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天灾末世当反派》 第1章 穿了,是末世 从一无所有的孤儿卷到整个西北军区的特种兵王,相如对自己前20年的传奇人生非常满意。 但偏偏有人看不过眼,任务中背后放冷枪,送她这个新晋“兵王”上了西天。 想她死?做梦! 相如臭骂一声,抱着干死叛徒的坚定信念从噩梦里醒来,睁眼的瞬间就懵了。 ——这他爹的是什么破地儿? 她竟然孤身站在一望无际的黄土河床上,面前不远处,矗立着一座无比宏伟的钢铁长城! 这是哪儿?还有她身上穿的玄黑薄甲、浑身熏死人的血污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正在南部雨林里追毒贩吗? 战友们去哪儿了?毒贩呢?叛徒呢? 无数问号在脑海里噗噗冒泡,相如头大如斗,狠狠给了自己一下。 相兵王冷静了,开始思索。 情况嘛,那是非常的不对劲,她得立刻找到一个活人问明白。 她眼尖地看见钢铁长城上,有人影在晃。 “喂——” 相如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呼喊:“这是哪儿啊?” 城墙上没有回应。 也是,离得太远根本听不见吧。 相如开始感觉到身体上的疼痛,只能拖着瘸腿往长城的方向走。 突然,长城上闪过一道熟悉的反光。 不对! 她瞬间前滚离开原地,只见一梭子子弹毫不留情地打在那处土地上,黄土扬了漫天。 不是吧,到这鬼地方还有人要杀她! 相如转身就跑,可这黄土河床上一览无余,连个掩体都找不到。 下一秒,只听无数子弹的破空声织成一张密网,锁死了她的逃生路线。 她的视线瞬间被自己胸前喷涌的鲜血铺满,重重地摔在地上,再次失去了意识。 又一次恢复清醒,相如都不敢立马睁眼了。 她感觉到自己是躺着的,周围很安静,空气中有淡淡的植物清香,像是在室内。 很好,身上没觉得疼,这次应该没受伤。 相如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仇人下了什么“在梦里无限死亡”的咒术。 听说东南亚的毒贩除了卖白粉还很有些玄学手段,难不成是真的? 只要不睁眼,就没事……吧? “啪!” 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一巴掌清脆地落在她的脑门上。 一个冷冰冰的小孩声音说:“醒了就起来。” 靠,小屁孩都敢打她了! 相如睁开眼跳了起来,立即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的身体...怎么变得这么轻? 她来不及看打她的小屁孩是哪个,赶紧检查自己的身体——天塌了。 相如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身上,又看看两只短而小的嫩手。 她的黑皮长腿腱子肉呢? 这他爹的是谁啊? “你!从我的床上,下来!” 相如愣愣地看向站在床下的小豆丁。 她跳下床扑过去,在小屁孩惊悚而抗拒的眼神儿里揪住他的衣领大声审问:“这是哪儿?你是谁?我…我是谁?” 这个“大声”显然跟她想得不太一样,细声细气的小女孩童音,听上去和她的力气一样没有威慑力。 更让她受打击的是,小男孩轻轻一推,她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妙。 敌我力量悬殊,不宜太过于嚣张。 相如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可怜巴巴地抱起自己的膝盖,问:“小哥哥,这是哪里呀?我好害怕……” 说完自己在心里呕了一下,有点恶心,老娘这辈子都没撒过娇。 也许是她的示弱起了作用,小男孩儿虽然眼神警惕,但态度明显有所缓和,准许她在凳子上坐下,还给她拿了杯水。 趁他倒水的工夫,相如已经迅速把周围环境探查了一遍。 这地儿的布局装修很奇怪,所有墙壁都是钢板,没窗户,密不透风。整体看着像是个实验室,但也有床和衣柜等卧室家具,墙上的电子屏幕显示着“天灾重建局提醒您,今日暴雨,请勿离开方舟。” 天灾重建局?这是什么组织,从来没听过。 相如开始打量面前的小男孩。 看着有七八岁,听说话是正宗华夏人,黑头发,浑身上下皮肤雪白,俩黝黑黝黑的大眼珠子眨巴着,像只兔子。 长得怪可爱的,就是身体看起来不太好。 相如夹着嗓子说:“你也是被抓来的嘛?” 小男孩面无表情地说:“这里是新川安全区,你被洪天处救了放在我这里疗伤,现在治好了,你可以走了。” 走是绝对不可能的,现在这里看着还算安全,在弄清楚情况之前,她绝不会轻易走出这道门,万一前脚出门后脚又是一枪,她找谁论理去? 相如故计重施,泪眼涟涟:“小哥哥不要赶我走……” 小屁孩果然吃软不吃硬,在相如的软磨硬泡下虽然不耐烦,但还是交代了个干净。 “你叫宋沉弦呀,名字真好听。”相如星星眼夸他,给孩子夸脸红了,叫她在这儿待着,自己跑去捣鼓那堆实验器材了。 相如的脸色沉了下来,进了卫生间锁上门。 镜子里这张脸……跟她六七岁时长得一模一样。 就是头发很长很黑,不像她那个时候,为了少洗头,顶着一头营养不良的黄短寸。 据宋沉弦交代,她是在洪水中被专门负责洪灾救助的“洪天处”队员救回来的。 