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在恶人局副本中》 第1章 盟友?先别跑! 实话说,宋举荷是被冻醒的。 不同于她久待的空调房刺骨的冷,是更像是被丢进初冬还未结冰的湖里,连睫毛都凝着一层白霜的冷。 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呼吸着。记忆里,凌晨两点的party还没结束,她此时正应该在灯红酒绿的酒吧里挥霍人生呢。指尖下的触感也不是丝绒沙发,而是粗糙的水泥地面。 “我的水晶吊灯呢?” “我的帅哥调酒师呢?” “我的翡翠呢!”她躺在一条窄巷的深处,身后是锈迹斑斑的铁门,面前堆着半人高的垃圾桶,馊臭味混着潮湿的泥土气,直冲鼻腔。她下意识的捏住鼻子,眼里的嫌弃呼之欲出。“什么味啊,谁杀了人忘记埋了吗?”她这才得以看清,巷壁斑驳的墙皮上画着歪扭的符号,不像是中文,像某种孩童乱涂的密码。远处传来模糊的鸣笛声,调子古怪得像是老式火车。 “这到底什么地方?”宋举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宋家唯一的继承人,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里,“临危不乱”是必修课。虽然眼下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危机”的范畴,直奔“离谱”而去,但慌是没用的。 她扶着墙站起来,脚踝传来一阵刺痛,低头才发现擦破了皮,血珠正往外渗。巷子太暗,看不清具体路况,只能顺着微弱的光往巷口挪。刚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金属落地的脆响。 她僵在原地,指尖抠进掌心,脑子里飞速闪过十个恐怖故事的开头。是抢劫犯?杀人犯?还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她该跑吗?还跑得了吗? “别动。”男声从她身后响起,那声音不高,却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宋举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借着巷口透出来的微光,看清了说话的人。 男人就站在垃圾桶旁边,穿一件黑色风衣,他的影子在地上隐约拉出一道长长的线。露出来的下颌线很清晰,嘴唇有些泛白,应也是刚刚被冻的。这人的穿着打扮,和这条破巷子格格不入。风衣的料子一看就不便宜,手腕上戴着块低调的机械表,表盘在暗处泛着白光。更重要的是,他说的是中文啊! 宋举荷的欣喜都摆在脸上了,她的声音因为害怕和冷而颤抖起来:“你,也是……” 男人一开始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准备向巷子外面走。 “等会,等会,你先别走,外面是什么?这又是哪儿?没搞清楚还是先不要出去。” “外面是人,不是什么丧尸,也不是怪物”他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我醒来的时候,就被告知,这是个异世界,这里都是正常生活的人。” “类似平行时空?” “应该算是吧。” 宋举荷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我叫宋举荷,你呢?你知道我们怎么才能回去吗?”一连串问题砸出去,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找到同类了!还是个看起来就很靠谱的同类!苟活计划瞬间启动——抱大腿!组队苟! 男人直起身,风衣下摆扫过垃圾桶,带起一阵更浓的馊味。他这才正视宋举荷:“时堪。” “时堪?啊?你是那个心理医生啊?” 时堪的嘴角极其细微的抽了抽:“你知道?” 宋举荷一脸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表情:“我家就住上海,之前我替人约你看诊,几次都约不到。” “那你肯定很会分析处境吧!你看这情况,是不是得完成什么任务才能回去?比如打副本?我听说副本都有NPC……” 时堪看她的眼神有些无奈,眼神里的审视更浓了,甚至带了点探究:“你以前穿过来过? “当然没有!”宋举荷赶紧摇头,“但我看小说啊!这种情况,要么是系统任务,要么是副本闯关,总之得完成任务才能回家!” 时堪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没评价她的“小说理论”,只是站起身,拍了拍风衣上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吧。” “去哪儿啊?” 