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你人设要崩了》 第1章 南城 “今天会议就到这里,顾喻,你跟我来。” 顾喻利落收整好桌上的会议资料,跟在周正毅身后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坐,小顾。”周正毅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找你来,是说外派的事。” 林秘书递过一份文件,周正毅补充道:“南城新拿了块地,我看派你去最合适。” “周总,这次要去多久?” “说不准,公司很看重那边。” 顾喻指尖捏着文件边缘,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看重,分明是想把他支走。自己这副沉默却爱较真的性子,早让周正毅不痛快了。这一年,那个牛津毕业的工程师被安插在身边,步步紧逼,不就是为了顶替他吗? “知道了。”他垂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落在项目书上,却没怎么看进去。 “没问题的话,今天就订机票,即日出发。”周正毅端起刚冲好的咖啡抿了口,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顾喻没多说什么,回工位将手头几个收尾项目一一交接清楚,竟难得准时下了班。 到公寓时,天空想起了几声闷雷,他打开手机,订好了明天的机票,然后点开通讯录拨通了出去。 “喂,是阿喻吗?” “是我,雪姨,明天回南城了。” “太好了!明天我叫老赵接你去啊,这么久没回来,我们都想死你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温柔的语气中透露着一抹惊喜。 “不用麻烦赵叔了,这次去是公司外派,有人来接,得空了我去看你们。” “嗯嗯,行,到时候给阿喻做最爱吃的饭菜,正好赵澈这几天从国外回来,都聚聚。” 又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放下手机,也再没有打给任何人。 顾喻仰卧在床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轻轻笑了一声,他本就不属于这里,在哪里都是。 顾喻从小就很优秀,可是性格孤僻。有一次家长会,有个同学因为嫉妒顾喻总是考第一,每次压他一头,便直接冲着站在班门口做考勤记录的顾喻喊,“你根本没有父母,也没有人来参加你的家长会,考再好也没用!” 那时的顾喻十四岁,已经懂事,他只是低头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这时有人搭上了顾喻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转头又看向刚才那个欺辱顾喻的同学。 “小胖子,你家长呢?” “赵澈,你叫谁小胖子呢,我妈在那!”说着便指向款款走来的穿着皮貂带着墨镜的胖女人。 “奥~那你这么没教养啊。” 这时那女人已经走到面前,摘下墨镜上下扫了一眼顾喻,冷哼一声,便拉着她儿子想进教室。 “果然,没教养都是辈辈相传啊。” 那女人一听便恼怒的回过头来,尖锐的声音瞬间传来。 “你说谁呢!” “谁应说谁呗。” 周围已经凑了些看热闹的人,这女人堪堪忍下怒火,一言不发地坐回了座位。 “你怎么来了。”顾喻开口,赵澈只比他大半岁,个子却明显高出一截。 “没教过你要叫澈哥吗?” “同级。”顾喻头也没抬,声音平平的。 “我比你大!”赵澈的语气带了点不服气。 顾喻抬眼扫了他一下,没接话茬,低头继续在考勤本上记录着,笔尖的沙沙声里透着股懒得纠缠的意味。 “等会我妈和老赵都来,给我们开家长会,这会儿马上到了,我来告诉你一声。” 顾喻长得本就乖,皮肤还白,盯着赵澈看了一会,抿了抿唇,终于开口。 “谢谢。” “那我先回班了哈,他要再敢欺负你,记得告诉我,看我不把他教训哭!” “……” * 天还没亮透,顾喻没了睡意,起身打开衣柜,随意捡了几件衣服塞进包里,洗漱用品也一并收进去。他拿起床头柜上那块样式老旧的机械表摩挲片刻,轻轻扣在腕间。 雨后的海城带着凉意,一阵风吹的人瑟瑟发抖,裹紧深色长款大衣,拖着行李箱的手暴露在冷空气中,指尖冻得泛白。 南城……已经六年没回去了。 几个小时后,机舱广播响起:“尊敬的各位旅客,您本次乘坐的航班已到达南城机场。” 顾喻走出舱门,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恍惚间,回到了那天离开南城时的景象。 * 距离开学前一天。 赵澈一早就迫不及待的敲顾喻的房门,准备和他一起去采购些开学需要的东西,可是敲了半天也没人回应他。 “那我进来了哈,你怎突然睡懒……” 顾喻没有锁门的习惯,赵澈打开卧室门的那一刻有些怔楞,“觉”字也梗在喉咙。 入目的就是那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惯常用的笔记本电脑也不在桌上,他进去扫了一圈卧室,觉得不对劲,急忙拿出手机给顾喻打电话。 ——嘟,您拨通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紧接着又给他妈大打过去,电话铃声没响两下就被接通了。 “喂,妈,顾喻呢,我给他打电话怎么也不接?” “赵澈,你傻了吗,明天开学啊,我当然是送阿喻去机场了,这会儿也快起飞了,应该开了飞行模式吧。”王雪女士无语的对他的傻儿子解释着。 “什么!送他去机场是什么意思,他不是跟我一样报的南大吗?”赵澈难以置信的听着,心却如坠冰窟。 怎么就走了…… “阿喻不是说过吗,海大的的土木工程专业比南大的好,所以最后报了海大。哎,不是你小子怎么搞的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阿喻还说想让你多睡会,都没让我叫你一块来送……” 是啊,我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他就只瞒了我一个人。 王雪女士后面说了什么,赵澈也没听清,就这样挂断了,他捏着手机,瞥见了顾喻书桌上的一个黑色盒子,简约的包装,看上去就像是专门留下的一般。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新款银色手表,还留下了一张字条,简单写了几个字。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澈哥。 钢笔字依然潇洒有力,墨水渗透了这张薄纸,看得出已经干涸很久了。 赵澈捏着这张字条,喃喃自语,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要走的呢,甚至不愿意当面和我说一句再见。 此时的顾喻坐在前往海城的飞机上,心里空落落的,他打开手机看着与赵澈的聊天记录停留在那句“晚安,明天见。”阖上了眼眸。 也许赵澈真的恨极了他的欺骗和不辞而别了吧。 * 顾喻刚到公司给他安排好的酒店,周正毅一通电话就打来了。 “喂,周总,我到了。” “嗯,小顾,先好好休息一天,这次的项目周期有些长,一部分资料还不够完善,我让林秘书重新整理了一份发你邮箱了。” “收到了,今晚我会熟悉工程事项。” “对了,南城那块地是和ArchiVista公司一起合作的,那是一家新晋的跨国公司,这两年在国内发展的突飞猛进,对方也很重视这次的开发,派了一个叫Cedric的负责人,我一会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有问题可以找他沟通。” 周正毅又嘱咐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顾喻打开笔记本,认真的翻阅着这次的项目,方案已经被详细的记录在里面,他将不认同的地方做了标记,还添加了更新颖的一些想法。 看完之后,顾喻觉得设计上面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施工难度较高,对于工人来说,危险系数也大大提升。 如果要改方案也不是随便就能改的,每一步的设计都是环环相扣,一处改动,就要重新精密计算各种可能性,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将此事告知对方公司,再从长计议。 他打开手机添加了那个叫Cedric的负责人,他习惯的在好友申请框中写“你好,我是海城启星公司的工程师顾喻。” 过了几分钟对方就同意了。 ——你好,Cedric先生,我是顾喻。我刚才将南城那块地的项目资料详细看了一遍,有些问题对于施工方面有很大的影响,特此来商议。 顾喻看着这个简约的灰色背影头像,等待着。 过了一刻钟才收到对方的回复:嗯,你明天先和陶总工对接,我还有些事没处理,一个星期后到南城再议。 陶宇是业界有名的建筑工程师,设计过许多著名建筑。此次项目的总工程师就是他,显然方案也是根据他惯有的风格制定的。 南城的气候和地质并不适合这样较高的建筑设计,很容易发生意外,但这些还是明天和陶总工见面后再说吧。 