像她这样在天灾中流离失所的孤儿每年都有很多,会被收容进临近的“安全区”,成为居容所“方舟”的居民。 没错,天灾。 相如现在确定自己已经不在原先的世界了。 她穿越到了二百五十年后。 这个世界已经经历了半个世纪的无端天灾,洪灾、地震、海啸、火山,从天到地,从大陆到海洋,大自然骤然失去了秩序,一团乱麻。 人类死得不到十分之一,90%以上的土地被各种大型灾难反复凌虐……是名副其实的末日。 国内只剩下十来个安全区,在天灾重建局的保护下苟延残喘。 人类没有选择,只能在负隅顽抗中等待种族的灭绝。 她忽然很怀念以前刀口舔血的安稳日子。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四肢完好地活着,暂时不会受到死亡的威胁。 而且听宋沉弦说,安全区对灾民们的基本保障做得很好,能吃饱穿暖,等成年了还给分房子。 这日子跟做梦似的,有些不真实。 她还是比较习惯什么都靠抢的生活。 “笃笃笃” 卫生间门被敲响了,有个青年男生的声音在外面问:“相如,你在里面吗?” 这人是谁?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相如瞬间警惕起来,按下马桶冲水后走出了卫生间。 房间里站着一个全身被黑甲覆盖的年轻男人,他浑身都往下滴着水,个子很高,长着一双让人凛然的浓郁眉眼。 听到相如出来,一双眼睛锁定在她脸上,脸色沉郁,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黑甲是! 相如瞳孔紧缩,第二次莫名其妙被噶的时候,她身上就穿着类似的黑甲! 跟这人有什么关系吗? 相如没有贸然走过去,警惕地看着他。 青年沉默了良久,主动开口打破了沉寂。 “你好,相如。我叫武绶,是带你回来的人。” 这就是救她的洪天队员? 相如没有轻信,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武绶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掏出一个小黑牌子递给她:“你这小丫头戒心还挺高,这是遇到你的时候在你身上发现的,上面刻着这两字,我猜是你的名字。” 相如接过来,这是一方很袖珍的黑曜石牌子,上面用小篆刻着两个字。 小篆还是大篆来着…看不懂。 相如淡定地把牌子揣进兜里。 “谢谢呃…哥哥。” 武绶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然蹲了下来,问她:“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相如:“啊?” “宋小博士这里不能留人,”武绶解释说,“我家以后…只有我住了,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当我的妹妹。虽然我会经常出任务,但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你,不会短你的吃穿。” 相如敏锐地捕捉到“以后”两个字。 “那你的家人呢?” 武绶一愣,面容坚毅的青年,眼圈竟然微微地红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他们昨天,都在洪灾里……殉职了。” 相如没有说话,她的心脏像被一枚尖锐的锤子击中。 她没有家人,但曾经也有无数如家人一般的战友,终究没躲过枪林弹雨,变成一块块墓碑留在了烈士园林。 “好。”她坚定地握住了武绶伸出的手。 死了两回以后,她相如失去了拼搏二十年得到的千万资产和一身荣耀,但多了个亲人。 武绶如他所承诺的那样,供她吃穿,一起生活,送她上学。 唯一一点,就是看她看得紧,凡是爬高上低有风险的活动,都被武绶明令禁止。 相如只能背着他偷偷加练,虽然远不及前世的体能水准,但也不算手无缚鸡之力,把一群同龄小伙伴打得服服帖帖。 十年流水匆匆而逝,转眼,相如已经十七岁,到了当初她哥救她时的年龄,马上就要从方舟大学毕业了。 但她始终有一块心病。 洪天队员的制服黑甲,还有那座所有安全区的最强防线——被称为“希望之盾”的钢铁长城。 她没有再穿越过,记忆也随着时间模糊,但被无数子弹打成筛子的疼痛一直刻在脑海里。 躲不是她的风格。 如果穿上洪天的战甲,是不是就能找到事情的真相? 第2章 冤家路窄 相如想加入天灾重建局。 可武绶知道她的想法后坚决反对,从那之后对洪天的事闭口不谈,要她老老实实在方舟里活一辈子。 天灾末世,各种灾难轮着番地来。 六月,又一次暴雨接替旱灾突袭地表,来得突然,大得离奇。 尤其是新川安全区,连着倾盆了十三天,方圆几百里涝得只剩几个山头。 相如鬼鬼祟祟地趴在数十米高的钢铁长城上,拿着一支微型望远镜朝远处观望。 圆形狭小的视野里框出又一处山崖的崩塌,混黄的洪水裹挟泥石而下,瞬间吞没了崖下零星的人。 也就是那一刹那,一堵薄如落叶的黑墙仿佛钻地而出,从洪流中极速生长起来,短短十几秒间变得无比高大,立刻阻住了泥石流的去路。 相如双眼一亮:那就是洪天“黑盾”的其中一种形态! 直升机趁机飞过去落下绳梯,拖拽起几个黑点升空离去。 那奇异的黑墙在愈发猛烈的冲击中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便突兀地溃散了。 