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尘染情》 第1章 逆穿 安和五十六年,秋日洛阳城。 太傅府内是常有的幽静,下人有序地干着自己的事情,与京城的喧嚣远远隔绝,这儿没有市井的嘈杂,让人的心也随之沉静下来。 偶尔有几个闲人路过匆匆看一眼牌匾后细细碎语。 院内,一个婢女走到石桌前行礼。 “小姐,老爷散了朝便往回赶,让人传话待会有事找您商量。” “好,知道了。”那女孩轻声道,搁下手中的笔,秋风吹起她两鬓的发丝,眉眼间带着忧伤,皮肤白皙。她身着雾山色衫裙,从背后看颇为纤瘦。 女孩起身,上头的枫叶恰好落在她身后,像不满足,又飘到刚刚她写的字画上去。 婢女搀扶着她,走到了屋外,她摆手道:“在外头候着吧。” 婢女为她打开门,退到一旁。 故尘染进了屋,关上门,便忙地倚在门上。这是她穿书来的第二天!她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日常了。 可她的心还是激烈地跳动着,她没有所谓的“系统”和“金手指”生死都凭她的一言一行! 故尘染小喘着气,微微勾了下唇,转瞬又疲惫地抬头。 她,故尘染。现实当一个牲畜已经够累了,偏偏还穿进了和主角同名同姓的小说里。 这个名叫《令尊者》的小说,是个全程围绕女主事业来写的,男配多得很,故尘染自己都记不清人名,但是它能火的原因是,烂尾了,骂火的。 故尘染自己也就看了三分之一,因为她看不懂啊…… 细想起来,她晚上走夜路捡到个令牌,刚看见上面刻着“尊”一字,便感觉到一股力量把她吞噬,故尘染晕厥之前,看见了一个穿古装的老太太,力量耗尽和极度恐慌硬生生是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到这个地方了。 她已跌入尘埃,何时归家?何时了? 故尘染一想到自己要在短短四年时间里,当天下第一、武林至尊、绝世剑客这些,就心累,她默默闭上了眼。 故尘染推了下剧情,现在她还是太傅之女,不过才十三岁。 也就这几天清闲了,故尘染想,她后面要吃苦头了。 故尘染坐到桌后,从木匣拿出一个小本子,用笔沾了点墨写了起来,这是她为了防止串剧情,把记住的先写下来,大不了后面自己闯。 故尘染把能想到的都写上去了,努力思索片刻后还是放了回去,她看到了——那块令牌。 令牌是银的,上面的“尊”一字是鎏金刻的,底处还刻着花纹,看着像是用极好的木料制作的,它呈古朴的长方形,边缘打磨得圆润光滑。故尘染回想起来,这好像是女主用的一块? 故尘染皱眉,不再多看,起身走出门。 正巧婢女回来禀报:“小姐,老爷回来了,奴婢来请您去正厅。” 故尘染点点头,往外走。 太傅府清雅,装饰亦是如此,故尘染也喜欢江南水乡的风景,她这几天虽然紧张,莫名的也有惬意,好像,很熟悉这里。 应该是那些栀子花罢,故尘染喜欢栀子,原书女主也喜欢,巧合了。 故尘染有一瞬的错愕,又摇摇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抹去。 这思考的功夫便到了正厅,故尘染迈了进去,望了一眼正座的人,规规矩矩行礼,道:“父亲,可是有要事?” 太傅故虞启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 故尘染坐到他左侧,一路掐着温婉端庄的样子,打量着她“父亲”。他虽中年,但英气未褪,还穿着朝服,想来是匆匆赶回来。 故虞启看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阿染,今日陛下与我说了几句话。” 故虞启似是酝酿了好久才开口,语重心长道:“你觉得太子,对你的心意如何?” 她心中一惊:喂喂,我怎么知道啊!我才到这几天?连太子面都没见过。 故尘染内心慌乱着,还是面不改色道:“太子是个温柔的人,待女儿也很好。”犹豫一会又道,“若说情意……女儿还小,这些事情终究还是不明白的,还请父亲点明。” 故虞启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一会,转头去拿一旁的茶,喝了一口,悠悠道:“陛下想让你及笄之后嫁入东宫。” “是了。”故尘染颔首道。 故虞启的动作一顿,问道:“阿染,你一点也不意外?” 完了完了,不会出岔子了吧,故尘染心道。又捏紧了帕子,垂眸道:“陛下有此意,对我们来说是好处,是抬举,女儿亦可顺其自然。” “你无所谓,可是爹不忍心啊。”故虞启叹了口气。 故尘染这才再抬眼看向她的“父亲”。 秋风吹着叶子,外头落叶飘飘荡荡。 故虞启扫了眼,再次叹气,道:“入东宫,东宫之后是后宫,你觉得爹愿意让你入宫吗?太子虽好,但是……”他去看故尘染,“但是未必对你的情意长久,爹只希望你能找个情投意合的,而不是去后宫和别人分享夫君,这……” 话音未落,一道脚步声逐进,两人同时回头,一个妇女小跑到他们面前。 “老爷,下人说陛下想让阿染嫁给太子,这可是真的?”带有稍许怒意的声音响起。 故尘染立刻起身,眼前的妇女同样中年,但整个人气质不凡。衣着并不是很华丽,来时虽焦急,却仍然有着贵门女子的仪态,应该是原主的母亲,前内阁首辅嫡女,段素瑛。 “阿瑛……此事还未定……”故虞启慌乱起身道。 “不行!帝王向来都是三妻四妾,难道让我阿染去受那种苦吗?”段素瑛立刻否道。 她侧身去看故尘染,眼里满是心疼,段素瑛牵起故尘染的手,扭头转向丈夫,道:“陛下此举为何啊?何况阿染才十三岁!” 故虞启立马咳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太大声。段素瑛这才不继续说下去,低头抚顺故尘染的发丝。 良久,故虞启再次开口:“你以为我没准备吗?我之前就觉得太子对阿染的心思了,早早给她寻了路。” 母女二人等他开口。 “虽不是长久之计,但是可是躲一时的,我把阿染送去凌瀚门,先不说陛下和太子,朝臣知道了也不会让她入东宫。”故虞启道。 “是觉得有武的女子不宜接近太子?忌惮?”故尘染问。 “是,那也会一本一本上奏折。”他应道。 段素瑛拽着她的手,欢喜道:“应当是如此了。”又转头对故虞启说:“那老爷你动作快点啊!阿染忍得了,我可忍不了!” 故虞启也站起来走到母女身旁,他按着段素瑛的肩,“七日,七日可以吧?七日后启程去凌瀚门去。” 段素瑛忙得应下了,故虞启准备传信给凌瀚门,段素瑛想拉故尘染去准备时,故尘染自己也才反应过来。 “等等!” 故尘染努力把手挣脱出来,道:“母亲!我……”她眼神躲闪,正想着逃离的理由。 突然看到门外闪过一道身影,像见到救星般,她边往外跑边喊:“我去让哥哥帮我找些玩意!” 故虞启、段素瑛:…… 后来父母说什么故尘染就不知道了。 她看着自己抱着少年右臂,不知该做什么时…… “阿染不必说了,哥哥都听到了。”少年稳重的声音在头顶上传来,带着几分调侃。 故尘染感到他摸了摸自己的头,目光投向向他。 故寒赋,原主的兄长。 少年在她眼里不过十七岁的样子,身着玄衣,玉带扣腰,墨发束起,那双柳叶眼的黑眸满是对她的柔情,像死水倒影的黑夜。 原主喜爱栀子,太傅便在府中种满了这种花,少年身上有着同样的花香。 故尘染怯怯地撒了手,故寒赋无奈低笑道:“不是找些玩意吗?