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羽》 第1章 chapter 1 程慎棋小时候经历很多事情,做过很多的梦。 冷风钻进耳朵极深会让耳朵极痛,秋风一吹显得整个人萧瑟单薄,春风一来,绿叶和泥都像淋上了温和的热汤…… 如果人生的前十年都可以懵懂无知地过,总有一个事件,亦或是经历 ,将彻底粉碎童年。 程慎棋十岁时候,他父亲死了。程慎棋当时和几个幼子多被大人赶去灵堂哭丧祭奠。有天晚上,阴风凄缠恻楚,宛如人哭泣之声,程慎棋梦见了他的父亲。 本来梦见逝去的亲人这事就没什么奇怪,但程慎棋的父亲程此山生前乃是位相当刚强的人。 程慎棋小时候在众多的长亲面前哭闹,程此山当众都不掩饰羞怒之色,甚至于能在自己妻子面前都直接出手教训他。 程慎棋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久待,待久了腰酸背痛想回家,缠着母亲央求她并做出扭捏委屈之态。母亲非常忌惮程此山,每当人多时候自己不敢做主,全看他的脸色。她哄程慎棋道:“棋崽,妈妈在这里陪着你噢,妈妈也想走了,不过别的长辈还没走咱们再留一留吧……这么多小朋友,你想和谁玩就去和谁玩吧……” 程此山教训自己的孩子一定会让他们都痛哭流涕,连带妻子庄执心在旁看得心疼,也会低低啜泣。 昔日程此山的威严就像立在家族一脉头上的大山,不论他哥还是其他比他年长的族亲,也得把头低一低,把嘴敛一敛。 但是他死了。 程此山这个人,虽为父亲,却在生前或生后都令程慎棋害怕,死后更为非常,化作梦魇勾缠自己的儿子。 程此山的脸浮现在黑蒙蒙的梦境里,泪落涕零,抢呼欲绝,止不住叫人害怕。他的哭声凄厉尖锐,常常刺痛程慎棋的神智,令他冷汗直冒。 程慎棋胆子吓破了,不敢再进他的灵堂。和他一道的那些幼子却没有一点儿害怕做噩梦,并以他为耻,骂他不孝顺。 庄执心自己做主,把程慎棋送去和他爷爷一块儿住。 程慎棋的爷爷做红事生意不怎么样,但是他照顾小孩子却有一手。小时候,程慎棋白白胖胖,上学时比学堂里其他同龄孩子个子都高一截。 不过程慎棋身体发育得早,后来只能眼看其他人高过自己,自己身高长得不紧不慢。爷爷不赶急,他说这个年纪长得白白净净就行。程慎棋初二时候就长到他爷爷齐头的高度。 愉快的或是不愉快的记忆,在他心里已经模糊不清。程慎棋高中毕业那天同学聚会,灯光迷离,酒意恍惚,他抱着兄弟睡了一晚。那一晚后,程慎棋再没能回到自己的身体。 医生说的是酒精中毒。 妈妈赶来医院时,程慎棋不能睁开眼睛,晕眩中,只听见她低低地啜泣。 其余的,程慎棋觉得自己在流浪。后来不知有多久,他竟然感受到了强光刺激——他又睁开眼睛,而看到的却是陌生的场景。 外面天光大亮,床上刚好被阳光映着,前面不到两三步距离的墙上挂着游戏海报。 程慎棋穿着很舒服的睡衣往外走,同时眼睛有些眯,不过感受到不同,不是妈妈家里的布置,也不会是她想让自己疗养买的新房子。庄执心没那么多钱。 终于搞清楚后,他惘然若失。这里不是他的地方,他活在了那天晚上被靠着睡的那个朋友身体里,那个朋友叫章汉宇。程慎棋不窝囊废想借别人身体度过。 看着章汉宇妈妈爸爸观察他的表情,程慎棋心跳都不自然。他找了空的时候溜出去,就这样来到爷爷经营的那家喜庆铺子。 这家喜庆铺子不大,却很热闹,热闹在哪?在外面,全都是其他买菜老人的吆喝叫卖声。里面的爷爷正晃着他那和程慎棋差不多年纪的摇椅,拍着苍蝇。 程慎棋现在在章汉宇的身体里,爷爷认不出。 程慎棋看了眼那台吱嘎叫的电风扇头,理了理头发才进去。 爷爷没什么大反应,依旧摇着椅子。 “小朋友,这种地方不适合你来。” 程慎棋却绕了店面一圈,大致扫了所有东西。“爷爷我不买东西,我有事情才来找您。” 爷爷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他。 “我是程慎棋的好朋友,”程慎棋知道爷爷是个急性子,必须要一句话说下去。“毕业那天晚上慎棋睡在我旁边,他彻夜未归你知道吧?第二天他就……” 爷爷审视着他。他就站在大红灯笼下,不过大灯笼有点褪色了。 “我这是办喜事的店。未必就是你瞧的那样。” 爷爷起身进屋里去,程慎棋操控章汉宇的身体紧随其后。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爷爷话里藏着不耐烦,没有回过脸摆摆手示意让他走。 程慎棋略有些急,才说:“我还有话跟你说。” 爷爷转过身对着他,怀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公仔布偶,在不明朗的光线下显得暗沉淡然。“慎棋两年前就没了!多么好的孩子,这么可惜……” 程慎棋惊愕一顿,似乎发觉自己是空气一样,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就是程慎棋,只是,不再是程慎棋的模样。 