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还没释怀呢,太子妃都显怀了》 第135章 找皇帝退亲 窦伯昌被莫名其妙被扣在宫中三天过后,圣上传来召见窦老夫人的口谕。 窦文漪早已从沈砚舟那里得到了消息,那封‘罪证’确实已经摆在了御案上。 按照她和裴司堰约定,一旦东窗事发,他会第一时间给她传来消息,可东宫却音讯全无,那只能说明一点,裴司堰的处境比她想象中还要凶险得多。 窦文漪早已有了准备。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莹润的玉瓶,从里面倒出两粒早已纸包好的药丸,藏在袖口的暗袋里,她又整了整发髻上的金簪,里面藏着银针。 她又拿起盘中的糕点又吃了几口,这才起身出去。 这次进宫本就是一场硬仗,万事都得小心,不得不防。 她和窦老夫人坐上马车,一同进宫。 窦老夫人换了一套鲜亮的诰命夫人的翟衣,整个人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她满是皱纹的眼底藏着历经沧桑的睿智,“漪丫头,怕吗?” 窦文漪摇了摇头,人死如灯灭,她都已经死过一次,倒不畏惧生死,只是心底堵得慌,没来由地担心裴司堰。 上一世,睿王根本没有构陷过窦家。 大将军宗瑞被人弹劾,遭帝王猜忌也是在两年后才有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促使这些事情都提前发生了? 难道是谢归渡给睿王透露了天机? 马车停在宫门,窦老夫人去了养心殿面见穆宗皇帝,碍于和东宫的微妙关系,窦文漪没有去找章淑妃,而是去了钟翠宫打探消息。 自从上次姜贵人怀上龙嗣惊动穆宗皇帝过后,她就晋了嫔位,她又寻了个契机“巧妙”地摔了一跤,之后就顺其自然流产。 养了这些时日,穆宗皇帝像是被她迷住了,夜夜歇在钟翠宫,各种珍宝如流水一样涌到她的跟前。 皇帝的恩宠果然养人,姜嫔气色极好,满头珠翠,身着一袭艳丽的流光锦,身姿婀娜,雍容华贵,大有前世‘祸国妖妃’的趋势。 窦文漪不禁想起初次见她,她因穿着流光锦被章淑妃罚跪的场景,如今,她不管穿什么,估计也没有人敢置喙了。 殿内装饰富贵,四处溢着幽香,窗边摆着一只玉壶春瓶,里面插着几支名贵的秋海棠。 姜嫔抬手屏退左右伺候的人,眉目含笑,“这秋海棠是内务府才送过来的,漂亮吧?” 窦文漪点了点头。 “前阵子,你送给我的那几瓶八宝养生丸,吃着果真好,那些个太医们过来把脉时,无不惊诧,都说我恢复不错,子嗣有望!” “要不你再帮我把脉看看?” 窦文漪恭顺地起身,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三寸,细细诊脉后,她笑着恭维,“恭喜娘娘,确实已无大碍。那养生丸再吃一段日子,我重新再给你拟一个方子。” “那敢情好了!” 姜嫔微叹了口气,垂眸又道,“太子前阵子寻到了,当初调换我的奶娘,她亲口承认掉包的事实,你果然没有骗我,四姑娘,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以后若有任何难处,尽管开口。” 她竟认贼作父十几年,为了那群以至亲为名义吸血的姜家,心甘情愿做一枚冲锋陷阵的棋子。 想起来,就觉得荒谬可笑! 她和窦文漪哪怕只有几面之缘,可她却义无反顾,救她于水火之中,要说她现在最信任的人非她莫属。 窦文漪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太子殿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姜嫔脸色变幻莫测,不安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圣上今日下了秘旨,要他幽禁在东宫思过,任何人不得进出,消息暂时还没传开。” 窦文漪心口猛地一紧,果然,穆宗皇帝对太子确实起了疑心。 ...... 人上了年纪,愈发念旧,哪怕贵为天子的穆宗皇帝也是如此。 窦老夫人算起来还是穆宗皇帝的表姑,对于忠信侯的恩情,穆宗皇帝倒是从来没有忘记。 他有些感慨,“表姑,这些年也不来宫中走动,与朕倒是生分了。” 太监给窦老夫人端来凳子,窦老夫人坐下后,笑着答道,“托圣上的福,老婆子日子过得舒坦,就是不知圣上可有好好用膳?可有好好休息?” 这些年来,很少有人敢如此直白的关心他,听到这话穆宗皇帝倒不反感,反而觉得心里十分妥帖。 “表姑还是像以前一样关心朕!说起来,当初若朕登基时,忠信侯功不可没!这次进宫,你有什么想求的,不妨说来听听?” 窦伯昌被扣押的原因没有透露出去,穆宗皇帝语气淡然平常,像是在与她闲话家常。 只是窦老夫人心里门清,皇帝手中的屠刀随时都可能落下。 “我也没几年好活了,我实在太担心我那群不孝子,都是些没福气的,太让人操心了。” 穆宗皇帝深有同感,叹息道,“朕那个几个儿子也让人头疼。” 窦老夫人顿了顿又道,“表姑确实有几句话想奏请圣上,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些事本也不该我操心。只是前阵子三丫头被赐婚太子,这天大的福气,我怎么也想不通啊,不就是救命之恩吗?换个其他赏赐行吗?” “圣上,表姑见识短,若是太子殿下遇到真正喜欢的人,那茗烟又当如何自处啊?” “茗烟啊,万不该挟恩图报啊!” 穆宗皇帝脸上笑意不减,“这亲事,是太子自己求的,不怪窦三姑娘。” 窦老夫人有些委屈,眼眶红了,“圣上,窦家真的没那个福气,茗烟那丫头又是心眼小的,性子执拗,容不下人,日后万一闹得太子殿下后宅不宁,如何是好啊?” “虽说她不是我们窦家的血脉,可打断骨头连着筋,就怕日后闹出什么事来,戳的是窦家的脊梁骨啊!” 她话里话外,看似自贬,实则分明就是想退亲。 普天之下,还没有谁敢找皇帝退亲的。 穆宗皇帝脸色骤变,“朕的太子,你们还嫌弃上了?” 第136章 逼她做宠妾 窦老夫人大骇,想要获得圣心很难,可失去圣心却很快。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停地抹眼泪,“圣上,民妇惶恐,民妇有罪,甘愿受罚,不是我们嫌弃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子身居高位,高处不胜寒,如临深渊,易遭人嫉妒啊!” “皇恩浩荡,盛极而衰,窦家若是德不配位,定会有人心生嫉妒,圣上,民妇只想带着我那蠢儿子偏居一隅,过清净日子,这种富贵真的无福消受啊......” 穆宗皇帝看着地上诚惶诚恐叩拜的古稀老人,心里生出一股异样。 陡然想起,在他年幼受到欺凌时,好几次都是表舅忠信侯出面维护他,后来他登基陷入非议时,也是他四处奔走,游说朝中那帮顽固功勋。 忠信侯待他有恩,临终前,他唯独对这个表姑放心不下,曾求他善待这个表姑。 以前,忠信侯就断言窦家的男人都是窝囊废,表舅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 谁会想到胆小如鼠的窦伯昌,攀上太子这门亲,就有胆子勾结大将军宗瑞行谋逆之事? 他神色复杂,冷笑连连,“你确实养了个蠢儿子,宣礼部侍郎窦伯昌、刑部尚书沈谨、沈砚舟觐见!” 窦老夫人额头渗出冷汗,反倒松了一口气,圣上愿意给他们一个申辩的机会,他们就有几分胜算。 —— 这厢窦文漪从钟翠宫出来,刚走几步,迎面就遇到一个小太监,他恭顺禀道,“四姑娘,淑妃娘娘有要事相商,请随我来。” 窦文漪打量着他,眼前这人有几分眼熟,他确实是景仁宫的人。 裴司堰被幽禁,淑妃娘娘定然也得了消息,想必心急如焚。 窦文漪加快了脚步,跟着小太监越走越僻静,她隐隐升起一阵警觉,这条路不是通往景仁宫的。 窦文漪止住了脚步,忽地感到四肢无力,一阵眩晕,摇摇欲坠,身上愈发燥热难耐。为了以防万一,她进宫之前特意食用了糕点,根本不是她犯病的症状。 应该是中招了! 不对,她在钟翠宫什么都没有食用,连一口茶水都没喝,到底是哪里出错? 难道是那几支内务府才送过来的秋海棠? 那太监见她没有跟上,立马回过头来她,“窦四姑娘,这边请......” “你是觉得我不认识景仁宫的路吗?” 那太监骤然变了脸色,咬牙道,“就是这条路!” 寂月清辉从树枝落下,一位锦衣华袍的男子携着一身酒气忽然出现在她前方,黑暗中,窦文漪看清了她那张冷艳如玉的脸,是睿王裴绍钦。 他几步就掠到了她的跟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虚虚地扶着她。 裴绍钦侧目凝睇着她惊惶不安的脸,冷声吩咐,“没看到窦四姑娘犯病都要晕倒了吗?还不快去寻太医过来。” 那小太监得令,如释重负,慌忙离开。 窦文漪悚然一惊,后背直冒冷汗。 睿王早已经调查过她,甚至知道她有久饿就会虚劳眩晕的病症。 她浑身控制不住颤栗,试图从他手中挣脱,可他手上的力道很大,掐得她骨头都像要碎掉似的。 窦文漪顿时明白过来,就算挣脱也逃不掉,他的周围必定还隐藏着暗卫。 她强忍着恶心,顺着他的话说,“多谢睿王殿下,民女身体无大碍。淑妃娘娘还等着我......若是让娘娘等久了,倒是我的罪过了。” 对方含笑审视着她,“章淑妃事物繁忙,无暇分身,窦四姑娘还是别指望了。” 窦文涟漪听懂了,他已经派人绊住了章淑妃,在这深宫,裴司堰又被禁足,她只能自救。 “睿王殿下,你弄疼我的手了!” 手腕处的疼痛稍稍减轻了些,他没有继续用强,看来还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裴绍钦眸光流转,似笑非笑,“你可知道前江浙转运使柳家也有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夕之间,都沦为了官妓!” 他是在暗示窦家即将大难临头,很快就要步柳家后尘了。 “然后呢?”窦文漪无辜地仰望着他。 裴绍钦眸光忽地落在她白皙纤细的手指上,月光下,他发现那张脸白玉无瑕,双眸澄澈明亮,像夜空中闪耀的星辰,勾得人心痒。 他喉结滑动,幽幽道,“谢归渡求本王把你赏赐给他,你可愿意?” 窦文漪双颊带着潮红,身子越来越软,不能再这样继续耗下去。 她嗓音清绝,“不愿,殿下应该知晓我与他退了亲事,好马不吃回头草。” 裴绍钦见她眸中含情,短暂惊诧过后,心生怜爱。 “凤栖梧桐,龙潜深渊。你今夜遇到本王,也算有缘。我就好人做到底,毕竟,我可见不得美人落泪!你若愿意,睿王府的后院就有你的容身之处。” 窦文漪藏在广袖下的手已悄悄摸到了事先藏好的两粒九仙玉露丸,她主动扑到睿王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另一只手趁机把那药丸喂到嘴里。 她气息错乱,声音愈发艰难,“殿下,民女撑不住了,想坐下,可否移步?” 裴绍钦知道她中了催情药,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搂住了她的腰肢,嗓音低哑,“要本王抱你过去吗?” 他还以为让谢归渡心心念念的女人能有多刚烈,皇权巍巍,窦家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不敢劳驾殿下。” 还得等一会才会有药效,窦文漪只得任他搀扶着走到一旁的厢房里。 灯影朦胧,笼罩在她柔弱的娇躯。 窦文漪歪歪地坐在座椅上,枕着头伏倒在桌案上,额角发丝凌乱,狼狈却挡不住那副海棠春色。 裴绍钦看着她眼尾泛红,眸光迷离,只觉得那抹冷艳的靡丽让人心悸,这一刻,他好像有些理解谢归渡了。 果然,她是一个让人见之难忘的美人! 可情爱于他只是点缀,今夜他就大发慈悲收了她,赏她一个宠妾的身份也不算辱没她,大不了日后多疼疼她。 第137章 刺杀睿王 裴绍钦生性风流,其实更不喜强迫任何女人,哪怕是国色天香,也会对他俯首帖耳! 他环顾屋内相对简陋的陈设,眸底浮现一抹嫌弃的神色。 调教这种女人,应该在睿王府的床榻上才更有情趣,理智和内心的恶念正在交锋,纵然这法子最简有效,他到底会落个荒唐的名声。 裴司堰被禁足,太子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他稍许纵容一番又如何? 裴绍钦的幽暗的视线再次落在她的脖颈处,松开两颗襟扣,呼吸有些沉重,倾身朝她探了过去。 窦文漪忽地蹭起身,抬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下一秒,一根泛着寒光的银针已悄无声息刺穿了睿王脖颈,那根银针上早被她抹上了忘忧散,中毒者不仅会陷入昏迷,还会混淆记忆,甚至忘记刚才发生过的事。 裴绍钦瞳孔猛地一缩,眸光由震惊变为惊惧。 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刺客,最惨那次,是在青楼被裴司堰的人捅了一刀,之后他便格外小心,没想到这次,又在阴沟里翻船,还栽到一个女人手里。 几乎一瞬,裴绍钦失去重心,高大挺拔的身子直直朝地上栽倒下去,窦文漪慌忙接住他,费尽九牛二老虎之力才把他拖到了软塌上,平躺下来。 窦文漪努力调整着呼吸,握着针尖的手微微颤抖,脑海里全是裴司堰当初那句,“没出息,这针尖应该对准敌人!” 窦伯昌那封信函是假,可刺杀皇子罪同谋逆,是处以凌迟的重罪,若罪证坐实,窦家所有的亲族都会受到连坐! 这也是,为什么裴司堰屡屡欺负她,她却始终不敢对他下狠手的原因。 若不是有了和裴司堰打斗的经验,今晚她下手肯定不会那么利索,太子她都不怕,还怕一个睿王? 只是,睿王身边肯定藏有暗卫,她必须赶快逃离现场。 窦文漪根本无暇思考,慌不择路跑到另一个房间,翻窗逃了出去...... 屋外树丛中的七公主裴漱月怀里抱着一只软乎乎的猫奴雪团,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有些懵逼,“砚舟哥哥,方才跑过去那个姐姐好像是窦......” “哪有什么姐姐,七公主,你看花眼了!” 片刻过后,一袭绯红官袍的沈砚舟拨开树枝出,露出一张冷冽隽逸的脸来,凝视着窦文漪离开的方向。 裴漱月嘟着小嘴巴,满脑子疑惑,“不对,明明有人......” “砚舟哥哥,谢谢你帮我找回雪团,我也帮你找到了四哥,我们这一局又找谁?” 沈砚舟凌厉神情变得柔和起来,温声道,“七公主,我们先去看看你四哥酒醒了没有。” 沈砚舟和裴漱月推门进去,脚下正好踩到窦文漪掉落的一支金簪,他不动声色把金簪捡了起来藏在袖口里。 “砚舟哥哥,四哥睡得跟头猪似的。” “是吗?”沈砚舟随手拿起一杯茶水泼在了他的脸上,睿王依旧没醒。 这时,睿王府的长史封停云和侍从匆匆赶来,看到屋内多出了两人,无不震惊。 睿王殿下则四仰八叉躺在榻上昏睡了过去,他的脸上还挂着水渍,领襟湿了一大片,实在狼狈。 侍从们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封停云怒呵,“来人,还不快去追刺杀睿王的女犯!” “女犯?睿王殿下喝醉酒,误入此地,我和七公主担心他的安危,特意前来查看,未曾见到有什么女犯?还是封长史怀疑我和七公主就是你口中的是嫌犯?” 沈砚舟冷冷睨着几人,气势逼人。 封停云面色难看,“沈御史,你明知我不知此意,还咄咄逼人,是想和睿王府作对吗?” 沈砚舟面无波澜,冷嗤一声,“睿王殿下醉得不省人事,身为长史,你进来不是第一时间去关心殿下的安危,还嚷着抓什么女犯?对待自己的主子,也太不尽心了吧。另外沈某有一事不明,为何你不在殿下身边伺候,也能确定是女犯,而不是男犯?” 封停云的脸都扭曲了,“你!” 他总不能实话实话,再大度的主子也不会允许自己云雨的时候有人围观,他们不得不离得较远。 哪曾想,殿下竟遭了那女人的毒手。 正当双方僵持之际,穆宗皇帝身边的红人冯公公一路小跑到了过来。 