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断腿将军成婚后》 第1章 初遇。 大梁朝,景华二十八年。 夏末骄阳似火,炙烤着皇宫各个角落,午后刺眼的阳光穿透树叶缝隙,零零碎碎洒在锦绣宫主殿的门前。 太后身边的掌事赵嬷嬷手端懿旨站在廊下,看着面前紧闭的屋门问道:“公主昨夜又饮酒了?” “回嬷嬷,陛下病重后,公主日夜忧心,这些日子又常常因婚事被那些皇子围追堵截,心情不好,昨夜多饮了些酒。” 赵嬷嬷表情严肃,又是得了太后之令来的。 景回的贴身婢女阿鱼上前一步,低声解释道:“嬷嬷也知道,他们哪是真心为公主婚事着想,不过是为了让公主早早离开皇宫,送来的画像简直丑的人眼睛疼,家世也根本配不上公主……” 事实上,在整个上京乃至大梁,都无人能配上这景文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嫡公主。 赵嬷嬷听着阿鱼的絮叨,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手中懿旨。 “阿鱼——” 屋内传来少女的轻唤,是景回醒来了。 “奴婢在!” 阿鱼边应着,边往屋内走去,赵嬷嬷则端好懿旨,脚步快而稳,跟在她之后进去殿中。 轻薄的帷幔挡住外头刺眼的光芒,殿中茉莉花香扑面而来,架上摆满的珍奇摆件和稀世异宝折射着不同的光芒,似是走进奇幻瑰府之中。 处处昭示着帝王宠溺。 一路行至寝殿内,赵嬷嬷柔睇地看着床上正在缓慢舒展手脚的少女。 大梁地处中原,女子相貌多淡雅,但景回却生了一副浓颜。 她莹白如美玉,眉不画而深,唇不点而朱,秀鼻流畅高挺。 最美之处当属那双桃花眼,清透如春日江水,流转间似有星光洒入,波光粼粼。 看向人时,眼尾会微微上挑,显得娇媚多情又清纯可人。 无需施太多粉黛,便美得不可方物。 赵嬷嬷请安道:“奴婢参见公主,公主万安。” 景回昨夜饮了整整两大坛子紫金酒,醒来时还有些晕晕乎乎。 她正仰躺着放空,等阿鱼端水来喝,乍一听见赵嬷嬷的声音还愣了下。 “起来吧。” 景回偏头看见赵嬷嬷手中懿旨,坐起身问道:“嬷嬷怎么来了,是祖母那边有何事吗?” 赵嬷嬷举起手中懿旨道:“是太后有令,还请公主接旨。” 景回下床,心中边疑惑着何事这般劳动太后,边伸手接过懿旨打开。 上书内容逐渐跃入眼帘,景回越看,抓着懿旨的手越紧。 待看到最后一行字,她猛得抬起头来,桃花眸中装满了不可置信。 “懿旨中所写的陆颂渊,可是近来京中所传在北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陆颂渊?” 赵嬷嬷迟疑着点头道:“正是陆将军。” “皇祖母给我和那个煞神赐婚?” 景回登时上了火,“本公主不嫁!是不是景傲从中作怪,我要去找这个混蛋算账!” 景傲是景文帝的长子,众皇子大臣之中便是他最着急景回的婚事。 “并非,公主……” 景回将懿旨摔在床上,扯过一旁的薄纱披风就往殿外跑去,赵嬷嬷和婢女们吓了一跳,都连忙追上。 “公主!” “殿下留步!” “公主!二皇子并没有掺和!” 景回闷头冲到廊下,还是被赵嬷嬷挡住了去路。 赵嬷嬷跑到景回面前跪下,拦住她道:“太后料到公主会有如此反应,她吩咐老奴转告公主,公主若是想解惑,还请直接去养心殿,太后在那等您。” 景文帝病重之后,一直都在养心殿养伤。 太后现下让她过去是何意,景回猜不到。 这婚事总不能是景文帝的意思。 方才那股冲动的劲儿已经下去了,景回深呼口气,道:“知道了,阿鱼,更衣!” 拿着衫裙追上来的阿鱼气喘吁吁,“是!” - 景回到养心殿时,殿前并未有每次景文帝醒来那般兵荒马乱的景象,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景文帝身边的大太监宁禄见景回来了,堆着一脸笑上前行礼道:“老奴参见公主,公主万安。” “公公不必多礼。” 宁禄哎呦一声,笑眯眯说道:“太后娘娘前脚刚到,殿下您就来了。” “父皇可醒来了?” 宁禄摇摇头,叹道:“并未,陛下已经睡了整整一日了。” “本公主进去看看。” “殿下请。” 养心殿中,厚重的帷幔挡住大半日光,衬得白日如黄昏般昏暗,汤药的苦味扑面而来,似乎味道比昨日晨起她来时更重了。 景回走进去,一眼就坐在窗边榻上低头看书的太后。 桌上烛火照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景回从来与太后不亲近,在模糊的幼年记忆中,她的母后似乎也与太后之间有什么龃龉。 “孙女见过皇祖母,祖母万安。” 太后抬头,垂眸扫过景回,“起来吧,坐。” “谢皇祖母。” 景回坐在一旁,看向太后。 先帝早逝,景文帝幼年登基。当时朝中动荡不安,四方强敌虎视眈眈,是太后垂帘听政帮扶朝政。 甚至在强敌来犯之时,太后不顾阻拦,强行带着年幼的景文帝前去战场,坐镇中军,最终大获全胜。 可以说如今的大梁有此盛世,完全脱不开太后功劳。 后来景文帝亲政,太后便在慈恩宫中安心种花养鸟,这些年过去,她面容虽愈显慈祥,身上那股威严却丝毫不减。 太后放下书,给景回斟了杯茶,开门见山道:“收到哀家的懿旨了?” “是。” 景回看向太后,“敢问皇祖母,为何如此安排我的婚事?” 太后看着景回愤愤的模样,忽而笑了。 “你可是觉得,哀家是见皇帝过于疼你,生怕你像你母亲那般祸乱朝政。哀家要为那些皇子扫清障碍,才这般做的?” “非是祸乱。” 景回说道:“父皇身弱,母后照顾父皇的同时,像祖母从前一样帮扶朝政。那时朝中安稳,无一人说母后不好。缘何到了皇祖母这里,母后就是祸乱了?” “哀家不与你扯陈年旧事。” 太后哂笑一声,“你母后不是祸乱朝政,可你却是如今朝廷动荡的最大原因之一。” 景回嘴角微沉,眸色黯黯看着太后。 天下皆知,景文帝与慧孝皇后伉俪情。 景回身为两人唯一的血脉,自落地起便被景文帝捧在手心里长大,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慧孝皇后薨逝后,景文帝疼爱她更甚。 待稍稍长大些,景文帝见景回慧心巧思,人品贵重,便亲自去请帝师出山,暗地里将她当做储君培养了起来。 此事传出,景文帝多子,且多皇子,他们早就不满景回虚占储君之位了。 是以这遭景文帝方得急症病重,各皇子们背后的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都张罗着想让景回快些嫁人,且嫁入自己的阵营。 一来,这一出嫁便是外人,景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立景回为储君,让她继承大统。 二来,将来景文帝想立储,他也必定会选于景回有利,能给她撑腰,保她一世的皇子。 众皇子和大臣无心朝政,四下给景回搜罗画像,拼命往她宫里塞,景回不胜其烦。 朝中那些忠于景文帝的老臣知晓此事后,自然是站在景回这边。 每每上朝各方势力都要争吵,偌大朝堂如菜市场般,连带着朝局都开始动荡。 “因为你的婚事,不是吗?” 景回想说什么,太后抬起手臂制止她,说道:“哀家相信皇帝就算是在病中,也能处理好朝中事。但此次为你订婚,并非只是为了稳定朝纲,更是为了你父皇的身子。” 景回下意识看向景文帝,见景文帝在床帐遮挡下胸膛规律起伏着,睡得正好。 她皱皱眉,“祖母这是何意?” “朝廷内部动荡,你父皇尚且能压住。但那远在北境,土生土长,手握边关二十万大军,从未见过你父皇的将军,以你父皇现下模样,可就未必能压制得了了。” 景回一愣。 “北境兵权从圣祖皇帝开始便流落在外,此后,便是每任皇帝的心头病。” 太后道:“陆颂渊比之过去任何一位北境统军的势力都要大,都要难对付。” 