无数碎片被卷入浩劫,汇入洪流向着山脚冲袭,又和之前的所有洪灾一样,被钢铁长城阻挡在外。 地面剧烈震动,但没能传导到这堵坚实的金属长城上,一如远处洪流的呼啸声,统统被耳畔的暴雨掩盖。 即使披着雨衣,她里面的衣服也都湿透了,愈来愈大的雨点砸在背上,简直像是挨了很多结实的拳头。 “相如。” 一声呼唤从密集的雨束间挤进来,被喊的那位摸了把耳廓的水,以为是幻觉。 “啪” “诶呦我...” 相如被拍得脑袋一沉,险些成了敲墙的棒槌。两眼一挑回头去看,只见来人眼里的怒火比她还盛,脱口而出的臭骂混着雨水生生咽了回去。 “...哥。” 她哥,武绶。 如今已经成为天灾重建局洪天处的023号小队队长,在三年的救灾生涯中练出了一身金玉其外钢筋其中的漂亮肌肉,穿着一套贴身的洪天制式黑甲,壮得好似牛犊。 这壮汉一只手就把她拎了起来,手指微曲,对着她的额头就是一敲,气势如山,咧着大嘴吼道: “第几次了,嗯?天天跑到这看个什么劲,就铁了心非得进重建局舍生忘死吗,救天灾是那么好玩的?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家!” 相如捂住额头,把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从那线条完美的强壮臂膀上撕下来,问:“还有多少人没撤离啊。” 武绶:“多着呢,怎么滴,你要下去帮着捞?麻利儿地回家。” 想去你也不给机会啊。相如撇撇嘴,在她哥的死亡凝视下老老实实爬上了升降机。 升降机稳稳下落在金属巨墙的中段,这一水平高度连接着无数条长桥,桥的另一端则摇摇挂在一幢幢建于山顶的圆柱形高塔上。 相如被押送在其中一道桥上,磨磨蹭蹭往家走。 回望一眼,巨墙在雨幕中向远方无限延伸,逐渐变成模糊的深灰色影子。听说这座长城连接着数十个安全区,不知道究竟修了多长。 相如边走边低头看,脚下几百米就是被泥水冲泡得乱七八糟的旧城市,偶尔能见到尖锐的坡顶和避雷针顽强地站在水中。 那可能是她上辈子那个世界的遗产。 她如今的家,在不远处那些灰不溜秋的、被称为“方舟”的圆柱形高塔里。 为了最强的防御性能,方舟外墙浑然一体,连窗户都没有。 整日不见天,憋得她心烦手痒,总想挑点事跟谁干一仗。 相如叹了口气,她算是体会到前世那些学生们的感受了。 即将大学毕业的年轻女人,就是很容易为了前程伤春悲秋。 伤感转瞬即逝,回家洗了热水澡后,精神焕发的相如端起一脸谄媚,亮出肌肉不丰满但紧实的手臂,“哥,我觉得你队里还缺一个侦查前锋,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合适。” “你多虑了,我队里人员很充足。”武绶被磨得腻烦,横眉想敲她,臂环上通讯器突然“嘀”的长鸣起来。 外面同时响起急促的警报声,穿透了厚重的铁房门。 他顿时脸色一肃,抓起桌上的金属黑盾,熟练地绑缚于后背上。 相如知道,这代表着某个临近的地方,又有人被发现困于突发的洪灾里,等着“洪天”们举起黑盾,带来生的希望。 与此同时,她胸前的黑曜石牌开始发烫。 十年了,相如很熟悉这个感觉,心中顿时升起了浓重的不安。 武绶沉默着整顿完毕,推门迈步,相如忍不住跟了一步,喊:“哥!这次别去了吧。” 她哥紧皱的眉头散开,一巴掌揉乱了她的头发,“你老实点待在家,别乱跑。” 相如说:“你不在家可管不着我。” 武绶赏了她一个脑瓜崩,铁制的厚重房门在相如面前缓缓合上。 啧,屋子里安静得让她觉得心焦。 “走了也好,十年老兵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也不是没遇到过大洪灾。” 相如嘟囔了一声,躺在床上,把脖子里的黑曜石牌拿在手里看。 这牌子从小跟着她,里看外看都没什么特别的,但就是有一点很诡异——每次附近要有特大灾难爆发前一段时间,它就会剧烈地发烫。 她曾找宋沉弦帮忙检测,可无论怎么验,都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她发现石牌和天灾有感应后,几次阻拦武绶在重大天灾时出任务,但没有一次成功。幸好,也没有一次真的出了事。 不过这次好像感应得晚了点,洪灾都已经来了才开始发烫。 算咯,还是别想那么多。 大哥出任务,她可算有机会摆脱管控,去解决进不了重建局的问题了! 相如出了门,去乘坐方舟中枢电梯。 直径半公里的方舟高塔中央,被花瓣状分布的九部电梯上下贯穿,向下深入山体之中,连接着藏在山体中的所有部门以及其他生活场所。 地下27层,是方舟大学新川分校所在,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这座山头上,九栋方舟塔内的全体居民,都会在这所学校中度过七年的教育生涯,从10岁到18岁,接受一套系统的教育。 而后,通过选拔的人会被分往重建局管辖之下三大处:光复处、洪天处和地牛处。 要么进洪天处抗洪救灾,要么去地牛处管地质灾害,这些都是搏命的工作。当然,更多人向往的是光复处。 光复处管辖整个安全区的资源调配,几乎没有人能拒绝这样油水十足又不用直面天灾的好岗位。 而落选的大部分人,只能在安全区委员会的安排下进入无甚紧要但仍需存在的鸡肋岗位,比如方舟5栋单身办,专办说媒拉纤的红娘活儿…… 兵王变红娘……那日子想想就两眼发黑。 