找什么?哥哥陪你去?” 她被少年的三连问震住了,故尘染说的只不过是幌子,若跟着二老去了,可耽误不少时间,她只好让自己展现更委屈一点。 故尘染怯生生地去抓他的衣袍,软着嗓子道:“哥哥一点也不舍得阿染吗?” 一道无奈的叹息再次传来:“哥哥都被陛下拿住了。” 故尘染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般抬头,这哥后面可是后面的大将军,有点阻碍女主的事业,毕竟他去边关,好多年见不着,回来了又都是大道理,她得做好准备。 “哥哥要去从军了,不知何时回来。这下你我都不在京中,父亲母亲可是要寡欢一阵子了。”故寒赋淡淡道。 他自小跟着朝中将军习武皇帝都看在眼里,也幸好故寒赋是这块料子,这次从军正好磨练他。 故尘染焦急开口:“我会常给爹娘寄信的,哥哥你既然被陛下看重,那就要尽力而为,不能让陛下失望。” 故寒赋显然不相信这是小姑娘说出来的话,弯着唇垂眼看她,故尘染仍然用力攥着那块衣料。 故寒赋比她高了差不多两个头,我去这个哥吃什么长大的?故尘染心里默道,她脖子已经有些酸。 良久,故寒赋弯下身,掌心覆在她的头顶,柔声道:“好,哥哥听你的,不过你也要听爹娘的话,听师门的话,知道吗?” 故尘染点头。 “还有,”故寒赋直起腰,“太子那边……你不愿的话,先和爹娘商量,不要私底下与太子来往,更不要冒犯。” 故尘染再次用力点头,故寒赋又轻声细语说了些话,才转身出府。 故寒赋步伐很快,出了府才长舒一口气。 妹妹,哥哥离别在迫,何况此事没有话语权,哥哥只希望你能与心爱之人共度余生。 …… “哥哥会永远保护你,”他喃喃道。 或者,和哥哥共度一生。 故寒赋咬牙,翻身上马远去。 故尘染又回屋里坐了一刻钟的时间,在小本子里写着东西。婢女进来传话:“小姐,老爷那边途中的安排已经妥当了,现在只需您再准备要用的东西。” 故尘染扔下本子,思索片刻道:“我倒什么也不缺……但还是上街看看吧。” “是,奴婢去安排马车。”婢女行礼道。 婢女走后,故尘染指尖不断敲着桌面,离去凌瀚门就这几天了,她现在还有两个人物没遇到,故尘染又烦躁地撩了头发,才起身出去。 出了门后,大部分买的都是些首饰和衣裳,还有些打发时间的书籍。 故尘染撩开帘子,对着婢女道:“再准备去买些药什么的吧,之后上了山便刀剑无眼了。” 因着京中太子妃的传言,惹得不少人回头看着马车,故尘染心烦意乱。 婢女应下,故尘染又闭目养神了会,忽地,一阵辱骂声入耳,故尘染立即吩咐:“停车!” 果不其然,她遇见男配了。虽然被挡着看不清。 婢女扶着故尘染下车。 “小畜生!敢偷你爷爷的东西!” “住手!”下人阻拦道。 小巷里的几个壮汉停下动作,转过头,眼前的女子举止端庄,站在那威仪自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肃杀的眸子让人胆寒。 “快滚!别碍我们小姐的眼!”下人撒了一把银子,噼里啪啦的散落声盖过辱骂声,壮汉个个边拾边骂骂咧咧地走了。 故尘染越过没有拾干净的碎银,来到小男孩面前蹲下。 男孩衣衫破烂,裸露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似是挨了不少打。 男孩反应迟钝,好一会才觉得没有声音,抬头正好对上故尘染的眼睛。 “你……” 女孩身量高挑,他蹲着像整个人笼在黑暗里。 “我是太傅的女儿,故尘染,你为何被他们毒打?”故尘染又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 男孩哑声开口:“我给他们乐楼干杂工……但是到了日子没有给我银钱,我便偷了一个人的东西,所以才打我。” 故尘染点头,道:“既如此,你要不要在我手底下当差?我马上要去凌瀚门修习,你也一起,可好?” 少女声音娇俏,对于江暮来说,就像是天上的神女向他邀请。 刚刚殴打的疼痛仿佛不见,又或许是被她所治愈。 你对我好,我要记得。 江暮站起身道:“好!” 故尘染也才察觉到,这个男孩肯定很饿,便有些懊恼地撒了手,焦急地往车走去。 江暮疑惑,走了几步感到硌脚,往下见着有不少碎银子,急切地弯下腰去捡时,故尘染冷冽的声音响起。 “不准捡!” 第2章 离别 少年听到声音,抬头看见的便是侧身的故尘染,她早就走到了马车前啊。 故尘染两步来到他身旁,语气冰凉道:“你弯下脊梁拾起这三钱薄银,往后就要用十两黄金的屈辱来还!你若捡了,今后每走一步,都要记得今日是如何跪在这泥地里求人施舍!” 江暮被吓得缩回手。 故尘染转过身,语气又恢复了平静,淡淡道:“世上最贱的不是碎银,而是连心都贱卖的人,等你能把自己的命活成金镶玉,也就不用捡这些东西了。你敢捡,这辈子就钉死在泥地里了。” 不知是她怕江暮被自己骂哭还是怎么的,故尘染捏着拳,不敢回头。犹豫再三,还是走回去一把拉住他的手,道:“这碎银沾了尘土,便永远洗不净。你若甘心为了几文钱折腰,日后见着黄金万两,怕不是要拿命去换?” 江暮愣愣地听她说,故尘染突道:“我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江暮哆嗦回应:“听……听懂了!” 故尘染拽着他往前走。 两人终究是在下人的注视下上了车。 不出所料,之后的车内安静的不像话,江暮心道:这个姐姐和刚刚遇见是太反差了,好古怪,会不会又是骗子来找童工的? 故尘染支着头用余光扫了一眼他:这个臭小子现在不调教,以后可是会自卑到骨子里。反正书里是这样,童年的打击重,要不是遇到女主早死了。 女孩叹了口气,扔给他一包点心。 江暮接过后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又抬头看看女孩,才欢喜地一块一块吃下去。 小巷正对的酒楼,名为醉仙楼,自然,里面的酒好到乞丐都想来喝一次。 四楼开着窗,里面的少年玉冠束发,身着锦贵华袍,云纹从上至下,酒杯都映着金光,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他眼里的马车越行越远,被酒水润过的唇微微勾起,含笑道:“有趣的小姑娘。” 对面的友人闻声,也往前瞥了一眼,淡淡道:“这些不过是世间不过最平常的事了,宋公子是最近太闲了吗?” 少年冷哼,不置可否,随手拿起桌上的折扇展开轻摇。 友人见他这副反应,又道:“我说啊,你天天这样和我花天酒地,不如早点跟你爹入仕。” “我不愿争夺那些权利,我更向往老头不管我,自在的生活,你们都不懂。” 他苦笑,看着扇子上的山河图,叹道:“我的知音难寻啊。” 回了府,故尘染就让下人传话,说她上山要带着江暮,一同历练,也是自己这两年的下人。 果然二老那边没什么意见,马上就要离别了女儿说什么自然都答应。 故尘染依旧在屋里写着东西,本子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简体字。 “名故尘染,穿书来的,我得想办法回去,我可不能在这里一直待着。” …… “我希望这是快穿,会不会遇到同样穿书的人啊?” “我得找到方法回去,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故尘染生怕自己沉浸在这个世界里,所以这些都是写在最前面的。