封停云看清来人脸色变了又变。 “沈大人,圣上口谕,要你赶紧觐见,我找你找得好苦,都转了好一圈了。” 沈砚舟掀起眼皮,语气淡漠,“长史,对沈某好像有意见,今日这事不妨到圣上跟前论一论吧。” 封停云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睿王,切齿道,“今日这事,封某记下了!来人,还不快扶殿下回去。” —— 窦文漪循着记忆一路小跑想去景坤宫,可按照睿王的说法,章淑妃说不定根本不在,于是她折返回去又去了钟翠宫。 钟翠宫的秦掌事把她迎了进去,“窦四姑娘,我们娘娘正在沐浴,让你稍微片刻。” 窦文漪能顺利进来,就已经明白,姜嫔从未怀疑过她。 她瞟了一眼殿内桌案上那只玉壶春瓶,原本插着那几支秋海棠已经被换成了几支金丝菊。 他们应该是把催情香涂抹在了那秋海棠上面,这会已销毁证据了。 内务府一直都握在谭贵妃手里,她这离间的手段用得倒是顺溜。 他们还真是棋高一着,若是她没有折返,就不会知道姜嫔其实也中了招,自然就会误会她是害自己的同谋。 窦文漪想通了这一切,蓦地抬头,“你们娘娘只用冰水沐浴会冻坏身子的,还不快去禀告圣上,如实说便好,娘娘生病都不敢请太医,只会作践自己的身子,圣上会心疼的!” 秦掌事是姜嫔的心腹,自然明白自家娘娘有多信任眼前这位窦四姑娘。 她眸中闪过一道异彩,听懂了她口中‘生病’那两个字。 “我听姑娘的,这就去办。” 窦文漪拿出了剩下那粒九仙玉露丸,径直去了净房。 屋子里,轻纱幔帐,姜嫔瑟缩在放满冰块的浴桶里直打哆嗦,看清来人是她,声音漂浮,“你怎么没事?” 窦文漪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又把那一粒解药递了过去。 姜嫔摇了摇头,唇瓣颤抖,“我今日受的苦,定加倍还给谭贵妃!这解药就暂时不用了。他们百般筹谋,这事怕是没完,肯定还有后手!” 第138章 你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窦文漪见姜婉遭逢陷害后依旧冷静的眉眼,不禁感慨,能成为‘祸国妖妃’的人果然都不简单。 她忽地想起谢归渡的警告,是她低估了睿王的阴损毒辣, 他果然察觉到自己有‘预知’的本事,所以一边要毁了窦家,一边又想把她变成睿王府里一只任人宰割的金丝雀。 想得挺美! 如今,谭贵妃势必会借机把事情闹大。 她就是刺杀睿王的嫌犯,就算没有证据,他们也会诬陷自己与睿王情投意合在私会什么,借机让圣上把她赐给睿王? 祖母今日已经提出让窦茗烟提亲的事,她如果胆敢不识抬举拒绝皇家,恐怕就会引来圣上的雷霆震怒。 真是好算计! 姜嫔忍着冰水的刺激,身子冻得发青,“你不妨直接否认,就说你一直在待钟翠宫,哪也没去。” 窦文漪摇了摇头,那她又是该如何解释解毒的事?私带药丸入宫,也是一桩罪! 更何况,睿王身边那群侍卫还有那个小太监都会做证。 身陷危局之中,她反倒愈发冷静下来,穆宗皇帝不好糊弄,还得谨慎对待。 —— 崇政殿,气氛冷凝。 御座上的穆宗皇帝眉宇间略带倦色,听到窦伯昌说最近有人伪造他的字画,窦家还曾被偷盗过,丢失了大量的字画等,他还到京兆尹报案留下了案底,就已经可以猜测个大概:这封大逆不道的信函恐怕是伪造的。 穆宗皇帝下颌微扬,冲着沈砚舟淡声问道,“韫之,你如何看?” 满朝文武,谁都知道沈砚舟深得穆宗皇帝的看重和信任。 沈砚舟风轻云淡地指出了窦伯昌旧作上的印章纹路与谋逆信函拓本有细微的差异,这一刻,整个案件几乎快水落石出了,唯一的争议就是那签名了。 皇城司的人禀道,“圣上,下官已找翰林大学士严加比对过,可那签名明明是窦大人的亲笔。” 沈砚舟神情冷刻寡淡,敛目平静回道:“圣上,此案蹊跷,还有诸多疑点,方才窦大人已明言,前阵子他去了清谈会,在外提字无数,若有人诚心骗取签名,然后再模仿他的字迹,这种可能性极高。” “邀窦大人清谈会都是哪些人?” 窦伯昌神色紧张,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户部尚书姜大人......” 冯公公忽地轻咳了一声,最近朝局动荡,不亦多生事端,照这个事态查下去还不知道要查到谁的头上。 窦伯昌惶恐不安,极为识趣地改口,“沈大人,我确实喝多了......记不清了。” 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穆宗皇帝锐利的视线扫过众人,面无波澜,谁也不知道他内心是怎么想的。 这时,小太监慌慌张张进来禀道,“圣上,睿王殿下在宫中和窦家四姑娘约会时遇刺,谭贵妃都急疯了......” 闻言,窦老夫人和窦伯昌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震惊的眼里看到了惊惶。 窦文漪心怀忐忑,跟在两个全副武装的禁军后面朝崇政殿走去。 长长的宫道上树枝郁郁葱葱,经过御花园时,一只大手忽地把她拽到了一旁的假山后面。 不及她惊呼,那只大手就捂住了她的唇瓣。 “漪儿!”一道低沉的声音钻进耳朵,男人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着她,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窦文漪浑身一僵,抬眸就对上了裴司堰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 窦文漪呼吸一滞,差点直呼他的名字,“你这是唱哪一出?那禁军......” 就在穆宗皇帝的眼皮底下,他太胆大包天了,不,应该是离经叛道! 他不是在禁足吗?堂而皇之出入宫中,就不怕...... 裴司堰眉梢上挑,唇边荡着一抹璀璨风流的笑意,“漪儿,又在担心我了吗?宫里有暗道,没人知道!” “干得不错,就是不够心狠,下次记得换成一击毙命的剧毒,一针弄死他!别怕,天捅破了,孤都帮你兜着。” 他的语气宠溺,更不像开玩笑,敢情弄死睿王在他眼里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是不是意味着情况并不糟糕,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窦文漪心头狂跳,“那睿王让我到睿王府为妾呢?” 裴司堰垂眸,盯着她那双细长白润的手腕,“他想得美,你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说着,他抽出一张锦帕拭擦她额角的污渍,他滚烫的指尖压着锦帕与清凉的肌肤相触,力度不轻不重,反倒让她感到一阵酥麻,窦文漪慌乱的心好像被野火撩过似的。 都什么时候?他怎么还肆意对自己使美男计? 裴司堰压低了声音提醒,“待会,殿上,见机行事,就实话实说,刺伤他的事一律否认便是。老东西生性多疑,这次,保管让睿王吃不了兜着走!” 宫中的生活,到处都充满算计,她还得多练。 窦文漪一到崇政殿,所有人的眸光,不约而同都集聚在她的身上。 窦文漪规规矩矩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就听到谭贵妃带着哭腔指控,“圣上,就是这个窦家四姑娘与绍钦幽会,她完好无损,可怜我们的钦儿却遭到暗算。” “圣上,这窦家四姑娘身怀绝技,恐怕和那刺客是一伙的......圣上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穆宗皇帝捏了捏眉心,心里一阵心烦,今日原本是审理窦家‘谋逆信函’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冯公公觑了穆宗皇帝一眼,看向窦文漪,“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从实招来?” 窦文漪抬起头来,就看到沈砚舟冲着她使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定了定心神,从容不迫地回道,“回禀圣上,臣女与睿王素未谋面,只在离宫狩猎时,远远见过一次。方才臣女确实遇到过睿王,恰巧那时,民女感到眩晕差点摔倒,睿王宅心仁厚,见我身体不适,就命随行的小太监去请御医。” “臣女自幼便有久饿就会虚劳眩晕的病症,此事淑妃娘娘也是知晓的。” “期间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民女感觉好了,便先行离开,至于谭贵妃口中的幽会,实在是无稽之谈。” “另外,刺杀睿王的刺客,臣女实在未曾见到。” “今夜睿王殿下好像喝多了,这会他的酒应该醒了吧?不妨让殿下亲自过来解释清楚,免得让人无端误会。” 第139章 请旨要她做侧妃 谭贵妃黛眉微蹙,听不下去了,直接怒斥,“窦文漪,你还在狡辩!你到底怎么暗算绍钦的?他现在都还昏迷不醒!” 窦文漪实在疑惑。 不应该啊,那银针上的药量不多,这个时辰睿王应该醒了。 沈砚舟眸底划过一丝诧异,态度恭谨,“圣上,微臣实在忧心殿下安危,也不知道太医过去看诊过后,是何等情况。方才微臣帮七公主寻找雪团之后就遇到了睿王殿下,还耽误了觐见。” “他那时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偏殿呼呼大睡,身旁也没人伺候,那时,我们并未曾见到刺客,没一会睿王府的封长史就赶了过来,再之后,冯公公就找到了微臣。” “若要说刺客,恐怕微臣也有嫌疑。” 说着,他不经意地瞥了窦文漪一眼,那眸光清澈含笑,已经提示到这个份上,窦文漪自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心中不确定那部分越发清晰起来。 沈砚舟故意提到了七公主,他是在给她做不在场证明,照这个事态,难道还要说七公主也是刺客? 乍然被提及的冯公公如实答话,“沈大人所言属实,老奴去的时候,睿王确实睡着的。” 穆宗皇帝面无表情,冷冷瞥了一眼谭贵妃,“来人,去看看睿王现在如何了?” 冯公公立马领命而去。 一间清幽的厢房里,裴绍钦蓦地醒来,摸了摸额头,只觉得脖颈处好像还残留着一丝疼感,经封停云一再提醒,他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遭了窦文漪的暗亏,可他们两人相遇过后的经过细节,他压根想不起来。 裴绍钦眸中的阴狠一闪而过,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来,看来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留不得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根本来不及追问细节,眼眶里就映入了冯公公那张笑容可掬的脸。 裴绍钦换了身衣服就在冯公公的催促下赶往崇政殿。 不多时,裴绍钦踏入殿内,加之原本就有窦家人、谭贵妃和几个朝臣,一时间殿内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裴绍钦晦暗的眸光掠过跪在殿中的窦文漪,恭敬地朝穆宗皇帝叩拜行礼。 穆宗皇帝见他完好无损,眼底的担忧瞬间化为一丝怒意。 裴绍钦浑然不觉,心安理得落座。 穆宗皇帝垂眸,神色凌厉,猛地怒斥,“贵妃,这就是你说的睿王遇刺了,昏迷不醒?” 自从谭家被抄过后,穆宗皇帝看她愈发不顺眼。 谭贵妃心中暗恨,脸色青白交加,手中的锦帕都拧成了一团,跪下回道,“回圣上,臣妾句句实话,绝无半句虚言,皇儿方才确实昏迷不醒,根本不是醉酒的状态!” 那群庸医没一个有本事的,看不出个缘由,又怕担责任就敷衍她说睿王脉象正常,多睡一会就醒了。 窦文漪肯定是个妖女,定是给她儿子下了毒。她活了三十多年,难道分不清睡觉和昏迷的区别吗? 她如此焦急过来,就是要把她和睿王私会的事闹到台面上来,才好以此为借口将她弄进睿王府,日后想怎么折磨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可现在的情形,怎么还成了她在说谎? 穆宗皇帝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嗤,指着裴绍钦问道,“睿王,你之前都在做甚?在哪里遇到刺客的?刺客长什么摸样,仔细回话!” 裴绍钦拍了拍脑袋,拧着眉头想了半晌,才道,“儿臣昏睡前遇刺一事,实在记不清了,儿臣只隐约记得和窦四姑娘在一起谈天论地,很是开怀......” 他忽地跪下,“儿臣与文漪情投意合,想要她做儿臣的侧妃,还请父皇成全!” 沈砚舟眸光一沉,果断插开话题:“圣上,睿王殿下的安危事关重大,该审一审他身边的人,另外还有太医那里,都可以问一问。” 穆宗皇帝凉凉看了裴绍钦一眼,好像没听到他的恳求。 “宣太医!” 那太医看了一眼谭贵妃,战战兢兢,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看诊结果。 听着太医的陈述,穆宗皇帝的火气顿时上来了,“谭贵妃,你可还有话说?” 这时,有小太监送来了姜嫔亲手熬制的甜汤。 穆宗皇帝陡地想起她今日也是身子有恙,便随口问了一句,“姜嫔不是还在病中吗?熬什么汤?太医,她身子可有大碍?” 太医欲言又止,最终装着胆子,小心翼翼把她中了春药的事小声告诉了冯公公。 穆宗皇帝得知后,骤然变了脸色,审视的眸光扫过众人。 “来人,谭贵妃殿前失仪,即刻禁足!” —— 折腾了一晚上,窦家一行人包括窦伯昌都顺利回到了窦府。 窦家所有人无不胆战心惊,抄家灭族的祸事好像与他们擦肩而过。 窦伯昌一路上谢天谢地,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感激涕零,他就知道她才是真正的‘福星’,再大的危机,都会逢凶化吉。 反倒是窦文漪出奇的平静,窦老夫人握着她的手,“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惹上了睿王?” 穆宗皇帝已答应她考虑让窦茗烟退亲的事,这次进宫,他们也算收获颇丰,不仅洗清了嫌疑,还全身而退。 “祖母,事情说来话长,我后面再告诉你。”窦文漪心绪复杂,不想骗她就只能战术性拖延。 这次进宫太惊险了,她不该贸然出手,可那种情况下,难道她还有别的选择? “漪儿,谭贵妃睚眦必报,这次因你被禁足,只怕会招来疯狂的报复。睿王公然请旨娶你,怕是来者不善。” “今晚沈砚舟冒着多大的风险帮咱们,我看那孩子真心不错,比谢归渡强上百倍,你真的不想考虑他?” 祖母果然通透,她是想让自己即刻定下婚约,以免被睿王所害! 窦文漪心头千头万绪,不想骗她,“祖母,我与他怕是注定无缘。” 第140章 赐婚 睿王竟当众求娶她为侧妃,穆宗皇帝虽未表态,这就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 窦文漪不能将沈砚舟拖下水,那只能靠裴司堰了吗? 众人散去,孟相苦等了一个多时辰,到底被穆宗皇帝请了进去,出来后不多时,东宫朝华殿的灯亮了。 赤焰向床榻上的人禀报宫中的最新动向,“殿下,大将军宗瑞解甲归田的折子,几乎被圣上甩在了孟相的脸上,这次咱们算是有惊无险。” “孟相提了你在离宫一箭三雕挫北狄锐气的事,还说你的头疾已大好,他分明就是故意给殿下上眼药,暗指你欺君。” “另外,孟相还提出让睿王殿下娶窦四姑娘为侧妃。” “圣上允了!” 床榻上,裴司堰拧着的眉宇间浮着戾气,“窦家的人呢?什么情况?” “殿下放心,包括窦伯昌都已经出宫。” 裴司堰猛地掀开幔帐,铃铛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中显得十分突兀。 