陆颂渊的大名,是近来才传遍上京的。 传闻中,他虎背熊腰,青面獠牙,仅带千人便横扫西北六国,所到之处屠/城,虐/杀,鞭/尸,处处布满血雨腥风。 将北境之外虎视眈眈的七部之一的重沙部落,直接灭族并入大梁为重州后,他势力越发壮大,所得兵权尽数握在手中。 他本想一鼓作气,将其余六部也灭掉,却在行军时不慎被暗杀毒伤双腿,再不能站起来。 此战传遍天下,百姓对这个将军是又爱又怕。 景文帝本是要召北境统军赵谀回京问罪,岂料赵谀不慎死在战场,便只能由接任他统军的义子陆颂渊代为回京。 而这陆颂渊手握兵权回京,是断断不能降罪的。 此事在朝堂传了许久,景回知晓。 太后如今以联姻之名与陆颂渊表亲近,便可知陆颂渊如何令朝廷人忌惮。 忌惮之余,景回不免有些钦佩。 英雄嘛,无人不向往。 但若让景回嫁给他,她不愿。 “他既然肯听父皇之命乖乖回京,可见并无不轨之心,祖母这般,若他不愿,岂非激怒他。” “如你所说,他若并无不轨之心,便不会被激怒。” 太后站起身,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景文帝,低声道:“哀家的懿旨还未下放,你若不愿,哀家也不强求,无非你父皇拖着病体,多费心与他周旋罢了。” 太后说完后,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后,太后顿住脚步,又道:“你父皇方才,咳血了。” 门扉轻轻合上,桌上的烛火在景回眼中跳了跳。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整根火烛已然熄灭。 太后不愧是太后,三言两语就能捏住她的命门。 景回僵硬地站起身,走近床边看着景文帝的睡脸,半晌后,咬咬牙往外走去。 门外,赵嬷嬷已然手中端着华服等在那里。 “公主殿下,这是太后娘娘为您准备的宫宴华服,明晚太峦殿会设宴,为陆将军接风洗尘,敢问公主可去?” 去,便是应了这圣旨,不去…… 无不去的可能。 景文帝最疼景回,景回知道北境兵权向来是景文帝的心头病,她不能不顾景文帝的身子。 “阿鱼。” 阿鱼上前接过赵嬷嬷手中华服,跟在景回身后,黑夜降临之前的几缕光倾泻在她翻飞的袖袍上,只留下阵阵风声。 - 隔日晚间,景回穿上太后送来的华服,坐着软轿前去太峦殿。 火红的华服衬得她苍白的脸倒是有了些血色,一路到了殿前,景回拾级而上时,瞥见两侧侍卫皆身穿黑甲。 他们气势凛然,带着股肃杀之气,且面孔陌生。 “这些人似乎不是御林军。” 阿鱼随着景回的目光看去,低声回道:“回公主,奴婢听说这些人是陆将军带回来的北境军。” 连手下士兵都这般气势,不知正主是何模样。 景回收回目光,问道:“父皇可醒来了?” 阿鱼回道:“宫人来报,陛下今日身子不错,早早便上朝了。” 景回点点头,往殿内走去。 殿中,来参加晚宴的皇子公主及大臣妃子们都已经到了,景回缓步走进去,并未看见有身坐轮椅之人,倒是一眼看见了背对门口端着酒杯手舞足蹈的景傲。 景傲身形肥壮,华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臃肿。 景回与他向来不对付,刚想走去座位上坐下,便听见景傲大笑着喊她名字的声音。 “景回一小小女子,早些日子不选本殿给她找的人,还对本殿恶语相向!这下好了,祖母把她许给了那煞神,谁人不知陆颂渊凶恶残暴,还是个断了腿的!本殿就等着看,新婚后回门,她能不能走出将军府。” 景回脸一沉,抬步就往那边走去。 那群官员看见景回来了,拼命朝着景傲眨眼示意,偏景傲未知未觉,嘲讽的语气甚至还大了些。 “父皇从小到大培养精心培养她,她脑子还如此不灵光。别的不说,那陆颂渊在房事上都满足不了她吧哈哈哈……” 景回被这蠢货气笑,凑近景傲耳边阴森森开口问:“是吗?” “自然。” 景傲接话后发觉声音不对劲,猛地转过头去。 景回姣好的容颜近在眼前,景傲甚至看清了她鼻梁上面的小痣,他吓得一哆嗦,杯中酒洒出大半,脸憋得通红。 “说啊,怎么不说了?” 景回缓缓直起身,冷眼看着他开口问道:“不敬父皇和太后,背后造谣护国功臣,恶意编排本公主。这便是悦嫔对皇长子的教养吗?” 悦嫔是景傲生母,因前些日子在御前侍疾时争风吃醋,现下正被太后禁足。 景傲僵硬的脸色变了下,“本殿实话实说,他陆颂渊就是断了双腿……” “那又如何?你能在此夸夸其谈,便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是我大梁的功臣,回京之后父皇都要封赏,你是以何种身份这般说他。” 景回长眉微扬,斜晲了景傲一眼,“再者,她是本公主的驸马,行事如何,身子如何,只有本公主才可说,何时轮得到你来说了?” 景回极其护短,她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 有了太后懿旨,她自然默认陆颂渊是她这边的人。 当庭折辱他,在景回心中,与折辱自己无异。 殿中一时安静下来,景傲被景回训了一顿,面上挂不住,还想说什么,景回直接伸手拿过一旁桌上的酒杯,朝着景傲泼了过去。 “洗洗你的脏嘴吧。” “啊!” 酒液溅到景傲眼睛里,刺得他大叫。 还不待景傲反应,景回又一脚踢在他膝上,景傲一时没站稳,后退几步踉跄地倒在椅子上。 “景回!你疯了!你敢打本殿下……” “殿下!” “您没事吧?” 身边大臣和侍卫们慌忙上前扶住他,乱做一团。 “本公主就打了,如何?” 景回才不想看景傲的丑态,她嗤笑一声,准备去座上坐下。 只是这一转身,景回瞬间愣在了原地。 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三人。 开文咯[加油]大家多多支持哟~ 下本书写《长嫂为妻》,感兴趣的可以点点收藏呦~ 心机钓系小白兔X阴暗疯批小狼狗 宋知晚嫁给贺清的当晚,贺清接到了皇帝诏书。 敌军突袭,命他即刻出发边疆。 临走之前,他把宋知晚托付给胞弟,连房都没圆便走了。 而后不过半月,边疆传来了贺清战死的消息。 刚入门便要守孝,宋知晚捧着丧报,听着四面八方传来克夫的指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有人提议将她赶出府去,上前便要拉扯她。 这时,一人挡在她面前。 宋知晚如同抓住救命藤蔓,抱住来人的腰拼命摇头,“不,我不走,不要赶我走……” 贺寒山低头看着长嫂垂泪欲滴,拼命往他怀里钻的模样,想起贺清临走前的托付,滚了滚喉。 “她嫁进来,便生死都是贺家人。” - 这日之后,贺寒山任家主,宋知晚知道若想留下,一定要和贺寒山打好关系。 于是…… 春日的花,夏日的冰,秋日里的衣衫,冬日里的碳。 宋知晚讨好贺寒山的同时,也在帮着他料理家务。 只要是能帮到贺寒山的事,宋知晚都会去做。 包括他的婚事。 某日,外传贺寒山喜欢的女子来府中,拜托宋知晚将她亲手做的补汤给贺寒山喝。 书房里,贺寒山低头看了看下过药的补汤,又抬头看向一脸期盼的宋知晚。 “你做的?” 宋知晚想起那姑娘的托付,点了点头。 “那你吃。” 宋知晚眨眨眼,也不问为什么就吃了。 待她咽下,贺寒山瞬间双眼猩红,上前环住宋知晚滚烫的身子。 “嫂嫂,你可知我等这日等了多久……” - 宋家世代行医,却惨遭灭门。 为报仇,宋知晚乔装留在上京。 待利用贺家查出真相准备走时,传来了贺清未死,即将回来的消息。 接风宴,贺寒山把宋知晚抵在她和贺清成婚时的婚床。 “嫂嫂今晚要跟大哥同寝吗?我怎么办?” 衣衫纠缠在一起,宋知晚无奈看着贺寒山发疯,正准备安抚,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门外正是贺清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遇。 