得诟病,那就是他的脾气。 ——苏雪仪比绝大部分才子还要傲慢。 他的傲慢体现在方方面面。 他处理国事,但并不把事当回事,尽管每次都处理得宜,甚至超常发挥。 前世嬴曦会容忍,正是看中了苏雪仪的才华。 为了使苏雪仪安心留在尚书台办公,嬴曦曾给过苏雪仪许多特权。 就如别人的餐食倘若只有醒脾糕与饮品,苏雪仪总要多一样。 春日案头送花,夏日赐以凉食,秋季赠予滋补炖品,冬日另赏炭盆。冰敬炭敬,皆与常人不同。 以前,若苏雪仪称病,嬴曦不仅会免除他朝觐,还会亲自探视。 这样的优待对嬴曦来说已做到极致。 可是今生不同。 得知最终结局乃是背叛,嬴曦不仅对苏雪仪祛魅,还能记起苏雪仪前世提出的一些策略,提前抛出来,从而彻底打击苏雪仪的价值。 嬴曦勾唇,站在尚书台正堂外继续沉默。 那正堂里加餐用完,问题仍未解决,所以各位大臣不多时又开始了对冯庸的新一轮轰炸,安静的尚书台再度嘈杂。 冯庸又开始用他广阔的衣袖擦脑袋。 如果没有猜错,冯庸现在开始等午饭了。 “冯相!!!” 喊声未罢,人已骤至。 倏然间有名戴甲小将从另一扇门闯进正堂。 那小将军白衣银甲,穿得是英国公麾下制式装备,肋下夹着银盔,腰间缠着白绦,英国公这边依然还挂着重孝。 身在行伍嗓门难免大些,那小将军很着急,故而进来时顾不得礼数。 小将军大步流星踏到冯庸跟前,左右展臂拨开碍事的朝臣加塞。 “前日原英国公停灵过完头七,朝廷没给谥号下葬,说是苏相有公事外出,我等到今日。” “今日苏相告假,又没人给拿主意,无法刻碑,大帅难以下葬!” 那小将军越说越激动,瞬间虎目含泪。 “大帅毕生为国尽忠,死于战事,死后竟不能入土为安——如此折辱功臣,是苏相的意思,您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末将今天拼上这条性命不要,也要问个清楚明白!” 这小将军口无遮拦,整个尚书台陷入静寂。 谁都知道他在讽刺,他说皇帝故意给谢家难看。 皇帝谋害功臣的传闻,刚刚稍有平息,这会儿让功臣的部将自己说出口,乃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话题滚烫,人人都希望没长耳朵,没听见。 可着实听见了,又不能忽视。 冯庸作为尚书台的最长者,必须拿出态度,否则给皇帝惹来的是泼天大祸,纵使千刀万剐,责任他也负不起。 他当然也能安排礼部,赶紧给英国公弄个谥号,但不知道皇帝的心思,想给高还是给低? 冯庸还得拖延。 冯庸沉下脸道:“放肆!你想给现在的英国公引来杀身之祸吗?——还不速速回去,等候音讯!” 可那小将早已顾不得这些,哭泣道:“人死为大,这是最基本的道理,春气转暖,大帅的半副尸首早已腐烂。” “大帅与我等并肩作战,战场上牺牲的袍泽,他都要亲自收殓,我等怎能看到了这个?” 那小将军硬顶撞道:“冯相让我再等,却不知大帅能不能等,若是大帅死不瞑目,夜里找冯相索要说法,不知冯相还能不能稳如泰山!” 古人忌讳谈及生死,害怕厉鬼冤魂。 冯庸圆润的脸孔霎时变色,仿佛有极端的恐惧,瞬间让他犹如被木楔楔在原地。 冯庸嘴唇惨白,表情扭曲得不正常,他缓慢地抬起手指,嗫嚅道:“你……出去……你……” “冯相!” “快传太医,冯相!!!” 尚书台陷入再度的混乱。 也不知冯庸真的气晕了,还是借机脱身。 眼前如此滑稽的尚书台,竟是大秦决策核心。 尚书台外,嬴曦感到顶破脑袋的怒气,掀袍迈进门槛。 玉镜暗中咬着后槽牙紧随其后,想着龙颜震怒完了完了。 众臣见嬴曦突然进尚书台视察工作,放开冯庸,表情同时僵硬,手脚不知该往哪儿安放。 少年皇帝身材削拔,衣袍因为步伐急促鼓风。 皇帝进殿,两边朝臣各自拱手让出道路。 皇帝坐上尚书台主位的座椅,摆开阵势质问。 众朝臣连忙行礼:“参见陛下!” 然后各自噤若寒蝉。 嬴曦森然道:“怎么,离开苏雪仪,朕的江山也要完蛋了?” 众臣把头低得更深,眼观鼻鼻观心,引来嬴曦冷笑。 他提笔,玉镜立刻会意研墨,玉镜的小徒弟接到师父的眼色,赶紧打开奏折摊平宣纸。 笔走龙蛇。 嬴曦文不加点,已写完了第一份处理批复。 玉镜连忙提醒:“诸位大人,还不听旨速办?” 本文实属1v1,但因为是要解决逐个前世遗患,所以要把这些角色都碰见一遍。 与小谢的互动肯定会多多地有,以存稿向大家保证。 --- 喜闻乐见小剧场: 花花:捞小谢! 小谢:伸手.jpg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铲除渣攻 第12章 追悔莫及 “君者以民为本,青牛战乱方熄,百姓困苦。特诏:将原拨予朕修缮灵寝之资,尽数用于北方重建。此举非朕之私德,乃顺应天下公义,诸臣即刻协同办理。” 历代皇帝就有继位开始,即修坟墓的传统。 嬴曦曾经连教坊司豢养伶人的花销都省下了,但还没动过这笔银子。 嬴曦知道自己可能活不太久,他国家都亡了,亡国之君还修什么坟墓? 故而这笔钱等于捡的。 能用就用! 凡日月所照,皆可为朕所用! 嬴曦打定主意。 可嬴曦能这么想,底下的朝臣浑然不知。 皇帝连自己的体面都不要了,却来恢复生产筹备春耕,实在有些惊世骇俗。 户部尚书死也不敢接旨:“臣万死!臣就是砸锅卖铁典出去自家田宅,也不能动陛下修皇陵的银子,请陛下收回成命!” 笑话,谁知道皇帝是不是只做做姿态? 要是真花了这笔钱,反而成为皇帝眼里读不懂龙心的眼中钉,那才是得不偿失。 户部尚书再度坚定地拒绝。 可嬴曦做完决定,早把那道奏疏撇到一边,安排下一件事。 皇帝的沉默代表不容抗拒,甚至懒得再费口舌。 户部尚书这时才迟钝地意识到,皇帝来真的。 户部尚书大为瞠目。 再接着,户部尚书躬身缓缓挪到皇帝跟前,低头将桌角那张诏书拿起,觉得纸页沉得要命,赶紧离殿执行。 那第二道诏书仍是要钱。 江北与李义隆军队毗邻的区域,提高布防等级请拨军费。 前世苏雪仪应对这个问题时,嬴曦记得,他曾提出过一个很有价值的理论。 如果朝廷花进去的军费,能给对方带来同样甚至更多的损失,那么这份花销才有价值。 当时嬴曦还没来得及仔细考虑太多,苏雪仪就与整个家族销声匿迹。 今生,嬴曦决定按需拨款,刚省下一笔花到这笔,并不算亏,国库还能负担得起,于是准了,让相关朝臣拿钱办事。 那第三个难题,是给工部匠人们立刻开支。 也是笔不少的银两,钱从哪出? 嬴曦略想了想,嘴角微弯,觉得还有处地方真能省出笔巨款。 嬴曦勾勾手指唤来玉镜,低声对玉镜吩咐,玉镜听罢眉眼越抬越高,控制住表情点头。 “是、是,奴才领旨。” 玉镜忙对工部尚书道:“请大人跟随奴才到库房支银子。” 皇帝给钱利索,然而表现得略有奇怪。 工部尚书虽然心里纳闷,但有钱拿总比什么都强,拱手谢恩去了。 之后嬴曦又迅速处理了几档事,件件条理清晰,处事得当。 在皇帝的亲自坐镇之下,尚书台一切事项,自然当办即办。 苏雪仪没在现场,众臣争取风头各凭本事。 他们平时被苏雪仪压得狠,可谁平心而论,不想在皇帝跟前表现? 一旦祛魅苏雪仪以后,苏雪仪的性格劣势毕现! 嬴曦当场赏了几个做事勤快,表现优秀的大臣,遂引来更多臣子抢阳斗胜,良性竞争展开,尚书台运转倒比以往更加流畅。 此时甜统冒出声嘀咕:“远离渣攻,珍爱生命。” 嬴曦:“?” 狼毫笔尖悬于纸面两三寸处,嬴曦凝了凝。 *** 谢千里麾下那名小将军还在墙角单膝跪着。 小将军没得皇帝旨意,不敢起身。 又因为刚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确实有可能离间君臣,给新任英国公带来杀身之祸! 小将军依然着急要谥号,但也不想害死谢千里。 他就这么不敢动,也不敢再有任何异议,希望通过现在表现出来的顺从,抵消刚才那席混账话。 他越安分,越观察,越后知后觉嬴曦可怕。 一个死后连坟墓都可能没有的皇帝,对自己尚且狠,又对谁可能不狠!? 主位靠窗投下暖黄色的薄光,照在嬴曦褐色发丝与深灰色的眼睛。 皇帝冷淡到连皮肤发色和瞳色都浅,长得就这么绝情,他又可能在意谁!? 座上少年皇帝的威严感,凛冽得像刀子。 气势与年轻就已身经百战的谢将军相当,也许更胜一筹。 那小将军更不敢窥视,低头尽全力缩小存在感。 他跪到一条腿发麻,尚书台的人也被嬴曦差遣得全都走光了,几近正午,厅堂光线朗照。 皇帝这才迟缓得搁笔。 与方才嘈杂的尚书台相比,如今格外安静。 静得能听到大殿外面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 笔管磕碰笔山,发出清澈而微弱的鸣响,像是叩击神魂。 嬴曦把目光投向那名武将:“你叫什么?” “连……连清。”小将军磕巴道。 连清哪还有刚才怒斥冯庸不作为时的劲头? 他不聪明,只有一腔热血,猜不出皇帝的心思,只能先认错扛起责任:“末将恳请陛下恕罪!” “罪在哪里?” “末将不该冲动,顶撞宰相,影响朝臣办公!” 嬴曦用深灰色的眼睛望着他。 连清顿感心虚,不再避重就轻,豁出去道:“末将更不该误会……误会陛下想害原英国公,故意耽搁原英国公下葬。” 连清所说得话题敏感,本人头皮快要紧张炸了,祸从口出的真理,在他的行为中毕现,他头低得完全看不见脸。 连清听见皇帝在头顶上道: “谣言总会因为融入想象无限夸大。三人成虎,朕不怪你。” 连清突然抬起眼眸。 恰见到皇帝将刚写完的纸递给自己,连清赶紧起身踉跄着接过。 那上面是皇帝给英国公亲自拟定的谥号:忠武。 忠臣英烈,武勇拔群。 是对原英国公谢稷品性与功绩的高度赞美。 连清双手捧着那张单薄的宣纸,却感觉拿不稳,指尖在颤抖。 他自是不清楚这是皇帝晾着他出气,再给谢府发个甜枣的驭人手段。 武者的心思单纯。 连清直观且主观以为,皇帝写得一手好字,这个谥号虽然等待许久,得到皇帝亲拟钦赐,也算好事多磨,很值。 连清激动道:“末将代英国公谢陛下,末将这就回禀英国公刻碑安葬。” “等一等。”嬴曦道。 连清抬起眉眼,略显疑惑地望向皇帝。 “陛下还有何吩咐?”连清问。 嬴曦停顿片刻,轻启唇道:“传话给谢千里,原英国公下葬的日子,朕前往送行。” 谥号给了,但耽搁英国公下葬一事,确实朝廷理亏。 谢千里依然有用,英国公那支队伍,也依然是他手里的利剑,嬴曦应当安抚,目前不愿让这把剑伤到自己。 “陛下……要给英国公送葬?”连清抬起的眉眼变得更亮,他不敢确定,他再确认了一番。 嬴曦颔首。 连清激动道:“是!是!末将必定带到!必定把话带到!” 连清立刻起身小跑出尚书台。 系统提示:魅力值+500 “?” *** 他还是不明白,为何魅力值只加到连清这里。 难道其他决策做得不好? 对于恋爱系统的评价标准,嬴曦脑海里再度布上了一层疑惑。 此时玉镜办差回来,请嬴曦回未央宫用午膳。 玉镜的小徒弟有样学样,跟着请,想近身从龙椅扶起嬴曦,但这个举动被皇帝摆手拒绝,皇帝不太喜欢。 玉镜笑道:“陛下让奴才带工部尚书支钱,真接到银子时,尚书激动得手都在抖。” “尚书问奴才,国库是哪里宽裕了银两?” “奴才再透露给他一星半点。”玉镜道,“吓得他不敢要,但奴才坚持说这是陛下对辛劳之人的恩赏,工部尚书推不过就拿走了。” 嬴曦慢慢点头,兀自起身,站得很挺拔。 玉镜斟酌着低声笑道:“那苏雪仪不识抬举,陛下把原本拨出来优待他的银两,全都送给尽心为朝廷办事的人。苏相知道,一定追悔莫及喽。” 玉镜这话说得危险:到底苏相有没有失去圣心? 大总管提着颗心观察皇帝。 看见皇帝表情不变,玉镜渗出层冷汗。 然后皇帝嘴角舒展,向上幅度不大提了提,玉镜方才三魂七魄归位,确定自己赌对了。 ——是嘛,他就说以陛下满身龙威,能容他苏雪仪多次触犯? 大总管看清局势更坚定了立场。 嬴曦道:“回未央宫吧。” “是。”玉镜不远不近地跟着。 午时起驾回宫,穿过庄严平整的通道,尚书台越来越远。 一只原本落在尚书台柳树高枝的黑色鹰隼,脚爪套着枚铁环,在嬴曦离开之际拍拍翅膀,傲然地滑翔而去。 鹰飞戾天。 鹰隼尖锐的鸣叫声撕破长空,影子投落,黑影迅速划过丞相府,惊起丞相府画眉鸟扑棱翅膀—— “啾啾啾!” “啾啾啾!” 画眉们翅尖惊恐地在金丝笼里拨动,笼子摇晃,管家苏福连忙按住鸟笼。 “哎呦祖宗,别动别动,大少爷在看书,大小姐刚睡着……” 右相府邸庭院春意盎然。 可是笼中躁动不安的响声打破宁静,还是惊醒了睡榻上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打个激灵,慌忙缩进榻角。 眼睛里全是恐惧! “着火了……茵茵害怕……娘,你在哪儿……” 小女孩惊恐地双手环抱膝盖。 刹那间脸色惨白,像是沉浸在只有她自己才能见到的恐怖场面,她不安于待在榻上,她要逃命。 ——“茵茵要救大哥,哥哥在哪儿?” “在这儿。”苏雪仪道,说着右手放下书,摸摸苏茵的脑袋,“睡吧,没着火,茵茵很安全。” 那只手肌肤呈冷调玉白色,指骨修长清劲。 手的主人有着张俊美难描的脸孔,若真要描述,他容貌令人会有片刻,不由地止住呼吸。 苏茵立时安静,紧紧扯住苏雪仪的衣袖,没过多久又睡下了。 苏雪仪给八岁的胞妹盖好绒毯,眼底温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骨子里透出的倨傲不屑。 苏雪仪起身散漫道:“去拿张琴来,近来在尚书台待得无趣,随便谱了首曲。” 管家当然知晓他们少爷博学精通,音乐也在行。 可管家还是提醒道:“少爷,您现在向朝廷告得是病假,琴声传到府外,恐有人非议您欺君。” 苏雪仪并不在乎。 苏雪仪这时想起皇帝,无所谓道:“陛下平时做出姿态礼贤下士,定不会计较本相这些细节。” 他又望见睡着的妹妹苏茵,联想道:“宫中赏赐的珍宝乏善可陈,唯独几样补品确是好物。” 苏雪仪道:“这回本相称病,小皇帝必然又要费心赏赐许多,食物尔等分了,补品留给茵茵。” “可……” 管家脸色有些尴尬,欲言又止。 苏雪仪轻蹙眉,嗓音华丽:“为何吞吞吐吐?” 苏雪仪嗤笑朗声道:“难不成他还下旨派人,亲自看着本相享用不成?” 管家的脸色更难看了。 苏雪仪越发摇头:“到底何事,还能是天塌下来不成?” 跟天塌下来也差不多。管家想,该怎么向大少爷表达,他有可能失去圣心的事实。 管家惆怅地道:“少爷,陛下根本没赏赐,也没派人看您。” 苏雪仪:“……” 谢谢阅读。 最近在榜单,不过收藏人数不太多,实在很想求个收藏呜呜呜。 --- 喜闻乐见小剧场: 花花:我可真是到处捞小谢!在这么多角色里每天捞小谢! 小谢:疯狂伸手.jpg 花花:下章苏雪仪见皇帝!下章小谢也加了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追悔莫及 第13章 故人相逢 苏雪仪原本背着手,是个矜贵傲然的姿态,闻听管家的话,他表情只有片刻间僵硬,过后则是云淡风轻。 “无妨,早晚的事。”苏雪仪不再提这个话题,“去拿琴。” 管家讪讪地笑:“是,少爷。”赶紧遵命。 下午,苏雪仪在庭院弹新谱的琴曲。 焦尾琴传自名家,琴声音质典雅。 苏雪仪本人琴艺超凡,指端划过琴弦,清凌凌的音符肆无忌惮地越过丞相府的花木,周围乐声阵阵。 苏茵抱着只娃娃坐在庭院凝望长兄。 不止是苏茵,自从苏雪仪开始弹琴,周围的活物越聚越多:有丞相府上的杂工,有侍从侍女,还有隔墙驻足鉴赏琴曲的雅士…… 苏雪仪琴曲奏罢,得有好一阵,周围处于万籁俱寂的状态。 然后再过了三五个呼吸,苏茵起身,将怀里的布娃娃抛上天,兴奋道: “哥哥好棒!” 府邸里有幸聆听到演奏的其他观众,虽然不能像苏茵那样,直接向苏雪仪表示赞美,然而人人眼神闪烁,最后齐声道:“丞相的琴艺乃人间绝响,令人如痴如醉!” 苏雪仪微微抬眼,神色淡然地按住琴弦,余音消散。 苏雪仪号称长安通才。 他总能毫不费力地得到周围人崇拜的目光,久而久之,形成习惯,继而觉得许多人和事都无趣透顶。 父亲汲汲营营于家族兴旺,无趣; 继母追逐些蝇头小利,无趣; 族中兄弟为了抢夺资源,常常刚才还把臂言欢,转瞬就撕破脸皮,无趣。 无趣,到处无趣! 此时花园通向相府正门的甬道,有脚步声匆忙接近。 苏雪仪轻嗤,以为是皇宫来人到了,食指勾起琴弦,起得是另一首曲子。 他没有抬头。 而那道脚步也在远处稍止。 他猜想嬴曦可能因为尚书台政务缠身,应付不来而暂时被绊住了脚步,所以来到右丞相府已是下午。 往常他称病,嬴曦经常来探望自己,苏雪仪回忆。 不得不说嬴曦是个美丽的少年,嬴曦的容貌还好,尚未让自己感到无趣。 可作为皇帝,尤其在这种内忧外患、天下形势复杂情况下想要破局的皇帝,岂是一张脸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讨好就更不可能了。 苏雪仪知道嬴曦想讨好自己。 小皇帝分明长着张写满骄矜的面相,却总是对他强作出礼下于人的姿态。 送花送药,嘘寒问暖……用得皆是闺中妇人挽回夫君时都显拙劣的手段。 苏雪仪因为看得通透,就更想捉弄嬴曦,故意晒他在远处多站会儿。 风雅之人,怀有心机,磋磨人的手段也与众不同。 苏雪仪弹得这支曲子《长清》,共分十三段,乃竹林七贤之一嵇康所作。 《长清》通篇演奏下来,至少能让皇帝在自家庭院站半个时辰。 《长清》曲目所表达的演奏者超脱世俗,高洁无尘的雅意,想必更会让皇帝为之吸引。 小皇帝会心甘情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雪仪暗中勾起个恶劣的笑容,《长清》继续演奏,果然那边不动了。 嬴曦应该是又显露出对自己的无限诚意吧?苏雪仪并不愧疚。 其实想中兴大秦,是完全有可能的,苏雪仪想。 但那种可能付出的代价太大,需要自己规划与舍弃的东西太多,倒还不如让家族隐遁到改朝换代。 毕竟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新朝廷建立一样要启用苏家,他还能作为首批投诚者,赢取新君的信任。 呵。 就用嬴曦这份重视,抬高自己的价值吧。 反正他对嬴曦没兴趣,也不会对嬴曦死心塌地。 《长清》曲罢。 苏雪仪怜悯地收拢拨弄琴弦的手指。 他看似不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淡淡抬头,望见的却是从远到近向来走来的黑布靴尖——既不是嬴曦,也不是空中的太监。 苏雪仪幅度不大地锁眉。 苏雪仪面沉如水:“苏福?” 枉他陶醉若斯,《长清》白弹了! 苏雪仪并没意识到自己质问时语气里满含着郁闷,冷声说:“你有何事?刚才呆站在那里干什么?” 苏福怔然,赶紧请罪:“少、少爷,为了避免搅扰少爷雅兴,小的在这里等少爷演奏完成,一动也不敢动。” 苏雪仪脸色难看,苏福拉满求生欲恭维道:“少爷连续抚琴,整个时辰曲调没有出错,只凭耐心都冠绝长安!小的对少爷敬佩之情难以言表!” 别说了。 苏雪仪眉心重跳,只觉受到了更大的侮辱。 他先望了望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然后手指揉揉眉心:“说正事。” 苏福:“闻听少爷告病,下午已经有几户朝臣送来慰问品,食物按少爷吩咐小的们分了,补品留给小姐。” 苏茵茫然地抱紧娃娃,警惕道:“茵茵不喝药!” 苏雪仪眼神示意,苏茵被乳母带下去,临走前乖乖给哥哥行了个礼。 苏茵彻底离开后,苏雪仪犹豫片刻,方才状似不经意问道:“宫中仍没派人过问本相?” 苏福:“尚未。” 苏雪仪:“……” 苏福好像意识到自己祸从口出,连忙安慰:“少爷放心!少爷如此才华,尚书台如有少爷坐镇必定稳如泰山。” “陛下也许只是忙碌一时,陛下不会忘记少爷!不会厌倦少爷!更不会对少爷失去宠爱!” 一口郁闷的老血积压在苏雪仪心头。 苏福把他揭穿得干干净净。 并且按照苏福的措辞,自己好像从堂堂丞相变成个不入流的妾,用抚琴装病矫揉造作的手段等待郎君的宠爱。 苏雪仪深吸气,焦尾琴推到一边,不弹了。 苏福连忙躬身,缩小存在感。 苏雪仪起身,望向夕阳落照消失处,头一回主动猜想嬴曦现在忙些什么? 竟如此忙,忙得让他忘记重要的事。 他让苏福打听打听,苏福去了。苏福背影消失在庭院小径。 