他从床榻上下来,冷冷瞥了一眼身板和自己差不多的赤焰,“我要去一趟窦府,你和烈火今晚谁演孤?” 赤焰欲言又止,“殿下三思,太冒险了!圣上让你禁足,若是被睿王和孟相抓住把柄,怕是不好交代。” 裴司堰毫不在意,“无妨。” 他拿出一张银色面具戴在脸上,让赤焰易容成他的模样躺在床榻,自己则从暗道出了东宫,又轻车熟路潜入了窦府。 漪岚院。 窦文漪沐浴更衣过后,并没有立刻就寝,她躺在贵妃榻上,脑海里把今日发生的事又重新梳理了一遍。 太医院的人肯定被裴司堰握在手里,所以他们才会装着看不出睿王的异常。回来的路上她已然察觉自己暗藏银针的那枚金簪遗失了在宫里。 那她被逼刺杀睿王时,是不是也被沈砚舟看到了? 那枚金簪应该落在了他的手里,今日若是没有他帮着她掩饰,恐怕她很难侥幸逃脱。 她好像又欠了他一次...... 踏雪忽地跳了过来蹭了蹭她,窦文漪抚摸着它软乎乎的身子,“你这个小吃货,我可没银子给你吃樊搂的小鱼干。想吃,找你主子吃去!” “漪儿,在嘀咕我什么坏话呢? 她瞳孔一震,抬眸就看到了裴司堰那张清隽的脸,“你?” 窦文漪一骨碌翻起身来,四下望了一圈,“殿下,你太胡来了!你连夜过来做什么?” 裴司堰把银色面具搁在了桌案上,立马握住了她的手,“孟相向圣上进言,要纳你为侧妃,圣上已经允了!” 窦文漪心口一紧,没想到睿王到底还摆了她一道。 她低嗤一笑,“你不是说他想得美吗?我还等着太子殿下帮我撑腰啊!” 裴司堰对上她戏谑的眸光,竟有些自乱。 他唇线紧抿,单刀直入,“窦文漪,做孤的太子妃,这样可以解这燃眉之急,成吗?” “好!”窦文漪点头,没有像往常那样拒绝他,而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 这一刻,裴司堰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安静了下来,不是,他原本还准备了一堆说辞的...... 他已经激动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裴司堰蓦地将人揽入怀中,强压住激荡的心情,“你真的答应了?” 窦文漪潋滟的眸光如星辰闪耀,语气平静坚定,“真的!但是,殿下,我们的亲事毕竟不是心意相通,为了避免日后不必要的麻烦,我想先求一纸和离书。” 裴司堰神情微滞,唇角僵了片刻,“什么意思?” 不是,他都还没有娶上媳妇,就要被迫‘和离’了? “我本是蚍蜉,而你是天上的龙。日后,你会有无数的嫔妃,姬妾,说不定也会遇到与你真正心意相通的人。” “殿下,早已知晓我的志向,成亲并不是我所求。所以,我想先求殿下给我一纸和离书!” “当初,殿下也允了我一个恩典,我的想求的就是自由,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希望拥有选择的权利。” 裴司堰望着那双蕴着月光的美眸,心底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来。 当初,谢归渡曾说他以强权谋她,可越是与她相处,他越想将人留在身边,可那些阴谋诡计也好,权势威压也好,他统统都不想施加在她的身上。 要阻止睿王和她的亲事,倒是有千百种法子,只是一想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他不得不担心姓沈砚舟趁虚而入,比如今晚,沈砚舟可没逮着机会大争表现。 她不喜东宫,更不喜欢那座皇城,不愿意与人分享夫君,甚至还吝啬地不愿分给他几分真心..... 而沈砚舟,似乎是更符合她的理想夫君! 智慧谋略,地位权势,此刻都化为虚伪,他能打动她的筹码又是什么? 裴司堰此生很少困惑,如今,却不知该如何俘获她的真心,如何将她留在他的身边。 可,一旦书写和离书,那日后是不是就意味着她随时可以抛下自己? 裴司堰心底各种复杂情绪翻滚,竭力收敛着凌人的盛气,“不行,皇家没有和离的先例。” 窦文漪有一丝心虚,慌忙改口,“殿下,不和离也行,届时,你安排我死遁也行,不过你得给先给我写下一道手书。” 裴司堰忍不住自嘲,她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世间女子无数,想要嫁入东宫的女人无数,可他唯独想要的人却不屑做他的太子妃。 她难道就都不心疼他吗? 不.....她明明心疼过他的! 裴司堰脸色郁沉,锐利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漪儿,一定要这样吗?” 那视线太灼热,太慑人,窦文漪仓皇别过脸去,无声拒绝。 屋内幽香浮动,静谧无声。 裴司堰眸色晦暗难辨,袖口下青白的手背上涌现出青筋。 过了良久,窦文漪到底做出了让步,柔声妥协,“殿下,我保证此生都不会背叛你,夫妻之间的伦常的事我也尽量配合你,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也曾给你签下检举信,我那么信任你,为殿下为何不肯信我?” “我不过是想为自己求一道护身符,殿下都不依我吗?” 裴司堰黑眸凝滞,没想到迎接他的理由竟是这个。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垂眸,半晌,喉间溢出一阵轻笑,“好,孤依你便是,窦文漪,记住你今日的话。” 无论如何,她以后就是他的太子妃了! 说着,窦文漪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成澄心纸,替他准备好笔墨和一方印泥。 裴司堰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暗自觉得好笑。若他真的暴戾无道,区区一张纸又岂能护住她? 窦文漪是在赌他本就是君子,赌他一定会遵守承诺,坚守底线,不会害她! 窦文漪捧着他写下的手书,满意地笑了。 裴司堰眉心突突,没作逗留,离开时又叮嘱了一句, “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事,你都别信,我自有万全之策,在家乖乖等赐婚的圣旨!” 第141章 冲喜 传闻,太子殿下从马背上摔了一跤,之后就不省人事。 他病危的事在天宁城很快传开,刚开始的时候,不过只是民众在茶余饭后瞎传。 就连朝野文武百官都没当一回事,可是直到皇帝请遍所有太医,甚至广发英雄帖邀江湖大夫去东宫给太子诊治,太子病重的事才传得愈演愈烈。 直到有朝臣提议,要让准太子妃窦茗烟即刻冲喜,尽快嫁入东宫,窦文漪才明白他的用意。 窦文漪会心一笑,原来,这就是他的万全之策! 毕竟,窦茗烟才是裴司堰名副其实的未婚妻,不请她去冲喜,难道别的权贵世家还愿意把女儿送进东宫守寡? —— 窦茗烟这段时日以来,过得难受极了。 她从未想过,仅仅因为一枚印章,她就会从云端跌到泥潭。 从此开启了她噩梦般的人生。 窦家经历了这场风波过后,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彻底变了,嫌恶、鄙夷、处处甩脸子,揽月阁原本的丫鬟婆子们早就被换成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只留了两个陌生的婆子看守她。 窦茗烟被关了数日,整日不见天日,她连去院子里晒太阳都有时间限制,琥珀音讯全无,他们都说她被打死了! 每日送来的饭菜一天比一天差,好像还有一股子馊味,就连她想沐浴都不行,她只觉得浑身黏腻,狼狈不堪,她简直快被逼疯了! 她可是准太子妃,他们怎么敢这样待她? 窦茗烟被憋得没法,只得拿出值钱的金银首饰打点给婆子,一会求她带话给辜夫人来见她,一会又想从她口中打探有用消息。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从马尚摔下来过后,吐了几滩血,就不醒人事,太医都说活不过这个冬季。” “咱们老爷不是礼部吗,最近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说是要准备太子的大婚。” “咳,里面关着这位怕是要去冲喜了。” “是啊,快了。我们再坚持几天,就不用守着这院子,一天天的,真是晦气!” “那嫁过去,不就是活守寡吗?” “活守寡又什么不好,有银子,不过是没男人而已......” 窦茗烟趴在窗口,脸色惨白,听着婆子的议论,只觉得如坠冰窟。 裴司堰原本就有很重的头疾,那个时候,她其实也是知道的,只是从未想过,他年纪轻轻就要死了! 婆子虽是嫌弃她,却像往常一样收了她的金簪,不咸不淡道,“三小姐,你又想问什么?” 窦茗烟被收拾狠了,已经学乖了,态度从最开始的跋扈狠戾,变得低声下气了,“你们刚才说的事是真的吗?” 婆子沈掂了掂那赤金的金簪,眼底难掩鄙夷,笑得意味深长,“你啊,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很快就要嫁到东宫去了,只可惜出了那档子事,太子怕是时日不多,活不过这个冬季。” “圣上已拟定了婚期,再过几天,你就能如愿嫁过去!” 窦茗烟不寒而栗,惊怒交加,藏在袖口下的指甲狠狠掐进手心,几乎掐出了血印。 窦文漪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宠爱、太子妃的尊荣,还有裴司堰的真心,现在还想推她出去守活寡? 难怪她一直不愿嫁给裴司堰! 当日,窦伯昌就格外开恩解了她的禁足,看守的侍卫好像没了,院子里走动的又是往日的丫鬟婆子,她在窦家的待遇恢复如初,就好像她还是那个千娇万宠的窦家三小姐。 辜夫人罕见来揽月阁,窦茗烟以为她原谅了自己,扯出个笑脸,“母亲,茗烟好想你。” 说着,她就亲昵地想要扑倒她的怀里。 辜夫人的脸顿时冷了下去,浑身都写满了拒绝。 “再过几日,就是你出嫁的日子,你的嫁妆我已经给筹办好了,日后你就是东宫的人。日后,你富贵也好,飞黄腾达也好,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吧。窦家不欠你的!” 窦茗烟血气上涌,立马嚷了起来,“裴司堰都要死了,母亲还想瞒我到几时?你不是最心疼我吗?为什么要让我去守活寡?” “你的宝贝女人窦文漪不是觊觎裴司堰吗?你为什么不让她嫁!” 辜夫人心如刀绞,眼眶瞬间红了,“窦茗烟,你何曾把我们当作你们的父母?我们不欠你!你差点害得整个窦家家破人亡,你还有理了?” “不,我不嫁,窦文漪早就跟裴司堰勾搭在一起了,要嫁也应该是她。” “住口!”辜夫人怒极攻心之下,一巴掌就扇到了她的脸上! 窦茗烟被打得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 自作孽,不可活!若她没有对不起窦家,她也不会眼睁睁看她去守寡。 “这是圣上赐婚,你不服,就找圣上说理去。” 窦茗烟哭得伤心欲绝,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母亲,茗烟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辜夫人见她方寸大乱,这些年对她的精心教养真是白费,只觉得厌烦失望,旋即拂袖而去。 屋子里一片死寂。 窦茗烟伫立在墙边,望着那几株枯败的紫滕,心底涌出一丝怆然,腾花无次第,万朵一时开。 她想起了当初被赐婚太子时,无数人艳羡的眸光。 辜夫人和窦伯昌恨不能把最好的东西都搬到她的跟前,若是以前有人告诉她,太子会早死她会守活寡,只怕她一定会命人将人乱棍打出去。 可如今....... 现实比她想象的还要残酷。 她天生贵命,本该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大周的皇子还有很多,太子也可以换人。 她绝不会坐以待毙,她还有义父,还有倚仗,不能因为一点小挫折任由他们摆布! 暮色降临,窦茗烟亲手在紫金香炉里换上了特制的香料,接着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沐浴,她好好清洗干净自己的身体过后,挑了一条华丽的衣裙再次出来时,看守她的婆子已经沉睡了过去。 她将黑色的兜帽紧紧裹在身上,从婆子的腰间拔出一串钥匙,乘着夜色,加快了脚步,顺利出了角门,一路出去,直奔福来客栈,那里有义父接应的人。 没多时,一辆低调的黑色马车从福来客栈驶出,消失在暮色之中。 —— 翠枝推门进来,神色雀跃,“姑娘,你真是料事如神啊,三姑娘真的跑了!” 窦文漪笑了。 就怕她什么都不做,反而难办,这次,一定要把她背后的人给揪出来。 第142章 自荐枕席 “姑娘,那几个婆子还在外面侯着呢。” 窦文漪放下手中的医书,微微颔首,“做得好,每人各赏一百两银子!” 她早就买通了那几个看守的婆子,今晚她们也是装着被窦茗烟迷晕,以便放她离开。 窦文漪一直都等着窦茗烟能有所行动,没想到她倒挺沉得住气,背后的人也能忍着没有联系她,只是一听说要嫁给病危的裴司堰,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窦茗烟今晚自己选择主动离开窦家,再想回来,那就不可能了! 马车上,窦茗烟强打起精神,信心满满,福来客栈是她传递消息给义父的地方。 她本想去朝天观求义父帮忙,可自从上次搞砸了印章的事,义父就与她断了联系,任她在窦家自生自灭,就怕她去了朝天观也根本找不到人。 时间紧迫,她已经濒临绝境,没有时间再犹豫了,攀上睿王那座靠山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凭她的姿色,只要进了睿王府,她就有信心成为睿王最看重的女人。 “谁?” 裴绍钦合上奏本,脑海里正琢磨今晚该歇在哪个美人的屋里。睿王府美姬如云,日日都是些娇媚温顺的女子伺候,真是腻味得很。 他一想起在窦文漪那里吃的暗亏,心头就有些烦躁。 待封停云附耳低声说了一句后,他眉梢一挑,眼底先是惊诧,后是玩味。 封停云言辞斟酌:“太子再不济,殿下也不能......此事与礼不合,要不将其赶走?” 裴绍钦眸底闪过一丝异彩,把手一抬:“无妨,本王倒想听听,她想要什么。” 朝堂局势波云诡谲,这时身处旋涡中心的准太子妃,胆敢大晚上求见他,其心思昭然若揭。 谭家的仇,他还没有报呢! 如今裴司堰病入膏肓,躺在东宫等死,这太子妃可是他一心一意求娶的。这个节骨眼,她若是能在背后捅他一刀,伤了他的颜面,怎能不叫他不痛快呢? 裴绍钦唇角上扬,命人把窦茗烟带了进来。 窦茗烟在角门已等候多时,微冷的风吹得她浑身发冷。 当她顺利进入睿王府时,她所有的忐忑顷刻消散,东宫和睿王府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裴司堰的朝华殿太过清冷,低调,根本不像睿王府这般奢靡富贵。 睿王才是天命所归,日后还会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帝王。 不管窦文漪日后嫁给谁,见了她必须得匍匐在自己的脚下,行跪拜大礼! 她要把窦家施加在她身上的耻辱加倍还回去! 封停云出来通传,她恭顺入内,福了福身子行礼。 裴绍钦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饶有兴味地道:“皇嫂,不日将会大婚,怎么还到睿王府来了?” 一句皇嫂,不仅刺耳,还定格了彼此的身份。 灯火映在她的脸,哪怕早已涂上细腻的脂粉遮掩住那红肿的掌印,她依旧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狼狈、尴尬,被男人赤裸的眸光盯得无处遁形。 窦茗烟紧紧攥着衣角,声音冷静直白,“殿下,我不想做你的皇嫂!” 