第2章 赐婚。 他们虽穿着宫宴华服,但显然不是上京贵门中人。 尤其是中间端坐轮椅之人。 他长眉似剑,双眸似浸过寒冰,存着一股戾气。唇角抿住,脸上一丝情绪也无。 他身穿锦绣玄衣,浑身被肃杀之气包裹,整个人犹如生长在北境滚滚黄沙之中拔地参天的大树,佼佼不群。 哪怕坐在轮椅上,仍气势凛然,不怒自威。 这人是,陆颂渊? 可他的相貌与传闻相差也太远了吧,气势也逼人。 武将参加宫宴都不能带佩剑,他倒好,轮椅两边各一把,就那般明晃晃地插着。 景回心中默默说了句果真好凶,不自觉向后退了小半步。 陆颂渊注意到景回的动作,伸出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广袖垂落遮住大半佩剑,他抬头对景回行礼道:“臣陆颂渊见过公主殿下,公主安好?” 果真是他。 景回一时发了愣,连害怕都忘了。 心道这传闻也太离谱了,跟本人丝毫不搭边啊。 景回看着陆颂渊的目光太过直白,陆颂渊唤了句:“公主?” 景回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嗯,将军也安好。一路可还顺利?” “托公主殿下的福,一切顺遂。” “那便好。” 景回点点头。 话毕,她与陆颂渊一站一坐,相顾无言。 沉默伴随着一丝莫名的情绪逐渐蔓延,从殿外吹进来的夜风无声流转在二人之间,景回耳边逐渐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太监的喊声传来,“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 景回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她转头看向门口,果真只见太后一人前来赴宴。 众臣赶忙起身行礼,“臣等参见太后娘娘。” 皇子公主们紧随其后,“孙儿,孙女拜见皇祖母,祖母万安。” 太后走过景回面前,看了眼她身边的陆颂渊,又看了眼景回。 走到上座之后,她道:“平身吧。” “谢太后。” 众人落座,有惦念景文帝之人上前问道:“敢问太后娘娘,陛下晨起还在上朝,现下未来,可是身子有何不适吗?” 太后叹了口气,“皇帝下朝回去后,又昏过去了,现下还未醒来。” “啊?” “那太医可看过了!” 堂下炸开了锅,太后稍待片刻后抬了下手,堂下立刻安静,她道:“太医诊过脉,说是劳累,是以今日无法亲临迎陆将军,只好哀家来了。” 堂下又是一阵骚乱,景回转头看向陆颂渊的座位,只见他还是那般表情,吩咐副将推他上前,给太后请安。 “臣陆颂渊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安。” 陆颂渊说完后,准备跪下请安。 太后挑挑眉,看着陆颂渊。 只见他伸出手臂搭在轮椅扶手上,双手用力握紧,手背青筋毕现,身子向前倾着,可见是在用尽力气努力站起。 殿中众臣也屏气凝神,与太后一同看着他。 他们既想一睹传言中战神的风姿,又怕他真的站起来。 毕竟上京众人对陆颂渊的恐惧,更多来源于未知。 不知他从何而来,师从何处,为何忽然发兵北境,又为何乖乖听令回京。 轮椅扶手被按得吱呀作响,陆颂渊双腿颤抖,身子离开身下座椅半寸后,又重重砸回原地。 景回略通医术,她观陆颂渊衣袍下一瘦一粗的双腿,知他恐怕是站不起来的。 陆颂渊又试了几次,果真无一都是起身半寸便摔回轮椅,无法站起。 殿内落针可闻,后方不知哪个武将起头,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有不少人也开始跟着偷笑起来。 “罢,不必行大礼了。” 太后靠在椅背上,问陆颂渊:“你这腿,可找人看过了?” “谢太后。” 陆颂渊坐回轮椅,喘了几口粗气后说道:“在北境之时,有军医和民间大夫为臣看过,他们道臣的腿已毒入血脉,筋骨具断,日后……怕是难再站起来了。” “皇帝念你劳苦功高,为大梁平北境之乱,现又为国伤了腿,可在京中好好休养。”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甘,太后翘了下唇角,随后安抚道:“毕竟日后你是要做驸马的人,身子养得好些,于公主也有利。” 此言一出,殿中又有片刻的安静。 景回感受到太后看来的目光,偏头看向一旁,不言。 她也并未听见陆颂渊的声音。 “六公主景回已到适龄,你也未曾婚配,今日哀家带着皇帝的圣旨来,给你二人赐婚。” 太后道:“钦天监已合过你二人八字,礼部也在着手喜事之中,皇帝特赐了一座宅子,给你二人做婚房,可有异议?” 短短几句话,就将婚事定的明明白白,景回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转头看向陆颂渊。 她是被迫答应了,陆颂渊可未必愿意。 古往今来,公主下嫁无党无派,权利过大的权臣,通常后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么是大权旁落,要么是因党派之争不得善终。 陆颂渊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想要沾染皇室,待他交出兵权,景文帝和太后愿意放人了,回北境去做个土皇帝,都比在这四方的上京中好。 “臣愿意。” 景回瞪大双眼,疑惑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臣本草莽,因得陛下和太后垂青,得娶公主,臣感激不尽。” 陆颂渊一脸正色,“日后成婚,臣定会好好疼爱公主,事事以她为重,不叫她受一点委屈,还请陛下,太后还有公主放心。”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还不待景回细细思索,太后的目光便压了过来,她咬咬牙,站起身走到陆颂渊身边。 二人视线短暂相接,景回眼神似乎要冒火,陆颂渊到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他看了景回一眼后,又挪开了目光。 “孙女接旨,谢父皇和皇祖母赐婚。” 景回方一应下,殿中似炸开了锅,众臣立马上前贺喜,其中还包含不怀好意走来的景傲。 “呦,妹妹和陆将军大喜啊。” 景回草草谢过众臣,斜晲了景傲一眼,没管后者的挑衅,自己蔫蔫地走回座位上坐下。 圣旨一发,这是真的定下了。 景回抄起面前酒杯猛灌一口酒,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鱼,倒酒!本公主今夜要大醉一场!” 阿鱼抱着酒壶,无奈道:“是。” 一杯接着一杯,不知喝了多少,面前忽然传来一道呵斥。 “整日抱着酒,成何体统。” 太后不知何时走到景回面前,景回闻言愣了楞,晃了下身子,慢慢起身道:“皇祖母。” 太后道:“今晨你父皇是为你写完赐婚圣旨之后,才又昏过去的。” 景回猛地扬起头,“父皇他可还好?” “自有太医照看,暂无大碍。” 太后瞥了眼景回手中酒杯,责道:“身为公主,一股子市井女子流派。明日起回宫待嫁,不许再饮酒!” 婚事不能做主,这喝酒还要被人管着吗? 景回难得跟太后顶嘴,“我千杯不醉,喝酒也不会误事,不牢祖母惦记。” 此话一出,周围安静几瞬。 太后看着景回,半晌后笑了下,说道:“随你,迟早有一日,你得栽在这酒上。” 太后说完后转身出殿,景回朝着她的背影努了努嘴,继续吩咐阿鱼:“倒酒。” 这厢景回喝闷酒,那厢陆颂渊被围在殿中间,也喝了不少。 不知他跟景傲说了什么,景傲大笑声不断,聒噪得很。 