还没等时堪回答她,巷口那里不知何时飘来一缕昏黄的光,伴随着拖沓的脚步声,还有一段咿咿呀呀的哼唱,调子几乎是没有的。 “有人。”时堪伸手拽了一把宋举荷。她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撞进他怀里。鼻尖撞上硬实的胸膛,闻到的却并不是医院的消毒水味。还没等她站稳,就被时堪按进了垃圾桶和墙壁的夹角里。“嘘。”他的指尖抵在她唇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噤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那人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歌词模糊不清,只听清几个字:“等待远方的风信子……” 宋举荷屏住呼吸,透过垃圾桶的缝隙往外看。一双沾着污泥的胶鞋停在巷口,鞋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背影佝偻,走路摇摇晃晃。 “是个醉汉。””宋举荷用气音说,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时堪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按在她的肩膀,他的力道很稳,隔着薄薄的裙料,也能感受到掌心的温热,奇异地让人镇定了些。直到巷口彻底安静,时堪才缓缓松开手,目光却依旧停驻在宋举荷惊魂未定的脸上。 她回过神的时候,时堪已经站直了。“现在怎么办?”她哑声。时堪摸了摸口袋:“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带来的钥匙和身份证……” 宋举荷的手不自觉的捏了一下衣裙。 “如果你不介意,跟我去这个钥匙的房子住?” 宋举荷拢了拢裙摆。“你能找到位置?” 时堪走在前面:“问问不就好了。” 她赶紧跟上,一脚轻一脚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出窄巷,视野豁然开朗——一条说不上繁华的街道,倒也和荒凉不沾边。路上正如时堪所说,都是人。他们有的三五成群,许是饭后遛弯;有的急急忙忙,许是刚刚下班的打工人;还有穿着校服结队站在小摊前等待的学生。 其实不难看出,这是个有生活气息的小城。 时堪早就问完路,他就站在路对面,默默的看着她。 宋举荷决定暂时把他归为“靠谱盟友”类别。她现在需要一个能看懂环境、还能和她正常交流的同世界人,管他到底怎么回事! “问过了,这个青年大街沿北路走,那边有个银河小区。” “那走吧。”宋举荷却没动一步。 第2章 沈城跟踪狂事件 银河小区的楼道比想象中干净。时堪用那串不知来历的钥匙打开三楼房门时,宋举荷正对着墙面上泛黄的标语发呆——“沈城是我家,平安靠大家”,右下角印着的日期和她记忆里的年份如出一辙,却透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进来吧。”时堪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里浮着细小的尘埃。 “哎呦,这鬼地方积灰都能活埋一个人咯。”宋举荷指尖蹭过门框子,碾起了一层厚厚的灰。 时堪没接话,径直走向阳台。他拉开积灰的黑色窗帘,窗外正对着小区的大门,月光把晾衣绳上的空衣架照得像一根根悬挂在肉店上方的排骨。宋举荷摸着沙发扶手上磨出的毛边,没由得打了个寒颤。 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窗户哗啦啦地响,像有人在外面不停叩门。宋举荷紧了紧喉咙,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在这个叫沈城的地方,她和这个甚至刚认识不到两三小时的“盟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更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家! 这是间两居室,家具有些掉漆,却收拾得整整齐齐。茶几上的两个智能手机让宋举荷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亲切感。 “还有手机呢,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钱。” 时堪立在客厅的窗前,很久也没说话。 