裴绍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佻地捏住她的下颌,语气嘲讽,“哦?那你想跟谁?” 到底是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女,她眸底浸着一层水雾,身姿婀娜,腰肢盈盈一握,显得整个人扶风弱柳,楚楚可怜,倒是有几分勾人的姿色。 “殿下!”窦茗烟感到一阵耻辱,可相较于裴司堰给她的折辱,简直微不足道。 她长长的睫毛颤抖,乖觉地扯开了那黑色的披风,露出一套艳丽而轻薄的衣裙来,在裴绍钦灼热的眸光之下,缓缓解开领襟的暗扣,露出雪白的脖颈、锁骨、以及起伏的轮廓…… 她低垂着眉眼,跪伏在裴绍钦的脚下,贵女的矜持和骄傲今尽数抛弃,整个人显得格外乖顺妩媚,“恳请殿下怜惜。” 灼热的手掌顺着她白嫩的脖颈向下,不轻不重揉搓着,满意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 忽地,男人将她揽进怀里,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本王见不得美人垂泪,你既求到我跟前,我成全你便是。” 人人都想攀高枝,无可厚非。 只是对于自荐枕席的女人,他见得太多,实在没有多少兴致! 裴绍钦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一个绝妙的念头悄然升起,待裴司堰得知自己的太子妃嫌弃他,心甘情愿攀上别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 窦茗烟的马车前脚进了睿王府,后脚窦文漪就知道了消息。 窦文漪眉头微拧,她隐隐觉得此事并不是那么简单,如果说窦茗烟背后的人真的是睿王,依照裴司堰谨慎多疑的性子,难道他一直都没有察觉? 还义无反顾地请旨让她做太子妃? 不,睿王和窦茗烟怕是根本不熟。 另外,睿王若是大张旗鼓地染指皇嫂,以此羞辱裴司堰,他难道就不怕被朝臣扣下一顶‘荒唐昏聩’的帽子?被那帮维护正统的朝臣弹劾吗? 裴绍钦风流成性,但那只是表象,他心思狡诈,处心积虑只想夺嫡,绝不会是一个耽于美色的男人,更不会轻易留下把柄让人钻空子。 只怕窦茗烟忍辱负重,百般算计到头来只会落得一场空。 翠枝神色担忧,“姑娘,我们要把这事告诉老爷夫人吗?” 窦文漪沉吟片刻,“不必!她越是折腾,对我们越有利。” 只是唯独会败坏窦家姑娘的名声,若她真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正好和窦家划清界限,永绝后患。 翠枝识趣地闭嘴。 窦茗烟消失的事直到第二日才上报到窦伯昌和辜夫人那里,下人们把整个窦家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人。 窦伯昌一颗心坠入谷底,雷霆震怒, “孽障,孽障!太子等着冲喜,她倒好,一不留神就给我们玩消失?她就是故意想陷害我窦家,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辜夫人拧着眉,气得胸口起伏,至今都不敢相信她这般胆大妄为,“会不会是被什么人掳走了?” 管家适时插话,“夫人,那迷魂香是三小姐亲手点的,婆子们才会被迷晕,她们身上的钥匙也不见了,再说还有人看见三小姐是从角门偷偷溜走的。” 窦伯昌怒火中烧,“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她敢抗旨,就是找死!来人,还不快去找,给我找!” 第143章 菀菀类卿 窦家闹得人仰马翻,下人们瞎找了一阵,始终没有一丝窦茗烟的消息。 一夜过去,院里那几棵银杏见了黄,寒意渐起,漪岚院笼罩在静谧之中。 窦文漪从裴司堰那里得了一个方子,很是神奇。 她用过早膳就沉浸在药典里,翠枝贴心地给她披上了一件大红色羽纱面白狐镶边的斗篷,“天这般凉了,姑娘还是注意些身子。三姑娘这一走,倒是急坏了老爷。” 窦文漪不疾不徐地翻看着那书籍,眉宇淡然,“放心,不会让我们等太久。” 窦茗烟那不服输的性子,总会干出些惊天动地的事来,且等着她的好消息。 袖笼下露出一截雪腕,指尖落在那张新得的方子上。 她隐隐觉得这方子似曾相识。脑海里陡然闪现一道画面:那是一个满山都银杏的地方,她捧着一本厚厚的药典,在八角亭下背药方:附子三钱、牛角一钱五分、雄黄一两、麝香二钱、乳香...... “记住,三钱为度,切记,不可多!炼制好之后,以黄酒送服!”老者清风道骨,语重心长地提醒。 可这些记忆不像上一世的,也不是这一世的,为何看到这张方子她会想起来,这段记忆难道一直就藏在她记忆的深处? 窦文漪心口一紧,没来由地痛了一下。 她和师父葛神医已了断了联系将近一年了,他以前也会云游四海,到处行医,可从不会了无音讯,这次师父他老人家到底去哪里了? 也不知道裴司堰这方子从何而来。 与此同时,东宫朝华的寝殿内,泛着一股子浓郁的药味。 床榻上的太子饱受病痛折磨,痛苦地紧闭着双眸,苍白冷峻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整个人神志不清,昏迷不醒。 与此同时,外间的太医们正在讨论病症。 “这方子,我看是没有必要再开了。”太医院院首无奈地摇了摇头,面色痛苦,“等太子醒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以前,他们就下了定论,太子的头疾本就是顽疾,如今这病症更是来势汹汹,根本无从下手。 阎王预定了的人,他们也无力回天。 另一个被远道请来的江湖神医同样焦头烂额,小声嘀咕了一句,“太子头颅里恐有淤积血块,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法啊,除非开颅......” 这种胆大包天的话也只有敢在同行面前提一嘴,当着穆宗皇帝他可不敢说。 这次竟遇到如此棘手的病症,这倒霉运气......砸招牌啊! 这个阶段,求医还不如求神拜佛。 他又幽幽地叹了一声,“若是能寻到葛神医,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啊!” 他们自以为声音小,没有人注意,这番言辞早已一字不漏传入了穆宗皇帝的耳朵。 一座三进出的院子里,一代帝王,眼眶瞬间湿润了。 穆宗皇帝神色悲寂,他陡地放下手中的酒壶,心绪飘远,那封伪造的谋逆信函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间挥之不去。 是他把太子逼上了绝路! 他修长的手指熟练地从一个木匣子取出一幅美人图,图中的美人,眉眼清秀,倾国倾城。 当初,她本是贤王的未婚妻,是他的皇嫂,就犹如皎洁的月亮一样,濯濯清辉,不可亵渎,而他只是一个不受宠,备受欺凌的六皇子。 是温婠时常帮他,不仅打跑了那些欺负他的皇兄,还经常给他送药,送书,送好吃的,她就像他阴暗生命中的一束光。 她是温国公的嫡女,金尊玉贵,性子飒爽,能文能武,备受先帝和皇祖母的疼爱,其尊荣风头盖过了所有的公主,甚至有人说,得温婠者得天下。 他误以为她也是爱自己的,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强占了她的身子! 那是因为,她很快就会嫁给皇兄,永远成为他的皇嫂,他如何甘心? 眼看就要到她的忌日了,可是他们唯一的儿子都要离他而去,穆宗皇帝心如刀绞,醉意朦胧的眼底满是悔意。 百年之后,他又有何颜面去见她? 穆宗皇帝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寝卧,她自请入冷宫之后,无数个夜晚,他都站在那张床榻跟前默默地注视着她的熟睡的容颜,生怕惊扰到她。 天知道,他是多克制才没有拥她入怀! 光影昏暗,他好像再次看到那道娇躯躺在那张简陋的床榻之上。这个简朴院子,是他们的家,始终保持着温婠在世时的模样,宫中之人都知道他的忌讳。 除了太子,没人敢到这里来。 穆总皇帝头昏脑涨,抹了抹眼睛,脱口而出,“婠婠,是你回来看朕了吗?” 他脱掉龙袍,直接上了床榻,恍惚中,他将女人紧紧搂在了怀里...... —— 太医们全都离开,朝华殿又恢复了平静。 赤焰环顾四周,将熬好的一碗中药倒出了花盆中,他轻轻扭动檀木书架上的老虎摆件,一间密室的入口立马映入眼帘。 他一步步下了楼梯,朝暗道深处走去,不一会,视线开阔,里面俨然是一间简陋的书房。 “殿下!” 裴司堰放下手中的书籍,抬头朝他看了过去,“如何了?” “太医们都没有发现异常,神剑门的易容术果真了得,窦茗烟被睿王送到了宫中,在谭贵妃的安排下在冷宫承宠了!” 裴司堰扯了扯唇角,冷嗤了一声。 他们还真是狂妄无知,冷宫可是穆宗皇帝的禁忌,真是找死! 第144章 窦茗烟的造化 穆宗皇帝沉迷于菀菀类卿的游戏,后宫佳丽无数,或多或少都有母亲温婠的影子,尤其是姜嫔。谭贵妃只怕是恨透这样一个虚情假意的皇帝,她才会自作聪明,故意在冷宫设计他。 一则是恶心了穆宗皇帝,二则也避免了窦茗烟承宠过后成为第二个姜嫔。 可谭贵妃低估了冷宫那座小院对皇帝的重要,这把怒火烧不死她! 只怕睿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后牙槽都会咬碎。 裴司堰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深感荒诞,“钦天监那里有安排好了吗?” 赤焰颔首,“已经安排好了,就怕国师坏事。” 裴司堰面色沉静,闻言道,“无妨!” 国师一直都扮演着直臣的角色,这次,他倒要看看他会不会出手帮睿王。 说着,裴司堰撩袍,起身准备去。 赤焰满眼疑惑,“殿下?这会出去作甚?” 裴司堰面色淡然,“明日,圣上肯定会来东宫。” 依照穆宗皇帝对他的熟悉程度,就怕易容术会露出破绽,所以他还必须得去扮演那个‘身患重病,命不久矣’的太子。 晨光微熹,雾气缭绕,天空阴沉。 翌日,皇帝罢朝一日,听宫内的太监传出口风,说圣上去了东宫。 天刚蒙蒙亮就入宫准备朝议的大臣们一想到裴司堰病重的事,个个都神色凝重,唉声叹气。 当冯公公传旨把窦伯昌扣下时,他吓得不轻,两股战战,惶恐不安,以为窦茗烟失踪的事被宫中知晓,要问罪窦家。 冯公公一言难尽,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窦伯昌,“恭喜窦大人,贺喜窦大人!” 窦伯昌错愕,十分茫然:“公公何意?” 冯公公心里五味杂陈,昨夜帝王在冷宫宠幸了准太子妃,这事太犯忌讳了......不知道要又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这一夜荒唐,帝王如何会有错,错的自然是他们这些在身边伺候的人。 幸亏,皇城司已查明昨晚的事或多或少与谭贵妃有关。 冯公公压低声音提醒,“昨夜,窦三姑娘留宿宫中,只怕日后是要称作一声‘娘娘’了!” 窦伯昌是愣住,神色骤然大变:“什么?!” 难道窦茗烟自荐枕席爬了龙床? 她好好的太子妃不当,竟自甘下贱,让帝王染指准儿媳的丑事,犯下悖逆人伦的大错,她是活腻了吗? “窦大人,赶紧想法子补救吧,茗烟姑娘可是准太子妃......这事要是传出去,窦家三姑娘肯定留不得,身为她的父亲,窦家难辞其咎啊!” 窦伯昌浑身都在发颤,恨得咬牙切齿,“孽障,我没有这个女儿,我不是她父亲!” —— “昨晚,圣上因太子病重之事伤心醉酒,在冷宫以为看到了温皇后的灵魂……,今晨一觉醒来圣上才知酿成大错,你三姐姐差点被斩于剑下。” 沈砚舟眼底泛着一丝乌青,他昨夜在宫中当值,因圣上经常让他处理一些棘手的紧急事务。 前阵子还让他秘密兼任了皇城司副指挥使一职,所以但凡宫中有一丝风吹草动,他都是第一时间知晓的。 今日他一出宫门,就径直去了窦府找上了窦文漪。 眼下,他们在附近的一间茶楼的雅间里,茶香四溢,桌案上摆着几盘精致的点心。 “……” 窦文漪瞳孔震颤,手指攥着茶盏,窦茗烟还真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留宿冷宫,她不是去了睿王府? 睿王果然没被美色迷惑,而是摆了她一刀,设计她爬了龙床?只是睿王此举实在算不上明智,纵然他想羞辱裴司堰,在他们父子之间永远插上一根刺,可他同样会惹怒穆宗皇帝,他就不怕失了圣心? 还是觉得裴司堰重病缠身,胜券在握,就无所顾忌了? 沈砚舟清冷的声音一字不漏地落进窦文漪的耳朵里,让她觉得荒诞之余难以有半分的胜利的快感! 不管前世今生,窦茗烟是她的死敌。 一时间,窦文漪觉得荒谬的同时,又觉得窦茗烟这种人哪怕进了宫,说不定都会兴风作浪。 窦文涟漪放下茶盏,不禁失笑感慨,“三姐姐福泽深厚,自有她的造化。” 她话锋一转,“那日,在宫中的事,多谢你帮我周全,差点连累到你了。” 沈砚舟神情微动,想起那一晚的事,就有些心有余悸,若非她行事果决,只怕已惨遭睿王的毒手。 “举手之劳,睿王太荒唐了!” 窦文漪抬眸看他,指了指那碟子里的点心,“你还没有用早膳吧,垫垫肚子?” 沈砚舟会心一笑,直直地盯着她澄澈明亮的眼眸,“太子病危,圣上犯错必定会补偿他,势必还会让人冲喜,窦三姑娘肯定是不行了,那这个人选又会是谁?” 轻快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窦文漪眼皮陡地一跳,沈砚舟向来敏锐,果然,朝堂之事能轻而易举就能看穿。 天宁城有权有势的贵女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去冲喜,可是窦家不一样,窦家自己闯了祸,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弥补。 他这话说得直白,几乎可以肯定窦伯昌会短尾求生,让她去冲喜。 窦文漪心绪纷杂,只得讷讷地拿起一块果脯,放在了嘴里慢慢咀嚼。 这原就是裴司堰设下的局。 她原以为窦茗烟会去寻求她背后的人帮助,会想办法解退亲,谁能想到会是如今的局面? 沈砚舟见她沉默,缓了缓才道,“睿王已请旨求娶你,漪儿,我知你志不在皇家,更厌倦那些尔虞我诈;不管是睿王府,还是东宫都不应该是你的归属。” “我想问一句,若是你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呢?你是否愿意,试一试?” 窦文漪一窒。 他并不知道裴司堰装病的事,他觉得自己陷入了绝境,他想竭尽全力救她! 皇权巍巍,裴司堰对她志在必得,已有了执念,绕了这么个大圈子,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这桩亲事的。 而她和沈砚舟之间的情谊,哪里值得他舍弃一切与之抗衡...... 她对他是曾有过一丝悸动,前世今生,他们之间好像注定无缘,那就让那些少女心事永远埋葬在心间吧,若是有朝一日...... 罢了! 窦文漪压下心底的酸涩,定了定心神,“沈公子,你的大恩文漪无以为报,只是有的事天意难违,我不敢违抗天命,就顺其自然吧。” 沈砚舟愕然望向她,已然领悟到她在婉拒。 他的计划甚至还来不及说出口,她就直接否认了他,是怕连累到他吗? 这时,翠枝急匆匆上楼,禀道,“姑娘,宫中来人要接你进宫,是圣上!” 窦文漪先行离开,沈砚舟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渐渐走远,无奈地苦笑。 他心底的酸涩几乎涌到嗓子眼,很想叫住她,别去......他有法子让她不用冲喜。 这一刻,那些平日里被他刻意隐藏,压抑在心底的火星像是被浇了桐油,轰地燃了起来,几乎湮灭了他。 若是他能勇敢一点,早些跨越雷池表明心意,是不是就会有机会? 