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 第708章 周天子:面对六师都不怕么?哈基芈,你这家伙 …… 把信息整理好之后,郭康就喊来几个助手,召开会议。 黑死病爆发的这段时间里,他开始从不同地方,提拔能力突出的人。之前,为了加强管理,他把开罗内外的各个定居点,都做了分配,任命了一大批人员进行管理。 这些人出身、信仰、被选中的方式,都各不相同。有社区里素有威信的豪强,也有名声不错但很清贫的教士,甚至还有毛遂自荐的小商人,乃至社区里自己推举出来的码头搬运工头目。有信天方教的,有信科普特教的,甚至还有个来这边进货的威尼斯人。 由于这边确实很缺乏管理人才,而且也没有什么稳定的选官机制,因此,人员选拔相当随性。再加上那会儿,很多人还是观望或者不合作的态度,导致郭康只能有一个就任用一个,反正先顶上去再说。 而从结果看,这些人的能力,和他们的出身,其实也没什么关系,甚至有些反刻板印象。天天念经的教士未必就不会做事,相反,有几个教士在约束大家遵守规定这方面,做的相当好。 还有个商人,是从之前对粮商的处罚中幸存下来的,自己家还被罚了钱,但这人处理事情的时候相当麻利,也不贪图物资和银钱。反而是提拔起来的平民,有好几个都因为截留物资被发现,甚至有人就是改不了小偷小摸的毛病,当了官还在偷东西,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然,总体上而言,这一批火线提拔,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的,确实遴选出了一批很有能力的人。这倒不是说郭康眼光多好,或者选拔的方式多么先进,单纯是因为黑死病杀伤力太高了,做不好的人直接死了,所以剩下来的人,能力起码都是及格的…… 郭康新提拔的文书助手叫侯赛因,他父亲是一个驼队的队长,家里稍微有点钱,因此能让他跟着商人,学习算账和书写。而且因为送的货,大部分都是卖给罗马人的,所以这边的语言也学过。 之前瘟疫最严重的时候,他组织驼队,给疫情最严重的几个社区运送物资。但因为管理严格,能遵守条令,手下的队伍里,一个人都没有被感染。因此,在之前的考核里,被评为优异,得到了破格重用。现在,郭康让他负责招募一批人,帮忙汇总各种文件,进行翻译和归类。 另外,还有几个人,负责帮郭康处理各个社区的物资分配和调度。领头的人,名叫大卫,来自一个科普特教士家庭,不过他能得到任用,却是马穆鲁克推荐的。 原来,马穆鲁克内部也有很多派系。其中一支比较主要的,是钦察人组成的。在几十年前,他们还是王朝的主导者,但后来败给了切尔克斯人,逐渐被边缘化。 这次紫帐汗国打过来,钦察系的马穆鲁克一直态度暧昧不定。为了能够翻身,不少人选择了合作,乃至开始和汗廷攀亲戚,说大家都是钦察草原来的老乡,不要这么见外。官府对这种奇怪的蹭关系方式,有些尴尬,但现在大家确实需要本地合作者。因此,这些马穆鲁克还是得到了留用,而且一直表现的很积极。 之前郭康要求,担任正式职务的人,都要按照官府规定,定期推举合适的人才。因此,他们也找了几个候选人。不过,还没等到文件流程走完,有个人就遭遇事故,受了伤,没法去履职了。 在这个关头,每一个名额都非常重要,因为肯定会影响之后的实力对比。马穆鲁克们的文化水平可能不太行,但肯定懂这些政治问题:你钦察系保举的官员少了一个,人家切尔克斯人不就多了一个么。因此,无论如何,也得把缺额补上。 但是,罗马官方也有明确的要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的。最基本的,就是必须懂官府的办公语言,不能什么都靠翻译来。而且,按照罗马传统,被推举的人,和举主之间,在政治上是有明确关联的。被举荐者表现的好,恩公当然也有很大好处;但要是被推举的人水平太差,或者犯了事情,举主也会跟着倒霉。 而且,人家切尔克斯人也不是傻子,要是随便找个人填上去,肯定会被抓住把柄攻击的。所以,还是不能乱选。最后,有个马穆鲁克军官,发现自己辖区里,还有一伙科普特人呢。可能是因为宗教原因,这些人跟希腊人关系确实更近,也有一些受过教育、懂希腊语的人。那不就正好了。 虽然这帮人是异教徒,但不管天方教还是十字教世界,大家其实都知道,很多时候还就是异教徒最管用。只要两边都乐意,那大家今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了,也不用管这些。相反,对面的人,可不管你信什么。 所以,其他马穆鲁克也纷纷表示赞同。这个位置,宁可给个异教徒,也不能肥了切尔克斯人。再说人家科普特人也是尔萨追随者,跟罗马人还更近一点,说不定能混得更好,还能提携下大伙儿呢。 后来,大卫的表现确实不错,和其他一批表现出色的基层官吏一起,被郭康提拔,进入行省衙门工作。他们目前还没有正式的官职,身份上来说,算是郭康手下的吏员。主要的工作,就是一边帮郭康干活,一边也能得到郭康和吴翰等人手把手的教导,熟悉官府里各项事务的流程,为今后正式外放任职做准备。 虽然级别不高,但这些掾吏身处的位置却很机要,所以还是有不少人,对这个职务趋之若鹜。尤其是现在,形势已经明朗,选拔人才的范围和提拔的渠道也被众人搞清楚了,很多人就开始活跃了起来。 当然,对郭康来说,这还只是第一步,后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已经准备开设文法学校,自己培训自己的官吏了。 在他看来,罗马的行政体制其实很粗疏,官吏培养和选拔,也非常……古朴。虽然朝廷在学着搞科举,但一直没有办法让它完善地运行起来。很多地方,就还是靠这种古老的察举制度撑着。 由于文化水平有限,紫帐汗国的官学,严重依赖于军队。军队征召年龄合适的男青年、对他们进行扫盲教育、让他们掌握基本的法令,会书写简单公文——这就是如今紫帐这边,最大也是最基础的教育体系。 他们也没有专门的官员培训机构,反正会写公文也就够了。军团每年都要输出一些这样的低级军官和军士,才填得起如今日益庞大的官僚体系。也难怪有人说,军团才是国家之父,因为这整个国家体系,都是人家一担子挑起来的。 但就算这样强行维持,这边的大小官吏,平均水平也远远称不上优秀。尤其是基层吏员,甚至一直是以粗暴著称的。 乡间的百户们,很多都是退伍的老军吏,把军团里的习惯也都带了出来。但很多行事方式,在军队里大家还能理解,在民间就有些过头了。所以,古板保守、刚愎自用,习惯用强力介入和解决矛盾,乃至动辄打骂民众,几乎成了基层官吏的刻板印象。每年,都有人因为干得过火,事情闹大,被人举报到行省乃至朝廷这边的。 朝廷一直试图改善这些情况,缓解官民的冲突和内耗,但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再怎么改,效果也还是有限。 郭康甚至觉得,这制度能跑到现在还不出大事,就全靠同行衬托了。毕竟,你要跟隔壁其他势力管理下的居民说,这边的官吏执法粗暴,那法国人得问你什么程度才算粗暴;阿勒曼尼人得问你这么多法,执行哪个;斯拉夫人得问你什么是官吏…… 不过,于情理上来说,人总是想向更好的方向发展的。希望社会变得更好,是很多方面发展和进步的推动力,也不能指责什么。总不能说,我就是要跟蛮子比烂吧。 所以这次,正好也给了郭康一个机会,看能不能至少把察举制那套东西,先运转起来。虽然听着比较古老,但在这边,恐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话说回来,哪怕在郭康那个时代,都没有几个能把选官制度玩得转的。大部分人到那个时候,都搞不定察举呢,别说这会儿了…… 瘟疫带来的压力减轻之后,郭康的主要任务,已经从自己亲自干活,变成了指点大家干活。一方面是为了锻炼新人,另一方面也是他想要偷懒下。之前,他都被字面意义上累死了一回了,就这天兄都还让他加班,是真的有些绷不住了…… 当然,除了这些行政工作之外,新兵征召和军队的扩编,也已经提上了日程。某种意义上说,这部分对罗马,可能还更重要。 制度想要施行,必须有稳定的环境。最好长期坚持,才能让大家养成习惯。而这些,都是需要武力维护的。如果武力不行,乃至像周天子征讨楚国那样吃败仗,那么就算文明真的有优势,产生影响的速度,也会下降很多。所以有条件的话,还是两边都要兼顾最好。 传统上,大家都会避免在埃及征召士兵,因为这帮人的战斗力实在是不靠谱。而且战争是个团队活动,你自己不行,还得拖累大家,变成了负效果,还不如不带呢。 不过郭康认为,民风的影响虽然存在,但没有那么决定性。埃及人不能打,主要是根本没人带他们练,那自然就不行了。 再说,不同于其他军队,罗马的军团自己就是个单独的文化。较真来说,在一百年之前,现在的罗马尼亚腹地,都没有“罗马人”,而只有保加利亚人、瓦拉几亚人、特兰西瓦尼亚人、塞尔维亚人等等。现在这个罗马概念,其实就是“军团人”衍生出来的。 那么,埃及人如果加入军团,也会成为一个军团人,而不是埃及人。而正如大家反复提及的,所谓军团,就是罗马的创造者,所以,他也就是个罗马人了。从这个角度说,其实根本不用担心哪个民族能打,哪个民族不能打。因为大家要做的,也不是改变埃及人的特性,只是把他们变成了罗马人而已。 之前,整编罗斯人的时候,郭康已经有了些经验。现在,有了瘟疫期间的组织,进行战争动员也方便了不少,完全可以开始着手尝试了。 (本章完) 第709章 我主动加班因为我爹是柱国,你主动加班是为了什么? 郭康给众人讲好自己的设想之后,其他人就开始轮流给他汇报工作。 首先开口的,是刚刚赶回来的杰士卡队长。之前,他在尼罗河对岸组织人手,安排新区的建设。最近因为出了事情,就经常往城区这边跑,时不时来询问情况。 “河西这边的所有定居点,已经两个礼拜没有出现病例了。我已经按你的吩咐,让各个定居点的士兵集合起来,恢复训练。”他告诉郭康:“不过,大家都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正式结束这个任务,回去作战?” “现在其实已经可以恢复行动了,但我还是希望保险一些。”郭康坦诚地说:“说实话,你们现在走,我这边也有对应的程序,能保证安全,防止有人把疾病带出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多留一段时间。” “因为一旦有人成规模地离开,尤其是你们这样的主力,肯定会给其他人造成心理上的影响。大家会觉得,虽然没有直接宣布,但是上头做出这种决策,肯定是瘟疫已经差不多到头了,难免会懈怠下来。” “我现在获得了朝廷授权,得到了远远高于正常应有水平的独裁权力。而且还不止我,大家可以想想,你们,乃至你们的士兵,在这个过程中,是否也同样得到了超出平时允许范围的特权?”他反问众人:“但是,我们得清楚,权力都是有代价的。我们所做的一举一动,也都会得到超出平常的关注,这些看似无关的事情,也会被人当做重要的表态。所以,不能不小心谨慎。” “当然,你们想要走,也符合之前定下的规矩,我也不会阻拦。我只是希望你们能配合我这边的工作,多留一段时间。”他最后对杰士卡队长说道:“我相信,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 “杨指挥,您没必要怀疑咱们小元帅的诚意的。”郭康的翻译伊德里斯,在旁边劝道:“您之前不在这边,可能不知道。公主已经来了好几次信,希望他换个班,从埃及出来一阵子。因为哪怕按照程序,少量人员也是可以离开的。但小元帅一直在这边坚守岗位。” “有一次公主带着身孕,亲自坐船到了外海,但他也依然没有离开。要是有一点私心,会是这样么?”他反问道:“之前他病倒的时候,城里的伊玛目们都破例为他祷告过。你们都是同一个宗教的人,应该更信任他才对吧。” “也不要这么说。”郭康连忙插嘴道:“把人当道德模范,也得看怎么用,搞不好就跟前几天罗斯人那边一样了。” “罗斯人怎么了?”杰士卡队长好奇道。 “你可能不知道,前段时间罗斯人跟疯了一样。”吴翰立刻吐槽起来:“就几天的事件,那两千多号人里,就大概形成了四五个教派,天天互相抨击。还好我们介入及时,而且他们还有共同目标,否则估计得打起来……” “啊?”杰士卡队长一脸茫然。 “康斯坦丁兄弟当时藏起来了,但是大家都想……呃,最好找到他的遗体和遗物,越多越好。”伊万神父有些尴尬地说:“不过当时他藏得比较好,所以,就产生了多种观点。” “而且,在整理他的作品的过程中,大家也经常出现理解不同的情况。关于战团训练的部分,就没有全部完成,留下很多发挥空间,所以他们经常因此争吵,认为自己的理解才是正确的。” “那你怎么不管管,就任由他们瞎寻思么?”杰士卡队长连忙问。 “我去管了,他们又不听。”伊万神父一摊手:“还有人说怪话,说我借着之前在教会里地位高,强行推行自己的意见,不准别人解读。还有人说,我明明跟康斯坦丁兄弟接触的比较多,却不去想办法保存更多的资料,反而趁机在里面加入自己的想法。总之我一开口,只要不顺某一批人的心意,那些人就怀疑我添私货。我也不敢再公开说什么了。” “啊?这才几天,就搞成这样啊……”杰士卡队长明显不太理解当时的情况,这么一听,颇有些感慨:“怪不得教士总是有话题吵来吵去,想要维持信仰,还是真的困难。” “是不是得写得严格一点?从这个教训看,还是要规定得严谨一些才行,我最近也开始怀疑,家乡那边,一些关于解散教会、让大家都能自己沟通天父、自己释经的说法,是不是太过激了。”他想了想,又问郭康:“您要不要考虑限定一下,不要让大家都能随便获得解经、乃至续写经书的资格。否则能写经的先知、圣人太多,怕是要乱了套了。” “不不不,限制了这个也没用的。”郭康还没回答,旁边的伊德里斯和侯赛因等人就纷纷摆手,毫不犹豫地指出。 “啊?” 杰士卡队长还是不太明白,不过看起来他们好像很有经验,才会这么笃定。要是再问下去,恐怕就不礼貌了…… “也不能说都是负面作用吧。”伊万神父打圆场道:“之前,倒是有人开始拿康斯坦丁兄弟当例子,说他勤奋工作,把自己都累死了。所以,大家也要学习他,多干活,少抱怨。目前看,这个方面,还是挺有效果的。” “那也不好吧。”郭康说:“感觉他们动不动就在比谁更惨,好像越是苦累,就越接近圣人一样。现在还拿我当标杆——感觉很奇怪啊。” “而且,大家努力,总得有目的。我加班很好理解:我地位高,而且说难听点,这个位置,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运气好,有这个出身而已。那么,哪怕只是为了我的保持我的地位,我也需要认真干活。” “但其他人怎么办?也这么说服他们么?”郭康摊摊手:“我为国效力,不惜劳累自己,是因为我爹就是柱国,国家的权力和好处,真的有我的一部分。但他们只是普通人,他们吃这么多苦,来为国效力,到底是图着些什么?” “我们当然希望大家都能积极工作,但是,如果不把这个问题说清楚,让大家看到同样直观的回报,那么就算有一时热情,也不可能持久的。这些人,就没法好好发挥,更不可能因此,得到什么重大的成果了。” “这您倒是不用担心。我们这边不太一样。在我们老家那片大地,最大的问题就不是比惨,而是大家都摆烂不干活。”伊万神父说道:“您可能觉得奇怪,但很多时候,想要纠正一个问题,确实得用一些更夸张的手段。所以,也不用太计较这个吧。” 郭康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给人解释说,自己不是被瘟疫干掉了又被天兄复活了,而是单纯累晕了,静养休息了好些天才缓过来。 一些罗斯人不太信,觉得他又在单方面否认自己的身份;还有一些倒是信了,但他们却觉得,能工作到这个地步,一定不是普通的人。 因此,不少人真的开始宣称这件事,并且号召大家也保持简朴生活,多干活、多忍耐劳苦。现在郭康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多说了。其他不说,我还不知道怎么给公主解释呢。”他无奈地挠挠头:“罗斯人倒是吹爽了,但她听了,肯定不会因为我工作起来像圣人什么的,就这么算了的。我都不知道怎么给她说……” “算了,还是说战争的事情吧。”他摇摇头,对杰士卡队长说:“这次是我请你们帮忙,所以我也有对应的酬劳。我这边之前招募了不少埃及人,以军队的名义进行训练。本来是让他们在瘟疫期间帮忙管理的,但经历过这些事情,已经有了基本的纪律观念和组织,可以作为正式军队了。” “前几天,我重新统计了一下。整编之后,还有大概有两千多人,乐意出海作战。我把他们都交给你,你这段时间,就负责集中管理和训练他们,教给他们战阵的知识。等城区的瘟疫也结束,就把这支军队带过去。” “还有那些火炮,你们世子之前也给我说了。我们大队回头肯定要解散重编的。带来埃及的这些火器,我们还能用得上。当时因为运力不够没带过来的,就全都留给你们了。”他说着,盘算了下:“到上次通信,工坊已经铸造了大小火炮二十多门,你直接去找他的徒弟乌尔班,给领走就行。你们应该也认识吧。” “认识的。”杰士卡队长连连点头:“您这么客气,我们得不好意思了。” “其实我们这边,倒也没有太多想法,单纯就是家乡出事,想要尽快回去帮忙。而且,之前的事情,也让一些人开始议论。”他介绍道:“可能没有罗斯人讨论的那么热烈,但也有不少人说,一定是西吉斯蒙德背信弃义,杀害了胡斯神父,因此天兄很气愤,把您又赶了回来,让您带领大家,给他报仇的。” “啊?也不要随便寄托这么大的希望啊,这样就是我不好意思了。”郭康惊讶道:“而且说实话,如果让我出主意,我反而会建议你们不要直接回去。” “这是为什么?”杰士卡队长问。 “因为波西米亚已经很乱了,而且虽然吴王吃了败仗,但大形势上却是不吃亏的。”郭康解释道:“我之前分析了下那边送来的情报,也有了些大致了解。” “吴王手下,按我们这边的分析,主要是四批人。”他看了看笔记,说道:“第一批,是吴王逃出巴黎,来到洛林地区之后,招揽的当地人。这一批人数量不多,但是论起忠诚可靠的程度,却是最高的。吴王对他们也很信任,经常让他们充当近臣,从事特别机要的工作。派驻我们这边的使者,还有负责维持邮路,传递信息的大臣,都是这一批人。” “不过,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特别出彩的军事能力,因此在战争中存在感不强。目前最主要的,是吴王渐渐恢复过来,开始在阿勒曼尼各地游历,结交的一批民间有能力人士。王府不少军官文官,都是这个时候加入的。” “第三批人,就是你们波西米亚那边的追随者。虽然也经常被人归为阿勒曼尼的一部分,但这边的语言风俗还是有些差别,而且加入吴藩的方式也不太一样。阿勒曼尼大臣往往是吴王自己一个个收编的,而到了波西米亚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些声望,很多人是成对加入他的。而且也是这个时候,他和当地的民间宗教,也就是你们这些人,开始打交道。这会儿,很多人开始成组织地加入吴藩了。” “这两批人,是目前吴藩的核心,也是最可靠的战斗力。不过,你们这些最能打的正规军队,目前还不在战区。他手里,主要是事发之后,当地临时召集起来的胡斯派武装人员,还有各地留守的军队。不过,因为阿勒曼尼那边一向很乱,各种有军事技能的人员并不少,因此战斗力也够用。” “还有第四批人,就是起事之后,闻风追随的人。这些人其实才是最多的,但战斗力良莠不齐,也是最不可靠的。有些人尚且能联系上吴王,有些可能就是单纯打着他的旗号,来对付当地贵族的。” “第二批和第三批人里,战斗力相对最高的几支,都被吴王派出去了。他自己身边,只剩下一些近臣,和一大群刚刚赶来支持他的当地农夫。这些人虽然热情高涨,对他也很拥护,但战斗力确实很一般。所以,才会出现打败了西吉斯蒙德的前锋步兵,但追击的时候能把自己跑乱,结果被人一轮冲锋打垮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靠这些人就能把西吉斯蒙德缠的焦头烂额,说明对面的水平也没有多高。”他总结道:“目前,双方都没有进一步的进展,倒是吴王自己吸引了大量敌人,导致他派出的那几支部队进展很顺利。” “这种情况下,你们就不需要把自己当做援军,而应该把自己当做战略预备队。这会儿,西吉斯蒙德之所以突然疯狂,背信杀人还口出狂言,很大可能就是因为他真的慌了,也拿不出更多筹码,为此不得不付出更多代价,来维持面子,防止其他贵族落井下石。” “既然如此,你们就更应该好好考虑,自己这一击,打在哪里,对敌人造成的的威胁才最大,战略上的意义才最重要。这种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您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们太想复仇,有些上头了。”杰士卡队长想了想,回答道。 郭康觉得,他们可能太看重西吉斯蒙德了。不过也正常,这会儿,老杨他们还没正式和敌人交手,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也可以理解。 但实际上,哪怕从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的情况看,西吉斯蒙德的军事能力,大概也就比朱允炆强一些——而且强的也不多。所以,他对正规一些的明军没什么办法,只能不断找吴王,逮着他欺负,来给自己刷胜绩,用来说服教会和贵族们……但因为能力有限,所以连吴王也灭不掉,反而把人打得到处乱跑,导致遍地都是他召集起来的人。 “哎,这也没办法。”郭康摇头说:“之前锦衣卫说,他们也很气,而且他们真的联络了吴藩几个有本事的人,计划组织精锐,刺杀西吉斯蒙德。出口气的同时,也是希望能借此机会,让阿勒曼尼人彻底散掉。” “不过,我和世子都反对这个计划。原因也很简单——阿勒曼尼一直就很散,散掉才是他们的日常。西吉斯蒙德能力有限,只能尽量压住竞争者不上来,没法更进一步统一国家。但要是死了,换了个更靠谱的贵族,跳出来主持大局,借着农民战争的机会,把被威胁的贵族重新组织起来,我们这边就更加麻烦了。” “希望你给军官、士兵们都说明白,告诉他们,我们的敌人,远不止是西吉斯蒙德自己。否则,胡斯神父的愿望,也就不会这么宏大,甚至有些难以实现了。” “那您觉得,我们去哪比较好?”杰士卡队长看起来明白了。 “历代阿勒曼尼国王想要称皇帝的时候,都会去意大利,去罗马。”郭康说:“那为什么不反过来?” 杰士卡队长这下彻底愣住了。 “你回去好好想想。”郭康劝道:“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也是大家考虑了好几天的结果,所以也不需要很快做出回复。不过,我们对你们的支持,是肯定会给到位的。” “我这边,就先处理下其他的事情了。” 杰士卡队长点了点头,寻思起来。其他几人,开始陆陆续续汇报起各自的工作。 (本章完) 第710章 女装攻城的传统风俗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埃及的瘟疫终于基本结束了。 官府能控制的地方,瘟疫结束得其实更早。开罗到亚历山大这一代,已经安稳了很长时间。杰士卡队长等人在几次会议之后,就离开开罗,提前返回大都,去汇报工作、分析情报,给后续的行动打前站。另一方面,脱欢也专门派人过来,说是要组织活动,作为纪念。 这次活动,和凯旋式差不多,或者说,脱欢推动它的目的,大概就是纪念这场战争胜利的凯旋式。不过,这毕竟不是正经的凯旋仪式,因此反而要轻松很多。众人又筹备了一段时间,等瘟疫过去,就开始举行狂欢。 他们在大巴扎中央的小广场,举行了简短的演说和祭祀仪式。 郭康这次却没有说自己应对瘟疫的经验教训,而是上来就对众人说,他听一些教会史学家讲过,说当年十字教崛起,成为帝国民间的主流宗教,可能就和2世纪开始的安东尼瘟疫有关。 面对疾病,显贵和祭司们无能为力,甚至带头逃跑,而哲学家们也只能不断谴责社会道德败坏,给不出任何解决方案。医生们同样无法应对这种现象,西医的祖师盖伦,自己也跑路了。最后,瘟疫让罗马损失了近三分之一人口,罗马最兴盛的时代就此结束。 在混乱和痛苦中,人们也对原本的上层丧失了信心。而在这种绝望的乱局里,十字教教会是仅有的还在努力维持秩序,号召人们互助,并且给下层提供帮助的组织。这些行为不能治愈瘟疫本身,但能很大程度避免瘟疫造成的次生灾害,挽回那些症状较轻的患者。因此,很多人开始支持乃至加入教会,让他们得以更快地发展起来。 而现在,面对同样的瘟疫,情况却反了过了。他听人说,现在欧洲很多地方,都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新思路,来反对和攻击教会。罗马主教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用暴力强行让反对者闭嘴,但当年的经验已经说明,这种方式是没有用的。 大家的信仰没有变化,攻守形势却逆转了。这就没法再把责任丢给天父天兄了,而肯定是人们自己的问题,是教会不再施行仁义的举措导致的。这个结论,如今看来,就更加明显了。 他对众人直言,说大家都知道,真神必定是独一无二的,而祂在人世间的代表,也应该仅有这一个罗马。因此,一方面,罗马是唯一一个有资格承接天命的政权;另一方面,他也应该是个普世的帝国,可以代表所有拥有不同习惯和文化的人群。 这既是一种特权,也是一种责任。罗马拥有天命,和凌驾于各个国家之上的权力,但也需要背负世间各种职责,向所有人传播仁义,让大家享受到上天的恩典。罗马的宗教,当然也应该于此对应。 然而,现在各种教派众说纷纭,各种国家也各自为政,这显然不是正常的情况,天下终归是要归于一统的。那么,到底谁更能得到上天的认可,实现这个目标呢? 以往,泰西这边,很少有人思考这个问题。要么是想古时候的罗马那样,只知道行霸道,不擅长宣扬王化;要么就是单纯只会念经,不知道如何应对现实问题。但从这次事件,就可以直白地看出,应该如何去做了。 他认为,这次能成功的关键,就在于看清了天命和仁义的相互关系。用仁义的态度对待百姓,就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和上天的认可,就可以贯彻各种命令,要求大家严格遵守秩序。而秩序得以遵守,就可以更快地消灭隐患,让百姓少受威胁和折磨,实现仁爱待人的目标。百姓体会了仁爱,自然会更加支持和尊重官府,让天命得以继续提高。这样下来,就步入一个良好的循环,再困难的事情,也有机会去解决了。 因此,他准备继续推进国教的整合。如今天下远没有到大家对于上天有不同的称呼,不同的理解,都是正常的事情。但从这次的情况看,只要能做到讲求仁义,关爱百姓,那么不管何种表达方式,都可以接受的。希望大家能认识到这一点,加入建设和发展罗马的行动中来。 换做平时,这种公开发言,肯定会受到不少人的指责。不管十字教还是天方教各派,毫无疑问都会有大批教士不认可他的说法,认为这是异端行为。但之前,对抗瘟疫的结果,实在是过于惊人了。 郭康说的那些历史事件和他总结的规律,大家并不是都了解,也不见得认可。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瘟疫确实破坏巨大,可能比洪水和天火带来的杀伤都更高,属于公认的、人力无法战胜的灾难。 无论是历史上的英雄帝王还是名医贤能,都对此束手无策。因此,久而久之,大家都近乎默认,这已经超出了人类的领域。历来,瘟疫和宗教兴衰总是密切相关,也有这方面的重要原因。 所以,现在没人敢出来,反驳或者质疑他的说法。实际上,很多人奇怪的,反而是他为什么不借机宣称自己是神选的先知圣人,乃至人间的神之类——在地中海世界,这种人其实一直层出不穷,以至于教会都得经常警告大家,不要迷信,不要相信假先知。 只不过,以往大部分,都是自己吹得厉害,但是拿不出对应的实际表现,因此往往被识破。而郭康明明有了很惊人的成果,却非要说自己和神性无关,甚至经常告诉大家天兄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神”,劝大家多关注人间,注重灵魂的自由选择,而不是神又让我干什么了,说这才是天父天兄期许的。这种情况,以往还真的少见…… 所以,其他宗教人士也不知道怎么应对他这种情况。他提出的理论,大家也只能赞同。要不然他放弃仁义这些说法,真去抢教义解释权了,可就麻烦大了…… 演说之后,大家就开始组织庆祝活动。有人制作了一面大旗,上面画着斩落白色骑士的长刀,给郭康披了上去。兴奋的人群到处唱歌跳舞,官府则按照之前的计划,把剩下的经费都拿来采购大饼和肉,向参与庆祝的公民分发。城市里,很快进入了狂欢的氛围。 而此时,在南方,一处城镇外,一队人正在棚子里休息。 领头的正是梅尔特姆。队伍里,还有老海胆和他的学生伊德里斯,以及其他几个当地学者。另外,还有两个官府派出的信使,跟在他们后面。 埃及的气候一向炎热,如今已经算是夏天,太阳更加毒辣。中午时分,已经不太适合继续赶路,因此,大家都缩在棚子里,吃点东西,顺带休息下,准备等下午再继续前进。 “我们离巴赫那萨还有多远啊?”一个使者一边喝水,一边问道。 “不远了,今天傍晚应该就能到了。”靠在骆驼旁的伊德里斯回答道。 “那就好。”使者闻言松了口气:“打仗我都没怕过,但这一路,可真是紧张得够呛。” “哎,估计没个十年,是恢复不过来了。”老海胆很是沮丧:“可惜啊,我们要是能控制更多的地方,大概还能少死很多人吧。” 众人一时沉默。片刻后,伊德里斯问道:“老师,你之前来过这里?这地方之前很繁华么?” “这条路一直都很繁华,因为本来就是上下埃及之间连通的要道路,往来商旅很多。”老海胆说:“城里有一些著名的寺院和烈士公墓,因此也有一些来朝拜的人。以往,这地方算是人口密集区了。” “啊,我都没什么印象呢。”伊德里斯想了想,说道。 “这里不是那种专门的宗教圣地,所以我们那边没人专门来吧。”老海胆说:“巴赫那萨的称号叫‘烈士之城’。城里的寺院,也都是因此建立的。” “正统哈里发时代,阿拉伯军队和罗马人在这里进行了一场大战。当时,叙利亚的罗马主力军队已经在野战中被击败,一部分埃及驻军向南撤到这里驻扎。这地方,在远古时代,就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城市,希腊人称之为‘俄克喜林库斯’。罗马人在这里修建了大量工事,用以作为防御。” “一开始,指挥官们认为战斗不会太艰难,因为从之前的经验看,埃及地区的抵抗并不强烈。当地军官和官员,基本都是希腊来的外来户,他们更看重自己的前途和利益,经常彼此攻讦,相互之间充满错综复杂的派系斗争与个人恩怨,鲜少有人优先考虑帝国的利益。” “军队里的士兵,不少都是本地的科普特人,信仰受当地文化影响很大的科普特教会。不过,虽然名义上都是公民,但他们的提拔一直受到希腊贵族的压制,很难混出头。而且,之前的教派纠纷中,科普特教会还遭到了打压和排挤,在大公会议上被开除了出去。因此,很多人对罗马颇为不满,没有什么战斗意志。” “所以,之前的多次战役,最后都是通过谈判解决的。埃及人宁可屈服于新的外来者,也不想继续服从君士坦丁堡。哈里发军队则保证,只要他们缴纳吉亚兹税,就不会去骚扰他们。就这样,从亚历山大到内陆,很多地方都望风而降。” “不过,在俄克喜林库斯集结起来,进行抵抗的,应该是那些无论如何都不愿投降的人。之前的招抚,等于把这些少有的、坚定拥护罗马的人给筛选了出来。他们还从南方求援,得到了努比亚人的支持,然后在城市附近大兴土木,把城池建成了一座军事要塞。” “发现谈判不好用之后,哈里发派遣最善战的将军哈立德,亲自督军攻城。但罗马人的防御工事太难对付,只能一点点硬啃,因此即使派上了精兵强将,损失也非常巨大。”他摇摇头:“到底有多少损失,大家有各种说法,但仅仅是城里的烈士公墓,就埋葬了成千上万的阵亡士兵。” “我们的教义里,一般是这么算的。”他想了想,解释道:“见过先知本人的追随者,被称为‘萨哈巴’,是为第一代圣门弟子;跟随至少一位第一代弟子学习过的信徒,被称为‘塔比因’,也就是继承者,这是第二代圣门弟子;第二代弟子的徒弟,叫做‘塔比-阿尔-塔比因’,意思是继承者的继承者,这就是第三代了。这三代人,被合称为‘萨拉菲’,在教法学里有非同寻常的重要性。” “而这座城市的公墓里,埋葬的第一代圣门弟子,就有五千人。其中包括了第四任哈里发阿里的兄弟,第一任哈里发伯克尔的几个儿子、一个孙子,以及第三任哈里发奥斯曼的儿子,还有倭马亚王朝第一任哈里发穆阿维叶的兄弟。” “怎么填进去这么多人的?”使者很是惊讶地说。 “可能是强攻坚固工事导致的吧。阿拉伯军队很长时间里,都缺乏攻坚能力,占领大城往往靠对方自己提前崩溃。”老海胆推测道: “最后能攻克城市,估计也不是单纯因为军事原因。因为现在,城里还有个‘七少女穹顶’礼拜寺——据说,当年攻城的时候,有七个科普特少女冒险跑出城,给阿拉伯军队指路。为了纪念她们对征服城市所做的贡献,才兴建了这座寺院。否则,只怕还会更难打的。” “还有这么多历史故事啊。”伊德里斯感慨道。 “埃及这地方,到处都有典故。”老海胆回答:“这些历史都是宝贵的财富,所以我们才要去研究,来从中得到知识和经验。不过这次么,进攻方应该是要倒过来了。” “我倒觉得,这里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对抗的依仗了。但是,能减少一点损失,还是尽量少一点吧。” “就是不知道他们听不听。”伊德里斯表示怀疑。 “谢赫不知道,城里的埃米尔大概率是听的。”老海胆说:“我们已经和他们联系好了。到时候先偷偷混进去,和他们谈一下,然后再说后续的事情。” “带一堆女人的衣服,是这个意思么?”伊德里斯惊讶道。 “是啊,现在还有不少人依然在摇摆,我们还是低调一点。”梅尔特姆告诉他:“下午出发的时候,就把那些头巾袍子都披上吧。” 伊德里斯看起来不太情愿,不过傍晚时分,他们还是各自套上梅尔特姆准备的黑袍子,又用头巾和面巾,把脑袋也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个眼睛。随身携带的武器和文件,就藏在衣服下面。 “这女装倒是挺方便的……”一个使者低声吐槽道。 “是啊,就是太闷了。”伊德里斯也跟着评价道:“我们柏柏尔人的传统,据说之前是反过来的。想想也是,穿成这样,谁能看出来里头是男的女的……” “哎对了老师,你说这种衣服,应该太好伪装了吧?之前有男扮女装袭击城市的历史么?” “有的啊。还挺多呢。”老海胆也裹得严严实实,压低声音说道:“不止我们,从塞里斯到欧洲西部,化妆攻城的案例层出不穷。” “我们这个衣服比较特殊啊,人家其他地方未必好隐藏吧?能被看出来吧?”伊德里斯奇怪地问。 “反正塞里斯是有的,隋末李密也干过让士兵伪装妇女袭击敌人的事情,话本里还说过。”使者告诉他:“不过可能确实没有这边方便。” “是啊,主要是好夹带武器。据说当年白益王朝攻打巴格达,总是打不下来,就用了这一招。后来塞尔柱人攻打白益王朝,同样干过让士兵套上大袍子,伪装妇女,带着兵器进城的事情。你能想到的,人家早都试过了,还不止一两回呢。”老海胆说道。 “那为什么不能禁止大家这么穿,这也确实太危险了,至少在战时还是要管管的吧?”伊德里斯摇摇头。 “这就不知道了……可能也是和我们这次一样,守卫已经串通好了,只是为了表面上避一下耳目,不要闹太大吧。”老海胆猜测道。 “好了,别说话了,快到了。”