说安顿好也快,宋举荷和时堪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也有一个星期了。 “近日,我市安平区警局接到两次女性报案,据报案人陈女士和郭女士讲,两人均曾在下夜班的路上被人跟踪,目前安平警局还在跟进调查中。” 宋举荷睡眼惺忪按掉聒噪的电视频道,趿拉着拖鞋洗漱去了。 “你醒了?一会儿过来吃早餐吧。” “啊?你下去买的?哪里有卖?” 时堪的手一顿,还烫手的豆浆一杯杯从袋子里被拿出来。“楼下就有早餐店。” “喂”宋举荷一屁股坐在餐桌旁,随手把擦脸的毛巾往沙发上一抛,“咱俩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出去找个活儿干?” “我倒是好找。”时堪在厨房忙着放下包子油条。“问题是,你能干什么?” “瞧不起谁呢,我也正儿八经的上过大学,采编专业的!” “还以为你们这种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的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坐享其成。” 宋举荷气的狠狠咬了一口油条:“刻板印象害死人好吧,时医生。” 窗外的天刚擦黑,宋举荷把最后一份采访整理成文档。空气里弥漫着因“跟踪狂”传言而发酵的恐慌,整栋工作楼的女性几乎都已早早离去。 晚风卷着梧桐叶的味道涌进来,深秋的傍晚总带着点黏糊糊的不知是冷是热,像有人在背后轻轻呵了口气。 时堪等在她工作楼门廊下,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知在想什么。 “还麻烦你特意跑一趟。”宋举荷摆弄一下外套,声音里带着一点不自在。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宋举荷忍不住打量时堪的背影,他穿的还是那件黑大衣。 路过花店时,宋举荷随口问了一句。“那是什么花,我好像没见过。” “紫色的吗?风信子。” 宋举荷的牙突然觉得有些酸。“等待远方的风信子……”那句歌词像根细银针,扎在记忆里。 “你说什么呢?”时堪抽出花桶里的一束紫色风信子。 “你喜欢?买给你。” 宋举荷没接过花,只是目光略在上面停留了一瞬。“那个醉汉……” “可能只是随口唱的,毕竟是辛晓琪的老歌了。”时堪把花插回花桶里,声音平淡下去。 宋举荷正想追问,时堪忽然停住脚步。她没留神,差点撞上去,抬头就看见他正盯着斜后方的街角。那里只有一盏路灯闪烁着,光晕里浮着飞虫。 “怎么了?” “没什么,快到家了。”时堪加快了脚步 宋举荷心里咯噔一下,她刚才好像也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什么目光,正黏在两个人的背上,她猛地回头,也吓了时堪一跳。 “害,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收垃圾的大哥。”宋举荷有些尴尬的笑笑。 推着垃圾车的大哥也有点窘迫:“不好意思哈,吓到你们了吧,最近咱这边不太平,你们年轻人上班下班都多长个心眼。” 时堪不多言,只是加快了脚步,银河小区的牌子就出现在前方,他指着其中一个开着门的门市房。 “你看,那家早餐店还没打烊呢。” “那行,明天换我来买早饭。” 时堪开房门的时候,隔壁232的门毫无征兆的开了个缝儿。宋举荷条件反射的紧紧拽住了时堪的大衣袖子。 从门里探出来的,先是一双黑黢黢,黢黢黑的女孩子的眼睛。门吱呀一声大开的时候,才伸出来一只胡萝卜状的,上下粗细还有些匀称的女孩子的胳膊。 “时哥,你下班回来啦。” 时堪的目光掠过宋举荷抓他袖子的手,从鼻腔里发出一阵气声的笑,才应了女孩一声。 女孩再没说什么,只是将垃圾放在走廊就关了门。 宋举荷在玄关处慢吞吞换鞋,装作随便:“你认得?” “她叫杨柳,单亲,跟她妈住。” “你倒是把这附近的人认明白了。” 时堪坐在靠窗的小沙发上,窗外星星点点的光照在他脸上,半明半暗。宋举荷才摸索着按开了灯的开关。 “截止到刚刚,向安平区警局报案的女性已经有四人……值得注意的是,有一名女性在有同伴的陪同下依然……”电视机还在报道着什么,宋举荷却什么也听不进了,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人,却又每一个人都身上带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件事会被你们社刊出来吗?” “我想,大概率是会的。”所以,时堪,你还没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做的什么工作。 时堪站起身来,往卧室走。像是知道她想问他什么。“刚通过了安平区警局的心理顾问考试。” “哦。