相如深深呼吸,看了眼表。 刚过下午四点,还是各单位上工的时段。 现下又遇上突发洪涝,休假的洪天队员们也都应召去抗洪前线了。 地上的居民楼层空寂无人,平日里繁忙的电梯也都空闲着。 相如所乘的电梯在地上1层停下,门缓缓滑开,意外地露出一个人来。 这人个高腿长,浑身裹在纯白的长袖长裤里,同色大兜帽盖住了整张脸,看不清面容,只留一个死白的下巴若隐若现,浑似长腿北极兔成了精。 相如瞟了一眼,浑身的毛都要炸了。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相如含着锐气的眼尾一挑,长腿“哐”一抬抵住门,就把这病毒拦在了门外,皮笑肉不笑。 “人满了,下一趟吧。” 北极兔略抬起头,露出一张无甚情绪的脸。 常年不见天日的雪白肤色,嵌着两枚漆黑的玻璃似的眼珠子,高瘦的鼻梁下那双总是微抿着的唇也颜色浅淡,肉白里透着一点点粉色。 相如心中冷笑。 呵,宋沉弦,人如其名,阴沉鬼,人见人嫌。 而且越长大越气人,还是小时候可爱! 阴沉鬼瞟了一眼挡住去路的那条腿,脸上挂起一丝诡异而温柔的笑。 “又在心里骂我什么?” 那嗓音浅淡得似一阵阴风飘过。 相如抵门的腿汗毛倒竖,不甘示弱地瞪他:“谁骂你了,被害妄想症,退后!小心关门夹你兔…头毛。” 出乎意料,对方顺从地后退了半步,帽檐下两只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 多看一眼这张脸都觉得晦气!相如撤回腿,同时迅速按下关门键,跟瘟神说拜拜。 气儿刚顺下半口,相如只觉眼前一花,白色鬼影从门缝里“歘”地飘了进来。 她下意识往里让了一步,宋沉弦顺势挤了进来,电梯门正好锁上,继续往下降。 地下1层到24层都是重建局的机密单位,普通居民没有权限在这些楼层停留,她不得不跟仇家狭路共处了。 相如:“……” 没眼色的臭兔子瞥了一眼中控屏上的数字,“好巧,我也去学校。你是去找魏老师说训练室的事?” 相如“嗤”道:“不巧,宋沉弦,你有病啊,九部电梯你非得坐这一趟?” 宋沉弦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虽然轻微,但他那张水墨画一样黑白分明的脸上,任何细微的肌肉牵扯都十分显眼。 这表情,显然是被她的难听发言膈应到了。 相如爽了。 “嫌我说话难听啊,那趁早把训练室还我,不然我天天去给你诗朗诵。” 宋沉弦:“……教室划拨是光复处决定的,我没法左右。” 又是这套说辞。 相如冷哼:“你堂堂科研所首席,一切资源都能随你调配,究竟要做什么研究,就偏偏缺我那间鸟窝大的训练室?” 那间训练室,可是她好不容易瞒着武绶申请下来,为了准备重建局洪天队员选拔的。 那里面有选拔必考项目的专用训练设施,谁知才用了俩月,就被莫名其妙地改成了宋沉弦的专用实验室,任她再怎么申诉也没用。 谁让光复处是整个安全区的资源总管机构,优先级最高,任你是洪天处还是地牛处都得往后稍,何况她这个还在上学的普通学生。 要不是因为没了训练机会,参选无望,她何必求哥哥告小姨地四处求门路。 “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呢?”相如说,“忘了也不能相杀啊,十几年的交情,连一间屋子都不值?” 宋沉弦微不可见地蠕动了下嘴唇,一双黑眼珠子只盯着她看。 相如无语地撇开眼睛,打小就这副德性,一遇到不想解释的事,p也不放一个,锯了嘴的葫芦早晚憋炸膛。 啧,电梯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慢。 相如耐着性子看屏幕上数字磨磨唧唧地一个个变,突然,卡在“b24”就不动了。 “什么情况。” 她点了点屏幕,发现不知怎么的卡死了。 电梯里的灯闪了一闪,相如的心脏也随着节奏猛跳两下。 第3章 刺杀竹马 “蹲下!” 也就是一眨眼的事,电梯抽了风一样剧烈地震荡起来,相如一把拽住宋沉弦的白帽子,不料一下用力过度直接把人按趴在了地上。 没工夫纠结姿势,相如单膝蹲下,一手抓紧栏杆,一手压住宋沉弦的肩,以免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撞晕在电梯里。 “你抓紧我,恐怕是地震了,震得还不轻!这次怎么没有提前预警……”幸好暂时还没有下坠,电梯的钢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这话出口,相如突然想到了石牌这次迟来的发热,心口不由得一震。 难道石牌预警的,是这一次地震?? 相如的脑子疯狂运转,说:“现在离地底还有五层楼的高度,加上咱们两个人的重量,坠落下去的冲击力大概是电梯底端的应急缓动装置的缓冲极限……” 她忽然感觉腰上一紧,似乎是宋沉弦的手臂围着圈了一整圈,缠得死紧。 耳畔充斥着咣啷啷的撞击声,灯光频闪,耳目感官都刺激得混乱了,衬得腰间的束缚感格外清晰。 “你别害怕,我刚算了算……”相如低头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没看出一丝害怕,噎了一下,“...掉下去也应该摔不死。” 宋沉弦苍白的指尖陷进她腰间的衣料,凉飕飕的呼吸喷在她颈侧:“计算失误…缓冲装置极限是b19。” 相如咬着牙冷哼:“就你会算!