队伍最前,穿着波斯风格短袖衣服、带着纱巾帽的梅尔特姆,回头提醒道。 “哎?为什么她不用裹着这个女装啊?”伊德里斯还觉得有点不公平:“我们这个道具不该做这么厚的。就这一会儿,都热死我了……” “因为她真的是女人,你这个蠢货!”老海胆忍不住直接从后面敲了他一下:“现在闭嘴!” 伊德里斯这下也不吱声了。 就这样,众人裹着袍子,鱼贯来到明显人流稀疏了很多的城门前——也不知道卫兵能不能看出来,总之是把他们顺利放了进去。之后,就得开始交涉工作了。 (本章完) 第711章 我们推举大明担任两圣地监护! 吴王府里,不断有人离开。朱文奎和道衍和尚站在门口,和大家告别。 等客人离开得差不多了,杰士卡队长也从府里走了出来,上来就问道:“大师父,您上次吩咐邀请的客人,这几天都来了一趟了。还需要喊其他人么?” “不用了,这些就够了。”道衍和尚回答。 “其实主要是想招待那几个天方教的代表。”朱文奎告诉他:“早之前,他们来这边的时候,台吉就给我说过,让我们好好招待他们。现在正好把事情一起谈妥。” “为什么我们王府要招待天方教代表?”杰士卡队长还是有些奇怪:“罗马人天天和天方教打交道,南方的行省还有不少天方教信徒,他们去和人家谈判,还可以理解。我们这边,就完全没有关系了吧?波西米亚也没几个这种人啊。” “不是为了我们王府。这个事儿也是给别人帮忙的。”朱文奎告诉他:“之前康兄弟开会的时候,没喊你们军队那边的人来参加,所以你可能还不太清楚吧。” “埃及的马穆鲁克政权,不止有军事和政治职能。在天方教世界,他们也有宗教上的义务——当然,也有对应的权力。” “在萨拉丁的时候,埃及就通过远征,得到了阿拉伯半岛西部地区的宗主权。他因此开始使用‘两圣地的监护人’这样的头衔。后来占领了耶路撒冷之后,三座圣城就全部处于阿尤布王朝的统治下了。” “马穆鲁克王朝继承了之前的疆域,而且还有进一步的扩张。所以,他们始终宣称对几座圣城的监护权。虽然因为统治松散,这几个地方实际上都处于自治状态,但还是一直在坚持这个称号,以此行使宗教权力,对其他地区施加影响。” “古话说,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在这边也是一样的么。”道衍和尚点点头:“需要坚持这些,才是一个正常朝廷的反应啊。” “是的。而且,和其他名号一样,除了名头本身,这种称号也有一些对应的形式和礼仪。”朱文奎说:“比如,麦加的天房,使用一种叫‘基斯瓦’的黑色绸布覆盖,每年需要进行更换。据说,阿尤布王朝末期的女统治者舍哲尔·杜尔,为了弥补自己的身份导致的合法性缺失,设法获取了这个布料的专供权。从此之后,每年都要派商队去麦加,把基斯瓦带过去。历代马穆鲁克统治者,也在履行这个职能。” “地中海这边,也有几个丝绸生产中心,其中之一就在亚历山大,因此供应起来就比较方便。但现在,大秦占领了沿海的丝绸产地,马穆鲁克政权风雨飘摇,眼看着是要完蛋了。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谁来继任这个圣地监护人的位置?” “罗马人不行么?”杰士卡队长问:“耶路撒冷实际上也被罗马人控制了。加上这两处圣地,罗马才是新的统治者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很多人还是不能接受。”朱文奎摊摊手:“主要是,之前也没有拜上帝教国家,去当天方教教监的事情。大家可能还是思想转不过来……” “不过这个位置,总不能一直空着。别的不说,每年的朝觐仪式都还要举行呢,下次的丝绸,到底谁来给?不管是亚历山大的哈里发,还是掌管圣地事务的谢里夫,都一早就意识到了问题。决战刚结束的时候,就派了使者来询问了。” “那他们准备怎么办?”杰士卡队长有些好奇。 “汗廷其实不想管这些事情,康兄弟倒是想插手,但王师父他们都觉得,现在就去管有些操之过急,至少得等这一阶段的事情结束之后再说。”朱文奎回答:“罗马的敌人很多,一圈都是,因此一直在试图少惹麻烦。之前,军团都路过耶路撒冷了,也没有要求把那里直接纳入管辖。红海对岸的两圣地,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哎?原来他们还不想要啊。”杰士卡队长意外地说:“我以为就是谦虚下呢。” “自己没准备好的话,这种地方就成了烫手山芋了。”道衍和尚说:“他们最近要搞的那个国教会议,我感觉就有点意思,能看出来是在解决这个问题了。不过,现在确实不是所有事情都一股脑推进的时候。一下牵扯太多,也确实容易坏事。” “所以,他们商量到现在,决定推举一位在宗教和世俗方面,都有足够声望,能被所有人接受的人选,担任新的监护人。” “是谁啊?”杰士卡队长连忙问。 “我爹。”朱文奎有些哭笑不得地说。 “啊?”杰士卡队长一时都反应不过来了:“他也不是天方教的人士吧?” “是不是天方教,目前已经不是最大的问题了。按开罗那边,当地教士们的说法,首先是赶紧把人选确定下来,防止那些完全不能接受的人选,也跑来宣称。”朱文奎回答。 “现在,和两圣地近一点的大国,一共就两个。其中一个是罗马,另一个,则是刚刚打败札剌亦儿王朝、占领巴格达的黑羊王朝。” “你还记得我们南征的时候,会议上说的,要大家提防的风险么?其中一个,就是他们这伙人。在我们行动期间,他们很可能打出宗教名义,对侧后的耶路撒冷下手,或者向南派出分遣队,前往两圣地。好在沙哈鲁那边帮忙牵制,他们内部也没完成消化,因此只是喊个口号,并没有实际行动起来,骚扰我们。” “黑羊王朝至少是个天方教政权吧,对天方教圣地来说,他们来保护,不是更好么?”杰士卡队长问。 “问题就在这里。”朱文奎说:“他们确实是天方教政权——但是是什叶派的。” “呃……” “天方教内部,有不少恩怨情仇,比拜上帝教这里都劲爆多了。”朱文奎摇摇头:“具体情况很复杂,总之就是——哪怕罗马实际上是异教政权,但控制那里之后,其实也不会做什么。出于政治目的,还会给当地额外的保护。但是,如果是名义上的教友打进来,就不好说了。” “之前圣地遭受的最严重的破坏,可都是教友造成的。那会儿还只是单纯的内战呢。现在要是让阿里追随者又打回来了,乐子可就大了……” “康兄弟给我说过,他们这边并不是找不到可以出来接这个活的盟邦君主。比如那位梅尔特姆姑娘,就有好几个亲戚,都是附属于罗马的小邦国君,可以来承担这个任务。但是,她那些土库曼亲戚,也都是什叶派。而人家埃及那边,已经明确给出了共识,哪怕不得已让给尔萨追随者,也不能放阿里追随者进来。这些想法,就只能放弃了。” “不过,道衍师父给大家建议说,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那么找不相邻的,其实也可以。他们不会直接干涉当地的局势,也不会影响原本这种半自治的状态。所以,大家就觉得,其实也是个挺好的主意。” “他们想要的就是这种状态啊。”道衍和尚也帮着解释道:“目前,远一些但是有联系的大国,可选的大致有三个。理论上,最合适的,按理说是帖木儿汗国。但当地人也不怎么喜欢他们,可能是当年被老皇叔打出心理阴影了。现在沙哈鲁也没有向西开拓的意愿,不想管这边的事情,所以,就排除掉了。” “剩下两个,就是元明两家。他们至少都不是异端,也不是打了许多年仗的拜上帝教。虽然没有任何宗教方面的加成,也不是相同信仰,但相比上面这一群,已经好接受多了。不过既然找个异域有威望的人,当然要找一个最大的。所以,我们很快就说服大家,就找大明得了。” “呃,我一开始觉得这个结果挺荒诞的,但这么分析下来,还挺有道理的?”杰士卡队长也被他俩搞晕了。 “其实本来设想的是爷爷。大家觉得,他才是最合适的。不过那边离得太远了,请示一圈都得好久,总不能擅自做主,答应下来。”朱文奎说道:“所以,我们这边就先帮忙接下来,之后再慢慢说。” “吴王现在也不在啊。他们急不急?要不要等他来批复,再说后面的事情?”杰士卡队长问。 “哦,这倒是无所谓。”朱文奎摆摆手:“这边我就可以自己做主,答应下来了。” “啊……” 杰士卡队长总觉得,这样是不是又有点不尊重吴王了。不过他俩看起来主意已定,那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所以,他点点头,就拿起名册,准备离开。 这时,唐赛儿从街角转了出来,一边朝这儿挥手,一边喊道:“奎哥!你妹妹来找你了。” “啊?她不是跟着我娘去拜访可敦了么?这都能自己跑出来?”朱文奎瞬间就觉得头大:“这家伙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不是那个妹妹。”唐赛儿说着,把一个年幼小女孩牵了出来:“这好像又是一个。你家的家臣,把她从法国带过来了。” “啊?我爹又干了什么?”朱文奎一下觉得头更大了。 “他说,当年你们寄宿在人家家里,还把女儿交给她家人照顾,所以作为回报,就也认了她家新生的闺女当干女儿,让他们把孩子养大一点,就送到他这里上学。”唐赛儿告诉他:“现在人家孩子能独立生活了,她家人就找到那边的官吏,把孩子送过来了。” “我本来要去找吴王的,但大家都找不到他!”小女孩看起来也有备而来,给他解释道:“齐伯伯说,让我们先来这里,找世子哥哥!我就过来了!” “哦,这样啊。”朱文奎松了口气:“那你是?” “我是栋雷米村的让娜,让娜·达尔克。”小女孩大声回答。 “又一个让娜,天哪……”朱文奎感慨了起来。 (本章完) 第712章 庄园领主:终究还是败给了资本 阿勒曼尼地界,一处小山上的堡垒旁,围了一大群人。让娜公主站在一排装满泥土的大篓子后面。吴王则和几个臣僚一起,靠坐在掩体后,小声聊着什么。 “你们的领主呢?”让娜公主扯着嗓门,大声喊道:“让老弗朗茨出来!告诉他,我应约亲自来了,要和他谈谈!” 上面的士兵一阵骚动。一个年轻人连忙向下喊道:“您等等啊,我这就喊父亲过来!”随后,就消失在墙后。 不多时,一个花白头发、穿着链甲的人,登上了城头。 “是谁在找我?”他大声喊道:“法兰西的公主为什么会跑到这里?” “我来找我的丈夫,而你正好挡着他的路了。”让娜公主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认为,好好谈谈,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所以我才会过来。” “不,恕我冒昧,但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我不能确定您是不是公主。”老弗朗茨摇着头说:“如果您真是那位尊贵的人,我应该用更礼貌的方式迎接,才不算失礼——哪怕我们现在还处于战斗中。但您也知道,现在连冒充东方塞里斯皇帝的人,都层出不穷,我们只是乡下的领主,没见过什么世面,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你不认识我也正常,但这次有人认识。”让娜公主早有准备,回头吩咐道:“把主教带上来。” 很快,两个士兵夹着一个穿着高级教士长袍的老头,把他带到阵前。 “这就是你们教区的约翰主教,你总该认识他吧?”让娜公主说。 主教抬起头,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城堡,搓了搓手,不过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哎?”老弗朗茨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你不是去开会了么?怎么被他们带这儿了?” “你消息太过时了,会议已经开不下去,散伙回家了。”让娜公主回答:“具体的事情,你问问他吧。” “最近的突发状况太多,强行召开大公会议已经没有意义了。”约翰主教只好简短地解释道:“那不勒斯的国王前段时间病死了,几个继承人争论不休。有人请来了罗马人仲裁,现在他们的三个军团已经在海边集结,一些先头部队已经抵达布林迪西港和塔兰托港了。” “现在有消息说,君士坦丁堡方面已经放出话,要借着这次机会,收复罗马。这件事影响太大,因此他们也专门派人通知了我们。按那边的说法,他们认为西吉斯蒙德主持的会议是不合法的,调停也是无意义的,要求我们都去罗马城,在那里彻底解决教会大分裂的问题。” “那就是说,不在这边开了,去罗马开?”老弗朗茨尝试理解。 “是的,威尔海姆枢机通知我们,都可以回去了。目前大家还没有确定是否真的要前往罗马,但这边……”他犹豫了下:“波西米亚的形势,看起来很不好,在西吉斯蒙德的强烈要求下,会议通过了授予他组织十字军的许可。然后,就宣布无限期休会,大家也各自回家了。” “我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吴王和公主他们,他们非要……请我过来,我就来这边了。”他最后摊了摊手,有些勉强地说: “我们都给伯爵大人服务过,也是同僚了,所以他们让我来给你说一声。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个样子。在南方,一些归尔甫党人已经开始活动起来,要在佛罗伦萨召开会议,迎接罗马人了。我们这边虽然遥远,但形势估计会迅速变化,大家最好也做一些准备吧。” “哦哦……”听他这么说,老弗朗茨连连点头,然后问道:“不过归尔甫党是什么东西啊?” “……”主教一时沉默,随后有些泄气地说道:“总之公主是真的,我之前在巴黎大学进修的时候拜会过王室,可以作证。你可以相信她,然后好好谈谈吧——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好吧,谢谢您。”老弗朗茨挠挠头,说。 他看起来并不是太关心大公会议本身——或者说关心了可能也听不明白。但显然,对于这些情况所表示的战略形势,还是很在意的。 “他说的你都听到了。”让娜公主趁机说道:“罗马和波西米亚那边,到底准备打成什么样子,目前没人知道。但很明显,西吉斯蒙德不会再有功夫管这边的事情了。你一支孤军,守了大半个月,也对得起封君和西吉斯蒙德了,现在谈判,没人会说什么。也不用想事后他会报复你,按现在这个样子,他连老家都要保不住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现在让我投降……”老弗朗茨还是有些犹豫。 “不是投降。”让娜公主纠正道:“我们不是敌人,所以没有投降的必要。我的夫君希望能够建立一个更好的秩序,因此需要大家的帮助,尤其是那些有能力的人士。你们只要对大明效忠,其他事情都不用太纠结。” “可是之前他们不是这么说的。”老弗朗茨指出:“我这边本来好好的,突然不知道从哪涌出来一群农民,劫掠了我的庄园。我的领民也突然背叛了我——肯定有人去给这些外地人带路,否则他们不可能行动得这么精准,上来就把我粮仓里,那些刚刚收过来的麦子给抢了。” “之后,他们就包围了我的城堡,一直到现在。你们来之前,那些暴民还放话说,一定要把我们都干掉,把我吊死在城头上。”他很不高兴地说:“那些粗鄙的话,我就不学了——但我一辈子都在和农民打交道,很清楚他们的状态。这些人之前从来没有这么有组织过,居然都学会了袭击和串通。肯定是有人在组织和教导他们,才会出现这种事情。他们的旗号,也和你们有关。” “现在打着我们旗号的人太多了,大部分和我们都没有隶属关系。”让娜公主摇着头说“他们是不是效仿我们,我也不太清楚,因为现在有很多人都在冒充大明军队和官员,乃至冒充我丈夫本人。这些事情,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得等一切稳定之后,才有时间慢慢调查。” “可这伙人就是你们的人啊。”旁边,老弗朗茨的儿子忍不住插嘴道:“我上午还看见那个暴民头领给你们汇报什么呢。” “情况有些混乱,出现一些误会,也是正常的。”让娜公主面不改色地说:“之前的冲突,是西吉斯蒙德突然开始敌对的行动,迫使我们这边仓促应对。所以,哪怕是我们自己的官吏,也会有些人一时心急,分不清形势,乱打一气,导致出现混乱的局面。现在我们两人都来到这里,亲自梳理情况,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么?” “我相信您亲自来,肯定是有诚意的,但之前这些事情,太出乎我的意料。”老弗朗茨坚持道:“我其实并不富裕,这些年也是辛苦经营,勉强维持。为此还背负了不少债务,日子过得并不容易。但您也看到了,其他人并不体谅我的难处,而且,在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的领地也遭到了严重的损失,这肯定会让情况雪上加霜。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在围城之前,我派了我的大儿子,去向伯爵求援了。相信那边应该会有个回应。”他特意说道:“如果您这里无法坚持正义,那我只能继续向自己的封君要求保护了。” “这你放心,如果能谈妥,那么就没有必要继续对峙了,我们也会给你们补偿的。”让娜公主不假思索地说:“我自己也是贵族圈子里长大的,你说的这些难处,我当然都理解。” “你放心,我们一向推崇复古,致力于恢复崩坏的秩序,推行那套在塞里斯地区,被称为‘周礼’的方案。”她介绍道:“这是一套成熟可靠,而且十分稳定的制度。从将近两千五百年前,一直运行到现在。哪怕政权更迭了多次,都没有变化。” “周礼保证贵族的地位和利益——当然,前提是他们忠于国家,恪守职责,为君主服务。如果你们能做到,那我们当然会给你,还有你的子嗣们,都授予对应的爵位和待遇。” “我丈夫是东方的皇室……”她转头招收,压低声音,用汉话说道:“这边,过来。” “哦!”吴王连忙起身。 “你看,他是如假包换的东方人。从新罗马到巴黎的宫廷,都承认他高贵的身份。”公主继续说道:“你有什么怨气,也不用都去求领主。因为大明的等级,要高过所有的国王和贵族们。有了这个机会,为什么不直接反馈呢?” “我知道你在担心农民的威胁。但我们法兰西王室,本身就是最顶级的贵族,该怎么对待同一个阶级的人,自然十分明白。他们大明皇族,也是天下最尊贵的人物。他的爷爷,就是大明最伟大的皇帝朱洪武合罕,也是以对待自己人仁慈友善而著称的,不可能亏待贵族们。你畏惧农民和你的恩怨,我也可以理解。但你和我们商量,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老弗朗茨一时没有回答。 “她说的都是实话,你就听一下呗。”虽然不知道自己祖父是怎么仁慈对待贵族的,但吴王还是趁势帮腔道:“我这边爵位多得很。我听说,你想转为正式男爵,都比较费劲,得上下交钱打点。没事,我这儿都能给你。” “你要是在等援军,那也不用想了。”让娜公主则抓起一面残破的旗帜,丢在地上:“前几天,我们碰到了一伙敌人,对方不愿意好好交流,就被我们干掉了。” “啊——”认出那个标志,老弗朗茨的神情终于明显变了下。他寻思了片刻,赶紧说道:“那好,我们赶紧谈吧。我会让我儿子出城,仔细说一下这件事怎么操作。” 让娜公主点点头,让大家后退一些。不多时,刚才那个年轻人就出了城堡,朝这边走来。主教说,这就是领主的次子小弗朗茨。于是,大家把他喊道营地里。 吴王发现,他身上衣服还打着补丁,便问道:“你家也是这里最大的领主之一了,为什么你父亲还说,生活很艰难?” “我们家的经营出了问题。”小弗朗茨说:“我们的土地都是种植园,但产出并不好,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办法。这两年,为了打仗,大领主们都提高了贡金的要求。但就算我们加大收税力度,也经常赶不上封君的要求。为此,没少被伯爵训斥。” “我们卖粮食给商人,赚不了多少钱。我建议,不如直接把庄园都给商人直接经营,我们就专门干其他事情得了。但父亲完全不肯接受,说不可能对这些卑贱之人让步。”他摊摊手:“他只能想到继续逼迫农民多种、多交,但这并不现实。所以,就这么一直亏损着,农民对他也毫无尊敬,背地里天天骂他。” “我倒是觉得你说得对。”吴王评论道:“我在大都——就是君士坦丁堡待过。你们辛苦一年,还惹这么大的仇,赚来的其实也就这一点产出。我之前给很多贵族领主,都说过类似的话:以他们的武力水平,哪怕去那边当佣兵,都比在这里舒服多了。” “有很多人听从了我的劝告,所以我手下也不是他们说的,都是农民暴徒,反而有不少想要上进的贵族,其中不乏很善战的人——呃,只是我之前没多想,把他们都派去其他几路,给人帮忙去了,所以这边看不到。”他看起来有些尴尬:“总之,我们有很完善的机制,来安顿有不同专长、不同位置的人,你们不用担心的。” “我们其实一开始也没想过非要对抗到底。”小弗朗茨连忙表示:“不过,恕我直言,您第一次派过来的使者,人选有点问题。” “哦?”吴王有些意外。 “您的使者是个犹太商人。”小弗朗茨告诉他:“之前我们卖粮食还钱,还有购买工具、租借物品的时候,都经常被犹太商人故意打压。他们利用手里的资本,操纵市场,每次折腾,都让我们损失很大。” “所以,您派这种人过来,大家甚至认为是一种羞辱。相比较而言,西吉斯蒙德在之前,真的下达法令,限制犹太人胡作非为,还把那些人都干掉了。可能还是他那边更让人能接受一些呢。” “还有这回事啊?”吴王看起来都没想过这么多:“不过我也跟他们近距离接触过,他的宫廷里,为他服务的犹太人不少啊?不是说都干掉了么?” “那能一样么。”让娜公主忍不住说道:“你派去的那家伙,就是个笨嘴拙舌还臭烘烘的皮匠,话都不会说,闻着也让人不舒服,怎么跟贵族谈判?” “我们这边的本地人,现在就他文化水平比较高了……”吴王辩解道。 “那也太惨了吧。我给你说,被干掉的,就是这些人。贵族们当然不喜欢他们了,不知道你这么想的。”公主摇摇头:“而西吉斯蒙德身边那些,都是给他收钱、放贷的大商人。这些人要是也被干掉了,谁帮他筹集军费?难道他自己要饭去?” “自己筹钱也不是不行吧……”吴王还真的考虑起这个可行性来。 公主一时无语,也不理他了,转头和小弗朗茨谈起诏安的事情来。 谈判进展很快,不久,双方就相互了解了具体的需求和意图。小弗朗茨表示,他会把话都带回去,不过他父亲一向固执,不一定乐意,所以只能尽力而为了。 临走前,他还特意问道:“您说所有贵族子弟都能有爵位,有资格继承领地,这是真的么?” “是的啊。按周礼,你们直接就有贵族身份的,不需要给领主交钱的。”公主不假思索地保证道:“你想跟我们一起打拼,当然更好。如果想要留在家乡,继承土地,我们也支持你的选择。因为贵族子弟也是贵族,当然可以获得封地了。” 小弗朗茨点点头,告辞离开了。 等他回去,吴王便松了口气,问道:“你真把这里的敌人主力击溃了?我都不知道。” “还没有。”让娜公主摇头道:“这旗子是我们之前攻打哨所的时候,恰好缴获的,并不是他们主力携带的那些。只不过他们的旗鼓制度不健全,自己也分不清楚。” “啊?那我们顿兵城下,不是很危险?”吴王立刻警惕起来:“我好不容易说服大家,聚集起来这点人,也不容易。我们要不还是保存实力,先撤再说吧。” “你前段时间不是还信心很足么,怎么现在又只知道跑了。”让娜公主颇有些无语,抱怨了一句,说道:“不用急,不会要多长时间的。解决了这边,我们就能围绕这里行动,放手去消灭那些援军了。” 吴王还是不太信,不过之前公主指挥大家打赢了几次小规模遭遇战,看起来还是比黄子澄什么的靠谱不少的。因此,还是先听一听,看看她有什么锦囊妙计。 到了晚上,城堡里突然喧闹起来。哨兵发现了情况,立刻把吴王等人都叫起来。而让娜公主根本没躺下,只是穿着盔甲,抱着剑,靠在大树上休息。听到告警,立刻跳起来,大声招呼众人,立刻准备作战。 营地里,吴王召集的农民们明显缺乏应对方案。不少人还迷迷糊糊没起床,反应快的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到处乱跑。 但还是有一些人,已经有所准备。她很快就把一路召集起来的几个千户,都叫了过来,带着准备好攻城的器材,冲到了阵地前沿。 不过,城堡那边,却没有发动攻击的动静。相反,没多久,大门就猛地打开,有人伸出一面白旗。随后,小弗朗茨等人鱼贯而出,来到前面的空地上。 “我们不打了!”他大声喊道:“我们也要投奔吴王陛下!” 吴王这会儿才刚反应过来,被几个侍从前后夹着,半跑半拽到了这里。看到这个情况,他也有些疑惑,连忙问道:“你们确定了?哎?你父亲呢?” “我给他关地牢里了。”小弗朗茨毫不忌讳地说:“老家伙经营无能,打仗也无能,我看早该退休了。还在这里指挥大家,才是对大伙都不好。” “这个,面子上还是孝顺一点吧……”吴王忍不住嘀咕道。 “我也没干掉他。回头把他丢修道院去,就行了。”小弗朗茨自豪地说:“贵族圈子里,遭受了这些事情,还能替亲爹考虑一下的,可是不多。您看我们这边,少有我这么孝顺的人呢!” “呃……” “我跟主教很熟的。”小弗朗茨压低声音说:“不过您放心,他是在那边老实待着,还是跑出去,也无所谓。这个领地,我就不准备要了。” “你想好了?”让娜公主确认道。 “想好了,回头我会写个让渡文书。”小弗朗茨回答:“我想了下,发现就算全都给我继承,这个烂地也实在没什么产出。还得跟我哥他们扯皮,所以就算这点钱,都未必全部能拿到呢。” “正好,我这两天听您这边的宣传,说要推行井田制,把土地收归国有,分给农民耕种。这个政策吧……说实话,可能有些人会觉得太激进了,但对我来说,其实正好。” “我就带头响应一下。这地我就都不要了,给我结算一笔钱,我好把这盔甲也换一身,马也买两匹——倒不是我贪财,我爹连铠甲都不舍得给我,全都给了大哥,我这一身都是卫兵身上换下来的呢,确实得做一套好一点的了。哦,我哥的份地,也算进去吧。我大概知道他们的进军路线,这就指给你们说。” “今后,我就不管这些事情了,专门跟着您打仗、干活。您只要按照功劳,给我俸禄就可以。您看如何?” “没问题。”让娜公主直接应了下来:“你去汉斯千户那里报道。他也是个贵族的小儿子,你这边的情况和需求,他肯定了解。” 小弗朗茨应了一声,就带着人离开了。让娜公主于是组织人手,先去接管城堡。吴王暂时又没有事情,被丢在空地中,一时也没人管他。 “一个替亲爹决定,一个替丈夫决定。礼崩乐坏啊……”他嘀咕了一句:“不过资本是个什么啊?哎,肯定也是个礼崩乐坏的东西吧……” 他晃了晃打着补丁的旧长袍,抖了下袖子,背着手,踱起方步,也朝城堡走了过去。 (本章完) 第713章 哈里发 大僧正和大牧首准备调解公教分裂问题 大都城外,朱文奎等人聚集在营地里,点查储备的物资。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来过这边了。这半年的时间里,这片曾经作为营地的空阔地带,已经营建起了一批建筑,规模也扩大了很多。除了集训的士兵,还有一批制作完成的火器。乌尔班带着几个铁匠师傅,给他们介绍相关的情况。 吴王府的决策层,对于火器普遍很感兴趣——甚至包括小让娜。虽然马王妃不准她乱跑,但她还是拉着新来的义妹,在展示的大小火炮前,东摸摸,西看看。 虽然认识没几天,但她俩相处得倒是很不错,很快就混熟了。等这边看完,她还从林子里,把努尔哈赤也唤了出来,陪着小妹一起玩。 一段时间不见,努尔哈赤又长大了一圈。小让娜于是带着它到了外面的空地上,非让小妹也骑一下试试。两人很快玩了起来。 这时,远处,跑出来几头没见过的野猪。努尔哈赤立刻转过身,“哼哧!哼哧!”地大叫了几声。那几头瘦小的野猪掉头就跑,很快就没了影。 营地的人告诉小让娜,说努尔哈赤最近混得可好了,周围的动物,都很怕它。 原来,之前因为遇到了一系列事情,府里天天忙得要命,人来人往的,小让娜就把它带到城外营地这边,在营地旁的林间放养。这里原本就有一些野猪生活,因此她觉得应该比较好养。然而,努尔哈赤和它们关系明显不太好,一见面,就开始打架抢地盘。 努尔哈赤本来就强壮凶悍。营地里受训的明军,还时不时投喂它,因此愈发膘肥体壮。那些野生野猪,根本打不过它。结果,附近好一点的地盘,全都被努尔哈赤霸占了。 本地野猪一个个饿的骨瘦如柴,努尔哈赤也完全不因为同种,就对它们好一点,反而天天攻击它们,抢掠它们所剩不多的食物。 有些野猪比较聪明,试图去明军营地讨吃的,但营地周围,也都是努尔哈赤的地盘,因此连接触营地的机会都被努尔哈赤垄断了。结果,这些野猪,只能逃往更偏僻贫瘠的林深处。偶尔出来,也得躲着它才行。 在营地这里转了一圈之后,朱文奎又回到城里,准备拜会汗廷的官员,商议后续计划。 道衍和尚告诉他,因为牵扯到胡斯派的问题,所以他最好和紫帐教会多商谈几次,把事情说清楚。大秦国现在,已经开始准备介入公教教会分裂的问题,而且似乎对于恢复罗马故都开始上心。如果条件成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胡斯派的事情,也一并解决掉。 道衍和尚已经和王大牧首谈了几次,形成了一些共识。不过有些事情,还得吴王府这边的人也去说一下。因此,他和教会那边也打了招呼,朱文奎什么时候有空,这几天都可以去拜访。 道衍和尚这段时间一直过于积极,乃至主动帮朱文奎他们安排各种事情。虽然总觉得有些古怪,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积极性,但效果确实是很明显的。因此,虽然想要歇一下,但想到老爹那边都忙起来了,朱文奎还是不敢怠慢。稍微整理了下,就带着几个助手,赶往娘娘庙。 他们来到广场上,发现这里正在进行维修工作,之前四角上的四根巨大苏鲁锭也不见了。门口接待的教士告诉他们,说为了迎接远征军返回,这里正在进行翻新和维护。 按照台吉吩咐过的方案,庆祝活动期间,会把这四根柱子,暂时换成从埃及运来的四根方尖碑,用来给大家展示。 “哦,这个我知道。康兄弟说过,叫‘限定皮肤’。”朱文奎了然地点点头:“不过这工程还挺大,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 “我们使用了新的机械。”教士虽然不太懂这个名词,但还是解释道:“那些架子,就是‘圣光之愿’修会的兄弟们带来的。有了这些器械,我们的工作就方便很多了。” 朱文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边确实聚集了一些穿着黑袍的教士。他们围着一堆零件,正在一边大声念诵,一边翻来覆去地查看。 朱文奎自己也懂器械,知道这是在念诵规程,然后按照流程进行工作。把这些规程当做经书念出来,确实有利于记忆。不过远看起来,确实挺怪的,好像在搞什么祭祀仪式一样…… “哎,反正能做出来就行。”他想了想,觉得以罗马这边的教育水平,也不用太讲究:“不过这个工程可不小,能来得及么?” “现在这四个角落空荡荡的,总是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指了指周围,评价道:“估计是之前已经习惯了,突然发现周围没有这四根柱子了,还不太适应呢。” “来得及的,您放心吧,方尖碑也已经在运输路上了。”教士回答:“我们的基座也用水泥浇筑好了,等那边到了,我们就直接开工。” “好快啊。”朱文奎感慨道。 他们跟着教士,来到了庙里,很快抵达了王大喇嘛的办公室。这里一如往日地繁忙,各种文职人员带着各种文书进进出出。王大喇嘛正在桌上奋笔疾书,见到他们,连忙起身迎了过来。 “我以为你们还得过两天才能抽空来呢。”他打招呼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还有需要帮忙的么?” “我们的物资准备很顺利,不过宗教方面的问题,还是需要和您这里讨论一下。”朱文奎说:“看您这边也挺忙的。是之前说的,帮助公教教会实现重新统一的事情么?” “这确实是最近最主要的工作。有不少事情,需要教会去安排和处理呢。”王大喇嘛点点头:“我们从亚历山大,把哈里发穆斯塔因请来,帮忙参加调解。这边需要安排翻译和服务人员进行接待,还得把会议行程规划好。人家级别很高,所以都得老夫自己来管呢。” “啊?请哈里发调解公教的事情?”朱文奎一时没反应过来。 “之前法国国王组织了一群主教去调解,不过效果依然不太好。”王大喇嘛告诉他:“我们讨论之后觉得,这种事情,你让主教们去施加压力,规格还是不够的。所以一方面,需要借助军团的出动,表达我们的决心;另一方面,也需要更高层级的宗教人士出面,表达出足够的态度来。” “具体的安排,道衍师父已经给你说了吧?他是明朝的僧正,穆斯塔因是天方教的哈里发,我是这边的牧首。我们三个一起出场,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要是还不做点什么,那可就太不识趣了。” “这样啊……”朱文奎挠了挠头。虽然还是觉得有点怪,但仔细一想,还是有些道理的。 毕竟,能把这三伙人都同时请出来,已经代表罗马方面的面子和实力了。确实可能会有更好的效果吧。 “我听康兄弟说,他希望朝廷成立一个委员会,统一协调各个宗教的事务,把他们之间的纷争尽量限制到制度内来解决。”他推测道:“这么看的话,如今应该就是这个制度的第一次预演了。” “是这个意思。”王大喇嘛赞许地点点头:“可惜他本人还有事情,一时赶不过来。不过,埃及那边已经有人陆续返回了。他们运送的方尖碑,都已经在路上了。” “为什么对方尖碑这么执着啊?”朱文奎颇有些好奇。 “他在那边遇到了几次很邪乎的事情。”王大喇嘛回答:“胜利游行的时候,他们路过一个神庙废墟,还被里面的猫袭击过。调查之后发现,那里是古时候埃及地区猫神的神庙。” “那边的官吏觉得,可能是有什么在作祟。正好这边需要素材,就把那个庙周围的碑,给拆了几座过来。算是当我们这次行动的战利品,进行展示了。古时候,对付新征服地区,应该就是这么做的,估计也没什么问题。” “这样啊……”朱文奎点了点头。 虽然听起来很有意思,但这件事毕竟和自己这次拜访,关系不大。因此他很快就开始询问关键的问题。 “我这次来,也是问一些关于教会和解的事情。”他告诉王大喇嘛:“杨队长他们希望,您这边能给一个正式的声明,承认胡斯派的合法性。这样他们今后在波西米亚,乃至其他地方进行活动,就都能方便很多。” “没有这个必要吧?”王大喇嘛笑着回答。 “也不是说需要这边做什么,就是发个声就可以,他们自己就能宣传。”朱文奎见状补充道:“大家现在都已经知道,罗马正在准备介入西方公教教会分裂的问题,而胡斯派之所以产生,并且迅速扩大,与教会的腐朽分裂息息相关。” “所以我们觉得,既然罗马在试图解决教会分裂问题,那么就不能忽视胡斯派的存在。反过来,如果公教会本身的麻烦得到解决,那么胡斯派这边,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虽然胡斯派和公教的活动区,基本都在境外,但现在罗马的威望还在上升,您这边发个话,对于很多还在观望和纠结的人,是肯定有作用的。再说,现在的思路,是把所有宗教都纳入管理,尽可能实现统一,那么胡斯派也应该在其中。能把他们安顿好,对于之后的各种工作,肯定也会有很大的示范意义的。” “哦,您误解了。”王大喇嘛听他说完,解释道:“我的意思,不是不帮这个忙,而是觉得,不需要专门出这个声明。” “你们的意思,应该是想让我们承认,胡斯派是个独立且合法的教派。不过在我们看来,这件事情属于多此一举,而且负面影响反而会更大。” “这件事说起来话就长了,你先坐吧。”他招呼了下朱文奎,自己也回到办公桌后。沉吟了片刻,说道:“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觉得,杨指挥乃至胡神父,在这方面,考虑得都太简单了。” “这是怎么说?”