啊?”时堪没再回答她。 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有什么不能说的? 楼下那家早餐店的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可能是在忙明天的生意吧。 第3章 第三章 “大哥,这么早就出摊啦?”宋举荷秉承着信守承偌的美好品德,早上五点就下楼买早饭。 老板正利落地将一笼生煎包码上蒸屉,闻言抬起头,脸上是生意人惯有的、带着疲惫的笑容:“做吾伲迭行当格,就应该是格副腔调。(干我们这行的,就是这个样子的。)” 宋举荷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这口音——地道、老派,带着旧日十里洋场的腔韵,上海本地人现在都不这样讲话了,放在这里显得尤为突兀。 “先要一杯温牛奶,一笼生煎包。” 这个时间段起来吃早饭的人实在不多,老板才得以悠闲地坐在柜台前。忽然用一种熟稔的、带着点街坊闲聊的口吻“昨日夜里向,侬搭侬男朋友老晚才回到屋里厢嘛。”(昨天晚上,你和你男朋友好晚才回的家。) 宋举荷干笑两声,也没反驳老板的话,低头专心对付滚烫的生煎包去了。 “格阵日脚,勿太平哦。。”(这个日子可是不太平啊。) 刚吃下去的食物梗在胸口。她匆匆擦嘴:“好了大哥,我吃好了。再给我装一杯牛奶和一笼生煎包吧。” “拿好拿好”板手脚麻利地装好袋子递过来,脸上又堆起那种热情的笑,语气愈发熟络,“勿然侬加个微信呀,以后我好送上门拨侬呀。” 宋举荷起初有点犹豫的,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扫了那个二维码。在这个地方,她和时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他们真正的家里去,因此她的手机通讯录和微信列表里早已躺满了形形色色、大多无用的名字和号码,多这一个,似乎也无妨。她提着温热的早餐,快步离开。 “你还真去买早餐了?””时堪的声音从洗漱间传来,伴随着剃须刀嗡嗡的轻响。他正对着镜子,下颌还沾着白色泡沫。 “说话算话。”她早餐放在餐桌上,目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瞬间弥漫开。此刻,她又犯了困难。 该不该和时堪说?该如何同时堪说? “有话想跟我说?”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一个生煎包。 “你怎么知道?” 时堪瞥了她一眼,沉默了。 宋举荷:“……”忘了,他是专业人士,瞒不过。 “你没觉得,楼下早餐店的老板哪儿不对劲吗。”她斟酌着开了口。 时堪吃饭的动作有一瞬间变得缓慢。“什么?” “他的口音是地道的老上海口音。非常地道的那种!你昨天和他说话,真的没注意到?” 时堪猛喝了一口牛奶,“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家又不是上海的,我只是这几年在上海工作,对本地口音没那么敏感。” 宋举荷被他噎了一下,没了再说的兴致。 出门前,时堪还特意嘱咐她:“我今天就正式去局里报道了,忙起来没空管你,你早点回家。”他的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关切。 临近下班时,宋举荷走出办公楼。天色渐暗,街道上行人匆匆,她下意识就裹紧外套。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打工人下班的宁静!几辆闪着红蓝爆闪灯的警车飞驰而过,卷起一阵冷风。宋举荷的心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提到了嗓子眼!方向……似乎是银河小区附近? 她几乎一路小跑,临近银河小区的大门,她才看清,几名警察已经拉起警戒线,人群在远处骚动围观。而在警戒线的中心,几个警察正动作利落地将一个佝偻的身影控制住。那人脚边是一个倒翻的巨大黑色垃圾袋,各种废弃物散落一地,发出难闻的气味。 是他!她和时堪那晚遇到的垃圾工! 宋举荷挤在人群中,心脏狂跳。她看着垃圾工大哥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再一次垂下了头。那晚他沙哑的提醒‘小心点’言犹在耳,与眼前被按住的佝偻身影重叠,让她心头堵得慌。 “原来是他啊!” “平时看着挺老实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吓死人了,原来天天在小区里转悠是干这个!” 