爷爷问:“慎棋,你的灵什么时候回来?” 他将公仔搂紧了些,似乎怕着别人抢走。显然程慎棋没有这个意图,但是看着爷爷宝贝它这一种物件儿却冷落自己说的话,只得失落。程慎棋打量,公仔身上缝过的线和针脚清晰可见,落了灰,看上去手感僵硬,不讨人喜欢。程慎棋只得把话再说了遍:“我是程慎棋的好朋友章汉宇,我来……” 话说到此又哽住了。 爷爷笑道:“你来找他玩?去吧。”他便把怀里的公仔递给程慎棋。程慎棋愣神一秒,还是接过来。仔细摸着才发现,手感和普通公仔一样,由于是布的,且没有毛绒玩具那么绵软,自然忽略了它的某些脸部特征。 它脸上的灰落得实在多,积成一块一块的,分不清是公仔本身脸上的麻子还是发了霉。 爷爷道:“这是慎棋的体,你现在嫌弃它丑,等慎棋的灵回来,你就知道他生得有多白净。” 程慎棋更不解了,什么灵和体,不过是他们程家对外说来唬骗外人的把戏。如今在爷爷嘴里听到,又是迷惑。死生之事,缘由天定,魂散神灭,才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 程慎棋这样想着,心里却不安起来。别忘了,他现在可是在章汉宇的身体里,用程家神神叨叨的话来讲就是,他的“灵”寄住在章汉宇的“体”里。 这些死生之事便显得迷乱起来,程慎棋搞不清楚,他现在该被定义为“死了”还是“活着”。可能还活着,因为他此刻正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心脏的搏动,只是用另一种方式——用别人的身体活着。 “我两年前就死了?爷爷在说什么胡话!”程慎棋心里纳闷。 “我现在要去慎棋的灵前看着,我怕他来的时候没见到我,又偷偷回去了。” “程慎棋回哪里去?他不就在你面前吗?!”心里烦躁着,程慎棋恨不得跺脚。 不过他为弄清楚神神叨叨的爷爷想干什么傻事,偷偷跟上,一直到程此山灵堂。程家注重逝者排面,灵堂每年修葺,前前后后拢共修了十几次。如今眼前的程此山灵像,一尘不染,相中人慈眉善目。程慎棋看得浑身发毛,不自觉低下头。看着地面的砖缝,寒意像令人窒息的蛇,一点点爬到脑门。 爷爷指着程此山旁边的牌子,说:“慎棋的牌子。” “……”程慎棋挠头看了一眼,心里不舒服:“我真的还没死!” “爷爷,程慎棋他真的还能回来吗?” “能,只要能找到他的灵。至于他怎么回来,就要看你了。” 爷爷从程慎棋的牌子下,一个刻着花纹的柚色抽屉柜里,拿出一把钥匙。他来到灵堂后院的门后,使用那把钥匙扭开门锁。 “十天之后,我在这里接你。希望你能顺利完成任务。” “完成任务?”程慎棋正要发问。 爷爷推开门,手按住他的背部,猛地将他推进漆黑的门后,又迅速闭合了门锁。 门内漆黑一片,程慎棋恐惧黑暗,怕遭遇志怪小说里描绘的怪物,于是不停地敲击门,希望爷爷打开门放他出去。 “这里是无间梦境,你来到这里还想出去?” 第2章 chapter 2 一望无际的黑色中,一道嘹亮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紧接着,黑暗中,火光晃晃悠悠接近,带来若有若无的烟味。 程慎棋悚然地往后靠。 那个人有一张在火光照耀下却依然看不清的脸,而脖子上不知为何印记,像条张着血盆大口的蟒蛇。 “你的爷爷带你到这里,因为你有这个命格,但是能不能凭自己那点本事出去,还得听天意。这个世界就是复杂又危险的,你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吧,那就靠自己。” 程慎棋打量他的眼神依然带着恐慌和不解,但那个家伙似乎还有耐心同他解释这个世界的规则。 程慎棋脑海里浮现出一排提示文字: 系统编号:【30501】 系统状态:【已激活】 宿主状态:【生命值:100(健康,清零即宣告死亡)】 【精神值:91(持续波动中,低于60即影响正常思考与行动)】 黑暗的狭小空间里,虚浮的烟如闪烁荧光般的蝴蝶吻向程慎棋的脸颊。 那人道:“恭喜你,你现在已经正式成为一名试炼者并激活系统,接下来请在系统里查看你的伴生特质。” 程慎棋摇摇脑袋企图让神智清楚,但脑海里那些文字依然不断刷新…… 【系统正在查阅宿主身份及在异界经历……】 【获取信息完毕】 【编号30501,你的伴生特质为(傀儡戏法),此特质总是伴随你存在,无特殊cd。你具有将自己或其他人傀儡化的能力,被指定者被傀儡化需平均精神值低于30,并将对被傀儡化者造成一定生命值减损。被傀儡化者将处于被操纵状态,包括精神及外在表现。解除傀儡化后被傀儡化者精神和状态恢复,精神值及生命值大量恢复,体力值下降】 傀儡戏法……? 程慎棋看着那人幽暗的面孔,带有蛊惑色彩的蛇形印记,不禁攥紧了冷汗涔涔的手。不知何时那声音来到自己耳边:“傀儡戏法?你是……灵道师家族的儿子?” 在程慎棋不解的表情上逡巡一阵,那人笑叹道:“不过看你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也必然是个新手,你的父亲母亲应该都没有教你这种下九流的禁术。