景回眼神迷离地瞥了眼那边,又收回目光。 她一手撑头,一手转着酒杯把玩,鎏金酒杯在手中转了几个来回,金光晃得景回眼前越发的晕。 “阿鱼,给我倒一杯茶。” 没听见阿鱼的声音,倒是有一杯茶递来了面前。 景回伸手去接,那握着茶杯的手忽然出现了好几个,她怎么也抓不住,最后索性张开唇瓣往那杯子前趴了趴,“你来喂我。” 说罢,景回竟莫名从一只手身上看出了愣住的表情。 “嗯?” 景回脸颊脸侧浮起两片粉红,一双桃花般的眸子似被水打湿。 “怎么了?本公主要喝水!” 方才吩咐阿鱼出去,这就忘了。 陆颂渊无奈地看着这醉鬼,一手滑动轮椅往前挪了挪,茶杯抵在景回唇边,看着她道:“喝吧。” “唔。” 景回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她闭上眼,伸出手握住面前的手臂,仰着头喝水。 吞咽的声音不大,陆颂渊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鬼使神差地盯着景回咬着杯沿的唇瓣,水浸染下,那唇瓣愈发鲜红,他喉结滚了滚,莫名觉得舌下发痒。 景回喝完后离开杯沿,一滴水珠顺着她的唇角流向下巴,陆颂渊犹豫片刻后伸出食指,轻轻给她蹭掉了。 陌生的触感使景回清醒了些,她趴在桌上眨了眨眼,看清眼前人后讶道:“怎么是你?” 陆颂渊收回手放在腿上,湿润的手指捻着,说道:“方才见公主喝的有多,身边又没人伺候,特来看看。” “咦?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大将军,居然也会关心别人的死活吗?” 陆颂渊不言,景回猛地直起身子问道:“这茶杯中不会有毒吧?” 陆颂渊看着她发酒疯,“没有,臣岂敢毒害公主。” “哼。” 景回松了口气,又趴回桌子上,她枕着手臂看向陆颂渊,水眸一眨不眨。 今日之前,陆颂渊此人仅存在于传闻之中,传的多了,景回愈发觉得他凶恶残暴。 方才离得远,她亦是对陆颂渊有些害怕,现下经过赐婚一事后又离得这样近,景回倒是一点都不怕他了。 “陆颂渊。” 叫了人又不说话,陆颂渊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景回撑着桌子起身凑近他,一手扶在轮椅扶手上,一手伸出纤细柔软的手指,点在陆颂渊胸口之间的位置。 “你对我……” 她靠得太近,陆颂渊皱着眉上半身后仰半分,景回又追上,她眼尾噙着笑,说一个字点一下陆颂渊的胸口,“心,怀,不,轨。” 第3章 威胁。 茉莉花香阵阵,从张合的红唇溢出,涌入他鼻间,陆颂渊喉头一紧,连呼吸的速度都放慢了。 沉默片刻,陆颂渊道:“臣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景回哼笑,点着他的胸口又肯定地说了一遍,“应下这门婚事,你心怀不轨,另有所图。” 陆颂渊任景回的手作乱,他道:“公主醉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话音刚落,阿鱼从殿外匆匆走来,“公主,您怎么又喝了这么多!” “不多,也就三,五坛吧。”景回转头看向阿鱼,边说边往下栽,“别吵,我要睡了……” “公主!” - 大梦一场,隔日景回醒来之时,没有宿醉一夜那种熟悉的头疼,倒是额角之处有中陌生的疼。 她伸手摸了下,竟然摸到一个包。 “阿鱼!” 景回猛地坐起身,问急忙跑进来的阿鱼道:“我的额角为何无缘无故肿了个大包?” 阿鱼拿起一旁的镜子,景回凑过去照了照,额角发际处果真一片红肿。 “昨日您吩咐奴婢去给五公主送宫宴糕点,奴婢回来之时,您正在跟陆将军说话。” 阿鱼顿了下,看了眼景回骤然瞪大的桃花眸,小声说道:“不知您二位说了什么,您就……” “我就怎么?”景回没好气地问。 阿鱼没有停顿地说了一长串:“您就一头撞进陆将军怀里了,不仅如此,您的手还死死拽着陆将军的衣领,拼命往他怀里钻。 当时宴会上许多人都看见了,陆将军让身边女副将将您送回宫中来,奴婢和女副将费了好大力气才让您松开手,结果您一直叫陆将军的名字……” 我千杯不醉…… 言犹在耳,简直是报应! 景回抱着被角狠狠躺回枕上,她明明记得昨夜喝酒喝的好好的,怎么会跟陆颂渊搅在一起! 一定是他自己找来的,景回在心中骂了陆颂渊千万遍。 骂累了,景回起身喝了口茶水,说道:“选些女子喜爱之物给那位女副将送过去,就说本公主多谢她了。” “是,奴婢已经吩咐人去送了。” 阿鱼道:“公主,今晨陛下派人来,说昨夜他未能起身,来上京进贡的六国使臣也没能送上贡品,陛下今日午后将在御花园接见众臣纳贡。请公主醒来后,便过去御花园先挑选些贡品。” "我父皇醒了?" “是。” 阿鱼道:“公主现下可要过去?” “去!” 景回一左一右蹬上鞋子,接过下人们递来的洗漱用具,收拾过后换上一身水洗蓝裙,往外跑去。 阿鱼跟在景回身后,“公主您慢些!不要摔倒了!” 见景文帝心切,景回到御花园时,还未到约见时辰。 一箱箱贡品早早摆在园中,几乎占满了整个御花园,景回缓步走到那些贡品之间,左右看了看,叹道:“今年的东西很多嘛。”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唤她小名的声音,“阿珠。” 阿珠为景回的小名,是慧孝皇后以掌上明珠之意取来的,除了她和景文帝,无人这般唤景回。 景回转身看去,果真是阔步走来的景文帝。 他身后由人推着走来的陆颂渊,陆颂渊身侧半分则是后宫之中的众嫔妃及皇子公主们,倒是没看见景傲,而缀在最后的便是那前来上贡的外邦使者。 “父皇!” 景回眼睛一亮,快步跑过去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身子可大好了?” “好多了,见到阿珠心中愉悦,便更好了。” 景文帝年幼登基,勤于朝政,对习武并不热衷,是以大病一场,景文帝身形显得愈发消瘦,连以往合身的龙袍都显得宽大许多。 景回眼眶热了下,抱着景文帝的手臂小声道:“父皇就会哄我!” 景文帝哈哈一笑,那笑声如洪钟,听上去确实大好。 景回也跟着笑笑,转身去给各位娘娘行礼,景文帝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 直到景回走回来,一直在旁未言的陆颂渊才向景回行礼:“臣见过公主。” 景回转头看向陆颂渊。 今日他褪去黑袍,乌发高高束起,头戴红玉冠,一身轻薄的暗红劲装端坐轮椅,如上京打马游街,陌上如玉的少年。 呼吸起伏间,还隐约可见胸腹衣料包裹之下隆结的筋肉。 难怪能给她的额头撞出包来。 意识到视线落在何处,景回连忙移开视线,略行一礼,“将军安好。” 真是奇了,总看着他出神作甚! 景文帝视线在二人之间看了一圈,收了脸上的笑,走上前去坐在龙椅上道:“各国开始上贡品吧。” “是。” 景回转身走回座上,见陆颂渊身后副将把他推到了距景文帝不远处的台阶下,随后便独自走去一旁布置兵力。 不过片刻,御花园的花草之后便有序站上了身穿黑甲之人。 景回收回目光,这厢已众人落座,宁禄请示过景文帝之意后,便拿着礼单逐个清点。 一抬抬贡品从花园入口抬进来,核对过后又从两侧抬出去,长且有序的一线一眼看不到头。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礼单上的贡品终于入库,接下来便是各国国主亲自选出送来的珍奇之物了。 这些贡品,是各国乃至天下最稀奇之物,有银子都无处可买。 景回直起身,看向面前依次落地的几个黑檀木箱,一箱箱贡品打开,青天白日里每个箱子都能亮出不同的光芒,金银元宝在其中都显得不足为奇。 众人都前倾着身子,看花了眼。 各国使臣依次上前介绍贡品,待说完后,景文帝从龙椅上走下来,在众多贡品面前走过,最终脚步停在了戎袭国的箱子前。 