接下来的工作会很忙,怕抽不出时间,顾喻想了一下今晚没有工作,决定先回枫景园看望赵叔和雪姨。 提前给他们发了信息,就去商场挑了几件礼物,买了几瓶老赵爱喝的酒准备带过去。 时间还早,这座商场离着他曾经的高中很近,想了想最终没有打出租,而是慢慢的走到那个坐了三年的公交车站。 今天是工作日没什么人,一些乘客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前面车厢,顾喻上了公交后,习惯的朝车厢后面走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一直有晕车的毛病,可他本来就沉默少言,更别说把这种小事告诉别人。 上学时顾喻每次一上公交车就会睡觉,有座位时就靠在椅背上,没座位时就站着睡,从来不搭理赵澈,一开始他没有发现顾喻的奇怪,只觉得是学习一天累了。 有次放学,两人很幸运的抢到了空位置,一坐下,顾喻就单手支着头靠在开了一个小缝隙的窗边。 赵澈坐在顾喻旁边注视着他,突然觉得不对劲,心想谁睡觉一直皱着眉,脸色还这么白? 从前他一直以为是公交车上银白色的灯光照的,再加上顾喻本就白皙的肤色,才明白过来——顾喻不舒服。 赵澈试探的问道:“顾喻,你是不是晕车?” 听到话的顾喻慢慢睁开眼睛,呆滞的看向他,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什么,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赵澈知道这是默认。 “给你这个,吃了会好一点。” 他拿出一个铁盒装的薄荷糖,葡萄味的,还没拆封。 看顾喻还一动不动,赵澈直接将包装拆了打开盒子,抓起他有些冰凉的手腕,将他的手心摊开,倒了两粒糖在上面。 “你快吃啊,别愣着了。这是我妈给我备的,我小时候也晕车,谁知道长大就好了呢!” 赵澈松开抓在他腕上的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语气有些急。 顾喻有些犹豫的含进嘴里,浓郁香甜的葡萄味瞬间在舌尖上绽开,掺杂着薄荷独有的清凉感刺激着嗅觉,恶心的感觉被压下去了不少,眼神也变得清明许多。 “是不是挺管用,好点了么?” “嗯。” “行,我那还有很多,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几粒。” 顾喻这次没有应声,把头转向窗外,盯着快速后退的景象出神。 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忍受。 第2章 赵家 ——枫景园到了,请遵守秩序,将钱币展开,自觉投币,前门上车,后门下车,主动给老弱病残让座,谢谢合作。 车已到站。 顾喻提着礼物,下了车,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里走。 枫景园其实是初一代的别墅区,位置偏,款式旧。时间久了,新开发的地产随之越来越多,搬走了一大批住户,慢慢这里也就只剩下一些念旧的人了。 当时建枫景园的时候,周围的设施都非常完善,小学初中一体化,所以每天放学走个十分钟就到家了。可离顾喻和赵澈的高中就远了,临时雇司机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实现的。 赵澈这时提议坐公交车。对于他们来说,枫景园附近的交通还是比较便利的,从这到学校不需要倒车。 后面王雪又提过几次再雇司机的事情,顾喻和赵澈都表示不用,就这样整个高中三年两人都是一起坐公交车上下学的。 已经入秋了,南城的傍晚带着丝丝冰凉,枫叶簌簌落下,在空中打着旋儿,道路两旁堆起了几个小丘,看得出有人在时不时打扫着。有些房子显得很突兀,旧的装修与刚翻新过的白墙格格不入,掩盖不住它本身透露着的年代感,甚至院门口的象棋桌还在,可惜上面的格子早已经模糊,棋子也不知所踪。 没过几分钟,顾喻就走到了那个记忆中的复式楼前,还是曾经的欧式装修,只是被风雨卷掉了几块墙皮,红木门上还贴着新年时的倒福和对联。 ——叮咚,叮咚。 开门的是赵国伟。 “赵叔好。” 顾喻看着眼前这个喜笑颜开的中年男人,六年带走了许多东西,褶子爬满了他有些发福的面庞,头发也白了大半。 “哎呦,快进来快进来,阿喻,几年不见,长得越发成熟英俊了,你雪姨天天盼着你,也不见你回来看看,什么破公司,哪有这么压迫员工的。” 赵国伟一边拉顾喻进来一边冲着厨房喊:“雪,阿喻来了,你快过来,剩下的交给我做吧。” 王雪从厨房出来,将手里的围裙丢给赵国伟,看见顾喻的那一刻,她眼里瞬间泛起泪光。 “雪姨。” “你个阿喻终于舍得来看看我,想死我了,过年过节就知道往卡里打钱,也不回来吃顿饭。”王雪擦了擦眼睛,朝顾喻拍了一下。 “对不起,雪姨,我也想您。” 听到这话的王雪忍不住笑了,哪还舍得继续骂他,连那一点脾气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浓浓的思念。 “哼,就会用嘴想,你这次回来呆多久啊。” “应该一年,公司在南城新开发了一块地,派我来对接。”顾喻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以后时间应该会很多,我会常来看您和赵叔的。” “好好,有你这句话,雪姨就放心了。” “雪姨,赵澈呢……” 他很想知道赵澈最近几年的生活,所以他装作平常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打探,又害怕对方看出点什么破绽,于是就只问了简单的三个字。 “害,这小子也是个大忙人,本来今天回来,刚才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什么公司有紧急事情处理,过几天才能回。” “嗯……”顾喻庆幸过后,心就被一种没来由失落的包裹。 “怎么还坐在那里,你俩快去洗手吃饭了。”赵国伟将最后一道菜放在桌上招呼两人。 饭桌上,赵叔喝着顾喻带来的好酒,感叹着:“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也不让我俩操心,你父母当年车祸唉……临走前说你年龄又小,让我们好好照顾你,别受欺负,能有个长大地就行了。十几年过去,看着你一步一步成人,事业有成,我也算是对得起你父母了。” 顾喻的父母和赵国伟是大学同学,曾经在一个科研小组,研发成功过许多实验,也拿过几个国家级的奖项。 毕业后,赵国伟选择创业,却以失败告终,还将家里的房子赔了进去,身无分文的他,却还有一腔热血,四处借钱,想要东山再起。 当时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曾经的朋友们都避而远之,总觉得钱借出去就是血本无归,只有顾喻的父母毫不犹豫的借了他重新创业的启动资金。令人没想到的是短短一年他就将公司“复活”了,还将市场价格翻了十几倍。 赵国伟对顾喻的父母很是感激,后来他也成家了,娶了王雪,渐渐的两家成为了至交。 可是造化弄人,顾喻刚上小学时,顾长博和李念就意外出车祸了,李念当场去世,顾长博被送往ICU抢救了几天,脑部造成了不可逆的创伤,已经在恶化,再加上听到爱妻已经离开人世的消息,他最终选择了放弃治疗。 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顾喻,赵国伟握着他的手,流着眼泪答应他一定会将顾喻视如己出,他才放心的去了。 自那之后,顾喻就住在了赵家,他渐渐变得不爱说话,不哭不闹,赵国伟和王雪怕他想不开,天天让赵澈跟着。 从小学开始赵澈就像顾喻的小跟班一样,但初中分班却不在一起,一个楼上一个楼下。 每次下课他就会跑下楼找顾喻,在门口喊他,顾喻却装作听不见,不理他,他也不生气,就这样看一眼便回去了。 后来也不知道从哪传来了这样的说法,因为顾喻患有抑郁症所以赵澈每次来,是看看他有没有自残什么的,甚至越传越离谱,说顾喻发病时还跳过楼。 以前王雪让他跟着的时候确实是担心顾喻的安危,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 顾喻只是不爱说话,反射弧有些长,并没有什么抑郁症,更没有跳楼自残的倾向。 顾喻倒是不在意这些,置若罔闻。 赵澈听到这些却特别生气,当即就告到年级主任那里去了。 他看着这个常年稳居年级第二的同学替稳居第一的同学打抱不平,有些惊讶,当场就动用起了“学生”内的眼线。 主任的办事效率果真不是盖的,下午就将此次传言的根源逮着了——跟顾喻同班的那个小胖子。 制造谣言不是小事,往大里说就是隐形的校园霸凌。这个“小胖子”不仅被批评了,还叫了家长了,念在是初犯并没有处分。 正打算以一份检讨书结尾时,赵澈却不愿意了,说要让他在周一升旗结束后,当着全校的面念检讨。 瞬间小胖子和他的家长脸色气得涨红。 主任考虑到这个谣言已经传播了有一阵了,为了不影响顾喻的身心健康同意了赵澈的请求。 之前这个小胖子的妈妈就被赵澈怼过,这次再也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你跟这个顾喻什么关系?当事人都没有过来,你在这次次替他出什么头?” “因为我是他哥!要叫我父母过来解决吗?那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检讨了。” 