你应该祈祷一下在这里别太早死,不然灵道师家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程慎棋记住他所说的话,但并不言语。脑海中的文字再次重新排列。 【编号30501,你的技能为(心连心),使用技能期间你将会损耗一定的体力/生命值,操纵被傀儡化者的行为,或占据他的思想。被傀儡化者需要时间休息,不能长时间行动,请注意控制其精神值,若低于20被傀儡化者即进入“狂暴”状态,无差别攻击周围的人】 “擅长操纵傀儡的灵道师,有一天自己会被做成傀儡,还真是让人唏嘘啊。这就是反噬的后果。” 被长时间盯视的状况下,那人便不再吭声了。他咋觉得再多说几句,这小男孩会把他做成傀儡呢? 【系统提示:编号30501一切已准备就绪,可以加入游戏】 男人告诉程慎棋任务完成后不出意外的话他可以回到这里同他再见,随后男人会带他去往更光明的世界,离开这黑暗逼仄的空间牢笼。 程慎棋点点头,然后控制了系统面板,做出【进入副本】的操作。 【副本启动中】 【副本名称(等级):如何做一名称职的傀儡(三级副本,难度系数最低的副本)】 【你的任务为(找出三个副本中的操纵傀儡者并杀死)】 ……眼前只有无数细碎的光点,旋转着、飞舞着,像是夏夜迷途的萤火,在黑暗中明灭不定,终归于一片虚无的沉寂。 随着听觉的复苏,四肢百骸的沉重感也如退潮般一点点卸去。手脚的知觉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先是冰冷僵硬的麻木,接着是无数细小的针尖在皮肤下悄然苏醒,带来一种微妙的刺痛与麻痒。 程慎棋发现自己醒在一张古典西式卧室的床上。房间的核心,无疑就是他躺着的这张四柱华盖床。床柱由深沉的樱桃木精心雕琢而成,柱体或浑圆坚实,或呈优雅的锥形,顶端以华丽的科林斯柱头或繁复的涡卷纹收束。高耸的柱顶之间,支撑着厚重的织锦幔帐,那面料或许是深蓝色的天鹅绒,边缘滚着金色流苏。 他脸颊带有两团酡红,一副刚醉酒醒过来的模样。他看向角落里的一座落地式黄铜座钟,钟摆规律地摆动,发出轻微而悦耳的滴答声,成为这静谧空间里唯一的时间刻度。但程慎棋无法证明自己是虚无或是真实的存在,他就像一粒时间颗粒听命摆布。 远处脚步轻响,渐次清晰,却始终飘飘忽忽。程慎棋心里开始擂鼓戒备。 没想到是一位样貌极佳的女仆装少女,像一颗裹着糖霜的草莓,蹦跳着闯入视线。娇小的个子还不及门框一半高,蓬松的奶白色女仆裙摆随着轻快的步伐活泼地跳跃,裙边精致的蕾丝花边簇拥着纤细的小腿。 “小主人,你终于起床了?”少女的声音带着可以让人灵魂抽离的甜腻。 程慎棋还没思量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系统便跳出一行字:【剧情人物已解锁[傀儡化仆人(1/5)],解锁剧情,完成主线任务即可通关此次梦境试炼】 见他不说话,少女没有多余的反应。她带着通知的语气道:“请小主人洗漱后前往阁楼与夫人用餐。” 浓密的栗色卷发被一枚缀着蕾丝蝴蝶结的发箍乖巧地束起,系在颈后的白色大蝴蝶结在她纤细的脖颈后微微颤动,像一对停驻的翅膀。 程慎棋抬起眼,目光清亮,爽快应下。 少女得到满意回答后,自然是蹦蹦跳跳走了。 …… 盥洗室内的镜子映出一张还泛着健康的红晕的脸,他的脸庞是干净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流畅轮廓,还未完全褪去圆润的稚气。瞳孔是温润的深棕色,带着一种未经世故打磨的好奇与真诚。柔软的黑色短发服帖地覆在额前,有几缕不听话地翘起,平添几分孩子气。 他站在那里,像一株刚刚抽条的青竹。来到这个世界后,程慎棋的衣着竟也变为古典西式的考究晨礼服。礼服的线条挺拔而流畅,肩线贴合得仿佛量身铸造,腰身处微微收紧,勾勒出挺拔而不过分张扬的身形,下摆则优雅地延伸至膝上,展现出一副贵族少爷矜贵的模样。 本该属于较成熟气质才能撑起的礼服,程慎棋这张略带稚气的脸却也非常适配,只是显得有些纨绔。 洗漱完毕后,程慎棋刚出盥洗室的门不到两秒,那少女的脚步声竟不知从何处飘来,像追踪了他一样,不到十秒后便到了他面前——程慎棋甚至没注意到她是从哪个方位来的。 “傀儡师操纵了她?”程慎棋心中嘀咕,“这只傀儡难道拥有瞬移的能力?” 这次来到,小女仆手上托了个盘子——托盘上的刀叉吸引了程慎棋的视线。 小女仆的动作轻盈得像只小鹿,端着托盘的样子却带着一丝努力装出的郑重其事。饶是正常人都分辨得出来,这小女仆的动作有点机械僵硬。 “请小主人前往阁楼同夫人用餐。”她重复了之前说的话。 程慎棋预感她口中这位“夫人”,定然是个不同寻常的人物,至于是不是一位傀儡师,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有没有威胁……他也必须见她,没有别的选择。 