戎袭国今年送来的乃是举世无双的金纱彩锦,日光落在那彩锦之上,现多重耀眼的光芒。 景文帝低头看着那箱子,忽然想起了慧孝皇后。 多年前,她最爱这锦了。 身后众妃低声议论,“嚯,果真是金纱彩锦,真是十年一见啊。” “上次见着金纱彩锦,还是慧孝皇后在时。那次祭祀登阶之时,日光落在娘娘上,照的她恍若仙人降世。” “不知这一匹值万金的布,陛下会赏给谁。” “有人早就看上了,总归不会赏给你我。” 闻言景文帝抬头,一眼便看见景回眨着亮晶晶的双眸 ,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箱彩锦。 他失笑,唤道:“阿珠,过来看看。” “是。” 景回站起身,提裙小跑两步,凑到景文帝身边问道:“这便是金纱彩锦?” 一侧的戎袭使者笑眯眯上前,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大梁话说道:“是也。公主请看,夜间这金纱彩锦似月光织就,若银白羽翎。白日再看此锦便似容纳天地间所有色彩,于种种光照下皆不同,若仙光闪耀。做成衣裳穿在身上别提多美了。” 景回点点头,“确实好看。” “陛下,公主,还有陆将军明鉴。” 景回听见陆颂渊的名讳,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那人黝黑的眸子,不知他何时来到她身后的。 “此锦戎袭举全国之力,一月仅能产三尺。此次听闻周边盟友前来给大梁进贡,我王将全国余存全部拿出进献,还请陛下笑纳。” 前些日子的动乱,北境六国之中,只有戎袭一国未曾参与,此事景回事知晓的。 “你们国主有心了。” 景文帝朝着景回笑了下,宠溺地说道:“这般好物不常见,正巧该做秋装了,便全部赏给阿珠吧。” 景文帝话音刚落,周围便传来抽气及窃窃私语的声音。 景回扬唇一笑,欢喜道:“多谢父皇,您最疼我啦。” “讨朕的阿珠欢心,这些算得了什么。” 景文帝刮了下景回的脸,说道:“去看看可还有别的心爱之物,一并由你先挑着拿走。朕乏了,便先回养心殿歇息,你慢慢挑。” “多谢父皇!” 景回刚展开的笑颜间爬了一抹愁绪,闷声道:“儿臣晚间再去看父皇,恭送父皇。” “好,朕等你。” “恭送陛下。” 众人送走皇帝后,那戎袭使者让开路,景回让宫人将那箱金纱彩锦合上放去阿鱼面前,便独自穿梭在宝箱之间挑选。 左看右看,看花了眼。 其余五国使臣见状都走上前去,纷纷围住景回争相要给她介绍。 身侧无一熟悉宫人,景回皱了下眉,偏头躲避之时正好撞上陆颂渊的目光。 只见他面色骤冷,朝着黑甲兵说了句什么,那黑甲兵便朝着她走来了。 景回察觉到不对劲,刚想让使者们退去,耳侧便传来一阵劲风。 电光火石间,景回感觉到双手被人猛得拽住束缚在身后,脖颈上抵上了一把冰凉锋利的匕首。 “公主!” 阿鱼尖叫一声。 变故来的太快,御花园瞬间骚乱起来。 众人来不及跑走,宫嫔太监们尖叫不断,哪怕黑甲兵动作极快,有几个宫人还是被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十几外邦人用长刀抵住脖子。 他们威胁着道:“不想死的都别动!” 众人被按在原处不敢乱动,只有景回被挟持到众人前面,离她不远处就是端坐在轮椅上的陆颂渊。 推搡间刀尖似乎划开了颈间,景回感觉到有鲜血从口子流出,她疼地闭了闭眼,咬牙问道:“有话好说,你想要什么。” 那人看了景回一眼,又勒紧了她往陆颂渊面前走了走。 他呼吸粗重,嗓音似破钟般嘶哑着洪亮,说着蹩脚的大梁话,“让你的未婚夫把塔干还给我,我就放开你!” 一瞬间,景回便知道自己因何被绑架了。 身后之人是驼风部落的使者,塔干乃是他们国主调兵的兵符。 驼风国主被砍头后,陆颂渊在驼风族内寻了一亲近大梁之人上位,之后那塔干就不知所踪了。 去往何处,恐怕只有陆颂渊知晓。 景回艰难地看向陆颂渊,只见陆颂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她紧张道:“你找他要东西,绑本公主做什么!” 驼风使者不再与景回说话,对陆颂渊说道:“你的未婚妻在我手里,把我们的塔干还给我们!” 陆颂渊不言,面上无一丝波动。 倒是一旁被压着的阿鱼按捺不住,挣扎着说道:“陆将军,快救救公主,公主的脖子在流血!” 景回滚了滚喉咙,也看着陆颂渊。 陆颂渊似是在看着景回,又似是在看着驼风使者。 “本将军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什么!塔干可号令我族深藏的三万兵力。”驼风使者咬牙切齿,“我王早就知道你盯着我们的塔干,定是你屠城之时将之掠走的!”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陆颂渊的目光瞬间变了。 这位将军不仅手握北境大权,手中还有三万外族私兵! “本将军说了,并不知道你们的什么塔干。” 陆颂渊道:“丢了东西就派条疯狗出来咬人,这便是驼风身为大部落的作风吗?” “少废话!你奸诈至极,不是你还能是谁!” 驼风使者说着,边将手中的短刀往景回脖颈处又压了压,本来止住的血再次流出来,陆颂渊眯了眯眼。 景回不敢动作,僵着脖子说道:“你莫冲动,本公主帮你问。” 观昨晚今日,驼风使者看得出景回身份贵重,说话有分量。 他迟疑片刻,稍微松了松手道:“别想耍花样!” “不耍,本公主想活命。” 景回说完后,看向陆颂渊:“陆颂渊,你若拿了塔干,就赶紧拿出来还给他。” 陆颂渊还是那句话,“公主,臣真的没有。” 景回本也没想把命压在别人身上,陆颂渊说完后,她一点也不意外,转动眼珠看向阿鱼。 阿鱼身上有细针暗器,只要射中身后之人松开景回,身侧侍卫对付这区区几人,绰绰有余。 她想的很好,阿鱼也收到景回的暗示。 只是还未实施,身后驼风使者便发觉景回的动作,咬牙道:“不准动——” 他话音刚落,景回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箭风。 下一刻,脸上和脖颈上便被溅上了一股热流,随后便是刺鼻的血腥气。 血。 “公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威胁。 第4章 登门。 “啊——” 众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景回昏过去之前,看见的是陆颂渊收回弓箭的手,以及淬着寒霜的黑眸。 - 噩梦不断,浮浮沉沉。 梦里,还是在那日的御花园中。 景回时而梦见自己被驼风使者一刀抹了脖子,时而梦见她想跑却跑不掉,混乱之中被人一剑捅死。 最后又梦见那日与陆颂渊对峙的场景。 这次偌大御花园只有他们二人,射箭之前,陆颂渊看着景回说:“本将军这辈子,最厌恶受威胁。” 随后箭脱手而出,景回被一箭封喉,彻底吓醒。 “不要——!” 景回猛得坐起身,豆大的汗珠沿着下颌落入衣领,她胸膛急促起伏着。 正是午后,床尾有一抹窗缝偷溜进来的日光,晒得脚热热的,景回动了动脚。 还能感受到温度,还活着。 “公主!” 阿鱼听见响声匆匆从门外跑进来,她显然是哭过,顶着两个红肿的核桃眼。 进来之后就趴在景回床边,哽咽着说道:“公主您睡了一整日,可终于是醒了,奴婢都要担心死了,幸好您没事。” 哭着哭着,阿鱼开始打哭嗝。 景回被她逗笑,逐渐放松身子向床头靠去,动作间,颈侧一痛。 “嘶——” 阿鱼连忙起身,放好软枕扶着景回躺下,她愤愤地盯着景回修长的脖颈。 景回伸手摸了摸,摸到了几圈白纱,“可会留疤?” “那使者本来只划了一个很浅的伤口,是无事的。” 