后面才是一些她想到的人物、剧情。 她不喜欢剥夺别人的生活,何况是与自己同名同姓的角色,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抢占身体的霸王,这叫夺舍。 门外响起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小姐,那个小男孩已经带来了。” “让他来。” 故尘染看着少年走进,江暮穿着最简单的黑袍,他身长,但是微微弓着背。 “挺直。” 江暮照做。故尘染对着他点头道:“以后在我身边,都得这个姿态,看见人了,我让你干什么你再干什么,懂了么?” 换江暮点头。 “行了,这几日没你什么事,你太瘦了,在府里多吃些东西,又不会苦了你。”她摆手让他出去。 江暮走后,故尘染则一个人在屋子里回味“训狗”的感觉。 子时,东宫。 朱红色的墙体在月光下折射出光辉,墙头琉璃瓦错落有致,宫门高大厚重,一个暗卫推开走了进去。 主殿气势恢宏,殿内,金砖铺地,中央的巨大龙椅由沉香木打造,不过主人不坐在那里。 殿内两侧,摆放着珍贵的青铜器、瓷器和书画。墙壁上,挂着精美的画像,细看,是个少女。 窗前摆放着一张雕花书桌。 宽阔的主殿里只燃着一盏灯,却明亮至极,书桌后的男子面色阴郁,桌上铺满了画卷、诗词。 还有,私自写的婚书。 暗卫把消息递了过去,随后退下。 太子看完后,心中冷笑:一步之遥罢了,现在下旨也是要等小姑娘及笄,无所谓。 太子随手拿了一卷画,在手中欣赏。 允德低着头站在旁边,借着烛光一瞄,画卷上的少女只有背影,那也很美了,给人遐想的空间,允德想。 “三个月不见,原来是要离别了。”他低声道。 此后无数个日夜,这背影在他心间萦绕不散,此刻看着画像,思念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过了五日后,江暮果真不再看着瘦材如骨般,像正常人了。 秋末的雨凉爽,故虞启和段素瑛忙活了好几天也没见着人影,故寒赋也不知去哪了,故尘染的日子很清闲。 她坐在院外的石凳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下人和江暮一块用午膳,她心里很烦,马上就要启程了,但是她还有个人物没遇到。 那人是个贵公子,父亲是朝中的太常寺少卿,在领域上算重用,但那人书里像个纨绔子弟,会弹些琴啊、琵琶啊,又会画点小画。人又有点风流,故尘染记得原主很重用他。 而且洛阳城已经传遍了皇帝想让故尘染当太子妃的消息,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放的,故尘染暗骂道。 不如……出门碰碰运气?说干就干! 下人见她起身,赶忙上前:“小姐要出门吗?奴婢陪您。” 故尘染摆手,示意不必,又吩咐下人去拿了两袋银子独自走了出去。 一个男仆往江暮旁边凑:“我说小江,以后你就是小姐身边的红人了,若从那什么门回来,你把小姐伺候的好,老爷开心,就给你赏赐了。” 旁边的下人也都跟着附和着,江暮不懂,但是感觉……小姐肯定很厉害,这是初遇的直觉。 我想跟着她,一直跟着。声音像在江暮心脏边缘环绕般。 故尘染在街上悠悠逛了好一会,仍然没看见想遇到的人,便随手买了点小玩意。 正吃着手里的糖,扫了眼前面的客栈,门口有两个人正在拉扯,她又眯了眯眼,如梦初醒般快速把糖塞进嘴里,提裙跑了过去。 门外果然有两人在拉扯,客栈华贵,惹得里面的人频频往外看二人笑话。 “我说过等几日便回付上银子,你们也答应了,为何出尔反尔?”那位少年先道。 伙计边挡着他:“公子,我们也没办法,客人实在太多了呀,您不能如实付银子,只能请您腾地了。” 少年怒道:“胡说八道!本公子眼不瞎,明明那么多空屋子的。我乃太常寺少卿宋净远之子,过了几日后不会少你银子!” 伙计只觉得是个没钱还想白吃的穷人家,无奈赔笑。 两人再次拉扯间,一双纤细的手覆在宋锦胸膛,她道:“我乃太傅之女故尘染,这位公子确是宋大人之子,不知你如此冒犯,这客栈,还能不能干下去。” 故尘染皱眉看着那个伙计,同时,宋锦也低头打量着她。女孩年纪小,但刚刚的声音清冷疏离,却让宋锦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那天他看见的姑娘啊,原来如此。他后退两步,开扇遮住下半张脸。 洛阳城早已传遍的太子妃定下是太傅之女故尘染,说书人不是说她和太子是天作之合、就是说她是凤命,总之花样多,让人听不腻。 伙计听到她是故尘染,赶忙哈腰赔不是:“哎哟,小的该死,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二位贵人了。”说着遍要往自己脸上扇。这两位他可一个也惹不起。 “不必了,”她制止伙计的动作,接着道:“宋公子要住多久我不知,但是这些够了吧?”说着,故尘染把一袋银子抛给小厮。 伙计打开一看,赶忙笑道:“够了够了,小的这就去把最好的房间腾出来。”说罢快速跑上楼了。 宋锦早已背对着故尘染,女孩走到他身边时,他立刻合上折扇颔首:“多谢故小姐,这份恩情宋某铭记在心。” “不必如此,举手之劳罢了。”故尘染虚扶了他一把。 宋锦又摇摇折扇,挑眉问:“不过我和故小姐素未谋面,我既没阵仗亦没下人陪同,如何得知我是宋大人之子?” 总不能说我知道剧情?故尘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轻声道:“大概是以貌取人吧。”故尘染低笑出声。 “相传宋公子容貌美艳,风流韵致,今日一件果真所言极是,这大概就是直觉罢。” 宋锦闻言也笑出声。这姑娘能将以貌取人四个字说成这般,也是不凡啊。 “可否与故小姐交个朋友?”宋锦的语气带着些试探,生怕被拒绝似的。 小公子,我不会拒绝你的,你后面会很有用。故尘染莞尔一笑道:“好啊,你以后可以来太傅府找我。” 宋锦听她言,正想追问她不是要嫁入东宫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宋府的侍卫找到了他。 侍卫首领:“公子!” 二人同时往右侧看去,侍卫首领快步跑上来行礼:“属下们找了您好久,老爷寻公子回府。” 故尘染见状,微微颔首道:“宋公子既要归家,那我先告辞了。”她转身离去。 女孩步伐轻盈,槿紫色长裙和山峦叠双鬟给她娇俏的背影,宋锦刚刚差点被她那双狐狸眼勾了魂去。 良久,少年狐疑。 “纣王为妲己,不惜倾尽国力,修建酒池肉林,只为博美人一笑。那等深情,倒也让人感叹。”宋锦抿着笑,用折扇遮住半张脸,突然发问。 侍卫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自顾自地说:“老爷往您那送了几副刚得珍贵名画,说让您快回去看看,是不是您喜欢的,现下公子……” 宋锦知道老头这是在给他台阶下,不再留恋背影。“知道了,回去。”宋锦合扇,弯腰上了马车。 他腰间系了一条藏青色丝绦,一枚莹润的羊脂玉佩垂挂其上,随着步伐与他手里的折扇碰撞。 车队浩浩荡荡地走了,宋锦在内叠起腿,脑子里不断回想那双眼睛,他好像知道什么是美人了。 放荡,真是放荡啊,宋锦。 