程慎棋皮笑肉不笑。“那麻烦您为我带路,我不知道阁楼怎么走。” 此时小女仆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好看,她的语气带了点生硬:“我不能去……‘他们’会要了我的命的!” 程慎棋不让步,用强迫的语气道:“麻烦带路,我不知道阁楼怎么走。” 小女仆不经意的一抖,让程慎棋若有所思地往她身后的那条走廊张望。 小女仆害怕的东西,应该就在她身后吧…… 程慎棋在思考时脸上依然带着真诚十足的笑,旁人根本分辨不出他的内心想法。 “我不能带你去夫人的阁楼,但是我可以给你这个东西……”小女仆的声音细弱蚊蝇,还有些颤抖。 她将托盘递给程慎棋,解释道:“叉子是用来指引阁楼方向的,你就一直按着它的指示去,一定不会迷路。” 程慎棋莞尔一笑。“那刀呢,刀指示什么?” 小女仆一哽,她当然不可能说出口。 他明白,于是缓缓拍了拍她的肩膀,哂笑道:“我一定会和阁楼夫人一同用餐,你去忙你的吧。” 程慎棋接过托盘,光泽柔润的眼神延伸到小女仆的脖颈——一处血红的划痕,似乎已经被刻意处理过,但还能被明显辨认。 看到程慎棋彬彬有礼的表现,小女仆脸颊立刻浮现两个深深的梨涡,她维持着笑,朝前方,也是程慎棋的后面走去。 目前叉子指示的方向……是程慎棋的正前方。没有好好留意小女仆来的方向,也不知道刀子指示的方向预示什么,他有些犹豫是否真的朝叉子指示的方向走。 煮波还是在改文[小丑][小丑][小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 2 第3章 chapter 3 他低头,再次审视手中的刀叉。 餐叉坚定地指着一个未知的方向——顶楼餐厅,以及那位神秘的“夫人”所处的空间。 而餐刀的刀尖,则斜斜地指向了走廊右侧一条更加幽深、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岔路。 叉子指路,刀子…指“断”?指“阻”?还是指……另一个操纵者?或者,是小女仆真正恐惧的东西?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位“夫人”就是三个傀儡操纵者之一。女仆的指引是个诱饵,也是个考验。那个被阴影笼罩的岔路,散发着浓烈的陈腐气息,未知,却可能藏着关键信息。 可是他目前还不敢挑战未知。 程慎棋深吸一口气,腐朽的甜腻气息让他微微蹙眉。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一转,将餐刀稳稳握在掌心,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他朝着叉子指的楼梯口走了几步,脚步放得很轻,像是在认真遵循指引。 手中的餐刀,刀尖微微调整角度,仿佛在黑暗中自行寻找着目标。 他没有完全相信叉子,摸清环境,再决定迂回接近顶楼。 —————— 顶楼小餐厅门外。门框镀金,但金漆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深色的、有些朽坏的木头。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腐朽气味在这里似乎更浓了,混合着一种陈旧的、近乎凝固的香水味。门扉紧闭,透出一种无声的拒绝与窥探。 程慎棋站在门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敲打着肋骨。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因未知而生的寒意,却吸入了更多令人不适的甜腐气息。他脸上习惯性地挂起那副人畜无害的的笑容。他抬手,指节轻轻叩在冰冷的金色门框上。 “叩、叩、叩。” 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回音很快消散,门内一片沉寂,仿佛无人居住。 程慎棋耐心地等了片刻,眼神微微沉静下来。 就在他准备再次敲门时,门内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慵懒而魅惑,像浸透了陈年美酒的丝绸,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置疑的高贵感,却又在尾音处缠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非人的冰冷: “进来吧,孩子。门没锁。” 程慎棋的手指在袖口下蜷缩了一下,随即舒展开。他推开了沉重的、发出轻微呻吟的门。 光线骤然变得柔和而集中。一盏镶嵌着无数细小水晶的洛可可风格吊灯低垂着,散发出慵懒昏黄的光晕,照亮了房间中央一张铺着厚重暗红色天鹅绒桌布的长餐桌。