十几岁的少年丝毫不畏惧这个声音尖锐,带着怒火的女人,眼神坚定的看向对方的眼睛。 年级主任见氛围有些不对,也大概猜出了一些顾喻跟赵澈的关系,打着圆场。 “任维同学你回班给顾喻当面道歉,然后周一念检讨,就这样,你们先回去上课吧,任维妈妈我再和您聊两句。” 赵澈和任维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 “我告诉你,下次再招惹顾喻,你、等、着。” 赵澈一字一顿的警告完,就拉着任维去给顾喻道歉。 任维已经被吓到了,走到顾喻面前时,头都不敢抬,磕磕巴巴的说了句对不起,就跑了。 赵澈倒不急着将他抓回来,毕竟周一还有一场道歉呢,到时候看他还怎么跑。 顾喻并不在乎任维的每次挑衅,他根本就没把这种蠢货放在眼里,可偏偏眼前这个嘴角扬起,半敞着校服外套的男孩替他教训了。 自这件事之后,他会时不时回应赵澈的主动交流,可听烦了的时候也会忍无可忍的让他闭嘴。 * 夜幕降临,吃完饭后,顾喻该回去了。 “阿喻,今晚就别走了吧,你之前的房间还在那里,一直没动过,已经提前打扫出来了。” 顾喻说明天一早有工作,从这赶过去有些远。王雪听了也不好强留,只好说了句:“阿喻,照顾好自己,常回来哈。” 这个点最后一班公交也停运了,顾喻干脆打车回酒店。 一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他今晚喝了酒,有些想吐,加上车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他实在忍受不了睁开了眼睛。 车窗打开一半,一阵凉风灌进他微敞开的羊毛衫里,激得他浑身一抖,瞬间清醒,酒劲也下去了不少。 城市的灯光逐渐落幕,喧嚣声也隐退在黑夜中。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的震动,顾喻掏出来,亮起的屏幕上显示了十几条未读信息。 ——南城御华一号内部沟通群(12) 顾喻大体看了一遍聊天记录,内容就是陶总工安排的明日工作事项和流程,顺带发了一个位置,接着底下跟了一串收到,顾喻也回复了一句。 他将自己的备注改成“海城启星顾喻”,又简单翻了一下群成员,是几个改好名字的各部门负责人和工程师。 到酒店后,顾喻去洗了个澡后,他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难得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 六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顾喻伸手去摸床头柜,将铃声关掉。 他坐起身,揉了揉有些沉的脑袋,因为昨晚喝酒的缘故,顾喻觉得嗓子格外的干涩,随手拿起旁边的矿泉水喝了几口。 这座酒店的服务还是比较全面的,刚洗漱完就送来了提前订好的早餐,一个普通的可颂加一杯牛奶。 顾喻边吃边接电话。 “喂,是顾工吗,昨晚没来得及联系您,实在抱歉,我是公司派来的司机,您现在出门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还有十五分钟到。”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带着些歉疚。 顾喻看了眼时间,应声道:“嗯,我还没出门。” 那司机回了句:“好嘞,到了联系您。” 昨天还是万里无云,今天就昏暗下来,南城的天气总是这样阴晴不定。 特别是夏天。 第3章 会议 司机到的时候顾喻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就直挺挺的站在酒店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皮质手提包,里面装着他的电脑和一些手稿。 顾喻上车后发现他旁边有人,顾喻本就沉闷,所以也没打算打招呼,没想到那人先开口了。 “你好,我是任易,X X公司的工程师。”任易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不想理你”四个大字的顾喻,整个车里的氛围都凝注了,接着笑了笑,从容不迫道,“你是顾喻工程师吧,久仰大名,多多指教。” 这次总算理人了,但也只是点了下头。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这样的场景大气都不敢喘,默默开车,心里却暗暗想着下次他一定会赶在顾工出酒店前到。 二十分钟后,到了——ArchiVista在南城的分公司。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前往会议厅。 “来了。” 率先开口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件白色衬衣打了个黑色领带,他并没有大腹便便,就是正常身材,头发倒少得可怜。 对于建筑工程师来说,这样的情况其实也见怪不怪,但顾喻独独是个例外,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一种不近人情的惊艳——出挑的长相和一头浓密的黑发,很难将他和工程师联系在一起。 “坐吧,这次会议是来确认最终方案的,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开工将定在下周一。” 顾喻在靠门口的位置坐下,拿出笔记本和手稿,淡淡的说:“我有问题。”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他将自己修改后的方案发到交流群。 谁不知道陶总工在业内是赫赫有名的存在,有几个人敢公然质疑他制定的方案,何况是这个空有皮囊的毛头小子。 陶宇看完后,神情很严肃,整个会议室都冷了下来,没人说话,一个个等着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被羞辱一番。 “哈哈哈,好啊,你是第一个敢提出问题的,顾喻是吧,不错。”大家都傻眼了,不对啊,这陶总工不是最好面子吗,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格外欣赏这个顾喻,是他们眼花了吗? “这些设计都非常有个人的想法,可以被采纳,有我当年的风范。”陶宇刚说完,后面又传来一道声音:“陶总工,我也有问题。” “哦?任易,你来说说看。” “南城并不适合建这种太高的建筑,这的气候不稳定,常年刮风,这样的设计施工难度太高,对于工人的安全没有保障。” 看着众人左右商量着什么,接着道,“陶总工,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南城的天什么样,地什么样,我再清楚不过,尽管您的经验很多,但不排除万一啊,我们不能拿别人的性命去赌。” 又是一阵沉默。 “你觉得呢,顾喻。”陶宇沉声问。 从小从南城长大的,这句话在顾喻脑海中一闪而过,虽说对这个任易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他从来公私分明,何况这个问题确实也是本次施工的重中之重。 “嗯,我赞同。” 又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快十二点了,陶宇就让大家可以去休息会,下午再继续。 顾喻习惯了独来独往,这时有好几个同事看出来这人的能力很强,都纷纷凑过来主动找他聊天,他一直没理,一个人去了公司的食堂吃饭。 那些人感觉有些尴尬,甚至恼羞成怒。 “不就是被陶总工夸了两句,傲的什么,摆个脸给谁看,切!” “就是就是,你看人家任易多随和,性格又好,又有想法。” 话音未落,任易就走过摆了一个非常绅士的笑容说:“谢谢你们的夸奖,但也请不要在背后议论他人。” 那几个人一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脸上再也挂不住,匆匆逃了。 “没位置了,拼个桌吧。”任易端着餐盘坐在顾喻对面,谁知道那人眼神都没分过来一个,自始自终低头认真吃着饭。 过了一会任易又开口道:“你也是南城的。” 没有疑问,是肯定。 这回顾喻看了他一眼,透着一种关你什么事的态度。 “能让你开口认同我的提议,除非你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对于外地人来说,仅凭短期的考察并不能看出什么。” 顿了一下,对上了顾喻微微上挑的眼睛,接着有条不紊的说完。 “这个工程前期没有任何问题,而问题就是出在最后封顶,以这个高度的建筑设计再加上南城这摸不透的天气,如果遇上突如其来的台风或是暴雨,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我说的对吗,顾工?” 他分析的一点都没错,可顾喻就是不想理他,最后点了下头,端着餐盘走了。 任易的笑僵在脸上,也是体会了一把刚才那几个被双重“打击”后逃跑的同事的感受了。 顾喻放下餐盘,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还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回到会议室,决定试着重新设计一个顶层建构。 