苏雪仪微蹙的眉头却并未舒展开。 曾经嬴曦待他若干天如一日好,如今这种好猝不及防消失,他浮现起掌控不住的不安感。 这感觉像压着块石头,有点重,心里酸。 苏雪仪仔细体回这种罕见的感觉,很少能有人引起他情绪变化,苏雪仪嘴角微微上抬。 “你过来,向府外传出消息。”苏雪仪吩咐家仆道,“就说本相病得严重,可能要请几个月的长假。关门,不准外客进来。” 家仆暗中打量丞相,倒觉得他精神状态格外亢奋,半点不像有病。 如果有病,也许在脑袋。 家仆不敢置喙:“是。” *** 英国公下葬前,谢府早早补全了礼仪,发帖邀请皇帝。 下葬的日子,因为皇帝要亲临现场,故定在二月初一。 本来二月二更好,但那天龙抬头。 龙抬头当日挖土埋人,万一让龙抬不起头,恐犯了皇帝的忌讳。 二月初一一大早。 嬴曦没再潇洒得睡到自然醒。 他仪容齐整,穿缁麻丧服,这是以嬴曦的身份能给原英国公的最高礼遇。 其实皇帝穿素色朝服已经足够,缁麻丧服对应重要功臣与皇室亲属。 逝者已去,嬴曦打算在葬礼邀买人心,对于穿什么并不在乎。 谢稷当然算重要功臣。 至于亲属,谢稷尚前代长公主,嬴曦是前代皇帝过继的儿子,论辈分,他还得喊谢稷一声姑父,这穿得不亏。 安葬谢稷的地方在毗邻长安的骊山。 骊山自古风水宝地。 晨光泼洒,古木遍植,四周松柏长青,早春玉兰花事正好。 山间一道小溪缠绕陵寝,新长出的树木枝叶太过茂密,上山时,只闻声不见水。 山路遥远,春季渐生,泥土湿润。 如果皇帝徒步而上,必定满脚污泥,况且嬴曦也没那个登山的力气。 六名侍卫抬软轿,将嬴曦送上山。 两人抬轿在前,两人在后,最后那两人托着轿厢的底部,防止攀登时轿厢过高连人带轿掉下来。 攀登大约有半个时辰,视野骤然开阔,仪仗进了一片平地,来到谢家墓园。 这支谢氏乃陈郡谢氏迁至长安的一支,皇帝到来时,谢家人早已久候,出席礼仪的还有谢家的故旧。 此番非是皇帝迟到,而是只有臣子们等皇帝,在皇帝到来之前,谢家已将仪式删繁就简。 嬴曦出现,双方相见,众臣行礼。 谢千里一身麻衣,依然挂着重孝,为表皇帝对出席仪式的感激,身为孝子,谢千里向皇帝再次叩首。 平日谢千里单膝跪,行得是军中礼,今日不同。 今日他向嬴曦行重礼,半身匍匐,额头贴地,眼瞳布满血丝,麻衣使谢千里面色暗沉,削弱了浑身锐气。 谢千里道:“陛下亲临,先考泉下有知当感激涕零。末将等定不负陛下,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他话毕,军中其他将士跟着道:“愿承继英国公遗志,对陛下肝脑涂地。” 嬴曦跟前像有座山倒下来。 他看到谢千里的后脑勺,竟发现一根完全不符合对方年纪的白发,嬴曦收敛了目光。 他视线移向远处的人群,边伸手扶起谢千里,两名副将丰泽和连清,将现任英国公搀起。 嬴曦指尖碰到谢千里的手臂,像触到滚烫的石头,嬴曦收拢手指。 谢千里站直时比嬴曦高出多半头,目光迅速略过嬴曦身上的麻衣。 “……”只此一瞬,谢千里错乱了呼吸。 下葬仪式最后,谢稷的棺椁运进地宫。 地宫不大,依照谢稷早已立下的遗愿薄葬。 陪葬品不多,乃是谢稷生前的兵器,用惯的瓷杯和甲胄棉衣。那几件棉衣据说是谢稷亡妻,大长公主当年亲手缝制的,说是绫罗绸缎,战场上穿不着,穿上也不得劲。 堪称世上最尊贵女人之一的惠宁大长公主,能为谢稷亲自做针线,夫妻恩爱可见一斑。 也难怪大长公主病逝后,谢稷无妾室也未再续娶。 棺椁运进地宫,地宫封门浇筑水银。 从此天人两隔,谢氏部将亲眷等人的哭声,音量在此刻达到了极致。 而那些谢家的部将家臣,追随英国公的人们,纵使哭泣,也没有任何人,再有任何一道视线接触嬴曦。 所以皇帝暂时看不出,谢家对他是否有恨。 悲痛之下,谢千里表情宛如石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嬴曦暗中摇头。 安葬礼结束,皇帝原路返回。 谢家人同样也往山下走。 山道蜿蜒而狭窄,出于自然原因,皇帝仪仗摆不开太大的排场,依然是那顶软轿代步。 下山时人变多了,显得拥挤。 下山路比上山更加难走,前头抬轿的侍卫既要探路,还要在脚尖寻找着力点时承担轿厢的重量。 左斜前方的侍卫踩到块质地疏松的原石,那石头承重不住突然崩碎,轿厢颤抖。 轿内嬴曦心神一紧。 继而感到轿厢外,有手掌重拍厢壁的动静,轿子变稳,悬起的心落回去。 嬴曦松了口气。 隔半晌,他指端缓慢挑起轿帘,目光探出轿外,并不见什么人与什么手。 他自以为错觉,瞳孔倒映出山道侧边的小溪。 片片玉兰花瓣从山顶的谢家墓园凋落漂泊而下,水中打旋儿,犹如小船。 嬴曦凝了凝,不知怎么竟想到扬州边防,灵犀豁然洞开道:“玉镜。” “奴才在。”玉镜小跑过来。 嬴曦倾身勾勾手指:“你待会儿去问问谢将军,朕有个法子,能让多花出去的军费赚回来,问他可不可行?” 嬴曦把想法跟玉镜说了。 玉镜叠声道:“奴才立刻去传。” 风乍起,玉镜的身影从轿边消失。 那道长风从骊山吹回长安至丞相府。 相府内,苏福叠声禀报道:“少爷!少爷!奴才打听出来了,陛下今日去了谢家墓园!” 打脸不?写的时候我都在等待苏雪仪打脸。小谢那边,真是让我好揪心,简直是想让他俩抱上去就亲。 --- 喜闻乐见小剧场: 花花:“小曦去了谢家墓园。” 小苏:“哼。” 小谢:“(激动)(暗中摇尾)” 猫系男子与犬系男子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故人相逢 第14章 再度虐渣 平日里,苏福的嗓音不大。 但今天显得有些刺耳,回荡在相府幽深的庭院。 苏雪仪原本没太把这事当回事,故而放手给苏福打听,苏福打听了两日。 直到次日下午,苏福才将打听的结果呈给苏雪仪:嬴曦亲自去安葬谢稷。 苏雪仪琢磨其中深意。 青牛军之乱以后,北方局势稍稳。 谢家死了谢稷,暂时翻不起太大的浪花,嬴曦因为有嫌疑应该出席。 这步没错,苏雪仪暗中点头。 可是苏雪仪又一想到,自己将连续称病的消息放出去仍未得到回应,也没耽误嬴曦光顾谢家。 他心上像开了个洞,再度被罕见的失落感捕获。 苏雪仪仕途顺遂,鲜少受到打击,故而此刻勾起强烈的胜负欲。 他的思绪开始由平静无波,变得鲜活起来,苏雪仪玩味地勾唇。 他缓慢道:“陛下还有何动静?” 苏福扒拉着手指回答:“亲自主理尚书台、批阅奏折速度奇快、提拔了几个办事得当的臣子、跟冯庸下棋。” “还有吗?” 苏福想了想补充:“小的向您反馈时,陛下已从墓园回来。听说陛下回宫就召兵部尚书进殿,好像议论与扬州毗邻的防区军务,事涉机密,这打听不清。” 苏雪仪敛眉。 直觉告诉苏雪仪,嬴曦没通过他,正在做一件大事,没自己他也能成事。 苏雪仪眉峰蹙得越紧,挥退苏福。 看似安逸的丞相府像是要呆不住了。 他表情闲适散尽,神情中不屑与乏味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竟是种夹杂着折磨的愉悦感。 苏雪仪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到属下。 他在尚书台毕竟仍是右相。 他的人脉足以立刻破解,皇帝召见兵部尚书那场会面的全部内容。 苏雪仪:“陛下说了什么?” 亲信道:“陛下跟刘尚书说,朝廷拨出的军费得让对方付出同样的代价,甚至更多才有意义。” 苏雪仪:“……” 苏雪仪将这话悟了几悟,极端震撼,这简直真知灼见,他感到深有道理。 嬴曦的形象在苏雪仪心里高大玄妙了许多。 要知道,嬴曦只才十几岁。 生命中的前九年,嬴曦偏安江南广陵郡,此前,他不可能想到自己终将进入政坛核心成为皇帝。 嬴曦接触权力的时间没有自己长。 但嬴曦如今的表现,苏雪仪隐约感到威胁,同时又升腾起比先前更强烈的兴奋。 苏雪仪急促道:“然后呢!” 亲信从没见过右相露出这种神色,像失去镇定,要把答案立刻摇出来。 亲信慌忙回禀:“陛、陛下让毗邻扬州李义隆匪贼的各防区,不得只加强防御,还要佯装进攻……” “也不真打,就是作势骚扰,等对方有反应就迅速撤回。” 苏雪仪怔然。 我方积极防御,敌方也要防御,这就造成了敌我之间同时消耗! 我方是假进攻,对手不知。 对手按真进攻应对,调动大军布防,花销还要胜于我方。 长此以往,李义隆军必然疲于应付。 况且即便打消耗战,扬州一州也不可能与大秦另外几州抗衡! 仅仅这一项措施,就能为大秦国运改变添上几分赢面。 苏雪仪惊艳嫉妒与喜悦并存,然后情绪迅速膨胀。 他手脚突然无处安放,产生了对嬴曦向往的念头,又有想与嬴曦较量高下的机心。 这是敏捷多思的皇帝,脆弱而美丽的皇帝,掌握至高权力的少年皇帝…… 先前许多令苏雪仪不屑一顾的特征,现在全成为嬴曦闪耀着反差的亮点! 也许,自己走了眼? 苏雪仪再向亲信逼近半步。 “——继续讲!” 亲信被吓得不轻,哪知道苏相想干什么,哆哆嗦嗦地继续道出情报。 “陛下……陛下之后还说……” “说什么?” “说以后朝廷再富裕些,甚至无需出兵摇旗呐喊。就在上游造船,往下游漂浮些造船废料船帆舢舨,即可使李义隆军队风声鹤唳,那时就是朝廷单方面消耗对手了……” 苏雪仪喉咙哽动。 他被人捏住心脏,精妙的计谋,让他产生强烈的窒息感,跃跃欲试,变成趋光的向日葵。 苏雪仪沉默地整理了片刻衣冠,装病的游戏玩不下去,他想要立刻称称嬴曦的斤两。 他想见嬴曦。 苏雪仪行止飒沓离开庭院,大踏步向相府外走,往皇宫方向去。 经过相府大门时,苏茵正在门口抓蛐蛐,见苏雪仪出来边拍手边乱喊:“哥哥去看神仙!哥哥去打妖怪!” 苏福见此情形,吓得连忙在后头阻拦。 “少爷,您可还在抱病,陛下刚批准您再休病假!” “少爷!!!”这出去可是欺君大罪啊。 人影消失,苏福拦也拦不住。 *** 未央宫书房。 夜晚,凉风徐徐,屋里开着窗子,到处散发着春夜潮湿清爽的气息。 系统提示:魅力值+500 那清越的提示音响罢,嬴曦搁笔伸了伸腰,浑身被柔软的金芒缠绕。 这又是怎么了?奖得是什么?奇怪又迟钝的结算方式。 嬴曦想。 甜统这时在耳边打了个哈欠:“好困,我下线了,向陛下告退。” “晚安。” “呜呜呜晚安~”甜统又是那一副激动到变调的嗓音。 恋爱系统暂时消失,嬴曦揉了揉眼。 他今天去完墓园,召见过兵部尚书,又刚处理罢尚书台许多琐事,很累。 这是重生以来最最辛苦的一天。 他在心底暗骂苏雪仪混蛋,不得不说,苏雪仪确实有给他分忧的能力。 但是难道自己还要像前世一样,对苏雪仪事事容忍吗? 不可能的。 这辈子如果愿意,嬴曦会把苏雪仪立刻捆到尚书台。 觑了眼书案桌角,一道深蓝色封皮文书,那是苏雪仪的续假折子,底下还压着许多道折子,今日也许批不完了。 可嬴曦不打算熬夜。 嬴曦打着哈欠,脑袋里漫无边际地琢磨,真派人捆来苏雪仪时,应该堵嘴还是套麻袋。 哼。 这苏雪仪现在还不如谢千里! 至少谢千里听罢那番双方消耗理论,能献计给他,将造船废料漂泊而下,恐吓江南叛军,就很好,还能用。 如果苏雪仪对自己没用,嬴曦也会对他毫不在意。 “陛下。”屏风后一道人影闪出,是玉镜,端详皇帝表情,试探道,“将近亥时,宫中各门都要落锁,陛下可乏了?” 嬴曦点头:“就寝吧。” 玉镜暗中微微锁眉,有点难办。 就在刚才,大总管在未央宫正殿外被一道人影拦住,是右相苏雪仪,打算求见皇帝。 以往苏雪仪无论何时都在未央宫拥有优先觐见权,但今时今日不同,皇帝对苏雪仪转了态度。 玉总管不敢拿苏雪仪打扰皇帝,怕吃瓜落,但也不能放着不管,又试探道:“若是朝臣想见您呢?” “有要事?” 玉镜想了想:“事情应该不大,关乎那位大人自己。” “喔。”自从魅力值提升以后,底下人总愿意跟他说点有的没的。 比如玉镜化身养生百科,见缝插针进谏,晨起遛弯能养气,午休小憩能使阳气入体。玄得很。 再比如冯庸,甚至无聊到告诉自己,尚书台公事繁忙,近来他总掉头发。 故而嬴曦不太想营业:“命他安寝,明日再来见朕。” “是。” 玉镜告退。 玉镜的小徒弟赶紧凑上前,想表现,也在学着伺候,侍奉嬴曦回寝殿。 但小徒弟如今怕嬴曦,因为前几天在帝王跟前毛毛躁躁,被师傅严厉地提醒,皇帝虽然年少实则心性老成,深不可测。 小徒弟不吭声,吓得只敢提灯。 小徒弟在前引路,嬴曦在后。 未央宫是座太大的建筑群。 出书房,仰望夜幕沉沉,需要绕过好几个宫室,路过夹墙才能回到寝殿。 未央宫其他地方还有花木点缀,然而夹墙单调,通往殿门,没有树,到处有侍卫把守,这是怕混入刺客刺杀。 众侍卫见嬴曦拄刀叩首:“陛下!” 嬴曦点头。 嬴曦走到寝殿门外,数了数,期间共经过二十八名侍卫,约每三丈一组。 寝殿正门设四名侍卫,小太监两个。 寝殿外间值夜太监两个,负责夜晚听从皇帝的吩咐。 寝殿内间没有任何人。 历任皇帝每天就这么照例躺进龙床。 这是嬴曦第二次觉得,从书房回寝宫这段距离枯燥漫长。 皇帝躺下,小徒弟放下帐子,在嬴曦看不见的地方,暗中松了口气。 室内极静,周围笼罩着朦胧的明黄色。 那小徒弟不敢多言赶紧告退,倒着走,战战兢兢。 结果仍被皇帝叫住:“等等。” 小徒弟连忙止步,慌神:“陛陛陛陛……陛下。” 玉大总管对自己的提点言犹在耳,小徒弟生怕做错什么。 嬴曦:“夹墙里宫灯是有定数吗?” 小徒弟微怔,没想到皇帝居然好奇这个,答曰:“应该,没有。” 嬴曦:“明日将这段宫灯撤了,以后由你到民间买些彩灯,挂上夹墙。” 小徒弟眨了眨眼睛。 这是嬴曦受到微服出行那晚长安灯市的启发,花灯价廉,寝宫乃是他私密的空间。 故而皇帝拿各色灯彩装饰夹道,不为过,也算是他每晚回寝宫的趣味了。 “你晓得?” 小徒弟简直难以置信。 因为他分明被师傅提点过皇帝老成,可皇帝眼下要干的这件事,买花灯,怎么都显得少年心性。 小徒弟讶然:“奴才遵旨!” 但毕竟这差事奇怪,小徒弟不敢擅自做主,他底气不足地追问:“奴才也不知……陛下想要什么样的花灯?” 嬴曦:“你瞧着好看,朕不要重样的。” 帝王的疏离感与少年感碰撞,使玉镜这小徒弟再度怔然,喉咙发紧。 高高在上的皇帝,与自己距离拉近。 皇帝也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自己也能发挥价值,无需事事都模仿大总管。 小徒弟激动道:“奴才定不负陛下所托,不等明天,奴才现在就摘灯!” 那边正殿之外,玉镜以皇帝早早就寝的理由,告知苏雪仪离开未央宫。 真切地感知到自己在嬴曦心目中地位的变化,苏雪仪越发惶恐。 惶恐之余,竟还混杂着隐秘的兴奋。 苏雪仪目视殿宇巍峨的未央宫,舌尖扫过上唇,他不着痕迹地伸出衣袖。 袖中金锭塞过去,苏雪仪出手大方。 “陛下对本相小有误会,君臣和睦,事关我大秦安危。还望公公指点一二。” 天晓得向来如开屏孔雀般的右丞相,竟然也会贿赂内官了! 玉镜大为瞠目,却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心说陛下待你恩重如山时,怎么不见你感激涕零? 人呐,就是贱。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玉镜毫不客气地收钱,却没打算给苏雪仪出力,反倒是很想替皇帝出气。 碰巧见到自家小徒弟刚从内殿出来,带着些人,提着串灯。 玉镜玄之又玄地朝若干盏宫灯一指。 这意思,可以是,熄灯了,快走吧。 然而苏雪仪聪明反被聪明误,眉眼抬起,眼神闪动,掀袍跪在未央宫正殿前。 “本相明白。” 幸而得到大总管提点,苏雪仪想。 灯。 等。 花花:我要提前剧透了!彩灯后来让小谢瞧见,一眼看穿了陛下很孤独。陛下不会寂寞太久的,因为小谢最终会拿到陛下的永久陪寝权。 --- 喜闻乐见小剧场: 苏雪仪:“你们看看我行不行?我还在门口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再度虐渣 第15章 恼羞成怒 未央宫正殿由亥时继续入夜。 殿宇远处,到处响起宫门落锁之声,飘来一道道沉闷的嗡鸣。 宫殿关闭,即使是苏雪仪也不得自由出去宫禁。 苏雪仪独自在殿门外跪候。 玉镜暗中失笑走了。 小徒弟急于表现,知晓有其他宫室,以前上元节时挂过花灯,想着让皇帝明早就能看到夹墙悬着灯彩,至于换下来的明灯,且先悬在殿外。 因此盏盏未央宫内殿挑出来的宫灯,就明晃晃闪耀在苏雪仪眼前。 宫灯越多,亮度越强。 苏雪仪深夜就被照得熬鹰般更加精神。 强光盈满苏雪仪眼睛。 他膝盖在痛,维持板正的姿势,正在消耗他的体力。 苏雪仪想让玉镜再向皇帝通报一次。 然而殿外没有谁再理他。 身体方面的负担,精神上的打击,让未央宫霎时变得高不可攀,眼前情景与皇帝最近所做所为,反复助长了嬴曦的特别与神秘。 苏雪仪暗想皇帝必然是在考验自己。 而他也想赶紧见到,这个引起他探究兴趣的皇帝。 等。 他能等。 毕竟苏雪仪真没有等过谁,这行为新鲜得令人刺激。 苏雪仪享受着这种难言的感觉,怀着挑战且证明自我的心思,从天黑跪到天明。 …… 清早未央宫鸟鸣啁啾时,嬴曦睁开眼,晚上难得做了个好梦。嬴曦弯起嘴角。 他梦见还是城破时,别人骂他昏君。 这回,嬴曦对那些掠影笑起来,朗然道:“是又如何?” 掠影们纷纷惊愕,然后更加大骂。 却被嬴曦挥起衣袖,一个个打碎! 掠影消散,大火熄灭。 深红浅红笼罩的城池,变得清爽而光明。 嬴曦深呼吸口长气,从龙床起身,洗漱换衣体面地出门,发现夹墙竟然已挂上去了灯彩。 嬴曦赞道:“很好。玉镜,你跟你徒弟差事都办得好。” 玉镜师徒谢恩。 系统在脑袋里提醒:魅力值 1500,恭喜宿主通过验证期,与系统适配。 嬴曦:“一千五百?” 以数值作为量化,如果五百是个基础数,现在他得到的是它的三倍。 系统的迟钝与评判标准不明确,严重混淆认知,嬴曦反思昨晚又干过什么。没反思过来。 他要换灯,然后睡了一觉。 他加了魅力值,现在周围人看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仰慕与崇拜。 甜统:“早安!恭喜陛下!今天又是既美丽又强悍的帝王受陛下!” 嬴曦主动忽略了胡言乱语,问:“什么是验证期?” “就是新手培养阶段!” “朕现在不是新手了?” 甜统:“嗯嗯!以后任务推送规则将有所调整,陛下很适合本系统哦!” 嬴曦无法理解他为何会适合恋爱系统。 但不耽误将就着用,他想,这可能说明今后如果任务失败,他也不会死。那就太好了。 嬴曦暗中酝酿出更多的操作可能性。 这一千五百魅力值的威力远胜于五百! 不仅未央宫的宫女太监侍卫见自己像打了鸡血。 魅力值隔山打牛,打到了尚书台。 如今右丞相缺位,冯庸是个废物,各部大臣绕过冯庸,直接捧着要事奏折前来觐见。 未央宫书房门口排起长龙。 众臣秩序井然,个个在门外打腹稿,跃跃欲试。 进殿后,众臣汇报得体。 还会在汇报完成后,向皇帝提出自己设想的解决方案,供皇帝参考备选。 加上自己前世的底子,处理朝政如有神助。大臣来了一茬,又换了一茬。办事很快。 不过魅力值太高,也有副作用: “陛下,你看黄河今年预防水患拨款……”完事后非得加上句,“臣家中已无父母,尚未娶亲。” 这与黄河有什么联系? “刑部近日处理的要案,长安城有对官员贪墨不满者,泄愤冲入西市连斩二十妇孺,臣任刑部侍郎情绪稳定,坚持杜绝风月场所,无不良嗜好。” 后半句与案件有相关吗? “礼部拟定了教导宗室王族规范言行的章程二十八条,求陛下过目。” “另外此章程乃臣一力主导所作,臣善于文墨,通晓音乐,兴趣广泛!” 朕没兴趣知道你的兴趣。 对付走这些言行奇怪的大臣,虽耗时不多,嬴曦很是无语。 接着,大臣们流连忘返地退出未央宫。 此刻那在未央宫正殿前跪着的男人,再度吸引了路过的所有目光。 即使是经过一天一夜的磋磨,苏雪仪目不斜视,风仪不改。 强悍的体力使得他依然保持着背脊挺直,精神头虽不如最初,但还是目光炯炯。这是久坐办公厢房的文臣们,几乎不可能达到的状态。 文臣们惊叹,长安通才,果然名不虚传。 但苏雪仪出现,也让他那道关于生病的谎话不攻自破。 众朝臣心说,此番苏相必定是因欺君被陛下责罚。 可惜苏雪仪不善经营人缘,没谁愿替他通禀,更无人给他求情。 