压抑在安平区这么多天的恐慌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具体的宣泄口,人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他们的身影在宋举荷的眼里变的模糊又亢奋。 垃圾工大哥被塞进警车带走了。 时堪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晚上十一点了。 “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时堪把外套挂在衣架上。“今天晚上,一个女学生打电话来,说一直被尾随。” “那你们队里认定他是那个跟踪狂吗?” “目前看,应该是这样。” “你也这么认为?” 时堪的身体在卧室门前晃了晃,似乎在对抗强烈的倦意。转过头看她时,狡黠的目光肉眼可见的动了动:“你认为呢?” 宋举荷瘫在沙发上:“我不知道。”时堪折返回来,也跟着坐下。他的气息瞬间靠近,“你对今天的事存疑,是吗?”一面说着,他一面不经意似的把手搭在宋举荷背后沙发的靠垫上,循循善诱。 “那天晚上他还提醒我们小心。”她的声音压的很低。 “你该知道,不是每一个人的每一句话都出自善意。” 她没等他再说什么,回屋去了。 时堪穿衣出门的动静太大,宋举荷摸过枕边的手机——屏幕幽幽的蓝光映亮她的脸:凌晨三点零七分! 凌晨三点时堪出门做什么去了?队里临时有事?时堪只是心理咨询师,应该不会像一线警察一样。还是,另有所为?她几乎没有犹豫,迅速而无声地翻身下床。 安平区警局离银河小区确实不远,步行只需十几分钟。夜色就是最好的掩护,街道空旷无人,只有昏黄的路灯拉长着彼此的影子。宋举荷远远地缀在那个熟悉的高大背影后面,保持着能勉强看清、又不易被发现的距离。 直到那熟悉的背影融入一片通明的灯火中——‘安平区公安局’。‘立警为公’四个霓虹大字灼烧的黑夜的暗,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庄严与肃穆。他步伐稳健地走向那扇灯火通明的玻璃大门。 时堪上了警局二楼的咨询室,微微侧身,看着她的身影从他的视野里变小又变小,逐渐融入夜色。 “回来了?”宋举荷正对着镜子梳头。 “嗯。”时堪换掉鞋子。 时堪知道她想问什么,率先开口:“他全说了。” “谁?那个垃圾工?他承认自己干的那些事?” 宋举荷没得到时堪的回答,憋了一夜的焦躁和困惑涌上心头。“我没空子和你在这缠了!”她将梳子往桌上一拍,语气带着明显的恼怒:“我上班去了!” 宋举荷坐到工位上的时候,手机才震动起来,是时堪发的消息。 “是,他都承认了” 几个字像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下来,却没能完全驱散她心头的疑云。接着又来了一条消息:“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晚上回来我说给你听。” 宋举荷再次陷入沉思,垃圾工大哥全都承认了?那,早餐店老板真的没问题?是她误会老板了。 宋举荷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手机屏幕猝然亮起——沈城晚报。“安平区再发跟踪事件!独行女子深夜遭尾随…”。手机‘啪’地一声掉落在柔软的沙发垫上,屏幕兀自亮着那行刺目的标题。电视里喧闹的综艺声瞬间变得遥远模糊,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耳边只剩下自己骤然放大的、鼓点一般的心跳声——‘咚!咚!咚!’ 垃圾工不是抓到了?那…… 第4章 第 四章 “时堪,你还在屋里吗”宋举荷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响,缓缓打开。时堪站在门后,他眼底淤积着浓重的青黑,宋举荷当即就猜测他肯定没睡觉。 “一晚上没睡,白天也没补觉?” 时堪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摸不透他的心思。额前几缕凌乱的发丝垂落,像一层薄纱,将他此刻的表情和所有翻涌的心绪都隔绝在外,只留下一个沉默而疲惫的轮廓。他今天难得穿了件家居服,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像一颗君子兰被套上保护层一样不应景。 “你要写稿子吗?” “我想问问……”宋举荷的话卡在喉咙里,像是被金坠子坠着,沉入深不见底的胸腔,再也发不出声息。 “不是他?那他承认了什么?”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恐惊天上人一样。 时堪近乎疲惫的靠在软沙发上,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仰着头,声音嘶哑,如同被粗粝的砂纸反复打磨过。