餐桌上空无一物,只有光线下飞舞的微尘。 程慎棋心里奇怪:不是喊我一同进餐吗? 在长桌尽头,背对着巨大的、被厚重帘幕半掩的拱形窗处端坐着一位女人。 想必她就是小女仆之前提及的那位“夫人”了,这种纸醉金迷的登场方式,果然是NPC该有的架势呢—— 她无疑是美的,美得极具侵略性,如同黑暗中盛放的剧毒曼陀罗。她的脸是完美的鹅蛋形,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瓷光。一双深邃的眼眸是浓郁的紫罗兰色,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浓密卷翘,看人时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审视。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饱满的红唇,唇角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睥睨众生的弧度。 她穿着一身复古的墨绿色丝绒长裙,领口开得恰到好处,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莹白的肌肤。她的手指纤长优美,指甲染成深红,此刻正随意地搭在铺着厚绒的扶手椅上。 她周身散发着一种极致的奢靡华贵,但那华贵之下,是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疏离感。她像一尊被供奉在神龛里的、用珠宝和丝缎装点的完美神像,美艳绝伦,却也冰冷遥远。 程慎棋的脚步在踏入房间的瞬间就变得异常拘谨。他微微垂着眼,双手有些无措地垂在身侧,实则右手悄然贴近了藏在袖中的餐刀柄,小心翼翼地朝长桌尽头挪动。 “夫人…”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敬意,尾音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夫人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在他身上流转了一圈,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让程慎棋感到皮肤微微发紧。 她并未让他落座,只是慵懒地抬了抬下巴,指向她左侧墙壁的方向,声音依旧如酒般醇厚魅惑: “不必拘礼,孩子。过来,先欣赏一下那幅画吧。它是我这里…最珍贵的藏品之一。” 程慎棋依言,带着“懵懂的好奇”顺着她指示的方向望去。 在昏黄慵懒的吊灯光线下,墙壁上一幅巨大的壁画正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画框是厚重的、雕刻着繁复卷草纹的鎏金木框,与这房间的奢华腐朽气息完美契合。 但画本身,才是真正攫取目光的存在。 画中是一位年轻男子。 他有着令人窒息的俊美容颜,超越了性别,达到了某种近乎妖异的完美。肌肤是毫无瑕疵的冷白色,如同上等的羊脂玉。五官精雕细琢到极致:眉骨优雅,鼻梁挺直,唇形饱满而色泽浅淡,带着一种天然的、拒人千里的矜贵。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尽完美的黑色复古西装,衬得身形异常挺拔俏丽。领口处系着一个精致的、银线刺绣的领结。他姿态随意地斜倚在一张同样华贵的雕花高背椅上,一只手优雅地支着下颌,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指节分明修长。 整幅画技高超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人物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画中走出来。 那男子的美艳绝伦带着一种强大的、近乎魔性的吸引力,让人目光一旦触及便难以移开。 灯光下,画中人物细腻的皮肤纹理、丝绒西装的光泽、甚至每一根发丝都纤毫毕现,熠熠生辉。 程慎棋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滞了。 他脸上那刻意维持的无辜笑容僵了一下,眼中真实的惊异之色完全无法掩饰地流露出来。那是一种对极致之美的本能反应,如同被闪电击中般的震撼。他的目光被牢牢吸附在画中男子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的腐朽甜香似乎也变得更加浓稠。