众臣那丁点儿怜悯,全变成对皇帝手段的敬畏,毕竟让苏雪仪低头至此,陛下真不简单。 众朝臣讳莫如深地走了。 而拿自己当做标靶,震慑朝臣们的举动,落在苏雪仪眼里,竟又成为皇帝驭人有方的强者姿态。苏雪仪又是阵难描的欣喜。 皇帝不可能只在未央宫不出门。 他等! 他必须见到小皇帝。 *** 独自处理朝政也有如此速度的时候。 拜魅力值所赐,下午全是嬴曦的自由时光,皇帝没打算出去的意思。 但在书房坐着难受,嬴曦出书房,背着手在宫廷散步。 暖阳正好,春日漫长。 柳树的叶子已长出两三指长,枝条从嫩黄变成鹅黄,随风飘荡悠悠软软。 宫中小太监小宫女,以为皇帝午休,偷偷在庭院踢毽。 小宫女和小太监相互传毽。 灰褐色的毽子毛一枝独秀,竖起如旗,像道灵活的影子上下翻飞。皇宫里能够取乐的游戏贫乏,鲜少的玩具都能让人玩出花。 但有一名小太监接毽子时,脚侧斜度不够。 毽子飞得低,小宫女紧走几步,抬起脚面猛踢。 毽子从低空捞起斜飞而出!画出灰褐色的弧线,恰好砸在一人单薄的胸口,撞击震得那人脚步顿住。嬴曦略俯身一阵猛咳。 “咳……咳咳咳……咳。” 众太监和宫女吓得半死! 怎知背着皇帝玩耍,竟还把琉璃体格的皇帝给惊着了! 太监和宫女正欲跪倒一片请罪。 嬴曦摇头,赶在之前拾起毽子,向其中某个人踢去。 皇帝有要玩儿的意思,自然不打算怪罪。 皇帝发毽,小太监接住,可是那小太监脑子一抽,居然把皇帝当成玩伴,习惯地将毽子发回给皇上。 于是灰褐色的流线,再次向嬴曦划过来。 嬴曦连忙接毽,奈何他实在不擅长此道。 他的毽子根本没在脚边落稳,就被他仓促一踢飞了出去。 他跟着跑,毽子悬空,他踢上天空,追毽子接第二步,第三步…… 毽子完全不听从他所操控的方向,带着嬴曦穿过半条小路,身后跟着数不清的随从。 嬴曦正在从内殿向外,而有人从外殿向内。 走到门框时嬴曦崴脚,身子向前倾,飞扑在来者身上,像撞上堵白墙,嬴曦鼻梁发酸,眼冒金星。毽子同时落地。 嬴曦气喘吁吁地抬头! 脚疼,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嬴曦肩膀被谁单手扶住,被撞得那人却一动不动。低头瞧见片雪白的衣袖,袖边纹饰华美。 他眉眼微凝:“苏雪仪?” 甜统恰听见这名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脚还痛,头也痛,甜统叫得人脑仁疼。 嬴曦脚腕像是有针在扎,强打精神与苏雪仪对上,见苏雪仪单手夹着约有几十册奏折。 嬴曦猜测,这是尚书台积压的公文,又或是新送来的。 他并不知苏雪仪已在外头等了一夜半日,最后劫了尚书台某个倒霉蛋的公务,找到借口,亲自向皇帝递奏折。 嬴曦猜测,这是苏雪仪在示弱,毕竟自己把右相晾好几日了。 如今之所以还没换掉冯庸,嬴曦确实还存着对苏雪仪惜才的心思。 对方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继续效力,护国计划将锦上添花。 为国考虑,嬴曦被引发期待,于是强忍着痛意,嘴角抬起。 可是苏雪仪捕捉到嬴曦的表情,脸色渐冷。 熟悉的感觉重回两人之间,顿时引起了嬴曦的反感,嬴曦脸色骤沉:“苏相不是病了?朕已准了你两个月病假,来此作甚?” 按照常理,苏雪仪应该告罪。 他要为自己的欺君和狂妄负责任,然后付出代价,他把姿态放到最低,嬴曦就坡下驴,君臣才能重归于好。 可苏雪仪却因为刚才那个笑,大着胆子道:“臣操劳国事致使生病,遗憾未得到帝王眷顾。”他目光望向自己夹着的奏折,傲慢地摆出几分劳累的神色,“臣虽病着,朝政不能荒废。” “故而看到这些折子,立刻从病榻起来找陛下,病也顾不得生。” “自古明君,有谁如此心狠?” 苏雪仪……竟把自己定位为受害者。 嬴曦嘴角抽动,如果不回应,他就是苛待朝臣,反而让苏雪仪觉得占了理。 以往嬴曦当然不会忍心,让苏雪仪认为受到委屈,可是现在不同。 对方倒打一耙,使得嬴曦更为来气。 才刚想放过他,继续任用此人的那颗心,全变成窝在心里的火,与先前桩桩件件的往事连成片,火越烧越旺。势成燎原。 嬴曦震怒:“放肆!” 宫女太监跪倒一片。 自从重生以来,嬴曦和颜悦色,看开了没和谁发过火。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对苏雪仪发火。 嬴曦没法控制脾气。 他从来不是没苏雪仪善辩,而是不愿意落他面子。 如今他无所顾忌,自然话怎么狠怎么放,甚至考查换人的心思,也变成了现在就换。 “苏雪仪。”那语气像隆冬的寒冰。 苏雪仪陡然迎上这样的态度,不习惯,失去几分镇定心虚。 玉镜早在皇帝踢毽子时就跟过来,乖觉道:“来人。” 未央宫侍卫刹那间围绕四周,剑戟森然,午后的日光找到兵器表面,晃得苏雪仪闭上眼。 苏雪仪拜倒,他仰头,看到嬴曦的下颏,自下而上打量嬴曦的表情。 他曾经暗中嘲笑嬴曦面相矜贵,却强装温和。 如今嬴曦完全对他卸下温柔,他方才彻底地发现,原来嬴曦表里如一时,浑身散发着慑人的威严。 他因这道威势心惊又心动。 苏雪仪仰望嬴曦。 日光从嬴曦背影轮廓照下,让他更加晃眼。 嬴曦厉声道:“朕从没听说谁能重病因朝政而立刻康复,若有此妙招,尚书台该改名太医院,朕看你妙手回春,能用信口开河,救我大秦万千子民!” 苏雪仪凝住,哪被人这么吵过? 他突然被皇帝兜头浇了盆冷水,感到刺骨的新鲜和清醒。 他不知小皇帝从哪来的底气。 敢对他发火就说明小皇帝底牌雄厚,太过丰富的想象力,反而让苏雪仪不敢妄动,脑补出许多答案。 而头顶皇帝的责备再度降下:“目中无人,矫揉造作,于你不是一天两天。” “你自恃才华,确实做了几件实事,但你得罪朝臣,摆谱浪费,哪一样不是朕给你善后!?” “你说得对,朕并非明君,是非不分,所以骄纵你出口伤人,让你敢在朕跟前狺狺狂吠!” “天下是朕的,你也是朕的,朕本应理所当然差遣你,又为何曾经瞎了眼,优待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 众太监宫女吓得连气都不敢喘。 侍卫也没见过,清贵的皇帝,斥责苏相这番话说得极重,甚至不符合皇帝尊贵的身份,与皇帝平时风格迥然。 嬴曦发出了两辈子对苏雪仪的火,袖子里,手在发抖。他藏起轻颤的指尖。 当真不担心苏雪仪辞官吗? 完全不! 苏雪仪没辞官的可能。 前世他是准备好,才带着家族撂挑子逃跑,而现在离国破还有段距离。 他时机未到。 嬴曦拿他撒气毫无代价。 皇帝龙颜震怒,苏雪仪后知后觉感到恐惧。 在苏雪仪眼里,皇帝眉眼锋利,真实的嬴曦并非羔羊,是座高不可攀的冰山。 美貌如此耀眼,他又莫名迷恋上对方的脾气,脑海里千回百转缠绕着帝王方才那句话,“天下是朕的,你也是朕的”。 苏雪仪胸中热流涌动,本性慕强,他屈从本能,俯首膝行向前:“陛下息怒,微臣知错。” 可嬴曦却见他要贴近自己,本能反应往后急退,他右脚突然触动伤势,撑不住坐到地上! 好疼,脚腕简直要断掉了…… 剧痛让他脸色惨白。 自从登基为帝,他还从来没在臣子跟前失态,他无法忍受自己居然仰面摔倒! 可是苏雪仪伸手欲扶,嬴曦用力再推。 豆大的汗珠沿着皇帝额头滚落,皇帝狠狠咬牙,遂把苏雪仪的请病假与不听话,当成眼前事故的始作俑者。 嬴曦抄起地上的毽子砸去。 “给朕滚,别碰朕,混账东西——” 哪知苏雪仪却躲也不躲,结结实实挨了顿砸。 被砸中时苏雪仪目光落在嬴曦疏离面孔泛起的红晕,苏雪仪通晓医理,蹲身给皇帝看伤,却被皇帝不痛的左脚猛踹。美人皇帝没什么力气,足尖刚好踹在心口,引得苏雪仪一阵凝然。 “放开朕的足踝!” 皇帝受伤,场景翻天覆地,到处乱成一团,甜统还在嬴曦脑海里疯狂大叫。 混乱的场面助长了嬴曦恼羞成怒,这么多人,皇帝还要面子,他咬牙,他要杀了苏雪仪。 恋爱系统偏在这时发布了最新任务,视野浮现出行小字。 对苏丞相撒娇(0/1) 哈哈哈哈非常饱满的一章,真的,有快五千字了! 我好喜欢小苏!小苏总能把陛下气到变形。 如果换成之后的小谢,他大概会把陛下抱起就走。陛下在小苏面前永远得是强者,但在小谢面前偶尔可以是宝宝,就是这相处模式。 --- 喜闻乐见小剧场: 未来的某天,嬴曦又摔倒了。 永王、丞相、帝师、侍卫长、内侍总管冲上来一堆:“陛下!!!龙体是否有恙!!!” 嬴曦:“……” 小谢:“这是我的陛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恼羞成怒 第16章 帝王撒娇 系统任务:对苏丞相撒娇(0/1) 嬴曦简直气乱了呼吸。 他再次阅读系统界面,目光凝在“撒娇”两字,那是对他来说,很遥远的词语。 “对苏雪仪……撒娇?” 系统发出一连串愉快的声音:“嗯嗯嗯嗯!”系统期待地哼起小曲。 上位者低头实在好磕。 可嬴曦坚决:“朕不要。”这回没有倒计时,嬴曦想,也许自己跟恋爱系统适配,就算拒绝执行任务,他不会死。 甜统呆然。 怎么都没想到宿主会不配合:“抗拒执行任务,可能会有惩罚的。” 嬴曦冷笑,有什么事能比生死更可怕。 宿主的抵触态度,终于使恋爱系统意识到,双方从开始就没达成观念上的共识。 之前宿主完成任务,是因为不想死,而不是跟谁想发展感情。 宿主虽曾向自己保证继续执行任务,但都有限制条件是“暂时”。 宿主何其聪明,他早打算迎接可以违抗系统命令的一天。 帝王受心思深沉。 甜统循循善诱:“陛下,拒绝完成任务虽然能保住性命,但也保不齐断手断腿,陛下应该不会想要这种结局。”甜统商量道。 嬴曦沉默片刻。 “会么?” “不一定。” 对恋爱系统应该徐徐试探,嬴曦想,他不能将对方逼得太紧。 嬴曦暂时做出了让步点头。 而在系统界面的另一边,嬴曦脸上怒容未褪。 他拨开所有人站起身,那双深灰色的眼睛,犹在注视右丞相,方才的沉默在外界看来,是皇帝释放出压迫感更强的讯息。 嬴曦注视:“苏雪仪。” 苏雪仪低头:“陛下?” 苏雪仪等待发落。 系统任务:对苏丞相撒娇(0/1) 嬴曦缓慢提问:“怎么撒?” 甜统:“……” 几息沉默。 甜统再度呆然。上位者低头固然好磕,可是它绑定的是位帝王,并不懂得何为示弱。 况且,撒娇本是自然而然,具体怎么做,千人千面,拿语言描述,反而失去趣味。 甜统只能试着概括,道:“陛下可以尝试,让苏雪仪做些力所能及,但对他来说有点儿吃力的事情。” “比如……”甜统正在比如。 嬴曦了然,睥睨苏雪仪道:“收起想拿捏朕的心思,朕要振兴河山,却并非没谁不行,杀你只在一念之间。” “朕让你从此尽力办事,才会对此前既往不咎,否则立刻摘了你脑袋,你可明白?” 这番话连拉带打,配合着侍卫的森森剑戟,苏雪仪完全处于弱势,他薄唇抿紧。 今日入未央宫,他看到不同以往的皇帝,他还想再观察一番嬴曦。 有趣。 苏雪仪俯首暂时妥协,双手交叠身前行了个重礼:“臣遵命。” 系统任务:对苏丞相撒娇(0/1) 为何?他分明要求苏雪仪做件于对方来说吃力的事,任务却没完成。嬴曦锁了锁眉。 甜统崩溃:“陛下,您那不叫撒娇,您这是下旨,您可以想想周围会给您撒娇的人。” 嬴曦感觉烦躁不安。 记忆里浮现出来的,竟是先皇身边的后妃。 先皇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后妃无数,她们会拉扯着先皇衣袖,用嘴给先皇喂酒; 还会穿很暴露的裙装,抹胸低到不能再低,故意在雪色峰峦间隐藏食物,引先皇用嘴找寻。 那时嬴曦身为太子,被先皇监视,还要向先皇汇报学业,与先皇相处次数频繁。 先皇从未做过人父,甚至都没个当长辈的样子,做荒唐事从不避人。 兴致来时,甚至会怂恿美姬爱妾过来给自己喂酒,而嬴曦在帝师那里受到的教育,是滴酒不沾。 先帝大笑着瞧自己茫然无助,瞧他被烈酒呛得咳嗽,瞧他害怕庶母们接近来回闪躲,先帝抚掌乐此不疲。 先帝常说这些姬妾千娇百媚,嘲笑自己不解风情。 先帝还说,如果自己能在学习治国之外,学学唱歌跳舞,会是比她们更娇媚的风情。 难道撒娇就是做这些行为? 如果是,嬴曦做不到。 以上都是他想忘干净的事情,他宁可断手断腿。 嬴曦:“朕不干了。” 帝王受脾气上来,甜统也无可奈何。 甜统为冲业绩只好开闸放水,甜统说:“那陛下按照我指示去做,我去向主脑汇报,就说陛下刚度过新手期不适应,无论表现如何,任务完成标准会比以前放宽许多。” 嬴曦默然,甜统沉默当答应。 甜统趁热打铁:“陛下,请让苏丞相背您回去。” 嬴曦微蹙眉。 片刻后,嬴曦方才冷冰冰地开口:“苏雪仪,背朕回寝宫治伤。” *** “……” 这要求令苏雪仪始料未及。 方才嬴曦还在警告他,敲打他。 苏雪仪以为嬴曦厌恶自己,然而距离又骤然拉近。 唯有皇帝的心腹,才能跟皇帝近身。他竟还能享有此殊荣,可他却不敢再得意忘形。 苏雪仪猜不准嬴曦的想法,只好低头躬身,后背略沉。嬴曦略有停顿,接着整个身体压下去。 宫女太监们目光惊奇又不敢打量,也不敢跟着,因为皇帝在苏丞相背后摆摆手,让他们都散了。 唯有玉镜像个锯嘴葫芦,缀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地侍奉。 玉镜再度拿不准帝王的喜好,尤其用人方面。 之前,玉大总管还以为苏丞相失宠,如今他看苏雪仪跟陛下,好像也没有什么矛盾,君臣确实闹过别扭,可转瞬间和好如初。 自己这个大总管,都没背过皇帝! 难道说……玉镜想,陛下骂苏相狠了,再施恩于苏相,让对方知晓自己仍简在帝心? 无论怎么分析,这全都体现出陛下既不疏远谁,也不惯着谁的态度。玉镜敬畏万分。 苏雪仪此刻的想法与玉镜也差不多。 只不过,他除了分析出嬴曦的御人之道,更是亲身背起皇帝的人,苏雪仪体感明显,心脏骤缩,随步伐喉结微弱地滚动。 小皇帝非常轻。 平时穿着重重衣物,视觉上不太明显,如今苏雪仪抄着嬴曦的膝弯。 他平时没机会观察到嬴曦的小腿,那双穿着劲窄靴子的双腿修长,线条流畅,就悬在自己腰际两侧来回晃荡。 苏雪仪不由自主心猿意马,虽目视前方,思绪则像未央宫沿途的柳枝摇荡。 嬴曦拥有强者的姿态、美丽的外形,威严清冷的嗓音,手段难以琢磨,无法被控制……自己后知后觉,发现嬴曦竟完全直指了,所有令他着迷的方向。 苏雪仪悄然舔舔上唇。 嬴曦双臂正若即若离,没搂住他脖子,保持君王的仪态,上肢也没完全挨住他后背。 亲近有度造成了需求空缺。 苏雪仪更加欲求不满——他竟隐秘地渴望,嬴曦能从身后抱住自己。 苏雪仪真想倒回从前,狠狠抽自己两巴掌! 苏雪仪懊悔不已。 该是何等的狂妄,竟让自己当初错过了,成为嬴曦身旁唯一的特例! 苏雪仪只能边走边重新争取:“陛下。” 他调整姿势,轻轻将嬴曦向上颠了颠。而嬴曦呼吸因此骤然拂过他耳际。清冷气息使苏雪仪战栗。 这导致行过宫室进夹道时,苏雪仪脚步不太稳,眼睛这时竟被嬴曦突然蒙住了。 “陛下?”苏雪仪错愕,上身微僵。 其实这是进夹道之际,皇帝倏然意识到,自己昨天刚派人给这里换了装潢,他不想让外人看见那些彩灯。 嬴曦故作镇定:“走你的。” 冷香萦面,苏雪仪轻轻吸气。 如果说,皇帝让自己背他,乃是施恩,那这蒙眼又算什么? 苏雪仪饶是聪明,也瞬间陷入迷糊。 政治上的用意,被他暗中枚举穷尽,却无一能与嬴曦行为对应。 他被捂着眼睛,原本轻松的每步都成为试探,他警惕而刺激,心在胸腔发颤。 若非政治上的用意,难道小皇帝,刚才是对自己……撩拨? 苏雪仪忽被这道闪念击中。 那点儿对嬴曦不可说的憧憬,像是能得到回应。 苏雪仪鬼使神差,眼睫轻颤,暗中捏了捏嬴曦的腿弯,他隔着衣料感觉到嬴曦肌肤柔韧的触感,视线旁移到嬴曦描金的靴尖。 嬴曦明显打个激灵,声音冷得可怕:“嗯?” 苏雪仪一滞。 苏雪仪以为自己判断有误,连忙以公事掩饰:“微臣认为大秦虽局面危急,但并非不可解。”苏雪仪进谏。 嬴曦:“朕晓得。” 自从决定护国改命,这问题早在嬴曦脑海考虑过无数遍。 且他有两世经历,看过结局,该想的都能想到,所以谈兴不大。 却反勾动苏雪仪好奇,被嬴曦得话题牵着走:“请陛下赐教。” 嬴曦索然:“朝廷内忧分为两点,民生凋敝、叛乱不歇。北方仍有小股叛军作乱,南方李义隆长在了朕的痛点。朕不止要平叛,其他各处还在给朕要钱。” 苏雪仪暗中认可。 那不正是他刚才想进谏的话吗? 嬴曦又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内忧不除,匈奴就会继续虎视眈眈。” “所以朕务必要先挑一件事做出点成就,好告诉天下百姓,朕中兴大秦的决心。”嬴曦道。 他言简意赅,却着实微言大义,倒出两辈子的积淀。 引得苏雪仪再度被嬴曦折服,机心竞起,苏雪仪跟着逞才:“臣认为,陛下要着手,先从肃清吏治开始,解决民生凋敝的难题。” 嬴曦眉心微凝,想了想,却没问苏雪仪为什么这样做。 他向来冰雪聪明,既然有个能人给出答案,他可以反向推倒出原因。 嬴曦在苏雪仪背上犹豫片刻道:“你跟朕想得一样。贪墨横行,遇到不公的是百姓,受苦的也是百姓。朕打击了贪官,就是把生路还给百姓,能得到支持。” “可如果先镇压反贼,杀害得是走投无路的百姓,丧失的,反而是朕的民心。” 少年皇帝见解深刻。 苏雪仪那颗竞争锋芒的心,锋芒逐渐被嬴曦盖过,又引起他强烈的表现欲。 “臣还认为……” 嬴曦:“停下,向右转。” 苏雪仪脚步顿时刹住,话题也刹住。 此时已走出夹道,玉镜连忙推门,苏雪仪背着皇帝跨过门槛。 嬴曦缓了口气,进寝殿才把蒙住苏雪仪的手掌放开。 系统任务:对苏丞相撒娇(1/1) 想来皇帝的寝宫,岂是他人轻易能看见的? 当初的帝王宠臣苏雪仪,被嬴曦优待时,也没带进过寝宫。 苏雪仪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他知道进内间,龙床才在最里。他想亲手将小皇帝安放进龙床。 嬴曦却早已完成任务卸磨杀驴:“够了,放下朕,你出去。” 玉镜扶起嬴曦,将摔得跛脚的皇帝扶回龙床,然后玉镜出门,宣当值太医进殿。 苏雪仪不着痕迹地低垂眉眼。 嬴曦隔着屏风对他道:“明日回尚书台奉职。” 苏雪仪低头提起嘴角:“是。” “陛下~”此时甜统上线,在嬴曦脑袋里聒聒:“陛下!您看任务是不是已经完成了?我给您申请到放宽任务门槛,根据您的任务表现,还会增大奖励结算,我棒不棒!” 嬴曦夸得不甚走心:“很棒。” 甜统比较单纯,它听不出真假,还沉浸在自己给宿主办了件大事的喜悦,欢呼道:“那我现在就给您发放两千魅力值!” 两千……魅力值? 如果说一千五百就能横扫尚书台,两千是个巨额数字。 嬴曦不明白怎会如此大起大落?分明刚才系统还要惩罚自己,现在竟变成重重奖励,这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但魅力值已发放了。 金芒闪过,殿宇内部氛围发生变化。 那两千魅力值唯独针对寝殿这一个目标,使苏雪仪目光死死锁定了外间与内间相隔的屏风。 他喉结颤动,满心满怀全都是对嬴曦鲜明而蓬勃的向往,骤然难以割舍。 苏雪仪朗声道:“微臣请求将功折罪,欲从尚书台开始彻查廉政情况,请陛下恩准!” 总算写完了。 宝子们看在花花日更的份上,如果可以把我推荐给朋友叭~ 明人不说暗话,呜,需要几个收藏QAQ --- 喜闻乐见小剧场: 未央宫门外。 玉镜:“这宫殿里一天天热闹得紧。” 玉镜:“不如想法买个门票吧?” 玉镜:“叫号也行。” 小徒弟:“师傅英明!”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帝王撒娇 第17章 积极营业 苏雪仪愿意揽下担子整顿吏治,嬴曦自是欣然应允。 嬴曦想,倒是正好能以此考验,苏雪仪是否确实有改观? 如果有,苏雪仪尚且可用。 如果没有,嬴曦就要提前思考,该怎么赶在苏雪仪逃跑前,神鬼不知地摘掉他的脑袋。 里间,嬴曦隔着屏风,挥挥手淡声应道:“准奏。” 外间,苏雪仪眉梢挑起,露出跃跃欲试的喜色。 如果能再度取得嬴曦的信任,他在观察嬴曦时,还能更近几分。 苏雪仪道:“臣定不负皇命。” 苏雪仪倒退着出门。 倒是不担心苏雪仪再路过夹道时,瞧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毕竟玉镜是鬼灵精,目睹自己捂苏雪仪眼睛,必然要琢磨其中深意。 