真掉下去我先把你扔下去垫底!” 灯滋啦一声彻底灭了,相如闭上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其实心里也没底。 电梯摇荡得越发厉害,在电梯厅里乱撞,人都被震得不知生死何处了,冷汗一直冒,偏这冤家还添乱! 相如使多大劲把住栏杆,宋沉弦就用多大力抱她的腰。 相如吼:“你是傻逼吗!松手,要勒死我?” 腰上的手松开一只,改成抓栏杆。 行吧。 生死关头也没力气骂人了,两个人就维持这个难受的姿势,等待命运敲钟。 震荡足足持续了一个小时,电梯墙壁不知被什么构件撞出了好几个大凹坑。 但终究,没掉下去。 等救援人员终于撬开电梯顶部的逃生门,相如蹲得半个身子都麻了,胳膊也脱力到没了知觉。 “相如!没受伤吧?” 女人焦急的声音随着探照灯光一起打下来,是她小姨,文竹。 相如半眯着眼重新适应光线,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宋沉弦,算你小子好运跟我一起,没死……” 靠在一起的人却没动静。 相如低头一看,这人脸色唇色煞白,双眼紧闭,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相如心里咯噔一下,狠狠掐他的人中,看那双鸦黑的眉毛一皱,才松手彻底摊平在地上。 “小姨,这弱鸡晕了……先把他弄出去……”话没说完,她两眼一黑,也不省人事了。 这一觉昏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相如渴醒了,抬手想拿个水喝,谁知浑身疼得好似被人胖揍了一顿。 看了眼墙上的电子屏,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相如闻声看去,进来一个身穿光复处银标青色制服的年轻女人,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女人走过来,帮相如调高床靠,又把水插上吸管放在她手里。 “谢谢,你是?” “我是文科长的下属,我叫温停云。”温停云在床边坐下,“科长有急事先去处理了,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和我说。” 相如点点头,喊了声“云姐”,问:“宋沉弦呢?” 温停云:“送回家了,他没什么大碍,就是没吃饭,犯低血糖了。” 相如觉得有点不对:“怎么没送我们去医院呢?” 新川区的医疗资源储备还算充足,技术也很先进,像她这样的肌肉拉伤问题用医疗仪器几分钟就治好了,自己养却要很久。 难道…… 想起昨天毫无预兆的地震,相如没来由的心慌。 温停云欲言又止。 “外面是不是出事了?” 只有一种情况,会导致医疗资源突然紧张。 就连方舟内部都受到了如此剧烈的震荡,那外面呢?在外执行任务的武绶又会遭遇什么? 相如的掌心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掌心肉上掐出了四枚血红的弯牙。 “你别着急,科长已经去安排搜索了,洪天们都带着抗洪黑盾,有一定的防御力,不会有事的。”温停云面上安抚,手底下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摁住这不稳定的刺头。 女孩背靠墙头,微垂着脑袋不吭声,浓密的披肩黑发直刷刷淌下来,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唯有几撮碎发尾巴冲外翘,发出不安稳的信号。 温停云捏了把冷汗。 传说,文科长的外甥女自小就不拘管教,胆子比天大,脾气比狗臭,要是她想干点什么,一千头驴也拉不住。 相如的脚刚往被子外一伸,温停云像触电了一样,“啪”一下摁住了她的腿。 相如懵逼地跟她对视,说:“这是?” “啊,呵呵……”温停云尬笑,撤回手,解释说,“帮你按摩一下…你这是要什么东西?我替你拿。” 相如摇头,笑容勉强:“云姐,你放心,外面的事有小姨,轮不到我操心…再说了,我现在这样没法乱跑不是?我就是想去看一眼宋沉弦,好不好?” 话音落下,眼底水光直颤,原本偏锐利的长相染上脆弱,就像一头孤自舔伤的幼狼,看得温停云心都软了。 这跟传说中完全不一样啊。 哪里是混世魔王了,都是外人不知道瞎说。 “啊,你和宋小博士原来是……” 相如揉了下眼,眼尾添了一点红,看上去要碎掉了。 温停云此时只剩满腔愧疚,主动扶相如下床,一路贴心呵护着送到电梯口。 相如眨巴着眼:“停云姐姐,电梯这么快就修好啦。” “哪能呢。只修好了1、2号两部应急,维修队都去前线……”温停云紧急刹车,截住这个话题。 相如好像没注意到,由她扶着进了电梯。 “诶呀,说好给沉弦带的蛋糕忘记拿了,姐姐,能不能麻烦你…我这腿太疼了。” 小狼可怜巴巴地恳求,温停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那你扶稳了哦,我马上回来。” 相如朝她的背影喊:“在冷藏柜第五层哦!” “第五层……”温停云把冷藏柜翻了个遍,除了三五个装着剩菜的保鲜盒和两根蔫巴豆角,一粒儿面粉都没有。 她回过味儿来。 坏菜。 可惜,等她幡然醒悟,折返电梯间,电子屏上的数字已经跳到了29。 29是顶层天台!