他一直喜欢手绘图纸,那支笔夹在他修长有力的指间,在白纸上来回滑动,沉浸思考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间暴露出曾经的小习惯——轻轻咬着自己的食指。 * 顾喻和赵澈的成绩一直都很优异,从来没让雪姨操过心。两人的中考成绩都不出所料的进了区前十,分数也大差不差,最后一起去了南城实验二中。 上了高中以后,王雪怕顾喻的性格住校会被欺负,所以干脆让两人一起走读了。 早晨上学早不堵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可偏偏放学赶上晚高峰,一坐就是四五十分钟。 每次他们两个回家饭菜都凉了,王雪为了两个孩子,就把饭点往后延了足足一个小时。 可这就苦了下班早的赵国伟了,每次饭桌上都能听见他的哀怨“哎呦,饿死我了,雪呀,你就是偏心。”王雪嘴上骂他“饿死算了!”手上却多给他夹了不少菜。 后来大家都习惯了这个时候吃饭,可赵国伟还时不时抱怨。有一次赵澈看他爹又要张嘴,抢先一步说了句:“老赵,撒娇就撒娇呗,别每次都用这个法儿让我妈给你夹菜啊。” 赵国伟老脸一红:“你小子,说什么呢!” 瞬间整个餐厅溢满了笑声,其乐融融,一直低头安静吃饭的顾喻,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晚饭后赵澈就会拉着顾喻回他的房间,王雪女士每次九点左右会端着果盘去敲房门,看到的就是两个小孩挨在一起学习的画面,为此她也是非常的欣慰。 其实一开始顾喻非常抗拒,但是他性格再沉闷也招架不住赵澈这狗皮膏药似的作风——隔半个小时就来他房间骚扰一次。 ‘你记数学作业了吗,顾喻’,‘顾喻,物理是什么来着’,‘顾喻,老班上课讲的英语试题你还有吗?’ 他刚沉下心,再随着某人的又一声‘顾喻’之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爆了粗口:“你他妈有完没完。” 赵澈无辜的看着脖子有些气红的顾喻,小声说:“那个,语文作业的练习册是第几页来着。” 这傻逼合着一科作业都没记呗。 顾喻心想,人在最崩溃的时候竟然是想笑。 最后他拿起桌面上几科没做完的作业,认命的去了赵澈房间,后面还传来了某个傻逼兴奋的声音。 “嘿嘿,顾喻,这样我就不用来回跑了,还打扰你学习。” 你他妈还知道打扰我呢,怎么不干脆说就是故意的不想让我学了! 两人都是实验二中尖子班的,老师经常布置些异常困难的卷子。 每次遇到解不开的题时,顾喻就会不经意的咬手指,这个习惯从小学就开始了,只是赵澈不知道,毕竟在这之前两人都是分开学习的。 所以赵澈坐在顾喻旁边看着他这个动作觉得有些好笑,像小孩子一样,就忍不住想要逗他,“哎呀,小喻同学咬手指干什么,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你的澈哥哥求助。” 顾喻瞬间就松了口,骨节处那块白嫩的皮肤泛起了一片红,他闭了一下眼睛,有种被发现的窘迫感,耳尖也有些热,堪堪忍住这种羞愧的心理,最后吐出一个字:“滚。” 听到这话,赵澈无所谓的笑了笑,瞥向那张卷子。 原来如此,怪不得顾喻卡了十多分钟。这是去年竞赛题,对于他们这种刚上高一的学生确实有难度,但耐不住某人有天赋啊。 “啧,这张卷子恰好刚做完,新鲜出炉的解题步骤要不要啊,小喻同学。” “滚,不需要。” 又是一句毫无感情的回应。 赵澈拿着笔在指尖转了一会,感慨道:“有时候太优秀也是一种罪过啊。” 顾喻听了这话,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继续解题,写出了与赵澈全然不同的解法,清隽规整的字占满了半张卷子。 心里却毫不留情的痛骂道:那他妈跟优秀是一种罪过什么关系,明明就是脸皮厚得没边了! 写完最后一个答案时,顾喻终于冷静了不少,收起了卷子准备做其他科目。 之后的日子,除了耳边时不时传来的**发言以外,也算是和平相处,毕竟有时候一个人咬着手指思考,确实不如两人共同分析一番解决的快。 * 等到大家都回来时,顾喻已经将稿子收了起来。 陶宇站在会议厅最前面,说道:“刚才我和上层汇报了这个事,他们表示项目不能再拖了,最多再给我们一个星期,不然,多一天就担一天的损失。” 底下一阵唏嘘,“我起初的方案确实与实地不符,所以我决定顾喻、任易你们负责设计封顶的总结构图,剩下人协助,重新估算成本,施工周期……” 所有人接到安排后,就开始工作了。 陶宇走到顾喻和任易的桌前,一手扶上一个肩膀道:“看好你们两个,建筑界的新秀。” 第4章 又见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五天过去了,陶总工让两人共同合作,难免会交流沟通,顾喻只在工作期间和任易说话,私下还是不搭理他。 眼看还有两天就要交工,大家的氛围又紧张了起来。 其实顾喻早就有了想法,设计了一半,再加上任易的一些建议,赶在最后一天完成了设计稿,交给了陶宇,剩下部门也都陆续交了报告。 陶宇看了方案后,震惊间夹杂着欣喜,特别是最终设计稿,他在会议上将顾喻和任易狠狠夸了一番,就连夜交给公司审批,一旦过了,马上就可以开工。 “大家最近辛苦了,咱们这个项目的第一步终于也是圆满结束了,公司举办了庆功宴,晚上七点哈,我把位置发群里了。” 压抑了几天的氛围一下子都轻松不少,陶宇突然想起了个事,接着说:“对了,今晚ArchiVista公司那边的负责人也会来,年轻有为,听说大学没毕业就出国了,和现在的ArchiVista的CEO创立了这所跨国公司。” 顾喻一点都不感兴趣,但庆功宴肯定是要去的,所以他下了班就回酒店了,准备换身舒适的衣服,打算打车去,可是上车还没多久,路上就好巧不巧的发生了意外,这出租车司机把人电动车碰了。 不过这确实也怪不得司机,谁知道那电动车车主头也没回的忽然拐弯,司机反应再快也肯定会来不及,果不其然,惯性把那个电动车连带着人顶出去了好几米。 那司机也只能自任倒霉报了警,还叫了救护车。 根据发法律规定,他这个当事人也走不了,就只能先给陶宇发信息说出了点事,晚到一会。 好再没有太久,帽子叔叔就来了,问了几句话之后就放顾喻走了,出租车司机先给顾喻道了个歉将钱退了回去,就跟着帽子叔叔办后续手续去了。 顾喻只好又打了辆车,再加上晚高峰堵车,到了的时候已经七点一刻了。 “顾工来了,听说出了车祸,没伤着吧。”底下有个同事关切的问。 顾喻淡淡撇了一眼这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礼貌的回答:“没有,来晚了,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你可是我们本次项目的大功臣,赵总说等你来了再开始,他这刚出去接电话了。”陶宇圆了一下场,招呼着顾喻坐在那张主宾旁的位置,陶宇则坐在主陪的位置。 “服务员,起菜吧。” 几道精美摆盘的凉菜被端上桌,大家都没有动筷的,很清楚餐桌礼仪,所以前脚刚等完顾喻,后脚又开始等这位跨国公司的负责人。 过了五分钟,包间再次被推开,顾喻闻声看过去,怔住。 怎么会是,赵澈。 即使有五年没见,也不会忘记这张常常出现在梦里的脸。 他已经褪去了曾经的稚嫩,五官更加的立体,那双曾经笑起来弯弯的眼睛也变得凌厉,从上到下都透露着成熟稳重不易接近的气场。 身上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衬得他的腿笔直修长,仿佛比上一次见他时又高了一点。 现在的赵澈就像是报刊上事业有成,英俊帅气的商业精英。 等顾喻再回过神,赵澈已经坐在了他旁边的空坐上 “来,小顾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ArchiVista公司的Cedric,但我习惯中文称呼他赵总。”陶宇笑着给两人做介绍。 “你好赵总,我是启星的顾喻。”顾喻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不让人听出他险些发颤的尾音。 “你好,赵澈。” 两人象征性的握了下手,短短几秒的时间,顾喻手心已经出汗。 顾喻想逃,想离开,他不敢看赵澈,低头吃着已经不剩什么的小米海参,余光可以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一张一合的薄唇。 低沉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一瞬间浑身发麻。 “这次的最终方案听说顾工出了很大一份力。” 顾喻抬起头,强迫自己对上赵澈那深不见底的黑眸。 勉强的扯了一下嘴角,说:“赵总谬赞了,这个方案是大家共同完成的,我只是在这基础上稍作了修改,加了些自己的想法罢了。” 说完后又说了句失陪,就去了卫生间。 他逃了,这久别重逢的场景压抑的他喘不上气。 顾喻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叹了口气。 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不敢面对。 