朱文奎连忙问道。 “你觉得公教教会是什么?”王大喇嘛突然问。 “就是教会啊……”朱文奎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之后又想了片刻,才说道:“细说的话,应该是个宗教管理机构吧?” “是的。教会和教义,并不是同一个概念。虽然和信仰息息相关,但教会本身反而相当的‘俗’。尤其是正规化之后的教会,实际上就是一个官僚机构。”王大喇嘛回答:“更准确地说,就是罗马帝国用来管理和维护信仰的官僚机构。” “如果我们看历史,也不难发现,教会遇到的各种危机,实际上也是罗马的危机。”他举例道:“为什么东西方教会,最终会走向分裂?因为罗马本身就正在分裂。当帝国实质上一分为二的时候,东西方教会就注定会产生隔阂;当东帝国越来越难以在西方维持影响的时候,西方教会就会和他们渐行渐远。” “为什么现在西方公教教会也会分裂?因为传统意义上的‘西罗马’也在分裂。早年,大家都认同阿勒曼尼国王是西帝国故地的实际负责人,和公教会的保护者。但随着卡佩家族的快速崛起,法国开始越来越有力地破坏原有的秩序,导致教会内部也开始出现对应的分裂情况。后来阿维尼翁和罗马两个教宗的长期对峙,本身也是法国人直接出手才引发的。” “那么,公教世界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样子呢?从爱尔兰到波兰,公教社会是在逐渐统一,还是日渐瓦解呢?”他摊摊手,问道:“大家应该很清楚吧。” “还真是这样啊。”朱文奎了然:“怪不得康兄弟老是给我们说,公教教会的分裂是不可避免的,而且今后肯定会更加严重……” “是的,这方面的预测,还真不需要什么神性。对教会足够了解的人,其实都能看出来,公教教会内部,大家肯定也是懂得。”王大喇嘛点点头,又摇摇头:“当然,他们懂得,也没什么用处就是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教会一直很笃定,不管是法国国王之前出面进行的撮合,还是西吉斯蒙德主持的调解,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为他们试图弥合的,正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分裂的东西。这怎么可能会成功呢?” “那胡斯派的事情,也可以套用这个情况了?”朱文奎问。 “是的,我们认为,其中的各种突发事件,可能是无法预测的。但整体的趋势,依然十分明显。”王大喇嘛笃定地说。 (本章完) 第714章 教会也欠罗马大爹栓了 王大喇嘛说的这些问题,朱文奎之前也没怎么细想过。听他这么一说,才渐渐反应过来。 “中原太强盛了,没有经历过这种文明走向不可挽回崩溃的过程;其他地方又过于野蛮,即使偶尔有几个文明,也往往唐突出现,然后又迅速消失。”王大喇嘛感慨道:“但是罗马正好卡在中间,就尴尬了。” “罗马走向分裂瓦解之后,欧洲的历史,就一直是个文明逐渐衰亡的过程。我们也知道,蛮族确实也有自己的创造能力,能够组织军队,发展科技,但他们始终走不出最关键的一步。就像传说里刚被创造出来,还没有灵魂的人一样,空有体魄,却没有真正的精神。” “这样的结果,就是整个欧罗巴,都在不断地破碎。比起那些穿着兽皮、拿着粗陋工具的祖先,现在的蛮族其实一直在不断地变强。他们的武力不断发展,财富也愈发膨胀,如今已经有了全身铁甲、拿着火器的武士,和周游四海、富可敌国的商人。这些,都是当年他们的祖先不可想象的。然而,国家统一和文明复兴的希望,却越来越渺茫了。” “看看这些繁荣之下的真实情况吧:别说复兴古典时代的罗马了,如今有人能恢复哪怕是查理曼时代的疆域么?按理说人家也是蛮族国家,是他们嘴里自称的西罗马,为什么就没人能做到呢?再退一步来说,西吉斯蒙德他们,能恢复腓特烈时代的帝国权力么?法国王室现在又能恢复卡佩时代的权威么?这些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我相信,稍微懂一点历史的人,都不会不明白的。” “在我们看来,无论是希腊帝国,阿勒曼尼王国,还是教会,都只不过是那个辉煌时代的残影,只是罗马走向灭亡的过渡过程罢了。但罗马的积淀又颇为丰厚,让这个灭亡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读史书的人都说,中原的历史充满了血泪,每一次王朝循环,都会带来战乱、瘟疫、和大量的人口死亡。而在欧洲,大家遭受了一堆灾难,天天打来打去,最后却还是不能实现统一。白白死了这么多人,结果打一次就更加破碎一次。这样的局势,真的还有什么希望么?” “现在阿勒曼尼的情况也是如此。我们不好直接给他们说,但你想想,不管是西吉斯蒙德赢了,还是胡斯派赢了,结果会变得更好么?我看可不见得。”他摇摇头:“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如果任由他们自己这么继续下去,那么波西米亚人和阿勒曼尼人的分裂都是不可避免的。连这个‘神圣罗马’的招牌,估计都要打不下去了。” 朱文奎一时哑然。 “我们教会,已经开了不少次内部会议,讨论这些事情了。我这些话,也不是胡乱贬低他们。”王大喇嘛摇摇头:“有些人,说得比我还要激烈呢。你郭康安达甚至直接说,欧陆那些国家,就算未来有机会称王称霸,也不过是些科技蛮族军阀,指望不上什么的。所以,还是得我们自己出手才可以。” “胡神父是个出身下层的理想主义者,明白民间的疾苦,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行动力;杨指挥也是个在基层摸滚打爬,一路爬上来的老兵,我能看出,他确实想要做些什么。但问题是,他们这些人掌握的知识也很偏科,所以,在需要进行决策的时候,就会很容易想歪了。” “就是你之前说的,教会本质的问题?”朱文奎问。 “是的,我毕竟也当了十几年大牧首,对于教会的定位,还是有点数的。”王大喇嘛笑道:“胡神父他们觉得,纠正信仰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纠正,那就和教会决裂,大家坚持自己的正确道路就可以。然而,对教会来说,最重要的本能,其实反而是维持组织。” “保持信仰的纯洁是不是重要?当然很重要。但是对于教会来说,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很多时候,教会宁可在对教义的解读、仪式的规范等方面,进行一些妥协,也要优先维持组织的完整。历史上,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相反,如果大家都觉得信仰更重要,超过了教会传承下来的权威、传统,那么他们完全可以绕过教会,直接去和天父天兄沟通。这样一来,公教教会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他们甚至自己建立一个新的都行了……” “所以,教会的支持者,也不见得会反对改革。按我们的了解,很多人对于清理腐化,也是支持态度。如果掌握好手段,完全可以拉拢其中不少人,去反对那些胡作非为的高级教士。”王大喇嘛最后说:“不过,胡斯派这些人,虽然有不少是神职人员,但似乎很缺乏在官僚体系里工作的经验。我感觉他们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也没办法,欧洲不比塞里斯,能有点‘官僚’色彩的地方,可能只有在各大主要教会才可以找到了。”朱文奎说:“他们大部分人,都只是基层的教士,离这些还是太远了。” “这就没办法了。”王大喇嘛叹了口气:“其实,和公教会打交道多了就知道,他们在很多方面的反应,并不是大家下意识那么认为的。” “你和他们说,我们和你们的想法不一样,所以我们不准备和你们同流合污,要用我们自己的语言来传教,讲解我们自己的道理,推举我们自己的神父,不再接受教会的指手画脚。那他们就会觉得,这帮人是真的要造反,乃至要挖了教会的根。这样一来,就算打赢了几次,人家也肯定不能接受,要和你们拼到底的。” “但是,如果要是反过来,说我们才是正确的,教会应当接受我们的领导,认真考虑我们的建议,来进行必要的改革。那么,只要展示出了对应的能力,教会反而会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到时候,无论是改革的具体步骤,还是用本地语言、本地流行的仪式,乃至本地崇拜的圣人,其实都是可以商量的——历史上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很多次了。” “这样么?那倒是确实有点意外……”朱文奎嘀咕道:“我以为欧洲本来就是分封制,让他们接受波西米亚教会独立自主,会更简单一点呢。” “教会就是这样的啊。”王大喇嘛一摊手:“就因为欧洲整体倒退到了分封制,因此,作为罗马遗民的教会,最看重的才是教会的统一和组织的完整。哪怕实际上他们也摆脱不了分封的影响,也得在名义上进行坚持。否则,他们就真的失去了最大的特点,和蛮族地区的各路本地野生异端,只有一点大小的差别了。” “所以你们给他们说,我不给你当这个儿皇帝——哦不,儿子教会了,我要自立,他们当即就得应激;但是,如果反过来,说教会现在都得听我的,我才是你们的大爹,他们反而更容易接受——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用简单、甚至有点粗俗地语言描述道:“哪个大国,没试图进军罗马、掌控教会?教廷早都被各路人马打出经验了。” “呃,我明白这个道理了。但是这么听起来,怎么感觉他们有点欠揍的样子……”朱文奎哭笑不得地说。 “公教教会那边,确实有个说法,叫做‘教会是女性’。这还是一个很基础的定义来着。”王大喇嘛也放开了,索性直接说道: “实际上,教会也确实和女人一样。扮演男人角色的,在天上是天父;在世间,就是罗马。正常情况下,教会搞出这么多幺蛾子的时候,罗马就得履行父权的职责,好好管教她了。然而,罗马衰落之后,却没有人能接过这个职责。” “法国、阿勒曼尼这些国家,都有进行尝试,但都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的问题不是去干涉教会,恰恰相反,是没有力量和能力,去维持有效的监督和干涉,以此接替罗马。这些问题,自然也就长期无法解决了。” “我们一直认为,公教教会的危机和分裂,最终只能由我们罗马出场收拾,也是这个原因。”他摊摊手:“你看现在,公教会内部,都有不少人开始期待我们出面了。” “因为他们也意识到,就和女人离不开男人,需要男人的管教,否则容易胡闹、害人也害自己一样。教会终归也离不开罗马,否则就会面临各种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这也是我们说的,罗马复兴之前,教会只能不断走向衰亡的原因。而从现在的情况看,甚至可以说,寻找一个罗马,都算是教会的本能了。” “所以你说的也没错,教会确实就是欠揍。”他笑着说:“怎么解决教会大分裂问题?很简单,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教训她一顿,把乱跑的都抓回来,栓在家里,叫她老老实实地反省。这样,也就解决了。” “听起来还挺简单的。”朱文奎说。 “有一个名副其实的罗马的话,确实很简单。”王大喇嘛点点头:“所以世子也不用担心。胡斯派的问题,我们这边顺路帮你们协调一下,就可以了。” (本章完) 第715章 元制是最适合大航海时代的政体 行省衙署门口,一群爪哇商人簇拥着一个年轻人,前来拜访。郭康等人出来迎接,发现是之前一直跟着孙十万的那个年轻人。看这幅架势,估计又有什么重要的突发事情了,便连忙把他迎进来。 “张公子莅临我们这里,有什么见教么?”招呼大家坐下之后,他直截了当地问。 “客气了。我家里排行老二,您叫我张二郎就行。这次,是特意给小元帅送好消息的。”张公子也笑了笑:“您还记得么?上次邀请大家参观修道院的时候,您给孙世伯说,现在还缺几个器件做不出来。他就一直记了下来,有机会就去寻找。” “哦……”郭康礼节性地点点头。不过他想做但做不出来的东西,说实话有点多。而且孙十万等人,也远不止去一次。 因为孙十万家财丰厚,还出手阔绰,所以郭康一直在努力和他套近乎,好获取经费。在见各路金主的时候,也经常把他拉上,用他来给乔安娜之类的其他赞助人施压,暗示大家也得加点钱,来维持关系。 孙十万对他那些器械,也很有兴趣,还出重金购买过一些。为了推销,郭康也给他说过不少机械方面的事情——当然,和所有推销一样,也免不了吹点牛。这种当年画过的大饼,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您上次展示那个蒸汽臂膀的时候,给小吴王还有孙世伯他们说过,有一种更好的能源,但现在的设备都不成熟,缺乏合适的材料,所以难以生产。”张二郎倒是记得很熟:“当时您说,需要把铜拉成细丝,然后外面裹上软质的树胶。但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生产方法。是这样吧?” “哦哦,这件事啊。”郭康想起来了:“是的。那种能源叫做‘电’,和天上的雷电是一个性质。这种能源确实很好用,不过我想做的电线,需要消耗大量金属,而且至少也需要橡胶材料,用起来才方便。目前虽然也有替代的办法,但还是比较麻烦的。小吴王他们,目前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因为就算大明,也很难提供这么多铜,来保证产业规模。所以,只能暂时搁置一下了。” “没事,有些事情,大明办不到,我们大元未必不行。”张二郎笑了笑,从旁边一个随从手里,接来一个盒子:“这是我们试做的结果。就当做礼物给您了吧。” 郭康很是好奇。 这盒子入手沉甸甸的,看起来是上好的檀木。打开之后,只见里面装饰着彩色锦缎组成的内衬。华贵的丝垫上,放着几卷…… “电线?”郭康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个名字挺好。”张二郎在旁边解释道:“我们用上好的紫铜,让工匠反复捶打、拉伸,最后得到了这些细丝。按您之前说的,把数十根细丝放在一起,就成了这个线芯。” “我们还派人到处寻找,有没有您说的那种树胶。这个工作,比制作铜丝还要麻烦。不过大元疆域辽阔,尤其是树木方面,物产十分丰饶,因此还真让我们找到了合适的材料。在天竺南部和靠近南洋的海岛上,有一种榕树,可以产出这种树胶。工匠们收集了这些树的汁液,果然做出了这种软胶,可以用来包裹铜丝了。” “这几根,就是比较成功的样品,您看看够不够用?”他问道:“如果真的有用,可以用来制造您之前说的那些机器,我们往后就可以去生产它了。” “这线本身应该是够用了。”郭康看得都出了神,连忙回答道:“我之前没想过当地还有其他替代品。不过,应该是有更廉价、更好用的材料的,只是现在还没发得到。这种树胶,也不是不行,就是怕它成本太高,影响进一步地推广……” “有总比没有好么。我们做生意,也都是先保证自己有,然后再讨论如果提高质量,降低成本。否则,很多生意,就只能拱手让人了。”张二郎不假思索地回答:“至于这个……电线的成本,您也不用担心。虽然前期投入很大,但如果确定了这种树好用,那我们也能把成本降得很低。” “育种种植这些,我就不太懂了。”郭康承认道。 “不用担心。这种天竺榕,本来就是我们那个气候里生长的,扩大种植应该不会太麻烦。”张二郎给他盘算起来:“我们那边有很多荒地,甚至可以说,大部分地方都是完全没有开发过的。找几个合适的岛屿,把树林砍了,全都种上这种树。规模大起来,产量完全可以提上去。” “砍下来的树木,我们还有用,完全能把育苗移栽的成本补上来,甚至还能赚一点。而砍树种树需要的劳动力,也可以直接抓土人来解决,不需要太多额外的投入。您看,这么算下来,实际所需的资金投入并不高,人力消耗也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成本是可以压得很低的。” “这样啊,那倒是可以商量下……”郭康确实不太懂这些,也不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还是带了多大比例的、商业性的吹牛。只能等回头再问问其他人了。 “您要是有兴趣,我也跟孙世伯他们说一下,核算一下到底需要什么。”对方继续说道:“我们大元最近正在进行新一轮行动,拓土攘夷,开发边疆。这期间,肯定会有大量空余的土地、劳力,如果贵国需要别的东西,也可以给我们说。要是能达成长期的大宗订单,就更好了。” “单论木头,我们倒是不缺,因为现在我们也在开发罗斯地区,不缺这东西。”郭康想了想,说道:“至于铁器,还是和之前一样,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还有棉花和布料,也可以开始合作了。” “说起来,我这边之前一直在闭关抗疫,还不清楚你们的进展。”他想到之前孙十万好像确实说过这个话题,便好奇道:“这几个进展如何?满剌加以西也有不少海岛,你们能控制住么?” “那些都是小地方,暂时不用管。”张二郎摆摆手,依旧笑着说:“我们目前已经控制了榜葛剌国的局势,那边比海上的岛屿可富多了。” “啊?那边距离爪哇可不近啊,你们能维持得住占领么?”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郭康一时有些惊讶。 “我们不需要维持太多军队,所以压力不算大。”张二郎说:“榜葛剌国实力弱小,我们之前就很清楚了。因此,孙家牵头,只出动了五条船,组织了一千人,就出发了。” “之前,我们买通了当地的贵族,因此知道那边的虚实。开战之后,榜葛剌国王集结了一万多人的军队,号称‘无穷无尽’,向南行进,而我们连他们的路线都很清楚。” “于是,我方集中了孙氏家丁八百人,趁夜袭击敌人营地。榜葛剌人大败溃散,国王也在乱军中被杀。” 他说完,看向郭康。而郭康还没反应过来,见他停下来已经有一阵,才意识到已经说完了。 “就,就这样了?”虽然知道对方军力很弱,但他还是有些意外地问:“这就结束了?” “呃……是啊。”张二郎奇怪地看了他一样,不太理解他惊讶什么:“榜葛剌的宫廷大臣和各地头人,都望风而降,局势很快被我们平定下来。后续的,也都是些行政和商业的事情了。” “我是以为,他们那个国家,规模还算不小,应该需要更长时间和更多兵力呢。”郭康回答:“《旧唐书》说的东天竺,就是他们吧。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地方数千里、城邑数百座的大国了。” “而且,天竺那个地方,虽然征服起来方便,统治却很困难。尽管大家都经常忽略他们,但天竺的文化却同样十分悠久,几千年来几乎没有断代过,因此底蕴异常丰厚,基础也十分牢固。而且,他们的政治体系还非常松散,国王自己都未必管得住几个人。想要管理这里,恐怕得长期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才能移风易俗,建立稳定秩序,进而维持住有效的统治吧。说难听点,这地方看着富饶,但实际上跟个粪坑一样,麻烦还难以教化。管理起来,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吧。” “啊?管这些干什么。”张二郎睁大眼睛,随后反应过来,笑着摇摇头:“您想的太多了。我们只需要沿用大元建制,设立行省,安排达鲁花赤和一部分驻军,也就足够了。” “我们需要的,只是让这些头人,把赋税交上来。当然,他们最好听我们的安排,进行耕种和生产。不过,对他们来说,这也不是坏事。因为我们安排他们种植的东西,肯定比他们原本的那些价值更高。对于双方,是个共赢的事情。等他们体会到这一点,还得支持我大元呢。” “至于其他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必要。他们是何种风俗,是干净还是粪坑,我们才懒得管。”他摇摇头,说道:“我们的驻军,也只需要能够干掉那些跳出来造反的头人,就可以了。按以往的经验,这个难度其实很低,因为肯定有其他头人和他们有仇,回来帮我们的。何况天竺人一贯老实本分,几乎没有敢造反的。所以,统治那里的难度并不高,连驻军军费这些,都用不了太多的。” “这些事情,您不用担心,我们早就有数了。您告诉我们,今后什么出产会比较重要,需求量会随着您这些器械的普及而增加,就足够了。”他告诉郭康:“其他的,我们大元自有办法。” “好的……” 郭康想了想,发现在这个时代搞航海扩张,大元的制度似乎真的是最合适的了。这下,他也没法说什么,索性先应了下来。 两人接着又谈了些具体的事情。张二郎带来的那些商人,都是听说这里的瘟疫被成功遏制,各项工程继续展开,认定会有众多新商机,才匆匆赶来的。他们又拉着郭康问这问那,咨询了一大堆问题。 等回答完,也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郭康想要设宴招待他们,但张二郎说,这边的菜,很多人还没有吃惯,他们商团自己带了厨师,也准备好了食材,一定要请郭康去尝尝。 郭康客气了几句,奈何这些人都是腰缠万贯的巨贾,谈的投资数目实在有点太高,不得不多给他们面子,答应了下来…… 走到门口,发现这里不知为什么,又聚集了一群猫。这次,不止是冲着郭康,还弓起背朝众人哈气,甚至开始往人群这里乱窜。 “又搞什么啊?”郭康也很生气。 眼见这回这么大的生意,都要来搞事,他也有点急了。手边一时没家伙,他就从袖子里抽出刚才元商们送的电线,追着那些猫一阵乱挥。 商人们没见过这个场面,一时间都在四散乱跑,场面一片狼藉。费了一番功夫,郭康才把这些猫都赶走。众人赶紧上了车,去商团的驻地那边了。 (本章完) 第716章 大航海向我走来了 和爪哇商团的初步谈判,就持续了两天。达成了初步协定之后,郭康又派遣手下官吏,去和他们商谈具体细节。 他的助手们对此都很兴奋。爪哇商人这次来访,带来了大量的东方商品,包括珍贵的铁锅、丝绸、白糖、茶叶、香料……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船队规模之大,让这边最大的图尔港,都停不下,得分流去苏伊士港乃至更南的延布港。当地人对此震撼不已,连码头的驼队头领和书吏,都在给郭康的报告里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巨大的船队。 这些商品,在地中海市场,是字面意义上的价值连城,毕竟国王们出售城市,一般也就几万到十几万金币的开价。郭康现在手里的资金,大概只够买一个零头的。 不过,孙十万托商团带了亲笔信,说可以给郭康赊账,而且也不用急着还。按他的说法,生意做到他这个地步之后,再回头看待“钱”这个东西,就已经可以看得比较透彻了。 金钱说到底,只是一种用来兑换其他东西的中介——按照经验,要是能保持信誉,把它换成纸都可以。因此,相对于那些单纯只是金光闪闪、比较好看的贵金属坨坨,和账本上的各种数字,他更关注钱能换来的那些具体的东西。 大秦国开凿水道的事情,他们一早就知道,还提供了不少支持,就是意识到了其中的重要性。如今,他们最想要的,也是这些东西。不过他做了半辈子生意,知道这种场合,吃相不能太难看,得和本地分销商相处融洽才行。因此,也就不准备继续挤压当地和意大利商人。相反,他希望大家合作起来,争取一个多赢的局面。 目前他最关注的,就是当地贸易便利性的问题。他希望,大秦官府能趁着这个机会,进一步明确制度,裁撤那些苛捐杂税,给商业提供更多的支持。另外,还希望能够允许他们,在埃及和努比亚进行经营,并且保证更多的物资采购份额,尤其是粮食、棉花、甘蔗等大宗农产品。 对此,郭康觉得都可以接受。实际上,他自己也在不断推动改革——原因无他,主要是之前马穆鲁克的制度,实在是太逆天了。 马穆鲁克当政的时候,税制和商业管理,可以说完全是一塌糊涂,甚至都不如没有管理。苏丹和埃米尔们并不懂如何经营商业,只知道缺钱了就加税。商人除了海关的关税,还要交商铺的税收、各个货物的专门税收,等等。有些税收干脆直接就叫“保护税”,用来豁免官方的劫掠行为。 到了战时,还会有各种临时税收,乃至强买强卖的事情。而且,马穆鲁克的管理能力还特别贫弱,导致很多时候光收钱,却无法提供对应的公共服务。 原本,从地中海到红海和印度洋,有两条主要路线。一条是从亚历山大和达米埃塔等港口,顺着尼罗河到达开罗,然后东进抵达西奈半岛,从苏伊士港或者图尔港进入红海;另一条是从开罗沿着尼罗河往南,最远可以直达第一瀑布旁的阿斯旺。一部分商队会继续南下,越过边界,进入努比亚和阿比西尼亚;一部分则会从卢克索旁边的库斯港上岸,通过驼队穿过一段沙漠,抵达红海西岸的几座港口。 理论上,第二条线路虽然远,但是位置却是更好的。这条商路能把地中海、红海、埃及和东非都连接起来,因此拥有规模巨大的货物流通量。东非高原上的物产,乃至整个非洲的朝圣者,也都可以通过这条路径,进入红海。虽然这边的港口质量不如东岸,但胜在历史悠久,规模庞大,因此也有自己的优势。 然而,马穆鲁克却不善经营,导致商路上秩序败坏。上埃及频繁遭遇旱灾和瘟疫,马穆鲁克完全无力救灾,也没有心思去维持秩序。流民和沿途的贝都因部落,又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匪帮,四处劫掠;港口的官吏也贪赃枉法,动辄敲诈勒索。因为频繁的内乱,马穆鲁克的实际控制区也日渐萎缩,丢失了第一瀑布以南的几乎所有区域。 历代苏丹推行了多次改革,都没有成功。他们也组织了几次南征,试图驱赶那里盘踞的游牧民,恢复苏丹地区,尤其是红海西岸的阿伊扎布、萨瓦金等重要港口的统治。但是,这些征伐也都浅尝辄止。不但没能开疆拓土,反而连阿斯旺周边都丢掉了。 这条商路日渐荒废,第一条也没有好哪去。马穆鲁克们经常一拍脑袋,就搞出一些迷惑的政策,导致商人在条件允许时,都宁可绕着他们走。 大部分马穆鲁克都是些思路简单、行为粗暴的职业武人。他们的生存方式,基本可以概括为“除了土地什么都没有,除了砍人什么都不会”。中下层的马穆鲁克,可以用以维持开销的收入,普遍只有自己封地,而且往往不是自己经营,只是承包给包税人。而包税人往往尽自己所能,吞掉更大的部分,导致马穆鲁克得到的更少了。 在这个时代,马穆鲁克自己根本没有靠谱的统计。不过,后世拿破仑攻入埃及之后,对当地马穆鲁克政权的财务状况进行了摸排清查,留下了一些数据。 按照传统,埃及的人口也按照信仰和地位等因素,被分为若干个社区。其中,信仰天方教的本地农民,被称为“费拉”;信仰当地十字教教派的,被归为“科普特人”。统治者更信任异教徒,因此,包税工作和很多行政职务,主要都是科普特人来担任。 借助这个便利,科普特人形成了秘密社团,勾结起来牟利。“费拉”缴纳的实物税额度,是他们自己定下来的;在支付和兑换钱币的时候,“费拉”手里的小额铜币值多少钱,也是他们说了算。此外,科普特人还控制了地方经费的流向,并且掌握了编订税册、确定所有者实际税负的权力。为了尽量减轻身上的税收负担,获得更多优惠,费拉必须向科普特人行贿。 按照拿破仑的统计,当年埃及的全部收入,有4600万法郎。而光是这种贿赂,就有800万法郎之多。此外,各级官员也会纷纷动手,比如开罗的财务主官,一个人就要吃掉600万法郎。 作为对比,整个埃及给奥斯曼苏丹的上贡,也就只有740万法郎——实际上,苏丹在埃及的产业,应该是有1600万的。也不知道剩下那一大半去哪了,可能,哪怕苏丹的钱,一大半都不归他自己…… 在这个时代,马穆鲁克的收入还要更单一。大部分马穆鲁克,能做的就是尽量增加自己的封地面积,把这些土地高价租给“费拉”,以获取租金。包税人收上来的粮食,也要尽量提高价格卖出。有时候,也会额外收购低价粮食,然后再提价卖,以此来赚个差价。 但是,大部分情况下,这种生意的利润都很低,也没有什么提升的空间。马穆鲁克们想到的办法,就是一边加大力度逼迫费拉,让他们低价吐出粮食;一边抬高售价,以此得到利润。开价太高,商人不能接受的时候,干脆强行要求商人购买,不掏钱不准走…… 结果,普通商人纷纷跑路,只有那些背景特别硬的垄断商才能留下来。失去了竞争者之后,马穆鲁克们反而被这帮人坑得更惨了…… 而上层马穆鲁克,其实也好不了多少。他们对商业的理解,也同样非常简单。苏丹巴尔斯贝经营了蔗糖庄园,为了保证收入,他规定对市面上所有糖类交易进行限制,后来干脆禁止民间种甘蔗。对其他的各种行业,也基本都只有这种简单粗暴的垄断方式。 结果,大批商人都被迫出走。留下来的人,也没法通过正常的方式获得较为合理的利润,纷纷开始囤积商品、哄抬物价,让市场环境和变得更加混乱。而且,有门路留下来的商人,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这些额外的成本,最后都会转嫁到“费拉”头上,让这些人的生活,陷入了外来商人看来都极其悲惨的境地。好在费拉怎么折腾也不会造反,所以这个体系还能这么勉强维持到现在…… 这样的结果,几乎是让所有人都不舒服。费拉过得难受不说,马穆鲁克们干了这么多缺德事,结果也没捞到几个钱,都不知道图什么…… 因此,脱欢宣布把分封制改为聘任制,给合格的马穆鲁克直接发放口粮和年金的时候,很多人甚至都是如释重负的心态。因为之前那种领主身份,还不如在开罗收钱干活舒服呢…… 马穆鲁克政权瓦解,对于整个地区商业,其实也是有促进作用的。 理论上来说,马穆鲁克其实并不希望阻碍商业和航运发展,反而希望海运兴盛起来。因为埃及的位置很关键,航海的发展,同样能给当地带来巨额收入。后来葡萄牙人发展出新航线之后,马穆鲁克还和威尼斯人一起,与新兴的势力进行争夺海权的战争。他们失败之后,海运的中心,才从地中海转移到大西洋一线。 然而,他们的经营水平实在太难看。好在马穆鲁克的海上力量,水平不怎么高,所以影响不了太远,还能避开。因此,这一百多年间,距离更远、位于红海入口之外的也门亚丁港,反而成了红海地区最大的港口了。 也门地区,目前还是一群城邦小国。不过这些人常年在埃及、埃塞俄比亚、波斯三个板块之间周旋,身段非常柔软,很会做生意,属于跟谁都能处得来的那种。因此,商业反而发展了起来。 虽然就在阿拉伯半岛,但是当地甚至还有个犹太教部族。有人说他们是示巴女王拜访所罗门时留在半路的人,也有说是罗马时代皈依的。总之,就这么一直延续下来,跟大家照常做生意,也没人去惹他们。 在郭康那边的历史上,这个小邦国甚至延续到了19世纪。那时候犹太复国主义开始兴起,发现这里有个犹太教群体之后,复国主义者开始频繁前往当地闹事。当地人烦不胜烦,把犹太人都给赶走了。到20世纪,这些定居点才完全荒废下来。 在这种氛围下,当地的商业环境相当不错。马穆鲁克们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比如在亚丁停泊过的商船要被课以重税,也门的商品可能会被没收等等,以此对竞争对手进行打压。不过,目前为止,这些措施的效果还是很有限。看起来,不想个别的办法也是不行了…… 相比起来,爪哇商人在这里落脚,肯定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们希望得到政策帮助,在红海和东非进行开拓,估计也是为了扩大后方,和明朝竞争,后续估计也会带来别的麻烦。但相比马穆鲁克那些抽象行为,这些麻烦,反而是可以接受的了。 更长远地看来,随着航海技术发展,地中海——红海区域,和大西洋区域,肯定会有对抗。历史上,大西洋东岸的崛起,就和红海一带的衰落息息相关。为了防止他们一家独大,维持红海的商业繁荣也是必不可少的。 大航海时代为什么没有塞里斯?因为塞里斯就是大航海的目标。而现在,爪哇商人试图西进,等于目标长了腿,开始朝你这边跑了。平时哪有这么好的机会啊?所以,这次郭康很是积极。这些谈判,也算是开了个好头了。 (本章完) 第717章 现在是投降罗马的最好时机 几天之后,郭康又收到了新的消息。梅尔特姆回来给他报信,说上埃及那边,已经基本谈妥了。 早前,第一阶段的交战结束的时候,谢赫和他的一批铁杆追随者,被脱欢等人放回。之后,为了反攻,他又在旧部之外,尽可能收揽了不少人手。其中,有一些是忠于他本人的马穆鲁克和自由人士兵。不过更多的,还是那些对罗马的政策很不满意,因此逃亡上埃及的人。 这些人里,有些是比较保守的宗教人士,不能接受被异教徒统治。不过,可能是习惯了这边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历史,大部分教士倒是没有这么积极地行动,而是像对于之前所有征服者一样,待在自己的教区里,保持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进行观望。 大部分投靠他的人,还是出于很现实的目的:有些人是不满脱欢名为赎买、实为强征的收地行为;有些人是不满自己的贸易特权或者包税特权被取消;还有些则是在官府强行稳定市价和币价的行动中吃了大亏,因此怀恨在心。 这些人的数量,远远超过那些因为宗教问题站队的人。刚刚在城里推行法令的时候,就有人开始逃走。那时脱欢想要派人抓捕,郭康劝他说,后面会有一堆事情需要处理,尤其是面对瘟疫之类的情况,这些人不情不愿留下来,反而很可能会坏事。哪怕不故意搞破坏,有他们在,很多事情也不好推行,所以不如放他们走,甚至鼓励他们离开。毕竟,这种人出现在对方阵营里,可能才是最好的情况。 有些官员对此很不解,觉得至少得把金银什么的扣下来。但郭康说,这些东西,又不会消失。现在扣下来,是咱们勒索当地人钱财;等回头打完再拿,就算是合理缴获了。于是,在郭康的思路下,脱欢默许了这些行为。 结果,确实有很多人选择离开,也确实降低了城里的人口数量,减少了管理压力。不过,跑路的人还是有点太多,甚至超过了郭康的意料:光是开罗,就前前后后离开了小一万人。导致他自己中间都有点怀疑,这边都没正式开始做什么呢,就这么招人烦么? 这些人南下之后,不仅提供了人力,也一反常态地慷慨起来,给谢赫提供了很多财政上的支持。之前谢赫当苏丹的时候,没少和这帮地头蛇斗来斗去,从来没见过他们这么慷慨过,一时间又恢复了不少信心。在他们的赞助下,谢赫重新组织了政权,还从上埃及到努比亚一带,雇佣了大量贝都因牧民作为佣兵。一时间,声势迅速增长起来。 然而,和郭康预料的差不多,由于大量逃亡者的存在,谢赫的苏丹政权,反而效率极低。 为了报答这些人的赞助,谢赫开出了大批加码,给他们封官授爵,许诺之后还要给予更高的报酬。而这些人,甚至连这点时间都不想等。有些人刚在上埃及稳定下来,就开始试图圈占土地,垄断贸易,重操旧业。 这些行为,引起了当地势力的不满。但他们在财力和人际关系上,都比不过这些开罗老爷们,因此反而处处受到打压,很快就有了怨气。谢赫等人尝试进行调解,希望外来者们公忠体国,至少要收敛一下。但这些口头措施,效果非常有限。至于更有效的手段,谢赫目前也无能为力了。 由于地头蛇都不配合,苏丹政权甚至不能有效地和之前一样,组织当地“费拉”充当填线炮灰。征调补给的行动,进展也十分迟缓,只能在前线进行零星的前哨战,一时没法再拉大军出来行动。 