嬴曦相信玉镜的能力。 果然,半盏茶后,玉镜将今日值守的太医请进寝殿。 太医挎着药箱进内室时,玉镜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说自己徒弟从市集买回新的灯盏,夜里上新灯,白天就让人把墙上旧灯都给摘了。 好玉镜。 所以苏雪仪发现不了他的小秘密。 嬴曦暗中勾唇。 然后痛得嘶了一声,脚腕轻颤。 是御医行过礼,正在床前脱他的描金龙靴,嬴曦方才走神全没注意。 御医惶恐:“微臣万死。” 嬴曦眼睛里润了层水,痛感刺激泪腺,他轻吸气让泪水回潮。 “无妨,继续。” “是。”御医垂首。 嬴曦望过去,见足踝被御医握在掌心,正在给他涂抹一种气味刺鼻的药油。 那种药在瓶里呈现出深红色,推开就变成浅红色,越与皮肤摩擦温度就会越高。 嬴曦只觉得脚腕又疼又热。 再仔细瞧,他的脚腕也被染成一层薄红,与其他地方皮肤的颜色对比,让他想起个词语,云蒸霞蔚。 他不太喜欢自己太过娇气的躯体,像废物。 此番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御医施诊完毕,交代些注意事项即告退。 太医走后,嬴曦只能在龙床躺着,他遵循医嘱几天都不能自如活动,嬴曦自顾自生闷气。 偏他撒气时,拨动床畔流苏,将那串流苏弄散了。 约束流苏的珠子滚落,刹那间,噼里啪啦弹了好远,嬴曦半坐起身目光随珠子挪动,想下去捡。 脚刚沾到地,他痛得陷回龙床,这时额头上又渗满一层汗水。 嬴曦咬咬牙,眼看着那珠子滚到墙角,哼了声。 珠子碰到墙壁时发出细微响动。 引来甜统乖巧地安利,沟通道:“那个……宿主真不打算谈场恋爱么?” 嬴曦没吭声。 甜统继续劝道:“要是有个喜欢的人在旁边,他会很心疼您,不仅会帮您捡起珠子,想去哪里,他还会抱您去。” 绝妙的体型差,清冷高贵美人皇帝。 甜统认为以宿主的条件,无论跟谁交往,都能让它大口猛磕。 恋爱产生的情绪能量,是甜统主要的动能来源。 虽然嬴曦一直在做任务,不过甜统并不知足,它希望这种能量多一点,再多一点。 “谈恋爱能使朕的脚立刻长好吗?”嬴曦问。 “不能,陛下,这得多补钙。”甜统实诚道。 甜统想到皇帝不知道什么叫钙。 甜统纠正:“陛下,就是肉类多吃一点。” 嬴曦:“那就多吃点。传晚膳。” “……” 甜统的劝说再次宣告失败。 *** 次日苏雪仪按时到岗。 有苏雪仪坐镇,尚书台恢复了工作效率,冯庸如获救星。 难以决定再被送至嬴曦案头的公文,至少减去一半。未央宫不再有排长龙的局面。据说尚书台到处忙碌成片,嬴曦乐得清闲。 再说苏雪仪另外一项工作。 苏雪仪主动申请彻查官员廉政情况,如今,也在如火如荼地展开。 右丞相选取的入手点绝妙。 他知道各家就算是贪,他们的账也还能平,就算要抓贪腐,也不能明着来。 苏雪仪动用了朝廷里一类很特殊的人——御史。 御史有风闻言事的特权,无需经过搜证,就可先行立案。 御史向来不畏强权,如果哪位御史能因抵抗强权而死,那是要青史留名,被后世无限瞻仰的壮举。 所以苏雪仪请求皇帝下旨,调整御史们今年考察方向,以检举贪墨官员的多少,作为评定等级标准,年底按照成果晋职。 诏令初下,御史们犹如打了鸡血。 因为目标明确,反而不再纠结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各个驻扎在民间寻找情报,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过短短几日已有些成就,当真抓到几只硕鼠。 今日。 尚书台递来给嬴曦决断的折子,除了汇报反腐倡廉推行情况,唯独以下这件事难办: ——探讨谢千里带回的军队归属。 谢氏统御的这支队伍,原从属于禁军。 先皇固然荒唐,为满足享乐连军费也敢动,但毕竟谢稷是姐夫,没克扣太多。再加上谢稷本人忠勇爱国贴钱打仗,惠宁大长公主眼光独到,为大秦江山稳固甚至往里贴自己的嫁妆。 因此这支禁军不仅保存住实力,还因平叛多次调动,再经历扩编,终成为大秦王师身经百战的最精锐。 倘若谢稷还在,也没有戕害功臣的传闻,朝廷收回这支禁军理所当然。 然而谢稷死了,谢千里挂着重孝,嬴曦这时收回禁军,就显得瓜田李下。 若不收呢? 嬴曦又怎可能允许,谢千里就在皇城根下拥兵自重? 前世的嬴曦,下决心硬夺了谢千里这支人马。 可现在想想,这也许又成为,一道蛰伏在他与谢千里君臣关系当中的刺。 那把捅穿自己的游龙锷,体感还很真实。 难题再度明晃晃丢到嬴曦眼前。 如何在不激化与谢千里矛盾的前提下,限制谢千里的权力? 他想了很多。 今日养伤不便出未央宫,他在书房批完其他折子,唯独留下这难题,几乎想破了头。 吧嗒。 朱笔拿起又放下。 笔杆磕碰笔山,嬴曦迟迟给不出批复,到最后嫌烦地去看窗外。 如果说前些天还是早春,现在的春色已有一定规模。. 他远目,看到一些宫室,远远近近点缀着姹紫嫣红,不只是早开的玉兰,宫中许多花想必都绽放了。 赢曦起了踏青游赏的心思,刚起身,脚不能动,再低头,难题又在眼前撂着。 嬴曦叹了口气在书桌摊手。 “陛下,”又是玉镜过来,给皇帝换一盏新茶,玉镜适时撤去之前的茶杯,目光看似不经意觑了眼嬴曦没动的奏折,提醒道,“外头有尚书台的大人,等着问谢家这支军队如何安置?” “谢家的军队?” 玉镜眉眼一跳,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请罪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军队是皇上的,怎可能是谢家的,奴才绝没有挑拨陛下与谢将军关系的意思……” “奴才知错,请皇上责罚!” 玉镜这回当真是马失前蹄。以前他说话时思虑周密,现在随着与皇帝逐渐熟稔,竟然会有掉以轻心的时候。内官干政,乃是重罪,他恐惧极了。 可赢曦反而平静道:“朕没怪你,下不为例,你出去吧。” 玉镜冷汗涔涔地告退。 嬴曦抬起眼帘,还是绕不开,必须得处理的事。 他方才心脏重跳,就连朝中忠诚于他的内官,都无意识间认为,这支军队属于谢家。 可见,他想成功回收这支队伍有多难,甚至怎么做都是错! 嬴曦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清苦。 “陛下,你跟谢将军好吧?” 那边甜统又冒出头,不遗余力地安利:“——我帮你跟谢将军好了吧!!!” 甜统嗓音尖利,带着自告奋勇的激动。 使嬴曦杯把没拿稳,结实地呛了口茶。 他以手掩口咳得厉害:“……胡闹。” “你不要这样子,”甜统说,“你看仙偶剧,再看**文,只要感情深,哪个男主不能为对方倾覆天下?” 但嬴曦不知仙偶剧,也没看过**文,听不懂。 系统兴冲冲地解释:“他爱上你,就算拥有重兵,也为保护你啊~” 爱字拂过嬴曦心尖,细微拨动心弦,轻得无知无觉。 嬴曦缓缓放下杯盏,理性地质疑道:“那让匈奴单于爱上朕投降,朕不必征伐匈奴,今生也不用死了。” 甜统哑然。 甜统没抓住重点:“匈奴没在本统服务区,单于暂时不会爱上您。但谢将军有可能。” “所以您考虑考虑,好好发展感情,难题就不攻自破啦。” “因为爱情总是让人会有,守护对方的决心,孤注一掷的勇气。你试着敞开心扉嘛!” 甜统积极营业。 但这番理论,在嬴曦看来是感情用事,实属荒谬。 他因为想要军队与谢千里相好,过些天,遇上别的难事,再跟其他人相好? 且不说能不能好上,单是依附别人办事,就足以让嬴曦反感透顶。 皇帝低头看自己的手掌,皓白的指端,五指收紧合拢。嬴曦若有所思。 ——今生他同样没有,绝对的威权,强健的体魄。 ——他的统治看似体面,却不得不迁就一些人,做出些让步。 既然前世已经试过,立刻收编改制是错。 既然玉镜都能脱口而出,谢千里与这支军队密不可分的关系。 越表现出忌惮,越起反面效果。 且谢千里最后才弑君,大不了还是死,反正事到临头需放胆,他为什么还会犹豫呢? 他也不是第一次伪装君臣和睦! 嬴曦悬腕提起朱笔,蘸墨笔走龙蛇。 就在那封是否督促英国公,把军队重新纳入禁军编制,奏折左下批示: “谢氏一门忠烈,素怀赤诚。谢千里新丧父,朕不忍使其仓促离旧部。愿其见旧部时能思父子同战之景,暂缓编入禁军。” 不久以后,嬴曦会让这份折子传遍全城。 他还另有恩典要给谢千里。 他没有昏头。 如果感情对于系统是解决问题的药,对于自己则是刀。 他这张感情牌,载着皇帝对前任英国公的哀思,和对现任英国公的信任,务必要让天下臣民知晓,皇帝对谢氏恩深义重。 谢千里如果现在敢反,除非不要名门谢家的脸面,甘愿被后世千万年,钉在耻辱柱! 本章又是小曦与统统三观不合的一章。 本周有榜,欢迎新来的朋友,也感谢一直阅读的读者们。 求收藏喔。 --- 喜闻乐见小剧场: 花花:“其实我觉得吧统统,你绑定错人了。” 统统:“我觉得也是。” 花花:“你要是能绑在上一本,或者是上上本的受宝身上,至少能帮他们多甜十来章。可惜你绑定了事业脑小曦。” 统统:“所以呢……” 花花:“所以你跟小曦的斗争就要支撑我写完这本书啦哈哈哈哈!” 谢谢阅读! 本章有伏笔的,之后要用到。交代得差不多了,正攻要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积极营业 第18章 恩重如山 城南郊外。 春日暖阳高照,毗邻渭水河畔,到处姹紫嫣红,练兵场一片勃勃生机。 谢家的丧礼过后,谢千里孝期未满,但因境内还有战事,被夺情。 这些天,有关英国公麾下军队何去何从问题,又在军中掀起股暗流。 大部分军士怀着消极态度。 且不说改制后的待遇问题。 单说皇帝如果真是想瓦解英国公的权力,他们这些英国公的旧人,难免到另外的营盘不受故意排挤。 然而想归想,改制以前,军队日常操演不容怠慢。 士兵们在训练场分成两组,一组手握长枪,另一组夺枪。 士兵要在对手出枪时,侧身闪避到安全位置,握住枪杆拿到武器,被数次夺走武器视为失败继续加训。 这是军队其中一项训练日常。 练兵场满是喧哗。 士兵组与组之间留出过道,枪头在太阳照射下,闪烁出耀眼的冷光。 将士们认真操演之际,沿着过道,走近身着银色甲胄的将军,谢千里居中,副将丰泽和连清各站左右。 春日的烂漫芳菲,与将军们的素银色甲片相掩映,冷暖交叠显明艳。 见到主将巡视,众兵士立刻打起更强的劲头。 一名兵士夺枪时力拼不过,被对手甩脱。他就在谢千里跟前直挺挺摔进过道,灰头土脸地抬头。 狼狈的姿态诚实倒映在游龙锷平镜般的枪面。 那游龙锷一百零八斤,握在英国公手里挥洒自如。 而自己却连这杆练习用的木枪尚且夺不下来。军士早已涨红了脸,继而鲤鱼打挺起身,跃步上前,开始新一轮争夺。 这番情状谢千里收入眼底。 那军士夺回枪道:“将军!您看!俺没给您跟老公爷丢人!” 征讨青牛乱贼的过程中,谢氏父子沿途吸纳兵源,招揽灾民入行伍,用人不拘一格。 他们完全打破了,皇都禁军皆为根正苗红清贵人家子弟的桎梏。 像这样出身贫寒,还被谢家父子施与过救命之恩的军士,在军中少说得有几百人。 谢家父子挑兵时很有手段:听声音,底气雄浑者优先;看面相,鼻梁挺拔、下唇丰满者大多忠厚老实;观举止,行为不轻浮,目光不乱瞟,无不良习惯者才能入选。 谢稷爱兵如子,谢千里身先士卒。 两任英国公都有即使默然无声,就能让军士信服的魅力。 能否在队伍编入禁军之后,还能遇上英国公这样的将领? 军士们奋力演练之余,仍然忧心忡忡,时不时望向谢千里,银色甲胄笼罩着他深麦色皮肤,点漆似的眼睛。 锋芒在外而情绪克制,谢千里年轻沉稳,没人能看出他因为改制的传闻,是喜是忧。 这是在与他同龄的任何军士身上难以找到的。 连清踢了一脚石子,那石子堪堪挡在连清脚尖前,石子打着滚儿,骨碌向右斜前面。 谢千里转头回望,连清低头。 连清藏不住心事地涨红了脸:“末将本以为……以为。”连清拱手低声道:“皇帝给大帅送葬,末将以为他是个好皇帝。皇帝转头就要给军队改编,图穷匕首见,实在让人怀疑他当初的居心!这就是装不下去了!” 练兵场广阔,喊声嘈杂,周围只有他们三个。 谢千里冷峻的表情,像凝了层更结实的严霜,根本没接这话。 但足以吓得连清自己认错:“末将知罪,多言是非,违反军法,末将这就去领军棍。” 谢氏治下军规严格,更何况是在人多口杂的练兵场。该给教训,谢千里没有开恩。 谢千里有两名副将,丰泽严谨、连清率真,两人根据性格分管后勤与担任先锋,他们以及他们的父辈,一直跟随谢家出生入死。 连清去认罚前喉咙哽咽,道:“末将想再领二十军棍多说一句,提醒将军仔细考虑,如果让小皇帝给这几万人改制,大帅的仇报不了,您也从此要被小皇帝拿捏了……” 有人宁愿多挨打,也想告诉自己的话,确实会有更重的分量。 谢千里眉梢收紧。 近来在城南练兵场盛传,远征军去时只有三万,返程时居然变成五万,人越打越多,且训练有素。 故而尚书台拟定了军队改制方案,欲把远征军分散编进禁军各支队伍,提高大秦王师整体作战实力。 但实际上,这也是削权。 如果再猜测得恶劣一些,是趁原英国公谢稷新丧,鸟尽弓藏之举。 谢千里同样因为这道传闻,拨动内心那根敏感的刺。 可谢千里如今的身份,不适合与任何人讨论此事,即使是对丰泽跟连清,他也有所保留。 他对嬴曦再度燃起怀疑和仇恨,形势让他不得不这样联想,并且顺利无比。 他压抑地回忆嬴曦此前所作所为,每件事都像石头压上心底。 游龙锷自从被嬴曦清理干净后没再见过血,葬礼时,那身缁麻衣犹在眼前。 嬴曦擅长演戏,童年时,曾骗他不止一次两次。 谢千里暗中勾起个冰冷笑容。 丰泽与谢千里继续在练兵场巡视,但没有连清在其中烘托气氛,彼此走得很是沉闷,能听见喊杀声,春风吹动树叶声,甲片细微的摩擦声。 忽然一阵大风吹过。 那风吹动了树,吹散了玉兰树数片花瓣,引来正好在树下的两名受训军士视线受阻,战术动作因此迟缓。 为外物吸引分心,在战场乃是大忌! 故而不等谢千里发话,丰泽率先过去训斥,他转向其中一名军士:“你,重新来过!” 那军士满头冷汗,握枪的手发颤,犹豫瞬息,方才持枪向丰泽刺去。 大风还在劲吹,视野里落英缤纷,丰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枪尖即将触及身体,他突然侧身,甚至看都未看,凭感觉□□将手递出,铁钳般抓住对方枪杆的中段! 丰泽惯用左手,手掌用力一拧,对手的枪就被夺了过来。 周围参训的士兵,尽管想停止战术动作观摩,但慑于刚才这组军士正是因为分神而受惩罚,人人继续投入。 丰泽将长枪递还给军士,被夺枪的军士面色羞惭,主动提出加训。 两名受罚军士正待重振旗鼓。 谢千里这时道:“战场上失去兵器,是你整个人九死一生的时候,抢回这把枪,等于捡回这条命,没有人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两名军士重重点头。 谢千里已走向别处。 丰泽紧随其后,谢千里道:“明日起调整训练方式,士兵初次被夺走兵器判定受罚,剩余人结组继续训练。” 丰泽道:“那受罚者岂不是太多?” “士兵夺过长枪,还给队友,交换立场继续训练,若是形成记忆,在战场把兵器还给敌人,后果不堪设想。宁可从重惩罚。”谢千里说。 丰泽这才深以为然,低头应道:“是。” 山河不振,作为历任到现在最年轻的英国公,面容稚气方脱,他人如其名,寄托了谢稷与惠宁长公主对家族和国家的期望,是谢家的千里马,没人能否认谢千里的才华。 先皇荒淫无度,现任皇帝乳臭未干。 无论练出多强的军队,一旦被皇帝拆散,依然是拔了谢千里这只猛虎的利爪和獠牙。 皇帝若削权之后,仍不满足,再对功勋后裔下手……丰泽喉结轻颤。 丰泽脸色发白,原英国公死后,撑天大树倒塌,少主再度被局势催熟,皇帝不时出招相逼,丰泽的身形也日渐消瘦。 丰泽咬紧牙关,腮边肌肉发抖。 丰泽掸走了落在肩甲上的玉兰花瓣,视线从肩头回到校场过道,谢千里止步单膝下蹲,从地上捧起个什么。 丰泽跟上去看,谢千里掌心趴着只刚长出绒毛,被大风吹出巢穴的幼鸟。 手掌宽大,戴着手甲,毫无温度。 谢千里被包裹在素银色甲胄里,在幼鸟看来,当然是它从来没面对过的巨兽。 幼鸟陷入绝境瑟瑟发抖,张开嫩黄色的小嘴鸣叫,叫声凄惨,仿佛哀求。 谢千里手掌托起幼鸟缓慢端详,目光变得柔和,并没有攻击它的意思,相反用手甲平滑的金属指腹,轻柔地抚摸它毛茸茸的头。 幼鸟感到友好,慢慢不再害怕,在谢千里掌心舒展翅膀,脑袋蹭他覆盖金属的指头。 丰泽眼眶湿润。 谢将军也才二十二岁。 他不仅有颗对敌人斩尽杀绝的雄心,还有被原英国公与惠宁大长公主,一齐教导而出的正直和善良。 丰泽满心沉重得难以自拔。 天边一道黑影划过,黑隼落在谢千里肩膀,黑隼歪头不满地盯着主人手里的小东西,随时预备着叨嘴里吃了。 小麻雀又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丰泽连忙接过那麻雀,交给打扫的校场兵士放生。等再回来面对谢千里时,现任英国公早就恢复那副威严冷淡,气势慑人的模样。 谢千里眉峰蹙紧。 如果改制势在必行,那他无论为自保,还是为大秦的军事实力,都要考虑哪些大营可以立即编入禁军,哪些必须留下。 等不得! 父亲尸骨未寒,含冤未雪,他不能坐以待毙。 谢千里命令丰泽拿军籍册。丰泽遵命,正待行动。 又是一阵大风从长安方向刮过来,风卷起花瓣和尘沙,所有的柳条沿相同方向摆动,马蹄声由远及近,马背上传令的不是军士,身穿内官服饰,是名太监。 定睛细看,那太监唇红齿白,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玉镜。玉镜身后还带着几名皇帝的侍卫,阵仗不小,在场者全都防备地心中一凛。 玉镜下马,袖中掏出圣旨: ——“圣旨到,英国公等接旨!” 谢千里等人跪迎,校场像同时卷起道银白色海浪。 明黄色纹绣的锦缎缓缓展开,尚且来不及做足准备,小皇帝就要迫不及待地,拿走谢氏多年积淀的成果了! 谢千里喉咙发紧,眉心压在盔沿下,控制不住地跳动。 那旨意从玉镜口中娓娓道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一门忠烈,素怀赤诚。谢千里新丧父,朕不忍使其仓促离旧部。特命谢千里建龙武军,以渭河南营为屯兵之所,继续训练驻防,望其思父子同战之景,不负朕望。钦此。” 谢千里跳动的眉心骤止,接着抬起眼眸。 谁能想到,催促编入禁军,竟变成彻底脱离禁军,另给他批一支新的建制——龙武军。 他不可思议,瞬间被复杂的情绪填满,胸膛里到处撞击着触动与怀疑,他尚且不知,此时这道圣旨早已传遍长安城。 玉镜笑吟吟递来圣旨:“英国公,这可是陛下独一份的厚待,陛下力排尚书台众议,不知驳了多少大臣的面子,你还不领旨谢恩?” 谢千里接旨时呼吸乱了节奏。他竭力克制:“臣,谢陛下。” 丰泽亦是满脸惊诧。 玉镜办完差事,半刻不敢在军营多待,谁知道建成这龙武军是好是坏,陛下的心思他向来猜不着。 玉镜启程,谢千里站起拦阻:“公公。” 玉镜回头勒马:“英国公还有何事?” 谢千里调整已不太自然的声音,自保的念头因这道圣旨略有扭转。 谢千里道:“我有本向陛下启奏,请内官稍候,代我转呈陛下。” 花花:从此小谢不仅拥有龙武军,还会拥有龙,哈哈哈哈。养鹰养花养鸟养龙的小谢,是人生赢家。我已经在期待小谢好好照顾他的傲娇龙了。 花花:我好喜欢这章里,冷冰冰的小谢,却会暗中照顾幼鸟。 --- 喜闻乐见小剧场: 小谢:“这是我的奏折,微臣有本启奏。请公公代为转呈。” 小谢(甜统修改版):“这是我的情书,微臣有私房话要讲,请公公代为转告。” 谢谢阅读! 最近有点点懒惰,我今晚再冲一冲,呜呜,我真的不想请假,抓脑袋。【太热了啪叽趴地上懒得动弹.GIF】 谢谢大家昨天的热情评论,我收到了好多条。【花花拱手.GIF】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恩重如山 第19章 青梅竹马 嬴曦除了坐着就是躺着,他实在待不住了。 