短暂的停顿里,好似过了数万年。 “他叫方洁…以前是二十一中的老师。妻子…很早就病走了,就给他留下个女儿。”他交叉起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搭在同样疲惫的膝盖上。 “前几年,方老师因为看护毕业班晚自习,让在初中的女儿独自放学回家,却没想到,出了意外。” “方老师的女儿……被两个畜生拖到南顺路侵犯,最后找到她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 像是手指上一根倒刺支起又被人狠狠拔下,宋举荷咬住了嘴唇。 “找不到侵犯的人吗?” “要是能找到,方老师早就拼命了。他女儿受了太大刺激,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方老师自责得……觉得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妻子。没多久就辞了职,一心只想照顾女儿,帮她走出来……” “时堪,这不是你专业对口吗?”宋举荷有些小心翼翼。 时堪吐出一口浊气,却依然沉重得化不开,道:“我真能帮上忙的话,就不会在这儿一蹶不振了。” “方老师辞职后,用尽了所有办法……可那孩子心里的伤太深了。最后……她还是……” 他的声音被窗外呜咽的风声吞没,但宋举荷已经明白了那个未出口的、令人窒息的结局——自杀了。 窗外的夜色今天格外黑像浓稠的墨汁重重拍在画纸上,树叶哗啦啦的响,像谁在暗处轻轻抽噎着,一如时堪今日的心情格外低落。 “女儿也走了后,方老师整个人垮过一段时间,浑浑噩噩过日子。但人总得吃饭为了活下去,实在没办法了……才去做了垃圾工。” 宋举荷的眼睛不自觉的眨了眨,道:“为什么没继续回去当老师呢。” “他每天看着来来往往下晚自习的女孩,总觉得自己的女儿还在。怕是……再想起伤心事吧” “后来,他发现自己做垃圾工,晚上清理街道时,反而……能‘做’点什么。偶尔看到有女生下课晚了,一个人走夜路,他就推着垃圾车,隔着老远一段安全的距离,悄悄跟在后面。直到看着那女生走进灯火通明的小区大门,或者有保安的地方,他才默默掉头离开。这样……他心里才能好受一点点。也算是……给自己心里的一点安慰。” “这次,是方老师连续好几天看见这个女生被小流氓跟在身后,他才比平时跟的紧了些。” 方洁那日沙哑的叮嘱,此刻如同重金属一般,狠狠烙在宋举荷心头上:“你们年轻人长个心眼!” 这世界应该只有一个你,或许也有千千万万个你。 倘若,爸爸当时同样护住了你…… 女性安全,从一个时空转换到另一个时空,竟依旧如同深不见底的泥沼,吞噬着无辜者的安宁和生命!这个冰冷刺骨的念头闪过,她心中那点对方洁的同情和感伤瞬间被更庞大、更令人绝望的现实洪流冲刷得摇摇欲坠。 她嗓子干涩了半天,一股难以遏制的焦躁和质疑冲上头顶。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沙发里那个沉默的身影:“时堪!等等……我想问的是,跟踪狂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这么久了,包括今天——又有一个女孩出事了!你们局里……就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吗?哪怕一点点可疑的线索,可疑的人物名单……都没有排查出来吗?” 时堪几乎不可察觉的蜷缩了一下手指,站起身来奔着厨房去了。 “哎?为什么又不回我话?我看这个时空的治安也没好到哪里去。” 厨房里响起开冰箱门的声音,然后是锅具碰撞的轻响。时堪背对着她:“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饿了。你要不要来点夜宵?” 宋举荷耸耸肩,撇撇嘴。“那好吧,既然你好心帮我也做一份,那我就笑纳咯。”她倚在厨房门旁,看着时堪煎鸡蛋。 “时堪你看,楼下那家早餐店不知道每天要忙到几点。”厨房的窗户正对着楼下街道。宋举荷的目光无意间掠过,落在那家灯火通明、此刻仍在忙碌的早餐店上。 时堪微微侧头,朝楼下瞟了一眼,抿了抿嘴:“你今天早上和我说,他家店老板是老上海口音?” 宋举荷从冰箱里摸出一个苹果。“对啊,特别地道的那种。你说……这个奇奇怪怪的时空里,也会有上海人吗?或者说,和我们一样……来自‘那边’的上海人?” “也不好说吧。”时堪把鸡蛋翻了个面。 煎锅滋滋响着,蛋黄边缘泛起金黄的泡,油烟混着鸡蛋的焦香漫出来,裹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微光,宋举荷咬苹果的脆响,和时堪翻蛋的锅铲声撞在一起,倒冲淡了几分夜里的沉郁。