眼看要到了上山的日子,故尘染起了个大早,但起来后悠闲地看着下人收拾东西,自己则回去拿上了那个小本子——和那个令牌。 出了屋子,故尘染把江暮招呼到身边,然后去找二老。 果然,拉着故尘染好生哭诉了一会,说什么陛下太果断,爹娘不舍得。原来这是被人舍不得的感情吗?后头又夸了江暮长得标志,娘很放心。 “哎哟我的好阿染,你这一去就是两年,你哪吃过这么多苦。”段素瑛捏着帕子沾泪,故尘染又安慰了她几句。 故虞启有些看不下去,打断道:“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路途遥远,我已经和那里打好招呼了,估计第二天卯时才能到,别耽误了。” 故尘染点头,和江暮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示意他先走。因为,小说里女主回头抱了爹娘。 她要抱吗?他们又不是自己的父母,……但是他们对自己很好,很上心。 故尘染在袖中捏了捏指尖。 默了片刻,女孩匆忙回头、快速奔向他们,简单的抱了一下,再次摆手告别。 故虞启这也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缺什么和爹写信!” 故尘染边跑边摆手。 “不去门口送吗?”他低头看着自己夫人。 段素瑛含泪道:“我怕不让阿染走,明知道分离之苦,还是这般了,而且还是一时的!说不定,阿染回来之后,陛下还是会为太子赐婚,我可不想尝第二次了!” 故虞启安慰道:“我们只能希望太子不动阿染的心思了。” 路途远,只有一个车夫,和两个下人陪衬,故尘染刚准备上去,一个婢女急急忙忙跑出来。 婢女喘着气:“小姐……这……这是少爷托奴婢给您的。”她递上一个木箱,故尘染接过。 婢女接着说下去:“少爷六日前已悄悄离京,没有告诉小姐很是惋惜,这是少爷给小姐的送别礼。” 原来你这么早就离家了吗?故尘染心中一酸,嗯了一声后上了车。 打开后,是一把匕首,在箱子中,刃光映着故尘染的眼睛,她微眯起那双狐狸眼,想起了这个的用处。 第3章 情缘 路途果然遥远,再加上马车颠簸,途中故尘染不得不停下来缓口气,天黑了也还没到山腰。 “小姐,如果过会还没遇到落脚的地方,只能委屈小姐今晚在车内过夜了。”下人道。 “嗯,无妨。” 早晚要经历这些,这点对故尘染来说不算什么。 已经快到了冬季,故尘染拢了拢披风,毛茸茸的很暖和,又接过下人递来的汤婆子。 故尘染有些困乏,闭着眼小憩,边听着下人说话:“如果就地过夜,会不会有野兽什么的?” “胡说什么?凌瀚门山下清静,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要我说不好的,只能是落单的刺客了。” “但愿能找到个落脚地吧。” 两个下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故尘染听着已经有些慌乱,她皱着眉,因为她这章好像略过了,剧情什么都不知道,不会吧?这就考验女主武力了? 她焦急地看着江暮坐在对面打着瞌睡。 她还不想被野兽咬死……她想回到现实。故尘染从小父母离婚,自己跟着奶奶生活,但是奶奶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病,她又上着兴趣班老师的工作,每个月除了吃喝便要给老太太钱,她觉得,该孝顺奶奶。 起码让我活到女主有钱到堆金积玉的时候啊! 故尘染正皱眉想着,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和那似千军万马的脚步声! 下人回头一看,后面火光强势,人数众多、多人配马,夜太深,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不好,快走!快走啊……”两个下人吓得快速跳进车内,由于东西繁多,除了故尘染二人只能尽可能埋藏自己。 故尘染被二人的动作吓得晃了下身子,咬着唇,不断回忆剧情!惊的她出了冷汗,风一吹身子又开始发抖。 “你们干什么!”故尘染压低声音。江暮也被惊醒,揉了揉眼。 马车突然颠簸一下,像是被拦住,故尘染借他们的火光环视,车已经被包围了。 混蛋!别让我知道是谁,日后定不轻饶你。 奇怪的是车夫并没有传来类似尖叫的声音,故尘染有些后悔不认真看小说了。 故尘染把气撒到了江暮头上,扯了下他的头发。 “殿下。”外头的侍卫颔首道。 “嗯。”清冷如玉的声音响起,“阿朔你来。”少年声音温润,语气清晰可闻的温柔。 故尘染咬唇,什么殿下?搞什……呃啊啊! 马车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透亮的手撩开,因为天冷,冻得微红。 他的披风还在外面,高高扬起。 故尘染往后挪了挪屁股,震惊看着来人。少年墨发束起,用镶玉鎏金冠固定,一双丹凤眼美得故尘染微微张口,这就是小说的美男子吗!他鼻梁高挺,看清女孩错愕的表情后薄唇微颤,鹅黄色镶金边袍子袖口绣着龙纹,高贵清华。 龙纹……太子? 时间仿佛定格在此,两人彼此对视着,谁也捉摸不透对方的内心。 因夜楠踏上台的动作,马车一晃,故尘染就要往前倒去。 下人也注意到了他,因为幼时太子常来太傅府中,所以看清后一眼认出。 “太子殿下!”下人虽姿势招笑,但还是开口问安道。 夜楠已经扶住故尘染,轻轻扶她坐稳。 “嗯,你们都下去,孤有话要和故小姐说。” 故尘染冲江暮点了点头,他这才起身跟着下去。 这下确定了。故尘染看着太子将下人赶下去,帘子一掀一掀,导致冷风直灌,太子注意到了小姑娘在发抖,索性坐到她身边挡住。 好啊、好啊,太子知道太傅府在躲,所以直接开拦人了。故尘染不断在心里暗骂道。 可是她总感觉这场景有点熟悉,不过怎么也想不起来。 夜楠见时候差不多了,便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为何躲?” “我躲什么了?”故尘染下意识道。 夜楠:“……” 外头的人:“……” 等等!女主书里叫他啥来着?故尘染大脑飞速运转。 “太子哥哥~”故尘染立刻拉住他的袖子,软声道。 侍卫在外头轻咳一声,意思是谁敢把今晚的事说出去,脑袋就别想要了。 外头的临王冲里面翻了个白眼。 “为何不愿入东宫?”他没有被这声哄住,仍然正色问。 “臣女年纪尚小。”她道。 夜楠叹气,夺过那些汤婆子什么往旁边一放,握住故尘染的手,轻声道:“如若现在下圣旨,便是我等你,若以后下圣旨,便是你等我了。” 故尘染表示听不懂,她只想快点走剧情。 夜楠又坐近了些,温柔地把故尘染搂进怀里,不甘道:“阿染,我喜欢你,很难看出来吗?” 故尘染惊讶地张口,开局就告白? “殿下!”故尘染打断他,抬头对上那双忧伤的丹凤眼,强装镇定道,“殿下对臣女的心意,臣女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过您也知道臣女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已经到了这里不能回头,臣女要两年时间,殿下若能一直喜欢臣女,可否等呢?” 故尘染轻推了下他,却怎么也离不开那双琥珀般的眸子。 