而另一方面,由于之前的习惯,很多地方上的包税人和官商,都是让科普特人,以及犹太人、意大利人之类的异教徒和外族来担任的。因此,谢赫政权里,现在充斥着大批这种跑路南下的人。他们南渡之后,在苏丹政权里,甚至具有人数优势。 谢赫政权的一部分坚定支持者,是那些严格反对异教徒的教士。但目前这个情况,科普特人的地位,反而提高了。谢赫和他手下的埃米尔们,也对这些大金主言听计从,给足了面子。这样一来,教士们就很尴尬:大伙就是为了反对异教徒执政,才投奔你来的。结果你这边,还是一堆异教徒在执政。那费这么大力气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不过这个时候,罗马方面也在抓紧时间进行各种民政工作,同样没有精力继续进攻。局势稳定之后,郭康宣布,因为急缺人员,因此准备打破之前上千年的习惯,开始招募有能力的本地人,充任基层管理工作。并且保证,如果有政绩,还可以继续进行提升。 这之后,大批当地人都对罗马政权转变了态度。乡间的“费拉”,还有城里的商人、工匠,乃至一些基层教士,都选择了加入行省政府,谋个职位。 朝廷派来的官吏,数量很有限。郭康为了预备对付瘟疫,又大幅扩充行政编制,不断培训人员,以求进行更细致的管理。军团能提供的人手,都很不够用。中下层的大部分岗位,几乎都被这些人填充了。 因此,行省以下,各级衙门里,充满了埃及本地的天方教信徒。这又引起了传统的“文官集团”,也就是科普特人和一些天方教外来族群的不满。 到后来,罗马这边的天方教徒和苏丹政权的科普特教徒,天天隔空对骂。两边都在指责对方讨好异教徒,迫害教友。不过最后,也没吵出来什么。 瘟疫的到来,结束了这种混乱的对峙局面。 发现郭康这边在进行防备之后,谢赫等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开罗人口众多,这些大规模的人员搬迁和卫生清理工作,不可能瞒得过其他人。临战的时候,还花心思搞这么大动静,明显就不对劲。 再加上,春夏时节,本来就是黑死病多发的时候。因此,虽然不相信他们能战胜瘟疫,谢赫也多了个心眼,开始试图模仿罗马方面的各种政策,尤其是其中那些比较简单,而且看起来应该有利于对付瘟疫的部分。 然而,苏丹政权在这方面先天不足。当年控制开罗的时候,他们都没法管住囤积居奇的商贩和上下欺瞒的包税人,现在这个情况,就更加不可能贯彻下去了。 谢赫试图把人员进行分流,将几座港口和城市里的闲杂人等搬迁出去。但命令下达之后,他手下的官员很快开始借此牟利。那些和包税人关系好,乐意花钱投献的人,就能留下来;而其他人,则会被故意迁走,丢到城外荒野去做苦工。 政权里的南迁者,故意借此对付当地的实力派,把他们强行迁走,然后霸占他们的土地、房产和商栈。而当地人也不甘示弱,借助自己的高层人脉去对抗外来包税人。双方甚至出动打手和刺客,在街头直接动武。一时间,城里乌烟瘴气,更加混乱了。 到瘟疫爆发,这些地方的情况也没有好转。城内外的不同区域,也没法建立相互独立的管理系统。很多人虽然搬到了其他地方,但依然私自来回跑,马穆鲁克们也管不住。等城里开始出现人员大量死亡,大家才慌了起来,开始试图认真进行隔离。 但是,完全阻断各个区域的联系,也是做不到的。其他不说,港口自己不产粮食,这些吃的东西,都得从外面运来。而掌握港区的科普特商人,借此大肆收受贿赂,囤积居奇。一个大饼的价格,比之前涨了几十倍,导致城区人心惶惶。 另一方面,各个区域的管理也形同虚设。只要花钱,就能从这些人手里获得通行证,自由来往。因此,瘟疫还是很快就扩散到了所有区域,包括军营和富人区。 在黑死病面前,权势、信仰和金钱都失去了意义。谢赫雇佣的贝都因部落兵大量死亡,剩下的人仓皇逃走,回到偏僻的沙漠边区,不敢来了。 那些南下的豪族和包税人,自从逃离下埃及之后,都在抱团行动,希望以此保证自己的安全。而且,他们还经常在各个区域频繁来往,寻找敛财机会。所以,在黑死病期间,这些人的损失,比以往还要严重的多。 等瘟疫高峰过去,他们聚集的库斯港富人区,已经十不存一。不少包税人整家整族地死亡,大量刚刚被他们圈占的房产,又空余了出来,甚至找不到能接手的人;大白天,胡狼和秃鹫,就在这些曾经让周围人不敢奢想的豪宅里公然出没,寻找食物。 上埃及的地方豪强,纷纷学着,开始闭门自保,和苏丹政权几近断绝关系。维持上下层之间往来的包税人和文官阶级,几近全军覆没,导致本来就脆弱的苏丹政权,这下几乎全盘崩溃了。 谢赫本人住在卢克索的营地里。这个地方,就是远古时候,埃及的旧都底比斯。别的东西可能不多,但城外的各处荒地、岛屿上,各种建筑遗迹,倒是遍地都有,提供了良好的临时遮蔽场所。 瘟疫爆发之后,居民们习惯性地逃出城,跑到那些废墟里避难。谢赫多坚持了一段时间,眼见秩序已经完全崩盘,也被手下架走,仓促南逃到阿斯旺一带,躲到尼罗河中间一个岛屿上。在那里的异教神庙遗迹中,暂时驻扎下来。 可能是因为古埃及人支援未来的遗迹比较多,大家跑得比较分散,所以损失的相对少一点。瘟疫结束之后,谢赫等人陆续返回,又收拢属下,得到了一批幸存者。但之前的一系列状况,让他心力交猝,一时间也无力再做什么了。 之前的历次黑死病,谢赫和埃米尔们也经历过。如果只是那几次的翻版,那么虽然会造成严重损失,但是大家已经习惯了。而且,黑死病也不分你是哪一方,内战的两边都会受到削弱,对结果其实影响不大。 但这次,两边的表现,对比太过明显,让苏丹政权的支持者们,都产生了动摇。 如果只是结果上的区别,还可以归结于天命,说这只是胡大嫌弃大家罪恶太多,故意拿异教徒作对比,警告信众们——总之不是人力所能及。最后的这些损失,也是躲不开的天罚,不能都归因于统治者的过错。 但这次,中间出现的各种乱象,实在太过明显,造成的后果也非常恶劣。上层的吃相过于难看,对抗也过于激烈,甚至都有些戏剧化。以至于哪怕没有多少文化的当地人,都能直观地看出,这次的损失,就是这些平日里人模狗样的所谓社会精英,自己作死作出来的。而他们自己,最后也没能逃离惩罚,几乎是个样板级别的教育故事。 瘟疫之后,不止是普通人,很大一部分中下层教士和官员,也开始对之前的立场持怀疑态度。一些上埃及的豪强,也开始偷偷地试图和罗马人建立联系,表示自己可以配合他们的政策。只要他们把这些骑在自己头上的讨厌鬼赶走,剩下的事情,大家都可以谈。 相比于之前几任以抽象行为艺术闻名的苏丹,谢赫其实算是个比较踏实能干的人——他甚至尝试过平抑粮价和币价,只是从来都没成功过就是了。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过度自信的独夫暴君,其实反而能坚持更久。倒是这样的人,更容易学会反思,结果陷入自我怀疑中,开始撑不住了。 谢赫的谋士们也建议,目前这个状况,坚持下去也意义不大。不如趁着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罗马方面没有来得及组织军队南下,上埃及本地势力也没有和他们对接好投降的事宜,先去找罗马人谈判。要是拖得太久,时局进一步变化,手里的筹码反而更少了。 就这样,他们很快派出使者,开始进行接触。经过半个多月的各方商谈,最后得出了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 由目前居住在开罗的纳斯尔丁长老作保,双方达成协议,谢赫会离开军队,前往麦加朝圣——在天方教世界的传统里,这个举动大概就相当于“通电下野”,是一种体面退出的方式。 原控制区的马穆鲁克,都和之前那些同行一样,由罗马方面收编。他们在名义上,会保留伊克塔和爵位,但不再进行实际的管理,而是由官府派出人员,接替原本的包税人,治理这些封地,以此换取职务和年金。很多马穆鲁克本来就管得身心俱疲,因此这一条,反而很容易就答应了下来。 由于管理人员缺失严重,埃及行省会派出官员,接管上埃及地区,并且保证一年内就进行新一轮选官,允许所有人参加,不限出身和信仰。不过,当地的豪强和教士都坚持,财政方面的管理职位,必须留给当地人——至少也得是科普特人,不得允许外来的犹太人和意大利人任职。对此,行省方面也能理解,就答应了下来。 这几个最重要的地方敲定之后,大家就没有什么太纠结的了。协议很快通过,两个埃及也再次运转起来。 (本章完) 第718章 您也没有睡觉,那我们一起加班吧! 协议达成之后,谢赫一行数百人,离开卢克索,前往开罗。在城外,罗马方面派了几名官员和本地贤望,专门迎接他们。 领头的,是一个叫贾法尔的商人。他自称是开罗纺织商会的临时会长,应官府的要求,负责这次接待的各种准备。谢赫对这个人有点印象,觉得应该是见过,但也并不确定,于是问道:“你们之前的会长艾哈迈德呢?我记得前段时间,他还天天带着几个人找我,要我允许他们额外进口丝绸。你们商会,我就对他们几个最熟了。” “他们几个都被抓了。”贾法尔回答说:“当时罗马人购入很多布匹,说要制造防护瘟疫的护具,艾哈迈德他们就趁机坐地起价,还命令所有的纺织和缝纫工坊,都不准接官府的单子,以此迫使官府把专卖权给他。” “他本来不就有专卖权么?商会的丝绸和棉布专卖权,从侯赛因转移到他们几个手里的时候,那个文件还是我批的。”谢赫好奇道。 “那个是布料的专卖权,他们还想要这些新的,比如那些布面具什么的。”贾法尔告诉他:“官府对此很是不满,就把他们都抓了。” “这倒是正常。罗马代表给我说,他们一直是按战争的方式准备应对瘟疫的。”谢赫想了想,感觉可以理解:“我虽然不懂治病,不过一辈子都在打仗,这点倒是明白。罗马人明显是把这些纺织品当做军需物资了。他们连这都敢碰,不是找死么?” “可能是看到一个新财路,就激动过头了吧。”贾法尔摇摇头,自嘲道:“和我们这种没什么野心的人相比,他们其实才是更成功的商人。谁知道,目光敏锐、行动准确有力,这些优点,最后却坑了自己呢?” “这不还是脑子糊涂了,可见他们也没有那么聪明。”谢赫却摇摇头:“就算我们在开罗的时候,也不会让他们随便垄断武器盔甲吧。有些东西放手出去可以省点事,但也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乱放的。为了一时的好处,把最要紧的东西都丢了,那可太蠢了。” “是这样啊。”众人纷纷赞同。毕竟,就连马穆鲁克,都有不能放手的底线。试图垄断这种要命的物资,肯定会引来麻烦。难道哪个朝廷能比马穆鲁克的管理水平还低么? “那几个人已经被处决了么?”谢赫继续问道。 虽然这些人也是罗马的敌人,但谢赫看起来对他们好不同情,反而一脸期待的样子。 “没有,他们的总督说,那几人毕竟还没有开始做,所以也不至于按照顶格来。至于之前的罪过,现在也没有时间一一追究了。”贾法尔告诉他:“后来判了流放,把他们流放到北方诺夫哥罗德去了。” “我还想着,行刑的时候我也去看看呢。”谢赫悻悻地说。 “呃……” “不过诺夫哥罗德在哪里啊?” “在罗斯地区。罗马人喜欢把人流放到诺夫哥罗德北方的几座新城。那里非常偏僻、寒冷,据说那里到君士坦丁堡,比高加索离这边都远。”贾法尔说回答。 “那也还行。”谢赫点点头。 他和这几个商人似乎早有龃龉,得知对方下场不好,整个人都轻松愉快了不少。几个人又聊了几句,贾法尔就带着他们进入了城市。 按贾法尔的介绍,虽然瘟疫已经结束,但城里尚未完全放松管制,行省衙门似乎也有意趁着这次机会,对开罗城进行更彻底的管控和清理,因此短期内估计不会完全放松。前往各个街区,现在都得带着通行证件才可以。 谢赫手下的马穆鲁克都解散离队,前往军营,准备接受登记。他自己这边,只留下三个亲信卫兵,两个小妾,还有十多个俊俏的少年跟随。不过,这帮人数量也不少了,因此还得专门找个地方安顿。 谢赫原本的宅邸,在开罗的核心区,就在“猫宫”一条街之外的地方。不过,瘟疫期间,那里因为有大量空余房间,被用作安置无家可归者的临时营地,以便官府对他们进行管理和隔离。 苏丹的宫殿如今住满了乞丐,实在让人唏嘘,以至于当时都有人故意离家出走,想看看能不能被安排进去,住一次开开眼界。后来瘟疫愈演愈烈,大家不得不严肃起来应对,宫殿外的广场,也被用来安置接触过病人的高危人员。这里才渐渐失去了热度。 现在,清理工作还没有完成,因此也没法回去住。但罗马方面还是找商会帮忙,安排了一个比较近的富商住宅。 贾法尔告诉他,这里可以一直给他居住,因为罗马方面倒不急着赶他去麦加。不过,这段时间,事情倒是比较多,所以也没法安居下来。 “我们的官吏都比较清闲,办事也慢慢吞吞的。但罗马人任命的郭总督,是个工作狂人。他的手下,也都有这种风气。”他对谢赫说:“您今天来这边,他不一定有空。但我估计最多明天,肯定要叫您去会面的。慢慢地,我们都得适应他们这种节奏了。” “哦,这倒不要紧,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他们,早点会面也是好事。”谢赫说道:“而且这次我还要见哈里发,听说他也有很多事情,得赶紧和我们谈完。所以,我也有所准备了。” “明白了。”贾法尔躬了躬身,回答。 埃及这边,也有一些习惯,或者说“礼制”。比如政权交接的过程,都有一些常用步骤,需要大家走一遍,从而给其他人表明统治的延续与合法性的传递。这些,就是哈里发和谢赫他们,需要提前开会讨论,并且抓紧时间举行的。 贾法尔拿出一本小册子,看了看,说道:“按这个日程……官府通知我们说,哈里发月底就要出发,先去君士坦丁堡,之后可能还要去罗马。我们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完成这些事情,所以时间确实很紧。哈里发的具体行程我也不清楚,得和他的随员进行联系,约好会议时间。不过这两天应该是可以挤出空闲来的。” “哎,难怪打不过他们。”谢赫忍不住感慨起来:“这帮人效率是真的高啊。” “啊?”贾法尔只觉得大家都很忙,一时没想到这一重。 “你想,哈里发都忙起来了,那还有谁闲着呢。”谢赫摇摇头:“他们是真的能让所有人都干活啊。这样的组织,让我们给碰上了,恐怕是胡大也终于看不下去埃及的状况了吧……” 贾法尔等人一时默然。 “哈里发去君士坦丁堡,应该是要去拜会罗马人的汗。”谢赫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去罗马干什么?那里不是十字教教会的地盘么?” “好像说是要去调解他们的矛盾。”贾法尔说:“总之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谢赫看起来有些惊讶,犹豫了一会儿,只能嘀咕道:“那确实给了哈里发很多工作……” 其他人很快陆续离开,只留下一个官府派来的翻译,还有一个负责照看整个宅邸的管家。眼看天色渐晚,谢赫便安排手下各自去准备。 那几个卫兵在宅邸里转了两圈,各自选好位置,开始警戒。毕竟之前执政的这段时间,谢赫在城里也有不少仇家。虽然很多人反而被罗马人干掉了,但难保还有剩下的,会来找麻烦,得警惕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那两个侍妾也离开了宅邸,到门房说了下。原来是谢赫要准备晚餐,但保险起见,这种场合,都不敢让商人准备好食材送过来,而是派出亲信去集市上临时采购。 听说开罗的秩序恢复的很不错,如今,市场在晚上都有营业,因此,她俩就准备去一趟,买点食物和香料回来。 管家表示可以理解,不过还是告诉她们,现在外面治安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现在,管理稍微松弛了一些,就又有贼心难改的人,在晚上出来偷抢东西了。 那两个侍妾倒是不在意,说她们都是切尔克斯人,从小和马穆鲁克们一起学过武艺,不至于害怕这些偷东西的费拉。不过管家还是坚持说要保险一点,否则他也不好交差。他从街对面的岗哨那边,喊来几个军团兵,带着两人离开了。 剩下那些少年,则留在主楼里。他们对翻译说,自己的职责,是贴身保护前苏丹阁下,因此不能随便外出,需要他帮忙找些工具来。随后,便开始打扫屋子,布置卧室,清洗浴缸,忙碌了起来。 结果,晚上的时候,翻译匆匆赶来,说总督要前来拜访,已经快到门口了。 宅邸里一片大惊。 虽然之前,他们就被提醒过,说郭康喜欢加班,经常干活到深夜。但大家只是感慨下这人工作认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干劲。现在倒好,感情他不止自己加班,还拉着其他人一起加班…… 谢赫等人刚收拾好这间富商专门设置的浴室,这会儿正和几个少年,在惬意地泡澡,怀里还抱着个人。听说郭康都快到门口了,谢赫大吃一惊,手里的少年都被他一把丢了出去。众人也匆忙从毯子上、池子里、熏香炉边跳出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 一时间,浴室里一片狼藉。有人忙着去取衣服,有人忙着去拿浴巾,还有跑得太快结果摔了一跤的。 不过,作为前苏丹团队,谢赫等人经常要应对其他马穆鲁克的兵变阴谋。吃饭睡觉的时候,突然乱兵砍杀进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因此无论在干什么,都能迅速开始整备,进入战斗状态,都已经练出来经验和流程了。 等到郭康和门口的几人寒暄完,来到会客厅等候,他们这边也准备差不多了。几个随从簇拥着谢赫,一路跑了下来,然后用力喘了几口气,稳定下表情,开始准备会面。 郭康也看到了他们,主动站起身,笑着说:“下午我在城北巡查新区,没来得及过来迎接,这才挤出时间来。刚刚我还问管家,是不是来的太晚,诸位已经休息了。没想到大家也都还没睡——还挺有精神的。那正好,我们把要紧的事情先谈谈吧!” “呃……” 谢赫等人一时无言以对。 (本章完) 第719章 黄河像悍妇一样凶暴,尼罗河则像小男孩一样温顺 “我本来也不想这么急着打扰,但是大家的行程都很紧张。而且这段时间,总是有不少意外情况。”郭康上来就解释道:“我的妻子又给我写信,威胁我必须去塞浦路斯。这次,脱欢安达也没法帮我再挡一下了。我只能先抓紧处理公事,然后挤出时间跑一趟。其他的事情,也只能跟着加急,委屈大家一起操劳下了。” “除了您和哈里发那边的事情,总督先生这几天还在忙着关注水利呢。”翻译帮他解释完,又补充道:“官府计划要在今年就完成几条干渠的开凿,再把岸边清理好,这样才能更好地利用今年的泛滥季。这些都得赶在这两个月完成。” “那还真是挺忙的。”谢赫礼貌性地说:“您有公事在身,为了自己的国家这么操劳,大家也不会怪您吧?” “之前,我已经耽误了几次了。这次再不去,她就要疯了。”郭康连连摇头:“脱欢安达也给我说,这次她坚持要我去,说是这边没有合格的医生,只有我还算靠谱。所以,必须得我亲自去看一下,确保产妇安全……” 翻译连忙朝他摆摆手。郭康一时没反应过来,翻译便小声提醒道:“大人,这话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说……” “啊……” “总督刚才说,台吉和公主让他去塞浦路斯那边巡查一下。”翻译略一思忖,转头对谢赫说:“大家认为,在这么严重的瘟疫面前,其他的医生们都不合格。而总督大人是我们这边最懂医学和瘟疫应对的人,也只有他靠得住了。” “塞浦路斯那边,毕竟比较近,有瘟疫扩散的风险,只能麻烦他再去看一下,好保证那里,尤其是公主的安全。”他说完,笑着补充了一句:“当然,估计也有公主的私心吧。” “我说错什么了吗?”那边在翻译的时候,郭康还是有些不解。 “您那样说,好像自己在研究妇科一样。”他的顾问侯赛因连忙小声解释道:“平时倒无妨,这种场合说出来,就不太妥当了。” “研究怎么治疗女人,不是能登大雅之堂的学问。”另一个助手彼得神父也说道:“让外人知道了,难免会看不起咱们的。之前您在各个教堂推行产房清理的时候,大牧首就给您说过吧。” “这样啊……” 他这么一提,郭康才想起来。 当时他做出了一些消毒用的工具和材料,还通过教会进行宣传,希望大家能产生这个基本意识,确立接生的流程。无论是产房环境,还是接生人员,都要尽量保持卫生。 这样,产妇和婴儿,都能安全很多,而且即便是缺乏专业设备的地方,也能挽救很多人——比起一手血污就敢接生下一个的老西医,哪怕让大家学会洗手、清洗床铺,都能好很多了。 这些方式,确实很快产生了效果,让受益者十分感激。然而,很多人却不知道郭康是提出者,反而开始崇拜一个叫做“提灯圣女”的、据说是某个虔诚圣人的存在。这让郭康感到非常困惑。 后来,他给王大喇嘛等人说了这件事,不过教会方面的想法是,这样其实也好。因为要是其他方面,倒是还好给他正名。但这个领域,就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罗马乃至后来整个地中海世界的医学,都受到希腊医学的很大影响。而和其他希腊知识分子一样,希腊医生们,同样对妇女有一些特别的看法。 从“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到罗马时代,古典医学的集大成者盖伦医生,很多人都有治疗妇女的经历。古典时代,也有女医生的存在,盖伦的医书里也记录过她们的经验。尽管如此,像妇科、产科之类,处境依然比较尴尬。 从希波克拉底时代开始,老希医们就认为,从各方面来看,女人和男人都是完全不同的动物。所以,虽然医书里研究妇女疾病的比例并不少,但严格说来,这和给男人看病,是两种不同的门类。如果兼修那还好,但要是专门从事某个方向,对社会地位和名声,恐怕也会有影响的。 在这种思路下,医生们在给女人看病的时候,也经常会做出一些郭康看来有些奇怪的诊断。比如“歇斯底里”这个词,就是来源于希腊语的“子宫”。因为希腊医生们认为,这是一种女性特有的疾病,病因就在于子宫。 在希腊人看来,女性生来就更加情绪化,缺乏理性和逻辑,被感性所操控,日常也比男性更容易流泪和情绪失控,这些都是因为女性特有的器官——也就是子宫引起的。 希医的归类中,众多精神问题,都可以被归结为此类。一看见女人发癔症,就说这是歇斯底里犯了。结果精神疾病,就这么被他们当成了妇科病了…… 至于病因,按照“医圣”希波克拉底的说法,就是缺乏性生活导致子宫干涸,子宫为了寻求水分四处游荡,从而引发癔症。柏拉图也记录说,女性如果不进行交配与繁殖,子宫就会变得忧伤和不幸。说得通俗一点,大概就是压抑了。因此,治疗这种疾病的方法,就是结婚和怀孕。 由于希波克拉底的影响很大,因此直到此时,希腊人也还在遵循医圣的经验:女人要是发癫,关家里弄怀孕就好了。不少人给郭康说,这招效果还挺好,看起来还是先贤的智慧管用。 郭康对此也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结论感觉确实很怪,但哪怕他那个时代,大家也很喜欢把各种问题都归因于压抑了。可见,老希医的思路,依然被很多人所接受。 不过,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判断。因为狄奥多拉等人就从来不克制自己的压抑,导致他也不知道最后真的能成什么样子…… 在这类思路的指导下,大家自然也就不怎么把妇科疾病当回事。说某人是妇科圣手,大家估计都得怀疑是不是阴阳怪气的。这样一来,郭康的功劳,也就不知道怎么宣传好了。连他去照顾狄奥多拉,都得换个说法。 趁这个功夫,翻译还在继续帮他吹嘘。 “我们总督大人,有很多次去塞浦路斯的机会。其中有几回,都登上了准备驶向那里的邮船,但还是送完使者就回来了。”他告诉谢赫等人:“我们大家都很佩服他呢。” “这才是男人应该做的么。”谢赫赞同地点点头,不过倒是没有显得多么敬佩:“要做大事的时候,总不能被女人阻挠吧。” “哎,这和普通人可不一样。”侯赛因一听,也去帮忙解释道:“公主脾气不太好,很强势,他能坚持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原来是这样……”谢赫这才理解:“那其实,也可以先顾那边。毕竟尼罗河的水利,只是个锦上添花的事情。就算不用那么多工程,我看今年的情况,等河水自己泛滥起来,收成也会不错的。” 翻译把他的想法转告郭康。对此,郭康倒是不太意外,但还是说道:“可能是我们从祖籍那里带来的经验吧,总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尽全力办妥,比较保险。” “之前,我就特意打听过,了解过一些塞里斯的事情了。”谢赫听到之后,想了想,比喻道:“给我的感觉是,你们那边的河流,就像……呃,您那位罗马妻子一样凶暴。如果参考那边的经验,这么重视水利,也确实可以理解。” “不过您放心,尼罗河就像一个有教养的小男孩一样温顺可爱。”他保证道:“就算不用管这么细,也没有什么问题的。” 他这个比喻,让郭康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能礼节性地点点头。 接下来,两人聊了下未来的一些基本安排。谢赫这次是自己前来的,不过按照之前的协定,朝廷会给他一个名额,可以派遣一个儿子前往大都,加入怯薛。 早年的时候,这种政策的人质意味很重。但现在,示好的成分可能还要大一些。因为大部分怯薛成员,并不履行军事职能,反而可以得到大量参与朝廷文职工作的机会。由于身处行政中枢,怯薛成员里,比较上进的那些,往往可以因为丰富的管理经验和出身,得到很好的升迁机会。那些执政能力不足或者只想享乐的,也可以得到充足的人脉,今后跟着汗廷经商,当个富家翁,还是没问题的。 怯薛这个词,听起来比较草原风,给人一种原始粗疏的感觉。不过,只要把这里的“怯薛”替换成“郎官”,就会发现其实大同小异。可能这是老刘家的传统艺能,所以搞起来非常熟练吧…… 当然,西汉到这会儿,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跟现在的中原比,这套制度确实要原始很多。只不过在欧洲,大家连这种情况都不多见,因此甚至会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另一方面,由于古代罗马被蛮族渗透的教训,在怯薛成员里,紫帐汗国很警惕这些外部大势力的子弟。不过,只要不去老家,其实问题也不大。如果有能力,他去欧洲当个行省达鲁花赤都没有问题。考虑到马穆鲁克政权的草台程度,在可以调度的权力方面,前程可能比他老爹都大…… 所以,谢赫对此还是很重视的,专门和郭康聊了聊,准备派遣他的第三个儿子,跟着这边的队伍,一起去大都。按他的说法,前两个儿子都是他起家那会儿出生的,和他一路拼杀上来,论起武力还可以,也足够狡猾,但是行为太粗鲁了,而且也未必能适应朝廷的环境。 但老三是他成了大埃米尔之后出生的,从小就有几个教师教育,性情温和一些,和人来往的时候也慷慨大方。论起智慧和能力,未必最出色。但是在大都生活,肯定比那两个哥哥合适。 现在,他已经在来这边的路上了。谢赫希望郭康能见他一面,帮个忙。 至于另外两个儿子,谢赫已经请长老们出面,带他俩先去了麦加,准备先过一阵子再说怎么安排的事情。按他的说法,这两人文化水平不行,得去寺里磨磨性子。不过郭康估计,可能也是怕这两人惹事,赶紧送出埃及再说。 当然,这些安排,他都没什么意见,因此也就应了下来。 (本章完) 第720章 不知名指挥官组合 布拉格西南一百多里的位置,一支车队正在乡间小道上缓缓行驶。 杰士卡坐在一辆辎重车上,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一摞信件。这时,一名骑手扛着“吴”从后面跑来,老远就喊道:“杨指挥!你的信!” 旁边,一个骑马的副手转头迎上去,接过信筒,看了看上面的封泥。 “还是世子的。”他把信筒抛给杰士卡,说道。 杰士卡伸手接过,麻利地打开,看了一下,对众人说道:“世子他们已经到了东村了。我们加快速度,中午之前抵达河边,把水取好。另外,过了河,就出了青石县地界,到了黄林县了。他们的向导来了么?” “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副手告诉他:“早上,黄林县的马特修士派人送了信过来,说向导和物资都已经备好了,他们的队伍正在往河这边出发,估计也是中午就能到。” “我看一下……”杰士卡打开了地图。 他之前在波西米亚待了很长时间,不过都是在老家,或者布拉格附近,这个方向来的不多。而且,这里的行政区划,设立也没有多久。不看这个舆图,他自己都不知道边界在哪里。哪怕当地人,对于这些都不是很熟悉,平日里也更多依赖河流这样的标志物。 大概两年前的时候,吴王派遣使者来到这里,邀请路边的几个村子投奔大明。大家对此一头雾水,但使者告诉他们,这一路的村子都加了。只要归顺大明,陛下就会派人来,理清田亩和税务,就不怕老爷来乱抢东西了。今后遇到水源、耕地的争端,也可以去他们那边调解,要比伯爵的法庭公正很多。反过来,其他地方的人都归顺了大明,就这边不参加,那今后肯定要吃亏的。 大家觉得挺有道理。当地几个村的头人,还设法打听了下他所说的,其他那些村子的情况。发现人家真有这些好处之后,他们短暂互相商量了下,就决定加入这个叫“大明”的农村互助组织。 很快,大家发现,朝廷没事儿就组织大家修路,给他们发铁农具,有时候还派人来削藩,把附近的土匪领主都给打老实了。于是,大家就逐渐产生了认可,还有意无意,就给亲戚朋友做宣传。渐渐地,全县的村子,都加入了进来。 人口和地域增加之后,为了更进一步的管理,朝廷专门派遣大员前来巡查,准备设立州县。吴藩的重臣黄子澄亲自带队来到这里,编订图籍,还要进行划界。 不过这里是胡斯学说的主要影响区,那会儿黄子澄刚被胡斯派的教士们打了一顿,在这边疑神疑鬼的,也不敢多说太多,就把具体工作都丢给手下的官吏,宣称自己要把精力放在勘察山川地形上面,然后天天跑去游玩。回来之后,再根据收集来的俗名,勘测到的地形走向,还有采集到的历史典故和民间传说,开始给这些地方起名字。 虽然军政能力很一般,但黄子澄似乎很擅长采风和文学创作。他起的汉文地名,含义乃至发音,都和当地有所关联,不管是原创还是翻译的部分,都相当巧妙。而且,工作之余,他还一时技痒,把这些地方的民俗故事,也顺手进行了编纂、改写,还整理出了册子,说这是自己的雅兴,到处发给人看。 除了那些大市镇,这些地方,本来就没有正规的名字。而且,大部分居民都没有机会接受地理教育,出了家乡,怕是也不知道几个地名了。因此,他这套四处旅游、不务正业搞出来的成果,反而广受欢迎,很快就被当地教士翻译成本地话,四处讲述、传播,作为教育和娱乐的工具。 从府里官吏到民众,都十分追捧,还有人专门来拜访,就为了听他讲故事。黄子澄十分得意,之前一直被打击的自尊心,也得到了很大满足。这些名称,因此得到了很快传播——只不过大家还是记不太住具体的区划。 好在,官府还是一直在制作舆图,并且不断细化,时不时进行更新的。因此,杰士卡他们还是可以借助这些,完成工作的。 看完大致地图,他喊来一个当地向导,问了几句,就大致有了数。 “这条河上的桥很老旧,我们的车辆,还有后面世子他们的火器军械,估计都不容易通过。得先去看看具体的状况,决定是进行加固还是另外搭设浮桥。这都需要一定的时间。”他想了想,对副手说:“这段时间里,我们还得设立一个营地。河边有一处稍高的地方,我看就比较合适。” “另外,等我们与河那边来的人汇合之后,请青石县这边的向导们一起多吃顿午饭,然后再回去。”杰士卡吩咐道:“修士那边还有什么新消息么?听说西吉斯蒙德派遣了军队去援助布拉格,但我还不太清楚他们现在到哪了。这个情况,我们也得考虑进去。” “目前还没有说。”副手告诉他:“他们县的情况现在比较混乱。来的路上,我就听其他县的人说,开战之后,西吉斯蒙德雇佣的库曼人,就来到他们这一带活动。这帮人纪律很差,到处劫掠,让这里的治安十分糟糕。县里民兵实力比较弱,只能设法自保。所以,这段时间,大家都不敢随意出门乱转,获取消息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我们这次,主要任务是送世子和郡主去寻找陛下,至少也要收拢人马,恢复朝廷。所以我觉得,形势合适之前,还是尽量避免战斗更好。”杰士卡解释道:“不过现在大明一片混乱,陛下都找不到了,我们也没法停下来帮他们。既然如此,还是让大家小心一点吧。探查情报的事情,我们自己想办法。” “罗马人给我们的那帮牧民,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副手挠挠头:“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会负责当前锋,打探情报呢。” “那帮人靠不住的。”杰士卡队长摇摇头:“他们并不是正规军团。我听说,前段时间,罗马人在罗斯地区搞改革,准备在合适的地方进行开垦,修建水利。一些原本是牧场的地方,被改为耕地。当地放牧的部落也接受改编,一些人转为农耕,另一些不愿意改变生活方式的,就送到其他地方放牧,或者招募来作为骑兵服役。给我们的这帮人,就是这么来的。虽然有着北衙兵的名号,但他们其实不是北衙正规军。” “这还挺复杂的。”副手摇摇头。 “罗马很大,所以军队的编制也比较多,自然就复杂起来了。”杰士卡说:“不过我倒是听他们说过,在罗斯地区南部,直到东方的大草原上,有三座大城,分别叫帖木儿萨莱、也先萨莱和也里哥萨莱。罗马人在那里分别设置了三个万户府,作为统治的中心。三萨莱的常备军,才是北衙的精锐。” “这些士兵,都不一定是牧民了。很多人就是在城市周围耕种,甚至就在城里工作。只不过当地一直有骑马训练的传统,所以能提供很好的骑兵。每年,官府会出钱进行招募,整个草原上,只要各方面考核合格的人,都可以加入,得到报酬。他们的编制,也和部落没有关系,而是按营进行组织的正规军队。每个营有八十支营帐队,使用八十口铁锅,所以也被草原人称为‘八十铁锅军’。北衙的军队里,这些才是最能打的。” “另外,在罗马人统治稳固的地方,牧民一般也不是游牧,而是在固定的草场待着。这种地方环境一般相对更富庶,有时候还可以顺便种植一些作物。罗马人每年从那里征兵,送去固定地点接受训练。这些士兵有统一的武装和纪律,接受官府发的军饷,所以也比较正规,是北衙最主要的力量。” “除此之外,罗马人还有不少附庸部落,但这些人的水平就参差不齐了。这次调给我们的,就是这种临时整编过来的部落兵。他们的骑术还可以,但纪律性和战斗意志都一言难尽。连罗马军官自己,都经常管不住他们,别说我们了。” “我看,这次就是罗马人实在顾不过来了,只能随便丢点人给我们凑个数。世子也知道他们的处境,就没有说什么。这些人能到处活动,帮忙分摊下压力,我觉得就不错了。让他们和我们做细致的配合,还是别指望了。你看,现在还没开战呢,他们就跑没影了,这怎么和我们沟通情报?” 听了他这么一通讲解,副手也觉得有道理。 “不过我们自己,也挺杂牌的。”他赞同地说:“您说的对,我们确实得小心一些,尽量避免战斗。” “是啊。我们前锋还好,这边三四百人,如今也都是老兵了。”杰士卡疏理道:“主力那边,世子手里还有几百个老兵,但是沿途又有千多人投奔我们。虽然也打着我们大明旗号,但我觉得他们就是跟风去反抗领主的老乡,恐怕没有多少正规的军事经验,在这种特殊情况理,反而会拖后腿。” “唐姑娘说她有经验,擅长带这种队伍,世子也惯着她,让她去管。但是……”他挠挠头:“我们还是得小心一点。” “我们的队伍,人数和火器的比例,有点过头了,所以队伍拉的也比较长,说实话是挺危险的。火器和辎重那边,也缺乏人手坐镇,现在临时管理火药的,还是那个叫乌尔班的半大小孩。