倒不是说他不沉稳,而是无聊。 未央宫再大也很枯燥。 无非是那几间房,那几块砖那几棵树。 御医每天推拿,他躺着像个玩偶。 他问御医什么时间可以痊愈,能够让他行动时脚踝没有刺痛感? 御医回答,脚部肿胀已不明显,陛下需要适应。 嬴曦听得来气。 这是暗示他娇气,这怎么能行? 嬴曦应付走今天的看诊,就从龙床起身,小心翼翼地下脚,呲了一声。 嬴曦将脚收了回去,默默盘腿。 甜统道:“您需不需要个移动真人助手?有恒温功能,还有哄睡服务哦。” 嬴曦:“匈奴未灭,不谈恋爱。” 甜统默默收起话题,说话多了宿主招烦。 甜统只能感知嬴曦尝试起身。 他每脚尖沾地一步,靴尖与地面摩擦出声响,每步都很痛,但还是想行动恢复如初。 这也就是屋里没其他人。 如果有外人在,他轻易不会露出难熬的反应。 这是嬴曦第三十多次尝试。 融合了帝王心与弱受身躯的宿主很神奇。甜统兀自计数。 第三十二回时。 外头从远及近,传来玉镜细碎的脚步,玉镜出去传旨去了很久。 等玉镜复命,嬴曦准许他内室禀奏,大总管给皇帝递上份折子。 嬴曦看了看封皮:谢千里的。 嬴曦莫名,接过折子展开,阅读完文字使他强烈地激动,面上虽然不显,可是他人已踩上了龙靴奔向书房,拿最快的速度提起朱笔盖印批复。 皇帝竟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康复。 “准奏。” 准奏准奏准奏。 他一连在脑海重复了六七遍。 他这副反应甜统从没见过。 甜统激起强烈的好奇,但知识储备并不足以猜测,嬴曦到底在高兴什么。 甜统讪讪地追问:“陛下发生什么好事?脱单了?” 听不懂。嬴曦根本顾不上这茬,片刻后简短对甜统解释:“他请求朕安排禁军精锐共同组创龙武军,成为大秦王师的最精锐。” 这样情况不是更糟了吗? 甜统想:人家不仅要自立,还要你出人,有什么可高兴的? 甜统唧唧歪歪。 嬴曦挽袖继续安排道:“错了。这支队伍跟谢家久了水泼不进,禁军其他杂碎才是朕的嫡系。” “他敢让朕往里加人,朕无需加多少人就能分化瓦解,无论他是表忠心还是别的,这支龙武军迟早落到朕手里!”嬴曦坚定道。 嬴曦对于力量的渴望,正如甜统对感情的需求。 能理解,但体会不深刻。 甜统礼貌助兴:“恭喜陛下。” “自是要恭喜,”嬴曦洒然,从瘸子里拔将军,思索禁军当中他能看得上眼的人手,“谢家练兵有能耐,你知道怎么挑选兵源吗?单这一项都总结了套路。” 室内听见毛笔划过纸面的声音。 甜统再度提供情绪价值:“那很好,很好。” 既然谢将军这么有用,还是应该早早攻略,甜统旁敲侧击,想让宿主同意跟他好。 哪想到嬴曦这次落笔时,语气危险地来了一句:“但愿朕选的这群废物,能到龙武军里好好改造。届时万一谢千里有二心,杀了他,他练好的这支龙武军彻底会归朕所有……” 甜统无奈,到嘴边撮合的话,变得不合时宜起来。 实际上说,除了初见和前世被杀,某些时候,尤其下葬礼那天,就冲宿主对谢千里的待遇,甜统甚至认为他们关系很好。 为何能够当面君臣和谐。 背地里就喊打喊杀的? 甜统不明白。 甜统问:“陛下,您恨谢将军吗?” 嬴曦自然而然,冷笑一声。 但那笑容又片刻间收敛了,这是上辈子的事情。 嬴曦寡淡地道:“爱恨不重要,他还能用。” 太绝情了,甜统只觉高深莫测。 在高深莫测之际,忽然听到嬴曦自言自语,思索相关事宜。 “也不用太多亲信,够用就行。” “朕还能趁着反腐这道风,让人审计龙武军,从外到内了解它。” “龙武军来源复杂,认字的都没几个,精通算学的更少之又少,必看不出朕用意,想当年谢稷为了扫盲,提着烧火棍子追打众将,手臂粗的棍子都打折了。” 甜统:“陛下好情报工作。” “嗯。”嬴曦点头,踌躇满志。 忽而春风吹动树梢,窗外树冠窸窣,几片玉兰花瓣斜飘进书房。 宣纸表面落花,像是花笺似的,很漂亮。 嬴曦更加心情不错,愿意跟甜统多说两句,他那清冷的嗓音贵气难描。 “朕不仅知道谢稷擅用烧火棍,谢稷还是个小气鬼,那条破烧火棍都能祖传几十年,岁数比先皇都大。” 甜统暗中嘀咕,您这也知道得忒详细了。 如此通晓谢家琐事,宿主反而不甚了解龙武军内情,让甜统奇怪。 甜统触动了某个专业开关,试探打问:“陛下有探子在谢家?” “没有。” “陛下曾跟谢将军有旧?” 嬴曦警惕:“……倒也没有。” 怎料甜统耍了个心眼,瞬间放出道氛围推手欺骗古人。 刹那间,雷云笼罩未央宫,甜统掐尖了嗓子嚷道:“警报!检测到宿主说谎。” 竟真给不明情况的嬴曦诈出实话: ——“小时候,他告诉朕的。” 甜统:“啊啊啊啊啊啊!!!” “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青梅竹马呜呜~” “好吃,嘶哈嘶哈嘶哈~” 未央宫回荡系统的猛磕,很大口。 *** 此日,嬴曦忙碌于政务。 由于甜统不乖,为满足磕瘾冒犯君王,使嬴曦出丑,皇帝不言不语。 嬴曦整个下午忙碌于渗透龙武军。 嘱托心腹、安排审计使者,拟定龙武军建制章程…… 数名审计人员当天就入驻了龙武军。 至于嬴曦矬子里面拔出来的将军,他那些勉强能用的禁军将领们,也都表过忠心,准备上龙武军报到接受深造。 嬴曦有事做相当充实。 甜统则在默默反省。 首先,它是个人工智能,却没做到完全为人服务,利用了自己跟宿主不对等的信息差。 下午这段冷静期,甜统不断觉察出宿主的好。 宿主美貌优秀,声音动听,会夸奖自己还哄自己,可它却欺骗了宿主。 虽然猛磕使它现在能量非常丰富,但它十分愧疚。 尤其甜统听到嬴曦办公时,还捧着茶盏兀自叹气。 “唉。” “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 怎么还吟上诗了,皇帝也会犯春愁。 甜统的同情心到达了极限。 ——宿主本来身为皇帝就很孤独。 连它都骗宿主,宿主还过不过了? 宿主正因它而自闭。 甜统吧嗒吧嗒掉不存在的眼泪。 高度拟人化AI模拟了人类的感情,它甚至比人类的情感还更丰富。 甜统嘤嘤啜泣道: “对不起陛下,我会控制住自己,下次再也不敢了。” 嬴曦捧着茶盏,觑了眼窗外的月亮。 月光薄照,夜幕逐渐深沉。 首批负责审计的官员,已经放出去了,会尽快给自己带来龙武军的第一手资料。 他想再等等,故而今晚睡得不会太早。 嬴曦低头看闲书。 今天的闲书是市面上的话本,玉镜不知从哪家书肆淘换进宫的,讲得是战争故事,格调宣扬忠君爱国,但写得很落俗套,读之味同嚼蜡。 据说书肆还有许多不入流的话本,那些才是为人们所追捧的。可惜嬴曦没看过,玉镜也不敢往回拿。 少年皇帝将这点儿没能猎奇成功的遗憾,随口转化为又一声叹息,嬴曦再度哀叹。 “唉。” 他百转千回的气声,宛如给系统加了道无形的紧箍咒。 系统越发自我检讨。 “呜呜呜骗人是不对的,都是我的错,不要不高兴,陛下理理我……” 没什么心眼,无害,单纯的小姑娘。 易感情用事,情绪泛滥,同情心强。 嬴曦脑海暗中总结恋爱系统的规律。 其实,在上一次,他被甜统暗示,完不成任务有可能会断手断腿时,就已经起了各方面摸索这个系统的心思。 甜统欺骗自己。 他正好反过来试探一下对方。 来而不往非礼也,是甜统先出手的,这不算欺负小女孩。 嬴曦抿着茶水翻了页书。 水滴滴在纸面的声音,模仿了泪珠。 甜统立即吸了口冷气。 它产生职业怀疑:“不要哭!陛下不要哭,我还从来没惹哭过宿主……” 甜统底气渐弱。 嬴曦就此猜测,恋爱系统内置于他,共享他的部分视力,但是看不到他。 嬴曦分析片刻,觉得差不多了。 再演下去,甜统恐怕有发现的可能。 他见好就收正待罢手。 甜统则这时销声匿迹,它不再说话。 嬴曦感到奇怪,右手指端捻得略重,话本右下角遂卷边。 他尚未来得及寻找甜统的踪迹,未央宫书房外有人禀报,听声音是玉镜。 玉镜道:“陛下,审计那边有消息,使者以密报前来回禀。” 密报……他等的就是这个。 嬴曦接过一枚封得严实的蜡丸打开。 蜡丸油亮有点粘手。 蜡丸里有张两寸宽卷起来的纸条。 这就是嬴曦派去的亲信,今天下午入龙武军对接以后,带回来稍有价值的情况。 嬴曦默读:“臣彻查龙武军后勤,财政异常紧绌,然账目无虞,似多年勉力维持。军备锻造鲜少与官营作坊合作,似为节用。臣叩首。” 原来朝廷拨款购置军用的钱,龙武军里这些个抠门大仙,都得找更便宜地方外包。 “……” 不愧是烧火棍都要祖传的英国公府! 嬴曦一面钦佩,觉得大开眼界。 另一面则更加防备,谢氏为了养兵,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嬴曦将密报丢进灯笼里烧了。 火舌舔舐纸页。 火苗跳动映入嬴曦深灰色的瞳孔。 他还在消化今晚得到的情报,那边甜统自觉地再度上线了。 甜统小声地说:“陛下,您能看见我正在对手指么。” “我很抱歉,所以刚才向主脑申请了个补偿活动,陛下有兴趣听听吗?” 坏小曦骗统统!这本就是你们可以小赚,但是小曦他绝对不吃一点亏。 --- 喜闻乐见小剧场: 花花:“咋地了统统?这么垂头丧气的。” 统统:“想磕,又不敢磕的感觉,太令人折磨了。” 花花:“这话怎么讲?” 统统:“花花,你快点告诉我,他俩小时候到底怎么回事!?” 谢谢阅读,各线基本交代完毕,之后捞小谢不会那么费劲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青梅竹马 第20章 人各有用 还刚沉浸在那封密奏之中的嬴曦,忽然被甜统打断思路。 他情绪稳定,反应不强,没有让甜统看出他从头到尾都在装,低声道:“什么活动?” “‘春日赐福好感度提升活动’!”甜统回答。 甜统的名词他总听不懂。 嬴曦淡淡:“解释听听。” 甜统乖巧:“是。” “就是我曾经不是告诉过您,我只负责两个数值,一是魅力值,另一个是好感度嘛。” 甜统说:“以前总给您加魅力值,是您主动向外释放魅力。现在这个活动是以您为圆心,半径一公里之内的目标,都会对您增加好感,或多或少。” 甜统的解释嬴曦能够明白。 当初魅力值增加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嬴曦历历在目。 现在这个好感度,作用可能差不多,只要将好感度维持到一定数值,应该不会带来太多困扰。 嬴曦略微点头,没表现出欢喜:“朕能看见好感度数值吗?”他总是想掌握目标情况。 甜统:“不能。为保证新鲜感和体验感,对陛下不公开。” 甜统又补充说明:“主脑也对我保密。除非……” “除非什么?”嬴曦追问。 “辣个NPC好感度爆表。” 奇怪的名词总是刷新嬴曦的认知。 饶是接受能力强大如嬴曦,甜统的上一句话,也是把他给弄懵了。 嬴曦蹙眉,不知该抱什么表,可他不愿意总是向系统追问,因为多说多错,底牌不能暴露得太明。 嬴曦缓缓勾唇:“朕知道了。多谢你,朕参与活动。” 嬴曦释放出和解的意思,依旧是那个有礼貌声音好听的宿主。 甜统欢呼:“收到,那太好了陛下!后天活动正式开启,请陛下准备好!” “嗯。” “那我告退。”甜统不好意思再要晚安,乖乖下线睡觉。 就在甜统下线以后,嬴曦收拾一番书桌,然后起身回寝宫。玉镜跟着。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走路时,脚腕不再痛了。当真双喜临门,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挺胸抬头双袖生风。 夹道今天换得是三国灯彩。 嬴曦从进入夹道开始看灯,二十盏花灯,描绘着耳熟能详的名将。 灯笼的光线驱散幽暗,灯很精致,嬴曦放慢脚步,微微眯起眼睛。 玉镜趁机打开话匣子:“陛下您看,今儿个这几盏灯,奴才觉得,关公威武,张飞粗犷,吕布神勇难当……成顺那小猴崽子尽心,每盏灯都是他亲自挑的。” 原来玉镜的小徒弟叫成顺。 师徒两人相互帮衬,这也是玉镜的聪明之处。 行到寝宫门前,门外的两盏灯最亮。 这两盏灯守着门口,不是随便挂的,若敢挂吕布之流,肯定犯嬴曦的忌讳。 小徒弟与玉镜合计许久,最终将右边的灯盏挂上赵云,左边那盏灯挂了马超。 两名年轻将军铠甲形制相似,同样手握长枪。不仅兼顾对称与美观度,两人在史书基本没什么不良评价。 嬴曦进寝宫前,站在两盏花灯底下止步。 他仰头,眼底映入灯盏两团光,目光落在将军肖像兵器的锋芒,再挪到肖像英毅的面孔。 却不知是忌惮那把枪,还是欣赏那个人?灯上的人是否与英国公太像了,更触怒龙颜? 皇帝没多说什么,迈过门槛进屋。 然而细节使玉镜心肝一抖。 玉镜跟进屋佯装不经意问:“陛下就寝前,可还有何吩咐?”他考虑,门口彩灯摘不摘? 夜已深,嬴曦嗓音透着股慵懒:“明早叫光禄寺主官觐见朕,朕要安排场赏花宴。” 这与刚才两盏灯有联系? *** 两盏灯与赏花宴之间的牵连,使玉镜困惑了整晚,猜龙心再次失败。 次日,光禄勋觐见皇帝。 那光禄勋年过四旬,心宽体胖,说话悠长缓慢,像条鱼吐泡泡。 听罢皇帝举办赏花宴的旨意,光禄勋先是一惊,继而眉毛幅度不大地颤动:别是考验自己的吧? 有谁不知道,新皇帝过得俭省? 且不说教坊司众伶官勉强才保住职位,没被一锅端。 单说那尚书台的苏丞相,虎视眈眈,反腐倡廉,他瞅谁长得都像贪官,都想查查账。 如今局势是节约财力应对朝廷内患。 可皇帝召见他,却要大办宴席。 光禄勋左右为难缓慢道:“陛下圣意,臣不敢违拗。按陛下要求,赏花宴到场来宾人数越多越好。只是朝廷资金紧张。” “臣既怕不能完成陛下的委托,又怕违反形势,左右为难,实在狼狈,请陛下明示。” “你放手去办,尽量办好。” 光禄勋心说不给钱怎么办好? 他低头暗觑皇帝批给赏花宴的数字,离盛宴还有很大差距。 嬴曦摆摆手:“奏乐不动这笔钱,场地也无需你负责,妥善安排饭食即可。” 光禄勋的心至少放下一半。 要是只做饭,那这钱满够,还能拿出看家本领。 但是既没音乐助兴,也不布置场地,那这赏花宴办得是否有些潦草,会贻笑大方? 光禄勋却哪敢多问:“微臣领命。” *** 春日赐福活动当天,上林苑。 如今是上林苑花事最烂漫的时候。 远看上林苑,宫殿建筑与植物混合成一道彩带。 主道南北贯通。有人工河,河中心有小岛,岛上有亭台楼阁。奇花异树不计其数,园中还有各种动物。 鹿鸣悠悠,仙鹤起舞。 场地已被进行了简单的布置。 赏花场所设在户外,上林苑宜春宫,殿门口搭起台子。 皇帝的主位有桌子,每张桌上有花瓶。 下首的所有座位,都进行了相似的布置。 音乐萦绕在整片建筑群的上空。 雅乐绵绵,旋律呈现均匀平和的状态。如果有人试着寻找,竟然根本找不到音乐的源头,会猜测这音乐是从不远处教坊司飘过来的。 也许教坊司自从被皇帝放过,从此感恩戴德,音乐乐曲衔接得毫无间隙。 不少早到的风雅文臣,三三两两走进宜春宫,他们一边相互寒暄,一边探讨曲子的来由。 “这是新谱曲吧?”有臣子道,“文泽兄,你也曾经在光禄寺就职,大宴雅乐,可听过这首难忘今宵?” “并不曾有。此曲旋律颇沉稳,有盛世之相。” “确实如此,愚弟心中也作此见解。” “‘神州万里同怀抱,青山在,人未老。’却不知出自何人手笔?” “歌是新歌,填得好词。若有幸得见谱曲作词者,也算不枉此生。风华贤弟,待到宴席散尽,与我一同去教坊司探寻此曲来处何如?” “寻幽访曲乃是雅趣,自当同行。” “文泽前辈,风华大人,带上晚生,我也愿往!” “……” 几组朝臣的议论声飘进嬴曦耳朵,嬴曦主位品茶,额头青筋微跳。 皇帝今天来得很早。 他早早坐在场地正首,为得是不浪费系统活动效果,提升这些臣下对自己的好感度。 但他没想到朝臣会去探寻乐曲来源。 嬴曦端起茶盏,抿了口。 “你能换首朕听过的歌吗?” 甜统为给嬴曦组这个赏花局,已消耗了大量情绪能量,这会儿有点疲惫,低声说:“我的歌单都是经典歌,但您肯定更没听过。” “比如?” “《套马杆》。” 有点奇怪。 “朕赏花,不套马,还有吗?” “《今天你要嫁给我》。” 也太直白了。 “你可以尝试扩展歌单。”嬴曦说。 可甜统委屈:“我只是个辅助谈恋爱的统,内置情歌居多。” 但皇帝实在想不明白,谈什么恋爱需要套马杆。 如果给他一根套马杆,他必然不会用来谈恋爱,嬴曦脑补出自己,手持套马杆,绳圈在头顶绕啊绕。 他套中群臣: “你,给朕干活。” “你也给朕干活。” “你们通通都去干活。” 人各有用,嬴曦笑容缓缓浮现嘴角。 却不知因为系统活动影响,他那怀着周扒皮心思的笑颜于主座之下的群臣看来,无异于春风拂面,冰雪消融,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众臣刹那间失去呼吸,找不到舌头。 间隔好半晌,众臣方才齐齐起身拱手,目光想看又不敢看皇帝道:“愿陛下福泽绵长,大秦繁荣昌盛。” 嬴曦抬起深灰色的眼睛。 吸收到广泛的情绪价值,恋爱系统正在恢复能量。 嬴曦能听见甜统恢复活力,逐渐发出他熟悉又无奈的嘶哈嘶哈的声响。 “呜呜呜好吃好吃!谢谢陛下!” “吃到了这只是年下攻,这只斯文败类攻,思想阴湿长得体面堂皇……” 系统的猛磕声占据了嬴曦的脑袋,且不断盘旋。 嬴曦揉了揉被吵到跳动的额角。 这时宜春宫大殿门外,有四道报讯的喊话同时响起,上林苑负责接待的小太监们谁也不敢得罪。 赏花宴场地内,已经在坐的群臣纷纷停杯,得有数十道目光,望向来者。 那些目光里,有带着歆羡,有带着嫉妒,也有敬仰和佩服,原本自由畅谈的宜春宫变得一时寂静。 那些太监喊得是: “见过帝师,给帝师请安!” “恭迎永王殿下!” “拜见英国公,英国公风采依旧!” “苏丞相入席!” 那四道人影皆逆着光,在嬴曦跟前形成四条剪影。 同样的削拔俊朗,但又各有不同。 四人同时觑了彼此一眼,再同时望向主位的皇帝,同时举步,同时入座,把嬴曦跟前四个重要座位填得满满当当。 最后投来四条视线,齐声道: “见过陛下。” 倏忽间,嬴曦浮现起一种感觉,这场地太小。 不好应付的人,竟突然来了四个。 这辈子,他当真从来都不缺惊喜,嬴曦勾起嘴角。 终于写到这章了,四条线汇合了汇合了呜呜。 小曦加油,四个不省心的人,必定待在一起要作妖。 --- 作者有话说: 花花:今天作者不敢太多废话。 花花:为什么呢? 花花:因为作者最近贼能睡,我去写文。 花花:谢谢大家的阅读。【夏天的空调房里趴着一只懒花花.GIF】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人各有用 第21章 神仙打架 其实按说社交场合,这里其中某些人,都是该推脱就推脱。 尤其是永王。 在上林苑赏花哪能胜过,在花街跟莺莺燕燕相处。 偏永王今天还到场了,一袭紫金色亲王吉服,难得如此人模狗样。 可人模狗样的嬴荡,并没能说出人话。 嬴荡提起茶水满斟,眉眼轻佻,目光丝毫不加掩饰打量嬴曦,今日在皇兄的眉梢眼角,又读出难以形容的漂亮。 嬴荡递出杯口,作势敬了敬嬴曦道: “臣弟昨晚在玉楼春,当了整宿的不归客,玉楼春酒水腻人,窑姐儿满嘴胡话,骗臣弟说他们是长安最漂亮的女人,臣弟受不了了,来您这儿洗洗眼睛。” 那副浪荡子模样,若换在前世,必然引得嬴曦满头冒火。 更别提这话仔细听,还有把皇帝跟娼妓相提并论的嫌疑。 这是大不敬,可永王不害怕。 众人小心观察嬴曦的反应。 嬴曦竟比永王还更从容:“朕今日没宴请女客,荡儿看不到长安最漂亮的姑娘。然而苏丞相风仪过人,是大秦公认的美男子,有他在,你必然不虚此行。” 嬴荡端着茶杯的左手凝滞,以前他当众惹嬴曦生气,嬴曦会教训自己,屡试不爽。 但没想到兄长根本不接他的话。 他隐约能察觉兄长最近有变化,却因为那声“荡儿”,心绪乱了瞬,来不及细究更多,强行按住神思,赢荡决定再气气嬴曦。 永王嬉笑地摇头:“苏丞相也就算凑合,可他不如陛下年少,而臣弟一直喜欢年轻漂亮的美人,今日陛下这身打扮正好……” 永王有意挑衅。 可却迎上嬴曦一抹笑容,使永王霎然间,感到种诧异心虚。 他不可思议,又被嬴曦笑颜晃乱了心神,所以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场祸水东引。 而那被永王评价成“也就凑合”的苏雪仪,眉眼锋利而危险地眯起来。 