本以为会沉默很久,谁料夜楠立马答应:“好,我会等你。” 故尘染自个也惊到了,哇塞这就是深情男主吗? 夜晚太静了,是这里太静了。两人的呼吸声在她耳里都觉得所有人都能听见般,故尘染恨为什么没有野兽了。 “不管你做什么,你要你说,我便等。”他捏着故尘染的斗篷。 “但是,阿染不要先喜欢上别人好不好?”夜楠牵起故尘染的手,将那柔软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轻轻摩挲,“起码,让我先娶到你,阿染。” 娶到了后,若她再与别人相爱,夜楠不会纠缠,只会告诉自己,这一切不是黄粱一梦,她也曾是他的妻。 但是,也只能是他的妻。夜楠心道。 故尘染肯定不会在这两年喜欢上别人啊,她可是要学武的,原主在书里可是武功盖世,她可不能陷在情情爱爱里。 不能崩人设。 二人离的很近,暧昧的气息逐渐浓厚,故尘染打一开始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龙诞香,面色红润,闷声道:“殿下……想出去透透气。” 夜楠应了一声,先走了下去,再拉着故尘染的手牵她下车。 “多谢殿下。”故尘染道谢后,转头看向前面的人,那个好像是什么王。 故尘染扫视他上上下下,但夜朔都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脸半分,两人正巧对上眸子。夜朔穿着简单,是一件玄色长袍,整个人要融入黑夜一般,他的发丝却不全是乌黑,像是被霜雪吻过的灰发。 不知为何,故尘染感觉夜朔看她和夜楠的眼神,像看见主人在喂别的狗一样。 同时,夜楠的视线也从未离开过故尘染,眼神扫视着二人,便如眉来眼去一样。他心道:应该再敲打一下他的皇弟了。 故尘染回过神,轻轻扯了夜楠的袖子,夜楠微微低头,听她道:“殿下,来时您知这附近可有客栈吗?若今夜没落脚处,只能在车里过夜了。” 夜楠只眯着眼看她,故尘染立马反应过来,摇着他的袖口,糯糯开口:“太子哥哥……” 故尘染终于想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叫了,都怪这个男主,小时候天天往太傅府跑,让女主冲着他喊什么“太子哥哥”,所以女主小时候第一句话就是“太子哥哥”,搞得太傅都尴尬。 这个腹黑阴险男。 故尘染故作乖巧,让他轻捏了一把脸蛋,道:“来前我已熟悉周围,再往前就有客栈。”夜楠把她拥入怀,“孤送你去。” 二人重新登上马车,队伍继续前行。 他们离的很近,故尘染不怎么喜欢与人接触,她觉得很奇怪,这种感觉。于是推开了夜楠,远远坐着。 夜楠也不恼,今夜他乱了,乱了心、行事也失了分寸,他告诫自己不能急。 要等她嫁给自己那天,所以不能吓到小姑娘。 折腾半天总算进了客栈,故尘染早已困得不行,快速安置好,太子和临王又跟了进来。 她与太子就一个躺着一个坐床边大眼瞪小眼。 听太子碎碎念好一会,故尘染听着如念经般,哈切不断。旁边的夜朔总算看不下去了,提醒道:“皇兄,快子时了。” 夜楠身为太子,需按时上朝,若能在丑时赶回去还能休息片刻,骑马和乘车不一样,快马加鞭还是来得及。 夜楠轻嗯一声,又在榻边看着故尘染的侧脸一会,放了什么东西在边上,才披上斗篷走了。 故尘染闭着眼想道,男主现在比女主大四岁,按时间线就是女主从凌瀚门回来时,后半年就做了皇帝。皇室子嗣又薄弱,就剩个比他小一岁的临王了。 谁知道兄弟二人都喜欢女主呢?他们自己都知道。 故尘染不再多想,迷迷糊糊睡了去。 夜黑风高,只有一支队伍在山路上骑行着。 夜朔因为今晚好不容易见到故尘染,结果话都没插上,心情有些低落。 夜楠自是看出来了,放缓速度,阴恻恻道:“你也快十七了,可以让父皇给指婚了。”他撇了眼皇弟,“顺便让太傅教教,怎么不惦记别人的心上人。” 骏马停下,上头的人似乎很不满,“她似乎未答应皇兄的情意?她、不、喜、欢、你。” 夜朔一字一顿,直扎着那人心窝子。 果不其然,夜楠勒马回去几步,戏笑道:“你今夜能来,不还是仗着孤么?” 不知太子又附到他耳边说了什么,二人的气势一下剑拔弩张。 冷风吹着这里,一下除了风声,便能个听见落叶声了,而他们的眼神更为冰冷。 山风呼啸,吹得两人衣袖飘扬。 还是侍卫提醒道:“二位殿下,天快亮了,不能再耽搁……” 夜楠不再看着他,调转马头:“把你的念头放下。” 他抛下冷语驾马远去。 翌日,故尘染起了早,一行人再次往山上赶。 微风拂过,竹林中沙沙作响,沿着石板路前行,一座牌坊矗立在众人眼前,坊上刻着“凌瀚门”四个大字。 近了时,便能看见站着几个人,故尘染又整理了仪态,马车停下,不紧不慢地往那走去。 故尘染俯身向三人行礼,道:“小女故尘染,初来名门,望多海涵。” 千尽章捋了捋胡子,给了小辈眼神。一个女子和少年同时虚扶故尘染一把。 “好孩子,以后你便是我凌瀚门的弟子了。”老头乐呵呵道。 凌瀚门传说乃祖上仙人所建,已百年有余,而且每五年只收一位弟子,可有时候十五年也不收一次。 世人说,这是看缘,看资质啊,想拜入的人数不胜数。 可这都只是她爹一句话的事儿。 故尘染行过礼后,千尽章才对她道:“孩子,你左边是二师兄孙所云,右边那便是大师姐上官凝月了。” 故尘染依次见过,大师姐身姿纤瘦,是书里的清冷美人儿,三千青丝仅用一根玉簪固定,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脸颊旁,更衬得她面容清冷。 她的双眸犹如冰晶,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不点而朱的薄唇,神色总是淡淡的。 而她的官配二师兄孙所云,人倒是淘气了些,整个人憨厚,但不蠢笨。 故尘染又向师傅简单解释了江暮的来因,也允准了可以一起习一些简单的武艺。进门的路上二师兄一路滔滔不绝,大师姐却话少的很。 少女回头望着升起的太阳,整个人也充满自信。 她心里要装着山海、壮志。她也不会忘记,自己要回家。 晚上,故尘染和江暮收拾东西时,她发现衣物里夹着一块玉佩,伸手摸了摸,玉佩触手生凉,似有丝丝凉意沁入了她的心。 玉佩一面刻着柔美的并蒂莲花,另一面则是流云纹饰。 故尘染拿着细细端详,又不忘边思考,玉佩刻的是并蒂莲,寓意着夫妻恩爱、永结同心,这难道又是狗太子隐晦的情意表白? “咦——” 故尘染手一松,那玉佩落地。 小剧场:太子殿下的小心思。 某日,夜楠批奏折时突然搁笔,严肃地问贴身暗卫:“故小姐的信鸽今日可来了?” 暗卫颔首答道:“回殿下,没有。” 夜楠蹙眉,道:“那昨日的鸽子汤是谁送来的……” 侍卫冷汗涔涔:“是……御膳房按例进的补品。” 太子殿下拍案而起,不可置信道:“把炖汤的厨子发配去扫鸽舍!孤的定情信鸽也敢炖?!” 暗卫:“……?” 次日,东宫全员收到铁令:保护鸽子,人人有责。 第4章 此怨已结 临王府,一条宽阔的青石道路直通主殿。道两旁有两棵枯树垂在那,一点生机不见,微风拂过,阵阵吱啦声极其刺耳。 自那日被夜楠敲打一番后,夜朔便很少出门,早朝也称病不去。 可恶!他被一个丫头弄成这样,自己每天浑浑噩噩的,这样下去不行。夜朔想道,独自在屋里踱步。 他不要喜欢故尘染了!但仔细想又有那么多世家公子喜欢她。那他夜朔算什么?故尘染走了,得在她回来之前从皇兄手中抢回来。 “有点难办啊……”他皱眉道。 皇兄那个人什么样他又不是不知道,手段狠辣,心机阴沉。偏偏还特能装,装得还真像…… 沉思之际,他看到右廊挂着的画像,夜楠思绪飘远,幻想着如果故尘染嫁给自己…… 他感到脸上微烫,垂头蹲了下去,揉了揉自己的发顶,闷声道:“我在干什么啊……” 他就那样蹲着,突然门被推开。已经到了午时,难得冬日出太阳,正照着他的面庞。 夜楠不紧不慢踏进屋里,低头不经意扫了他一眼,夜朔默默站起身。 来人打量屋子时,顺势看到了那幅画像,似是见到什么好笑的一样,转身把目光落在夜朔身上。 “我说过不止一次不要惦记孤的人。”夜楠先发制人。 “她,不属于你。” “我们都没有把握,不是么?”夜楠走近,拍了拍他的肩。 “孤幼时就不该带你结识她,是么?”夜楠一改往日温润如玉的形象,厉声道:“让你现在倾心于她,意图抢走?别忘了你我是如何得来今天的身份!” 夜朔不言,也不愿再听,前者用力松了手,他往后跌了几步。 “这么自信?你当时求着阉人卑微的样子呢?”夜楠嘲讽着。 “她看到你般模样,会不会害怕?”夜朔终于回怼道。 外头的宫人听着里面的动静,谁也不敢再干活了,太子很少发怒,也有人是头一次见,害怕地跑远了。 “二位殿下可是为那故小姐才如此争执……” “可不是嘛,这太子与临王都是与故小姐自小相识……”两个宫女你一言我一语说着。 书案上的茶具打翻。 里头的夜楠似乎被这句话震住,很久没有开口,最后还是允德进来禀报:“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传您进宫。” 夜楠冷哼一声,刚跨出门槛,又冷声道:“明日给孤滚来上朝!”这才大步出了临王府。 夜朔站在门口,望着倚墙开的梅花,凌寒独自开。他感觉自己撑不住,他知道自己小孩子气,他怕故尘染也不喜欢他。 他撇嘴,那他就先放一放也罢。 安和五十七年,夏日潜入。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每隔几天便军队派人出京寻药,百姓都瞧着,但是他们也不曾有过担忧,因为他们朝中有太子,不用担心国君。 太子天赋异禀,文武双全,理政时,如臂使指,对事务调度自如,善待百姓。更不必说惊人的容貌,自打故尘染拜入凌瀚门后,不少官家女子抢着想嫁入东宫,朝中的老官更卖力做事些,但也有人冲昏了头脑,为了往上爬犯了错,被贬官、流放的不少。 皇帝更是亲自拖着病弱的身体在朝上警告他们:“一群混账!别打着皇室的念头,太子妃永远只有故氏女一人!” 故虞启当时在朝上的脸色有多不好,就不言而喻了。下了朝那些同僚来祝贺,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谢。 回了府便和段素瑛说了此事,既然陛下心意已决,他们就决不能再违抗之心了,只待女儿归来吧,这时候再看看太子的心意。 故尘染在师门的日子很惬意。 官家夫人已经开始与段素瑛亲近,但段素瑛是前内阁首辅嫡女,多年不曾与外人接触,这种她倒也懒得应付。 那些人便又把念头打到故虞启身上,他虽一朝太傅,却自小教育太子,以后太子登基,进言的机会可全在他身上了。 也是夜楠从那时起,便经常来太傅府,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此时,段素瑛和故虞启的心结已经慢慢解开。 在遥远的边境,京城那样渺小,望不到,念不到。 故寒赋这一年来跟着将军驻守边疆,打了一场胜仗,皇帝会待他归朝时封将。 暮色沉沉,残阳如血,将整个边疆战场染成一片凄艳的红。风卷着黄沙,嘶嚎着从远处奔来,吹得营帐上的军旗烈烈作响。 “阿染,希望你也念着哥哥。”故寒赋叹了口气。 安和五十八年,早春。天微微亮,柔和日光为京城镀上一层暖光,宣告着早春的来临。 凌瀚门亦是如此温馨,弟子三人围坐在雅亭中,不时谈笑。 “如此,阿染今年便要出师了。”上官凝月有些惋惜开口。 故尘染放下杯盏,喝了少许果酒,脸上红扑扑的,软声道:“师姐这么不舍得我,那不如一同下山吧!” 孙所云也放下酒盏,拦着她扒拉上官凝月的手,道:“不可以!你大师姐要陪着师兄共赏天下呢。”他得意的冲故尘染抛眼。 故尘染冲他吐了吐舌头,继续低头喝酒。 不多时,院仆来报:“迷花阁来了三位弟子,想与门中弟子武艺切磋交流一番。” 故尘染正准备拿起剑,上官凝月轻轻拍掉她的手,温声道:“你方才饮了酒,就别再动身了。” “那我陪你去。” 孙所云去拉她的衣袖,上官凝月又同样搭在他的手上,微微皱眉:“你这才是真醉了,你方才自己也喝酒了,你二人就在这坐着等我罢。” 孙所云被推了回去,上官凝月提剑走了。她想着这几日自创了霜华凝剑术,正巧这次可以试一试。 来到生死台,迷花阁的人已等候多时,上官凝月的武艺高超,一人抵三自然不在话下,何况自小便是这样过来的。 “唰”的一声,利剑出鞘,上官凝月握住剑柄,道:“请赐教。” 迷花阁弟子拔剑迎敌。 上官凝月挑剑向一人刺去,那人迅速躲开,她也顺势翻身跃起,看准时机划破他的招式,身后的二人来势汹汹,上官凝月转身,利剑横扫,待三人都后退时,她再次将剑震入地,剑气枞横,迷花阁弟子终于不敌。 孙所云和故尘染这时也来到了台上的阁楼,看着师姐大获全胜,发出赞许:“不愧是师姐啊,真的好厉害!” 孙所云的眼神也一直停留在上官凝月身上,他也要更加努力修习了。 台上,迷花阁的二人退到一边,为首的弟子拍拍衣袖,对着上官凝月颔首道:“姑娘刚刚的剑法我从未见过,不知……” “那是我自创的。”上官凝月声音清冽。 “在下佩服,”转瞬他又开口道,“不知可否再与我一战?” 上官凝月手持长剑,轻盈的步伐往后退,“奉陪到底。” 故尘染和孙所云任由风吹散酒气,微微走神。下头过了几招后,方才退后的二人悄悄拔剑上台,上官凝月专心一人,忙地去抵挡招式,也是这时,她的右臂被剑刺入。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锋利的剑尖毫无阻碍地没入她的右臂,穿透衣物,扎进血肉之中。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剑身的冰冷与坚硬,以及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像无数根钢针同时扎入,痛意迅速蔓延至全身。 孙所云听力极佳,闻声,立马跳了下去,“师兄!”故尘染看着他跃下,又扶栏看了眼台上的血迹,瞬间明白了一切,也跟着跳了下去。 上官凝月脸色惨白如纸,倒在跳下来的孙所云怀里,她紧咬着牙关,贝齿都快嵌入下唇,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低头看伤口处,黑色的毒血迅速蔓延,如一条狰狞的毒蛇,沿着血管向上攀爬。 见情况不妙,故尘染立刻大吼:“快去找大夫来,给我师傅传信,来人护送!”她立刻封住师姐的心脉,对师兄道:“这里有我,你快带师姐回去。” 孙所云应下,抱着上官凝月快速离去。 为首的弟子背后打了个手势,眯了眯眼看向那道身影,刚往后退一步,故尘染如疾风一般来到他们身后,每人后颈都挨了她一掌,直接跪地。 