公主她们也天天去那边玩,感觉都把军营当成玩的地方了。哎……”他叹了口气: “我也不指望能提供多少支援火力了。反正普洛科普神父说了,会带着几千个兄弟来接应我们,到时候世子会把火器给他们一些。我们就只管先运过去吧。” “辎重后面,也只有那个黎利,带着百来人殿后。虽然人少,好在不管是唐姑娘带来的人,还是我们派过去的人,都是好手。只能指望他们能发挥好一些,降低风险吧。” “这么一说,我们还真得更积极一些。”副手点头说:“目前敌情有些不明,我们不打探清楚,后队估计就危险了。” “是啊。西吉斯蒙德那边有不少能人呢。不管是汉堡的汉斯,还是米兰的弗朗西斯,都是当今有名的佣兵队长。不像我们这边,不是我这种输多赢少的失意老兵,就是新人、乃至女人,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角色。”杰士卡心虚地说:“要是不够谨慎,我们可就成了大明的罪人了。让兄弟们一定要眼尖一点,有情况赶紧汇报啊!” “是!”副手应道:“世子常说,勤能补拙,我们就多努力一些吧!” (本章完) 第721章 不能因为一小撮教士堕落就否定教会 中午时分,车队按照杰士卡的规划,准时来到了河边的小高地。一些士兵四散出去警戒,其他人则各自去进行自己的工作。 检查水源和组织大家打水,都有副官和营官进行组织。杰士卡本人则先放下其他事情,带着几个工兵,跑到河上的小桥边,勘察桥梁和水流的状况。 桥梁的状况,比预期的要好上不少,看起来近期应该是翻新过。工兵们勘察了一番,认定过大车没有问题,还找来一辆拉杂物的货车,试了一下。这样一来,也就不需要专门准备浮桥了,今天的行程进度,估计也能更快上不少。 大家很高兴,于是组织一批人,带着辎重车先过河。剩下的人则先休息一会儿,等主力接近,再继续行动。 行军途中,他们每天只吃两顿饭。一般下午太阳西沉的时候,就要停下来,开始挖掘壕沟、布置障碍,设立营房了。营地完工之后,就会挖掘灶台,埋锅做饭,吃一顿热的。 这年头,人工照明是十分稀缺的工具,往往要么昂贵要么不好用——或者二者兼有。辎重队那里,倒是带了个郭康送给他们的大灯,但那玩意儿已经珍惜到属于宗教仪式用品的地步了。平时,大家都还是尽量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就把这些都完工,以免遇到麻烦。 等第二天天亮,军营里就会吹号,把大家再喊起来,忙活完日常工作,然后再吃一顿。之后,就会放弃这个营地,继续赶路了。 按照这个流程,等于每天都要重复一次建造营地的重体力劳动,不但累人,而且十分枯燥,也见不到什么成效,看起来像是没到战场,就开始故意累自己。然而,按照杰士卡等人在罗马军队里“实习”的经验,这种麻烦事情,反而是必不可少的。 因此,他们也开始坚持这种要求,并且在军队里推广。一些新来的士兵对此很是疑惑,队长们也不管,只是说正规军都是这样的,强令他们也得一起干活。 至于中午,由于没有固定营地,也没时间去做热食,因此要么直接不吃,要么稍微休息一下,拿干粮解决。对于这点,大家倒是比较适应了。 桥梁的事情解决之后没多久,朱文奎带着一群士兵,如约赶到了河边。他们还带着打造浮桥用的工具,朱文奎自己亲自扛着一包钉子,拎着个砍树斧头,走在最前面。得知不需要再干这个活,大家都很高兴,松了口气,也去树荫下休息了。 这个时候,一支打着黄林县旗帜的小队,也出现在河对岸。 这支队伍也有几辆辎重马车,旁边跟着两个骑手,和二三十个扛着草叉、链枷的农夫。他们县的负责人马特修士带着队,很快来到了桥头这边。 对岸的人和他们打了招呼,喊这边的人过来。杰士卡便赶过去迎接,和他交谈了下,询问当地情况。没说几句,朱文奎也跑了过来,亲自慰问大家,感谢他们的帮忙。 这边的人虽然加入大明两年多,但还从来没见过他,听杰士卡介绍之后,都跑来围观。朱文奎也不跟他们摆架子,直接询问起这里的情况,表示自己还没来过这一带,需要了解下目前的态势和管理情况。 “我们这边平时还好,虽然穷了点,但这两年还是改善了许多的。朝廷派人来教大家引水蓄水之后,旱灾的情况,也缓解了。”马特修士告诉他:“只不过这段时间,又遭了兵灾,就很麻烦……” “他们这边,来了一伙库曼兵,霸占了镇子,还天天到处抢劫勒索,搞得大家很烦心。”杰士卡帮忙解释道:“可惜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要是能遇到,还是先把他们赶走吧。” “哦,这个问题倒是已经解决了。”马特修士闻言,连忙讲起最新的情况:“这两天,来了个自称格雷那颜的头人,带了一群蒙古兵过来。库曼人畏惧蒙古人,就都给吓跑了。” “好像就是和咱们一起过来的那伙牧民。”杰士卡告诉朱文奎:“没想到还起了点作用啊……” “那现在,你们县里还有什么情况,需要朝廷帮忙的么?”朱文奎继续问道。 “那伙蒙古人,现在霸占了镇子,还天天到处抢劫勒索,比库曼人还麻烦。”马特修士抱怨道:“朝廷能不能把蒙古人也赶走啊?” “没问题,这个我们专业。”朱文奎拍着胸口,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在镇上是吧?派个人带我们的旗帜过去,就说他朱爷爷来了,叫他们赶紧滚。明天我就要路过,我不想看到一个蒙古人出现在那里——” “等等,等等。”杰士卡连忙阻止他:“咱们这还没跟友军汇合呢,现在势单力薄,还是要谨慎一点。那些人起码名义上还是我们的盟军,要是上来就跟他们火并,我们的处境就更加不利了。” “没事儿,我觉得打起来还更好呢。”朱文奎摇摇头:“我现在感觉,这些不可控因素,反而更可能成为祸患。我看不如先把鞑子打跑,这样我们和蛮子交战的时候,后方也安全点。现在想想,就不应该答应带上这帮‘盟友’的。早晚被他们给坑了。” “呃,先打那个达什么?”马特修士没听懂这几个专有名词。 “哦,我和唐姑娘这两天说话说习惯了。那些词汇,都是中原脏话,你们不要学。”朱文奎连忙摆摆手,解释道:“总之,我们顺路走一趟,帮你们赶人去。” “也不用这么着急。”马特修士见他这么积极,反而有些局促起来,似乎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我们请愿,也只是给您汇报下现在的困难。孰轻孰重,大家还是明白的。要不还是先去对付布拉格的军队吧,这边的事情,真论起来,也没有那么重要。” “您可能不知道,我们这边,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只不过最早是附近的两个领主来抢劫,然后变成库曼人,最近又换成蒙古人。所以,大家也早就习惯了。真要是论起来,我们还宁可让蒙古人驻扎在这边呢。当年那俩男爵,抢的比他们都疯狂……” “现在的情况,府里也给我说了。我们这边也还能支撑,现在还能准备一些补给,就在那些车里呢。”他回头指了指:“跟战争比,这都是小事。您要是真挂念我们,就等打完之后,再来帮忙吧,反正也不在乎多忍几天了。” “没事儿,我们这边也就是顺手的事情。不过,要是早一些给我们发个公文,说下情况的话,确实会更好。”朱文奎摆摆手:“我让唐姑娘提前带人跑一趟,应该就能把他们撵走了。她天天说自己在组织骑兵,正好也看看成色怎么样。” “现在的话……”他回头看了看:“她说今天要带人拉练一下,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要是早知道你们有需要,就让他们去那边练练了。” “这个确实是我们的问题,之前也没想到……”马特修士悻悻地说:“而且县衙里就我一个人在写公文,最近也没想起来这件事,其他人也没想起来给我说。” “你们县里这么忙啊?”朱文奎好奇道:“你一个县令,写公文都写不过来了?” “还好,不算忙,就是人太少。”马特修士告诉他:“全县就我一个能写公文的,所以虽然事情也不算太多,但确实很难抽开身……” “啊?” “这些新设的州县,都还没有组建起完善的管理体系,目前只有很粗糙的结构。”其他几个随员连忙向他解释道:“黄林县成立还没多久,而且比较偏僻,有能力从事文案工作的人很有限,暂时只能这样了。” “这么稀缺啊?不能再找几个人么?”朱文奎问。 “没办法,全县也就修道院里,有三个人会写字。其他人甚至都没法对往来公文进行阅读。”马特修士摊摊手,说道:“三个人还跑了两个,就剩我自己了。” “他们跑什么啊?”朱文奎好奇道。 “您有所不知,我们这边,之前因为赎罪券的事情,闹得很厉害。”马特修士告诉他:“这三个人,除了我,还有一个是修道院长,以及一位院长上任时,从布拉格带来的,负责记账的修士。” “修道院长的差使,其实并不容易获取。哪怕这种穷乡僻壤的小修道院,也是个正式职位了。因此,为了得到这个职务,院长之前四处打点,花了不少钱。上任之后,当然就急着寻找机会,希望赶紧把成本收回来。” “除了罗马那边允许售卖的部分,为了更快地捞钱,他还私自设立了一些名目,并且对大家声称,自己的赎罪券正在搞限定活动,年内购买全大赦,可以打七折。等活动结束,就没有这么好的价格了。” “怎么教会都在玩这招啊……”朱文奎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毕竟真的好卖。郭公子还给我说过,教会这些产品,叫‘卖周边’,说哪怕过个几百年,手段都不落伍的。”杰士卡在一旁也附和道。 “假周边也有?”朱文奎更加好奇。 “这个叫‘海盗版’,或者也叫‘山寨版’,都有的。”杰士卡信誓旦旦地说:“大概是说,它们就像海盗、山贼一样,会抢走一部分利润吧。” “哦哦……”众人都是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看起来他跟郭康确实学了不少。 “咱们说是假的,但是当时大部分信众都不知道。我们知道的,也不敢说什么。”马特修士摇摇头:“所以,不少人被他哄骗,真去购买了。” “然而前段时间,有消息传来,说西吉斯蒙德与教会勾结,杀害了胡斯神父。各派之间的矛盾,因此全面爆发。还有胡斯派教士,专门跑到这边来,指责教会的腐败和邪恶,号召大家抵制他们。” “不过,我们县的居民,其实更支持罗马教会。大家认为,教会就算有各种问题,人家也是天兄钦定的,是圣伯多禄的传承,是唯一一个称得上正统的信仰团体。因为这种渊源,教会也不可能真的‘坏’。那些问题,肯定是由于教会里的一部分人忘记了本心,不去学好,乃至让一小撮阴谋家利用。为了私利,却败坏教会的名声,也损害了信众。” “不过,教会的本质,依然还是好的。而且除了教会,也没有其他坚持正信的组织可供选择了,难道还能去信异教?而且,总不能因为这么一部分教士腐化堕落,就否定整个教会的历史,否定教会的正统性和长久以来的贡献吧?” “这么说的话,也有道理吧……”朱文奎等人也觉得有点道理,犹豫地说道。 “是啊,所以大家更倾向于认为,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相信我们的信仰和我们的教会。面对困难,应该设法去督促教会,改正错误,而不是破罐子破摔,甚至扬言要放弃教会。”马特神父说:“所以,虽然也有人表达同情,但大部分人认为,胡斯派的做法等于是要进一步分裂教会,给如今的困难局面雪上加霜,实在是激进过头了。” “不过,胡斯派的人也没有放弃,他认定这边的教会肯定有大问题,因此就开始不断调查,最后真被他给发现了。原来,大家购买的赎罪券,都不是罗马方面下令发行,是否过度的问题,根本就是院长自己编出来的。” “这样一来,哪怕觉得不应该反对教会的信徒,也觉得院长太过分了。不断有人上门,要求他表示忏悔,并且退回赃款。他的亲信修士们,也受到了村民们恐吓。不过院长那会儿已经把钱送到了布拉格,去还账,根本不可能拿回来。于是,他就哄骗大家,甚至包括我们这些修道士,说自己已经悔过,在准备筹款了。” “我们那会儿也比较实心眼,没想那么多。结果,他们就趁着大家还没打起来,连夜逃跑了。只有我们几个修士,和大家关系还不错,留了下来。我那会儿是负责修道院各种杂物采购的,会一点拉丁文,就这么成了县里唯一会写字的人。正好上头又在催,说你们这边这么久了连个正式官吏都没有,大家就说,如今只有我来当县令才行了。我就这么才上任的……” “那你也辛苦了……”朱文奎也只能安慰道。 (本章完) 第722章 对抗是为了消灭蛮子朝廷,还是逼他们给出一个更高位置? 很快,朱文奎等人就了解了这边的基本管理情况。 要进行行政管理,就不可避免会有公文传递。就算不考虑文件留档之类的问题,也总不能所有事情,都把县里人喊去府里口头告知吧。因此,最起码,两边都得有会写字识字的人。 比如这边,有事情的时候,州府会负责进行转发,在汉字文件后,附上波西米亚文的翻译件,下发给县衙。马特修士看了信件之后,再用当地土话念给不识字的差役们听。 “几年不见,现在已经是这样办公了么?不过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了啊?”杰士卡有些意外。 “非要说的话,这个过程要经过两次转述,不但麻烦而且也容易有误差,但在如今这个情况下,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马特修士回答:“而且,汉字公文的格式非常固定,使用的时候直接硬套就行,其实也不需要太高的熟练程度,甚至不怎么需要学习语法知识。单纯作为公文记录工具的话,感觉比拉丁文还要合适。” “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学。从掌握语言的角度看,还远远说不上‘学会汉语’,但工作的时候,已经不太需要借助翻译帮忙了。要不是事情多,我之前还想着去布拉格进修一趟。说是那边已经有了专门的培训机构,教你系统学习汉语,效率更高……” “都这么火了啊?”杰士卡有些惊讶。 “毕竟是我们大明的办公文字,学好了真能去当官,肯定有很多人乐意的;而且,最近时势比较特殊,大家也都知道。很多人就算一时用不上,抱着宗教和文化方面的目的,也会去学一下的。”马特修士解释道。 “这又是什么说法?”朱文奎问道。 “我们这边,现在很多人对教会不满。”马特修士回答:“大概一百多年前,就有文人学者就开始用字母拼写波西米亚语言,形成文字。但是,教会一直对此不屑一顾,说这些语言文字,都不登大雅之堂。尤其是神职人员,更不能随便乱用。” “但是,官府不像教会那样排斥本地话,只要做好书面文档整理,一般不太管别的。我们本地的语言,确实没有教会历史悠久,但主教们也没法否定汉字的神圣性。所以,有些人就有意用汉字来对抗教会拉丁文——说要宣扬本地话,教会就会用各种方式阻挠;说要学习汉语,教会就没辙了。” “现在,发达一点的地方,大一点的城镇,都有人在教授这些了。听说还有人编出了注音手册,方便大家进行识读。更激进的人,还在宣扬用汉语经书取代拉丁语经书,因为他们认定汉字才是最正统、最可靠的文字,能完好地体现天兄的教导。可惜我们这地方太偏僻了,这点知识,还是跟着府里人临时学的呢。” “原来是这样啊。”朱文奎点了点头。 这边的文化水平,看起来确实比较着急。因此,管理暂时也只能到县这一级,因为再往下,不说执行的能力了,连识字的人都没有,根本没法管了…… “看起来,还是得多搞教育才行。”他想了想,说道:“你也可以给府里说一下,组织大家去专门进行深造,也是可以的。” “要是以前还好,这段时间估计不太行。”马特修士说:“我们和布拉格人最近闹得不怎么愉快,听说城里的贵族和商人都很生气。我虽然不算是胡斯派成员,但也在大明任职,感觉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是怎么回事啊?”朱文奎连忙问。 “之前胡斯派闹内乱了。”马特修士看了眼杰士卡,说道:“你们还不知道么?” “现在这边一片大乱,我们还在到处找人呢。”杰士卡摊了摊手:“之前普洛科普神父给我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说目前敌人很多,塔博尔山都不太安全。但是他还是会尽量抽出人手,亲自带人来接应我们。不过那之后,我们的联系又中断了,现在就是在向那边靠拢,准备和他们汇合。你们要是有消息,也麻烦尽快通知我们。” “我们这边,也有段时间没听说新消息了。”马特修士回答:“不过之前,有商人来这边,说布拉格那里正在发生内讧。关于是否应该立刻向西吉斯蒙德开战的问题,原本同情胡斯派的贵族们,和塔博尔山上的那些人,直接吵起来了。” “哎,他们本来就有矛盾么。布拉格为中心的那些贵族和富裕市民,自称叫‘圣杯派’,本来就不太合得来。”杰士卡无奈地摇摇头:“不如说,要不是目前有个更大的共同敌人,这两伙人不打起来才怪呢。不过也不用担心,这都是日常了,他们也有办法应付的。” “这次可不一般,说是比之前严重多了。我看,您还是小心一些。”马特修士摇头提醒道:“听说,原本两边只是吵架,但后来,吴王陛下派人送来一封诏书,当众宣读,公开谴责那些犹豫不定的波西米亚贵族。” “陛下说,现在各地都已经行动起来,有军事能力的人已经组织起义兵,不会打仗的人也在运输物资和粮草。大家这么努力,就是为了驱逐蛮酋,光复国土。这种战争,是讨伐蛮夷和贼人的正义战争,能让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得利,也是因此,才能让各个领地、互不相识的人,都箪食壶浆,迎接王师。”他想了想,复述起来。 “但是,在这种紧要关头,有些人却还在拖延时间。忠诚的人不应该做出这种观望胜败的举动,有智慧的人不应该在这时候还看不清要站在哪一边。这些波西米亚人,没有见识过王师的武力,因此而狂妄自大。他们必须尽快认清现实,了解基本的善恶对错,否则天兵一到,便会和贼人一起化为齑粉。” “还有一些内容,我记不太清楚了——我汉语还是不太行。”马特修士挠了挠头:“总之,就是把那些贵族和有钱人,都训斥了一番,说他们的心思很好猜,就是想要两边讨好处。但这样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等他收拾好西吉斯蒙德,再来这边对付当地诸侯们,惩罚他们的叛逆举动。” “我怀疑他是想吓唬那些人,强迫他们回到大明阵营。但布拉格人眼里,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再考虑到他天天削藩的事情,反而把那些人完全逼反了。他们现在很生气,也骂了回去——” 他犹豫了下,还是如实对杰士卡说道:“您之前不是向朝廷要钱,收养了不少孤儿么。现在他们就拿着陛下的经历,还有这些慈善事业做文章,骂他是乞丐和孤儿的国王……” 杰士卡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不过朱文奎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看起来不怎么觉得意外,甚至没有对这些辱骂动肝火。 “这种事情,习惯就好。”他还安慰其他人:“我们本来就准备好,要应对恶劣的环境。比起当时的设想,现在这个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这样还是很麻烦的。”杰士卡有些忧虑地说:“如果圣杯派被激怒离开,甚至和我们敌对,那就意味着我们失去了绝大部分骑兵。因为剩余的那些兄弟,普遍都过于贫穷,没有条件接受太多马术训练。要是这些人投入敌人那边,那情况就更危险了。我们必须赶紧进军,和普洛科普兄弟建立联系。” “呃……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好,但这段时间,您才是一直掌管王府实际事物的人,如果您出面再和他们谈谈,讲清楚误会,说不定还有转机。”他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至少,也给我们争取一些时间,来把大家组织起来。” 朱文奎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们收下辎重,点验之后,邀请马特修士和向导们吃了点东西。朱文奎这边也没什么礼品,就把出发时,罗马人送的格鲁吉亚葡萄酒,拿了几瓶给他们,权当赏赐了。 后续的队伍也陆续赶上。将要出发时,又有一队人马赶来,原来是唐赛儿带着部下收队返回,正好赶上。时间正巧,朱文奎很高兴,便把刚才得知的情况告诉他们。黎利略有些忧虑,唐赛儿却一幅无所谓的态度。 “该散伙的就早点散伙,对大家都好。硬捏一起反而不舒服。”她对众人说:“那些布拉格人,还有什么派的,我看根本不可靠。他们要是投了敌人,我们反而能轻松一点。” “这话可不能乱说。”朱文奎连忙阻止她:“我们是要做大事的,盟友当然越多越好了。” “你不懂。我们和他们,想法根本不一样。我们这边,是一心一意要和敌人对抗;他们那些人,却一直想着诏安。”唐赛儿却不以为然:“他们根本不是要造反,只是把造反当成了获得筹码的工具,去跟国王老儿妥协、谈判。这种人,只会坏了咱们的大事。” “我不否认,圣杯派里面,很多人确实是这种想法。但我们实力有限,如果不趁着大家还有共同的利益,去借助他们的力量,就更难成功了。”杰士卡解释道:“大家对此也都清楚,所以您也不用担心什么。短期内,我们还是可以互相合作的。” “不,这两本根本没有什么共同利益。不如说,他们的利益,就在于出卖我们。”唐赛儿却一反常态地坚定,甚至有些激动:“我们要干掉蛮子朝廷,建立我们自己的,一个全新的天下。而他们的目标,只是在蛮子朝廷里,获得一个更高的位置。看起来双方都要和蛮子作战,但最终目标却是完全相反的。我们要是成功了,他们可就失败了。” “我说他们把造反当成工具,已经是客气的说法了。我们这些人,本来也都是他们眼中的工具而已。你真觉得这帮人,会把遥远的塞里斯当回事,把吴王当回事了?”她不客气地说:“我看,非要搞这什么劳什子合作,反而是拿我们的命,去补充他们的实力。” “而且你放心,这种一心求诏安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他们太没有文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算他们成功消灭我们,靠着这一手来获得更高的地位,阿勒曼尼国王就能放过他们呢?”她摇头说:“他们念念不忘的家族私利,不用多久就会一场空,因为阿勒曼尼人早晚会把他们斩尽杀绝。跟快死的人合作,有什么意思?” 杰士卡一时哑然,朱文奎连忙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你也不要这么自信,好像什么都能确定一样。我从小也看了不少史书,人家杨指挥更是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我们还能没你懂?” “你们又没造过反。”唐赛儿不以为然:“我十岁就在山东造反了,你们还能有我懂?” “我来这边,就是不甘心。跟你混在一起,也是想拉着你一起反,打出个新天地来。”她抬臂打开朱文奎的手:“要是想跟这种人混一起,谋个前程,当初就跟你四爷爷谈了——就算受诏安,也得找个好汉去投吧。至于千里迢迢,去拜这劳什子西吉国王?” “好好好,知道你的决心了。”朱文奎只好又去安抚她:“先不说这么多了,反正现在的信息,也不够决策什么。我们弄清楚情况再说吧。” 他吩咐众人抓紧时间补充饮水,吃点干粮。接着,就要求唐赛儿等人,休整完成之后,带着全部骑手,按照计划往小镇方向跑一趟,让那些蒙古人老实一点。 杰士卡等人认为,现在时机更加危险,没有必要去那边了,无非是让大家多忍几天,反正也无所谓了。但朱文奎认为,既然唐赛儿提前回来了,正好是个时机。 而且,这里的居民一直在忍耐,不意味着他就能坦然地要求大家,就这么一直忍下去。人家老百姓就是为了不再受罪,才投靠朝廷的。要是朝廷还是让他们保持现状,继续忍耐,那还要朝廷干什么?人家自己忍不就行了? 于是,唐赛儿等人沿着大道,折向东南,前往集镇。而朱文奎则带着剩下的主力,继续向东北行进。 行走了一个时辰之后,有斥候匆忙从前方返回,老远就开始摇旗、放烟,向这里打信号示警。 “这是什么敌人?怎么这么突然?”朱文奎吃了一惊。 “呃,我也不知道……”马特修士也很是茫然。 不过,其他人倒是反应很快。杰士卡已经麻利地组织人手,展开队形,把辎重车当做屏障,卸下、装填火器。士兵们也立刻进入了临战状态。 (本章完) 第723章 从碎叶到琉球,从交趾到熊津 下午时分,唐赛儿带领着手下人马,来到了目标小镇附近。 之前,朱文奎让她把斥候和值班人员以外的骑兵都带走,算是临时进行磨合加练。结果,唐赛儿直接带走了三分之一还多的人。 她认为,骑兵不止是大家之前所认为的,那些自己带了战马过来、接受过专门的人。相反,只要有个能走路的坐骑,都可以充当骑兵使用。 一路上,她把各种驮马,乃至驴和骡子都收集起来,让会骑的人当坐骑。之后,就天天带着这帮人跑来跑去,教他们如何跟着队伍一起行进。朱文奎认为,这种训练过于仓促,实战中派不上什么用场,还白费马力——甚至是驴力。但唐赛儿还是乐此不疲。 这次,她也把所有人都带了出去,浩浩荡荡地沿着商路行进。 唐赛儿自己骑着高头大马,裹着披风,行在队伍最前。由于知道这次主要是去示威吓唬人,大家情绪都相对轻松。和之前一样,让娜们两人骑着一匹马,也跟在她后面,看起来像是跟着去玩一样。 快到达镇子的时候,她才稍微减慢速度,回头问道:“咱们的翻译呢?” 她的副手叫马丁,是个波西米亚的破落骑士,也是杰士卡当年的老熟人之一。大都的乱局之后,杰士卡集结人手参与远征,吴王专门派他过来,带领人马支援,可见重视的程度。 杰士卡手下的骑兵,数量确实不多,而他一直就是这些人的头头。可能是因为这些原因,他对于唐赛儿这个突然出现的上司,远远谈不上言听计从,只是由于朱文奎的命令,暂时给她个面子。 唐赛儿凑了这么多人出来,他明显也持保留意见。因此,整个行动中,他都带着人,在后面隐隐拱卫着小让娜,显然是做好了准备,一旦情况不利,队伍被唐赛儿带崩,就先带着小郡主们突围。 面对唐赛儿的询问,他只是回头招呼了下,把一个骑着小马的少年叫过来,就不做声了。 “哎?换了个人么?”唐赛儿意外道。 “卡尔大叔轮休了,今天下午我负责随队。”对方略有些拘谨,不过顿了片刻,还是很快自我介绍起来:“我叫约翰尼斯·古腾堡,您叫我汉斯就行。” “哎?之前好像都没打过招呼呢。”唐赛儿想了想,发现对他好像没什么印象。 “我是四天前才来的。”古腾堡说:“不过您放心,我不是新近才来投靠的人。我们一家,给宫廷服务已经有好几年了。我父亲是美因茨金匠行会的注册工匠,有点名气。早几年前,就开始受委托,和其他商人对接,帮陛下采购和转运贵金属,供户部调度使用。之前,我也面见过陛下几次。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来觐见王子。” “虽然是美因茨人,但为了生意方便,我们家最大的工坊,一直设在斯特拉斯堡。从小,父亲就经常带着我,在那边经营业务。让娜小姐她们家,也有产业在那里,所以我们相互比较熟悉。我们为朝廷服务,也是通过她的保举。”他特意又补充道:“这些年,我也算在朝廷里见习过,还受过黄大人的指点。咱们大明这边的各种制度章程,也都比较熟悉。有什么事情,您放心吩咐我就行。” 虽然年纪轻轻,但古腾堡看起来也是个有经验的商人了。他专门说了一番履历,显然是要表明,自己是让娜女侠专门介绍来的“自己人”。虽然面生,但也可以放心。 然而,听了这番话,唐赛儿却一幅更加怀疑的样子。眼见其他人都在看自己,才连忙收起表情,故作严肃起来。 “行吧,你的见识应该也不少。你也准备一下,我们到达集镇之后,你帮我给大家宣讲一下。这边的话,你会说吧?”她想了想,还是说起正事。 “我懂一些。波西米亚这边,是贵金属矿的产地,以此为业的商人也很多,我们时不时就跟他们打交道。”古腾堡连忙再次保证道:“您放心,虽然离这边有些距离,但美因茨和斯特拉斯堡都是大城市,各种南来北往的人我们都见过。各种大一点的方言,基本上能听懂,也包括波西米亚的语言——虽然有人认为这不算阿勒曼尼语了。您告诉我,有什么需要做就可以了。” “在一个国家里,都得带这么多语言的翻译。”小让娜吐槽道:“在这边做事可真不容易。” “阿勒曼尼毕竟又大又散。”唐赛儿倒是表示理解:“而且别说他们了,就算在中国,走得远一些,也就听不懂当地人说话了。当地方言接近官话还好,要是差的太远,百姓们其实一样听不懂,得请会官话的人来翻译才行。” “我听元人说,要是按照大唐那会儿的标准,从碎叶到琉球,从交趾到平壤,都是一个国家。这要是算进去,各地人说的话可就更繁多了。恐怕也是一个翻译都不够的吧。” “也是……”小让娜想了想,点点头。 “目前么,我们倒是没有要翻译的,不过也得准备一下。”唐赛儿又吩咐古腾堡:“等我把蒙古人摆平,你就直接进入镇子,告诉大家,说王师已经到了,目前正在寻找机会,消灭蛮子主力。我们就是专门被派出来,通知和安抚民众的小队,特意来告知大家此事,让他们安心——哦,你要是会写字,就写个安民告示贴那儿。” “会的会的,这方面算我强项。”古腾堡立刻答应下来:“您说,是用汉字,拉丁文,还是德语字母写啊?” “都行,我之前问了,这边就只有一个识字的人,还不在镇里。我估计识字的人也没几个,其实写什么都一样的。”唐赛儿摆着手说:“为了效果更好,你还是写汉字吧,这样看起来更正规一点——也别管他们能不能看懂,让大家看到你贴了布告就行。” “哦哦……”古腾堡没想到还能这样,不过还是先应了下来。 “布告会写吧?格式什么的也知道吧?”唐赛儿继续指点道:“虽然大家看不懂,但还是要搞得像模像样一些。” “而且这个工作,得由你这个翻译自己来,效果才最好。像我,作为指挥官,要是这种安民告示都得亲自上,老百姓得以为咱们是个文盲草台班子。这些能自己做么?” “没问题。”古腾堡立刻应了下来:“虽然没写过,不过我之前,经常帮忙给朝廷印告示。这东西长什么样,我还是清楚的。” “行,那就这么来。”唐赛儿点了点头。 “但那些蒙古人怎么办啊?”古腾堡忍不住还是问道:“他们还在镇里盘踞吧。这些人才是最大的问题吧。” “那些人反而不是什么大问题。”唐赛儿来回看了看四周:“他们的斥候,应该已经在林子那边盯着我们了。我们就这么走过去就行。” 古腾堡没有看到周围有什么异常,不过这也不是他的工作。既然上司这么说了,他就暂时退到一边,开始构思应该怎么去写。 而唐赛儿则带着大家,继续骑行了一段。远远能看到小镇的时候,她转头吩咐道:“那几个人一路盯着也不嫌烦。梁老二,你去抓一个过来,让他来带路。其他人就不用管了,让他们回去给他们那颜说吧。顾六,你去整队,摆出阵势来。不过没我的号令,不准乱冲,知道了么?” “好嘞。”旁边,一个壮年汉子应了一声,拍马跑了出去。另一个个子高大的年轻人,则拿起旗帜,转头向大家吆喝,让大家按上次训练的要求,立刻改变队形。 她身后,一名鼓手敲起了马背上的小鼓,其他人也纷纷打起精神。原本懒懒散散的队伍,似乎一下就换了气氛。 “这是要去抓人家的斥候么?”察觉到情况变化,小让娜好奇地问道:“对面肯定不止一个人吧,他自己行不行啊?” “放心吧,当年在军中,老梁最出名的诨名,叫‘撞破天’;顾六叫‘顾铁头’。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哩。”唐赛儿有些怀念地说:“我们和官军第一次交战,他俩还有老张,一回合就把官军阵势冲开了。那之后,整个山东都在传这个名头了。” “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小让娜看起来很有兴趣:“原来还有给将领起外号的习俗么?” “我们老家的国王和领主们,也都有诨名吧。”栋雷米的让娜插嘴道:“感觉也不是很奇怪……” “有些名声的头领,都会有诨名,有时候还不止一个。一般来说,名声越大,诨名越贴切,就传播越广。所以到最后,甚至会比本名还广为人知。”唐赛儿摇摇头:“哎,不过现在,我们也都不好意思这么叫了。” “为什么啊?我感觉挺有意思的啊。”小让娜不假思索地说。 “打输了呗。”唐赛儿无奈地说:“后来决战的时候,老梁碰上了官军一个悍将,算起来应该是你……堂叔吧?结果没打过,被人揍得半死不活,直接打晕了过去。其他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抢回来,后来躺了几个月,一身伤才恢复过来。” “那之后,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叫这些名字了。败军之将,还怎么吹自己勇猛啊……” “胜败是兵家常事,也不用这么灰心吧。”小让娜劝道。 “咱们那边的百姓,都是挺要面子的,打输了,自己心里是真过意不去。别的不说,跟着你去拼命的那帮兄弟,你对得起他们么?这还好意思吹什么?”唐赛儿摆摆手:“不过官府可能不在意吧?我们那边的府县,就永远是嬴,永远在往上报功。这个脸皮,是真学不来——也难怪人家能当官呢……” “这样啊……”小让娜了然:“那嫂嫂,你诨名叫什么啊?你是头领,肯定也有吧?” “别乱喊。”唐赛儿一下涨红了脸,伸手就去捂她的嘴。 “是啊是啊,你诨名叫什么啊?”刚按住小让娜,她背后,栋雷米的让娜也好奇地问起来。 “别说了,别说了。”唐赛儿连连摇头:“大家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的。不能说了……” “哎?” 好在,尴尬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前方,梁老二挟着个戴皮帽的人,牵着匹马,一路小跑回来。来到唐赛儿面前,就把那人往地上一放,摔得他“哎呦”一声。 “别搁那儿装了,你伤没伤,俺能不知道?”他朝地上那人喊了一声,作势要举鞭子:“赶紧起来!俺们头领要问你话。” 对方怕是听不懂他说什么,但这些动作的意思,还是非常明显的。眼见躲不掉,只好连滚带爬又站起来,畏畏缩缩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然后赶紧躬了躬身,开口说了一句。 “翻译!”唐赛儿回头喊道。 “呃,这个……”古腾堡一下愣住了。 “啊?你听不懂么?”唐赛儿有些意外:“你不是说这边各种话都会么?” “那蒙古话也不是阿勒曼尼方言啊……”古腾堡一脸冤枉地辩解道。 “……” 唐赛儿看着一脸茫然,还等着他们回应的蒙古斥候,也傻眼了。 “这是怎么了?”栋雷米的让娜问。 “我们从罗马汗国来,结果偏偏没有人会蒙古语。”小让娜低声嘀咕道。 “这一路走过来,我觉得汗国里,好像也没几个会蒙古语的……”栋雷米的让娜如是说道。 “呃……” “他们说的也未必是蒙古语,我听着像是库曼话。”旁边一直沉默的马丁,也忍不住插嘴道:“据我所知,这边的很多‘蒙古人’其实并不是蒙古人。他们是罗斯地区,草原上的钦察人。说的也不是蒙古话,而是钦察、库曼这些人的语言。虽然我一样也不懂就是了……” “那,咋办啊?”梁老二问。 “继续往前走吧。”唐赛儿只好说道。 (本章完) 第724章 杰士卡队长拥有较高的军事水平,而吴王的外交水平给了他表现机会 很快,唐赛儿等人就来到目的地小镇旁。而大路上,已经有一大群人集结起来,和他们对峙。 对面领头的,是个穿着华丽铠甲,戴着高帽子的中年人,一脸不悦地看着他们。唐赛儿见此,策马向前,独自一人迎了上去。 “格莱那颜么,你这么跑这儿来了?”她大声问道。 “我……我们的行动,都自有目的,不需要给贵部汇报。”