苏雪仪身边形成个冷酷的气旋。 他云淡风轻朝永王拱手:“承蒙殿下厚爱,微臣确实虚长殿下几岁。所以微臣也算久在长安,多少听说过这些商女的习性。若见到恩客少不经事,她们就花言巧语哄人骗钱,少在身体方面出力。若是恩客久经风月,她们才会拿出伺候人的百般手段。” “殿下自然是花间熟手。” “但想必外头的商女,走了眼吧?” 苏雪仪语气悠然。 嬴荡擅长气人而非辩论,年仅十七,正值年轻气盛的时候。 少年郎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还小。 尤其嬴荡心中隐秘地对兄长嬴曦怀有憧憬,就更不准别人把他当小孩看。 嬴荡火气迸发拍案而起: ——“苏雪仪,好大的胆子,你是在说孤王太嫩吗!” 如果武将最高成就是封狼居胥,文臣也许是舌战群儒。 苏雪仪当然是顶级文臣。 他与多人辩论尚且不落下风,更何况含沙射影嘲讽永王。 苏雪仪更加镇定拱手:“不敢,殿下年轻潇洒,完全不像十六岁模样。” 嬴荡咬牙。 这人故意的!还把自己少说了一岁! 永王穿着成熟,体格成熟,早经历过人事,那方面更是熟得不能再熟。 永王怎么能忍? 可他到底没能发泄出来。 烛照引导话题,温声纠正说:“殿下壬戌年出生,今年是己卯年,殿下正好满十七岁。苏右相谬误了。” 苏雪仪也没傻到真跟永王公开较劲。 帝师递出台阶,苏雪仪得了便宜就卖乖,顺着台阶下。 他朝永王拱手:“微臣随年岁见长,记性变得不好,冒犯请殿下海涵。” 对方既道了歉,嬴荡也没法无理取闹。 永王气哼哼地坐下。 但是帝师刚刚劝解开两人,想得却是以此为契机,得到嬴曦的注意。 当初在密藏处与皇帝分别,再之后,烛照听说皇帝受伤,嬴曦许久没有再召见过自己。 只要一天没给皇帝再授课,烛照就会多出身份泄露,皇帝不再信任他的怀疑。 烛照找到机会试探道:“臣近来研读道家黄老学说,北方战事初平,百废待兴,情况大致可比拟汉初。” “如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如何宽政养民,裁撤冗余的机构。” “这些在汉代史书中都有前例。” “臣请求赏花宴后向陛下讲述,愿陛下给臣时间,也愿臣之所言,能对陛下治理大秦有所帮助。” “……” 苏雪仪听不了这个。 苏雪仪曾经不守规矩坐班,绝不是因为向往自由,而是纯属觉得没意思。 他现在用心工作,正在兴致盎然时。 可是按烛照这说法,自己所做的事情大多都没用。 一个自幼就能轻松独占鳌头的丞相,平等蔑视所有人,认为该听他使唤。 他怎么可能瞧得上无为而治? 更何况苏雪仪本就打算赏花宴后禀报皇帝,他最近公务的各项进度。 苏雪仪有继续接近皇帝的意思,倘若让烛照捷足先登,苏雪仪无法接受。 苏雪仪刻薄道:“汉初能与民休息是因为境内局势稳定。而今李义隆虎视眈眈,北边小山头尚且林立,这时让陛下效法黄老,不等于把江山拱手让人吗?” 嬴荡看热闹不嫌事大,把浑水搅浑,他也可以暂时放下自己刚才的火,打打太平拳助阵。 “谢千里,问你呢?” “小山头跟李义隆什么时候扫平?” 花还没开始赏。 在嬴曦跟前,这几人唇枪舌剑已战了数合。 丰泽与连清没资格入席太近,只能远远看着谢千里。 丰泽脸色苍白,显得魂不守舍。 连清则是急得满脸赤红,在桌板底下狠狠拍了拍丰泽的手。 “哎!我说!他们在争什么!” “谁是黄老,哪个老?” “这帮读书人,说什么混账话,比咱们还糙,咋就从窑子谈到李义隆……他们是不是欺负咱们将军呢?” “你别摁着我!” 连清跃跃欲试向前探头。 可他恰与谢千里目光对上,头皮一阵发紧,被无形镇压。 连清默然坐回原处,双手乖巧地放在腿上。 谢千里服饰朴素,离开他已成标志的白衣银甲游龙锷,今日深蓝色箭袖,藏青色外袍。衣着的低调,使他平日包裹在甲胄之下的身形容貌完全显露,从英武夺人,变成俊逸非凡。 谢千里总是自带一股静气。 开口便像与乌烟瘴气划清了界限,谢千里平静地回答:“圣旨初下,王师即发,龙武军随时听候朝廷调遣。” 永王嘴角一抽。 哪知最不正经的挑衅,得到了最正经的回答。 永王风流浪荡,谢千里冷淡板正,拿语言朝后者逗闷子,就像是刺猬撞围墙。 永王面容僵硬哼了声。 连清小声问旁边的丰泽道:“哎,你有文化,咱们将军是不是没吃亏?” 丰泽半晌后回神,沙哑道:“不卑不亢,又表示忠心,他回答得很好。” 连清这才放心,抓了把食盘里的蜜饯大嚼:“没吃亏就行,从老公爷那辈起,龙武军睁眼瞎就多,也幸亏大长公主从小给将军功课抓得紧……会读书真好。” 丰泽没再接话。 整个话题因永王调戏自己而起。 可却因为那声“龙武军听候朝廷差遣”,莫名兜兜转转,步入了最适合这个御前赏花宴的轨道。 嬴曦神思恍惚抽离,端起茶盏压了口水。 却不知自己碰巧挡住谢千里望向主位的视线,飘渺如云烟的一眼。 等到茶盏放下,那道视线早已挪向别处,而嬴曦浑然无所察。 甜统:“都很帅,陛下中意在座的哪个?” 甜统果然永不放弃诱惑他谈恋爱。 然而嬴曦摇头,他这一生,行止关乎国运生死,他已心有所向,当然能抵挡得住蛊惑:“都不好。” ——“光禄勋觐见,向陛下进奉玉兰花酿!” 太监拉长了公鸭嗓音,吸引宴会所有人的注意,接着,那光禄勋慢吞吞进入宜春宫范围。光禄勋身后紧跟着捧盘侍女,盘子里有个玉壶。 玉壶晶莹剔透,精致无比,盛着多半壶酒酿,纵使隔着段距离,都能闻见壶中散发的玉兰花香。玉兰的香气清淡奇异,几乎捕获了在场每个人的嗅觉。 花语高洁,这壶酒却充满了讨好。 因为光禄寺没在宴会出什么力,光禄勋心有不安,故而也得拿出看家本领,向帝王展示他们也有存在感。 “草木争春,上林苑玉兰正盛,我等摘取玉兰花瓣用秘法炮制鲜花酒,此法炮制的酒浆芳香远播,正如陛下的恩泽遍及四海。献给陛下享用。” 慢悠悠的光禄勋,斟酌着将这段话说完。 酒酿摆在皇帝眼前。 盛酒的玉壶呈橄榄形,通体洁白,壶身腹部都刻有玉兰花纹,可见其用心良苦。 光禄勋进献酒酿时,偷眼打量皇帝,但不敢与皇帝视线对上,捕捉嬴曦的表情。 嬴曦:“做的不错,美酒佳酿难得,应该与群臣共享。朕不能一人独吞,放进盛酒器里兑酒分了。” 光禄勋:“……” 光禄勋大惊,心说,那还能有个啥味儿啊? 但要知道皇帝一言九鼎,说出的话就是圣旨,光禄勋纵使奇怪又可惜,还是得依言照做。 光禄勋并不知道的是,对于嬴曦来说,少喝一壶酒无甚关系。好酒易得,收买人心的机会却难求。 这壶酒他独自喝下,也不是不可以,喝罢最多称赞光禄勋几句,至于那酒的味道如何,唯有他自己知道。 可若是酒浆倒进酒器,众臣分得酒水,这壶酒失去味道,却能发挥它的最大价值,正好呼应了赏花宴施恩于群臣赚取好感度的目的。嬴曦丝毫不觉得遗憾。 果然—— 酒水分发至各位大臣桌上,谢恩的声音逐渐填满宜春宫,甚至整个上林苑。 “多谢陛下恩赏,臣等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以报陛下眷顾之情。” 也许好感度又涨了许多,甜统再度发出愉快的哼唧。 嬴曦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过一壶酒,换来朝臣更加尊重,若再往后想,便是各尽其职,朝廷的运行效率有所提升。 嬴曦抿了抿嘴角。 盘算的心思,没让任何人看出来。 宴会仪式罢,赏花活动正式开始。 朝臣们从各自坐席起身,这时离开宜春宫范围游赏。 春色宜人,在宜春宫之外,还有无边盎然春意等待观众探索。 一部分文臣更为烂漫,早已在袖中揣好了画笔和诗笺,对花写诗,对景题画,皆为雅事。 唯有嬴曦仍坐在主位没动。 因为宜春宫正殿这位置,能保证他作为上林苑的核心,春日赐福活动效果雨露均沾。 枯坐无聊,嬴曦并不缺少耐心,这是难得能安静观察所有人的机会,他在想事。 而此时玉镜那活泼的小徒弟成顺,瞅着有机会,小心上前一步道:“陛下坐着可乏了?奴才准备了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您赏个脸瞧瞧?” 我提前告诉大家,后面有一个案子,但我不是即兴起意写的,跟本卷**oss密切相关。 --- 喜闻乐见小剧场: 赏花盛宴(甜统版):“陛下要这儿撩撩、那撩撩,跟谢将军对饮,与苏丞相赏花,和帝师同写诗词,再跟永王殿下叙话。” 赏花盛宴(小曦版)“莫挨老子!” 谢谢阅读,我还是很喜欢这章永王跟小苏互掐,然后被小谢把天聊死的。 小谢日常把天聊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神仙打架 第22章 宴会风波 玉镜与成顺分工明确,玉镜负责公事,成顺发挥优长陪皇帝玩耍。 不过嬴曦与先皇不同,他爱惜物力,他的快乐很俭朴,至多买个灯看个花。 成顺陪皇帝玩耍非常知收敛,推荐的都是几文钱都多的小玩意儿,还生怕被当成佞臣。 嬴曦点头。 “陛下您看。”成顺这才将手里的物事递给嬴曦,是个装满花瓣的半透明的纱囊,束口有各种颜色的绦带。 “这是奴才等准备的香囊。”成顺道,“奴才想着,这春天说过去就过去,花开了会谢,但把花放在香囊里,至少还能多留几天香。” 太监将花囊递得更近。 嬴曦接过花囊,在手里摩挲,是薄薄的轻纱质地,纱质晶莹剔透,十分喜人。 他由花囊想到花灯,又低头注视手里的花囊,将花囊放在鼻端轻嗅,被小玩意儿取悦到,草木清气怡人,他点点头。 又道:“再多准备一些。分发给各位大臣。”这也是个笼络人的好机会啊。 “是,奴才领命。”成顺接到皇帝的口谕,安排人忙碌起来。 得有十几个拣花使者出动,各自提着篮子,腰间扎着小花剪,从宜春宫出发,鱼贯而行,向着上林苑各处。 太监们负责拣花,装满的竹篮,存放在宜春宫旁边的配殿。 嬴曦侧目望去,见配殿跟前摆着几个巨大的竹筐。太监捡回来的花朵都被倒进竹筐里。 宫女围绕着竹筐而站。 众宫女一手提着纱囊,另一只手大把抓取花瓣填进纱囊里,香囊填得鼓鼓囊囊,她们再用束口的丝绦给香囊打结。 这样分工批量生产出来的香囊摆进托盘,托盘里,香囊一个摞一个,逐渐摞成小山。 嬴曦不再看这些香囊,在场地继续四望。不同类型的人,行为表现也不相同。 他看到烛照跟一些文臣凑在一起写诗。距离他不算太远。烛照仍然不时会望向自己。 他们在密藏处相见之后,嬴曦故意没再跟烛照有交集,这也是出于保密考虑,最近他在整合龙武军,是大事,他不能让烛照再摸清底细。 至于烛照是自己的老师,再继续冷落他,会不会没做到尊师重道? 可笑。 他这辈子想活下去。 陈腐守旧的道德观念,无法阻拦他。如果想他恢复师生关系,除非烛照与李义隆彻底断了联系。 至于嬴荡和苏雪仪,在人群中找不到人,嬴曦想,这两人的社交属于特立独行,跟谁都玩不来,只要他们不给自己找事,随便他们去哪个地方猫着。 日头逐渐高照,上林苑阳光正好。 玉镜一声吩咐,几个小太监过来,在皇帝的头顶支起道凉棚。阴凉笼罩了嬴曦的坐席。 宜春宫是开放式建筑,宫殿没有围墙,周围的环境一览无余。 凉棚也没有做任何隔断处理,最大程度保证了,皇帝能收入眼底盎然春意。 “……”嬴曦凝目。 有一道冷光从侧面映入嬴曦眼帘,冷光转瞬即逝,不知道是什么。没太在意,嬴曦以为是眼花了。 拣花的太监们,陆陆续续从上林苑各地回来。 花够了,香囊也做的差不多。 嬴曦瞅了瞅天色,是时候把人再叫回自己身边,刷一刷好感度,趁着活动效果还在。 嬴曦令下,玉镜照做。 玉镜拿一支长柄小金锤,在宜春宫一面小铜锣上用力敲了敲。锣声传遍四方,朝臣们听到锣声返回,不多时在嬴曦跟前,又是满满当当,坐着许多人。 配殿众侍女进入宜春宫,各自手捧托盘,每个托盘里堆满花囊。侍女们屈膝行礼。 嬴曦道:“春色难留,朕特地准备了许多香囊。即使卿等过后离开上林苑,同样能带走一片春意。” 侍女迅速行动起来,将托盘中的香囊逐一递到每位大臣手中。 大臣们接过香囊,有的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有的捏了几捏。花囊芳香宜人,花瓣被填得瓷瓷实实。 众臣道:“谢陛下赏赐,陛下仁爱,臣等不胜感激。” 好感度因为嬴曦分发花囊的举动,再在嬴曦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增长。 嬴曦满意地眯起眼睛。 甜统也哼着小曲。 但是这时,一声尖叫骤然划破了宜春宫的静谧,有位朝官脸色惨白,他从座席起身,连退几步,手里花囊坠地,红色的花瓣摔出花囊。 “陛……陛下,臣……” 皇帝赠送的东西乃是赐物。 平日里,众臣以得到皇帝赏赐为荣。 这些花囊看起来只是件配饰,可是在对待时也要万分小心。 就算拿回家后,里面的花瓣枯萎了,也要先供起来一段,甚至还要上折子询问如何处理。 所以这名朝官,竟敢摔了花囊。 这在众臣看来,是冒犯龙颜的大罪! 嬴曦的脸色骤然变沉。 那名朝官吓得连忙请罪,面孔比刚才更显惨白,那官员磕巴道:“臣臣……臣万死,臣不该损坏陛下的赐物,可是那里面……” 他欲言又止。 终于引来众臣子们注意。 若干道目光聚集在地上,人们这才发现,那只花囊里摔出的红色花瓣,根本不是花本身的颜色——是血。 血液滴在花瓣上,染透了半个花囊。 花囊根根纱质纤维,浸染鲜血,红艳刺目,花囊里肯定装着个不是花瓣的东西! 瞬间,这种猜想令人头皮渗冷。 宜春宫见了血! “保护皇上。”玉镜招招手,侍卫长上前,众侍卫包围皇帝,抽刀向外,做出防备的姿态。 嬴曦面前挡着一排人。 侍卫长黝黑高挑,背对嬴曦,刀尖挑起花囊,底朝天向下甩了甩。 红影闪过,有东西滚出来,竟是一根鲜血淋漓的断指。 甜统“呀”地发出惊叫! 比起嬴曦此前所经历的种种,唯独这次既见了断肢,又见了血,甜统受不了这个。 那断指皮肤呈苍白色,切口可见骨髓,呈浓郁的灰白色,即便是不懂伤口鉴定的人,也能推断出这是刚从活人身上切割下来的! 为何花囊里会诡异地出现一根断指? 这是谁的断指? 太多的谜团难以解释。 但唯独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上林苑如今潜藏着危险。 恐惧在人群之中迅速蔓延。 *** “陛下。”玉镜凑过来低声道,“上林苑惊现断指,此征兆恐为不祥,陛下是千金之子,龙体为贵,还是先安排朝臣们迅速撤离回府,以免再多生事端。” 玉镜有一定的道理。 甜统也在旁边劝道:“陛下……有点可怕,我们走吧?” 众臣三三两两对视,然后上前谏道:“陛下,上林苑恐有危险。臣等愿护送陛下速回未央宫。” 越来越多臣子附议,上林苑到处响起同样的劝谏声。 但是劝得人多了,嬴曦反而有不一样的想法——他不想走。 前世他从未办过赏花宴,这是第一次,他直觉能发现前世错过的东西。 其次便是,假如有谁可能要对赏花宴不利,嫌犯必定来自底下这群大臣。 皇帝举办赏花宴,有人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嬴曦不能容忍。 他定要揪出来花囊断指背后的真相。 嬴曦摆手道:“不过是截断指,不必担心朕,朕什么场面没见过?” “侍卫封锁上林苑,所有人安坐原位,清点人数,寻找断指来源。” 侍卫长立刻道:“遵旨!” 刹那间,从皇宫各处调拨来的侍卫环绕上林苑,把这座园林重重包围。 朝臣们表情各异,有的在座位品茶泰然自若,有的仔细摸索手里的花囊,生怕再在里面找到什么,显得忧心忡忡。 侍卫按光禄勋给出的名册逐个坐席查验,每路过一位大人,先让他出示自己的手。 手指完好,人也健在,确实是本人,侍卫们用炭条在这人姓名底下,做个小小的标记,才会将人放过。 排查完这一圈,耗时大概一炷香。 这期间甜统都在害怕。如果有实体,它就该拉嬴曦的衣袖了。 嬴曦问它:“如果朕还待在这里,是否春日赐福活动的效果仍然持续?” 甜统弱弱应道:“是的……” “那如果朕能查明花囊断指出现的原委,是否还会赢得更多人的好感?” 甜统想了想。 智慧的魅力对于智性恋难以抵挡,宿主因此再更大幅度提升某些人的好感度,也能够说得通。 甜统应答:“是的。” “所以你不用害怕,就当朕在做一个新任务吧。” 甜统默然,它这时感受到,随着活动效果加持,宿主又把所有人聚在了一起,虽然恐怖,可它反而还在不断地吸收能量。 甜统力量满满,回忆起嬴曦那句话:宿主……是在安慰自己吗? 宿主总显得冷淡绝情,但直到此刻,甜统方才真切感知到宿主的品行,他不爱表现,但是他真会对人好。 是口是心非的漂亮帝王受呜呜! 甜统给嬴曦更新了定义,回应逐渐积极起来:“我不怕陛下,我没有在害怕的!” 重感情的人,善于被引导。 嬴曦摸透甜统的脾气微微失笑。 一炷香后,侍卫长回禀:“陛下,所有朝臣已排查完毕,手指完好,朝臣皆在位。” 大秦的官员无恙,朝臣们松了口气。 但这根新鲜的断指,不可能平白出现,嬴曦对此结果并不满意。 他环顾四周,见到宫女太监垂首侍立两侧,他隐约有些预感,唤侍卫道:“再去查他们。按照当值名册核对,上林苑各宫室都要排查到位。” 侍卫长微凝。 他没想到,如果不是朝臣受伤或者遇害,他以为陛下不至于再大动干戈。 况且秦宫中侍女太监,除了个别得脸的,大部分都是被走投无路的家人典卖进皇宫。 多一个,或者少一个……无关大局。 可是陛下发话,天威在上,他这个侍卫长只能听从,纵使这样会耗费更多人力和时间:“微臣领命!” 侍卫长去后不久,有一段时间,甜统感知到部分人群对宿主好感度加速上升。它猜测,这些人正是上林苑的宫女太监。 对待朝臣优厚,对仆从也一视同仁。 甜统心中嬴曦的形象更加高大了许多。 又过去约莫半个时辰,侍卫返回向嬴曦汇报,行礼拜道:“禀陛下,上林苑当值侍从侍女俱在,无人断指!” 已排除了所有可能。 ——那难道还能是见了鬼!? 嬴曦略感诧异,眼眶里,他深灰色的眼睛闪了闪。 不可能,必定还漏了谁。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脑中思考。 他望见玉镜环顾四周,大总管向来稳重,如今面上竟有些焦急。 嬴曦启唇道:“玉镜。” 玉镜失声:“禀、禀陛下,成顺不在这里!” 本案关联关底boss,会在两章内结束,之后是攻受感情线大放送。 --- 喜闻乐见小剧场: 统统:“我跟你们说,这章除了原本的四位以外,还有个可攻略角色,已经悄悄上桌。” 统统:“此人之后也戏份不少哦。”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宴会风波 第23章 各显神通 成顺的名字一出口,嬴曦瞬间想到,正是那个给他换灯,陪他游戏还有点毛躁的小宦官。 正是成顺方才向他提议筹备花囊。 嬴曦想,如果成顺本人尚在,意外受伤指头断了,被侍女们误装进花囊里,这还能解释得通。 然而成顺本人不现身。 即使嬴曦派去更多侍卫寻找,仍不见成顺踪迹。 失踪了太监,只留下根断指。 霎时间更多未知的谜团使事情迈向更加复杂。 想象力会助长恐惧,在宜春宫范围内,群臣开始臆想出许多神神鬼鬼的猜测,表情讳莫如深。 嬴曦感知敏锐地捕捉到这些想法。 如今他查到此处,更加不能收手。 否则一旦被误传为,是皇帝恐惧才中止了事件调查,什么天罚之说,谶纬之言,哪个都不会少。 怎么查,他心里不太有数。 尽管他平时关注过查案部门,作为帝王,该懂的都要懂一点。 但是他以帝王的身份亲自查案,不是说不可以,不合适。对他来说善于用人,远远强过事必躬亲,当然这些也都是他今生才得到的感悟。 嬴曦道:“朕常听闻刑部有明察秋毫之才,刑部尚书应在现场,能否从这根断指,找到断指的主人?” 嬴曦话毕,按说刑部尚书应当出列,底下并无回应。 嬴曦忽然想到,正是自己最近推行的廉政行动,在全朝堂范围内打击贪墨官员,刑部尚书成为了被调查的那个。 也不仅刑部尚书,刑部侍郎两个去了一个,近来受这道风暴席卷的贪官不在少数。 硕果仅存的那位刑部侍郎,主抓得却不是业务。 孙侍郎虽然最后也得底气不足地站出来,然而毕竟储备不够,说不出来什么,甚至都没有接近那根断指,就在原地磕磕巴巴分析: “微臣以为,断指出现在花囊,负责装花囊的侍女,是最后接触过断指之人,应当会有线索。” 