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女子时,她亦负手垂眼看向他们,那眉眼间如寒霜凝结,方才潋滟的双眸此刻已经消失不见,视线冰冷刺骨,毫无温度。她薄唇抿成一条线,泛着冷意。 果然,他们被点了穴,不能动弹。 “你们阁主指使的?”她问。 三人皆不说话,她又道:“那就是了。” 寂静。 “啊——”惨破的哀嚎响彻整个山一般,故尘染拿着一把匕首,竟直接刺进一人的后脊,接着,又是第二个人的叫声。由于被点了穴不能回头,为首弟子只能听着脚步声。 “哒、哒、哒。”如阎王的催命符。 故尘染身材高挑,缓缓蹲下在他面前,那把沾了血的匕首贴着弟子的脸颊,漫不经心道:“割烂肉,长新肉,方痊愈。”此女是个疯子!他闻到了酒味,“不如直接把你的肉剥下来,给我师姐缝上去?” 黝黑的眸子盯得他颤抖,只听女子慢条斯理道:“你的皮肉,不配、亦不能为我师姐而用。” 那个弟子瞳孔一缩。 上官凝月这里的情况也不太好,安置在攀月居后,全身如被蛇啃食一般,疼痛难忍。 千尽章来时,后面跟着一个少年,孙所云见这人看着不过和自己师妹大了一点,但举止及为稳重。 他一袭青色长袍,袖口与领口处绣着淡雅的深青色药草花纹,随步伐轻动,仿若带着生机。他身姿挺拔,站在后面。 太过年轻不得不让人质疑他的医术,只听千尽章快速道:“此人医术精湛,是为师的旧友弟子,不可轻看。”千尽章提醒着孙所云。 孙所云挪到一旁,但目光未离上官凝月。 少年修长手指熟练地为她把脉,施针,探毒,一气呵成。 少年如释重负,解释道:“此毒为阴蛇蛊,入体如蛇,会导致头痛和致幻,多亏心脉封住了,不然她扛不住。” 孙所云闻言,心里万千感谢故尘染的动作及时,又厌恶自己的无用。 他攥成拳头的手不自觉发抖,上官凝月的掌心包住他,投去安抚的眼神。 少年又喂了上官凝月一颗药丸,才转身道:“那晚辈先去制药。” 千尽章颔首,少年才走了出去。 他迎面撞上一个人,因着多年嗅觉对药材的敏锐,他闻到来人身上有着极重的血腥味。 “借过。”故尘染没有注意到左手沾了血,轻推了他一下。 “……” 罢了,救人要紧,没有理会胸膛上的血,他提着药箱去屋外制药了。 故尘染扑到床沿,“师姐!”女子气若游丝,说不出一个字。 孙所云将她轻扶起,道:“多亏那位公子,还有师妹。” 三人都神情凝重,过了一会,故尘染在师傅面前跪下,道:“徒儿自作主张,那三个人已经被徒儿就地处决,请师傅责罚!” “你做的没错,起来吧。”看着故尘染起身后,又道,“迷花阁在江湖上本就不受人好眼色,之前也想偷过吾门的秘籍,此事也怪为师没有提前与你们说。” 孙所云目光落在故尘染身上好一会,她的桃红绣花长裙已经沾了不少血,弱弱问道:“师妹,那三个人你怎么处置的?” “……”故尘染不敢回答,抿了抿唇,只能转移话题,语气坚定道:“我与迷花阁,此怨已结。” 第5章 归家 后来孙所云听了院仆的禀报,说故尘染本来是想用匕首割掉那人的脑袋,但是后来极难完成,才只抹了脖子。 末了,她抛下一句:“恶心。”便吩咐胆子大的人收拾了,自己去了攀月居。 结果没有胆子大的仆人,只好叫了江暮去打扫。 师徒三人无不有些惊讶,少年把药煎好后端来,被上官凝月注意到了胸膛上的血迹。 “您这是……” “……这是你师妹在进来时着急你的情况,让我起开不小心碰到的。” 孙所云:“……” 反倒上官凝月和千尽章二人没什么表情,他俩这种事情经历多了,何况刚刚抹脖子的事情也已经听到了,孙所云接过专心地喂着上官凝月喝药。 故尘染三月中旬便准备动身下山,这种事早见过,以后便也不惧怕了。 上官凝月看着右肩上的纱布,疼痛仿佛再次浮起,不去回忆、不去忆。 她猛地弓身咳嗽了一阵。 是夜,故尘染和孙所云在桃树下相约,面前摆放的不再是酒,是茶了。故尘染也是从今天才开始觉得、并且经历,什么叫喝酒误事了。 若她能出手……师姐的现状便不会如此。 没错,上官凝月的右臂半残了,那位少年医者说毒已经渗入神经,抬起都困难,现在只能每日用药慢慢褪去毒素。 但少年又悄悄对孙所云道:“这种情况一般人都会自暴自弃,我所见也没再复用之人,如若这位姑娘真的有毅力,恢复如初还是有可能的。” 他脑海里不断想着这番话,师姐已经歇下了,他一个男子也不便陪着,孙所云喝了口茶,看着廊台外的桃花树,心绪万千。 是幼师的初见,师姐救他一命,带他一起拜入凌瀚门,孙所云自知没用,配不上她。 但上官凝月知道了孙所云的心意,只是坦然答应了,二人从此定情。 月上梢头,如水一般的银辉倾洒而下,将整个庭院装点得如梦似幻,花瓣不时飘落,宛如粉色的雪花,洒落在地面,为这夜色添了几分诗意。 一瓣桃花落入故尘染的茶里,她轻抿了一口,长舒口气。 “师妹下了山想做什么?” “当皇后啊。”她调侃道。 孙所云听完勾起唇,又听故尘染认真道:“我要建立自己的门派,我要做天下第一,武林至尊。” “我亦要做那中宫皇后,天下之母。” 孙所云才恍然,师妹已经长大了,是有壮志的女子了,他不断夸着故尘染,并多提了一些点子。 “苟富贵,勿相忘啊。” 他打量着故尘染,眼里满是羡慕,她初来时才十三岁,仅仅半年武艺就压制得了孙所云,又自创了许多招式,一年满了,又能与凝月平手,只是今年二人没过手过。 想起之前两人交手的画面,孙所云胆寒地缩了缩脖子,有点吓人。 师妹,你的武功是个谜啊,就差名满天下了。 两人对饮,月色下,故尘染的脸庞美得如同梦幻,眼眸中倒映着桃花的影子,闪烁着点点星光,全然没注意远处的一道逐渐暗淡的灰色眸子。 皇宫,御书房内。 书桌后方,摆着一把精美的黄金座椅,椅背雕刻着的五爪金龙,皇帝坐在上面,不紧不慢听着夜楠禀报事务。 良久,夜楠合上奏折,道:“父皇,儿臣说完了。” 皇帝久病,先前不是没找太医看过,后来太医说是,中毒所致。皇帝才大费周章派兵出去寻找解药,但是无果。 此毒会让他身体的各处慢慢退化,五脏六腑皆腐烂,但夜楠选的是最慢性的,毕竟不急。 皇帝端起茶,道:“朕瞧着日子,故氏女快归家了吧。” 夜楠面色一喜:“回父皇,是,估摸这个月中旬便会回府了。” 皇帝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夜楠神情一顿,疑惑为何皇帝不问赐婚的事。 皇帝不断把玩着茶盖,一下一下盖在杯上,突然问:“你消息倒灵通啊,你确喜欢那女子?那故小姐以后可是会武功的女子,你不怕她对你有不臣之心?” 他叹了口气:“朝臣已经给朕上不少奏折了……” “父皇多虑,她不是那样的人。”夜楠驳回。 皇帝假装发怒般轻哼一声,“罢了罢了,朕知道了,现在就为你们拟旨罢,等故小姐回来便成全你们。” 夜楠跪下,欣喜道:“谢父皇!” 皇帝的话不过是试探夜楠是否能一心一意不负故尘染,他自打故氏女十岁时便看上了她。 皇帝既不用顾虑文官朝堂上的争夺,也不用武将之女的兵权,此女性情温婉,举止和谈吐端庄得体,老国师亲自算过八字,是天生的凤命,何况太子与她青梅竹马,最合适不过。 夜楠出了御书房,又去了趟坤宁宫,路上没少被宫人见到。 “太子可太孝顺了,无外事便每日去趟御书房和凤仪宫。”小太监道。 另一个宫女又道:“可不是嘛……这宫里就两位皇子,要我说,临王不及太子殿下一分。” 这就是他的目的,夜楠嘴角微扬。 暮色时,夜楠来到御花园,负手踱步其间,周身萦绕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他看了一眼艳丽花丛,问了旁边的允德:“陛下和皇后的药都送去了?” 