阿鱼看了眼景回,说道:“可是后来陆将军一箭射过去,那使者死前手用力划了下,太医说,可能会留疤。” 脖颈那般脆弱,景回吐出一口长气,她现下还能清楚的记得陆颂渊射出的那干脆利落的一箭。 箭尖距她的耳尖不过一尺,箭羽擦着她鬓角的发丝而过。 若偏一分,不,半分,她恐怕便性命不保了。 陆颂渊不曾顾忌她的性命,想起他眼中的冷漠,景回总算是知晓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公主,这样的人您如何能嫁。” 阿鱼吧嗒掉了两颗眼泪,“从小到大,连陛下都不舍得伤到您分毫,昨夜陛下听闻此事急得吐血,把陆将军叫去养心殿发作了好一顿,听闻现下他还在养心殿门前求陛下恕罪。” 阿鱼说得对,这种人如何能嫁。 景回现下对陆颂渊的恐惧愈发得多,可圣旨已下,她堂堂嫡公主,又不能直接逃婚。 一时间,景回犯了难。 小公主自来顺风顺水,曾也在朝堂将那些老臣耍的团团转,却在婚事上栽了跟头。 她靠着软枕不知思索多久,门外传来另一个贴身宫女阿颜请安的传来,“奴婢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是景文帝亲自来了。 景回直起身,只见景文帝面色焦急,大步走到床边坐下,牵着景回的手问道:“阿珠,可好些了?” 见到景文帝,景回的委屈一下从心底泛出,她抽了下鼻子,靠在景文帝怀中,嗫嚅半晌只轻唤了句:“父皇。” 景文帝怜爱地拍着景回的背,柔声安慰,“阿珠不怕,父皇在呢。” 泪从眼角流下,景回轻蹭了下,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上方几声咳。 “父皇!” 景回连忙起身,拿过巾帕递给景文帝,担忧地看着他。 一阵猛烈地咳后,景文帝捂着唇说道:“阿珠,给父皇递来水。” 景回连忙转身去床头案几拿水,走回来递给景文帝时,景回隐约看见他拿开的帕子上有血。 景文帝喝完水后,把杯子递给一旁的阿鱼,对景回说道:“朕听说了昨日御花园的事,陆颂渊简直混账,朕怎能让你嫁给这样的人。明日上朝,朕便要当众宣布赐婚圣旨作废!” 景文帝这般说,景回本应是高兴的。 但她沉默片刻,问道:“敢问父皇,是如何惩治陆颂渊的?” 景文帝一愣,随后转身看着殿中,他一侧脸被阳光铺满,倒显得对着景回这侧的脸阴暗无比。 “朕罚他闭门思过。” 景回心头蓦地一酸。 去岁有人仗着年长又官居高位,在朝堂上不怀好意提起景回的婚事,景文帝当场发作,直接将那人流放。 他何曾这般被人掣肘过。 一室静默,日头在窗棱划过半分,景回扯着嘴角露出笑,“父皇当时不在跟前,不知当时情况。若非陆将军射出的那一箭,女儿现下还不知受何等伤,女儿很是感谢他呢。” 景文帝咳了下,眼中带着迟疑问景回:“当真?” “自然。”景回挽住景文帝的胳膊,语气故作轻快,“女儿崇拜英雄,便是为感谢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是要嫁给陆将军的,父皇多虑了。” 眼见景文帝表情多有疑虑,景回松开手,说道:“父皇身子刚好,还是要好好休息。” 她话音刚落,宁禄便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禀道:“陛下,兵部沈大人有事求见。” “父皇快去吧。” 国事不可耽搁,景文帝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景回,“阿珠,再好好想想,明日早朝之前你若有悔,尽管派人来找朕,朕只要你开心,日后也不希望你恨朕。” 景回不知皇帝为何忽然如此说,她仰头看了眼皇帝,摇头道:“儿臣不会的,恭送父皇。” 景文帝脚步声渐远,屋内重归寂静,只余细小尘埃在日光中舞的欢快。 却如她一般无所归处。 “公主。” 阿鱼有些着急,问道:“公主方才为何不让陛下退婚,这可是唯一的机会了。” 景回摇摇头,滑进被子里,闷声说道:“师父曾说,国之大者,身居高位,必得有异于常人的牺牲。今日落在我身上,我算明了是何等感受了。” “可是婚娶乃是女子一生之事。” 阿鱼道:“再说您若是嫁出去,必会无缘储君之位……” “失之东隅,未必不是好事。” 景回遇事看得开,她拉下被子,看着床顶流光溢彩的东珠,不知是在宽慰阿鱼,还是在给自己打气,大声说着:“本公主可是嫡公主,身后有父皇和整个皇家撑腰,谅他也不敢再如何,婚后本公主有的是法子报昨日之仇!好了,本公主困了,你先出去吧。” 说完后,景回便闭上眼,仿佛瞬间入睡一样。 阿鱼叹了口气,端着茶壶缓步退出。 一滴泪从床上之人眼角滑出,落入乌发消失不见。 - 经历生死一线,景回本以为自己无心睡眠,谁知哭了片刻后便沉入梦乡,一直到黄昏才醒来。 醒来后,阿鱼和阿颜端来了些吃食,景回下床走到窗边榻上,边看着廊下开得正好的花边用饭。 用过饭,阿颜又从小厨房端来了些景回喜欢的糯米团子,这团子中间包着茉莉花蜜,一口一个吃起来甚是美味。 景回吃完整整一碟,又听阿鱼和阿颜讲了半晌民间古话,心情才总算好些,半倚在窗边榻上看书。 黑夜悄至,桌上的灯有些暗,景回吩咐阿鱼道:“阿鱼,换一盏灯来。” “是。” 阿鱼端着灯盏下去,片刻后,她端着灯盏急匆匆跑进来,“公主,来人了……” 阿颜比阿鱼年长,也比她性子稳得多。 她上前扶了下阿鱼放偏的灯盏,转头厉声道:“急什么,仔细烫着公主。难不成是神仙来了?” “不,不是!是陆将军带着两个副将,还抬着两个大箱子等在宫门口,说是来向公主请罪!” 第5章 莽夫。 不是在闭门思过吗? 景回翻书的手一抖,本就没血色的脸色更加苍白,她喘了两息,未言。 阿颜看了眼景回,转头对阿鱼说道:“便说公主受了惊吓,已经睡下了,让陆将军回去吧。” 让他回去,不是让他改日再来。 阿鱼看向景回,见她似是默许的样子,应下后边往外跑,将要迈过门槛之时,景回的声音传来,“不必,让他进来。” 屋内二人皆是一愣。 阿鱼道:“是。” 她出去后,景回合上书页,左右看了看,吩咐阿颜道:“去给我去把匕首来。” “是。” 片刻后阿颜取来匕首,景回拿在手中,这匕首长不过七寸,拿在手里很是小巧,但内里刀刃却是用玄铁所做,触之即见血。 景回抽出一半看了看,随后放在了桌上。 刚在桌上摆好,廊下便传来了轮椅滚动的声音,景回扭头往窗外看去,正巧陆颂渊从窗下经过,二人猝不及防对上了眼神。 廊下灯火通明,屋内烛火摇晃,都暖不了他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温焰落在他眼中,似是幢幢鬼火。 景回咽了下嗓子,率先偏过头去。 轮椅需得用有坡度的门槛才好进来,陆颂渊进门之时费了些力,最后似乎是轮椅被人抬起才进来的。 轮子碾压地毯的声音愈发的近,景回端起杯子饮了口水,放下杯子时,陆颂渊已来到了面前。 景回向着塌里侧倚了倚,抬头看向陆颂渊。 宫中的榻修的本就高,她这般倚靠着,坐在轮椅上的陆颂渊竟然还是与她平视。 侍女们不知何时下去了,屋中仅剩二人。 陆颂渊还是昨日那身衣裳,哪怕只是端坐轮椅,景回也莫名有种压迫感,她皱眉,对他说:“你离我远些。” 陆颂渊一愣,默默伸手后拨了下轮椅机关,轮椅向后滚动半分。 “昨日事态紧急,臣不得已伤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哈。” 说的如此风轻云淡。 景回没想到此人这般无耻,她都气笑了,“本公主是不是还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哪怕再不懂女子心思,陆颂渊也能看得出景回的怒气。 他眉心微蹙,“臣并非此意,公主息怒。” 