孙侍郎话毕,竭力为自己的推断寻找佐证:“太监……太监和侍女是同一类人,交往甚密,平时也总有风言风语传出,也许正是她们其中的某个,与成顺有何不清不楚的关系,导致剑走偏锋、为情伤人,剁了这个成顺的指头也不为过……” 孙侍郎话毕,全场侍女全部跪下,嗓音凄楚哀求道:“请皇帝明察,婢子们不敢!” 秽乱宫闱对她们来说已是重罪。 更何况还敢为情害人? 再说就算割掉那成顺的指头,又怎还敢胆大泼天,把断指装进皇帝御赐给众朝臣的花囊里,故意败坏皇帝的兴致,这是不想活了吗! 众宫女保持了高度团结。 孙侍郎面色发窘。 嬴曦有自己的判断,断指装进花囊,只可能是宫女当时手抓一大把花,根本没感觉出来异物,是无意识而为,这孙侍郎说得不对。 果然许多朝臣,同样持怀疑意见。 苏雪仪再度听不下去了。 他是尚书台的第一把手,尚书六部哪个丢人,他也得跟着一损俱损。 长安通才眼高于顶,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接收到来自同僚的嘲笑眼神? 苏雪仪直接打断道:“谬误百出,简直胡说八道!” 苏雪仪一言既出,没看见是谁发话时,孙侍郎面色涨红,还打算反驳几句。 但瞧见是苏雪仪,到嘴边的辩解也不必说了,因为但凡自己说一句,等待他的就是更刻薄的十句百句。 苏雪仪从坐席出来,走过去,仪态得当地蹲身,再从袖子里掏出块雪白的丝绢。 他俊美的眉头微皱,低头垫着丝帕,扒拉扒拉地面上的断指,找到个染血不多的地方,将断指拿起来端详,尤其反复打量断指的切面。 甜统:“他怎么能看得下去啊?” 嬴曦不答。 但苏雪仪明显是有想法的。 苏雪仪睫毛微垂思忖了片刻,然后他裹着丝绢,将那断指放下,右手挡在额头前,做出个格挡的姿势,略微点头,抿嘴深呼吸了口长气。 无人能否认苏雪仪的才华。 哪怕许多人不喜欢他傲慢的脾气。 苏雪仪终于起身。 他环顾四周,向皇帝回禀之前,率先询问拣花的太监:“你们之中有人捡到过花篮?” 众内官迟疑,彼此对视。 目光暗中交流,然后有名内官大着胆子开口:“回禀苏相,我等确实有一人捡到过篮子。” 苏雪仪:“为什么?” 他语气略显急促,内官向后倾身,拿不准右丞相的意思,声音变得更加微弱:“奴才……在浮岛拣花时,见花树下有个无主的篮子。” “成顺公公说,我们办差要快,捡得多赏钱多,奴才就匆匆捡了回来。” “哪座浮岛?” 上林苑中的部分建筑,参照古神话中仙山岛屿。 传闻当中,蓬莱有仙岛三座,分别名为蓬莱、方丈和瀛洲。 这三座浮岛上林苑都有。并且围绕宜春宫,呈品字形排开,岛上花木都相当茂盛,距离宜春宫也不远。 内官回答:“是瀛洲岛。” 嬴曦眉梢微蹙,记起方才那道奇怪的光亮出现的方向,也是瀛洲岛。 内官道:“我们分散安排好方向,瀛洲岛上面花木繁多,落花也多,小的缺钱,于是转够了自己那边,就想到岛上看看。” 内官回禀完毕声泪俱下道:“小的没在岛上见成顺公公,小的只见到那篮花。” “况且成顺公公现在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小的怎会去冒犯他……” 那小太监哭泣不止。 可是苏雪仪摆手,其他内官将此人带下去。 苏雪仪这才对皇帝道:“陛下,针对花囊断指一事,臣有此猜想。” “你说。” 苏雪仪利落道:“臣听说陛下赏赐花囊是临时起兴,先前无人知晓,所以臣暂时排除这是预谋寻仇。” “如果不是预谋,那就是偶然。” “成顺撞见了不应该看见的场面,让人灭了口。” 灭口一词道出,身为成顺的师父,玉镜撑不住捂住心口,锁眉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但,苏雪仪的猜测仍被质疑,有人道:“被人灭口为何留下断指?” “难不成故意还给人留线索吗!” 这就体现出苏雪仪人缘欠佳。 畏惧他的同僚,也许对他不敢吭。 但如果对他本身就有厌恶,部门之间还少有交集,必定不会给苏雪仪留颜面。 苏雪仪冷笑道:“那不是故意留下的。” 对方不信。 苏雪仪:“你过来。” 那人当然不落苏雪仪下风,是个武官,甩着膀子到苏雪仪跟前:“干甚么!” 他气势汹汹。 苏雪仪毫不客气:“蹲下,转过去。” 那武官还以为苏雪仪戏耍自己,刚要发怒,又忌惮于皇帝就在现场。 武官望向皇帝,皇帝点头,意思是照他说得办。 武官臊了个红脸,不明所以,又因为圣旨在前不得不干。 等到那武官大马金刀地蹲下,苏雪仪站在他背后,手里提着花篮。 那武官还在蹲着。 苏雪仪则是亦步亦趋,小心接近。 等到距离那武官最近时,苏雪仪猝不及防大声喊话道:“你是何人!你在那里做什么!” 那武官蹲下背对苏雪仪,本来就显得鬼鬼祟祟,这会儿突然听到苏雪仪质问,立时起身转过来,从背对变成与苏雪仪面对着面。 武官抬手攻击! 与此同时,苏雪仪手中花篮掉落。 苏雪仪右手挡在身前做格挡姿态,但为避免对同僚误伤,另一只手将武官挡住,卸去对方拳上的力气。 双方各自向后退了半步! 花篮就在两人之间。 嬴曦豁然开朗:“他的手指是抵挡时被斩断,然后掉进花篮里的!” 然后花篮在花树下放着,落下更多花瓣。盖住了手指流出的血迹。 乍一看看不见,便顺理成章被另一名小内官捡走了。 “也不止如此。”苏雪仪道,能与皇帝合拍,本身更助长了苏雪仪对此事件的兴致,“臣猜想第一击未中以后,对方必定追击,第二招致使成顺死亡,成顺死不见尸,会被丢在哪里?” “水中。”苏雪仪不等嬴曦猜想,而是自问自答。 “陛下!臣请求派人沿瀛洲岛下水打捞。成顺应该就在水里。” “准奏。” 嬴曦起身,旁边围着他的侍卫,跟着一并紧张起来。 侍卫长与皇帝对视道:“陛下?” “摆驾瀛洲岛,尔等速去打捞。” 侍卫长点头:“是!” 保护皇帝的队伍在侧,皇帝上岛,瀛洲岛距离此地很近。 皇帝还未到瀛洲岛,先头的侍卫下水,早已将差事分别安排妥当。 继而皇帝登岛,一些朝廷中的重要成员,紧随皇帝左右。苏雪仪是引路者,他在最前头。 瀛洲岛花树繁密,随风飘动,落花如雪。 花瓣层层铺落,像地毯式的,竟有一定规模的厚度。 那名捡到花篮的小太监,亦步亦趋紧随苏雪仪,在瀛洲岛中段忽然刹住脚步,指了指地面小声说:“禀奏陛下,禀奏苏相,奴才……奴才正是在这花丛附近,捡到成顺公公的花篮。” 太监话音方出,所有人脚步骤止。 嬴曦靴尖碾过土地,默了默。 而后苏雪仪蹲身,五指抄起花瓣的底部,将花层反扣过来。 苏雪仪仔细辨别,展示道:“里面有血珠。” 这就是成顺遇害的现场! 霎时间,许多跟随而来的官员不寒而栗,有的大着胆子蹲下,同样抄起把花瓣仔细辨认,也同样在花瓣底层瞧见了血。 这时侍卫扬起声音禀道:“找到了——我等在水边,找到成顺公公的尸体。” 果然不出苏雪仪所料,成顺是被杀后让人抛进水里的。 此时成顺被一块白布盖着,安静地平躺于水畔。 玉镜默然,想要赶紧走过去,又不能将皇帝甩开,红唇抿得死紧。 嬴曦速度不比他慢,已到成顺跟前,让人掀开盖着成顺的白布。 侍卫掀开。 成顺已然毫无声息,人还尚未膨胀。 一道位于右侧的刀伤,斜下割断他的喉管。刀口深得几乎将人斩首。 成顺的眉心尚且虬结,像在无声诉说死前的强烈痛苦。 甜统哼唧了声,但因成顺是熟人,它也不至于太害怕:“好可怜。” 那么一个熟悉的、鲜活的生命。 昨天还在给他换灯,方才还在陪自己说话。 他毛毛躁躁,心地良善,有着罕见的童心。 现在他死了,变成具冰冷的尸体。 今生与前世不同的是,因为放下了许多朝政事务,他的心思无意识中转移到身边人身上。 嬴曦的心脏格外沉重。 手指在衣袖里收拢,逐渐暗中捏成个拳头,皇帝的面色渐沉。 “查清楚他的死因。”嬴曦道。 “究竟看见了什么,竟能使人下此毒手。” 嬴曦下旨完毕,侍卫们还有其他发现,一名侍卫大声喊道:“陛下,水里捞上来其他东西!” 侍卫的话音未落,嬴曦望过去。 见水里的侍卫一个个在往岸上扔散碎的零件:丝线、木框、弦轴……几十寸长的现削的箭支,也许有些深入淤泥打捞不到,但能打捞上来的东西,已经非常足矣说明问题。 凶手要做得是台弩机! 从瀛洲岛瞄准,在隐蔽处狙杀。 组装弩机时反射出的一缕流光,恰好映进嬴曦的眼睛。 如果弩机的射程足够,他站在捡花篮的地方,正好能看见宜春宫前的凉棚。 不是内官毙命,而是内官替死。 成顺撞破了凶手即将弑君的战场,遂被凶手杀人抛尸,搅乱了凶手的狙杀计划! 这个凶手的目标是……自己。 嬴曦从头发丝寒到脚底心。 场中突然有人喊道:“是谢千里!除了谢千里能如此精通军器,还有可能是谁!?” “英国公弑君谋反,罪大恶极!” 我用存稿箱跟你们保证,这个案子很快结束。 本案其中的重要作用,为了展示一下各位可攻略角色的能力。 小苏一定是智性恋没跑了。 --- 喜闻乐见小剧场: 小苏(亮爪):喵! 小谢(被抓):汪! 下章犬系男子主场,不用捞了。 写完这本我真应该兼职打渔,精准捕捞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各显神通 第24章 朕相信你 刹那间这道流言,将谢千里推向舆论的顶点。 太合适了,以至于都没谁能质疑流言有错。 谢千里儿时就以深谙军器性能闻名。 他的舅舅正是先皇。 他因在皇宫玩耍时,拆卸了兵部呈报给先皇的新式军器破甲弩,令先皇大为惊讶。 先皇荒唐但对拉扯大自己的姐姐尊敬,舅舅看外甥,哪个不喜欢的? 故而非但不以为忤,先皇还特许了不到十岁的谢千里出入军器监。 将他视若亲子,当作千里驹培养,溺爱至此,早就让他摸清楚了各种器械的底细。 当年的谢千里父母健在,又有先帝舅舅撑腰,是这座长安城头号贵公子。 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皇帝,死了父母,又有个捕风捉影的杀父之仇在前。 纵使现任皇帝让他袭爵,批给他龙武军新建制,到底这是施恩、麻痹还是补偿,谁也不知道。 谢千里有弑君动机。 刹那间,所有刀锋对准了他,刀尖上的寒芒如点点雪花明亮。 可是谢千里既未反抗也没有躲。 他的沉稳比一切抗辩还更有力,因为英国公的泰然自若,反而使得持刀对准英国公的侍卫们像是失去胆气。 侍卫长握刀的手轻颤。 继而,刀尖位置不改,目光却偏移向皇帝,希望给出明示,杀还是不杀? 嬴曦顿了顿,反而认为谢千里是最没有可能暗杀自己的那个。 且不说他们前世矛盾重重,也酝酿到最后才爆发,今生自己一直有意在控制,他们关系恶化的进度。 只单说以嬴曦对谢千里的了解—— 持械暗杀,看似能报父仇。 可如果自己就在刚才草率地驾崩…… 原英国公谢稷牺牲,那才真就成为再也无迹可查的悬案! 谢千里应该希望父亲的死得到昭雪。 这样给天下留个乱局,他又不能保证自己能控制上林苑的局面当上新君。 他今天满打满算,只带来两名副将。 他图什么? 嬴曦设身处地考虑谢千里的处境,命令侍卫们收起刀。 众侍卫再度不可思议,收刀回鞘,雪亮的寒芒归拢。 人墙里,人与人的缝隙间,年轻的皇帝露出半张脸庞,他面容清贵,向圈外投出道视线。那视线显得坚定,做足了信任姿态。 “谢千里,朕相信你。”可嬴曦又在话尾,暗自补充了句后缀,道,在朕没拿到证据之前。 人墙外,谢千里寡淡的表情,在侍卫听奉皇命又一次对他放下兵刃后,咀嚼着那声相信,面容不自知焕发出几分神采。 谢千里:“臣必定不遗余力配合调查,无愧陛下信任,也还自身清白。” 皇帝既给出明确的态度,岛上这才有臣子陆陆续续地道:“禀陛下,臣等在赏花活动开始时是见过英国公的。” “英国公在园中独自漫步,他背着手,手里提着根挂着嫩叶的树枝。” “我等接近英国公欲打招呼,他膝头撞出只雪白色小鹿。” “可能小鹿看见英国公手里有吃的,正好被吸引,想来英国公威严如山,我等谈话时都感到压迫,小鹿竟在他旁边绕来绕去。” “直到与英国公分别后,我等还觉得这副情状有奇趣,还想要画下来。” 这几名臣子相互佐证。 这几个正是散席后要去教坊司追查《难忘今宵》词曲来源的徐文泽、风华等人。 嬴曦对马后炮不感兴趣。 然而谢千里与小鹿互动那幕,还是在他脑海匆匆划过。 嬴曦收敛思绪,赶走那个人那只鹿。 忽听谢千里道:“臣有线索启奏。” 嬴曦微怔:“讲。” 他话毕,谢千里接近尸体蹲身,更加揭开盖着成顺尸身的白布。 方才白布只到脖子,露出致命伤。 如今谢千里将白布向下,露出死者的手,成顺格挡时,手指被直接斩断。 成顺生前,虽奋力求生仍难逃一死。 嬴曦微垂双目。 甜统呜咽了声。 谢千里道:“他身上伤口两处。一处防御伤,一处致命伤。皆为刀伤。” “臣身在军旅多年,见过刀伤无数,鉴伤虽不及刑部等衙署仵作,至少有几分心得。” 谢千里距离尸体很近。 他用手指指引,向瀛洲岛上君主和众同僚展示成顺的伤口。 他常年在尸山血海里拼杀,与苏雪仪方才溢出表面的嫌弃迥异,谢千里平静得,像面临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此刀长约七八寸,能盈于袖中。” “为何是刀而非别的?” “因为刀单面开刃,惯用法是斩。” “成公公这两处都是斩伤。” 谢千里自问自答时,瀛洲岛陷入静寂,他有奇特的影响力,话少而精,不含情绪,所以更能使人仔细聆听。 嬴曦:“你是说要找一个持刀人?” “不止如此,诸位请看。” 他更加呈现出成顺的致命伤,那道划在脖子几乎将人斩首的刀痕。 嬴曦纵使已有准备,也还是对这道深可见骨的伤势难以直视。 嬴曦微微眯起眼睛。 甜统则是已经吓到发出颤音:“陛陛下……求你别再看了,我我害怕。” “安心。”嬴曦安慰,“朕今后任务多做几个。” 甜统瑟瑟地回答:“喔。” 谢千里道:“刀势从左上向右下,这很特别,与常人持刀姿势正相反。” 他从地上捡起根树枝,尾端握在右手掌心,他慢慢比划。 众人看到他动作,尽管没有发力,但单凭那只手,以及手背凸起的筋络,亦能让人在霎时间联想起他挥舞一百零八斤游龙锷的力量。 谢千里:“如果我用右手杀人,伤口应从右上到左下,如今伤势相反,人不可能紧张时故意用反手的姿势。” “如果真镇定到掩饰用刀习惯,就不会匆匆将尸体与弩机推入水中,放弃刺杀,还落了根手指在外头,很明显他慌了。” 谢千里:“他是个左撇子。” 瀛洲岛上,连清的眉心狠狠一跳! 然后连清四下环顾,面容由涨红变得惨白,视线还在不停寻索。 “怎……么会……” “他为什么……敢……” 而分析到这时,谢千里表情亦是凝固,他似乎不肯相信,认为还有误会和转圜的余地。 此时刚好嬴荡探头过来,低头近看那具尸体,像是瞧着玩玩儿,嬴荡对万事万物都抱着无所谓的叛逆态度。 可他刚拢着袖子一倾身,袖筒里的东西,像是触动谢千里反应的开关。 谢千里背肌绷紧,刹然间,举起树枝抬手便刺! 永王反应不及。 永王既不想被谢千里刺中受伤,更不欲在这么多朝臣跟前丢人,他袖中流光一闪,骤然攥进掌心,是把七寸长的短刀! 短刀将树枝划断。 刀刃极为锋利,刃口给树枝削出个整齐的切面,树枝半截坠落。 谢千里逼视道: “殿下也是左撇子,暗中佩了刀?” *** 像这种赏花宴,入席前都会有严格的搜身。 除侍卫之外,禁止佩剑,禁带锐器。 但也有如同永王这种混不吝的存在,皇帝尚且纵容,无人胆敢招惹。 永王带进来佩刀完全可能! 至于永王弑君……他什么干不出来? 仅御前藏刀,就能被判为谋逆重罪。 刹然间侍卫们再度拔刀出鞘! 众侍卫围绕永王,才刚收敛的杀气,再度肆意暴涨。 永王本就不禁招惹,这会儿混劲儿上来,也不管对面是谁,哪怕是皇帝的侍卫,他也照样出言不逊: ——“兄长早就看臣弟不顺眼了,放狗咬我。” “兄长若想杀臣弟,不用费那么多弯弯绕绕,设局套我更没意思。” “我是个左撇子,兄长早就知道。” “我为谁学武,又曾为谁随身佩刀,兄长心里再清楚不过。” “反正兄长现在说话大过天,真龙天子要杀我,要杀就杀好了。” 永王还未受审,自己竟先耍起性子。 嬴荡的刀是柄流光四溢的锐器,刀身微弯而雪亮,刀背通体嵌银,刀柄略有弧度,顶端镶着颗红色的明珠。 永王将短刀一甩,银红艳影连成片。 短刀斜插在浮岛地面松散的土层。 嬴荡平举双袖:“来啊,让刑部也好,宗正寺也行,把臣弟带走吧。” 嬴荡这副模样,混虽然混。 但反而显得他心里没鬼,若是真把永王认定为嫌犯,显然不能服众。 事件在这时陷入了僵局。 嬴曦没有想到,区区一根断指,竟然背后牵扯出桩弑君未遂的疑案。 嬴曦脑海虽有千头万绪,实际却只不过理出“嫌犯是个用刀的左撇子”这条单薄的线索。 赏花环节人人皆可能来瀛洲岛。 卫兵不敢查永王,能让永王藏把刀,不一定就完全敢查其他人,兴许还有谁能将刀带进赏花宴,再用这把刀削箭、割绳……□□,谋杀皇帝! 嬴曦这样想着,感觉身边全是恶人,都有可能面上带笑,暗中就对他伸出把刀。 嬴曦防备地看了一圈。 朝臣们注意到皇帝的视线,无论是否心虚,他们的头都低下来。 嬴曦高高在上的身份,注定他时常很难接触到真相,很难相信别人,很难被人信任。 嬴曦能够感觉到有一些朝臣在观望,还有一些朝臣,在看自己的笑话。 他如果不把真凶找到,那个想害他,却不慎被成顺发现的神秘人,也许还会酝酿下一次行动,下下次刺杀…… 下次谁能保证,还会有这样的幸运? 下下次呢? 嬴曦只觉不寒而栗。 在谁也无法依靠时,嬴曦永远想到先仰仗自己。 他不相信凶手漏洞百出,到最后却仍抓不住这人的蛛丝马迹。 必定还有自己没注意到的细节。 嬴曦屏住呼吸。 紧接着,他想到了恋爱系统。 嬴曦曾经多次盘算过应该活用恋爱系统的功能。 将甜统召唤出来,他命令道:“你用特写放大的能力,在朕的眼前,放大现场这片土地。” 甜统:“放大现场的土地?” “做不到吗?” “能、能做到。”甜统小声提醒说,“只不过陛下,我们一般都只放大强调NPC的身体细节、微表情、俊俏脸庞……我是个恋爱系统啊。” 花花:推理剧情下章结束!福尔摩曦上线了。 另外就是这周没有榜单,好难过。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暑假榜单太挤了,真的很害怕轮空到完结。 就突然有一种,我在认真写,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的挫败感,一直希望写文能给大家带来快乐,但有时候关注数据和榜单,会让我很不快乐。 谢谢你能有缘看到这里。 --- 喜闻乐见小剧场: 小曦:“这是怎么了,不高兴吗?” 花花:“嗯。” 小曦:“朕不会让你不高兴的,你看——” 统统(撒花花) 统统(飘星星) 统统(变出小动物) 小曦(伸出龙袖擦眼泪):“花花,去寻找写文的快乐吧。” 花花(埋小曦) 我真的很喜欢小曦,不是梦女,就是想创造出完整的小说,给小曦一个圆满的结局。 谢谢阅读,今天的小剧场献丑了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朕相信你 第25章 福尔摩曦 饶是甜统重申了一遍自己的业务,嬴曦并没有放过它。 来自宿主的压迫感,使得甜统不得不照做。 于是在嬴曦面前,神奇地出现上林苑的俯瞰图,那图像正在不断地拉伸,放大,然后再放大。 画面定格在瀛洲岛,岛上人头攒动,对应的正是当下。 甜统本能反应,想要把画面切换成瀛洲岛上的美景,呈现给嬴曦欣赏。 镜头即将挪移时,它却被嬴曦打断:“先别动。” 甜统止住动作。 于是那画面呈现出来的,是太监的尸体,在水边,半截身躯盖着白布。 这是特写,角度不同,那成顺正面朝上,面孔发青,毫无血色,显得格外渗人。 而系统界面也因为甜统恐惧的缘故,变得微弱地颤抖。 甜统:“陛……陛下,您还想看什么?” 嬴曦沉默。 他模糊地有个猜想,认为凶手还可能留下线索,具体在哪里,他说不出。 临水的这片土地,偶尔有几片花,多是土。 所以嬴曦无处可看,只得再看了眼成顺身周的土层。 再度打量眼前的界面:成顺表情痛苦、仰面向上。 成顺的尸体四周,有圈洇湿的痕迹,土壤颜色比干燥时的土壤更深一层,呈现出深褐色,这是成顺刚被打捞上来,尸体未干所致。 “……”嬴曦眼皮一跳!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用力眨了眨眼睛,又仔细盯紧那界面。 