和手下那帮人不同,格莱那颜还是听得懂官话的。而且,他也并没有说某种蒙古语或者突厥语,而是一口正宗的大都口音。 “大秦国的文书,还在我这儿呢。兵部当时的命令,是让你们听从世子的指挥,配合我们行动。”唐赛儿提醒道:“之前没有什么事情,我们也懒得去管,让你们自由行动。现在战事已经迫在眉睫,你们得赶紧归队了。我这番来,就是奉命带你们回去的。” “那你让兵部自己来命令。”格莱那颜明显不乐意:“问他们要补给的时候不给我,现在命令起我来了……” “我不管你们那些恩怨,我就问你现在听不听命令。”唐赛儿板着脸,斩钉截铁地说:“你要是听话,我们还能相互留些面子。要是不听,我就得强制你们听从号令了。” 虽然话说得很凶,但可能是她年龄不大,还是个姑娘,对方明显没把她当回事。格莱那颜转头和后面几人说了几句,笑了几声,回头说道:“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看在摆赛汗的面子上,我们就当这事儿没法生。” “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唐赛儿说着,朝后面挥了挥手,驱马缓步向前。她身后众人,立刻开始向两侧展开。格莱那颜脸色一变,连忙喊道:“我的把兔儿呢?把这个娘们拿下!” 队伍里,三个壮汉策马奔出,直冲着唐赛儿扑来。 其中一人直接甩出套索,唐赛儿面不改色,弯腰躲了过去。趁这个功夫,另外两人已经冲到面前,其中一人伸手就来拽她,另一人扬起铁骨朵,砸向马首。 但唐赛儿也没有停下。弯腰的时候,她一踢马腹部,让战马跑了起来;再顺手一拉,便从鞍袋里拔出刀来,借着速度,反手劈过去。刀身砍穿了对方身上的一层毛皮,迸出一串火星,把想要活捉他的把兔儿打得一个趔趄,吓得连忙缩了回去。 另一个人也没有命中,就顺势挥锤,朝唐赛儿砸过来。唐赛儿在马上猛地转身,只剩一只脚踩在蹬上。锤头扫过马背,砸飞了鞍后挂着的箭壶,箭矢撒了一地。见此,旁边的把兔儿也重新生出勇气,也拔出刀,反身回到战斗中。一时间,似乎险象环生。 不过唐赛儿的部下也没有发愣。把兔儿们刚一行动,这边的人也立刻冲了过来。 持锤的把兔儿正拉住缰绳,想要回马再来一回合,把看起来还没恢复平衡的唐赛儿解决掉。说时迟那时快,一阵急促的鼓点声响起,顾六一马当先,直冲过来,二话不说,挥起铁鞭就打。对方慌忙举锤迎上,顾六全然不理,大喝一声挥鞭砸出。鞭身竟然一击就磕断了木头锤柄,砸在胸前,整个人横飞了出去。 拿着套索的把兔儿拔刀追过来,正想要帮忙,梁老二举着大斧,大呼冲来,吓得他拨马就走。至于离得更远的敌人,还没赶过来,看见这个架势,果断开始先撤。而这样一来,其他观望的部落骑兵也士气大跌,没开始冲锋,就明显动摇起来,开始有人四散乱跑。 格莱那颜大喊着,让他们保持阵型,而一时没人来得及去管的唐赛儿,已经取出了弓。她整个人还挂在鞍侧,俯身从地上抓起一支掉落的箭,搭上弦,觑了一眼,撒手放出。箭矢呼啸而过,正中后心,格莱那颜扑通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 唐赛儿翻身跳回马背上,其他几人已经围了上来,问她有没有什么事。她摆摆手,表示这种小事,不用在意。她故意跑这么靠前,就是想看看对方是不是忍不住的。从结果看,对面还确实上当了。 这会儿功夫,马丁队长等人,也各自指挥自己的骑兵队,从各个方向发起冲击。而格莱那颜被击毙之后,其他人更加无心抵抗。“明”字大旗所到之处,蒙古骑兵纷纷四散乱跑。 这里就这么一条大路,很多人慌乱之间,跑回了身后的镇子,结果都被堵在了镇子里。还没到一刻钟的时间,战斗就基本结束了。 等到小镇的敲钟人,在古腾堡的催促下,战战兢兢地敲响了教堂的整点钟声,大家都已经打扫完战场了。一众部落兵都抱着头,老老实实地蹲在教堂墙角下。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在旁边放了一大堆。 唐赛儿把镇里的居民都喊过来,让他们领走自己被抢走的东西。一开始,镇民还都很害怕,没人敢行动。顾六于是把格莱那颜的尸体拖过来,挂在教堂门口。他们这才欢呼起来,纷纷跑去翻找东西。 对此,部落兵虽然很是不服气,但还是垂头丧气的,也不敢说些什么。不过,等有人去拖战利品堆积旁,那口显眼的大铁锅,俘虏们突然群情激奋起来,纷纷开始乱喊着什么,还有人不管旁边的看守,站起身就要跑过去。 唐赛儿连忙指挥人弹压,又把他们赶回去,然后询问这是什么情况。一个懂汉话的被俘贵人告诉她,部落兵们在说,胜利方本来就有分配战利品的权力,所以他们也能接受。 但那口大铁锅,本来就不是这些镇民的,是他们部落替摆赛汗打仗,才得到的赏赐。他们又不是自己打赢的,凭什么抢这么宝贵的铁锅? 唐赛儿没想到他们是在乎这个,便让人把那几个搬铁锅的抓回来。问了下其他镇民,得知这几人确实是镇里有名的游手好闲之徒,估计是想趁乱捞点大件,好发发财。唐赛儿让人把他们扣下,回头交给县衙处理。铁锅也暂时留下来。 她想了想,又冲着俘虏们喊道:“还有谁能翻译的?” 除了几个贵人,还有个裹着绷带的人也挥了挥手。唐赛儿看了眼,发现,这就是之前那个耍套索的把兔儿。她有些好奇,问道:“你又是什么人?怎么也学过啊?你们部落文化水平这么高么……” “不是,单纯是我以前在大都待过。”那个把兔儿连忙回答:“我叫哈吉·格莱,刚才被你干掉的格莱那颜,是我叔叔。” “啊?那不好意思了啊……”唐赛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没话找话地答道。 “哪里哪里,我还得感谢您呢。”哈吉·格莱连忙说道:“您要是不嫌弃,请尽管吩咐我。您想要翻译什么啊?” “哎呀,我们也忠于大明的,我们也可以效劳的。”见他这样,其他几个贵人连忙也表态道:“之前都是格莱那颜心怀不轨,一心使坏。我们可从来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啊!” “呃……” 虽然这些话听起来有点过于生硬,但反正格莱那颜也不会从教堂门口跑下来反驳,所以大家就默认锅都是他的。现在情况比较特殊,人越多越好,所以唐赛儿也有心想要收编他们,就只能默契地不做评论。 “那你们就帮我告诉其他人,就说这地方是我们的地盘,不能抢。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个更好的发财机会。”她想了想,说道。 听到这话,其他人立刻都来了精神。 “他们这个地方,其实很穷。哪怕这是县里最大的一个集镇,其实也没多少油水。你们知道,他们的钱都去哪了么?哪里才更有钱么?” “是哪里啊?”翻译的贵人,看起来都有点疑惑,似乎是真的没有认真想过。 虽然是为了鼓动他们,但这帮人不动脑子的程度,还是让唐赛儿都有点绷不住。她只好放弃那些吊人胃口的话,直接说道:“他们的钱,都在头人和教会手里头呢。这些普通镇民,是没有多少钱的。” “我们之所以要专门来这里,就是当地人被欺负惨了,在闹事儿呢,希望朝廷来帮忙。因为他们这里的头人,不但天天来抢劫百姓,还和教会合伙,用赎罪券骗人掏钱。你们想想,这地方本来就穷,结果又被抢、又被骗,你想想还能有什么钱啊。” “而且这些刮来的钱,据我们所知,都在那几座城里。”她解释道:“和那些山间的城堡,还有偏僻的要塞修道院不同,这些城市都在平原上,很容易攻打。而且现在这个情况,我们都不用攻城——之前,城里那些有钱人,被吴王的计谋激怒,现在已经主动出来,找我们了!” “蛮族的军队,和大秦国不同。他们喜欢在出征时,带上大批钱财、宝物,乃至女子。这支出城的军队里,指不定有多少钱呢。而且,这些人养尊处优,习惯了花天酒地的生活,空有钱,却并不能打。你们说,还有比这更好的对手么?” 贵人们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问道:“那这些人在哪里啊?你们怎么不早说啊……害得大家之前还误会。” “我们说了,你们也不听。而且之前,我们也确实不知道他们在哪。”唐赛儿摊摊手:“不过现在,他们正在找我们呢,所以也不用急。” “你们给他们说一下吧。”她指了指:“我们也不久留,待会儿就得去复命。有乐意跟着走的,就赶紧决定吧。” “没问题,没问题,您放心,我们肯定乐意。”那几人自己就答应了下来。 唐赛儿懒得再去管他们,应付了两句,就去点查士兵和军械了。不过,还没到出发的时间,就有人匆匆从大道方向跑来。 马丁队长拦下他,询问情况,只听了两句,就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他没有做声,而是立刻派侍从,把唐赛儿等人都喊了过来。 “殿下那边遇到了大批敌人,可能是布拉格方面的主力——至少是骑兵主力。趁着那边还没打起来,他们让我赶紧出来报信。我跑到山这边,就听到那里炮声大作,估计是已经打起来了。”等他们都到齐,信使小声告诉众人: “如果没有后续的使者,那边估计已经被合围了。敌人数量太多,而你们这边,是目前附近能及时赶到的唯一一支可以机动的力量。所以,殿下和杨指挥希望你们不要急着行动,最好等时机成熟,再想办法。” “他们能撑得住么?”唐赛儿担忧道。 其他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就算杰士卡自己在这里,也没法和您百分之百确定的。我们得自己做出判断了。”片刻之后,马丁队长说道。 (本章完) 第725章 论打仗我不如你,论抢劫你不如我 “你看,我没哄你们吧。”河边,哈吉·格莱指着熙熙攘攘的营地,对唐赛儿他们说道。 “你不是说不认路么,怎么知道在这边的?这个营地。”梁老二颇有些疑惑。 “军队的规模越大,能够选择的行动路线就越少。我们这一路,已经能确定敌人不止一万,那他们可以走的路,大概就只有两条了。”哈吉·格莱笃定地说:“虽然不是在草原上,但道理,感觉都是差不多的。” “我们在这边待了几天,虽然时间不长,但附近哪里有水,有可以扎营和安置牲畜的平地,我倒是知道。而且两条路相比起来,这边应该更舒服一点。”他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增加自己的说服力,挠了挠头:“怎么说呢……反正,如果是在草原上,我带人去捣他们老营,我肯定会走这个方向的。” “这么肯定啊。那要是走错了,扑了个空怎么办?”唐赛儿好奇道。 “看情况吧。要是环境不好,比如气候太冷,还扑空一次、没抢到东西,部落恐怕就要完蛋了。”哈吉·格莱说:“不过我们倒是没碰到过——当然,这是一句废话。如果碰到,我也见不到你们了,哈哈哈……” “……” 他这个笑话各种意义上都挺冷,众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那就先这样吧。”唐赛儿说道:“敌人数量实在太多,留守营地的人,数量都超过了我的预料。我们就算去袭击营地,效果恐怕也不会太好。敌人只要不是傻瓜,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意识到留守的人足够对付我们。就算不成功,也会对我们造成很大的损失和阻碍。我们的马队,就成了强弩之末了。” “这样一来,敌人的将领很大可能会不管这边,或者优先加强进攻,之后再来收拾我们。那么,我们这边,反而就失去了突然性,把我们目前唯一一个优势放弃掉了。依我看,还是继续向前,直接去攻击敌人主力,这样,还能给留守的人减轻压力。” “先放火鼓噪再说。总不能白来啊,咱们这。”梁老二说:“闹出点大动静,才是最好的。” “是的,咱们也不必要跟他们硬碰硬,只要造出声势就行。”顾六也说道:“俺寻思,咱都不用去硬打这地方。他们这支军,连营盘都没有,只要沿着这伙人绕一圈,四下里砍杀、放火,保准让他们摸不清咱有多少人。看他敢不敢连老营都不要。” “可这样,也是赌敌人主将的反应。”唐赛儿犹豫道:“要是……” “哎,哎。我插一句啊。”哈吉·格莱突然说道:“这位女头领,是你们大明台吉的妃子么?我刚刚才反应过来——那你们讨论战争的安排,就不要带她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唐赛儿当即不乐意了:“瞧不起我么?女头领怎么了?你才是打了败仗的吧。” “不,我不是说您不行。”哈吉·格莱连连摆手:“您没发现自己状态不对劲么?” “我们上次交手,就在下午,到现在也没几个钟头。那会儿您的表现,明明很果决,甚至有些过于激进——如果是我自己,那会儿怕是不会用自己当诱饵的。”他提醒道:“但现在,您是不是太保守了?” “呃……” “我刚才说您是妃子,您好像没有表示反对,只是要求我不要瞧不起您。那我就先认为,自己猜对了吧。”哈吉·格莱继续说道:“我看,您刚才好像不是在讨论战术,而只是想要说服大家赶紧去台吉那边。似乎出现在他附近,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比战斗本身还要更优先啊。” “但是我们在进行战争,哪怕对于二位,战争的胜败也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因此,我才觉得,其他贵人应该出来说一下,让过于激动的人冷静下来。如果不行,也得暂时离开指挥位置。” “至于您是男的女的,反倒不重要。我也同样见过一些男人,会因为自己的情郎遇到麻烦,而惊慌失措。当年在高加索给人当佣兵的时候,那边的埃米尔,就因为自己的男孩跑丢,把要塞的驻军都赶出去找人。”哈吉·格莱摇了摇头:“非要说的话,类似的事情……” “行了行了,你还是别说了。”马丁队长连忙打断他的举例:“我们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了。现在时间有限,你赶紧说,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吧。” “我们先打这里,没问题。”哈吉·格莱说:“打完之后,再从后方攻打他们的主力军队。” “三姑娘刚才说这点的时候,倒是诶错。这样就算能赢,也很悬。”梁老二说:“连打两场,劲就没了啊,俺的马……” “我可以带着我们部落的人打前锋,只要诸位同意,等攻破营地,让我们先挑战利品就可以。放心,我们心里有数,不会拿太多的。”哈吉·格莱顺水推舟地说道:“你们的部队,就节约体力,跟在后面喊几嗓子就行。等敌人乱起来,你们甚至可以自己离开,先去那边救人。我们这边,足够把他们搅乱了。” “我看这里有很多佣兵,还有不少似乎是库曼人。”马丁队长说:“他们应该不是西吉斯蒙德雇佣的那一支,不知道战斗力怎么样。但这个人数,就已经足够填充营地里的防御阵线,能够迫使我们不得不考虑这些问题了。” “哎,我认得他们。库曼人么。”哈吉·格莱摇摇头:“我明白了,您和这位女士一样,还不够了解他们。他们可不会帮忙防御营地的。” “我们可以把士兵分散开,去林地那个方向,还有我们来的路上放火。”他指了指远处:“那里都有不少辎重,只要燃烧起来,敌人就会陷入混乱。库曼人肯定会趁火打劫,仗着自己离得近,劫掠营地的财物,然后试图从这边跑——”他又指了指近处:“这里有一片平坦的空地,小河也可以直接涉水过去。他们肯定会走这里过河,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你们不要拦他们,这样他们也不会主动和你们战斗。把那些辎重点燃,就直接去对付敌人主力吧。”他说: “如果运气好,我估计有一些库曼人,以及其他溃散的佣兵,会沿着大路跑一阵子,再去那边的树林躲起来。他们会帮你们干掉那些沿路巡逻,以及临时赶来试图维持秩序的敌军。再之后,怎么对付敌人主力,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你还挺懂行啊?”顾六有些惊讶地说。 “那当然。当年,我带着四百多个勇士出征,一次就抓来将近两千个斯拉夫人。”哈吉·格莱自豪地说:“要不然,我叔叔怎么都舍不得干掉我呢?” “所以,其他的我不敢吹,唯独这行是个例外——论起行军打仗,我肯定不如各位;但要是说放火打劫,诸位怕是就不如我了。哈哈哈哈……” “……” 众人又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了,纷纷去看唐赛儿。她也有些尴尬,只好又顺势说道:“行,那就这么办吧,别耽误时间了。” “我这就去喊人。”哈吉·格莱躬了躬身,拨马就走。唐赛儿点点头,也去招呼手下。 “这人靠得住么?”顾六低声问道。 “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们就相信一回战利品的诱惑力吧。”唐赛儿耸耸肩。 他们几个人很快散开,各自率领一支兵马,朝营地摸了过去。 (本章完) 第726章 袭营 按照计划,各支队伍会抓紧时间抵达位置,然后开始等待。等哈吉·格莱和他的手下,从大路方向杀过来,就一起树立旗帜、鼓噪放火。 不过,行动刚一开始,就出现了意外。最先碰到敌人的,是黎利这一边。 他们在前进过程中,遇到了一伙赶着大车,正在返回营地的敌人。他们的车上,装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物件,还捆着几个年轻女子。士兵们也没什么队形,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走着。 但是,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他们的警惕性却并不低。黎利等人发现这批人的同时,对方设置的骑马斥候也发现了他们。双方隔着一片稀疏的林地,对面就有人吹响了号角。那些看起来慵懒散漫的士兵,立刻集结起来,依托车队,布置起阵线。 一个骑手走出了两步,朝这边大喊了起来。 “他们问我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队里的翻译连忙转述道。 众人都有些紧张。这队人里面,老兵不多,大部分都是唐赛儿一路招募,临时拼凑出来的“骑兵”。当然,这次的任务,原本也只是去趁乱放火,并没有要求他们去和敌人正面作战。 而从反应看,眼前的敌人,反而都是些经验丰富的老佣兵。这就让大家有些心虚了。 犹豫间,对面的人又开始喊了起来。 “他让我们不要藏了,说已经看到我们了。让我们表明来意,否则他们就开火了。”翻译说。 黎利回过头,看了看自己手下这些五花八门的人,想了片刻,说道:“我们出去。” “啊?” “你给他们说,我们是受雇来帮忙的。但是弟兄们这几天日子不太好过,连吃喝都成问题了。”黎利一句一句地教他说道:“问问他们,如今这个架势,怕是发了横财吧?能不能看在西吉斯蒙德陛下的份上,接济咱们一把啊?” 翻译一脸疑惑,但还是在他的催促下照做了。他转述的时候,黎利带着一群人,走出了树林。 他们穿的乱七八糟的,很多人身上连盔甲都不全,露出破旧的衣服。坐骑也参差不齐,很多人甚至骑着骡子。所有人都走出来,也只有百来个,外加二三十头牵着的驴,背后背着干草和树枝。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对面那个领头的骑手,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但他们的警戒心,也明显放松了下来。他啐了一口,又大声喊了两句,还指了指车队上的旗帜。 “呃,他一个铜板都不想给,说有本事自己抢去。”翻译尴尬地说:“他说他们是布拉格都赫赫有名的‘盾牌兄弟’佣兵团,还没几个敢惹他们的。知道我们是群不识货的乡巴佬,就不跟我们计较了,让我们赶紧滚蛋……” “行了,咱们赶紧走。”黎利立刻说道。 他挥手让其他人转向,从后方绕开敌人,然后还点头哈腰地朝对面笑了笑,然后匆匆跟上队伍。 等他们离开,这些敌人也继续行动,又赶着车子,向营地前进。 “还能这么容易骗啊?”黎利回头看了几眼,忍不住嘀咕道。 “估计营地这边没什么管理。听说西吉斯蒙德亲自指挥军队的时候,会注意一下,规范士兵的行为。但现在这支军队,属于布拉格市和周围几个大领主自己组织的联军,估计连个统一的指挥都欠缺。”翻译告诉他:“您没注意么,他们之所以这么警惕,不是因为怕敌人突袭,而是害怕其他友军来抢战利品。所以,才越靠近营地,反而越小心了。” “这样啊……”黎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实话,在战前,我都不相信他们几个居然还能联合起来呢。”翻译如是道:“我们陛下到底给他们说了些什么啊?效果能这么好……” “布拉格那边,不是还有个国王么?我好像听老杨他们说过。”黎利说:“他们当时说,这人曾经是西吉斯蒙德的对手,不过后来失势了。即使如此,还是有一些波西米亚本地人支持他。为什么不把他重新推出来,作为首领呢?至少也比各自为战强吧。” “您说瓦茨拉夫么?我觉得有他没他都一样。”翻译挠挠头,直言道:“他是我们这边出了名的无能君主。让他参战,他也只会躲在庄园里玩。带不带他,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都是一群什么人啊……”黎利都无语了。 不过,也得益于敌人的混乱,他们一路都没有再遇到其他麻烦。另外几队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应该是比较顺利的。 众人到达了目的地,这里地势稍高,可以看到大部分营地的情况。然而就算如此,可能是因为距离营地中心比较远,也完全没有人来管。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引火之物都卸下来,堆放好,然后光明正大地往地上一坐,开始等待。 一开始,黎利认为,估计是因为来的人数过多,各种人员过于杂乱,远远超出了营地规划的容纳能力,因此这些外围区域,就没有设防,只有核心的军事区才会进行规划。但从这边看,这个营盘就没有什么军事区、不军事区的划分,也找不到设防的区域。 翻译常年在这里生活,认得不少旗帜。他说,营地里这些区域划分,似乎就是各个领主自己占个地盘。恐怕也没有什么规划。 这下,黎利都开始觉得,可能哈吉·格莱的想法才是对的了…… 可能因为远离所有大势力的地盘,所以也没人来管他们。他们甚至坐在这里,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没过多久,远处开始扬起烟尘,还能看到燃烧的浓烟。看起来,是其他人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 “都起来了,都起来了,干活了!”黎利赶紧催促道。 他的人这会儿都散乱地坐在地上,还有人干脆一躺,打起盹来。看起来十分松散,像个真正的炮灰佣兵团一样。 听到命令,有些人立刻开始行动,但有些比较懒的,却慢了几拍,甚至有人只是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黎利拿着剑鞘,连打带踹,把所有人都赶起来。大家忙不迭地把树枝都绑在驴屁股后面,驱赶这些驴骡来回奔跑。负责点火的人,也连忙去点燃那些干草,试图把旁边那个小树林点燃。 然而,这里是小山坡的向阴面,地面比较潮湿,跑了一圈,才发现根本没有扬尘。干草倒是烧了起来,但看这个样子,估计也点不着林地。这下,大家都傻了眼,不知道怎么办了,都转头去瞅黎利。 黎利连忙看向其他方向,发现那几路进展都挺顺利的。从营地西北一直到北方,都燃起了浓烟。哈吉·格莱的游牧骑兵从大路上横冲直撞过来,营地外围的各种商贩、闲散佣兵乃至妇人,都完全挡不住他们,被吓得四处乱跑。 其他方向,也能看到旌旗招展,大批骑兵从四面八方涌出,在营地周围回旋奔跑,四处放火,看起来如同千军万马一般。 “怎么办啊头儿。”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情况,纷纷问道:“就咱们还没动静了!” “现在知道急了是吧,刚才人家肯定都在找合适的草地、合适的进攻地带呢,就咱们在这儿睡觉!”黎利气急:“现在急了有什么用?” “那你当时也没说啊……” “是啊,你看他自己才最急。” “笑死。” “……” 黎利一时无语,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翻身上马,喊道:“事情成不成,就看这一次了。我们虽然准备不充分,但刚才咱们太懒散,连路过的几股敌人都没注意到问题。说明他们自己,也肯定更没准备。我们杀进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肯定还有机会!” “你们想不想立功,我也懒得管了。”他说罢,猛地一踢马:“想跟我赌一把的,就带着火把,我们进去放火去!” 看他真敢上,他自己的十几个亲信、义子,外加一些胆大的士兵,都跟了上来。黎利又看了眼坡下,发现一些反应快的敌人,已经行动起来。靠近河边的一个营盘,有些敌军士兵已经开始整队,甚至派出了几队骑手,四处驱赶周围乱跑的随军平民,清理空地。 其他地方,包括他们附近的几处营帐,大部分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甚至有人看到火光,第一反应居然是傻乎乎地跑出来看热闹,还在议论是哪个倒霉蛋着火了。 “头儿,我们先去砍谁啊?”看他突然又停下来观望,有手下提醒道。 “你们看,他们现在的问题,不是大家都没防备。反而是有些人有防备,有些人没防备,还有些人虽然有防备,却不知道在防谁。”黎利很快反应过来:“我们的翻译呢?快让他过来。” “我在这儿呢。”翻译扣上头盔,驱马靠了过来。 “河边那个兵力充足的营地,是谁家地盘啊?”他问。 “刚才我看了他们的旗帜,应该是布拉格市长雇来的热那亚人。”翻译说:“这些人比较懂行,市长也舍得给钱,所以比较有序一些吧。” “这样啊。那我们去周围这几伙佣兵的营地转一圈。你给他们说,胡斯派的贼人袭击了营地,让他们别傻看着了,跟着我们,赶紧去救援。”黎利说。 “人家会听咱们的么?”翻译不太信:“咱们连个旗帜都没有,而且也没人像是个有头有脸的贵族,能给人发号施令啊。” “不用管他们信不信,你说完就和我们一起走,随便他们跟不跟。”黎利说:“有人跟上来更好,没有的话,就去找下一家。” “这里没有统一指挥,也明显没有事先规划好的方案。突然遇到紧急情况,很多人在茫然间,会下意识地跟着第一个‘拿出办法’的人走,不管是什么办法。咱们转几圈,就能把人数滚起来,然后随便找个倒霉蛋去打,让他们自己打起来,就行了。” 其他人都半信半疑,但黎利喊了一声“别忘了,把红布带缠胳膊上!”,就先跑出去了,大家只好先跟上。他们跑过几个营地,一路大喊,果然有人稀里糊涂就跟了上来,一边跑一边问要去打谁。 他们在这边跑了几圈,跟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看到这么多人在这里聚集,其他人就算没动,也纷纷观望起来。等他们开始朝营地中心前进,才有个带着华丽帽子、穿着全套铠甲的人,带着几个护卫,拦了上来。 “我是盖特曼委任的总管,现在营地出了乱子,我命令你们立刻停下!”他上来就大喊了一句,然后定睛一看:“不对,这个东方人是谁?你们是什么——” 黎利的翻译还在后面帮忙吆喝,他临时恶补的当地话,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一看那人神色有变,他就知道不对,二话不说,一梭镖丢出去,把那个贵族打落马下。几个亲信一拥而上,干掉了那几个护卫。 “造反了!造反了!”他用自己仅会的几个波西米亚词,大喊道:“为了西吉斯蒙德!杀光布拉格人!” 周围的士兵一片哗然,大部分人完全弄不懂这乱七八糟的在搞些什么。黎利也顾不上这些,一头冲进前面的营地,见人就砍。 营地里的人当然也不能白挨打。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有空武装起来,见到有人来攻击,就立刻还手。还有人拿出火枪,对着这边开火。 火门枪的子弹也没什么准头,对着这个方向,四处乱飞,射翻了几个稀里糊涂跟着跑过来的佣兵。周围的人自然也顾不上什么了,纷纷杀了过去,先把那些人砍翻再说。 黎利自己的手下,本来就是临时凑的人,这下也跑散了很多,很快就不剩几个了。他也不去管,带着亲近随从,继续在人堆里乱钻。见到有打扮华丽,看起来像是贵族的,就冲上去突击。 一连砍翻了三伙人之后,那十几个随从也都不见了。有人挨了火枪,坠落马下,估计是没救了。有些则被对方的护卫冲散,跟敌人骑兵打做一团,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会儿也不知道还活着没。就剩他自己,腿上还插着根弩箭,也来不及处理。 不过一通搅和,这边也没人维持秩序了,各个佣兵队,都陷入了一片混乱。 (本章完) 第727章 军事也要复古 傍晚时分,各支队伍如约来到营地南边的空地上,重新集合。 营地已经陷入一片火海——虽然这些起火点,大部分可能都不是他们放的。而且因为人数有限,这次袭击的直接杀伤,估计也没有太高。但乱成现在这个样子,营地里的敌人,显然已经丧失了继续参与战斗的能力了。 而且,这边的动静,明显也让前线的敌人有所察觉。派出的斥候说,已经发现一批敌人离开了战场,往这边赶来。围攻车队的力度,看起来也减弱了不少。这次战斗的目标,应该是成功实现了。 不过,他们这边也少了很多人。这支队伍毕竟缺乏长期训练和磨合,再怎么加练,想靠这几天的事件,就让他们做到令行禁止,也不太可能。第一次真正的军事行动,就是袭击营地这种高难度动作,对大家来说,还是有点太难了。 几支队伍都多少有些减员。他们从附近林子里,把安顿好的小让娜等人都叫上,也还是缩水了不少。最惨的,像是黎利那队,都剩不了几个人了。 “格莱部落的人呢?怎么都不见了?”唐赛儿看了一圈,问道:“冲得那么快,不会全折里面了吧?” “我们也不知道。”马丁队长说:“我撤出来之前,在盖特曼的营地旁边,见过他们。但他们好像是抢上头了,我喊他们走,他们也不搭理。现在的话,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哎算了,不管他们了。”唐赛儿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他们多搅合一会儿,我们可能还更轻松呢。大家还能继续作战么?” “没问题!”众人反而都挺来劲的,纷纷喊道。 “有伤的就别逞强了。说你呢。”她指了指黎利:“你们和我妹妹一起,在后面避一下吧。” “其他人跟我走,保持队形!”说完,她也不管人家反应,懒得再去废话,直接命令道:“我们直接去拦截那些援军!” “他们人数不少,而且是有组织的军队,我们这边有战斗力的也就二三百人,对付营地里这些杂乱的敌人都费劲,对付他们就更麻烦了。”马丁队长问:“你真准备去硬拼么?” “要是有可能,我当然希望我这边人更多。”唐赛儿无奈道:“但是如果他们着急回家救火,最心焦气躁的时候,都没法一举击溃,那么之后,我们恐怕也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我起兵以来,就没打过几次完全有把握的仗。但很多时候,打不打的选择,都不在我们。哪怕是作为指挥官,也只能在有限范围内,选择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交战,让情况尽可能不那么糟糕。”她有些感慨: “当年,我们拉着一帮老乡,就去对抗朝廷专门调来的边军了。现在,我们和敌人的实力差距再大,还能有当年夸张么?那会儿我们都没害怕,如今还有什么值得忧虑的?” “那你也别赶我。”黎利插嘴道:“我这伤看着狼狈,比起当年被明军追得在林子里乱跑,其实也算不了什么——不过我们自己现在都混成明军了,也真是奇怪……” “谁不是呢……”唐赛儿嘀咕道。 他们这么一说,大家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众人很快整好队伍,向目标方向进发。 和家乡那边不同,这里的军队在行军时,习惯于携带大量的非战斗人员,因此队伍往往非常臃肿。以往,大家都是这样臃肿迟缓,所以也就无所谓了。但这几十年来,情况慢慢发生了变化。 杰士卡队长之前在英法战场当过佣兵,见识过那边长期激烈的战争,催生出的种种新思路。这些经验,他也给众人讲过。 对于提高军队机动性的重视,最早出现在大陆两端。早在近百年前,为了对付庞大的法国军队,英格兰人就发起了一系列“骑行劫掠”,也就是让士兵尽可能上马,不携带过于笨重的辎重和武器,以提高机动性。至于补给,则通过就地抢劫来解决。 英格兰的军队主力是征召来的自耕农,有条件自备乘用马。倒不是说这些人多有钱,而是他们那个地方,土地贫瘠,产出很低,养殖牲畜比种地可能还简单一点……而且,法国比英格兰富裕太多,不带补给都可以很快抢回本。 最出名的“骑行劫掠”,由“黑太子”爱德华发起,一路从大西洋打到了地中海。沿途守军无力阻挡,当地贵族集结的大军又追不上他们。两个月的时间,英军行军两千多公里,摧毁二百多个村镇,很好地实现了战略目标。 这种方法,也很快得到了大家的重视:因为骑行劫掠的成果,证明了科学的后勤规划的重要性。只要有合理的路线规划,选择可以养活军队的路线,同时保留足够的机动空间,避免被迫从已经被劫掠过的地方通过,就完全可以一路保持速度,获得对敌人的巨大战略优势。 当然,法国人也一直在找办法进行应对,并且成功迫使黑太子在不利条件下仓促进行决战。不过普瓦捷一役,法军主力又莫名其妙送掉了,才导致整个战略态势崩盘。 对两个王国的影响暂且不论,在这个长期交锋的过程中,双方积累下来的交战经验,就给欧洲军事界造成了很大影响。维持后勤和破坏敌人后勤的思路,很多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其他地方的军队,也都陆续开始学习这种思路。在反制敌人的时候,也会采取坚壁清野的措施,不过很快,这些办法都遇到了更新的问题。因为就在黑太子之后没多久,迅速强盛起来的紫帐汗国,也开始步入了大家的视野。 虽然紫帐方面一直在说,自己这边是连续几代人不断努力开拓,从零开始重新构筑国家,所以统一才进行的这么慢之类的话。但在欧洲人看来,他们的崛起和扩张,依然十分迅速,并且迅速打破了当地的格局。 紫帐汗国的军队,也是以速度著称的。不过这会儿,随着百年战争进入休战状态,大量佣兵陆续返乡,带回了这个时间段,欧洲最先进的军事经验——包括火器使用,也包括后勤组织和战略机动方面的认识。因此,从波兰到塞尔维亚,东欧这边的君主和贵族们,在面对紫帐汗国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当年刚接触蒙古人的时候那么惊讶、紧张。 在大家看来,蒙古人跟英格兰人其实差不多。他们这种高机动,其实是依靠有组织的劫掠,进行的无后方作战。而应对的办法,也早就有了。 首先,就是进行坚壁清野,不让对方有可供劫掠的资源。 早在“骑行劫掠”刚开始出现的时候,法国人就发现,少量本地驻军,虽然打不过英国人,但是能打过当地村民。因此,只要先下手为强,把英军可能前进路线上的村镇,先一步烧光,你那么英军就算打赢,也没得抢了。