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前微微倾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在这份被美貌攫取的惊异与短暂的“流连”之下,他内心最深处警铃大作: 如此完美……完美得不真实……像另一个精心制作的……傀儡?还是……操纵者本身?这幅画放在这里,是陷阱?是诱惑?还是…某种力量的源头? 他强迫自己垂下眼睑,掩饰住翻涌的思绪,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用带着一丝惊叹和不易察觉的干涩声音低语道:“…太…太美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夫人一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看到他那毫不作伪的惊艳和短暂的失神,她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更深、更难以捉摸的弧度,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满意又冰冷的光芒。 “当然,”她的声音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记住这份美,孩子……它比任何食物都更能滋养灵魂。”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程慎棋身上,那慵懒的审视感再次加重,“不过现在…让我们谈谈你吧。一个闯入者,带着……新鲜的气息。” 程慎棋的心猛地一沉。 他袖中的手指,无声地握紧了那冰冷的餐刀柄。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那份被画作震撼后的、带着些微恍惚和少年羞涩的纯良表情。 --- 程慎棋假装还沉浸在壁画那魔性美貌带来的震撼与深层疑虑中,夫人那慵懒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再次响起: “喜欢这幅画吗?它确实……摄人心魄。” 她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程慎棋微微垂下的右手袖口。程慎棋心头猛地一跳,感觉那冰冷的刀柄仿佛瞬间变得滚烫! 他强行压下想要缩手的本能,维持着那份被画作吸引后的“恍惚”姿态,手指在袖内却下意识地收得更紧,指节微微泛白。 夫人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快得如同错觉。她并未点破,只是优雅地抬手,用涂得深红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对面的高背椅扶手椅背。“别站着,孩子。坐下说话。” 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又像有将人裹在糖衣里的力量。程慎棋依言,拘谨地拉开沉重的椅子坐下。椅子的高度让他不得不微微仰视长桌尽头的夫人,这种位置本身就带着一种心理上的压迫感。他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指尖却在不自觉地微微蜷缩。 “画上的人,”夫人轻轻抚摸着椅子的扶手,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他叫‘森兰’。” 这个名字如同咒语,在甜腐的空气中荡开一丝涟漪。 “一年前……一场无人知晓的变故,他消失了,就像一缕月光被乌云吞噬。”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或哽咽,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突然就消失了……再没有人看到过他。这幅画,是他消失前……最后的留影。” “那是在他成年时,我为他邀请的画师阿尔弗雷德先生所做之画。” 程慎棋的心沉了下去。他之前的推测似乎部分正确——夫人与这位美得惊心动魄的“森兰”匪浅。 但夫人此刻的表现,与他预想中一位得知至亲失踪后该有的悲痛、焦虑、疯狂寻找的状态,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依旧慵懒地坐在这极致的奢华里,气定神闲地约他“用餐”(尽管桌上空空如也),耐心地和他谈论这幅画,谈论这位“失踪者”——太反常了! “夫人……”程慎棋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少年人的担忧,“您……不担心吗?我是说,森兰先生他——” “担心?”