也许他早就忘了,你这副样子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那要是恨透了,又该怎么办呢? 顾喻此刻心中乱成了一团,不想去面对这些,回到包间后就开始给自己灌酒。 别人敬的酒他喝,别人不敬酒时他也在喝,直到意识有些涣散,他又倒满一杯,杯沿刚贴到嘴边,一只戴着腕表的手就将他按住了。 “别喝了,宴席快结束了。” 顾喻循着声音,呆呆的看向这只手的主人,眼中有些迷茫,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哎呀,这小顾喝多了,看看有没有顺路的稍他一块,他这样打车回去不放心啊。”陶宇有些担忧的看着顾喻这副样子。 “赵总,陶总工,我送他吧,他在XX酒店,我俩去公司坐的是一辆车,恰好顺路。”任易这时候走过来,想伸手去扶醉酒的顾喻。 结果人还没碰到就听见赵澈说:“不用了,他酒店在我附近,我送他。”说完又礼貌的和大家道别后,扶着摇摇晃晃的顾喻转身坐上公司派的奔驰商务车。 “……” 车里很安静,呼吸都不自觉放轻,顾喻靠在赵澈的肩膀上,眯着眼,从司机的角度看更像是赵澈抱着他。 一路上就维持这个姿势到了酒店。 下车后,赵澈在顾喻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了房卡,上面写了门牌号,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送到了房间。 但赵澈并没有走,转身又从摆放整齐的泡饮区拿了一条蜂蜜,倒了杯热水,搅好后就端到了顾喻面前。 “喝点,不然明天会难受。” 他低下声音,看着眼前一直不说话,乖乖等着的顾喻,伸出手小口喝了起来。 “等会会清醒点,你……有事给我发信息吧,走了。” 没有回应,沉默了一会,关门声,赵澈走了。 顾喻突然无力的躺在床上,睁着的眼睛里清明了许多,他其实一上车就醒了。 靠在赵澈肩膀上,那一阵阵柠檬沐浴露的味道萦绕着他,很舒服,也很熟悉,和赵澈上学那会用的是一款。 再加上意识有些模糊,反射弧有些长,所以清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和某人坐在一辆车上了,还和某人贴的很近,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干脆装醉,装了一路。 直到回了酒店,他都没打算醒,只是接过他泡好的蜂蜜水,听着他离开的声音才松了口气。 顾喻内心快拧成一团了,弓着身子侧躺在床上,回忆像一根刺一样,帧帧闪过,扎着他的心,温热的眼泪打湿捂在脸上的被子。 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哭过了,他没想过再次见到赵澈竟会这样控制不住,无声的抽泣着。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酒店前台露出标准的礼仪微笑,询问着。 “1809旁边有空房吗。” “我帮您查一下哈。”她快速的查询了一下入住详情后道:“有的,先生。” “开一个。” “好嘞,您拿好,这是房卡。” 赵澈接过房卡,就给助理打去电话。 “明天把我行李拿来XX酒店1811。” “?” 电话另一头对于老板的做法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已经订好了某五星级酒店,怎么还降级了?秉持着老板想法自己猜,老板私事不多问的原则,最后回复道:“好的,Cedric。” 他的住处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可听到顾喻所住的地方时,又毫不犹豫的说自己顺道。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怎么可能顺道,不过是有人担心,所以顺道。 赵澈回到房间,好在酒店设施比较全面,一次性用品都整齐的摆放在洗漱台上。 洗完澡后,他躺在床上,回想着再次见到顾喻的场景,觉得顾喻好像变了,不再是从前那般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态度,变得有了许多情绪。 比如他再次见到自己时的无措,握手回话时的紧张,醉酒时眼里的迷茫。 这些本不应该属于他的。 顾喻走后,赵澈联系过他,可每次都是石沉大海的消息,还有被厄在喉咙里再也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从来没有回复过的聊天框,赵澈看了又看,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顾喻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 其实一个星期前顾喻发来好友申请时,他瞥过备注的瞬间就只顿了那么一秒,随即而来的是脑海中的自我催眠,是碰巧重名而已,碰巧同专业而已。 可谁知道这“自我催眠”还没维持到第二天,就不攻而破了。 他给王雪打电话时,听说了顾喻晚上回枫景园,他就确定了,那个好友申请不是什么重名,就是真真切切的顾喻回来了。 手头的工作推不掉,只能延期一个星期回南城,没想到一来就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手机在床头震了几下,他打开信息,看到群里的报备和陶宇发来的几句关心,简单回复了一下。 犹豫了一会,复又点开那个备注顾喻的,蓝色天空背景头像,图片的拍摄角度是在窗台边,上面还有几只坠下的千纸鹤。 点开他的朋友圈,发现只有一月份的一条——新年快乐,愿一切都好。 再往下滑就是只显示最近一年的朋友圈的提示字。 赵澈突然想,顾喻每个新年都是怎么过的,即使这几年都会给王雪他们视频但并没有和赵澈说过话,每次王雪说要不要和赵澈聊会的时候他总会有各种理由搪塞。 王雪也从不多想,总是笑着说:“哎呀,你瞧我这记性,你们年轻人都有好友,自己联系就行了哈,你忙吧,阿喻,记得好好吃饭啊。” 赵澈就在旁边听着,听着顾喻的新年祝福,然后在心里回应——又是一年,新年快乐,顾喻。 第5章 意外 顾喻一早就起床了,站在镜子前面揉着有些肿的眼睛。 今天上班肯定要碰到那个人,顾喻心烦意乱,他害怕那人怪他的欺骗,害怕那人恨他的不辞而别,更害怕那人问他一句为什么。 这么多问题又该如何面对,如何当一个正常的合作伙伴一起工作,如何与那人商讨时看着他的眼睛不闪躲。对于顾喻来说,逃避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恰好六年前他也是这样做的。 一阵敲门声传来,顾喻长叹了一口气才转身往门口走,他以为是今天的早餐提前送了过来。 打开门刚要说“谢谢”,抬眼的那一刻话却堵在嘴边,浑身僵硬在原地。 怎么是赵澈! 虽然昨天是他送自己回来的,但他怎么隐约记得昨晚赵澈对陶总工和任易说的是刚好顺路?怎么顺到他酒店来了?难道他也是住在这个酒店吗!? 顾喻觉得两眼一黑,好了,不用想上班时该怎么面对了,这不就来了吗。 可能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赵澈的嗓音有些低沉,“醒了,等下我送你一起去公司。” “不用。”顾喻下意识拒绝,又觉得有些慌乱,补充道:“麻烦赵总了,公司派了车的。” “顾工应该是没来的及看手机吧,今天的专车都去机场接人了。” 赵澈打开手机,点开“南城御华一号内部沟通群(12)”的群聊页面,递给眼前这个一脸冷淡的顾喻。 【通知:本次项目的工程方案已经通过上级审批,即日开工!令为了此次工程的曝光度和仪式感,将举办剪彩仪式,邀请嘉宾、媒体、各公司领导。所以明日专车暂去机场接机,大家提前做好交通准备。】 “……” 这条信息是昨天晚上23:00发的,顾喻根本没看手机。 “昨天晚上已经麻烦赵总了,一会我打车去就好。”顾喻还是不想和赵澈在清醒时呆在一个空间。 “送几趟同事并没有什么,何况你们启星是我们的长期合作伙伴,不用再推辞,七点半,楼下等你。” 说完赵澈转身就走了,仿佛从不相识一般,说话的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更像是上级对下属交代任务。不过,顾喻觉得这样也好,至少是没有怨恨的,一直维持这样纯粹的工作关系也未必是件坏事。 七点半,两人准时坐在昨晚那辆奔驰商务车里,两人除了刚上车时,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外再无言,薄荷味的车熏萦绕在顾喻鼻尖,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他罕见的没有晕车。 一到公司,两人便并肩进了电梯,一路上有不少员工盯着他们看,还捂着嘴和旁边的人说笑着。不得不说他们两人的身材都很修长挺拔,穿着正式的黑色西装,皮肤白皙,再配上一副惊人的长相,简直就是焦点般的存在,但他们的气场却天差地别。 顾喻长着一张厌世脸,微微上挑的眼下还有一颗小痣,两片薄唇血色淡淡,不管周围多热闹,他好像总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对于周围的讨论的话题没什么兴趣,浑身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赵澈则恰恰相反,他的嘴唇不像顾喻那般薄凉,反倒是唇型饱满,唇角微微向上翘着,一双桃花眼扫过去,给人一种看上去很好相处还在冲你微笑的的错觉,实际上与他交谈过的合作商都被他的压迫感震慑过。 