文科长嘱咐的一点没错,相如就是要过廊桥,上长城,去找她哥! 温停云大惊失色,懊悔不已,连忙启用2号电梯去追,心里祈祷这小祖宗千万别冲动。 电梯门关上,数字开始跳动。 相如瘸着腿慢悠悠地从柱子后现身,把1号电梯从顶层召唤下来,去到了1楼。 她靠在102号房门开口一侧的墙上,一边欣赏1楼中央圆厅里独有的高端装潢和人造植物景观,一边给宋沉弦打电话。 对面两秒接起:“相如。” “喂,宋小博士,您屈尊开个门,找你有点事。” 电话没挂断,也没回音,相如等了几秒钟,听到门锁咔哒一声,开了条缝,她一闪身就挤了进去,外面就连声音的回响都没留下。 相如一进屋,正对上宋沉弦的脸,差点贴上。 这家伙的脸色好了不少,还透着点红润,在屋里没戴帽子,灯光把他这张脸打得透亮,没那么鬼气森森的,看起来顺眼很多。 宋沉弦微抬着下巴,眼睫闪了闪,以一个退避的姿势说:“你…往后退。” 相如打量了一下,才注意到他被她挤得要坐在鞋柜上了。 她吊着眉梢笑道:“你在电梯里抱我腰的时候怎么不让我退呢?” 宋沉弦耳朵好像红了,看她的眼神仿佛有刀子。 “不好意思啊,”相如后撤一步,假笑,“没来过豪宅,不太熟悉构造,挤着你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玄关吧?哟,还插着花儿呢。” 这种无实用价值的欣赏作物已经不能用金钱衡量价值,那是维护高级别科研人员心理健康水平的特供品。 好脑子的待遇就是好啊,简直就是天灾前和平年代的生活水准。 宋沉弦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径自坐回桌前,问:“特意叫我开门,怕被监控拍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吧。” 被戳穿了。也是,这么明显的意图,看不破就是不是宋沉弦了。 相如面不改色心不跳,“两件事,一,你这有治疗仪吧,帮我治下肌肉拉伤。第二件,借一套洪天制服,还有黑盾。” 她提出这样违背法律,简直痴心妄想的要求,宋沉弦似乎并不惊讶。 “第二个,不行。” 拒绝是意料之中。相如早就有所准备,说:“我不白借,咱俩做个交易,我能给你一直想要的。” “……什么?” 相如回手一指自己:“我。” 宋沉弦沉默了一瞬,“我不想要。” 相如不自信了,问:“难道你已经偷偷做完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宋沉弦白里透青的耳廓飞上一抹红:“我没有!” “嘿你怎么还生气了,”相如纳闷,掐腰瞪眼,“我不信,你那丧尽天良的试验计划谁敢参与?别磨叽,我是为了科研献身,赶紧把那个霸王合同拿出来,现在就签,我急着用……急着为人民做贡献呢。” 宋沉弦好像愣了一下,通红的耳朵又白回去了,嘴唇绷成了一条线,说:“不行,你不符合试验条件。” 相如自信地卷起袖子露出大臂,臂围不大,但肌肉十分紧实,修长好看的线条里蕴藏的都是实力。 “上次学校体检都是半年前了,士别三日得刮目相待,如今我可是脱胎换骨了,不信的话,你可以再给我做一次测试。” 洪天处的考核标准简直高得不像给人类制定的。 不过得益于两个月的洪天预备训练,经过那种特殊的锤炼,她现在能抗住超过250公斤的重量,已经基本达到洪天处正式队员的抗压标准。 “符不符合,我自有判断。”宋沉弦移开目光,冷酷地下了判决。 相如强压住骂人的冲动,扯了下嘴角,状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宋沉弦的高级真皮沙发上,妥协道:“要求真高,不行就不行……用用你的治疗仪总行吧,浑身都痛死了,这可是为了保护你受的伤,你得负责。” “…好,你等一下,我去取。”宋沉弦站起来,转身走进储物间。 他没发现,原本瘫在沙发上的人无声地尾随上他,在他身后举起了手。 一枚细针探出指尖,闪过森冷的银光。 第4章 傻子跳崖 温停云在长城上苦寻了半个多小时却一无所获。 她不敢耽搁更久,迅速上报了领导。 组织科一群人正在紧急开会,只见科长接了个电话,那张温暖和气的面容上神情剧变,柔和的弯月眉恍惚变成了两轮剜人的刀。 这个逆女! 下属们面面相觑,而领导深深呼吸压下怒火,维持着好脸色将剩下的任务迅速安排好,带着脸苦心更苦的温停云匆匆离开。 “你确定她没在长城上。” 文科长个子不高,走路却十分迅疾。 温停云紧随她的身后,答道:“是的竹姐,和边防也确认了,除了执行任务的洪天,一个小时之内都没人过桥。” 文竹脚步一顿,“你刚才说,她要给谁送蛋糕?” 温停云说:“给宋小博士…可是竹姐,那不是骗我的吗?” “恐怕这鬼丫头是故意让你这么认为的,”文竹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冷哼一声,“我们去找宋小博士。” 温停云惴惴不安地、第五次按响门铃时,文竹已经准备叫人来破门了。 房门终于打开了,宋沉弦捂着后颈走出来。 文竹看他这样,不由得眉心一跳,问:“宋小博士,你没事吧?” 宋沉弦摇摇头,说:“相如拿走了一套洪天装备。” 温停云倒吸了一口冷气,瞥视文竹的反应。 暂且不提盗取装备要判多重,官方装备的制服都自带门禁权限芯片,进出长城不受限制,不出意外的话,此时相如已经身在长城之外了。 