裴司堰这病生得蹊跷,她哪怕明知‘冲喜’意味着守活寡,却甘之若饴,义无反顾。他忽地想起当初在汝县时,裴司堰看她的眼神,就像自己看一样。 裴司堰到底棋高一着,就要得偿所愿了吗? 第145章 正妃侧妃同进门 东宫的朝华殿。 窦文漪跟在小太监的身后侯在了偏殿,她微微有些诧异,皇帝命人把她带着此处,难道一会还要征求裴司堰的意见? 一墙之隔,帝王雷霆震怒。 窦伯昌趴伏在白玉地板上,大滴大滴的汗渍落在地面,他额头着地,死死盯着地板,想杀了窦茗烟的心都有了。冯公公早就提点了他,这桩千古丑闻他若敢提半个字,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要想保全窦家,他必须主动积极地提出弥补方案。 他战战兢兢,“圣上明鉴,小女窦茗烟得了臆症,从窦家走失,恐会耽误太子大婚,罪臣万死难辞其咎!还望圣上开恩!” 御座上的穆宗皇帝面无表情,眼底透着一股狠厉的杀意。 太可恨了。 竟然敢在冷宫算计他! 太子关乎国本,就算窦家全族陪葬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穆宗皇帝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一个弱女子都看不住,确实该死!” 窦伯昌声音艰难,咬牙开口,“圣上,罪臣听说既是‘冲喜’必须得八字相符,不妨让钦天监尽快算出福运之人,替太子冲喜。至于茗烟与太子的婚事,还望圣上先行作废。” 穆宗皇帝讥诮的视线从窦伯昌身上扫过,朗声开口,“钦天监倒是早已择出几个符合条件的女子,其中倒是有你家窦四姑娘。” 窦伯昌没有丝毫犹豫就应了下来,“小女窦文漪若是能嫁给太子,那便是她天大的福分!” 穆宗皇帝晦暗的眸光又落在了座椅上的裴司堰身上,自从他坠马出事之后,性子变得更加冷僻,尤其是那双眼眸死气沉沉,像极了温婠寻死那段日子。 昨晚又发生了那档子事,穆宗皇帝实在没脸见他。 “宣窦文漪。” 窦文漪步入殿中,跪拜行礼。 穆宗皇帝随意扫了她一眼,道了一声免礼,觉得她姿态端庄,长得绝色,和裴司堰倒是异常相配。 “窦家四姑娘,上次在宫里,朕对你印象深刻,如此,便赐予我儿为侧妃,你可愿意?” 窦文漪连忙跪下表态,“臣女愿意。” 皇帝见她态度十分诚恳,满意的颔首,又看向了一旁的裴司堰,寻求他的意见。 裴司堰神色恹恹,浑身透着病气,黑眸中隐着冷寂,“父皇,别再操心此事了......更何况冲喜这种事如何能信?天命如此,强求不得!” 穆宗皇帝半眯着眼眸,“怎么,你还对窦家三姑娘念念不完?” 裴司堰摇了摇头,神色淡然,“她于我有救命之恩,如此负她,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皇帝面色微变,只觉得这句话就像是在赤裸裸的嘲讽他。 可他和窦茗烟的事,裴司堰并不知情。 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冷斥,“当初,你母后就曾给你定下一门亲事,若非你一再坚持,拿什么救命之恩求娶,窦茗烟如何能做我大周的太子妃?” 裴司堰还想辩解,皇帝眼眸一沉,“来人,窦茗烟患有臆症,不能为太子妃,即刻与太子解除婚约!” 裴司堰薄唇抿成了一条缝,默不吭声。 穆宗皇帝若有所思,又看了他一眼,“窦家四姑娘,八字与你最为相符,一旦成亲,就能助你逢凶化吉?你到底是哪里不满窦家四姑娘?” 裴司堰垂着眼帘,嗓音沉沉,“回父皇,儿子时日不多,不宜娶妻。即便娶妻,一位足矣,多了恐不利于修养身体。再说,平白耽误了别人,也是罪过。” 穆宗皇帝别开视线,心头越发不是滋味,“你是我大周的太子,福泽深厚,莫要再提这些丧气话!” “这窦四姑娘的八字与你最为相配,日后就是你的太子妃。” 裴司堰:“谢父皇!” 穆宗皇帝眉头微蹙,“窦家姑娘身份太过低微,这次冲喜,事关重大,不容有失。你母后曾给你定下一门亲,盛家的盛惜月,她也是朕看着长大的,性子极为稳妥。” “朕相信你母后的眼光,就让她成为你的侧妃吧。” 裴司堰猛地抬头,强忍着怒意,声音急切,“父皇?不可!” 窦文漪听到盛惜月名字时,反倒松了一口气,冥冥之中早就注定。 果然裴司堰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偌大的东宫,除了一个太子妃,还会有一个极为受宠的盛侧妃。 穆宗皇帝态度异常坚决,“国师也仔细查看了她的八字,虽不及窦家四姑娘,但是也能助你。太子,你要以国本为重,不可恣意妄为!” 裴司堰瞬间明白,穆宗皇帝时铁了心要给他多塞一个女人! “太子,就这样定了。” 穆宗皇帝浑身散发着凌人的气势,眸光森冷,“盛家姑娘得知你病重,并未嫌弃,反倒主动求到宫中,如此性情中人,朕如何不成全?” “窦家四姑娘,你可愿意与她一同伺候太子?” 窦文漪心中好笑,垂下眼帘,"回圣上,臣女愿意。” “那便就这样定下来,让礼部重新挑个吉日,尽快成亲!”穆宗皇帝扬起唇,脸色终于有了笑意,一锤定音。 裴司堰幽怨地看了一眼窦文漪,袖口下的手微微颤抖。 好像她真的不在乎他? 第146章 对峙 窦文漪被裴司堰盯得莫名其妙,只得别开视线,垂眸安静地盯着地板。 她是在他面前是有些得意妄为,举止放肆......甚至还扇过他巴掌,可这也不怪她,谁叫他老是欺负自己?可她哪有胆量在穆宗皇帝面前叫嚣?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是嫌命长,还是想早点就去阎王? 反正她手中握着‘和离书’,她只需装模作样嫁到东宫,等裴司堰和盛惜月双宿双飞,说不定就不会再缠着她。到那时,她就功成身退,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逍遥快活日子。 穆宗皇帝深深看窦伯昌一眼,“窦家三姑娘得了臆症走丢了,朕派人帮你寻找。” 窦伯昌连连点头,“谢圣上恩典!” 这出大戏实在太难为这虚伪的君臣二人了,明明心照不宣,提到窦茗烟都觉得难受,还硬要把这场戏唱下去,也不知道裴司堰又在心中如何鄙夷他这位父皇。 “窦四姑娘,因太子病重,你的礼仪规矩日后慢慢学,明日就到东宫照顾太子起居!” 窦文漪面色微僵,不管心里多不情愿,也只得恭顺地应下。 窦文漪和窦伯昌走后,裴司堰冷冷地盯着皇帝。 穆宗皇帝面色不悦,轻哼了一声,“怎么?太子对这桩婚事还有异议?” 岂止是有异议,裴司堰简直又怒又恨。 他被皇帝狠狠阴了一把。 漪儿本就介意盛惜月,他偏偏还把人弄进东宫?盛惜月一旦入了东宫,窦文漪就极有可能被她离间。 他们的关系极有可能产生裂痕。 真是太可恨了! 裴司堰强压着不郁怒,从座椅上下来跪在了地上,恳求,“儿臣对窦家四姑娘很是满意,只是博阳盛家是门阀望族,让盛惜月冲喜,恐会让忠臣寒心,若父皇一定要让我娶一个侧妃,不妨另择他人。” “选门第清白即可,世家大族,太难把控。还望圣上三思。” 穆宗皇自上而下端量着自己的儿子,想起往日对他的种种猜忌,一时间,竟十分愧疚,不免在心里叹息。 裴司堰面面俱到,处处耀眼,一直都是优秀的储君。 无端又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贤王的影子,也正是因此,他才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孩子。 可他确确实实是自己和温婠的血脉。 穆宗皇帝面色微凛,有些心疼,“来人,还不把太子扶起来?还在病中,跪什么跪!你的病很快就有转机,朕已派人去寻葛神医了!” 太监们立马将太子扶起。 裴司堰下颚绷紧,沉声开口,“父皇,太子妃和侧妃一同进东宫,史无前例,与祖宗家法不容。且大婚太过繁复,不若等儿臣病好之后再行大婚仪式?” 穆宗皇帝摆了摆手,从容一笑,“不打紧,特事特办,本就是为了冲喜,祖宗会原谅你的。至于亲事,你不必忧心,朕会让章淑妃帮你操持。你不必再说了!” 裴司堰彻底郁闷了。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换个法子了。 他还得装病一段时间,不可能立马就好起来,那他病恹恹躺在床上,又如何娶妻? —— 窦伯昌因着要筹办太子大婚的事,慌忙去了礼部,而窦文漪还未出宫门,就被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女叫住了。 盛惜月身着一袭紫色绣金紫貂披风,衬得她既雍容又清贵。她一双浅碧色的绣鞋自裙下只露出一个小尖,怀里抱着一个紫金手炉,身后还跟着两个清秀的小丫鬟,手里提着几包珍贵的药材。 她螓首蛾眉,娉娉婷婷,在这天宁城也算得上一等一的好样貌。 上一世,她能得裴司堰的青睐,以侧妃的身份把窦茗烟斗得毫无还手之力,想必定有过人之处。 盛惜月冲着窦文漪浅浅一笑,“窦四姑娘,真巧,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见你带个手炉,小心着凉!” 说着,要她就亲昵把自己怀中的手炉递了过来。 窦文漪淡笑婉拒,“盛姑娘,不必了,到宫门业就几步路,还未入冬,我也没那么怕冷。” 她们不过一面之缘,关系根本没到这般熟络的地步。 她如此示好,倒让人心中隐隐不安。人心难测,不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她被上一世的经历已锤炼出来了。 盛惜月也不勉强,识趣地收回了手炉,声音轻柔,“罢了,我这会要去东宫看望太子,待会还要去景仁宫陪淑妃娘娘用膳,姐姐,我们不妨一起?” 姐姐? 这称呼换得有意思。 论理,她比自己大一岁,她才应是姐姐。 那就意味着,盛惜月早已知晓她是将嫁入东宫做侧妃? 窦文漪像是听不出她话中的挑衅,笑意不减,“盛姑娘,还是称我一声四姑娘吧。淑妃娘娘那里,我改日再去。” 盛惜月眸底暗流涌动,欲言又止,“对了,听说章承羡近日就要回京了,他在边陲立了大功,活捉了北狄的七皇子,要回京献俘,这次怕是要连升三级。姐姐与他关系亲近,肯定会为他的功绩感到欣慰吧!” 窦文漪闻言,几乎差点笑出声了。 她曾经差点和章承羡定亲,章淑妃难免对自己有了隔阂,所以她那句去景仁宫的话,其实是隐晦地提醒自己。 她有章淑妃撑腰。 章承羡一旦回来,得知他心仪的女子要嫁给了自己最好的兄弟,稍有不慎,还会引得他与太子反目。 身为红颜祸水的她,夹在太子和章承羡之间又该如何自处? 盛惜月确实有几分本事,话不多,句句都在戳她的痛处。 看来,再超凡脱出的女人,也不愿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盛惜月已经恨上了她这个太子妃。 若是没有上一世和窦茗烟、谢梦瑶、薛氏等人斗法的经历,她定会被盛惜月这几句话就搞得心神大乱。 这一世,她确实不愿意困在后宅和任何女子争斗。 可她都舞到眼前了,再保持沉默,就不礼貌了。 窦文漪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盛姑娘,我脾气不好,是个不好相与的,国师还说我是个灾星,专克别人。” “我三姐姐窦茗烟得了臆症,所以我才有机会成为冲喜的太子妃,你不妨大胆猜猜看,她为什么会得臆症?” “你与太子青梅竹马,情深义重,你又出身名门,如何能屈居做侧妃?太委屈了吧!要不你去给圣上说说,让他收回成命,别让我去冲喜如何?” 第147章 她怕是活不成了 窦文漪一回到窦家,穆宗皇帝赐婚的圣旨和流水似的赏赐就到了。 窦家上下,左邻右舍无不震惊。 谁都没想到,原本是准太子妃的窦茗烟会失踪,更没想到这泼天的富贵的依旧落窦家头上,那个被人称之为’灾星’的四姑娘竟然成了新的太子妃? 眼看着什么银宝黄金、金钗首饰、奇珍异宝、绸缎布匹都快堆成小山,窦文漪忽地觉得好像演这个太子妃也算是一笔不错的买卖,不管以后如何,她可是得了实打实的好处。 窦老夫人一进来,就瞧见自己的乖孙双眼放光,像个财迷正在激动地拆锦盒,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 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起来,她总算回过味来,心中隐隐猜到太子裴司堰这病太过巧合。 窦老夫人屏退了下人,“漪丫头,别光顾着高兴。你给我老实交代,当初在宫中,睿王提亲时,你让我放心,是不是早就料到有今日?” 窦文漪扯不一个无辜的笑脸,“祖母,说什么呢,我哪能预料到后面的事?” 窦老夫人一脸愁容,长叹了一口气,“那地方就像火坑,尔虞我诈,就没个安生日子,漪丫头,祖母实在太担心你了.......” 她从不觉得嫁入皇家是件喜事,哪个皇帝不是三妻四妾? 若是她能和沈砚舟喜结良缘才是值得多高兴的事! 只是如今都已下了圣旨,谁也不敢多发牢骚,再不高兴都得表现得欢天喜地。 窦文漪压低了声音把自己答应和裴司堰的事选择性地透了一点底给她。 窦老夫人震惊又难以置信。 前有睿王这头豺狼,后有太子这只猛虎,她的孙女怎么就不能过安生日子? 她一脸疼惜,“干脆,你就暴病,死遁,祖母来安排。” 窦文漪:“......” 祖母不愧是将门之后,真是敢想敢做,太有血性了。 窦家这群人,她是可以不管,可她不能只顾自己,连累到祖母。 窦文漪握紧她的手,“祖母,你放心,盛惜月也好,其他嫔妃也好,她们都算计不到我的头上来。裴司堰已经答应了,他会信守承诺的。其实他待我也有几分情谊的,并不是你想得那般糟糕。” 窦老夫人呼吸都有些不畅了,“可你并不喜欢他,再说,天家的人哪有什么良配!” 窦文漪微微蹙眉,她是不想陷入情爱之中,也不是怕了,就是...... 历经千帆过后的淡然,让她像上一世那般飞蛾扑火地爱上谁,恐怕很难。 就算是沈砚舟,她好像也做不到。 她只想及时行乐,过得简单一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祖母,我会徐徐图之,我对他没有多少情感,不是更好吗?待尘埃落定,我还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安稳日子。” 窦老夫人根本不信,“届时,他真的肯放你走?” 裴司堰毕竟是一国之君,就算他们现在只是各取所需,做名义上的夫妻。 历朝历代,哪有太子妃能成功和离,或者析产而居的? 只有早逝的太子妃! 尤其是那些犯错的宫妃,指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消失,比如窦茗烟。 —— 寒冷的风透过窗棂吹了进来,空气中带着飘散着腐叶的味道。 一间幽暗的屋子里。 窦茗烟眼眶红肿,这短短的一天一夜,她饱受折磨,哪怕是上次在无暇宫,她也没有此刻绝望和迷茫。 她恐怕真的活不成了。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睿王看她的眼神全是赤裸裸的欲念,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他哪里经不起诱惑,甚至还要了她...... 可后来,不知不觉中,她竟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她感到男人拥着她又亲又啃,热情、炙热,滚烫,狂野,她还暗自窃喜,以为裴绍钦对她上了瘾,食髓知味,才会一连要了她好几次...... 可为什么她会在冷宫,在皇帝的床榻上醒来? 穆宗皇帝看清她的脸过后,比她更气,反手抽剑就斩断了她的一缕发丝。 她吓得浑身发抖,哭得梨花带雨,不停地求饶,“圣上,民女冤枉,我是遭人陷害的!