这样两种气场在此刻却毫无违和感。 仿佛六年前的某一天,两人一起走在落满银杏叶的校园小道上,赵澈搭着顾喻的肩膀,招摇的向前走着,周遭那些带着探究,惊讶,崇拜的目光都成了背景。 “赵总,小顾你们来了,等人齐之后,我们去施工现场看看,准备一下明天的动工仪式。” 御华一号这个项目其实是在南城向东开发的重要建筑群之一,几年之后极有可能成为东区最繁华的商业圈,所以各公司都非常重视。 施工前的场地平整开阔,红褐色的裸土被压路机碾得紧实,几条车轮印斜斜划过地面。周围挡上了绿色的铁皮将马路与工地隔开,只留了几处临时出入口。角落里堆放着刚运来的空心砖,塑料布裹着的钢筋整齐码放,远处几台挖掘机推土机停在一旁,塔吊还在运作着。 “到了,大家下车吧。” 有个穿高跟鞋的女领导下车时鞋跟不小心卡在了泥土里,有些尴尬,赵澈跟在她后面,见此情景,他绅士的扶住那女领导,辅助她将鞋跟拔了出来。 顾喻瞥了一眼就下车去看施工场地了。 施工部门总负责人这时从临时建的集装箱内出来,给大家一人发了一个安全帽,将事先安排好的动工仪式流程分发给大家。 “小顾,你们周总有事抽不开身,所以你来代表启星参加剪彩仪式。”陶宇低着头看着流程,却迟迟没听到顾喻回应,他抬起头,四处扫了一圈着,“哎,小顾呢?他刚才没跟着进来吗?” 赵澈早发现他不在了,以为是去厕所了,可现在还没回来确实有点不正常。 “小任你去找找看。”陶宇冲着任易说。 任易刚要起身,赵澈就站了起来:“我去吧,流程我已经提前知晓了,不用安排我的。” “呃,赵总,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您亲自去了。”任易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我看到他往哪边走了。” 赵澈叙述着,看着任易,压迫感满满。 任易败下阵来,暗暗握了握拳,嘴上却噙着笑。 “行啊,赵总去吧,早就听说启星跟贵公司关系好,没想到竟如此好。” 好到不惜拉低身价,亲自去找启星的一个小工程师。 赵澈不再废话,起身出了集装箱,他记得刚才下车时顾喻是往主楼那块工地走的,那边的材料有些乱,砖块和钢筋堆的很高,还有一些建筑集装箱用的彩钢夹心板和钢框架摞在一起。他一路走过去,脚上的高定皮鞋已经沾上泥土,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灰,黯然失色。 远远的,赵澈就看见顾喻蹲在地上,拿着张图纸在研究着什么。 他刚要靠近顾喻,就听见轰隆一声,堆放在一旁的那些材料被塔吊吊起,看着是要运往别处,却不知是因为没有将材料装订牢固还是吊起时的惯性原因,一块彩钢夹芯板从铁丝间滑落,正飞快的朝着顾喻落去。 赵澈来不及思考,本能的朝着顾喻跑去,顾喻还在用笔写着什么,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的到来,只是觉得一阵阴影将他笼罩,抬头的一瞬间,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赵澈将他护在怀里,从天而降的巨物直接砸在赵澈身上,他当即昏死过去,手却还紧紧搂着怀里的人。 顾喻在那一瞬间,只觉剧痛传来,全身上下如同被汽车碾碎了一般,溢出闷哼,他的背被工地上的碎石硌的生疼,已经深深陷进了肉里,胸前的重量压得他呼吸困难,他想睁开眼,却被红色的液体糊住眼睛,失去了意识前,他隐约看到了满脸是血的赵澈正趴在他身上。 …… 再次睁开眼。 我死了吗,怎么身上的剧痛都不见了? 顾喻坐起来,看着周围的环境——挂在窗台上的千纸鹤折纸,摆在桌上的五花八门的课本和一颗粉色小多肉盆栽,越看越觉得熟悉。 操,这不是他在枫景园的房间吗?虽然雪姨说过,他的房间定期打扫着,布局也没有动过,但是那多肉不是在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就死了吗? 难道多肉复活了? 顾喻拿起身旁的手机,还没打开看日期,心就凉了一半了,这手机款式是高中年代流行的水果X,放到现在早就淘汰了。 他怀着还剩一丝的侥幸心理,点开了日历,看到2019年的那一刻,呵呵。 不是多肉复活了,是顾喻重生了。 * 赵澈也没有好哪去,他看见搭在椅子上的二中校服,迅速窜进厕所,他茫然的站在镜子前,一股稚气油然而生,看着自己年轻了六岁的面庞。 不是吧,这是回到十七岁了吗? 顾喻呢?他应该没事吧,毕竟危急关头护住了他的头。唉,难道是老天爷也觉得他死的太冤了,想让他重来一世吗? 他要是告诉他爸妈还有顾喻自己是从六年后来的,岂不是会被当成神经病。 既然真的回到十七岁,首先人设绝对不能崩! 那要真是这样的话,顾喻现在岂不是就在隔壁? 他随手看了一眼时间,操,今天怎么还是星期一!以顾喻的习惯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坐在餐桌前吃完饭,等着他了。 赵澈来不及细想,赶紧刷完牙,洗了把脸,套上实验二中的校服拿上书包就往楼下跑。 果然顾喻已经坐在餐桌前了,只是手里的三明治好没有吃完,玻璃杯中的牛奶也还剩半杯。 “早啊,顾喻。”赵澈稀疏平常的跟顾喻打招呼。 顾喻的也按照曾经的习惯,点了下头,没说话。 他也是在看到时间的那一刻飞快的冲下楼,与十七岁的他不同的是,早餐没有吃完,但他尽力了,希望赵澈没有看出什么。 既然重生了,那就要按照这个时期的自己先扮演下去,至少不能被雪姨赵叔和赵澈发现自己是来自六年后的顾喻。 两人吃着早饭却各怀心事,餐桌上的氛围格外诡异。 “澈儿,阿喻,你们两个吃个早饭怎么这么严肃,你俩闹别扭了?”正拿着两瓶鲜榨果汁的王雪从厨房出来后,就见到这样的场景。 两人的思绪同时被拽了回来,连忙否认。 “没有就好,你多让着阿喻点,知道吗?” “放心吧,妈,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欺负过他。” 王雪又叮嘱了几句,将两瓶果汁塞进他们的书包,就让他们赶紧去上学了。 赵澈想到曾经在上下学的路上总是在顾喻耳边喋喋不休,于是便主动开口,“顾喻,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太阳格外圆?” “?” “顾喻,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风格外的大。” “?” “顾喻,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格外帅。” “……” 顾喻不觉得,但他觉得这些话确实是十七岁的赵澈说得出口的。 “顾喻~” “闭嘴。” 在赵澈第四次喊他名字时,他实在忍不住让赵澈闭嘴了,不然保不准他还能说出什么顶级臭不要脸的话来。 赵澈撇撇嘴,丝毫不在意顾喻的爱搭不理。等两人一同上了公交车,他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一盒葡萄味的薄荷糖,递给顾喻。 顾喻倒了两片含在嘴里,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心中有些酸涩,自从离开了南城以后,再也没吃过了。 如今,还是那个味道。 第6章 迟到 周一升旗要比平常早到,又不巧赶上早高峰,到校时已迟到十分钟,按点,升旗仪式应该刚开场。 校门口站着俩执勤老师正抓迟到。实验二中校风开明,校规却死严,尤其对升旗,格外严肃庄重。 平常迟到,顶多办公室站一节课,写一千字检讨。可今天是周一,得等仪式结束,站主席台上当众检讨,公开“处刑”。 普通学生站上主席台,早臊得抬不起头,这份难堪足以让他们不敢再犯,可奈何总有那么几个脸皮厚的——毕竟认错多了就不觉得什么了,反倒无所谓起来。 这时,几个穿着各某品牌大logo的短袖学生正拿着校服外套从顾喻和赵澈身后走过,单从这打扮来看就不像是好学生。 一阵烟草味混合着有些潮湿的味道传进顾喻鼻尖,他掩了下口鼻,表情有些难看。 “你怎么了?” 赵澈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问。 “没什么,跟着他们。” 顾喻的声音有些闷,来不及细想,眼看着那几个人将校服外套和书包扔在栅栏对面,已经有人翻了过去。 顾喻这辈子还没干过这种事,他从小就是品学兼优,遵守校规校纪的好孩子。 要不是重生第一天,没反应过来,也不会迟到。 而且还要这么狼狈的入校。 “帮我拿着书包,我先来。” 赵澈二话不说,纵身一跃爬上栅栏,两只手抓着已经掉了漆的铁杆,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对面的水泥路上,理了理衣角,冲顾喻喊道。 “来,把书包扔过来,放心翻,我接着你。” 顾喻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点高度还用得着你接着。 不过重来一遍,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与记忆中一样张扬自信。 