景回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她嘴一撇,心底的害怕上涌,逐渐变成怒气,对着陆颂渊骂道: “那人的刀就架在我的脖颈上,你不顾我性命激怒他,太医说若他的手再稍稍用些力,我的性命不保!” 她越说越气,眼眶都发了红,“你和传言一样凶神恶煞,简直混蛋!” 景回骂完一通,心中舒坦不少,她抄起杯子大口喝光杯中水,随后把杯子咣当一放,瞪着陆颂渊。 陆颂渊一直看着景回,烛火晃动打在她姣好的面容上,也让他看清了那缠在景回脖颈上的白纱。 初见至此不过三面,她的脸色一次比一次苍白。 陆颂渊抿了下唇,从怀中摸出一个银白瓷瓶,前倾着伸手放在了榻上的小案几上。 “这是边北军中治疗刀口的奇药,可促进伤口新生,亦有祛除疤痕之效,还请公主收下。” 景回瞥了眼那瓶子,皱着鼻子轻哼一声,逐渐冷静下来。 但并不搭理陆颂渊。 陆颂渊与女子接触甚少,他静默几息后,又从轮椅一侧摸出了一个黑金匣子放在了案几上。 景回撑着下巴,瞥了眼那盒子,瞬间便被上方花纹所吸引。 盒子上刻着的是长龙盘旋着呼啸风云,龙身绕了几遭盒子,最终龙头落在盒子中间。 龙身之下金莲由远及近,朵朵盛开,波澜之中更显柔情。 最重要的是,这盒子,她似乎见过。 “这是?” 景回边开盒锁,边不自觉转头看向陆颂渊,视线相撞,景回顿住,立刻转过头去。 盒子打开,红绒之上放置了一把簪子。 簪子通身用金打造,簪顶乃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凤翼轻轻晃动,那凤目似也在流转。 凤凰口中衔着几条牡丹流苏,每朵牡丹之下各有一金玲,拿起之时便发出悦耳的响声。 陆颂渊道:“这是前朝宫廷被侵入之时,驼风人从后宫中带走的宝物之一,凤翎和合簪。” 景回拿着簪子的手一愣。 天下宝物无她不知,这凤翎和合簪乃是前朝皇帝为了求娶皇后,亲自绘图打出的求爱之物。 后来被人掠夺,景回不曾亲眼所见,却不知如何落到了陆颂渊手中。 帝王的求爱之物如何能乱送,手中金簪忽然烫手,景回缓缓将金簪放入盒中,看向陆颂渊。 凤翎和合簪乃是至宝,回宫之后应是被直接送入景文帝手中。 陆颂渊这簪子当是从景文帝处求来的,不知他在景文帝面前说了什么,短短半日,景文帝便同意他将簪子送来。 景回顿然又想起宫宴醉酒之前,陆颂渊应下婚事之时那背天书似得一段话。 结合种种,她猜想陆颂渊似乎很想和她成婚。 至于有何目的,她猜不出。 为了印证所想,景回扯出一抹笑,撑着下巴看着陆颂渊问:“为何送我这个?” “为博得公主一笑。” “仅仅如此?” 景回桃花眸弯弯,“我不信。” “只有天下至宝,才配得上公主。” 陆颂渊道:“还请公主原谅臣昨日之举。” “噗。” 景回眸中含了些玩味,“将军今日登门,不只是为了道歉,还有别的目的吧?” 她的目光太过直白,陆颂渊耳尖微动。 “并无。昨日臣吓到公主,无意伤了公主,特来赔礼道歉。外面的箱子内都是些北境的珍惜草药,还请公主保重身子。毕竟,婚期将近。” 果真是这般。 景回脸上的笑僵了下,继续逗陆颂渊,“说的冠冕堂皇。陆将军,你这般想与本公主成婚,该不会对本公主一见倾心吧?” 此言一出,陆颂渊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猛地紧握住,似在强忍着什么。 景回看见后在心中哼笑,拿捏人的感觉果真很爽。 既是对她有所求,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父皇今日许我说,若是不想成婚,只管与他说。” 景回换了方向靠着软枕,一直弯曲的两腿伸直,细白脚踝搭在塌边一晃一晃。 “本公主不想嫁给一个不将我性命放在心上之人。” 陆颂渊的目光被那皓足吸引,一下下似踩在他胸口。 他闭了下眼,伸手从轮椅一侧抽出了一把短剑。 “噌——” 剑出鞘的声音惊到了景回。 她刚落下的心陡然又提到了嗓子眼,只觉颈间一凉,“你要做什么!” 陆颂渊不答。 他手腕轻转,将剑尖对准自己,随后偏移半分,剑便落在了他肩上,剑刃距离他的脖颈不过一缕发丝的距离。 景回惊呼,“你!” 陆颂渊滑动轮椅,向前凑近景回一些,将剑柄递在离景回不远处。 “昨日臣伤了公主,今日臣任凭公主发落,要杀要剐,悉听公主。” 他又说一遍,“还请公主息怒。” 只会动刀动枪,简直莽夫! 景回心中又有了怒气,她憋得小脸通红,左右看看,手边没有趁手之物,只得摸起桌上的帕子狠狠砸在陆颂渊脸上,随后又伸出雪白的裸足一脚踹在他膝上。 “你滚出去!” 柔软的巾帕顺着陆颂渊的脸庞滑下,落在他大腿上,陆颂渊垂头看了一眼,又抬起头看着景回。 “臣告退。”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进来了一男一女,想来应该是陆颂渊的两个副将。 两人分工明确,一人接过剑,一人推着轮椅,不过片刻便走出了景回的视线。 景回朝着陆颂渊的背影挥了挥拳,“疯子!” 陆颂渊这厢一路行至廊下,阿鱼匆匆与他擦肩而过跑进屋中。方才屋中动静不小,她担忧景回出什么事。 倒是阿颜等在廊下,向他行礼,“陆将军。” “嗯。” 陆颂渊吩咐一侧二人道:“青越,昼雪。” 陆青越为男副将,陆昼雪是女副将。 二人一同上前,将手中两箱之物的礼单递给阿颜。 陆青越伸手指着院中的两台箱子,朝阿颜解释。 “此为一箱珍稀药草,一箱为将军从北境寻来的至宝,还请姑娘替将军交给公主。” 阿颜粗略扫了一眼礼单,确实见到几味上京少见的草药。 她笑了下,“奴婢替公主多谢将军。” “不必客气。” 转身要走之时,陆颂渊听见阿颜说道:“草药再珍稀,也终归是药。公主本不必吃,将军本也不必劳动夜深跑这一趟的。” 明晃晃的责备,陆颂渊偏头看去。 阿颜对上他的目光,莫名打了个冷颤。 但她还是强撑着与陆颂渊对视。 是个护主的奴婢。 陆颂渊瞥了一眼,并未搭理她。 走出锦绣宫,宫道上都是北境军,陆青越迫不及待问道:“将军,如何?公主会不会与你退婚?” 陆颂渊靠着轮椅,把玩着剑穗说道:“不会。” “你昨日吓到公主,现下这般笃定她不会退婚,怕不是你二人独处之时……” 陆青越嘿嘿一笑,前倾着调侃陆颂渊:“你以身相许了吧!” 陆颂渊冷眼看过去,陆青越立马闭了嘴。 “欸?” 后退之时,陆青越瞥见陆颂渊腿上的一抹白,问道:“这是什么?” 陆颂渊低头看去,是景回扔来的帕子。 方才帕子滑落在大腿上,后来轮椅搬来搬去,这帕子便滑向内里不可言说之处。 四角张开,盖得严严实实。 陆颂渊:“……” 第6章 大婚。 夜雨淅淅沥沥,将停不停下了一整夜。 隔日晨起,晨光刺破薄雾,丝丝缕缕落在景回寝殿的窗前。 悦耳的鸟鸣划过上空,景回合上看了一夜的书,揉了揉因保持一个动作过久而酸痛的脖颈。 “天亮了。” 景回偏头看向屋檐落下的雨滴,喃喃道:“该上朝了。” 阿鱼端着补汤走来,轻轻放在景回面前,低声说道:“公主,还来得及。” 景回端起补汤一饮而尽,摇摇头道:“罢了。去拿那身素蓝裙子来吧,我去看看阿姐。” 阿鱼欲言又止,一旁的阿颜朝她使了个颜色,阿鱼这才下去找衣衫。 一夜不曾合眼,景回头有些昏沉,阿颜上前给景回轻按着头。 “公主,日后可会后悔。” “日后如何,无人可知,但至少现下我问心无愧。” 景回抬眼看向她,笑了下说道:“阿颜,我要对得起父皇。” 阿颜愣了下,随后眼眶热了热,点了点头。 “公主如此孝心,超过那些皇子不知多少,乃大梁之幸。” 景回笑笑。 梳洗过后,向锦绣宫外走去之时,已日上中天。 迈出门槛,拐弯之时,景回远远便看见一人在锦绣宫前徘徊。 她走过去问:“宁公公,您怎么来了?” “老奴参见公主。” 宁禄连忙迎上前去,行礼道:“这,是陛下命老奴过来,说是公主之心若有改,老奴即刻去朝堂回禀。老奴等了一早,公主您现下才出来,朝会已经散了……” “无妨。” 