我昨晚一直称呼的殿下,我以为昨晚上的人是太子殿下!” “民女死不足惜,可这背后的人想要离间太子殿下和圣上,是想让太子和圣上蒙羞,其心可诛!” “待圣上查清事实的真相,茗烟良成大错,也无颜苟活,甘愿以死谢罪,请圣上开恩,好歹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 她更不敢让圣上知道她和睿王有过肌肤之亲。 她只能赌,圣上看在裴司堰份上,大发慈悲,暂且饶她一命。 穆宗皇帝眸色发沉,慑人的戾气让人窒息。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难辨,“你是怎么进宫的?” 窦茗烟直面着帝王狠厉的杀意,不禁打了个颤。 她脑袋转得飞快,那溢满泪水的眼眶无比凄惶,“回圣上,我其实患有臆症,会时不时犯病,我只记得从窦家去了街上,好像被人打晕,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穆宗皇帝眼底翻涌着阴郁,神情微窒。 可他到底睡了自己的准儿媳,放荡形骸,深陷父子共牝之丑,这种事太过荒诞,一旦败露,定会让他背上千古骂名! 他不能因为一个女人,毁了一世的英明,无论如何必须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好,待朕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穆宗皇帝撂下一句话之后,拂袖离开,而她则被关进了这间屋子等死! 不知过了多久,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 冯公公走了进来,面色阴冷,“窦三姑娘,事情的经过圣上已查清,你进宫的事确实与谭贵妃有关。” 窦茗烟听得心头发慌,只觉得自己离死期不远了。 冯公公阴恻恻的声音继续响起,“圣上说了,你可以在死之间讨要一个恩典,窦三姑娘,你想好了要什么恩典了吗?” 第148章 入东宫 屋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窦茗烟面若死灰,脑海里嗡嗡作响,唯独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浑浑噩噩,又无比清醒。 她不该错信睿王,难道她就这样死掉吗?她不过是想要改变命运,不想嫁给一个病重的人守活寡,哪有什么罪孽深重啊,为什么老天就容不下? 窦文漪才是‘灾星’,为什么她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老天的眷顾? 不,她罪不至死,她本该享有万人敬仰的尊荣,何至于此等下场? 她从一介孤女逆天改命到准太子妃,不是为了就这样毫无意义地白白死去的,她还要报仇,还要享受荣华富贵,难道这些都成泡影了吗? 不,她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窦文漪的,她要杀了窦文漪! 冯公公凉凉地看着她,催促,“窦三姑娘,你千不该,万不该在冷宫爬床,那是圣上的忌讳,赶紧些吧,咱家还有别的事要忙。” 窦茗烟回过神来。 昨晚在她身上折腾男人,今天就要她的命? 皇帝果然是天底下最绝情的人。 他恼羞成怒,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她这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身上,就算她死了,就能掩盖他睡了准儿媳,还逼死了准儿媳的事实吗? 又不是她拿着刀架在皇帝的脖子上逼他上床的! 窦茗烟泣不成声,咬着唇瓣,饶是她早有了心里准备,还是觉得冤枉、不甘、悲愤、委屈、恐惧,遗憾。 “公公,茗烟死不足惜,临死前,唯独放不下太子殿下,如今他重病缠身,原本我也是想进宫来看他的。可否转告圣上,我临死前只想再见殿下最后一面......” “还请圣上放心,我也希望走得体面,昨晚的事我会烂在肚子里的。” 她怯弱地看了一样冯公公,不再求饶,“大监,若是这个恩典圣上不愿成全,我只求圣上能亲手制裁我。” 冯公公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本以为她会乞求活下去,没想到还有几分聪明。 穆宗皇帝得知后,手中的御笔一顿,冷漠的眸底情绪复杂,“哦?” 脑海无端闪现出当初温婠一心求死,那双赤红绝望的眸眼。 何其相似。 都是被他玷污的羸弱女子! 他这双手杀人无数,杀伐果决,对任何人都不曾心软。 他唯独愧对温婠,而她的死只让他永远被钉在了卑鄙无耻、欺世盗名的耻辱柱上,如今又要让历史重现吗? 穆宗皇帝闭上眼,良久才缓缓抬头,“如此,朕便成全她!” 他起身去了宫中秘密处置犯人的屋子,没待一会,离开过后,屋子里几个太监抬出了一个黑色的麻袋...... —— 翌日清晨,宫中便派人来接,说东宫一切齐备,要窦文漪即刻去东宫伺候太子。 窦文漪命翠枝等人连夜收拾好箱笼,仅带了翠枝就准备出发去东宫。 窦家人神色各异,齐齐都到门口送别。 窦伯昌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来,窦茗烟的事他根本不敢告诉任何人,眼下还大张旗鼓叫下人们四处寻她。 辜夫人拧着眉,心底五味杂陈,昨晚接了那样的圣旨。 窦伯昌又言辞闪烁,讳莫如深,她就隐隐猜测到窦茗烟恐怕又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否则好端端的‘太子妃’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她也算求仁得仁,不用再去活守寡了。 此刻,再看自己的亲生女儿竟要去冲喜,想起往日种种,如鲠在喉,她心里涌出一股愧意,很想嘱咐几句,到底不知该如何打开话茬。 窦家老夫人眼眶有些湿润,抓着窦文漪的手实在舍不得。 来接她的人正是章淑妃身边的女史陈掌事,她笑着劝慰,“老夫人不必忧心,四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吉人自有天相,太子殿下一定会没事。若是老夫人不放心,来东宫探望太子妃也不是难事。” 窦老夫人闻言,才略感安心。 窦文漪垂眸,拍了拍祖母的手,“祖母,父亲,母亲都回去吧。 几人勉强扯出个笑脸回应她,她此去是福是祸,谁心里都没底。 马车停在了东宫的大门。 女史引着窦文漪朝里走,不多时,穿过幽深的廊道,刚到前院,就看到安喜公公领着东宫的宫婢嬷嬷们,纷纷恭敬向她行礼。 窦文漪锐利的视线扫过东宫的众人,这些人里面还不知藏了多少祸事,当初的孙掌事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安喜公公满脸堆笑,态度十分殷切,“四姑娘,按照太子的吩咐,梧桐苑已经收拾好了,您的箱笼等都可以安置在那里。” 梧桐苑离太子住的朝华殿最近,虽不是最大,倒是方便...... 这桩婚事,明明还有一个盛侧妃,太子倒像是忘了似的,压根没让他们准备。依照太子对她的恩宠,眼前这位日后才是东宫真正的女主人啊。 窦文漪微微怔神,颔首,“有劳了。” “太子殿下呢?” “太子们正在给太子诊治,您要过去看看吗?” 步入寝殿内,一股浓郁的药味直冲鼻尖。 窦文漪拢了拢幔帐,仔细打量着床榻上男人惨白的俊颜,抬手搭在他的手腕开始诊脉,床上这男人极度虚弱。 几息以后,她眉头依旧紧锁。 难怪太医们会宣判‘太子’身怀绝症,没有多少时日。这男子脑内有血块压迫,若是不及时清除,确实会殃及性命。 窦文漪蓦地抬头,对上了一张陌生的脸。 男人面容清隽俊俏,是一张与裴司堰风格截然不同的的脸,可唯独那双眼眸深邃幽暗,似曾相识。 几乎一瞬,她就能肯定眼前的男人才是裴司堰。 窦文漪收回手,肃下脸,“你在搞什么鬼?床榻上的人是谁?” 裴司堰眉梢微挑,心里涌出一阵暖意,似笑非笑,“怎么认出我的?” 他顶着殷从俭这张脸大摇大摆甚至去上了早朝,都没有一人发现,若她心里没有自己,如何能一眼分辨出来? “破绽很多!你们的脸确实很像,但是你的耳垂明明要大些,而他的耳垂要干瘦一些。” 裴司堰眸光微动,握住了她的手,“漪儿,床榻上的是我的影卫惊羽,他还有救吗?” 当初,他和涟儿在淮阴县被睿王追杀被迫分开时,若非影卫替他挡了一劫,今日躺在这里的就应该是他。 惊羽见过涟儿的真容,他醒来之后却失忆了,根本不记得往日的事。这一年来,他已寻遍秘密寻了很多大夫,都说无力回天。 窦文漪若有所思,“可以试试,不过我也只有六成的把握。” 裴司堰盯着她那双澈亮自信的眼眸,呼吸忽地变得急促起来,心底生出一丝燥热和渴望,“漪儿......” 她果然不会让人失望,这样优秀的她怎么能让人不心动呢? 裴司堰喉结滑动,摩挲着她的手,极具侵略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的唇瓣上。他若是顶着殷从俭这张脸吻她,她怕是会扇他。 安喜公公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盛姑娘,你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通传——” “你别惊扰殿下,我只是进去看看他,就出来。” 第149章 谁还没个白月光 窦文漪和裴司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惊诧。他眉宇闪过一丝不耐烦,不情不愿松开了她的手,身形一闪就藏到了屏风后面。 窦文漪坐在离床榻也不远的座椅上,抬眸就对上了盛惜月矜贵清丽的面容。 盛惜月脸色的笑意顿时凝滞,几乎一瞬又恢复了笑意,装得十分有礼貌的模样,“原来姐姐在里面?殿下如何了?” 窦文漪眉眼冷凝,不咸不淡道,“是啊,殿下就这样,你过来看看吧。” 盛惜月径直坐到了床榻边上,看到病入膏肓的太子。 她那一张精致的小脸几乎拧成了一团,两行清泪瞬间滚落了下来,“昨日,淑妃娘娘也劝慰我,让我别太过忧心,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可殿下这副模样,我如何能不忧心,我日日都寝食难安啊......姐姐,定是能理解我的苦楚。” 窦文不蹙眉,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屏风后的完好无损的裴司堰,真是罪过,这不就让美人垂泪了吗? “盛姑娘确实应该放宽心。”窦文漪一脸淡定。 盛惜月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敷衍,似在追忆往昔,喃喃道,“我与殿下相识十几载,对他的秉性还是了解一二,他性子看着孤傲,实则外冷内热,人真的很好。身为储君,责任重大,心思难以捉摸,还好我多少了解他一些秉性,姐姐,我想以后与你和睦相处,殿下的忌讳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些......” 窦文漪颇为无语,直接打断她,“盛姑娘,我今日初到东宫,还有很多事宜,我先回去了,日后有机会再慢慢闲聊。” 不管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她都没兴趣知道他们之间的成年旧事,谁心里还没个白月光? 说着,她抬脚直接出了屋子。 盛惜月面色瞬间僵住了。 她疑惑地盯着床榻上的男人,总觉得他的脸色太白了,她立马招呼宫婢,“来人,给我打盆热水过来,我要给殿下擦脸。” 安喜公公一进殿内就看到盛姑娘含情脉脉地守在床头,紧张得不行,“盛姑娘,殿下不喜别人伺候,待你正式嫁过来再做不迟。这些事还是奴才来吧。” 盛惜月面色羞赧,“好吧。” 她起身站了起来,关切地打听,“殿下平日都是什么时间会醒?” 安喜公公眸光微闪,轻咳了一声,“盛姑娘,这个真没有个准。” 盛惜月见四下无人,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莹润的玉佩递了过去,“一点心意,公公切莫见外。” 安喜公公头皮一阵发麻,忙慌推迟,太子殿下本人就在殿内,这盛姑娘不是害他吗? 盛惜月面露尬色,讪讪道,“安喜公公,以后还望你多提点两句,惜月感激不尽。” “盛姑娘,您是侧妃,不必如此的,奴才平时也不收的,不止是你......”安喜公公脸色难看,不停地给她使眼神,嘴都不利索了。 梧桐苑,翠枝已命人已经把笼箱里的东西都收拾妥当。 殿内,紫金香炉里幽香袅袅,是窦文漪惯用的香料,她环视了着屋子,各类家具陈设摆低调中透着奢华,处处透着陌生的感觉,唯独梳妆台让她找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翠枝忍不住提醒,“姑娘,我方才见到盛姑娘已到了东宫,就怕她看着表面温婉,内里不怀好意。” 窦文漪闻言勾了勾唇,笑得散漫,“无妨,只要她不故意生事端,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 “那河水要执意犯井水呢?” 那她就是自寻死路! 乌云遮月,院外的灯都亮了起来。 宫人们已备上精致的晚膳,窦文漪却没有多少胃口,勉强夹了两筷子就想命人撤下去,不想这时,门嘎吱被人推开。 就见裴司堰换了一身玄色锦袍,抬步走了进来,身躯颀长挺拔,灯火下显得他张脸白净如玉。 窦文漪怔了一下,刚准备起身行礼,就被裴司堰摁住手,他只身坐在她的身侧。 紧接着,安喜公公领着几个小太监提着好些食盒进来,最后踏雪也闻着味钻了进来。 一碟碟精致的菜品摆上桌子,宫人们全都垂首,无声地退了出去。 裴司堰望着她的眉眼,笑得风流璀璨,“漪儿,都是樊楼的菜品,尝尝!” 窦文漪拿起了筷子,“殿下,你这般大张旗鼓的过来,万一被人发生......” “无妨,就算孤半死不活也得吃饭。” “随你。” 窦文漪淡淡回了一句,顺手把桌上那盘酥骨鱼端到了一旁矮几上。踏雪立马跳了上来享用。 裴司堰陡地想起盛惜月的事,神情浮上几抹复杂,“我和她没有什么的,你别多想。” 窦文漪手中的筷子顿住了,他是在和自己解释盛惜月吗? 裴司堰直接开门见山解释道,“侧妃的事,也不是我的本意,她的存在确实,确实是我们之间的一个隐患,我会想法子拖延婚期,让她无法入东宫。” 窦文漪垂首,沉默不语。 上一世,世人皆知太子及其宠爱盛侧妃,窦茗烟若不是因为有救命之恩这块护身符,在东宫怕是根本就没有容身之地。 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宿命! 裴司堰被她的冷漠刺得有些心慌,一股沉郁在心间弥漫开来,前阵子他们还为这个问题争论过,他不想他们还未成亲,就因为某个女人产生隔阂。 “窦文漪,说话!”裴司堰低喝,锐利的视线紧盯她,像是要把她剜出一个洞来。 “你到底怎么想的?还是你压根就不在乎?” 第150章 夫妻伦常 窦文漪放下筷子,抬眸看他啊,“殿下,若不是因为冲喜,按照祖制,你可以有良娣、良媛二到四人,侍妾、夫人等数。现在只有一个侧妃,已经很少了!” “你若一味阻拦,只会激怒圣上,那岂你的一番筹谋岂不浪费?” 裴司堰闻言怔住,缱绻的眸光停在她白净的脸。 她果然聪慧过人,早已猜到他唱这出大戏,不仅仅是为了谋娶她。 顺便还能消除穆宗皇帝对他的猜忌,一个将要入土的太子,对皇帝才是最没有威胁。也就可以轻松化解他对大将军宗瑞的忌惮,还可以让睿王等人放松警惕,得意忘形。 一举多得,唯独以这种方式谋娶她不太光彩! 裴司堰凝着她的眉眼,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情绪,“那你是在怨我吗?” 窦文漪错开他炙热的眸光,看着一旁尽情享用美食的踏雪。突然觉得他们都有些可悲,因为每个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有自己的求而不得。 