允德凑前行礼,道:“回殿下,都送去了。” 夜楠微微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住牡丹的花茎,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他指尖摩挲着花瓣。 他“嗯”了一声,手里的牡丹被揉捏稀碎去,尽数散落。 “可以加些量了,她快回来了。” 允德应下。 当然了,那可不是什么“药”,那是皇帝的病源头。也是打去年年初开始,他便每日命人在帝后的补品里下了这种毒。 他宁愿背上弑父杀母的罪名,对他不过仅仅一个小污点罢了,他会自己证明。 为了什么?当然为了他的阿染能快点当上皇后,小姑娘肯定在山上吃了不少苦,他要给故尘染都补回来。夜楠立了这么多名声,就是要后人流传,她是千古贤后,他们是鸾凤和鸣、天造地设的一对。 脑海中浮现出女主的音容笑貌,再次睁眼时,琥珀色的眸子不断涌出**。 “你是我的。”他低声道。 农历二月十六,晨光熹微,天边还未亮全。 故尘染身着楝色罗裙,裙摆绣着精致的蝴蝶花纹,发间装饰着鸢尾花样的头饰,愈发衬得她温婉动人。 故尘染转身对着众人拱手道:“承蒙师傅师兄师姐照顾,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千尽章捋胡道:“你若想念师门,随时可以回来看看。” 一旁的孙所云接过话道:“是啊,有什么好玩的给师兄瞧瞧!” 故尘染一一应下,吩咐江暮先上马车。上官凝月叫住她,缓步走到故尘染面前,往她手心放了一个平安符,下意识地想抬起右手,疼痛立马散播,故尘染担忧地看着她,虚扶了一把。 然后,上官凝月用左手拍了拍故尘染的肩膀,眼中满是期许,柔声道:“万事小心。” 起风了,春风拂过,师姐的发丝吹起,整个人越发柔弱,故尘染颤声道:“好。” 上了马车后,故尘染撩开帘子,对着师门招手。 “师妹常回来看看啊!” “好,一定!”她扬手。 故尘染对上江暮的视线,江暮快速尊敬的低下头,谁料女孩坐到他身边来。 “回去了之后,我有很多事情要办,你跟着我在师门学的也不少了,还是那句话,我说什么便做什么,知道吗?” 江暮点头。 乖孩子,故尘染又坐了回去,吃着师姐做的桂花糕。 故尘染嚼了半天,咽下最后一口,心里默念道:新程开启。 因是起早走,所以傍晚就回到了京城,故尘染透过车窗一看,一别多年,京城更繁华了。 各种高大的酒楼中,阵阵酒菜香气扑鼻而来,还有那琳琅满目的首饰铺,各式珠翠首饰,故尘染压下想跳下去购买的念头。 更有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公子,英姿飒爽,马蹄扬起些许尘土,引得街边的姑娘们纷纷侧目,羞涩地掩面而笑。 故尘染激动地抓紧膝上的衣料,嘴角不自觉扬起,终于能继续过大小姐的日子了!谁知道她一个现代人穿进书里天天习武修炼有多累啊,她都感觉自己瘦了好多。 好香的味道啊……她之前过的什么苦日子。 故尘染委屈地想着,江暮也思绪飘远:小姐让他做什么……听她这几年一直说什么太子、皇室,她如果嫁入东宫,自己是不是就不能与她在一起了。 游离的目光不觉在她身上。 “不许看我。”江暮闻声慌忙垂下头。 故尘染不经意摸到了腰上挂着的玉佩,她什么时候带上的?这是太子那夜留给她的,好像是帮师姐试衣时给她装饰挂上的,无所谓。 故尘染开心地晃腿。 马上就要到了太傅府外,不知道从哪来的小道消息她今日要回来,引得不少人围观。故尘染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不能让太多人看清自己的脸。 她抚上自己的脸颊,原书里女主就是因为除了主角和几个配角认得出她的容貌,所以在宫外行走方便才不掉马。 不过,她的脸就是女主的脸啊!很奇怪,她穿过来为什么不是女主的容貌?眼下不能想这个了,跟着故事线走罢。 故尘染匆忙翻找物品,想找找有没有面纱什么的,无果。 “小姐要找什么?我来帮……”江暮询问道。 故尘染扭头看着他邪魅一笑。 太傅府父母二人早已焦急如焚,众人亦是如此。 “阿染是不是遇上事耽误了……”故虞启担忧道。 段素瑛捏了一把他的手,厉色道:“胡说什么!”段素瑛瞪着故虞启,不知谁说了一句:“故小姐回来了!” 大家纷纷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正巧马车停下,停了两息后,一个黑色身影率先下来,是个高挑的少年,再转身对着正欲下来的女孩伸手。 少女便快速扑到他怀里,在众人的注视下,两人慢慢悠悠进了府,江暮将她圈在怀里,细长的手遮着她的脸。 “爹,快快快,让下人拿了东西关门,关大门!”她低声对着二老道。 故虞启这才反应过来,对下人摆了摆手。 两人虽行为怪异,但故尘染的步态从未乱过,一直是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出恰到好处的韵律。 仿佛这才是一对佳人。 关门声响起,故尘染才如释重负的撒开手。刚刚快憋死了,她用手扇风为自己的脸降温。 她真是太聪明了,这个方法可以让人注意到江暮而不是她为何遮脸,还可以散播已有心上人的谣言给皇室,故尘染自豪的幻想,全然没注意二人的目光。 段素瑛先是愣在原地,随即眼眶瞬间泛红,脚步踉跄着冲上前,双手颤抖地捧起她的脸,声音哽咽道:“阿染,我的阿染,你可算回来了!” 故虞启眼眶也微微湿润,走上前,抬手轻轻落在她的肩头,嘴唇嗫嚅却半晌说不出话来,在这一刻,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无声的凝望与颤抖的手掌。 江暮看着他们彼此搀扶着进了正厅,故尘染回头抛给他一个眼神,他会意。但他没有立刻回屋,只透过层层门廊,看着三人个个热泪盈眶说了好久,故尘染居然也落了泪,不过很快就用衣袖擦去。 江暮愣愣站了会,才回了屋子。 太傅府远处的酒楼,暗卫目睹了一切,小厮刚把茶端上来,他便放下金锭离去。 又是东宫内,已然夜晚。 暗卫终于等到太子回来,立刻汇报了此事。 夜楠先是随意脱下外袍,而后不紧不慢地落座,身躯微微后仰,听着汇报靠在椅背上,抬手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道:“可查过那人的底细?” 暗卫行礼道:“属下在故小姐上山前便探过,此人父母双亡,在世时也只是先祖官家的下人,其他不多,也应该没有亲人在世了。” 修长的手在桌上叩了叩:“嗯,往后便留意只她吧。” 暗卫应下,犹豫了一会,那人肯定会让太子发怒,又道:“故小姐回来时,腰间系着一块玉佩,样式极为眼熟,应是太子殿下您之前给她的……” 夜楠听后摆了摆手。 暗卫领命退下。 夜楠的目光随意地望向窗外的满园春色,周身散发着不易觉察的怒意。 “无用,”他皱眉道,“废物。” 正殿安静了好一会,宫人们又听道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 吓得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