将书包扔给赵澈后,正准备翻,不料突然传来了一声呵斥。 “干什么呢!!” 众人见状正准备开溜,那人举着手机在后面喊:“跑吧,我已经拍下来了,不出一节课,你们还是得乖乖给我站办公室门口!” 觉得还得再加点料,继续道:“还有,到时候外加五千字检讨!” 听到这,已经跑出去十几米远的众人,顿时在转角处停下,耷拉着头折返回来。 那位极具威慑力的人正气喘吁吁的快步逼近。 定睛一看,那位头顶已经所剩无几、锃亮如镜,这副极具代表性的外貌特征,正是高二年级主任——李忠海。 “你们这帮兔崽子,天天给我耍这些心眼,哼!把校服穿上,跟我去主席台,还有你……” 李忠海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整齐,手里拿着两个书包的学生,发出了难以置信的疑问,“赵澈?”又扭头看向还没来得及翻过来,站在校外同样穿着二中校服的人,再一次惊掉下巴,“顾喻?!” “你们两个怎么……怎么也在这里?!” 顿时气得两眼发黑,自己引以为傲的两位学生,常年稳居第一第二的学生,不仅迟到还准备翻栅栏。 不对,是一个已经翻进来,一个还没来及。 “李主任好,今天早上来晚了。” 赵澈率先开口,还向李忠海问了句好,丝毫没有做错事的样子。 “来晚了也不能翻栅栏,你们这次行为严重违反了校规,别以为学习好就能蒙混过去,你们两个一块去主席台人错!” “没问题,李主任,那能不能先让顾喻进来。” 此时隔着栅栏站在外面听李忠海训话的顾喻,活像在监狱里受审的犯人一样。 “嗯——”李忠海刚想再说两句,没想到栅栏外面,顾喻的一只手已经抓上了铁栏杆,“不是,你…你要干什么,我在找小门钥匙,你难道还想翻进来不成?” 从一串钥匙里赶忙找到贴着小门标签的那一把后,将顾喻放了进来。 “谢谢李主任。” “一会有你谢的,这会儿升旗也快结束了,你们跟我走。” 李忠海身后排着长队,队伍里的学生跟刚被抓包的“问题分子”似的,一个个松松垮垮地敞着校服,里头印着各种牌子logo的私服全露了馅。 头发造型千奇百怪,虽然没敢染色,但炸毛的、冲天的、歪七扭八的,活像被雷劈过的“发型大赏”现场。 队伍末尾的顾喻和赵澈的画风简直与那些“问题分子”们天差地别。 当其他人校服大敞、私服乱晃,顶着“群魔乱舞”的发型时,他俩却把二中红白校服穿得板板正正,领口扣子严严实实扣到顶,卡其色长裤下笔直修长的双腿往那一站,活脱脱从宣传手册走出来的优秀模范生。 “哎,你刚才不会真的准备翻过来吧?”赵澈慢下来与顾喻并肩,靠近他,悄悄的问。 顾喻懒得说话,摇了摇头。 活了24年,从小到大站在台上,从来都是被表彰,当众“处刑”还是第一次,想到这里,有些烦躁。 “也是,要是不激一下地中海,他肯定还要叨叨几句。” 公开”处刑”,对于跨国公司创始人之一的赵澈来说,倒不甚在乎。 创业初期,困难重重,领导劈头盖脸地训斥,策划书毫不留情地驳回,对家公司满面不屑地讥讽,这些场面于他而言不过是工作常态。 “在后面说什么呢,都给我上去,站成一排。” 几人不徐不慢的站定后,底下瞬间炸开了锅。 疑问声此起彼伏,最多的莫过于那句:“搞错了吧?这俩大学霸怎么也在队伍里?” 此刻,一班班主任陈双老师的心都快碎成渣了!两个闪闪发光的“班级门面”,本该站在领奖台被全校表彰,结果现在却杵在主席台上挨批! 她攥着教案的手直发抖,血压都跟着嗖嗖往上涨。 李忠海抄起话筒,咳了两声,操场一下子安静了,他开启“唐僧2.0版本”,前一秒还夸赞祖国上下五千年的高光时刻,下一秒开始输出升旗仪式的重要性。 正当大家被讲得百无聊赖时,他突然一个急转弯,冲着迟到的倒霉蛋们灵魂暴击:“现在,该轮到某些翻墙小能手讲讲心得了!” 前面几个人都是惯犯了,认错不带打草稿的,从善如流的讲述着自己犯下的错,以及对李忠海教育的认可,还有一些以后会如何改过自新。 一轮下来,话术都一样。 接下来轮到了众人最好奇,最震惊之一的赵澈开始检讨了。 同学们伸长脖子、瞪大眼睛,这八卦浓度直接超标,连树上的蝉都像是暂停了聒噪,等着听这位风云人物的“检讨词”。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我是高二一班的赵澈,为自己今天早晨迟到翻墙的错误行为深刻检讨……最后我也想说说,周一让迟到同学在主席台公开检讨并不合理。每个人的性格和抗压能力不同,当众反省可能会让敏感的同学更加自卑,或被贴上负面标签,甚至对学生造成心灵创伤,希望学校能考虑更人性化的处理方式。今后我一定遵守纪律,接受大家监督。” 前面几个检讨完毕的“不良少年”投来了赞赏的目光。仿佛在说:可以啊,兄弟,有种。 赵澈将话筒递给顾喻,迎上这些目光,在心里回道:自卑和敏感跟你们几个沾边吗? 李忠海越听越不对劲,这是反思自己的同时也让学校反思反思自己吗? “我是高二一班的顾喻,对于本次迟到着实不该,但我没有翻墙,下次一定遵守校规校纪。另外,我觉得赵澈同学说的没错,希望校方反省一下。” “……” 台下一片哗然。 陈双悬着的心终于是凉透了,迎接她的将是李忠海长达几小时的谈话。 “反了天了!你们两个给我滚下来!” 李忠海终于反应过来,朝着顾喻和赵澈怒斥。 这哪里是检讨?这分明是借着认错的幌子当众煽动不满来了! 最后升旗仪式在李主任的怒火中愤然结束。 两人不出意外的站在办公室门口,拿着笔和纸开始写检讨。 “顾喻,今天迟到怪我,起晚了点。” 赵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嗯,下次别再晚了。” “那你为什么当众认可我说的话?” 本来是他一个人罚写3000字检讨的,但没想到的是顾喻附和了他的建议。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说。” 这种检讨方式是建立在学生羞耻心之上的,对于内向自卑的学生实在不公平。 但对于赵澈来说,他知道顾喻内心敏感脆弱,缺乏安全感,所以在主席台上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出于对顾喻潜意识的保护。 即使这项不做人的惩罚方式在前世中也有,但他们从未迟到过,所以也没有在意。 谁知道重回十七岁的第一天就碰上这么一出! “幸好地中海第一节有课,不然……” “安静写检讨。” 赵澈撇了下嘴,不再说话,老实写字。 顾喻突然觉得十七岁的赵澈这么听话吗? 刚巧李忠海有会议,他们勉强逃过一劫,写完检讨后就回去上课了。 * 这节是自习。 班里的位置是按照成绩排列的,顾喻和赵澈坐在靠窗的第一排。 “喻哥,澈哥,你们今天太帅了!” 他们的后桌——周未化身两人的小迷弟。 顾喻不理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作为同班同学早就习惯了,但他们知道他听见了。 赵澈与顾喻的性格恰好相反,听到周未的赞叹,转过头就聊了起来。 “哦?那你觉得我哪帅?” “澈哥往主席台上一站,整个人如同天神降临一般,一番直言不讳,不仅勇敢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还大胆指出校规的不合理之处,维护了所有受过罚的同学尊严!简直是我等迟到生的救世主啊,呜呜呜。” 周未绘声绘色的讲述着赵澈在主席台上的“英勇事迹”,最后还抱住了他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演了起来。 奥斯卡今年颁奖仪式没你我不看。 “行了行了,你不用太崇拜哥。” 将手从周未的怀里抽出来后,还嫌弃的甩了甩。 “不是,澈哥,你什么意思,你嫌弃我?” 赵澈刚要张口,余光撇见旁边正低头刷题的人唇角微微扬起,幅度很小,不易察觉。 顾喻难道在笑?有些不确定,转回身看看。 这下确定了,真的在笑! “顾喻,你……” 话还没说完,顾喻就将头抬了起来,嘴边的笑也不见了踪影,将卷子往书下压了压后,平静的看向他。 “……” 什么鬼?刚才难道是我眼花了?! “没什么,哈哈。”赵澈尴尬的挠着头。 其实赵澈并没有看错,当周未将他夸得天花乱坠时,顾喻就忍不住笑了,而且听着听着还走了神,捏在指尖的中性笔笔尖点在卷子上,印出一个黑点。 但当感受到赵澈在看他时,有些当场被抓包的慌乱感。 刹那间,脑海中的两个小人开始吵架。 恶魔小喻:装作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实际在一旁听的都走神了,还偷笑,被发现了吧。 天使小喻:笑是每个人都有的权利,笑笑怎么了,有什么不能的? 恶魔小喻:别忘了他是重生回来的,以前的顾喻可不会偷听,更不会偷笑! 天使小喻:…… 第一轮PK,恶魔小喻胜。 当下最重要的是稳住十七岁的顾喻人设。 所以当听到赵澈叫他名字时,下意识就抬起了头,还强装镇定的对上了那道灼人的目光。 好在,没有漏出什么破绽。 第7章 果汁 下课铃一响,班里瞬间空了一大半,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莫过于此了。 “澈哥、喻哥,快走,等下被那些饿鬼抢的连锅巴都不剩了。”周未穿上外套作势就要往外跑,还不忘叫上自己的两个前桌。 整个教学楼有七层,他们高二一班在五楼,照这个速度下楼食堂多半被围得水泻不通了,食堂里的人多得像开了场小型演唱会一般 ,两者的区别无非是,一派精妆打扮赴场见偶像,一派饿虎扑食只盯饭香。 