穆宗皇帝一边宠幸不同的美人,一边去奢求温皇后的真心,沉溺于虚伪的‘深情’中,缘木求鱼,荒唐可笑。 裴司堰如此惶恐,难道不是在害怕步他的后尘? 而她自己,前生想求一人的真心,今生只想求自由,都不能得偿所愿,所以,无常才是人生常态。 平心而论,裴司堰待她并不算差,有了前世的经历,她又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爱上他? “殿下多虑了,我从未怨过你。若殿下对我深情不渝,又何必在意一个侧妃?” 在他惊怒的眼神中,她继续道,“殿下是对自己不自信,还是嫌我太过冷静?那你是希望我与你大吵大闹,还是撒娇求欢?仅仅是因为盛惜月的存在,就可以掀起轩然大波,那日后她住进东宫,我们还会因她产生多少矛盾隔阂呢?” “殿下,还请你如实告诉我,那是你希望看到的吗?难道我不应该以最平常的心态对待此事吗?” 裴司堰紧攥着茶盏,压抑着心底那股奔腾的怒意和不甘。 她字字句句都在理,却让人有一种无力感,辩无可辩,难受极了。他想让她动心,满心满眼都是他,想要她多疼疼自己! 窦文漪无视着他的怒意,依旧面不改色道,“殿下,恕我直言,我们两人并未心意相通。很多人一生都会拥有好几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或许,今后你总会找到真正让你心动的人。” 一旦他和盛惜月心意相通,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天,就是她黯然落幕之时。 那他又会如何看待对自己的这段情呢? 是在两个女人中左右摇摆,还是干脆除之而后快? 爱越深,恨越浓。 何必呢? 一想到他上一世的所作所为,她如何能心安理得接受他的爱意呢? 思及此,窦文漪更不希望他对自己深陷,垂眸柔声劝慰, “殿下,我感念你的恩德,文漪依旧会不遗余力地回报殿下,努力扮演好太子妃这个角色,希望殿下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多与盛姑娘相处,不要贸然下决定。” “待殿下看清你自己的真心......再做决定不迟,毕竟,这样对我们三人才公平。” 屋内气氛冷凝,一片死寂。 “扮演?那你在床榻上可得尽力些!”那个词到底刺痛了裴司堰,他喉间溢出一丝散漫的轻笑。 他掐住了她的下巴,切齿道,“甚好,太子妃,那今晚我们就好好,演一演夫妻伦常?” 那双凤眸里暗潮汹涌,锐利似刀刃,又似岩浆滚烫,浑身携着怒气,他就像一座随时都可能喷发的火山。 窦文漪感到一丝疼痛,心如死水,毫无波澜。这一日终将要来的,不过是一具皮囊,她有何畏惧? 她眸光依旧平静,长长叹了一口气,“好!” 裴司堰眼眸通红,闪过一抹痛色,两人僵持良久,到底卸了手中的力度,松开她拂袖而去。 踏雪瞪着一双澈亮懵懵的猫眼,看看了离开的裴司堰,又纠结地冲着她,“喵——”了几声。 窦文漪苦笑一声,“还不快去追你的主子?跟着我可没有小鱼干。” 踏雪像是听懂了似的,“嗖”的一下就闪了出去。 小东西还真是聪明! 她疲惫抬手让宫婢们撤下晚膳。 翠枝脸色变了又变,忍不住开口,“姑娘,你又何必惹恼殿下......” “东宫并不是我的归属。”窦文漪捏了捏眉心。 “姑娘,可是你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难道还能......离开?” “总会有法子的。” 翠枝愣了一下,以前姑娘被太子逼迫有了首尾,她整日提心吊胆,如今好不容易名正言顺,难道姑娘心中真的没有太子? —— 朝华殿内,裴司堰没有丝毫睡意,索性翻开奏本仔细看了起来。 赤焰觑了他一眼,禀道,“殿下,圣上在琼林苑秘密安置了一个女人,守卫森严,我们的人不好打探,暂时未能查到这人是谁。” 裴司堰狭长的眸中折出一抹凌厉的寒光,“不必查了,继续盯紧睿王。” 那里藏的女人除了窦茗烟,还能有谁? 她倒还有几分本事,竟让穆宗皇帝对她网开一面。 穆宗皇帝与准儿媳行不轨之事,恐怕他骨头缝里都还透着痒,那颗专以风月为乐的饕鬄之心,哪里能轻易得到满足? 守卫森严,是想方便他秘密幽会,琼林苑又没有其他女人,窦茗烟还可以抓紧机会得到圣宠。 赤焰顿了顿,又道,“睿王的人,好像也在查这女子的下落。” 裴司堰神色一沉。 裴绍钦骨子里疯癫狂妄,为了挫败他的颜面,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那天晚上窦茗烟是先去的睿王府的,她半夜去,难免不会自荐枕席。 脑海里划过一道灵光,难道他这位好弟弟难道已先动了窦茗烟? 把自己玩剩的女人送到龙塌? 裴司堰嗤笑出声,无语地摇了摇头,“继续盯紧睿王。” 不愧是他,还真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父子共牝的事。 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落子无悔,既如此,他必须得给他送份大礼! 赤焰问道,“大人,我们要把那个掌事要交出去吗?” 那晚,负责把窦茗烟弄到冷宫去的掌事在被灭口时,被他们的人秘密保了下来,所以赤焰才有这一问。 裴司堰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明日寻个契机让把她交到沈砚舟手里,国师哪里想办法盯着!” 盛惜月能成为侧妃,国师功不可没啊! “她睡了吗?” “梧桐苑,已经熄灯了。”赤焰如实回禀。 她还心安理得睡着了? 她那番言论简直就是戳他的心窝子,他才不要与她做假夫妻,不是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吗? 她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为什么他要委屈自己? 裴司堰越想越气,抬脚就去梧桐苑...... 第151章 水深火热 梧桐苑彻底安静下来,窦文漪躺在陌生的床榻上,盯着帐顶,辗转反侧,没有丝毫睡意。 迷迷糊糊之间,她隐约感到有人进来。 下一瞬,那道黑影窜了进来。 裴司堰撩开幔帐,扯开腰封,径直上了床榻,不由分说把人捞进怀中。窦文漪一睁眼,恰好对上了他上下滑动的喉结。 “孤不动你,你以后别老是气我。”他嗓音低哑。 滚烫的手掌覆在她的腰肢上,窦文漪咬着唇不敢吭声,就连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 裴司堰轻抚着她背脊,指腹穿过她的发丝,“小吵怡情,大吵伤身。以后只能小吵,就算吵架,也没有分床睡的道理。” 他们两人明明还没大婚! 同床共枕,本就与礼不合,就算大婚以后,也没有天天歇在她屋子里的道理。 他惯会颠倒黑白,还好意思跟自己掰扯什么‘道理’? “殿下,我不想跟你吵。”窦文漪打了个哈欠。 她声音又轻又软,入耳倒像是有几分妥协的意味。 裴司堰想着今晚从头到尾好像是他自个在无理取闹,心中的郁火瞬间消散了大半; 罢了,既然他有错在先,不必斤斤计较了。日后,好好教导便是,当然也得床头教妻! 拥着她,女人的幽香无孔不入,无比香甜诱人。 裴司堰沉默半晌,轻轻地拨弄着她的耳垂,哑着声音,“可以亲吗?” 帐中黑暗静谧,她眼底慌乱,璀璨如星,全当自己耳聋,已经睡熟了...... 翌日清晨。 窦文漪醒来时,低头就看到她的锁骨处挂着好几个明晃晃的红痕,越往下看,越是没眼看。 他是信守承诺没有到最后一步,可一晚上水深火热..... 自欺欺人! 裴司堰有些心虚,“等会让尚衣局过来给你量尺寸,多做几套,高领矮领都做。” “殿下,你尚且还在病中,若是被人察觉,别人会误会我红杏出......” “闭嘴!不准乱说.....那改日再叫尚衣局来。”裴司堰面露尬色,一把捂住了她的唇,何尝听不出她的讽刺之意。 两人穿戴整齐,刚用完早膳,安喜公公就急匆匆进来,“殿下,圣上带着国师、还有一个江湖大夫朝这边过来了。” 裴司堰和窦文漪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读懂了深意。 他们是对裴司堰的病情起疑了! —— 穆宗皇帝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寝殿房前,一排排宫人伏低跪拜。 皇帝看见安喜公公也在,“你怎么在不在里面伺候?” “太子妃在里面。”安喜公公嗓音颤了一下。 这话太过旖旎,让人遐想联翩。 皇帝连同身后所有人神色皆是一怔,太子妃昨日才入住东宫,难道就和太子太过亲密...... 殿门骤然被打开。 窦文漪显然是仓促起身,而她身后的床榻幔帐遮得严实,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她低着头,神情十分羞窘,紧张地攥着衣角,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圣上,儿媳有错,方才正在伺候殿下擦药......所以屏退了宫人,所以未曾恭迎圣驾。” 穆宗皇帝闻言有些尴尬,但是又没有发作的理由,只得敷衍地回了一句,“辛苦了。” 国师捋了捋胡须,笑道,“太子妃贤良淑德,一心为了太子,圣上果然赐了一桩良缘啊。” 穆宗皇帝想起今日的来由,“来人,给太子诊脉。” 太医院院首眸光微动,刚想上前,国师抬手制止,“院首就不要忙活了,你们也看了多日,让这位孙大夫看看吧,他的医术相当了得。” 窦文漪微微一怔,来人正是城南桥洞的孙思齐,他对疑难杂症颇有研究,上一世他们两人可切磋过好多次,他的医术确实远超太医院很多太医。 上次他们两人碰面,还是邀他为二房嫡子窦明诚解毒的时候。 孙思齐与她对视一眼,飞快地垂下眼眸,抖了抖起袖子,就坐到床榻旁边的凳子上准备诊脉。 与此同时,一只手从帐幔中伸了出来。 孙思齐把手搭在了那只满是刀茧的手上,开始认真诊脉。 国师瞥了那严严实实的帐幔,扬声,“都是怎么伺候的,还不快把帐子撩起来?望闻问切,耽误了太子的病情如何是好?” 窦文漪心口一紧,转身就挡在了床榻跟前,“启禀圣上,殿下现在不方便见人。” 国师瞳孔一缩,扯唇笑道,“太子妃,你在说什么呢?圣上在此,你拦着不让看诊,是个什么意思?讳疾忌医,难不成太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此话就差明说床榻上的人根本不是裴司堰,登时诸多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国师的年岁和穆宗皇帝相差不大,生得俊伟挺拔,一身道袍衬得道骨仙风,哪怕站在帝王跟前,气度上也不输几分,若是换上华丽玉冠,指定会被误认为某个世家门阀的家主。 “圣上,不是这样的,方才儿媳给殿下擦药其实还未擦完,殿下还未更衣......所以羞于见人。” 国师有些心急,张口斥责,“太子妃,你们到底在做什么,需要脱光衣服?年轻人真不懂事,可......不管如何,太子毕竟还在病中。” 他这话不就是暗指她和太子方才就是在厮混? 若太子有力气厮混,那他的病不就存疑了吗? 窦文漪绞着衣袖,一张脸涨得通红,身若蚊呐,“不是的......儿媳实在难以启齿。” “那是什么?”国师的声音愈发咄咄逼人。 窦文漪眼眶微红,委屈得像是要哭了似的,动了动唇瓣,到底没说。 穆宗皇帝有些不耐烦,“还不快说?” “我是在擦药,擦后腰......还有臀部。” 第152章 反将一军 闹了这么大个乌龙,尴尬几乎淹没了所有人。 穆宗皇帝脸上火辣辣的烫,幽深的黑眸满是威压,强忍着才没发作。 在场的太医们全都屏气凝神,噤若寒蝉,生怕触到圣上的霉头。 孙思齐像是根本没察觉气氛的微妙,禀道,“圣上,太子久卧床榻,后背乃至其他部位都极易生红疹或者痤疮,是应该及时擦药.....” 窦文漪忽地跪在地上,眼含热泪,愤恨控诉,“求圣上为太子为嫔妾做主,国师出言不逊,一再逼迫,不就是想说我和太子青天白日不正经吗?都说方外之人清心寡欲,可他是怎么揣度殿下的?” “圣上,太子身负重疾,断没有这样被人冒犯的道理,嫔妾不服。我看是国师不愿我嫁给太子,想借机朝我们泼脏水,还请圣上收回成命,我情愿青灯古佛做一辈子姑子,也不想无端受人污蔑。” 帐内,裴司堰低哑的声音十分平静,“父皇,儿臣一个要死的人,国师以为我能做什么?就算我们真有什么,夫妻伦常,难道国师还想插手本太子的房中事?” 穆宗皇帝心口微沉,面露愠色,对国师方才的举动愈发恼火。 国师心头一震,如芒在背。 他慌忙躬身行礼表示歉意,“是贫道逾越了,还望太子殿下海涵!” 是他心急了,太掉以轻心,本想借孙思齐戳穿太子装病的事,万没想到被她反将一军。 窦文漪故意借以‘风月之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诱骗自己上当,他以为胜券在握,反倒失了分寸,甚至让他好不容易在皇帝那里建立的信任都有些动摇了。 国师倏地冷静下来,不能再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牵着鼻子走了! 裴司堰的声音凛冽,“罢了,国师冒犯孤便算了,太子妃毕竟是女儿家,还是你存心就想跟她过不去?” 穆宗皇沉声道,“国师,可有对太子妃不满?” “圣上恕罪,贫道没有不满,都是误会。”国师袖中的手几乎握成了拳,只得向窦文漪道歉。 太医院院首适时插话,“不是要看诊吗?太子的病也不急于一时,不妨等殿下穿好衣衫再继续看诊?” 太医们纷纷出声附和,“是啊,是啊!” 穆宗皇帝心里憋着火,领着众人出了寝殿,窦文漪自然留了下来。 窦文漪挂好幔帐,裴司堰已坐起身来,只见他脸色惨白,一脸病态,身上依旧只穿了一层薄薄的象牙白中衣。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半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同床共枕,交颈而卧,她还枕在他的怀里,如今她冲锋在前,维护自己。 他如何能不心动? 窦文漪总是镇静自若,柔婉中带着一股子韧劲、果敢,哪怕对上的人是帝王,是国师,她也毫无畏惧。 她能这般看重自己,怎么能说她不在乎自己呢? “殿下.....别闹!”窦文漪耳根微红,慌忙抽出手来。 很快,穆宗皇帝等人又步入殿内。裴司堰轻轻咳嗽了一声,势要下床行礼。 皇帝立马出声制止,“太子不必拘礼。” “父皇,衣衫不整,恕儿臣失仪。” “无妨!” 国师怀疑的眸光掠过裴司堰落在那张宽敞的床榻上,被褥平整,根本藏不了人,难道是他的错觉...... “孙大夫,还不快给太子看诊?” 裴司堰眸光沉沉,语气不善,“父皇,看来儿臣这病真是无药可救了,什么人都能看诊,是死马当活马医吗?方才他不是诊脉了吗?难道看不出个所以然?” 皇帝被噎住了。 国师解释道,“孙大夫医术很好,在民间口碑极好的,太子莫要辜负圣上一片苦心。” 裴司堰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国师的话自然信得过,对了,有探子回报,玄明已有下落,刑部那桩悬案应该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 窦文漪眼底透着兴奋,惊呼,“殿下说的那个神棍吗?听刑部说,那个刺客背后的人就是玄明,我倒想问一问,他为什么要找人杀我。” 关于玄明的记忆瞬间重新勾了起来,众人神色五彩纷呈,纷纷议论开来。 国师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他们一唱一和提到玄明,不就是指桑骂槐说他是神棍的师兄,也是神棍,不值得信任吗? 皇帝脸色有些难看,“现在在说病症,扯那么远做甚?孙大夫,太子的病情况如何?还要再诊脉吗?” 