这个方法,也确实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导致英军经常断粮,军队也处于虚弱状态。 其次,还可以修建堡垒。因为进攻方要保持高度机动,就不能进行长期的围城战。哪怕黑太子本人,都曾经因为一时上头,差点在围攻城堡的时候翻车,被法军直接追上。欧洲这边有构筑堡垒的传统,只要让大家多修城堡,并且对已有据点进行强化,就可以大幅度削弱对方的优势。 而且,反过来,他们也可以对紫帐汗国的领土进行劫掠。因为那边的堡垒不多,其实更吃亏一些。而且,坚壁清野造成的破坏也很大,紫帐汗国那会儿还没有如今这个疆域,大家都觉得,他们不可能有法国人那么“血厚”,能忍住这种损失巨大的操作。估计很快就撑不住了。 不过,实际用起来,他们却发现,效果并没有真这么好。英法战场上的各种经验,在这边甚至可能是反效果。 到最后,很多将领都发现,这些军事创新,甚至都不如没有好。和西线英法的战争不同,东线战场上,很多指挥官,尤其是那些经常面对罗马军团、还能把自己保存下来的老家伙,都会干脆地放弃增加机动性的想法,转而去研究路线规划、营垒设计这些问题,试图通过强化营寨、稳定后方,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这个风气,在东线的波兰、匈牙利、波西米亚一带,如今非常盛行。而这回遇到的布拉格军队,由于起兵仓促,缺乏合格的统帅,甚至是想学但是学不像的状态。军队的状况,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样子。 (本章完) 第728章 军事改革的效果是有极限的。我不当 从目前的战场态势看,明军固然准备不足,仓促迎敌,但敌人也好不了哪里去。他们交战的地方,距离营地有相当一段距离,一看就是意外发现目标,然后临时把能拉过去的人,都给调过去了。 至于这样行动,会不会造成严重的隐患,他们怕是也没有心思去管。或者,可能在对方指挥官看来,相比于交战的巨大收益,这些风险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无论东西方,战场往往不会给指挥官留太长时间。这种仓促间就需要做决策的情况,可能才是大多数。事先的筹备和深思熟虑的谋划,这时候只能起到辅助效果。瞬间做出的、甚至带点直觉性质的临场判断,反倒能够直接影响战局。 这次,就也是这种情况。而且,不止布拉格军这边,在刚得知敌人营地位置的时候,唐赛儿等人同样没有时间想太多,简短讨论了几句就直接扑过来了。 等第一场都打完了,他们才陆续得到了更为完整的敌军情报,通过斥候汇报和自己在营地里观察到的现象,估计出敌人的状态;在赶路的过程中,才有心思去考虑目前的局势和原因,分析敌人目前的心态,认真谋划迎击的路线和布阵。 从这些信息看,布拉格军队,或者说杰士卡队长所言的“圣杯派”,其实处于一种颇为纠结的状态。不止是政治上,在军队组织和战略思路上,也充满着前后矛盾和举棋不定。 按杰士卡队长的说法,至少,他在波西米亚宫廷任职的时候,那边是真有人在研究这个问题的。不管是当地的军事贵族,还是从意大利请来的佣兵将领,都有人在进行研究,寻找对策。在这个过程中,甚至还出现了一些新理论。 这都是可以理解的,或者说,会有人做这些,才正常。欧洲人毕竟也是人,也会进行思考。在高烈度战争带来的迫切需求面前,总会有人开始尝试思考和研究战争的规律。 像这次,他们这么快就被发现并且被包围,就是因为这会儿,欧洲尤其是东线战场,主力部队习惯于向外派出多支机动小队,而且规模要更大,战斗力也更强。遇到敌人,就会一边向后通报,一边召唤周围队伍,喊大家一起围上去。 这个方式,说明敌人军队并不是完全的草台班子,至少里头有些人是很“懂行”的。而且,如果有经验的中下层军官数量不够,或者能力不行,那么这种多路小队互相配合的战术,也没办法实施。 因为这个习惯,最早也是从后勤的科学化开始的。大家那时就意识到,后勤补给对于战争同样非常重要,甚至不亚于战场上的表现;而作为后勤工作的主要部分,劫掠也是一门需要认真钻研的学问。 ——虽然听起来很无脑,但抢劫也是需要技术的。尤其是,当你试图用抢劫来养活一支军队的时候。因为当人数庞大到一定的程度,去哪儿抢劫、如何安排人抢劫、抢来的东西怎么分配……都是需要认真考虑,并且严格规定的。 所以,能把抢劫搞明白的指挥官,在这边已经算是高手了。因为纪律不够严明的军队,也做不好劫掠的工作。 实际上,无论是过去几十年的经验,还是更“现代”的战例中,抢劫到最后,稀里糊涂把自己送了,或者把军队抢崩了之类的事情,也一直都络绎不绝。所以,优秀的指挥者,都会认真考虑如何安排劫掠,效率才能最高。 不过,为了达到高效的目的,军队的分散是不可避免的。民间的物资储备往往十分分散,想要依靠抢劫养活成千上万的军队,不是大家挤进一两个村镇就能解决的问题。必须把士兵派到一个比较广泛的地区,才能收取足够的物资。 而问题就在这里。 在英法战场上,大家都没有考虑当地人这个因素。这也不是他们疏忽,或者全怪贵族们一向傲慢,而是因为影响确实可以忽略不计。面对英军的劫掠队,当地村民确实有组织抵抗的记录。在一些地方,还出现了家园被焚毁的当地人组成的游击队。但这些人的战斗力非常低下,并不能对劫掠活动产生足够影响。所以,双方普遍都不怎么把他们当回事。 然而在紫帐汗国控制区,当地村庄却十分难打。指挥官们很快发现,这里的农民十分凶悍,看起来和法国农民都不像一个物种……总之,是不能随便忽略不管的。 按照英法那边的经验,劫掠队的人数,只需要二三十个骑兵就足够了。七八十个正规骑兵,已经可以组成一个方向的前卫队主力,应对当地小贵族的军队了。但在这边,七八十人往往都啃不下一个村落。二三十人的小队,甚至会频繁在乡间失踪。导致劫掠发财的机会成了恐怖故事,人不够多都不敢出门。 这样一来,就只能增加劫掠小队的规模,但规模增长之后,队伍的数量和劫掠效率就严重降低了。主力骑兵被迫投入劫掠,天天去跟村民对线,还导致军队严重虚弱,再面对后续赶来的主力,就十分被动。 后来,他们才知道,紫帐汗国的“村”,几乎都是按照提供一个百人队的规模专门整编、营建的,而且本身就有堡垒。劫掠队为了机动,难以携带攻坚用的器械和重装备。因此。哪怕加强了骑士和职业士兵,一个骑兵队,也就只能和依托防御的村民打个五五开。 所以,随着时间推移,各个军队里,机动队伍的规模也越来越大。这样显然是对兵力的巨大浪费,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就算是完全步步为营,各国军队的后勤,也难以长期维持,总归还是得去抢,否则真要自己把自己饿死了。至于能不能直接解决后方补给永远跟不上的问题……这就不是军事上的事情了。 另一方面,他们也忽视了自己这边的农民。 为了防止紫帐汗国的快速机动,当地贵族也曾经组织过坚壁清野,把所有的资源都收集起来,集中到坚固的城堡里保存,然后烧毁村落、堵塞水井,让来者无法获取资源,大大增加他们的后勤压力,减缓他们的速度。 一开始,这招比较好用。发现这些情况之后,敌方一般也不会头铁硬冲,而是带走一部分领民,然后撤离回去。这样一来,也就实现了计划中的目标。 至于失去了房屋和存粮之后,村里的农民要怎么办;那些被带走的人,又到底怎么样了,大部分贵族都是不太在意的。就算饿死或者被掠走,那也是农民自己的问题。等来年,又会刷新出新的领民来。几百年来,大家都是这么过日子的。 同样是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紫帐汗国那边,一直认为自己地广人稀,相比于土地,反而天天愁人口不够。因此,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把人带走,反而更符合他们的需求。流离失所的村民为了能存活下来,也乐意跟他们走。 等有人发现这个问题,已经过了好几年。边境的一些骑士,在交战中遇到了熟悉当地地形、也会说当地话的敌人。两边对喷一通之后,才发现,当年跟着紫帐汗国离开的人里,已经有人完成了训练,又作为士兵打回来了。 然而,这个情况,并没有像其他的发现那样,迅速得到军队高层的重视,并且进行响应的改革。理由也是一样:这已经超出了军事范畴,碰触到国家的基本利益分配问题了…… 各国高层眼里,普通村民乐意加入哪一支军队,算不上什么值得考虑的事情。真需要这些领民参军的时候,领主也不会管他们乐不乐意的。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靠近前线的小贵族,都开始有所抗拒。 后方的大老爷说的往往很轻松,但紫帐汗国军队逐渐正规化之后,出击的频率也是在提升的。为了应对他们的入侵,尽可能迟滞敌人,王国不得不付出一些代价:一仗打完,不管输赢,领地里都会为之一空。对于前线贵族,尤其是规模不大的基层贵族,压力还是很大的。 只不过,这些代价,都是前线的领主在支付。后方的同僚们,不趁着他们虚弱,趁机侵吞领地,都算是尊重他们了。 当年国王比较强势的时候,还可以用王权压着后方贵族,给前线进行补偿。但拉约什去世之后,整个东南方向,连一个有能力的君主都找不出来了。东欧这边的贵族们本来就很散装,还趁着这个时机彼此攻讦,导致局势更加乌烟瘴气。 因此,就算一些实际参加过战斗的军官和将领,向宫廷认真反应这个问题,也很难得到有价值的回复。有些领主提到这个问题,其他人也觉得他是不是想趁机要钱了。所以这些情况,长期依然都只是前线人员的谈资。 西吉斯蒙德刚执政时,骑士匈雅提·沃伊克联合了其他一些下级贵族,把这件事捅到了台面上。匈雅提家族一直是西吉斯蒙德的亲信,连这个名字,就是来源于西吉斯蒙德赠与的城堡,因此大家普遍认为,这是西吉斯蒙德对于上级贵族的一次反击。 然而,西吉斯蒙德也是个削藩菜鸟。和其他对抗大贵族的举措一样,这次努力也无果而终。 匈雅提家族世受王恩,还能选择继续忠于他。哪怕后来,他家已经从匈雅提城堡的堡主,混成了“遥领”匈雅提城堡,沃伊克和他的儿子亚诺什,也还在西吉斯蒙德的宫廷里服务。但很多小领主,显然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投了罗马,好处更多了。 这种长期的内部矛盾,也成了巴西尔三世发动全面进攻之后,匈牙利王国总崩溃的原因之一。事后,大家痛定思痛,尤其是那些流亡到波兰、波西米亚等地的贵族军官,更是进行了大量研究,撰写了不少著作,对于欧洲军事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不过,不深远的、眼前就能用得着的影响,目前倒是还没有。因为分析归分析,但要说应该怎么办…… 杰士卡队长给他们说过,宫廷里能混的风生水起的人,不可能是傻子——哪怕是西吉斯蒙德的宫廷。大家也不可能不知道,最好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所以,只要战败流亡,失去领地,贵族们就会立刻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些原因,并且警告其他同僚。而没有失去领地的人,就日常置之不理,直到自己也变成同样的处境。这种事情,最近几十年,都发生不知道多少回了…… 杰士卡也感慨说,丢了宫廷里的官之后,再去指挥打仗,反而要比之前舒服多了。哪怕每次上阵,他都在负责防御,从大都到埃及,天天都在挨打,也觉得还行。因为很多明知不对,但没法改革掉的限制,现在都不存在了。 不过圣杯派的指挥官们,显然就没有这么好的处境。 整场战斗,他们可能就没有什么选择空间,连营地的安排和人员的选择,都没法插手。因此,才造成了这种有些方面很专业、有些方面像闹着玩一样的巨大差别。 当时,他们如果能一鼓作气干掉朱文奎车队,可能还好。但现在卡在那里,就非常尴尬了。对方指挥者们的焦躁,是可以预见的。他们会选择什么路线、采用什么战术,也非常好预判了。接下来,就是见招拆招的过程了。 (本章完) 第729章 主将不要亲自修路障 行军了大约半小时后,唐赛儿派出的斥候再次发出警告,前面的路上,已经出现了敌人的先头部队。看情况,他们是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匆匆回来救援。人数很多,但是队列都不太整齐。队伍里的旗帜也比较杂,不知道是谁在统领这支援军。 “我记得前面路上,有个地方,是树林中开辟的道路。是这边么?”唐赛儿立刻问道。 “有么?”梁老二疑惑道。 “早上,路过这个道路和我们前进的大路的交叉口的时候,向导提过一句。”唐赛儿想了想:“说是那边路最窄,他们县今年还想征集人手去修,结果没来得及,就打起来了。” “呃……” 其他人对此印象不太深,不知道她怎么直接记住的。不过斥候刚刚原路跑回来,立刻点头确认。 “那我们加速,去那儿堵他们。”唐赛儿举起马鞭:“能动的人都听着,现在开始,有多快跑多快。没问题吧?” “不管,不管。”梁老二反而立刻摇头制止道:“刚才劫寨还没歇过来呢。这要是跑过去,就废了啊,俺们的马。” “废了就废了。打完这场,要是赢了,战斗也就该结束了;输了,咱们也用不到战马了。”唐赛儿不假思索地说:“赶紧走!” 见她这么决断,梁老二等人也不再说什么,纷纷驱赶坐骑,开始全速往前赶路。 不过,他们的战马都是陆续凑的,速度和体力差距很大,更别说很多人也就骑着头驴。因此,队伍很快拉开,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纵队。不过唐赛儿也管不到这么多,只带着跑得最快的几十个人,花了一刻钟时间,就赶到了目的地。 敌人看起来还有段距离,他们就立刻开始构筑障碍。按照当时向导的说法,路边的树林是近些年才生长过来的,比较好处理,所以他们才准备从这儿开始砍伐。因此,她就派了些人,紧急砍倒几棵树,挡在路中间。 后面,其他人陆续也赶了过来,都被唐赛儿赶去挖土,紧急刨出来一道壕沟。时间不足,所以也不指望什么质量了,简单把砍下来的木料插在后面,就算是个掩体了。 小让娜跟着黎利等人赶到的时候,唐赛儿正在亲自干活,头上缠着个汗巾,跟旁边的士兵一起,把一根大木头搬过来,制作鹿砦。 “嫂嫂,你怎么也在这边啊?我听罗先生的故事里都说,主将不能亲自去施工的。”她连忙喊道。 “我算什么主将啊,就这点人。”唐赛儿无奈道:“而且你也不要拿故事当例子。谁看着故事打仗啊……” “故事比较好懂,适合大家入门啊。”小让娜还挺认真地回答:“我觉得欧洲这边,军事常识的普及程度,低得可怜。不止是战术上不足,战略思维方面更是很糟糕。甚至,我们好多老佣兵,打了半辈子仗,却连一点战略眼光都没有,既不知道应该先打谁,也不知道应该团结谁。都得一点点教他们。” “而这些故事,连努尔哈赤都能听懂。通过讲故事告诉大家这些道理,还是挺合适的。” “行吧行吧。”唐赛儿也懒得和她争论了。 看她这么敷衍,小让娜只好吐了吐舌头,躲到一边去了。 唐赛儿经常觉得自己出身很低,眼界也不行,所以才这么一路吃亏。但在经历过欧洲生活、从小就在法国乡村长大的小让娜看来,唐赛儿的团队,已经非常豪华了。 在中原,“战略眼光”并不是那么奢侈的东西。只要想造反,就总能找到落魄儒生、行医道士或者游方和尚,给你讲解天下大势。别管成不成,至少都能绉两句,告诉你一些大道理。 但是在欧洲,这种大道理,都是很稀缺的。村里人决定造反,要是没有个懂行的人带着,怕是连往哪走都不知道……这都不是比喻,是当年栋雷米村的实际情况。要不然村姑让娜有个舅舅是当地神父,他们确实连巴黎在东边还是西边都不清楚…… 这种事情,一下也说不明白。而那边,唐赛儿还在沉迷干活,也不理她。 正在这时,又有斥候策马跑过来,给唐赛儿汇报情况。 “敌人还有两刻钟就到了。”她听完,对众人喊道:“就布置到这儿了!有多少用多少吧。都休息下,准备迎敌!” 说完,她让人把头领们都叫过来,最后开个会。自己先到旁边坐下,拿起水壶,喝了起来。不多时,就有几人先赶了过来。 “敌人跑的也不慢啊。”小让娜在旁边盘算了下,说道:“我本来觉得,还得再过一会儿呢。” “看来之前的办法还是有用的。”唐赛儿说:“不过他们这么着急,也不怕吃亏。这个时候,谁更着急,就越会陷于被动啊。” “您着急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战争本来就有点违背人的本性,所以才有慈不掌兵一说吧。”黎利说道:“指挥的时候,不止是对属下士兵和己方民众,哪怕对于那些自己在乎的事情,也要一视同仁地理智,不能过于慈悲。仔细想想,还是挺折磨人的。” “但克制自己的情绪,保持理性,是对一个战场指挥官的基本要求。不是意志非常坚定的人物,恐怕是做不好的啊。” “也不知道那个格莱跑哪去了。要是没跑丢,还能找到,可以让文奎把他也拉进伙。”唐赛儿点点头,思忖了下,对旁边的人说道:“刚才提醒我的那些话,现在看确实很有用。这人别的不说,抓形势,见缝插针的能力,倒是很强。和人提建议的时候,也挺会说话的。” “会说话也是善于看形势的一种表现吧。”马丁队长评价道:“毕竟是草原部落,要是没这个本事,可能也活不到现在了……” “他们的老窝出事了,为什么不能急?”小让娜反而更关心战场上的事情。 “急是正常的,但指挥官必须克制住这种情绪。就像黎叔刚才说的那样。”唐赛儿说:“敌人现在做的,属于最差的选择了。” “这会儿,他们已经攻击了一个下午,还没有取得突破,士兵必定已经困乏了。这种情况下,紧急撤出,再赶往下一个战场,无论是军队的组织,还是整体的士气,肯定都会下降得厉害。” “哪怕是那些作为预备队、还没有投入过的部队,也会受到很大影响。情况都不明朗的情况下,贸然进行长途转场,并不是个好选择。” “没上过战场,为什么影响也很大?”小让娜问。 “怎么说呢……”唐赛儿想了想,简短解释道:“实际战斗中,单个士兵或者小编制的单位,不可能连续作战太长时间。尤其是披甲作战,大部分人的体力是坚持不了太久的。所以,像是这种围攻的战斗,一般也是一轮一轮进行的——如果这一轮没有取得突破,就要撤出一些距离,进行轮换和重组,然后再来一次冲击。” “那种大家一拥而上的攻击方式,看起来很壮观,但是能接敌的士兵,数量是比较有限的。大部分人其实只能在后面干着急。” “还有一点,就是在战场上,进入交战之后,士兵一般就很难再保持组织了。发起冲锋,比有序地行进,要简单多了。至于有序撤出,就更考验士兵的训练和中下层军官的调度。能够做到这些的军队,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在当今欧洲,恐怕就更少见了。” “因此,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最好让更多人能尽量保持组织。冲锋之后,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显然是没法进行有效调度和轮转的。 “我听这边人说,当年罗马人和高卢人交战的时候,就总结说,高卢人只有第一波冲锋有威胁。只要第一轮撑过去,越往后就越简单。不过现在的蛮族,在军事水平上,比古典时代已经进步太多了。正常来说,指挥官们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圣杯派既然专门雇佣了有经验的意大利佣兵团,这一点肯定是懂得。” “不过,这样也有一个问题:按现在一般军队的速度,打了一下午,起码已经轮换了六七次了。这种情况下,防守者固然压力很大,但进攻方也是一样的。不止是那些轮换上阵的人,要承受伤亡和攻坚失败的心理压力,其他人看到他们这么轮着上、轮着退下来,也会受到影响。” “一般情况下,这种程度的动摇,会被军官压制住。除非进攻受挫惨烈到一定程度,否则也属于战斗的正常范围,对正规军队的影响比较有限。但是这时候,后方又突然出事,情况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这种状况,对于指挥官的判断力,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两股敌人同时出现在前线和后方,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对方已经布置好的战略;后方的敌人是散兵游勇,还是敌人的主力。这些都需要进行判断。” “更关键的是,久攻不下的车队,不止让进攻方的士兵感到挫败,也会让指挥官心疑。按理说,这种运输队一样的目标,突然遭到优势兵力一方的袭击,战斗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结果,这些人居然能立刻构筑阵地,并且防御到现在,那么,这里到底是情报所说的关键目标,还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如果不是后者,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这么难打?就算是我,如果不知道情况,肯定也会顾虑起来的。” “而且他们也不得不急。这边要是拦住了一会儿,估计还得更急。”马丁队长想起了什么,说:“您记得么?营帐区那边,就有布拉格市长的地盘。现在那地方,估计已经被格莱部落搬空了吧。就算佣兵队长们不急,市长还有布拉格的诸位老爷,怕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如果是我指挥,肯定先想着赶紧解决眼前这些同样疲惫的敌人,然后再做好准备,等待另一部分敌人过来。因为营地里反正已经完蛋了,这么远的距离,回去也没什么用。但反过来,自己这边实力尚在,对面就算声东击西,只要不跟着对方的节奏,继续稳扎稳打下去,逼迫对方先出来决战,那么靠着体量,也不会吃太大的亏。” “他们这个糟糕的选择,恐怕不只是军事决策的问题了。”他笑着摇摇头:“您待会儿可以看看,我估计还会有其他好戏呢。” (本章完) 第730章 朱允炆是罗马间谍,收了摆赛汗五十 第一批抵达战场的敌人,也是一群骑兵。 他们的旗帜是深蓝底色,上面用白色颜料画着几个有些凌乱、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的符号。别说唐赛儿不认得,连常年在这边混迹的马丁队长,也表示自己从来没见过。估计又是哪个不知名的佣兵团,被丢出来打前锋了。 唐赛儿一直觉得,当前锋的,肯定都是精锐。但马丁队长想了一会儿,只能简单地给她说了句“未必”。 这会儿,大家也没有时间去仔细解释了。这些敌人发现障碍之后,并没有去通报,而是直接下了马。 也不知是没有意识到,这边的路障规模有些太大了;还是就算知道,也没法逃避开路的责任,他们都没对周围的情况仔细检查,就这么大咧咧地走过来,开始清理路中间倒下来的树。 唐赛儿周围的人一时都有些疑惑,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开始攻击——敌人主力显然还没有赶到,现在就开始打,他们这边的突然性也就没了。 他们这次出来,并没有携带大型火器,也没有其他可以进行集中输出的军械。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战斗,只能靠士兵自己手里武器的发挥了。这样一来,一旦防线的位置和防御者的大概分布,被敌人看出来,等于这边就没有了任何隐秘性,只能被拖入消耗战。但要是不打,放任对方行动,肯定也是不行的。 这些敌人,要么是对于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要么就是炮灰到一定程度,损失掉也不可惜。因此,大家纷纷看向她,等她做决断。 “呃……” 唐赛儿之前的经验,几乎都是跟官军作战,确实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好看了看马丁队长:“你们平日里都是怎么处理的?” “只能打了。”马丁队长说:“这也是一种侦查——前锋的炮灰被人消灭了,也是传递信息的一种方式。但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好吧。”唐赛儿只好说道:“让顾六他们在后面待命,战马也先别动,恢复下力气。我们这边先上。” 说着,她从林中石头后面跳出,对着为首的人放出一箭。那个小军官似的人应弦而倒,其他佣兵大吃一惊,连忙丢下手里的工具和木材,一边大喊大叫壮胆,一边拔出武器,试图寻找攻击来源。 唐赛儿手下的士兵,也纷纷开始进攻。有些人用弓箭射击,有些人则挥舞着兵器冲了出去。 见到这边突然开始进攻,看起来声势还挺大,那些佣兵的反应也很迅速。他们二话不说,就丢下旗帜、盔甲,抛弃倒地的战友,拔腿就往回跑。很快,百来号人就都消失在了窄口处的森林后。 唐赛儿这边,还能用的战马,之前施工的时候,就都集中到后方去了。大伙儿都是两条腿追两条腿,很快就发现很难赶上他们,跑了几步,就只能停下来,又大眼瞪小眼地看唐赛儿。 唐赛儿连忙催促他们打扫战场,把被搬到一边的障碍再挪回去。 敌人丢弃的武器盔甲,都非常低劣,连回收价值都不高,也不知道是这帮人从哪凑来的。非要利用上,估计也只能等战后,让州里铁官安排铁匠,统一回炉了。 由于刚一接敌对面就跑光了,所以也只有几个中了箭跑不掉的俘虏。不过,让古藤堡去讯问,也只得到了他们后面大概有几千人、他们奉命在这个方向当前哨,这类唐赛儿自己都知道的事情。 显然,这些人级别实在太低,哪怕他们上来就什么都交待,完全没有冒着风险替老爷保密的心思,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来。唯一一个新鲜点的消息,是这人告诉他们,自己这个佣兵团,是昨天花了大价钱,才买到今天当前锋的名额。因此,他们才跑的这么快。实际上,主力部队赶来,可能还得一段时间呢。 唐赛儿不太能理解这个逻辑,不过俘虏们都说,这是正常情况。 先锋的工作虽然比较累,但是由于在队伍最前,因此也有最大的行动自由。他们可以顺路劫掠一些附近的居民点,而其他人往往只能捡他们挑剩的。因此,这个工作其实很受欢迎,甚至需要有点门路,才能搞到上头的安排。 昨天,他们还不知道会发生遭遇战,以为还是日常的行进和劫掠,因此,先锋的工作,甚至专门举行了竞拍。而他们佣兵团,虽然是个刚组建的草台班子,但他们背后的老板,却是布拉格大主教的堂弟,属于这边最有名的几个高阶贵族家系之一,来头不是一般的大。 原来,在出征之前,一些人就开始打起了军费的主意。 他们这么轻率,倒是不太出乎唐赛儿等人的意外。一方面是欧洲军队本来就有点草台,另一方面,则是吴王和他的追随者们,在此前的表现,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威慑力…… 在这次战役之前,西吉斯蒙德一派,就已经扑灭了多起自称“大明朱王子”之类的人率领的起义。圣杯派和布拉格城里的很多人,其实并不支持西吉斯蒙德。他在几年前被选为“罗马人的国王”之后,这边很多人也依旧不给他面子,因此也没有参加他的军队,直接参与这些战斗。但从结果来看,这些“明朝宗室”,显然就是一群农民自己冒充的,没有什么军事上的威胁,也远不足以和西吉斯蒙德一派对抗。 城里很多贵族和大商人就此认为,这个所谓吴王,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存在。还有人声称自己见过他,但这个人没有什么贵族气派,说话也不伦不类,看上去不像是凡人的君王,导致很多人更加生疑。 这次,西边传来消息,说吴王的军队,也被西吉斯蒙德打败了。大家最后的疑惑,也基本上解决了。 毕竟,不管多能吹,战场上的一切才是最关键的。大家印象里,明朝是个强大繁荣的东方帝国,而且经过各种二道、三道贩子的吹捧,甚至都带了些奇幻色彩。而吴王的战斗力,看起来和完全对不上。 甚至有反皇帝派的贵族放话说,要是他能打赢,大家大不了就当他是真的。让他取代同样烦人的西吉斯蒙德,都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但输成这样,那还是算了吧——如果说,胡斯派还算是属于有点利用价值的农民,那么吴王派的农民,大概连利用价值都没有了。贵族们对他们的态度,也很快变成了轻视。 一直有人怀疑,这个吴王就是个普通的东方流浪者;还有人说,他可能是胡斯派的农民们,为了弥补合法性不足的问题,编出来的段子附会出来的人物;不过更多贵族认为,塔博尔山上的那帮泥腿子哪有这个眼界和手腕。 构筑一个基于全新叙事、但又可以自圆其说的合法性体系;无视现在的国界和领地秩序,把一个只在传说和故事里出现过的普世权威确立起来;乃至试图绕过领主和教会,在基层直接建立秩序——塔博尔派里面确实有一些知识分子,但哪怕对于普洛科普这样的辩经高手来说,无论哪一条,想要做到,难度都有些太高了。而且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过于新鲜,几乎看不出一点教会痕迹的。山上那些层不出穷的异端修会和农民结社,才更像是胡斯派搞出来的、更“本土”更欧洲的东西。 不过么,大家也不是没有见识。比如,在旁边不远,就有个符合所有这些条件的组织,连高层有不少东方人都符合——那就是紫帐汗国。 所以,这些特征,其实也并不让人意外。因为稍微研究一下,就能发现,这个“吴王”团队,和罗马人有点太像了。他们的共同特征,多的都有点过头了。 再加上,吴王和罗马那边往来密切,甚至公然接受罗马的庇护和赞助,等于是演都不演了。所以很多人坚信,这个自称朱允炆的人,确实是东方人不假,而这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罗马间谍。 现在紫帐汗国在罗斯地区,到处大兴土木,又在埃及动兵,打起东方航线的主意。这么范围广大、距离遥远的行动,肯定会导致兵力不够。 最近那不勒斯也出了事,有传言说,紫帐汗国很想趁机吞并觊觎已久的南意大利,乃至占领罗马城。不过,那个地方是欧洲的中心,无论谁插手,都会被其他势力群起围攻。然而现在法国深陷泥潭,实力大不如前。相比而言,刚刚在选举中得到罗马国王头衔,还没有来得及去称帝的西吉斯蒙德,才是最大的对手。因此,他们才需要这类间谍,煽动当地愚民,给神圣罗马帝国这边制造麻烦,让他们没法全力以赴。 唐赛儿跟着朱文奎北上的时候,就听到这个段子了,所以,对于贵族们的轻视,倒也没有太过意外。她试着问了下俘虏,发现居然连这帮人都知道。 据俘虏说,这段时间,布拉格那边流行的说法,是吴王接受了摆赛汗五十万个金海佩伦的巨额投资,所以一时声势浩大。塔博尔山上那些人,也是他们花钱收买出来的。信的都不是正统胡斯派,是蒙古间谍篡改之后,加入了大量引导仇恨、煽动极端行为的内容,形成的异端思想。忠于正统罗马帝国的体面人,都不会加入这个教派的。 而且,大家也据此相信这种人也只能制造点麻烦,帮助转移视线,不会形成太大的实际威胁。尤其是吴王的主力被消灭之后,虽然各地还是不断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但显然这些人已经不成气候了。 因此,战前,很多人都认定,这次行动就是一场武装示威——甚至不是给吴王这些人看的,而是给西吉斯蒙德看的,要证明布拉格人有能力保护自己,并且控制周围地区。这种心态下,队伍自然颇有问题。 果然,又等了一会儿,后面居然还是没有敌人来。 唐赛儿一开始想要派人继续增设障碍,但大部分佣兵都跑得贼快,估计这会儿都已经回去报信了。对方了解情况,肯定会做出应对,虽然暂时还没影,但应该很快就会来。他们那边也有不少骑兵。要是等几分钟,敌人赶到战场,正好赶工的时候被他们撞上,情况就尴尬了。 不过,敌人确实一直不来。时间一长,唐赛儿又觉得自己好像决策失误了,浪费了这段准备的时间。但他们什么时候到达战场,谁也不知道。 继续等下去,感觉还是在浪费;不等吧,又觉得已经这么久了,敌人总该来了…… 唐赛儿终归是个年轻姑娘,远没有马丁队长他们沉得住气。敌人这番操作,目的如何不清楚,倒是开始折磨她的心态了…… (本章完) 第731章 战争也是人情世故 这次小规模的交手之后,又过了足足两小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林子那边才传来动静。 一开始,又是一伙骑兵,先来到路口。不过这次他们谨慎了不少,远远观望了一眼,就转头回去了。 之前,搬运完木头的时候,唐赛儿突发奇想,准备模仿古代故事,在树干上刻些留言。不过马丁队长和古腾堡他们都说,这个行为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对面估计也没几个人识字的…… 黎利等人也认为,就算刻字,也不知道刻哪种好。孙膑刻字给庞涓看,前提是庞涓和孙膑写的是同一种文字,至少差距不能太大。 现在的情况,等于是孙膑刻了一串波西米亚语,但庞涓是个意大利佣兵将军,人家大概率就根本不认识你这个字。哪怕被视为通用文字的拉丁文,由于学习门槛问题,会的人也没有那么多。那这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拉丁文、波西米亚文、德文、意大利文,全部刻一遍吧? 真要搞这么个多语种留言,战斗本身怎么样另说,这事儿估计就够他们在中原出名了…… 而且,敌人也不需要识字,只要碰到了跑回去的前锋败兵,看到路上这么明显的障碍,是个人都知道遇到什么情况了。 果然,这次没过多久,就有大队步兵,排成阵列,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老远就能看到他们点起的火把,听见喧嚣的人声,还有铁器互相撞击的声音。唐赛儿连忙让大家都警惕起来,准备作战。 不多时,敌人转过树林后的小路,出现在视野中。前排的人,看起来装备颇为精良,头盔和胸甲在火把下闪闪发光。他们一边前进,一边展开,很快占满了这块并不宽阔的平地。停下之后,另一群士兵立刻扛着巨大的盾牌,来到阵前放好。 唐赛儿他们,虽然理论上已经战斗了大半天,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成规模、有序列阵的敌人。 之前那次,虽然知道敌人远多于自己,但他们毕竟毫无防备,而且营地乱哄哄的像个菜市场,所以大家也没有特别害怕。但现在,装备、旗帜都像模像样的敌人,摆开堂堂之阵压过来,这种压力,说实话还是不小的。 不过,还没等她想好怎么鼓励士气,就有个举着白旗的骑手,越众而出,大喊着跑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唐赛儿有些不解:“为什么挑着个白布?他们也是法国人?” “这是意大利佣兵的习惯。白旗的意思是他们想要谈判。”马丁队长告诉她。 “他们这么大兵力优势,怎么还要先谈判的?我以为会直接压过来呢。”唐赛儿惊讶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意大利人一直是这样的。”马丁队长解释道:“不如你自己去问问他们吧。” “好吧。”唐赛儿只好说道:“那让他过来吧。” 得到回应后,那个骑手很快小跑过来。一见面,他迅速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摘下铁手套,和迎上来的马丁队长握了握手,接着便用有些生疏的波西米亚话,开门见山地说:“我叫罗贝托,是个经理人。