在外人看来,皇帝寂静无声,到处充满了无形的压迫感。朝臣们默默敛起气息,既不敢打搅皇帝,也唯恐惹祸上身,没有人动。 嬴曦顾不得在意他们。 他正心无旁骛,试图捕捉一缕稍纵即逝的思绪。 他再注视那界面,聚精会神,他宛如喃喃自语,对甜统道:“拉近——再拉近——” “再拉近这里。” “右一点。” “再靠水边些许。” 恋爱系统为展示NPC细节不遗余力。 界面当然是想多高清,就多高清,其效果不亚于,在瀛洲岛上方架起无数台高倍放大镜。 此时以平视的角度放大许多倍发现,在瀛洲岛水畔抛尸区域,土壤的颜色竟有细微不同。 被水浸透的区域,成顺身下的颜色,是深褐色。 而方才引起嬴曦一瞬注意的区域,尽管只有范围不大的几片,颜色相当难辨,是红褐色。 ——这不是水渍。 嬴曦猜想,这是血迹。 是血融于土,使土层呈现出区别于他处的深红褐色。 嬴曦问甜统道:“你看见那片血了吗?” 甜统当然不想看,比起风花雪月、良辰美景,它又为什么要去关注让人瘆得慌的血迹呢? 甜统:“没、没……” “那你仔细看。把它记住。”嬴曦道。 一旦嬴曦用命令的口吻说话时,很少有谁能够抵抗。 故而即便甜统不想看,也不得不看,还在嬴曦指示的那片地方,乖巧地用红圈标了个点。 嬴曦目视着水边第一处记号,问道:“如果朕以这块血迹为例,与它相似的血迹,你能不能找到更多?” 嬴曦并不明白系统助手,本质是运算代码。 他只是觉得甜统神奇,故而试探性有此一问。 却不料刚好给甜统下达了个准确的指令,深红褐色血迹,它在视野内搜索,而后刹那间呈现在嬴曦的眼前许多大大小小的红圈,是成串的标记。 ——所有呈规模的红圈,沿瀛洲岛拾花篮处,从凶案现场开始,到水边结束。 ——另有一些非常细小的红圈,轨迹与前者相似。 这些标记都映在嬴曦深灰色的瞳孔里。 众多标记点,正好照应了成顺被抛尸的过程! 嬴曦眼眸里注视着这些标记,一瞬不瞬。 像在欣赏凶手用足迹画出的图示。 继而,他观察许久,微微咧起嘴角。 少年皇帝发出了道自信,又带着嘲笑的轻声:“朕知道了。” “陛下……知道什么?” 此时甜统对自己的行为,效果毫无所知,它呆问道:“陛下,这些圈有用?” “大有用处。”嬴曦想。 如果没有恋爱系统的帮助,他不可能迅速锁定岛上血迹,更不可能将它标点连成一片。 而当血迹彻底连成凶手的行动轨迹时,最终直观暴露出了凶手的致命线索。 那线索就是—— 大红圈,是成顺的血,来自血管破裂。 那些几乎并排分布,却有一定距离的小红圈,只能解释为……是刺客的血! 嬴曦命令道:“速去检验所有在场者,左下腹是否有被花剪刺中过的痕迹,刺客受了伤。” “花剪?”侍卫长怔然,“受伤?左下腹?” 简直是句句能听懂,却根本不清楚,皇帝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侍卫长犹在思考人生。 玉镜难得急了,被皇帝提示,急匆匆嚷道:“花剪!花剪!刚才水里谁也没捞到花剪!!!” 玉大总管眼睛赤红,已然血丝满布。 筹备香囊这事,是成顺提前跟自己请示过的,捡花太监身上挎着篮子,腰间扎着把剪刀,乃是绞花枝用的。 带得剪子大了,是锐器,唯恐龙颜不悦。 所以带得剪子都特别小,是把小剪刀! 如今那把剪刀没在成顺身上,没在水里,倘若把花剪的存在考虑进去。 那花剪极有可能—— 玉镜道:“成顺被砍伤后反击,摸出腰后的小剪子给了刺客一下!剪子曾扎在刺客身上!” 玉镜话毕,几个侍卫这才了然。 侍卫们想通前后关窍,纷纷点头执行任务。 他们同时出动,瀛洲岛除去保护皇帝的那批侍卫之外,又调拨来更多人手。 “花剪”和“受伤”短短两个词语,使整座瀛洲岛,先前还犹如迷雾般的局面,骤然拨云见日。 随驾上岛的众朝臣默立,彼此对视,觉得皇帝的推断在意料之外,但又确实是情理之中。 可怎么他们当时就没想到,还有花剪这回事呢? 众臣当然不可能知晓,嬴曦是先看到血迹分布,然后才反推出刺客被击。 但先后并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如今以瀛洲岛为核心,朝臣仰视嬴曦,眼睛里俨然闪烁着光。 来自朝臣不同程度的好感上升。 尽管嬴曦浑然不觉,甜统却在给嬴曦不断地正向反馈: “陛下,你有小奶狗迷弟了。” “呜呜呜两只!” “小狼狗也有了,这种人当面对谁都呲牙,但看到您恨不能把尾巴摇成朵花~” “陛下,我还感知到了大叔攻,沉稳,可靠,像熊。” “啊啊啊还有还有——” 脑海里,甜统的嗓音不断拔高,又在说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嬴曦脑海里先环绕着几种狗,然后是熊,再然后神思回到现实,目光与身边苏雪仪接触。 那苏雪仪眼皮眨动,一双深水般的眼睛,凝望嬴曦,眼底像浮现起两个能将人吸进去的漩涡。苏雪仪的视线狂热且明亮。 苏雪仪接近,正欲再向嬴曦说些什么。 嬴曦身体绷直,本能将面孔扭向别处。 尽管他不晓得这样的反应,只会引起苏雪仪更加强烈的兴趣。 瀛洲岛岛外有卫兵喊道:“我等发现了血迹——刺客在这儿!” 卫兵的声音遥遥传来,传到瀛洲岛依然可闻。 嬴曦举步跟随声音来源的方向,他走得快了些,有些微喘。 众臣与侍卫侍从,同样追寻声源下瀛洲岛,朝着上林苑更深处奔去。 跑起来,有的人快,就有的人慢。 众武官明显脚程更快,苏雪仪不遑多让,谢千里与连清一前一后,甩了其他人老远。 众人穿过园林回到建筑群,踏过漫长的汉白玉路面。雪白色路面,将刺客流淌下来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 血珠从每隔几十尺一颗,变成十几尺,五六尺。 血点越来越密,刺客近了! 有个人仰靠在上林苑围墙的墙角。 围墙太高,他受伤爬不出去,因为惊悸过度还有疲累,使他不得不暂时歇息,一条腿收拢,另一条腿摊在身前。疑似凶器的锋利短刀横在一旁,血槽未干。 “别让他跑了!” “在这儿呢,抓住他!” “小心他身上有暗器,慢慢逼近!” “……” 刀剑声,脚步声,人们奔跑时呼吸的错杂声,呐喊声,所有的声音交织成网。 刺客低头闭着眼,额前渗汗,硬朗的面庞划下颗汗珠,他嘴唇干枯,腹部带伤,依然在汩汩冒血,眷恋地聆听可能是自己生命中最后的动静。 刺客等到所有人都到他跟前,方才艰难吃力地,微微勾起嘴角。 刺客竟是——龙武军谢千里部下副将,丰泽! *** “你他妈疯了,疯了是不是!!!” 丰泽倒在墙边。 连清冲过去要揪丰泽的衣襟,在瀛洲岛听谢将军分析,凶手是左撇子,连清就隐有预感,三魂丢了七魄。 怎知果然是他。 连清无法理解吼道: “老国公临终有令,不遗余力,效忠圣上。” “老国公尸骨未寒,龙武军刚建成,军队里正是用人的时候,你又听信了哪里的传言?你他娘瞎走什么窄路!!!” 丰泽眉眼未睁,眉心狠狠地颤抖。 连清还待再骂。 众侍卫已经将谢千里与连清重重包围。 侍卫长出刀抵上谢千里左肩,刀刃刃口抵进谢千里颈部皮肤,瞬间压出一道血痕。 与先前的试探和等待皇帝命令不同,这回,侍卫长刀锋灌注杀意,眉目冷然:“丰泽企图弑君,英国公难辞其咎。光在我刀下,陛下释放过英国公三次。” “陛下如此信任你,君恩似海,世所未有,英国公就这样报答陛下?” 那几次魅力值提升,带来的影响力,最先作用给嬴曦身边人。 如今嬴曦这位侍卫长,无论有没有被激发那种心思,至少对嬴曦乃是死忠。 皇帝险些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弩机刺杀…… 众侍卫后怕不已! 霎时间,更多柄刀剑刺向谢千里,侍卫顷刻将他环绕。 那些或是泄愤或是投机的锐器朝谢千里刺去,血珠飞迸,刹那间深深浅浅的血迹染透了衣服。谢千里挺拔却麻木,突然被扎成了上林苑皮毛斑驳的梅花鹿。 嬴曦最后赶到,心脏狠狠地一紧! “谢……” 他忽被谢千里满身血迹戳中。嬴曦僵在原地。 他见丰泽倚靠在墙角,又猜出事情的始末,常人当然要认为,这是谢千里指使部下弑君。 嬴曦陡然升腾起强烈的失望与愤怒。 但他取舍不下,这时该拦还是该杀。 他与谢千里两辈子的恩怨再度叠合。 画面传递给嬴曦无穷的矛盾,嬴曦眼前迅速浮起层水雾,可是透过那层湿漉漉的雾气,瞪视谢千里的目光,却像是两团燃烧的火。 谢千里下唇轻颤。 常年如冰山般的表情,有一瞬间融化。 他满身是血,却向嬴曦的方向抬起了手。指端弯曲着。 当所有侍卫将注意力放在谢千里身上,而忽视墙角还有个真正的刺客丰泽时,丰泽暗自深吸了一口长气。 丰泽蓄满力道,蜷起的那只腿用力下压,整个身子迅速弹起。 他手里仍有件锐器,正是那把花剪。 丰泽纵身扑向皇帝。 “陛下小心!” 而与此同时,谢千里撞开侍卫长,速度与力道一时难描,侍卫长轰然飞出几尺。 谢千里抢在丰泽得手之前,完全挡住了嬴曦。 那把锐利的花剪,深深贯穿了他的虎口。 今天的更新改在了九点零十五秒,康康能不能蹭到榜单。 今天涨了两个收藏,感谢两位眼光独到的读者,还有看到这个作话的读者哈哈哈。 --- 喜闻乐见小剧场: 以前的小谢(受伤了):手背过去,藏起来。自己长长就能好。 未来的小谢(受伤了):堂堂大将军变得不能自理[裂开] 对,说得就是你,扒拉存稿箱拆穿你,哈哈。 小谢:“……” 谢谢阅读! 案子结束了,后面几章是感情线。 我今晚再冲个一两千字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福尔摩曦 第26章 余韵未消 递出那把花剪,灌注了丰泽最后的全身力气。 如今在嬴曦跟前一片混乱。 他先看到被森森剑戟包围着的血人,然后他的侍卫飞出老远,再然后,那个血人挡在他的前面。 嬴曦平视谢千里的肩膀。 谢千里因丰泽身体的冲力向后急退,嬴曦跟着踉跄几步。 等到嬴曦站定,他在谢千里脚尖前看见了血! 他略侧身,见那把剪刀直接将谢千里虎口扎穿,尖锐的金属没进谢千里的血肉。 串串血珠犹在不停地流淌,洒在光洁的汉白玉地面,泼墨如红梅。 嬴曦感到刺眼,五官有一瞬间紧皱。 丰泽此时彻底失去了力气,他被四面八方赶来的侍卫用乱刀砍中,呕出了最后一口鲜血! “……”丰泽浑身已浸透了血污,牙缝都渗着血。 难以想象的剧痛,仍未让他爆出半个字,甚至是道喊声也没有。 丰泽既没提到行刺原因。 也没提起是否有背后主使。 自然更没有人能看得出,丰泽倒下的时候,面孔露出的表情并非痛苦,竟是释然与解脱。 *** 未央宫书房。 空气里飘浮着清苦的草药味。 安神香淡蓝色烟气袅袅,缓慢探出铜炉。 嬴曦倚靠在龙椅,刚用完一碗药,那药又酸又苦,他找不着舌头。 玉镜则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接过皇帝喝完的药碗,眉梢眼角透着疲惫,眼尾犹带微红。 自从成顺死了,才恢复些生气的未央宫,像被浇了盆冷水,到处冷冰冰的。 此前谁也无法预料到,不过死去个太监,竟还会对龙心有影响。 但确实如此。每晚彩灯照常更换,可是自从凶案发生到现在,皇帝根本没有心情看灯,嬴曦接连病了两日,并且一出未央宫书房,就径直走路,默然入寝殿,并不抬头。 ——原来皇帝真会把底下人,放在心上。 玉镜暗中动容,但也不敢再提成顺。 那份恭敬的心思,变成对皇帝身体的担忧,玉镜温声道:“陛下。要不传几道点心尝尝?您一直没怎么进食,醒脾糕御膳房准备了好久。” 嬴曦摇头。到底是这副身体不中用,不过是在上林苑吹风、跑步、遭遇刺杀……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却偏偏病了两日。 他吃不下去,玉镜还想再劝。 嬴曦遂命令他端着醒脾糕,出去给当值的侍卫们分了,方才得到片刻清静。 比起吃饭,赏花宴后,压在他心上有许多谜团,发烧烧得最狠那几天,他脑子昏昏沉沉,眼下病情稳定,他也总算有暇思考事情。 首先,丰泽的行刺理由? 如果还是因为谢稷之死,想为谢稷报仇,那丰泽至少该在临死前痛骂自己。 可他既没骂昏君,也没给任何解释,丝毫没有寻仇的畅快,反而有几分藏头露尾的憋屈。 不像寻仇! 其次,谢千里是不是背后指使者? 在上林苑围墙之下,亲眼见到凶手是丰泽时,嬴曦曾对此闪现过强烈的怀疑。 但之后的发展,又让嬴曦心思动摇。 丰泽最后一击,是谢千里救了自己。 他亲眼看到谢千里瞬间突破重围,将他的侍卫长撞出老远,他若想出手,自己必死无疑! 可结果却是谢千里被丰泽的剪刀狠狠刺中。 还有瀛洲岛分析成顺尸身,谢千里句句切中要害,要是丰泽真是他派的,他怎会卖丰泽? 不像同伙! 两处嬴曦想不通。 门口的求见声将嬴曦思绪中断,来者是个稀罕的人,是他的侍卫长。他记得他那侍卫长,是大秦老牌贵族郎氏的宗子,被家族推荐入宫,能力属于中上,做事还算认真。 至于其他,前世短暂,扑在治国时间犹嫌不足,他对郎侍卫印象不深。 他来干什么呢? ——“陛下,臣来请罪!” 侍卫长响亮道:“臣的职责是保护陛下,可臣既没发现瀛洲岛装置弩机,也没挡住丰泽,还被英国公抢先护驾,狼狈地摔出数尺。” “前些天陛下生病,没问责臣。” “陛下病情好转,却仍赐臣醒脾糕,臣羞愧难当,请陛下责罚!” 侍卫长单膝跪在嬴曦跟前。 他黝黑高挑,眉眼细长,抬头诚恳地等待审判,眼睛黑得发亮。却在嬴曦未注意的刹那,越发加深了注视嬴曦的目光。郎侍卫赶紧低头。 嬴曦也没想到随意送出去一碟醒脾糕,居然让侍卫长联想到赏花宴行刺案。再度拨动嬴曦对丰泽行为困惑的同时,他淡淡安慰: “谢千里十二岁从军,十七岁率轻骑夺城,二十二岁承袭了谢稷的军职爵位。他是帅才,也是猛将,输给他不丢人。” 没被问责,侍卫长确实暗中松了口气。 但一样话两样听,又有哪个年轻男人,能忍得了自己不如别人? 侍卫长带着懊丧倔强道:“臣会从此砥砺自己,让臣更堪大用!不会让类似丰泽这种情况发生!” 侍卫长话毕紧紧盯着嬴曦,试图竭力让皇帝相信。黝黑面容已经涨红了。 但皇帝的神思,却因为提及丰泽再度游离。 丰泽之事仿佛毒刺。 谁想杀朕?是否还有背后主使? 嬴曦越想越觉如鲠在喉。 遂指节轻敲桌面安排:“你去将丰泽所有信息,暗中查出来给朕,尤其关注他的异常。你们都是行伍之人,你又刚跟他们交过手,多关注关注他,也不为过。” 侍卫长茫然抬头。 每次皇帝的命令,他只能听个半懂不懂,想不通,这跟问责他是否有关系,但坚定道:“臣遵旨!” ——“陛下,这只小狼狗喜欢你啊~” “咳、咳咳咳咳……” *** 两天来,嬴曦精神状态不佳,一直没听见甜统说话。 这会儿身体稍有恢复,甜统出现,就胡言乱语。 嬴曦呛得咳嗽:“你又在,乱磕什么?” “没有乱磕嘛,我前些天还说陛下有小狼狗迷弟,他应该就是那只小狼狗。” 嬴曦纠正:“朕的侍卫长叫郎荀。” “唉呀,郎郎苟苟都差不多。”甜统不以为然,还在跟嬴曦解释小狼狗的定义,“您可还记得,他在谢将军跟前多凶,平时多神气,可跟您说不到几句话就脸红。” 嬴曦哪有心思分析,郎荀突然变化的心理? 毕竟前世短暂,沉浸于公务,郎荀跟自己交流不多。 嬴曦微微锁眉,说不出什么滋味:“不能让他误会。如果郎侍卫有意,朕必须控制这种感情。” 甜统非常理解不了:“上次陛下说,不能因为公事跟谁好,小狼狗喜欢您纯属私情,您也不跟他好。” 嬴曦说:“朕不喜欢他。” “那总得发展发展才知道,给个机会嘛~” 嬴曦不清楚,甜统现在像极了公园相亲角活跃的媒婆,甚至还有往传销方向,高歌猛进的潜质。 甜统不断打鸡血:“你要相信你行!你有自信!你有魅力!你是最棒的陛下!” “朕是。”今生嬴曦从没否定自己,概念也混淆不了一点,“但不搞对象。” 甜统失败:“呜呜呜呜!” 这边厢,宿主还在跟系统日常拌嘴。 未央宫书房安神香雾轻颤,玉镜通禀:“苏相求见。” 嬴曦眉梢轻抬,发现刚好是苏雪仪处理完毕尚书台公务,来找自己觐见。正好,赏花宴后他也有许多事想问这人。 嬴曦:“传。” 传字毕,苏雪仪入觐。 大秦相国威严端庄的官服,丝毫压不住苏雪仪卓越的风姿。他双袖鼓风,步伐飒沓,皓白的手掌握着一筒卷轴,如此潇洒姿态,却见到皇帝规矩地行礼:“臣参见陛下。” 甜统小声:“渣攻来了。” 嬴曦眉梢蹙起。 却不知嬴曦因为甜统牵动出来的表情,落在苏雪仪眼里,则成了美人对他不满挑剔。 苏雪仪心痒难耐,嘴角压不住猛抬,能够仅凭观察破获上林苑刺杀疑案的皇帝,当然有资格对他品头论足。 苏雪仪立刻表现道:“纠察官员风气,倡导廉政行为,臣将主抓的这项行动的收获,都已整理至此。原本想要赏花宴之后向陛下禀明,若不是丰泽行刺……” 他语句顿住,展开卷轴,上头密密麻麻有落马朝臣的姓名,按贪墨金额排序,依照情节轻重初步定性。 苏雪仪:“臣已拟有处罚措施,乞圣裁定夺。” 认真对待工作的苏雪仪,确实有区别于从前,嬴曦虽然对苏雪仪仍没什么好印象,但,他绝不会因为厌烦就减少召见,公私应当分开。 苏雪仪禀道:“陛下请看,此卷轴中有人案情涉及军务。情况特别,臣在他名字上画了个圈。” 军务触及嬴曦内心敏感的丝弦。 皇帝抬起眉峰:“细说给朕。” 苏雪仪:“御史发现,这小官品阶不高,但负责军款发放的最后一环。” “按说批款是有迹可查的定数,没有操作空间。” “但这人,每次借口拖延几天。” “莫小看短短几日,”苏雪仪说,“或能引来上万人群情激奋,他靠这法子无本致富,底下的军官都给他贿赂。” 嬴曦愕然。 虽然前世便知大秦是个烂摊子。 但他确实两辈子都想把军队先立起来,当初他都俭省到自己不舍吃穿、不染娱乐省军费。 可他一样防不胜防这些蠹虫! 甚至不知抓出这些,还有多少仍藏在阴沟里。 嬴曦:“斩了。” “把他的皮做成鼓,悬在衙署正堂,让他接任者敲,每届接任前都要敲。” “朕见谁再有贪心,便是接下来那张鼓。” 嬴曦又道:“还有这卷名单里的人,多拣有代表性的,挑个日子,在西市公开行刑。允许所有人观刑,王八蛋死也要给朕死出价值。” 案头明灯,金属表面,映出嬴曦精致绝伦的脸,他鼻梁秀挺,睫毛纤长,一切都很得宜。这副容貌无论换给谁,都会是出挑的美人。 可对方是大秦皇帝。威严罩顶,裹着层寒冰。 苏雪仪越发欣赏云间月,想做那个捞月亮的人,暗中舔了舔上颚,接过皇帝递回的卷轴,指端在嬴曦触碰过的绢面用力捻了捻,那点儿香气余温,像未散尽。 苏雪仪:“微臣遵旨。” 古娜拉黑暗之神,蹭到更新榜,蹭到,嗷嗷嗷嗷嗷…… 今天是疯花一朵哈哈哈。 --- 作者有话说: 小曦:“你老实交代,还有多少可攻略角色。” 小谢:“你老实交代,我还有多少个情敌?” 花花:“你们康康配角角色卡嘛。” 谢谢阅读! 今天不知道咋地了,突然涨了好几个收藏,开心,我去写文。 宝子们来康康预收叭:《小夫郎又美又娇气》 秋苒年少貌美却天生弱症,迎风站久了就发烧,亏汤水会咳嗽……纵使家境殷实,也未曾有人提亲。家里甚至不敢招赘,怕他被算计走性命,是父母一块心病。 某天,秋苒捡到个失忆的大块头。 大块头身高近九尺,挺拔如松,巍峨如山,顶着张凶巴巴的俊脸。 虽看着冷心冷肺,可被秋家收留之后,进山打猎,下地锄田,还能组织村民应对山匪,干活一人顶五个。 秋苒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被大块头一身血气烘得耳热,越留意,就越将人放在了心间。 发现大块头偶尔靠在药庐外面的柱子,对每颗星星,念许多自己没听过的名字。 他曾是个可怜人吧?今后我好好对你。 - 霍胜出身于将门世家,战功无数。灭寇之战获胜,他从尸山血海归来,失去了所有袍泽战友,不堪重荷辞官归隐。 霍胜坠崖至碧溪村,忘记了前尘往事,只知道这里山清水秀,秋村医厚道,秋夫人慈祥,家里还有一个跟自己说话就脸红的小哥儿,对自己很好。 他又偷看自己呢?今后要更好地对他才行。 阅读指南: CP:体型小巧娇气包受x庞大糙汉退隐战神攻,1V1双洁,HE 1.怀崽文学,后期有崽子出没 2.朝堂战场元素微弱,主要描写霍将军的归隐生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余韵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