景回失笑,“不必劳动公公,本公主昨日已与父皇说清楚,这婚,本公主是要成的。” “今日陆将军也会上朝,这会儿圣旨怕是已经传出上京了。” 宁禄看着景回,叹了口气安慰道:“公主且宽心,您身份尊贵,有陛下给您撑腰,想来婚后那陆将军也不敢不敬公主。” “本公主也如此做想。” 景回道:“公公且回去便是。” “是。” 宁禄道:“老奴这厢回去复命,陛下知晓公主之意,应当会召见陆将军面圣了。” 陆颂渊回来之后,景文帝有心晾晾他,加之身子不好,还并未单独召见他。 景回点点头。 “老奴告退。” 宁禄走时,身后还跟着几个御林军。 这御林军无景文帝旨意不可动,不知今日为何跟着宁禄。 “公主。” 阿鱼道:“我们走吧。” “嗯。” - 这日之后,景回和陆颂渊的婚事传出上京,传遍了天下。 宫中也开始紧锣密鼓操办起了大婚事宜,六部协同一刻不停歇。 这般上下一心,不过两月之余,宫外二人的婚房已经修缮建好,内里布置皆是皇家规格。 只需放置十日,便可住进去。 恰巧二人婚事就在十日之后。 待嫁这些时日,景回不常出宫门,偶尔出宫也只是景文帝昏迷之时过去侍疾,顺带帮忙处理些偏远之处的朝政。又或是去慧孝皇后生前所居宫殿中坐坐,去看看另一宫中的阿姐。 回宫之后,她便在后院花园之中酿酒捕蝶,好不欢快。 往来道贺之人不断,景回全都谢绝不见,但唯有一人上门,景回却是拦也拦不住。 陆颂渊不知发什么疯,那夜来过锦绣宫中之后,便隔几日就带着礼物上门。 这些礼物或大或小,总能讨得到景回欢心。 景回本随他去,但没过多久,宫中便传出了二人早已互相倾心的流言来。 说陆颂渊一人便算了,说她作甚! 景回气的牙痒,等陆颂渊上门,见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于是便认定这流言是陆颂渊传出来的。 毕竟他对此婚目的不纯。 景回憋着一口气,只等婚后搬去将军府,新仇旧恨一起报! 这般想着,十日转瞬即逝。 十月十七,公主大婚。 秋高气爽,惠风和畅,乾坤朗朗,诸事皆宜。 唯一不足之处,便是景文帝还在昏迷,不能亲自送景回出嫁。 天不亮景回便起身,半合着眼由着人折腾着上妆更衣。 美人面上覆浓妆,景回平日里都是淡妆,这般浓艳一次,便如九天玄女,世间所有颜色都在她脸上绽放。 她身穿的喜服由宫中百位绣娘日夜赶制,用料乃是戎袭进贡来的金纱彩锦,上面所绣凤凰栩栩如生,凤羽细腻逼真,似要振翅而飞,显得华贵无比。 婚前习俗走完,已经午后,景回坐在床上,稍稍吃了点东西,便等陆颂渊上门娶亲。 入目是满屋刺眼的红,周围热热闹闹的,连她最爱的宝物上都贴上了喜字,各宫娘娘和几位皇子都来了锦绣宫中帮忙,她只需安心坐着便是。 景回干脆闭上眼,思索着陆颂渊身坐轮椅,如何能来接亲。 昨日嬷嬷讲,按照大梁习俗,她要被陆颂渊抱着入轿入洞房,他如何能做到? 总不能让陆颂渊坐在轮椅上,景回坐在他身上,被人抬着走来走去—— 也太难看了吧! 景回“噌”地坐直身子,她堂堂嫡公主,宁愿走进去,也不能被抬着。 “公主可是累了?” 阿鱼身穿红色侍女衣裳,走过来轻声说道:“吉时到了,方才外头来人说陆将军已经朝着宫中来了。” 景回连忙问道:“如何来的?” 坐轿还是骑马,还是被人推着轮椅。 阿鱼道:“奴婢不知。” 二人这厢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 由远及近,鼓乐齐鸣震天响,欢声笑语贺不断。 从宫道绵延至锦绣宫门口,高昂地吹打一阵儿后,逐渐安静下来,随后便是众人笑闹着堵门要红包的动静。 倒是一直没听见陆颂渊的声音。 景回慢悠悠在床边坐好,手拿盖头看着门口。 按照大梁习俗,这盖头是要陆颂渊给她盖上的。 不多时,门打开,众人簇拥着一人走进来。 没错,是走进来。 那人高八尺有余,身穿绯红金莲勾锦喜服,乌发高高束起,头戴镶金红冠,脸上覆一狰狞鬼面。 他步伐沉凝,渊渟岳峙,行走之时腰背一线,若北风之中坚韧不拔的松柏,器宇轩昂。 除却景文帝,景回从未见过走起路来如此养眼的人。 这人是谁? 待他走来面前,站在一侧的礼部官员才说道:“公主殿下,这是陆将军府中的副将,将军因腿疾不能亲自上门求娶,只好派了个亲近之人代他来,陆将军在将军府门口等您。” 景回的脸登时拉了下来。 新婚之日新郎不亲自登门,过会儿游街百姓都会看见,那她岂不是成了上京的笑柄! “你们好大的胆子!” 阿鱼怒道:“谁准你们这般安排的!” “公主明鉴!” 礼部官员战战兢兢,“昨日太后娘娘亲下懿旨,便是给老奴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公主啊!” 哈。 又是太后。 “罢。” 终归是已经定了的事,大喜的日子,景回不想闹得太难看。 她将手中的盖头往前一递,抬头看向那人。 面具之后那人似是笑了笑,还不待景回看清,红盖头便从上而下,挡住了她的视线。 随后景回便感觉到那人俯下身来,他一手绕过后腰,一手穿过她膝下,将人稳稳抱了起来。 上次被人这般抱起,还是幼时。 骤然腾空的感觉让景回心中一慌,慌乱中她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衣领,金镯磕在他的锁骨之处,指甲似乎还划伤了他的颈肉。 “公主莫怕,臣定不会摔了您。” 是陌生的声音。 那人大掌展开,一上一下牢牢护住景回的后背及腿弯,让她牢牢在他怀中坐稳。 一步步向外走去,迈过门槛,从廊下经过,那人走得很稳,步伐大却不慌,景回逐渐放松下来,向里歪了歪,靠在他胸膛上。 眼瞎看不清前路,这人竟莫名给她一种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走出锦绣宫,鼓乐声重新响起,那人将景回送入十六人抬的红木喜轿之中,俯身将她放在座上稳稳坐好。 他起身之时,景回闻见了股清苦的药香气。 礼官唱完词后,喜轿稳稳抬起。 轿顶鎏金的莲花宝顶在日下盛开,光泽流转打在宫墙上。 缀满宝珠的垂带轻轻作响,与身后百抬嫁妆一路走出皇宫,走过上京最繁华的太平大街。 太平大街早在几日前便拉满了遮天的七彩绸带,商铺门口都贴上了喜字,宫人跟在婚车一旁不断洒着金果,彰显天家恩德。 喜轿最终停在距皇宫两条街的将军府前。 将军府门前,周围声音更大,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百姓的庆贺声和下人的撒钱声不断,礼官再次上前唱词,待说完后,喜轿稳稳落地。 那人又走进轿中将她轻轻抱起来,这次景回并未闻见药味。 他走了一段距离,上了台阶,停在了大门前。 “属下参见将军。” 景回感受到那人抱着她向前方之人行礼,“将军,属下已经将公主给您娶回来了。” 这话景回越听越生气,还不待陆颂渊说话,景回便嘲讽地说道:“陆将军好大的威风。”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景回听见轮椅滚动的声音。 陆颂渊似乎离她近了些,“臣身有残疾,实在不便陪公主走完礼节,请公主降罪。” 是太后的懿旨,景回给他降什么罪。 她哼笑一声,忽然愣了下。 陆颂渊说话的声音,似乎在她身侧。 他离她这么近吗? “陆颂渊。” “嗯。” 太近了,似乎就在腰侧。 还不待景回再探究,那人已经抱着她前往殿中拜天地了。 礼节繁琐,拜完天地进洞房之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还是那人将景回抱进洞房,他把景回稳稳放在喜床边上。 将走之时,景回一把掀开盖头,拉住那人的袖子,仰头看着他说道:“你把面具摘下来,本公主要看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