赵澈知道顾喻不喜欢挤食堂,所以这种时候干脆就不去和那些饿鬼争食了,一般会等人少点去学校小卖部买面包。 “你们去吧,等下我们去小卖部买点。”赵澈一边说一边将桌子上的物理卷子和零零散散的课本塞进桌洞。 “那好吧,哎班长,等等我啊!”周未跑得急,出教室前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在站在门口等他的魏俊杰怀里。 下课还没三分钟,教室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有些老旧的电风扇还在头顶嗡嗡运作着,时不时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桌上的卷子被扇得哗哗响,五月初的南城已经开始燥热,但学校为了学生们的身体健康,下令只准开风扇降温。 赵澈早就将外套脱了,搭在自己的椅背上,而顾喻仅仅只是将袖子卷到胳膊肘处,他握着笔的那只手还在演算纸上写着过程,丝毫没有被外界的嘈杂影响。 赵澈凑过去,对着还在认真解题的同桌,无奈道:“顾喻同学,还写呢,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快点收了,去小卖部买点吃的。” 顾喻把算出的答案写在卷子上,将演算纸夹在了卷子里,撸下袖子,“写完了,走吧。” 一瞬间,赵澈好像撇见了几个字母组成的公式,这公式很陌生,不过也没太看仔细,毕竟刚重生回来,对于一个六年没碰过物理的人来说,实在有些残忍。 不过凭借他的超绝学习能力,应该很快就能补回来,毕竟在前世他的物理平均分高达惊人的98分。 “你堵在这我怎么出去?”顾喻无语的看着这个愣着不动的同桌,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赵澈回过神来,最终将问题归咎在自己常年不学习上,没再细想,随口道:“嗷嗷,走吧走吧,我好久都没吃过那个牛角包了,饿死我了。” 顾喻也好久没吃了,上一次吃好像是六七年了吧。 * 周未和魏俊杰吃完饭就回班了,他们虽然是住校生但宿舍最近电扇坏了,一觉睡醒保不准身上黏成什么样,毕竟午休时间有限,来不及冲澡,所以干脆就不回去了,在班里至少还有个能吹风的。 这两人直接坐在正在吃面包的顾喻和赵澈身后,魏俊杰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顾喻桌上的“葫芦瓶”,“喻神,你这喝的什么呀,小卖部新上的橙汁吗?” “噗呲——”周未没忍住直接笑喷了,实在是因为这个瓶子太过别致,瓶身上还贴了张卡通贴纸,上面印着“爱你mua~”的字样。 顾喻:“……” 他们不说他都没发现上面还有这样的字样,这是今天早上雪姨塞进书包的,回家后她肯定会检查成果,为了不被唠叨一顿,然后又端上来一杯不明物体,所以也没多想就喝了。只是此刻怎么有点想骂人的冲动。 看着已经黑脸的顾喻,赵澈刻意压下嘴角后才开口:“这我妈今天早上鲜榨的,出门前塞我俩书包里了。”他从书包掏出了自己的那一瓶,果不其然跟顾喻桌上已经喝了一点的那瓶的一模一样。 学校同学大部分都知道赵澈和顾喻住一块,毕竟干什么都在一起,再加上家长会都是一个父母开,但具体什么关系就不得而知了,猜测里呼声最高的就属远房亲戚借住了。 魏俊杰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那饮料上,丝毫不在意上面的包装。 周未率先发现了端倪:“我靠,你这个大馋猪,不是刚吃饱吗,怎么又想喝人家妈妈榨的果汁吗?” “吃饱了又没喝饱!”魏俊杰丝毫不脸红,满眼期待的看着顾喻,就差说一句“喻神,给我喝一口呗。” 魏俊杰是高二一班出了名的“老好人”,为人大方好说话,大家一力将他推上了班长这个职位,也替大家扛下了不少骂。他胖倒算不上多胖,但是很壮,一米八三的大个往那课桌前一坐,着实有些伸展不开,他嘴唇上方有一颗痣,周未曾调侃说:“你这颗痣注定是个吃货!”他也不恼,一脸自豪的说:“我奶奶说了,能吃是福!” 他也常带一些家里做的美食分给大家,上一世魏俊杰还给过顾喻手工包的蜜枣粽,所以他想了一下,就将那瓶已经喝过的果汁递了出去。 而顾喻刚想说“别对嘴,我喝过了”,还没来得及张口,送到一半的果汁被一只手带回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覆在他的手上面,手心贴着手背,有些热。 魏俊杰眼看着鲜榨果汁朝他而来,而后又掉转了方向,抱怨道:“你干什么啊,澈哥。” 赵澈将手抽了回来,把自己的那个“葫芦瓶”放到魏俊杰的桌上,语气意味不明,“我的没喝过,给你。” 魏俊杰看着眼前橘红色果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就想倒杯子里尝尝味而已,喻神看上去就是一副“我有洁癖”的样子,他也不敢直接喝呀。不过满满一杯送到面前,那他就不客气啦,“谢谢澈哥哥,爱你,mua~” 赵澈:“……” 这一声响亮的“mua”让刚调整好的周未又“噗呲”一声,这回还是刚喝了水,直接喷了一地,这回黑脸的人变成了赵澈,他狠狠掰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以此来掩饰尴尬。 虽然顾喻时刻谨记要维持自己的高冷人设,但实在忍不住的时候除外,他也轻轻的笑了起来,比自习课的那个笑放纵多了,梨涡浅浅,漏出一角尖利的小虎牙。 赵澈看到这个笑,将他牵回了上一世。顾喻从小就不爱笑,甚至说笑得很少,成天冷冰冰的板着一张脸,所以赵澈成天想着法儿的逗他,可效果并没有那么显著,反而适得其反,有几次将人直接逗急了,转头几天不搭理人。 但至少,赵澈也见过顾喻对他真诚的、盈盈的笑,弯下去的眼眸将那种冷漠疏离隐去,仿佛被柑橘甜腻又泛着微涩的清香包裹,直到一瓣一瓣的将他的心房填满,回味如饴糖。 “啊!澈哥,这怎么是胡萝卜味的?”魏俊杰拧着眉,嘴还在不停的吧唧,举着这个“葫芦瓶”来回打量,瓶子里已经没了一半,看得出这一口的“杀伤力”很是强悍。 这一声来得太猝不及防,赵澈想说话,可有些急,一口气没喘匀,当即呛住了,脸涨得通红,咳得肩膀都一抽一抽的。这时候一个杯子递到他面前,想也不想的就往嘴里灌,喝完之后倒是不咳了,但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这什么……” “鲜榨萝卜汁。” “……” 终于能体会到魏俊杰那难以言喻的感觉了,里面不止加了胡萝卜,尝着还有苹果、橙子、菠菜、芹菜,甚至还有一股香菜味!他此刻怀疑王雪女士想毒死他和顾喻,重生第一天,竟然忘记了他亲爱的妈妈喜欢搞“研发”,没想到让他中招的竟是一瓶小小的“爱心鲜榨果汁”。 “顾喻,你认真的吗?真的只是萝卜汁吗?”赵澈此刻想把自己的舌头丢了。 “嗯。”顾喻将那个已经没了一大半的“葫芦瓶”凑到嘴边,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 周未看着呲牙咧嘴的魏俊杰、表情微妙的赵澈和波澜不惊的顾喻,好奇的尝了口,“靠…我只能评价一句,此乃阳间之物?” 顾喻将最后一口喝完,若无其事的打开了一篇完形填空开始刷题。 六双眼睛看完这一幕,只觉得顾喻难道没有味觉吗? 赵澈扫见自己杯底剩的一点橘红色液体,这是顾喻倒进来的吗,然后抬手喝完了。 魏俊杰、周未:“?” 不是,澈哥不是也觉得难喝吗,怎么一口闷了? * 午休结束,第一节就是他们班主任陈双的课,全班鸦雀无声,等着那个带着无框眼镜的中年妇女来上课。 她一进班就自带压迫感,拿着教案,时不时扶一下眼镜,一双犀利的单眼皮扫下来仿佛带着刃,凡是被她刀到,下一秒就会被叫起来罚站,因常年讲课,嗓子被磨的没有那么尖细,反倒是像新闻主持人那般的嗓音,沉稳平和,当然,温柔是一点边够不上的。 “下午三节课全部是数学,所以,咱们第一节开班会,先讲讲今天早上的事。”陈双说着扫向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两人。 顾喻全程沉默,赵澈全程附和。 其实陈双也觉得自己两个学生说的没错,但碍于面子,还是批了两人一顿,一想到等会下课后还要去李忠海办公室听“讲座”,就有些生无可恋。 又说了些班级制度外,陈双就开始讲卷子,毕竟已经是高二下学期,还是尖子班,教学进度一直拉得很快,现在已经开始布置模拟卷了,主打的一个知识点还没捂热,下一波就拍脸上的作风。 时间过得很慢,度日如年一般终于挨到了下课。 大家放学后也比较放松,没有再争先恐后的去食堂抢饭,反倒是进行了一些运动,打篮球,羽毛球,乒乓球等等,实验二中主打的一个劳逸结合,所以课后体育馆一直开放到晚自习之前。走读生们则背着书包涌出来,勾肩搭背,聊着天往家赶,有的坐公交,有的家长来接,有的单车铃叮铃铃响。 放学的人潮里,赵澈的手臂自然地搭在顾喻肩上,另一只手揣在裤兜,步子不快不慢。他们彼此都很沉默,忘却自己的身份,享受着这种久违的安宁,把攒了许久的紧绷悄悄揉开,背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朝着那个坐过无数次的“实验二中”站牌走去。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自己还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