孙思齐哪怕再迟钝,也觉察到自己差点成了国师手中的刀。 他言语斟酌,“回禀圣上,太子殿下颅内似有血块,若不能及时化解,恐有性命之忧,尤其不能从事剧烈运动,更受不得刺激。” 有时这番言辞,穆宗皇帝神色惆怅,暗自叹息,“国师,你不是说要做开坛设法?” 国师清了清喉咙,“开坛有诸多讲究,最重要的是需要殿下配合......” 窦文漪眉宇透着担忧,直接打断他的话,“圣上,万万不可,殿下现在的身子弱,哪里经得起折腾?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国师能担责吗?” “以前我母亲和茗烟姐姐就信玄明大师的法术,虔诚无比,供奉什么从不落下,给了玄明不少好处,可他一点都不灵啊。” “我三姐姐莫名其妙得了臆病,还失踪了,我看玄明就是招摇撞骗的神棍,根本不能保平安!” “国师,你的法力肯定强过你的师弟,能帮我算一算,我三姐姐在哪里吗?” 听到这话,皇帝心里很不是滋味。 裴司堰脸色沉寂,眉梢微挑,“国师,听闻但凡法术高超的道长,只需一碗符水就能包治百病?国师法力无边,还请国师赐药!救命大恩,必将重谢。” 此言一出,在场的太医们瞬间都不淡定了。 江湖上是有些道医能治一些疑难杂症,太子身患重疾,哪是一碗符水就能解决的? “圣上,此事三思啊!” “符水真有那么大的威力?那今日我等可要大开眼界了。” “国师,莫要藏拙啊,若是能治好殿下,实乃我大周之福啊!” 国师脸色铁青,有些骑虎难下。 他们还真是胡搅蛮缠,他何时说要用‘符水’治病的? 就算开坛做法,纯粹也是想折腾裴司堰,太医院的人都不能治好他,自己如何能医? 难道诊治不好,那是不是他也成了招摇撞骗的神棍?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国师冷冷道,“太子殿下若是不能配合,就别勉强了。毕竟开坛设法,也是要消耗功德的。” 第153章 行不行,今晚试试? 窦文漪满脸期待,“国师勿恼,只要你保证开坛做法,殿下就能恢复如初,我们肯定全力配合啊。” 她还妄想诱骗他许下承诺? 想得美! 国师脱口而出,“不能!” 穆宗皇帝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底难掩失望,“罢了!此事不必再提。” 皇帝领着众人走后,寝殿又恢复了寂静。 窦文漪一双杏眸瞪圆,好奇地打量着床榻。裴司堰直接扯开床榻上平铺的锦被,果然,楠木床榻暗藏乾坤,下面有一个特制的暗箱,里面宽敞可以藏人。 赤焰把迷迷糊糊的惊羽从暗箱里扶了出来,重新放在了床榻上,就恭顺地退了出去。 裴司堰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扶额笑了笑。 他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摸到了檀木拨步床头上那串精致的葫芦上,“太子妃,记好了,第四只葫芦里面藏有机关,若是遇到刺客,摁一下,那下面的小孔就可以发射出箭来!” 男人熟悉的气息笼罩着她,裴司堰又给她分享了一个保命的秘诀。 他身为太子,难免有些不怕死的人夜间前来刺杀,所以他早就在是床榻上精心设计了各种机关。 窦文漪心头一晃,澈亮的眼瞳里漾开些许涟漪,男人滚烫的手掌压在她的手上,肤色分明,暧昧无比。 裴司堰示意她摁下那葫芦,低声轻哄,“试试看,梧桐苑的床榻上也有机关,改日,我带你全都试试。” 只听“嗖嗖”几声,几支锋利的箭凌空而出,狠狠嵌入对面的窗棂上。 果然是杀人的利器。 “会用了吗?” 窦文漪瞳孔一缩,轻轻地“嗯”了一声。 裴司堰松开她的手,惊觉床榻上还躺着惊羽,轻咳了一声,“上次,你说他的病症有六成的把握,此话可当真?” 窦文漪睫毛微动,郑重地点了点头,“待我准备好,就给他施针用药。国师今日带着大夫突袭,我们差点措手不及,你这病恐怕得找个契机,尽快好起来才是。” “嗯,言之有理。”裴司堰失笑,对她的敏锐十分满意。 “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这病必须得好得巧妙,还得消除皇帝对我的戒心。” 窦文漪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还不简单,对外宣称你不行,子嗣有碍就行了!” 裴司堰眸色沉了下去,气得切齿,“行不行,今晚咱们试试?” 她想起他那疯劲,浑身都颤了一下,慌忙转移话题,“前阵子,你生病的事没有任何人怀疑,为何他们今日来试探.....难道东宫有人走漏消息?” 其实她有些怀疑盛惜月的,但是,这话万万不能对裴司堰讲,她可不想挑拨两人之间的关系。 裴司堰狭长的眸底闪过一丝狠戾,“东宫本就藏着许多暗探,上次被打死的孙掌事就是谭贵妃的人。前阵子,安喜已清除了一批,我会让他们再好好排查!” “国师这个人,你如何看?” 窦文漪神色茫然,摇了摇头,“深不可测,不得不防,国师毫无疑问是向着睿王的。” 不是她不想告诉他,实在是关于国师的记忆实在太匮乏了,她隐隐觉得国师十分诡异,他身上就好像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放心!”裴司堰嗤笑一声,他可给裴绍钦准备了一份大礼。 —— 皇城司在冷宫废弃的屋子里找到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掌事嬷嬷,几番拷问下来,掌事嬷嬷就一五一十把谭贵妃给牵扯了出来。 在场的人齐齐望向了一袭红袍的沈砚舟,恳求,“沈大人,救命!” 原因无他,他深得圣心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能冷静从容,摸清圣上的心思,如今这个证人出现得如此及时,稍微有点眼力劲的都知道她是个烫手的山药。 皇城司和内廷最近都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宫中随随便便就能给皇帝床榻送女人,那下次是不是可以送刀子? 谁都不敢担这个责。 沈砚舟半眯着眸子,嗓音凛冽,“这间屋子,你们前阵子没有搜查过吗?” “大人,前两日我亲自带的队搜过啊,根本没有人。”为首的皇城司禁宿卫也是一脸懵逼,冤得要死。 沈砚舟拧眉,心中暗自思忖。 皇帝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给太子重新赐婚,就是不希望窦茗烟的事被闹到明面上来,如今尘埃落定,都以为窦茗烟被秘密处置了,这个核心的证人却莫名其妙冒了出来。 能说明什么? 裴司堰无非是想借他的手摆睿王一刀。 “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供词如实送到圣上那么就好。”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份供词就摆在了穆宗皇帝的御案上。 皇帝死死地盯着供词,恨透了谭贵妃,宫中的人都知道冷宫是他的忌讳,没人敢跑到冷宫去找死,就连禁军都是藏在冷宫外面,守护他的安危。 只有近亲的人才知道他的习惯,谭贵妃太让人失望了。 皇帝捏了捏眉心,若非顾忌睿王,恨不能将其贬到冷宫,方能解心头之恨。 “来人,拟旨。” “令贵妃谭氏,本应循例晋皇贵妃,然伊兄谭天佑亏空粮仓,贪腐库银,还身负命案,有辜圣恩,着降为婕妤,停其金册宝印,以观后效。” 谭氏从正一品的贵妃连跌两级成为正三品的婕妤的消息,不到一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消息灵通的前朝臣子们很快也得到了消息,都在暗自揣测。 本以为睿王会是下一任太子,如今谭贵妃被贬,那是不是意味睿王地位不保,亦或者端王也有可能继承大统? 毕竟,穆宗皇帝当初也是从默默无闻到一鸣惊人的。 睿王自然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他一连摔了好几个茶盏,怒斥,“那个掌事怎么会落到皇城司的手里?” 坐在下首的封停云唇角抽了抽,“是太子的人救走了她。” 当初他是不赞同殿下为了气太子收留窦茗烟的,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实在是他们自己大意了。 睿王眸中透着阴鸷,神情玩味,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建盏。 世间绝无巧合,裴司堰恐怕早就知道窦茗烟半夜来访,今日种种都是他故意设的局,等着他犯错? 裴司堰怎么会亲手把自己的准太子妃送到他的床榻? 除非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女人,不,他是借自己的手解除婚约。 好一招围魏救赵,瞒天过海。 他真正想谋娶的人是窦文漪! “去把谢归渡给本王找来,告诉他再不用心辅佐,他就永远失去窦文漪了!” 第154章 流言 不到半日的时间,宫中关于太子妃亲自为太子擦药,恩爱无比的流言不胫而走。还有人说窦文漪身为妻妹时,就主动勾引了太子,两人早就有了首尾,是她耍了手段谋算了这门亲。 太子被她迷了心智,想要毁亲,才故意散布准太子妃窦茗烟得了臆症,失踪的事。 穆宗皇帝得知后,十分不屑,事情的真相他心知肚明,迅速命章淑妃统领六宫,她一连杖责了好几个宫人,才把流言压了下去。 可流言一旦传出,对窦文漪的名声就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翠枝自然也听到相关的流言,这日,她给窦文漪梳妆时,还有些愤愤不平。 “那些个太医们难道都是长舌妇吗?你和太子夫妻一体,擦个药有什么大惊小怪?明明是三姑娘自己不知廉耻爬了龙床, 白白连累你替她背黑锅,姑娘,这事,背后肯定有人故意想抹黑你!” 窦文漪怔怔失神,此事定不是太医们传出去的,那日不是还有一个处处针锋相对的国师吗? 窦茗烟以前就和玄明关系匪浅,国师理所当然是向着她的。只是此事牵涉到穆宗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闹大。 窦文漪走到殿门,一阵凛冽刺骨的寒风刮了过来,令人周身战栗。目光所及之处,雪花纷扬,白雪映朱墙,肃穆恢宏,美得惊心动魄。 “昨晚又下一晚的雪吗?” “一连下了几日,今年冬日太冷了。” 翠枝赶紧拿起一件大红云锦蹙金白狐皮里鹤氅给她披上,“姑娘赶紧披上,小心冻着,你穿红真是太好看了。” 裴司堰命尚服局给她给赶制了数十套新衣,这鹤氅穿在身上倒是暖和了不少。天这么冷,上次天宁城还闹出粮仓无粮的事,还不知道这次天宁城又要死多少人? “翠枝,你待会拿了牌子出宫看看,如今外面是什么光景,尤其是那些米粮行有没有混乱?” 这时,宫婢急匆匆赶来禀报,“太子妃,你的母亲辜夫人求见,她已经等在宫门了。” 窦文漪唇角勾了一抹嘲讽的弧度,命妇要进宫首先是要递牌子的,辜夫人不可能不懂这些规矩,她却急急忙忙来了,只能说明,她已经等不及了。 她若执意不见,别人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她又得被送到风口浪尖。 辜夫人被宫人引入梧桐苑,一脸愁容,沉默地盯着茶盏,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时,气氛凝滞。 窦文漪坐在她的对面,半晌,她主动开口,“母亲,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辜夫人眼眶有些红肿,下意识瞥了一眼四周的宫人,窦文漪会意,抬手屏退宫婢。 “这些日子,你父亲日日都歇在徐姨娘的院子里,他眼里压根没有我,也没有你兄长。昨日,他还因为我多说了两句,动手打我......” 辜夫人眼眶发红,嗓音哽咽,有些说不下去了。 窦伯昌纵然糊涂,性子绝不暴戾,只怕是辜氏戳到他的痛处,才会激怒他。 窦文漪抬起头,一双杏眸好似能穿透一切,幽幽吐出两口字,“为何?” 辜夫人一噎,她这个女儿聪慧无比,洞若观火,什么事都瞒不住她。 关于窦文漪的流言蜚语无数,她心急如焚,不过是多问了几句窦茗烟的事,窦伯昌就很不耐烦,晚膳直接摔了筷子,拂袖而去。 她气不过,就假装生病,要徐姨娘过来侍疾,徐姨娘乖顺地来了,不过是罚站半个时辰,窦伯昌就气势汹汹冲到正院,当着徐姨娘那个贱人的面直接扇了她两个耳光。 还大言不惭说以后,窦家的家业以后都要留给窦如璋那个庶子。 她还没死呢! 明明窦明修才是嫡子,再说她的亲女儿窦文漪都是太子妃了。 他凭什么这样宠妾灭妻,欺负她们母子? 窦文漪见她迟迟不肯说话,彻底没了耐心,“母亲若是不想说,就请回吧。” 辜夫人泪如雨下,掐头去尾,把窦伯昌的所作所为大概说了一遍。 “徐姨娘那个贱人仗着生了个好儿子,出息了,处处挑衅。你可知道,窦如璋升官成了江淮副转运使了,那可是个实打实肥差,你爹得意昏了头。就嫌我们碍眼,瞧不上我,也不喜你兄长了。” “你帮帮你大哥,想法帮他挪个官位,行吗?他真的知道错了。” 窦文漪简直气笑了,“恕我,爱莫能助。太子殿下的病,丝毫不见你关心,张口就要挪官位,母亲好大的脸?” 按照窦明修的品性,能安心当一辈子翰林修撰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不会给家里闯祸! 辜夫人心底怒意翻涌,“漪儿,你要眼睁睁看着徐姨娘踩到我的头上吗?你就不能体谅母亲的难处吗?日后,盛惜月进了门,若她生下的孩子比你的优秀,你又当如何?” “若是茗烟是太子妃,她一定会帮我们的,你还是不是我的女儿?” 窦文漪冷眼看她,“母亲几时拿我当女儿?窦茗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不去求她?” 辜氏哪怕对自己有所求,都依旧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还顺带挖苦她一番,真不愧是她的好母亲。 辜夫人紧紧掐着掌心,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她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没有告诉你吗?她那天晚上从窦家离开后,去了睿王府。一个准太子妃,半夜去睿王府,还能做什么?之后不知怎么的还爬了龙床。” “日后,说不定还有可能称一声‘娘娘’,她总算替你争光了。” “不,不可能!” 辜夫人何尝听不出她的讽意,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再也维持不住该有的体面,只听“啪嗒”的一声,手中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难怪,窦伯昌会羞于提她! 辜夫人的心猛地被刺了一下,那种痛就好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进心脏一样,当初又不是她要收养窦茗烟的,她不就是对她寄予厚望,给了她许多关爱而已...... 窦茗烟出了事,难道是她的罪过? 窦文漪已起身,“来人,送夫人回去。” —— 辜夫人离开没多时,翠枝就回来了。 “姑娘,各大米行已经开始限量出售了,好多人排队,就这几天粮食价格从八十文一石,飙升到了一百二十文。” 窦文漪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上一世的惨剧:天宁数日大雪,深数尺,奸商勾结官员敛财,冻殍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