夫人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笑声,那笑声毫无温度,“担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孩子。我需要的是——结果。” 她紫罗兰色的眼眸骤然锁定程慎棋,那慵懒瞬间褪去,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直刺人心。“所以,我决定雇佣你!” 程慎棋愣住了,脸上那懵懂的表情差点没绷住。“雇……雇佣我?” 程慎棋这才知道自己在这个剧本里扮演的角色任务是帮这位“夫人”寻找失踪的人。 “没错。”夫人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更强了。她脸上绽放出一个极其美艳、却毫无暖意的笑容,声音压得更低,字字带着砝码:“我亲爱的私人侦探……你的任务很简单:在五天之内,把森兰少爷给我带回来。” “五天?!”程慎棋失声惊呼。 五天!在这个诡异莫测、连方向都需要刀叉指引的鬼地方,找一个失踪一年的人? “是的,五天。”夫人笑容不变,甜美的语气里淬上了不容置疑的威胁,“我相信你的‘智慧’……和运气。时间很宝贵哦。” 她伸出涂着深红蔻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虚空,仿佛在敲打一个无形的钟。“如果五天之后,我看不到我的森兰少爷……” 她拖长了语调,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残忍的兴味,“那么,你就会被‘请’出这座楼阁。至于被‘请’出去之后会遭遇什么……” 她微微歪头,露出一个邪魅又残忍的表情,“相信我,那绝对不是你想要的‘后果’。这楼阁之外的世界……对闯入者并不友好呢。” 一股寒意从程慎棋的尾椎骨直窜上头顶。他毫不怀疑夫人话语中的真实性。五天期限像一道冰冷的绞索,瞬间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感到喉咙发干,呼吸都有些不畅,额角似乎有细微的冷汗渗出。 “夫……夫人,”程慎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五天时间太短了,我对这里一无所知!我该……该向谁打听森兰先生的消息?线索呢?” 他必须争取信息,哪怕一丝一毫! 夫人似乎早就在等他这个问题。她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慵懒华贵的姿态,仿佛刚才的威胁只是程慎棋的错觉。 她优雅地抬起手,用涂着深红豆蔻的指尖,遥遥指向程慎棋藏在袖中的右手。 “线索?”她轻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你不是已经拿到了吗?那个胆怯的小玩偶给你的……小玩具。” 程慎棋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她什么都知道!?包括小女仆给了他刀叉,包括他没有完全按照叉子的指引走! “叉子指引你找到了我,”夫人的声音如同冰冷的丝绸滑过皮肤,“而刀子——它指向的方向,住着这座楼阁里最神秘、最古怪、也最可能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的老家伙。” 她顿了顿,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深沉的、难以捉摸的情绪,“不过,他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刀子既是钥匙,也是警告。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我‘亲爱的’侦探。” 程慎棋感觉袖中的餐刀仿佛瞬间拥有了生命,冰冷而沉重。 刀子指示的方向……那个幽暗的岔路的终点……里面住着的“老家伙”,是夫人承认的、可能知道森兰先生下落的关键人物?还是……另一个陷阱? 程慎棋感到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身上,他微微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被逼迫的无奈和少年人的倔强: “……我明白了,夫人。五天……我会尽力。” 他袖中的手指,再次握紧了那冰冷的刀柄。 第4章 chapter 4 沉重的阁楼门在身后合拢,将夫人那令人窒息的美艳与冰冷隔绝。 