她一手捏着苹果,站在他身侧,笑吟吟的盯着他的脸。“不太清楚啊,反正呢,在这个鬼地方,除了你,我是谁也不敢信咯。” 他没有立刻看她,而是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别,你最好连我也别信。” “为什么啊,同在屋檐下,互相得有点信任嘛” “因为,我会给你的蛋黄煎糊。” 宋举荷顺着锅铲指的方向看出,果然,其中一个蛋的蛋黄中心,边缘已经微微发黑,鼓起了一个小小的焦褐色气泡。 “啊!我的蛋。” 第5章 第五章 5 再次路过那家花店时,那株紫色风信子还静静插在花桶里。 花店老板,那位总是笑盈盈的中年女人,正低头侍弄着其他含苞待放的花卉。 “呦,是小时,又带女朋友来看花?” 时堪没否认,宋举荷也只是抿唇笑了笑,目光在花丛间流转。 时堪在店里转了转,拿起一束尚未绽放的蓝色风信子。“这个颜色倒少见。” “哈,这个蓝色的没到多久,我听人说,这个蓝色的才是风信子的原生色。” 时堪端详着手中沉静的花束,利落地扫了码付钱。 “送我的?”宋举荷看着他递过来的花,有些意外。 纯净的蓝色风信子与她身上的蓝色连衣裙,悄然呼应。 时堪瘪瘪嘴:“算是对昨天打哑谜的补偿?” 宋举荷把花揽在怀里,笑道:“又没有人稀罕你的补偿。” 临走的时候,老板还不忘夸宋举荷长得水灵。 早餐店老板正奋力揉着面团,时堪和宋举荷对视一眼,走上前搭话。“大哥,你家不是开的早餐店嘛,怎么忙到这个时候?” “附近邻居侪爱来我这儿吃早饭,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哦。”(附近住户都来我这吃早饭,每天忙的很。) “勿要讲现在辰光哦,我天天要忙到老晚格。”(不要说现在这个时候,我每天要忙到很晚的。) 宋举荷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摇摇时堪的衣袖。 时堪笑着和早餐店老板道了别。 “你说,这个蓝色风信子的花语是什么?”宋举荷抱着花,像是随口一问。 “你还研究这个?也要写报道吗?”时堪转动着钥匙开门,打趣。 宋举荷踢掉高跟鞋把花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拜托,我才没有职业病。” “大概是,象征生命和希望?” “你们搞心理的也学这个?”宋举荷反将一军。 时堪一边熟练地把没开花的风信子插入清水瓶中水培好,一边说:“我小时候,我爸开花店的。” “怪不得。” “说来也奇怪,这个时空的季节倒也怪。” 宋举荷来了兴致。“怎么说?” 时堪把花瓶放在客厅的窗台上,“这花一般开在春季。北方气候较冷,通常在1月2月的时候开。南方2月3月才开。” “按咱们周围这个环境,现在应该是初秋才对吧……”宋举荷的目光下意识掠过窗外泛黄的梧桐叶,又联想时堪那件黑大衣。 “所以说啊——也不知道这里什么地方。” 宋举荷暗戳戳去挠时堪的手背,他没有躲开。“咱俩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写会诊记录,写到凌晨。””他的语气又变得简短,像他们初遇时那样。 “我就比较倒霉咯,正在酒吧开party呢。”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时堪一副洗耳恭听的作态。 “你不是学心理的嘛”她故意买了个关子,“那你能分析出我现在想说什么吗?” “我是做心理疏导的,不是读心师。” “我看不像,时医生你肯定大学的时候还修过别的专业。” “不然你怎么说到警局混个职位就如此容易?和在自己家一样。” 时堪剥了一根香蕉,一口咬下去半个。 “还有,为什么我来的时候,什么规则提示、新手大礼包,统统跟我没缘分?”宋举荷盯着他,“可你,好像门儿清?” “我也没必要瞒你了,”时堪放下剩下的香蕉,手指无意识地在茶几光滑的面上摩擦了几下,“我是知道一些事。可能……按你的小说论叫‘系统’告诉我的?” 宋举荷假笑一阵:“这种事,倒也没必要发生在我身上。” “它告诉我,在这个地方,像我们这样的人,可能不止两个。我们需要找到他们。只有目标一致,才可能倾尽全力,互相扶持,找到回去的路。” 宋举荷其实有些将信将疑的,“那,这件房子的钥匙?” “我一摸兜时,它就在咯。” 她在他的脸上找不出破绽,索性整个人软在沙发上。“那,时医生你带带我,我就苟着等躺赢回家啦。” 这番“交心”让宋举荷紧绷的神经暂时松弛下来,对时堪的防备也卸下了几分。 这一晚,她睡得比往常香甜许多。只是睡意正浓时,被一阵恼人的手机震动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点亮屏幕的瞬间,足够把她所有睡意都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