现在我们现在时间有点紧,所以团长授权我作为代表,想和你们达成一个协定。你们这边谁说了算,是那位东方来的先生么?”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黎利。 “可惜,你猜错了,不是他。”马丁队长笑道:“不过你为什么先问是不是他啊?你看他这个狼狈的样子,也不像是头领吧。” “我们听说,你们这边的首领是东方人。”使者重新看了眼顾六他们,又瞅了眼黎利:“东方人的话……这位先生虽然看起来,没有旁边另外几位高大强壮,甚至还受了伤,但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更像是我见过的那些大人物。要说为什么……也就是凭感觉吧。毕竟我经常代表佣兵团,和各路贵族、头领谈判,算是有点看人的经验了。” “不过,这毕竟只是一种感觉,不见得多准的。”他也笑着说:“所以你们真正的头领到底是谁啊?” “她。”马丁队长指了指唐赛儿。 “啊?” 罗贝托经理看起来很是意外,不过他毕竟是谈判的老手,很快反应过来,问道:“她是你们雇主的女儿,还是妻子?” “呃……有点复杂,你就理解成我们雇主少爷的未婚妻吧。”马丁队长挠了挠头:“不过她自己也是个打过仗的头领,可别把她当成好哄的人。去和她谈谈吧。” 佣兵经理露出了然的表情,点点头,就来到唐赛儿那边。 “我们的团长弗朗西斯爵士,希望我来告知诸位:我们与诸位并无宿怨,对于贵军也没有任何成见。我们只是为了雇主效劳,用手里的武器来换取金币养活自己。我们的最核心目标,也没有互相冲突的地方。”他通过古腾堡,告诉唐赛儿:“因此,我们完全可以互相让一步,在不违反双方原则的基础上,达成一致,从而用最小的代价,实现我们对此次行动的预期。” “呃,这人感觉不像是来打仗的,倒是像来砍价的……”唐赛儿小声嘀咕道。 “本来就是吧。”古腾堡也插了一句,然后继续翻译。 “贵军在这里也是新面孔,我们因此推测,可能除了刚才那位队长,还有这边的诸位老兵,大家可能都不知道我们的身份。”罗贝托经理还在滔滔不绝:“我们‘蓝色’佣兵团,源自著名的圣乔治佣兵团。当年,圣乔治兵团在意大利征战的时候,我们的团长弗朗西斯爵士,就是巴比亚诺父子手下的队长。” “我没有必要专门来吹嘘自己的实力,但我们这次有五千人在队伍里,我们的实力是不容小觑的。当然,我们也知道贵军的战绩。你们在营地的行动,我们这里已经知道大概了。我们团长很钦佩你们的战略眼光,和精准把握战局的能力,并且要求我向贵军致敬,向行动的指挥官带来他的问候——无论他是东方人还是我们本地人,是男人还是女性。”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如果发生交战,造成损伤,相信对于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如果能在这里,靠语言而非刀剑来解决我们的小小分歧,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人太会说话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唐赛儿连忙说:“不过他说的那个前东家到底是谁啊?很有名么?” “您说圣乔治佣兵团?”马丁队长说:“确实挺有名的。” “这个佣兵团,是意大利最早的大型佣兵组织,历史很悠久。后来的一系列大规模佣兵团,据说都是参考了他们。这个佣兵团几次解散又几次重组,最近一次出名,是他们的将军阿尔贝科·达·巴比亚诺接受米兰的雇佣,帮助米兰征服了博洛尼亚;然后又接受那不勒斯的雇佣,进行了一系列针对教宗的战争。” “不过,在占领罗马之后,周围的几大强国开始怀疑那不勒斯国王拉斯迪劳有统一意大利的企图,进而开始施加压力,让拉斯迪劳被迫放弃了目标。在列强的调停下,拉斯迪劳收了教宗七万五千弗洛林的赎城费,把罗马城又吐了出来。圣乔治佣兵团作为他北上的主力,也宣告解散。” “他们团长接受了卡斯蒂利亚王国的爵位,去伊比利亚了。其他佣兵则各谋生路,有些带着钱财回乡,有些就组成了一批新的佣兵团。他们现在这个,可能就是那会儿解散之后,有人又聚集起来重操旧业成立的。” “好复杂。”唐赛儿对于佣兵团这种组织,看起来还是不太能理解:“算了,让他直接说到底要干什么吧。” 古腾堡点点头,告诉了罗贝托经理。而对方则躬了躬身,然后说道:“我们这次的雇主,是布拉格市议会。不过,他们的要求,和我们对形势的判断,有一些分歧。” “市长大人听说营地那边乱了起来,就要求我们立刻返回救援。但团长从军事角度,认为这种行为过于鲁莽,明显会中了贵方的计谋。但市长作为雇主的代表,强烈要求我们按照他的决断行动,所以我们只能抽身回来了。” “那边的车队,你们就不管了?”唐赛儿连忙问。 “我们甚至不知道车队的防御者到底是谁,有何目的。”罗贝托经理一摊手:“按理说,这都是战前,就要收集好的情报。任何一个学习过基本常识的指挥官,都应该对此有所了解。然而,这些布拉格人似乎根本没有这种概念。” “我们多次进行过询问,但他们坚持说,贵方就是一些暴动的村民——这肯定不对。因为通过这个下午的观察,我们很容易就能发现,被我们围攻的那些人,进退有序,毫不慌乱。就算真的是暴动农民组成的队伍,这里头肯定也有大量经历过战场的老兵。否则,不可能是这种表现的。” “和我们同行的德意志人,认为那边的车队可能是个诱饵,主力应该在其他地方等候着。但我们团长认为,这同样有违常识。吸引对方围攻自己的阵地,再派人从外围攻击,确实是个常见的手段,但这次应该不是。因为如果是这种布局,只要等我们的攻击失败个几轮,开始生疑、疲惫,就可以行动了。而这次,等的时间也太长了点。” “这种诱饵的工作,炮灰部队是没法有效完成的,因为他们垮的太快,不但没法有效疲惫敌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反而会让己方遭受损失,打击士气,甚至让士兵开始质疑指挥官的能力。但反过来,如果用精锐部队来做,就得做好承受损失的风险。哪怕没有被攻克,被围攻的人也会遭受比平时更大的损失。这种情况,在兵书里都有记载。” “所以,团长判断,他们那些人自己就是主力。布拉格人之前一直说,贵方接受了罗马汗国的赞助,如果真有这件事,那么这些人很可能就是汗廷派给贵方的护卫。就算不是罗马的精锐士兵,也肯定是经过了他们的训练,绝非是仓促拿起草叉的农民。” “相反,你们这些外围活动的人,并不是军队的大部分实力所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分兵,但说实话,我们那个营地,打起来估计很简单。雇主们被吓破了胆,忘了这件事的门槛并没有这么高了。” “那你们怎么不给他们说啊?”唐赛儿好奇道。 “说了他们也得能听进去啊。”罗贝托经理冷笑道:“给他们讲了多少次,这都15世纪了,还在搞这种几百年前的管理方式,结果他们就是不信。” “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既不是认准了要消灭车队,也不想和你们死磕——这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为什么要去做呢?我们的目标,就是回到营地那边,算是完成任务,给雇主交个差,就可以了。至于现在这个时候回去有什么意义,回去之后干什么,那是他们需要想的,我们才懒得管。” “那我们怎么办?”马丁队长小声问她:“要不要接受这个……讨价还价?” “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么?”唐赛儿问。 “我觉得是。”马丁队长点点头:“您可以怀疑他们的信用或者道德水平,但是不要怀疑这些意大利人的成本核算能力。他们觉得亏,那是真不想打的。” 唐赛儿皱起眉头,努力思考了片刻。 “不行,还是不能让他们过去。” “啊?”古腾堡都有些犹豫了。他看了看马丁队长,又看了看其他几个头领,试图和他们确认一下。 “这人说的太好听,但我不太敢信,至少不敢全信。当年官府说要诏安我们,也说了一堆这种好话呢。”唐赛儿摇了摇头: “我不敢相信他们的承诺。他们可能确实擅长成本管控,但目前对于损失的预估,也是只是基于对我们实力的猜测。如果我是对面的将军,我自己都不会太过信任这些数字。所以,就算想谈,也不能现在就答应。得先打一阵子,让他们真的确认了自己的损失预期,坚定了信念,然后再说。” “你给他讲吧。”她吩咐古腾堡。 古腾堡点点头,复述了一遍。罗贝托经理一开始也很惊讶,不过等他说完,就平静下来。他又看了唐赛儿一眼,再次微微躬身。 “那就这样吧。希望天父保佑我们这些可怜人。”他没有再继续滔滔不绝,简短地告辞道。 唐赛儿让众人继续准备。等这人回去报完信,估计就得开打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对面那些列阵的士兵,就安设好了盾牌,架起了弩,开始朝这边射击。 他们的火力很猛烈,还有大盾掩护。这布置,一看就是专门训练过的。而唐赛儿这边没有强大的远程火力,只靠手头的一点弓箭,对射起来就很吃亏,没多久就被压制下去,只能躲到障碍后面。 不过,那些意大利佣兵也没有趁势冲锋,反而让开了阵型。一众打着乱七八糟旗帜的佣兵们,从后面冲了过来,乱喊着开始进攻。 唐赛儿等人开始放箭,射倒了一些敌人。但对方人数太多,很快就一拥而上,冲到了拦路的木头这边,和后面的守卫者打了起来。很快,几乎所有方位,都陷入了短兵相接的状态。 (本章完) 第732章 圣母唐赛儿也是萝莉妈妈么 雇佣兵的冲锋,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旦进入格斗,他们并不能坚持太长时间,就败退下来。而后面的人,甚至没有和这边交上手,看到前线在后退,就也掉头往后跑。很快,所有人就全都跑了回去。 不过,对面毕竟人多,而且维持阵线的意大利佣兵没有参与进攻,阵列依然有序。而且,守卫方人数不多,除了手里的冷兵器,也没有什么能造成有效杀伤的家伙。所以,短时间的交战中,他们其实并没有损失多少人,甚至可能都没有跑回去的过程中,因为慌乱和拥挤,撞倒、踩伤的人多。 在那些指挥官们的驱使下,很快,败退下来的佣兵就完成了重组。 唐赛儿这边也看不清他们有多少人,她感觉,这一轮参与攻击的旗帜,可能多了几面。但这些杂牌佣兵的旗帜十分杂乱无章,到底是真的多了几面不一样的,还是只是刚才没看到,或者压根没上心去记,说实话也不能确定…… 马丁队长也表示,可能在她老家,观察对方的旗帜,可以判断出一些基本信息,但面对这些人,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佣兵团的本质,是个商业组织。在意大利语里,佣兵团和公司,干脆就是一个词。因此大部分佣兵团,都绝非她印象中,那些应该令行禁止的军队,而是和小公司一样草台。 同样,和各个城邦里,那些数量众多的小公司一样,这些杂牌佣兵团也总是鱼龙混杂、旋起旋灭。可能维持不了多久,就因为没有生意而解散;或是因为生意太好,上来就接到了大单,参与大规模战斗,结果作为炮灰被打散了。至于公司内外的各种矛盾,比如竞争对手的兼并、合伙人之间的纷争,都会导致公司很快消失。 马丁队长和杰士卡他们,是多年的老战友,也是个满欧洲打仗的老兵,但他同样不认识这些——主要是这些玩意儿,也没啥记忆的必要。他们团长自己都未必说得清今天手下有多少人,有多大的实力。去观察这些佣兵团的旗帜,也看不出什么来。 果然,这一次,敌人的冲击,和上回没有什么不同。他们还是成功地冲了过来,但交手没多久,就又开始溃逃。守卫方目前的力量,也不足以进行追击,只能看着这些人一溜烟地又跑了回去…… 大家开始有些怀疑,敌人是故意放水,还是在想什么。看起来,他们好像也不急着打回营地啊?但是,因为意大利佣兵的存在,唐赛儿也不敢把顾六那边的骑兵投入追击。只能要求大家沉住气,多打几次,大概就清楚对面的套路了。 马丁队长也提醒道,现在上阵的这些杂牌佣兵,士气和战斗力都不太行。但那些混出名头的大佣兵团,还是值得警惕的。刚才那个人宣称自己来自圣乔治兵团,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们应该不止有目前展示出来的这点实力。 大一点的佣兵团,尤其是混出名头的那种,正规程度都不低。在纪律性和训练程度方面,比不少大贵族的所谓“正规军”,可能都要正规不少。而且和那些成功的大公司一样,普遍有自己独特的经营思路和战斗风格,甚至有一些理论体系和师承。 能在意大利那个竞争激烈、尔虞我诈的环境里,长期维持“公司”不倒闭,肯定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因此,那个经理上来就自报家门,也是在这种环境里形成的经验:一般来说,听到这些自我介绍,对方就会明白他们的实力,好好掂量应该如何行动了。 老佣兵们都知道,虽然大家对意大利军队的印象,经常都是各种弩手和重装步兵,但圣乔治佣兵团却不是这样。因为意大利的佣兵队长们很重视军事教育和师承,而圣乔治佣兵团,最早就是一群神罗士兵组成的。 当时,维斯孔蒂家族的罗德里西奥辅佐自己的表侄子控制了米兰,不过事情成功之后,罗德里西奥的权力欲也增长起来,想要夺取侄子的权力。 不过,他的侄子也很强势,导致阴谋被挫败,只能仓皇出逃。失去了领地和士兵之后,他只能跑去当雇佣兵,并且拉了一群神罗来的战友,试图反攻米兰。这些被他说服,准备一起做大事的人,绝大部分都是骑士和骑兵,甚至包括一些回乡的十字军骑士。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是靠重装骑兵的运用而出名的。 作为对比,他们的竞争对手之一“白佣兵团”,就更喜欢以弓弩手和下马骑兵来构筑阵线,只保留一小部分人在马上,作为机动兵力使用。因为白佣兵团的灵魂人物约翰·霍克伍德爵士来自英格兰,可能就是长弓手出身。 霍克伍德自称,在克雷西战役中因为军功而受封贵族,但很多人对此表示怀疑,认为他是出名之后才自封的。不管实际情况如何,他们这一系,就很受这种英格兰风格的影响。霍克伍德在卡斯塔尼亚罗的巅峰之战,都和他的前老板,“黑太子”爱德华在普瓦捷的指挥差不多。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按马丁队长的判断,要提防的,反而不是眼前这些人,而是敌人的骑兵。而且无论数量还是质量,肯定不是之前那些杂牌骑手的水平。 根据目前所知的情报,还不能确定眼前敌人的规模和实力。但每个有点来头的佣兵团,都会有这么一支压箱底的主力。和那些来去都很不确定、水平也参差不齐的“自由佣兵”,乃至外包连队相比,这些人才是佣兵团的骨干。 下午进攻车队的战斗,并不适合骑兵参与。再加上这些意大利人一向狡猾,无论是对于敌人,还是对于雇主,都喜欢藏着掖着。这些压箱底的士兵,是佣兵团得以维系的基础,他们肯定不舍得随便就用上的。 毕竟,这年头的雇主,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战后分配战利品、发放报酬的时候,看的其实不是你做了多少贡献,而是你还剩多少实力。要是这些嫡系精锐都打光了,那么别说拿到报酬和奖赏,佣兵团本身,估计也没法维持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敌人到底怎么想,是一定要突破他们这里,还是打几下、做个样子,给雇主看看得了。但战场上必须料敌从宽,虽然对方估计也不会在这边就动用精锐来拼命,但还是得做好准备。如果他们准备用骑兵进行迂回,从其他方向进行突袭,也得应对好才行。 唐赛儿认为很有道理,于是让黎利带着人,去两边的树林那边勘察一下。虽然理论上,那里不适合成规模的军队通行,更别说重骑兵了。但马丁队长已经提醒了,这些人不是一般的敌人,是懂兵法的敌人,也就是说,得用家乡的思路,来揣测他们可能的意图了。 而在懂兵法的人看来,这种大家都觉得不好通过的地方,才有突袭的意义。 当然,对方的思路也可能是反过来的。因为一旦互相推测,就很可能要面对“利用计谋的计谋”。但是,这些风险,也必须得考虑。 虽然这里人数不多,再让黎利他们离开,会使得守军的阵线更为薄弱。但在唐赛儿看来,被直接突破的可能性依然不是很大。相比于侧翼的风险,还是值得去做的。 这次,对方的重整进行了更长时间,而且,他们那边似乎还发生了争吵。一小队骑马的人来到前沿,向意大利佣兵发号施令,但佣兵们依然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完全不把他们的喊叫当回事。过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效果,那些人只能悻悻地回去了。 不多时,又一队士兵出现在路口。意大利人和之前的杂牌佣兵都让到一边,让他们渐次通过。 他们的装备,看起来比之前那几群人好了不少,队列也整齐了很多。队伍里,还有鼓手和号角手。在节奏分明的乐器声中,有条不紊地开始前进。 不过,等走近之后,能看到这些人的状态似乎不是太好。他们的衣甲,很多都脏兮兮的,沾了不少泥土,甚至带着烟熏火燎和武器破坏的痕迹。士兵们也风尘仆仆的,有人身上还带着伤。连旗手举着的大旗,上面都有几个洞眼。 士兵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有些萎靡不振,只是机械性地按照指挥,缓步进军。离得够近的时候,唐赛儿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疲惫和犹豫,甚至带着不少恐惧。有些人近乎麻木,而有些则明显在东张西望,似乎是要随时判断周围的局势。 “怎么拉了支败兵过来啊,这还不如那些杂牌呢——起码人家眼神灵动地很,看起来挺机灵的。”唐赛儿评价道。 “这是布拉格的市民军团。”马丁队长说:“估计是下午被打怕了吧。我之前见过他们,应该不至于这样的……” “能打成这样?”唐赛儿自己都不信,朱文奎他们有这个实力:“文奎和老杨他们,要是这么强,估计就自己打出来了,也不需要我们去设法救援了吧……” “呃……这就不知道了……”马丁队长也说不准了。 朱文奎的指挥能力,他自己都不太放心,经常给大家说,战场是事关生死的地方,自己玩玩火器就行了,不会插手指挥的。 而杰士卡的军事能力……目前好像只有郭康特别看重他。除此之外,也是他自己都没什么信心的程度。 大家也觉得,郭康的话,应该是一种客套和鼓励。毕竟,作为朱文奎身边最为活跃的指挥官,也得给人家个面子。而事实是,杰士卡队长虽然打了大半辈子的仗,但关键的战役,几乎就没赢过,最后连波西米亚宫廷里的职位,都丢掉了。 跟着朱文奎和郭康作战的这段时间,他也主要承担防御和维持阵线的任务。这方面的能力,倒是得到了上司和军团里的认可,认为他善于在战场上,根据情况变化,快速构筑工事,顶着压力进行坚守。所以,需要承压、需要吸引和抵挡敌人主力进攻的地方,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他派上去。 总而言之,他有没有决战决胜的指挥能力,没人说得准。几番大战下来,倒是已经成了“波西米亚耐打王”了…… 所以,唐赛儿这边,大家倒是不太担心,他们那边会很快撑不住。但要说他们能不能自己解决敌人,那肯定还是不指望的。 “可能是这些人打了太多回了,已经快受不住了吧。”唐赛儿判断道:“你看,那些意大利人油盐不进,就是不乐意上。之前那些杂牌,也明显不想再来徒劳重复之前的冲锋了。估计,布拉格方面,只能把自己人投入进来了。我怀疑,是不是其他人太滑头了,导致今天的硬仗,都是他们打的。” 大家也觉得很有道理。 来到近前,布拉格市民军明显犹豫起来,甚至有人开始逡巡不前。唐赛儿正想着要不要主动进攻,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什么情况!黎利呢?” 她以为敌人真的派了骑兵绕后,第一反应是黎利干什么吃的,怎么没报告。不过这时,顾六已经策马跑了过来,一边挥手,一边喊道:“自己人!圣母,圣母!有人来帮咱们了!” “啊?” 唐赛儿连忙让马丁队长盯着这边,自己回去看看怎么回事。而顾六那边,后面还跟着个骑手,见状,得意地向唐赛儿喊道:“我是哈吉·格莱啊。你们不记得我了么?是不是很惊喜啊,太子妃殿下?” “你怎么来了?”比起惊喜,唐赛儿甚至比被意大利人突袭还惊讶。 “我来帮你们啊?”哈吉·格莱似乎也很意外:“咱们不是友军么?怎么了?” 他说着,朝后面指了指:“你看,这些都是我带来的人。这总不会有假吧。” “倒不是这个问题……”唐赛儿想了想,有点不太好意思说自己为什么会意外…… 她看了看那批骑手,发现只有三四十人,好奇道:“不对啊,你们部落远不止这点人吧。只来了这些?战斗没有这么激烈吧。” “没有没有,其实没怎么打起来,都是他们在自相纷扰。”哈吉·格莱摆摆手,解释道:“不过,其他人抢够了,就都自行散伙了。就只有我的这些亲信,还乐意跟着过来。” “呃……” “您也别担心,我们部落的实力,九成都在这里呢,其他人也靠不住,只能壮壮声势的。”哈吉·格莱见她一脸无语,连忙解释道:“他们可不是其他那些普通牧民,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伴当,和善战的把兔儿。本来,是我准备拿来对付我叔叔的,现在也用不上了,就来这边帮帮你们吧。” “你不想去抢点东西了?”唐赛儿指了指后面:“就这点人马,还要赶过来,估计带不了多少战利品吧。” “那点浮财,先不管了。”哈吉·格莱摆摆手:“我一出手,还愁抢不来东西?不过我觉得,跟着你们,有比钱财更好的机会。你看,现在需要我上么?” “你先等一下。确实有机会了。”唐赛儿立刻想到了办法。 她让这些人先休整下,自己又回到前沿。这里已经打了起来,只不过布拉格人畏畏缩缩的,所以也不是太激烈。 “这边情况怎么样?”她问马丁队长。 “压力不是很大。”马丁队长回答完,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唐赛儿奇怪地问。 “他们刚才为什么喊你圣母啊?那几个人,明明比你年纪大不少吧。”马丁队长忍不住指了指后面,直接问道:“你也没有结婚就生了孩子么?之前我都不知道哎。” “噗……” 唐赛儿这下直接绷不住了。 (本章完) 第733章 战局的意外发展 虽然发生了种种意外,但战局大体上还是可控的。而且,尽管只多了这点人,但唐赛儿终于可以腾出手,开始反击了。 他们一开始的目标,本来也不是在这里堵截和歼灭敌人,而是尽量把动静闹大。虽然年纪不大,但生活所迫下,唐赛儿其实也是个老兵,打过不少仗了。以她的经验判断,现在这种局势,最好别总想冒险,来追求个“以少胜多”的结果——这种东西,战后吹出去好听,但在战场上,还是得踏实一点,以最低风险完成战略意图为优先才行。 他们这边动静越大,敌人就越不得安生。从目前所知的情况看,布拉格市议会那帮人,确实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如果继续打下去,敌人肯定会越来越生疑,越来越不敢保证自己后路的安全。到时候,就算他们还有继续作战的实力,也只能放弃目标了。 而就算敌人头铁,非要继续进攻,他们的行动,也能给车队那边分担压力。唐赛儿等人认为,这次之所以凶险,主要是敌人来的太突然了。如果给他们足够的准备时间,不至于如此狼狈。 虽然目前人少,但他们也不是孤军行动。在前来参战之前,他们就通过镇民,把这边发生战斗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虽然这边名义上是波西米亚王国的领土,但比较反常识的是,吴藩在这边的管理能力,其实比王国本身还强不少。实际上,布拉格军才是在“敌对领土”作战。 这边的郡县,很快就会收到消息。离得最近的马特县令,已经直接去召集更多人手了。按照估计,明天白天,附近青石、黄林等几个县的民兵就能赶来,大概可以凑好几百个人。如果再过两天,附近几个州郡的人,就都可以来支援。 因为最近不太平,所以各地的民兵们已经提前武装了起来,所以调度也方便了不少。再加上吴藩的经营本来就是围绕大道展开,因此也能加快他们的支援速度。只要他们坚持两天,赶来的援军,就可以在数量上反过来压倒敌人。虽然以这些人的训练水平,还不敢说就能直接扭转形势,但有了这个声势在,本来就内部矛盾重重、并不太坚定的敌人,肯定会更加犹豫。至少,也可以逼退他们了。 另外,普洛科普神父派来支援的兄弟们,如今跑到哪儿了,大家还不知道呢。如果他们也能按照之前所说的,如约赶来,那就完全可以逆转形势了。 塔博尔山上这些能作战的人,虽然一共也只有几千,而且看起来也只是武装农夫为主,但唐赛儿自己就是民间武装出身,很了解如何判断这些人的战斗力。 这些人,基本都是老杨他们这些年来,不断拣选训练出来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着共同的信仰和目标——那些不够坚定的人,早就在西吉斯蒙德和本地圣杯派的压力下,陆续离开了。因此,这些人的战斗力,肯定比民兵们可靠多了。 所以,一开始,她的计划就很明确。而哈吉·格莱带来的人虽然也不多,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属于正好合适的。 布拉格军团的进攻并不算凌厉,但也没有和之前那些杂牌佣兵一样,发现一波冲不垮,自己就泄气了。两边在杂物堆前,交战了一会儿。而其他各部的敌人,似乎也没有支援的意思。 唐赛儿立刻让格莱部落的人,大声喧嚣,纵马来回驰骋,向敌人那边放箭。还让哈吉·格莱亲自带着几个胆子最大的把兔儿,直接从林地边绕过去。 这些人有没有哈吉·格莱声称的这么能打,唐赛儿其实也不是很确定。但可能是常年当劫匪练出来的本事,他们虚张声势吓唬人的能力,倒是非常过硬,大呼小叫得,好像有成百上千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一样。 而对面的布拉格人,对于这些蒙古、库曼人,是很熟悉的。见到这个架势,就意识到什么人参战了。惊讶之下,不少本来就有些迟疑的人,开始掉头就跑。很快,敌人又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这次,唐赛儿没有阻止大家,而是继续进行追击。她不顾反对,让马丁队长留守,自己亲自带着手下,跳出掩体,跟在布拉格人屁股后面追了上去。而哈吉·格莱等人,也及时从侧面的林子里转了出来。 敌人眼见侧后都有追击,更加惊慌。之前那些杂牌佣兵,还有人负责收容整顿,跑回阵线前就会停下来。而这帮人明显吓破了胆,连军官的喝止都不听,只顾一路闷头往前跑。而唐赛儿则跟在后面,一路追了过去,砍倒了好几个人。 “让顾六也跟上,现在可以冲了!”她对着后面的旗手喊了一声,就转身继续去追。 不过,其他头领却没有她这么乐观。 “头儿,头儿!”她正追得起劲,梁老二在后面喊道:“别冲了!还有后备队呢,人家那边!咱们这一回,闯不开的!” 唐赛儿又是干活搬木头,又是被人压着打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有个冲出去进攻的机会,其实不太想要放弃。 不过,她这个年纪,连个子都没长完呢,腿太短了跑起来很吃亏,而且穿着盔甲,步子也迈不快。梁老二人高马大,几步就冲过来,直接把她给提了回去。阵地上敲起了锣,其他人听闻,也陆续返回了。 唐赛儿很是不甘心,正想要斥责他,马丁队长指了指对面。 布拉格人已经全线溃败,甚至比之前的杂牌佣兵还难看。意大利人也没去逼迫他们重返战场,而是让出通道,使得这些人很快就从视野中消失了。 而于此同时,大队的骑兵从林间缓缓走了出来,前进到弩手的位置,虎视眈眈地和他们对峙。 “人家一直没动,恐怕就是在防范这个时候,留着来应急呢。”马丁队长说:“我们要是真追上去,估计就上当了。” 唐赛儿有些怄气,不过也没法说什么。只能让大家再聚拢起来,准备应对接下来的进攻。 不过,对方也没有立刻行动。显然,打成这个样子,让意大利人更加不想上了。 两边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唐赛儿能看到,之前出场过的几个布拉格大人物,和一些佣兵首领,正聚集在林前开会。不多时,有个头盔上插着大羽毛的人,来到阵前,又看了几眼。她认出这就是刚才的罗贝托经理。看起来,对面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谈判了。 而就在这时,树林后再次响起了喧嚣声。 唐赛儿和马丁队长等人都紧张起来,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马丁队长估计,是布拉格人见调度不动这些意大利滑头,就把更多的人从车队那边调了过来。这样确实算是达到了他们的预定目标,但这边的压力肯定也会更大的。 唐赛儿则担心,是不是自己这边的援军跑错地方了。她之前在老家造反的时候,就遇到过不止一次这种情况——因为训练有限,而且事发仓促,其他地方赶来支援的武装农民,时不时就会跑错地方。因此错失良机,也是时有发生的事情。 不过,对方似乎也没搞明白情况。离得最近的罗贝托经理,看起来和他们一样疑惑,正在转头看是怎么回事。很快,他们就开始调整队形,一些人转过身,对准了背后的方向。 “这是什么情况?”唐赛儿更加疑惑了:“这是在防范敌人吧?” “布拉格人对他们来说,也确实是需要防范的对象。”哈吉·格莱倒是不太意外。 不多时,喧嚣声越来越近。很快,一群乱哄哄的人绕过阵型,跑过了树林。大家惊讶地发现,这就是之前被他们击溃的布拉格军团。 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后方就响起了清晰的枪声。布拉格人立刻加快了脚步,一哄而散,留下惊慌起来的佣兵,和不明所以的意大利人。 隔着树林,都能看到后面亮了起来。紧接着,一辆燃着火焰的大车,从路口倏地冲了出来。 唐赛儿和马丁队长他们,都算见多识广的人,但也没怎么见过这种冒着火的战车追逐敌人的景象。 不过那辆车也没帅多久,受惊的马很快挣脱了缰绳跑掉了。车上的人也屁滚尿流地跳下来,一溜烟地逃走了。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巨响,车上的火药被引燃,炸出了一片绚丽的火光。 这番景象,同样惊到了敌人。 火焰后方,更多的大车出现在视野中,一边前进,一边用火枪乃至短炮,向周围不断射击。车后,还有组成小队的步兵,小跑着跟上。 一时间,所有敌人都在往后退,竟然没人敢去阻拦。那些杂牌佣兵不必说,连布拉格贵族们也明显慌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试图收拢手下。 这个关头,那些意大利人,又第一个反应过来。有人跑到阵前,大喊着什么,众人轰然响应。 唐赛儿听不懂他们的话,不过,倒是可以看出,这个简短的演讲,让一直兴致缺缺的意大利人瞬间就有了干劲。他们迅速调整队形,对于背后的乱象不管不顾,一股脑地向着唐赛儿这边冲了过来。 唐赛儿等人连忙准备进行应对,和之前一样,依托障碍进行防御。然而意大利人实在太多,而且,他们既不像布拉格人那样胆怯,也不像德意志佣兵们那样瞻前顾后。 敌人的攻击异常坚决,上来就投入了大部分力量。他们一直隐藏着的重骑兵,排着队列,稳步前进。 前排弩手们收起了盾牌,在口哨和号角声中快速前进,然后突然停下,开始射击。唐赛儿等人只能躲闪,趁这个功夫,骑兵们很快通过这片不长的战场。随后,大部分人纷纷下马,涌进工事中。 这些下马骑兵甲胄厚重,行动沉稳,而且目标很明确,很快就把守卫给“挤”出了这段位置。搬走路障之后,还骑马的人立刻冲进来,把准备过来填补的人给赶走。这段不宽的阵线上,他们就找了好几个地方进行突破。 守军的人数乃至体力都处于很大劣势,之前的胜利,其实都是依靠奇兵的突然性,有些讨巧的成分。现在,这些吊儿郎当的意大利人,居然打起了强攻,而且意外地有板有眼,正好让他们最大的劣势暴露了出来。 而且唐赛儿等人,甚至马丁队长,说实话都没料到这个发展。在这种步骑混进、以力破巧的打法下,一线的士兵被冲的七零八落,阵线很快被挤出了缺口。 唐赛儿连忙让顾六的人做好准备,让哈吉·格莱的骑手们也去加入他们。 一般来说,打穿了阵线之后,进行突破的部队,都会掉头攻击阵地后方,以造成更大混乱,形成切割、围攻的效果。而且这个时候,进攻方本身的侧翼也会暴露出来。趁他们围攻阵地的时候,顾六等人需要立刻从背后,袭击敌人的突破部队。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翻盘可能了。 不过,对于顾六那队人,唐赛儿还是有信心的。虽然只是造反农民出身,在欧洲人听起来,似乎很不起眼,但她那边的情况可不一样。和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缺乏骑兵工兵的欧洲农民不同,她们那边的农民军,反倒是以高骑兵比例和高机动性出名的。 她这段时间凑出来的最能打的人,就都在那边的马队里。和敌人一样,在让大部分骑手下马阵战的时候,她其实也偷偷留了一部分仍在马上的精锐。现在,就到了看谁的后手更硬的时候了。 第二处缺口也被突破、障碍被人拆走之后,唐赛儿便打出旗号,让大家收缩兵力,不要继续展开队形硬挡了。而意大利人则迅速从缺口涌入,穿过了阵地。 然而,就这么等了几分钟,他们却依然没有回头攻击阵地后方的意思。 唐赛儿和梁老二他们,正在准备背靠背、进行全方位的防御战。连黎利等人都赶了回来,加入新组成的环形阵地,以期加强防御,尽量多撑一会儿,给顾六争取时间,吸引敌人。但敌人就这样直接无视了他们,迅速通过,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一直到步兵几乎都跑了过去,大家才感觉这情况好像不太对。 队伍最后,罗贝托经理亲自带着一群重骑兵,在后方压阵。路过的时候,他还四下看了看,找到了唐赛儿,然后朝她友善地摆了摆手。接着一踢马刺,一溜烟地也跑走了。 唐赛儿张了张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头儿,人家这几招,好像不是为了打掉咱们哎?”梁老二提醒道:“单纯想要跑路吧,他们这是……” “呃……” 战场上,还有很多人因为背后突然受敌,在四下乱跑。但意大利人显然不准备管他们了。唐赛儿等人恢复了阵型,堵住了道路。而发现这边已经不再容易通过之后,那些准备跟着意大利人撤走的士兵,也失去了战意,朝其他方向跑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森林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最亮的地方,都是靠着燃烧的火光。唐赛儿等人也不敢让骑兵脱离大路,去盲目追击,只能任由敌人四下乱跑。 天亮之后,他们才和友军汇合,开始确认战场的情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