文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停云,向地牛处朱处长请求特调一队地牛,搜捕相如。” 温停云有些为难:“科长,昨天大地震,地牛处全员都出工了,恐怕很难……” “你说得对,是我急晕头了,”文竹捏了捏眉心,“两三个人倒是能分出来,但外面乱成那样,说不准这丫头窜到哪条沟里了……” 宋沉弦忽然开口,说:“两三个人就够了,带我一起去,两公里之内我可以追踪到装备上的定位信号。” 文竹没想到他会管,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权衡再三还是咬牙同意了:“好,那就辛苦宋小博士,我的人会优先保证你的安全。” 此时此刻的长城之外,最宽最深的那道沟,不,应该称作深渊的边沿上,一个瘦小些的洪天队员混迹在三五成群的地牛队员里。 她的存在并不显得突兀,有零星的幸存洪天散落在沉默而忙碌的人群中,每一个都像在寻找什么。 这是相如第一次踏上长城之外的土地。 她预想过很多次和她哥一样成为洪天,来到长城之外执行任务,和天灾搏斗,历经生死…… 但不曾想,就这么毫无准备、冲动地,身临一场没有敌人的战争残局。 一天之隔,世界面目全非。 洪水一夜之间退去了,露出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黄土河床。 久违的太阳毒辣地炙烤着地球,大地仿佛干涸了一个世纪,密密麻麻的皲裂开,成了横亘在渺小人类面前这一道道天堑。 土地咧开嘴,吞噬了一切。 天然植被或是人类造物,统统嵌进土地深处,只有旧城市几座地标建筑的尖顶残留在地表,像是向老天举的降旗。 风也没有声音,阵阵擦过脸颊,带走能接触到的所有水分,让人恍惚觉得马上就要被风干成一片标本。 深不见底的地裂多得数不清,搜寻者们只能依靠信号追踪器进行搜救。 一旦在裂隙里发现卡住的人,一群人就迅速围过去,把他扒出来,活着的抬上担架运回安全区,死了的裹进尸袋,平放在一片空地上。 挖出来很多人,但幸存者十不存一。 相如混迹在其中,帮忙抬担架、装尸体。 她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平静,似是烈日烤干了她的情绪。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滋味就仿佛有一把尖刀悬吊在心脏上,何时落下,完全取决于武绶的脸出现在一个穿着洪天制服的活人还是尸体上。 挖掘——检查——再去挖掘,相如机械地重复这个流程,她现在反而期望武绶不被找到。 当她再次拉上一个裹尸袋的拉链,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 她转过身,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眼底竟然映出了她哥的脸。 相如猛地后退了一步,和来人拉远距离,这才反应过来那不过是武绶的一张相片。 拿着相片的是一个高挑修长的女人,穿着洪天制服,短发凌乱地别在耳后,脸和全身几乎都被干掉的黄泥覆盖,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细小的血痕,如果不看那双熬红了的眼睛,她的样子就和装进裹尸袋的尸体一样糟糕。 她开口问话,嗓音有些干哑:“战友,见过这个人吗?洪天处023队队长,武绶。” 相如瞳孔微缩,不受控制地抓住了她拿相片的手臂,问:“你是023的副队长,蓝予君,对不对!” “……是,你认识我?”蓝予君打量她,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你是武绶的妹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相如没有回答,紧紧盯住她的眼睛追问:“我哥在什么地方跟你走散的?他是不是受伤了?你们昨天出任务到底发生了什么?” 蓝予君皱了皱眉,眉目里压着浓重的隐痛。 “当时,我们正在崛山A口附近救人,本来进行得很顺利,武绶他挡住落石,我们带上灾民就准备撤离。没想到突然地震了,洪水瞬间倒灌,洪流底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事发突然,其他人都被卷入了水底,只有我当时抓住直升机绳梯……对不起,我差了一点,没抓住武绶。” 短短几句话,就能想象出当时是多么混乱绝望的场景。 相如安静听着,牙关逐渐发紧,发出咯咯的轻响,她颓然松开了蓝予君的手臂,声音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来:“这不是你的错。” 匪夷所思的漩涡,洪水倒灌,而后随之而来的大规模干旱,这样极端的两种灾害无缝交替出现,哪里是人力能够左右。 相如的理智上不会怪罪于谁,可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愤怒,在胸膛中横冲直撞。 这愤懑能向谁发泄?要是她冲老天唾一口,能不能把她哥还回来? 蓝予君看着这个年少的女孩,臂膀尚还薄弱,却倔强得像一棵胡杨,直愣愣扎在土地上,眼圈痛红,但一滴泪都不肯掉。 明明和她哥的长相毫不相似,这倔驴脾气倒是……一模一样。 蓝予君扬了下头,让阳光把溢出眼眶的水晒干。 “崛山A口,就在最宽最深的那道地裂附近,对吗?”相如抹了把脸,嘴唇裂口流出的血在唇边拖出一条血痕。 蓝予君有些惊讶,一个从没出过长城的普通居民,居然能清楚地分辨地形,她点点头,而后意识到她可能想做什么,说:“那道地裂太深了,目前有的仪器都探不到底,我已经跟着找了十三个小时,没能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相如凝望着那不远处的深渊,嶙峋断裂的边缘像极了满口獠牙,这怪物张开巨口横贯在大地上,几乎截断了整个河床。 她轻声说:“我下去找。这离你们出事的地点最近,洪水被吸进地下,最大的可能就是进了这道口子。” 蓝予君没有丝毫犹豫地劝阻说:“不可以,这次地震得蹊跷,监测处管控不到,余震随时可能再来,一旦地裂重新合上,就再也上不来了。” 路过的地牛队员听见她们的对话,也忍不住劝说:“是啊,小姑娘,千万别冲动,这种级别的地裂,就算所有地牛同时动用’山海平’,也阻挡不住它收口。” “君姐,你拦不住我,我必须去看看。” 蓝予君试图拦住她,但体力流失严重,动作迟缓,相如一错身就躲开了。 “相如,你没接受过专业训练,别去送命!” “我哥还没回来,我不会死的。” 相如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黑曜石牌,抬腿向深渊跑去。 蓝予君无比头疼,只得跟上她。 长城根下,文竹带着宋沉弦在两名地牛的护送下上了履带车,朝相如所在的方向快速驶来。 文竹哪怕动用了特殊权限,还是要经过两道审批,才把宋沉弦带出来,这样一来耽误了不少功夫。 好在,宋沉弦的电子罗盘仪上,代表相如位置的光点越来越近。车里的气氛变得不那么紧张,文竹说:“等会儿把那个臭丫头逮回来,我要动动手,停云不许拦着。” 温停云连连点头。 眼看距离缩短到十米,车子开到了悬崖跟前,罗盘仪却突然发出了鸣叫,光点还在原地,可两边之前的距离就像跳水一样迅速拉远! 宋沉弦原本靠在座椅里,突然一把拉了手刹,打开门跳下了车。 车上其他人也紧跟着他下了车,眼见身体柔弱的宋小博士跑得兔子一样快,三步两步就冲到悬崖边,冲着下面大喊:“相如!!!” 他整个人随着惯性往前冲,旁边的地牛队员吓了一跳,一把将他拽了回来,骂道:“刚掉下去一个傻子,你可别再给老子添乱了!” 宋沉弦漆黑吓人的眼瞳割了他一眼,人高马大的地牛喉头一滞。 他倒不是被吓住了,而是这男孩煞神似的脸上,竟有一滴泪顺着瘦窄的脸侧,滑落到下颌。 文竹等人只落后一步,悬崖下已经看不到半个鬼影了。 再烈的阳光也在崖外止步,崖下浓黑一片,只有丝丝不似人间来的寒气向上伸出触手,妄图捕获更多的食物。 宋沉弦挣开地牛,再去看罗盘仪,表示距离的数字极速滚动变换,短短十几秒就到了几百米,光点闪烁了三下,消失了。 温停云急问:“不是两公里的定位极限吗?” “地下可能有磁性矿物会干扰信号,我们的仪器也探测不到底部。” 一个低沉的男声回复道。 他们看过去,来人是一个面部毛发旺盛,身材高大健硕的中年男人,穿着深青色的地牛制服,左胸前别着一枚千斤顶图样的徽章,那是地牛专用武器“山海平”的样子,徽章底端嵌着五颗青色水晶星星,彰显着佩戴者的等级。 文竹主动和他握手:“朱处。” 宋沉弦不认识,温停云看出来了,小声提醒他:“地牛处处长,朱元彪。” 朱处声如洪钟,豪爽地伸出手,对宋沉弦说:“宋小博士,久闻大名,虽然你我没有见过,但你改良的山海平为地牛处减少了很多伤亡,还要多谢你。” 宋沉弦看了一眼他的手,点了下头,修长的手指继续在罗盘仪上舞动。 朱处不在意地收回手,说:“文科长,刚才看你们的样子,认识跳下去那个傻…那个人?” 文竹说:“惭愧,是我外甥女相如,估计是为了找她哥哥,太冲动了这孩子…朱处,我恬颜问一句,您这边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忙把孩子找回来?” 朱处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文竹啊,不是我不想找,实在是无能为力。昨天一场地震,洪天处整个都垮了…刚才底下人还报给我说,至少有一百多个洪天被吸进了这条深沟。每一个队员都非常珍贵,可是正因如此,我不敢贸然把人派下去啊,万一再次地震…我们经受不起这样的损失了。” 文竹苦笑:“…是啊,不能再有这样的意外了。” “朱处长!”一个仪表凌乱的洪天急匆匆跑过来,正是蓝予君,“刚才武绶的妹妹跳下去了,我没拦住她,您能不能派人……” 朱处做了个“停”的手势,吹着浓密的胡子说:“我不是叫你先回去修整,你怎么还在外面跑?什么武绶的妹妹,又有人跳下去了?” 文竹说:“小君?你刚才见到相如了?” 蓝予君闻言才注意到其他几个人都是谁,道:“文姨,你是来找相如的吗?她刚才一定要找武绶,硬是跳下去了,我……” “孩子,别着急,这跟你没关系,”文竹握住她的手,“宋小博士,你那边怎么样?” 宋沉弦凝视着罗盘仪,光点断断续续地闪现一两下,但始终稳定不下来,“干扰太严重了,获取不到准确的位置。” 似乎这鬼老天存心给破烂的局面再添一把火,一波震感毫无征兆地袭来,地面开始剧烈颤动,所有人都随之左摇右晃。 在场众人的神情都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