程慎棋背靠着冰凉斑驳的镀金门框,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空气里那股甜腻到发腐的香水味似乎还缠绕在他鼻端,混合着夫人那深不可测的威压,让他的头脑一阵阵发晕,思绪像浸了水的棉花,沉重而迟滞。 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一种极其混乱节奏撞击着肋骨。 五天……赶出去……后果严重……森兰先生……刀子指向的老家伙……这些关键词在他混沌的脑海里翻腾碰撞。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仓促离开了顶楼那片令人窒息的空间,沿着昏暗的楼梯向下。他需要光亮,需要开阔,需要一点“安全”的假象。 终于,他摸索到一条连接着巨大露台的长廊。 巨大的落地窗虽然积满灰尘,但远处太阳透进来的些许朦胧的光晕,总算驱散了一些的黑暗,让这片区域显得相对明亮得多。 他靠在一根冰冷的石柱上,尽情呼吸着——尽管这里的空气依然带着那股无处不在的腐朽气息,但比顶楼稀薄了许多。 就在这时,那熟悉的、带着摩擦木质地板的细微脚步声,由远及近。 “嘻嘻,我找到你啦!” 那个小女仆,如同一个设定好的程序般,精准地出现在他面前。 她瓷白的脸上依然是那副新鲜得如同初绽花朵般的甜蜜微笑,玻璃眼珠在微光下折射着近似无机质的光。 “您和夫人谈完了?请跟我来,您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程慎棋看着她,精神还有些恍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夫人房间里的经历如同一个沉重的梦境,而眼前这个精致的少女,仿佛是连接那个梦境与现实的纽带。当然,这也是程慎棋的幻想罢了。 就在他准备抬脚跟随时,一个念头如同电光般划过他恍惚的意识:那副刀叉!他清楚地记得夫人的话,刀叉是寻找线索的关键!他下意识地想去摸袖口—— 然而,他的手在袖口处顿住了。袖子里空空如也! 一股寒意瞬间取代了恍惚!刀叉丢了?在夫人房间?还是刚才恍惚间掉落了? 就在他心念急转,冷汗几乎要沁出额角时,一个极其微妙的“感觉”在他意识深处浮现。那并非视觉或触觉,而是一种更直接的、意念层面的感知——他“看”到了! 在他的意识深处,一个极其简洁、近乎透明的“界面”悬浮着。界面中央,正是那副银质的刀叉!它们安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固定着。 是系统?程慎棋心中震动。这就是这个“梦空间”赋予他的能力?将实物转化为意识层面的存在,便于隐藏、查看甚至……控制?他几乎是本能地尝试“集中精神”去“查看”那副刀叉。 意识聚焦的瞬间,刀叉的细节纤毫毕现。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的是:叉子的指向,改变了! 在他进入夫人房间之前,叉子坚定地指向顶楼夫人的位置。可现在,意识中悬浮的叉子,其尖锐的齿尖,正微微倾斜,指向了楼阁更下方的某个方位! 夫人移动了!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浇头,瞬间驱散了程慎棋所有的恍惚!夫人并非一直待在那个阁楼里!她在他离开后,立刻去了别处!这进一步印证了她之前表现出的“不关心”绝非真实!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目的性! 而更关键的是,那把餐刀的指向,依旧稳稳地对着之前那个幽暗岔路的方向,纹丝不动。这似乎验证了夫人的说法——那个方向,存在着一个“古老、古怪、知道不该知道东西的老家伙”。 这收纳功能和刀叉指向的变化,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指路灯,让程慎棋混乱的思绪找到了一些可以支撑的锚点。他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带着点茫然和疲惫的少年神情,看向雅辛托斯:“好的……麻烦你了。” 这次,小女仆并没有拒绝为他带路。 路上,他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像是随口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雅辛托斯的笑容甜美不变:“我叫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一个花的名字……程慎棋心中默念,跟在少女身后。他一边走,一边分出一缕心神沉浸在那个意识收纳界面中,警惕地观察着叉子指向是否再次发生变化,同时牢牢记住刀子固定的方向。 雅辛托斯并没有带他走向想象中的金碧辉煌的大餐厅,而是沿着一条相对狭窄、但还算整洁的走廊,来到了一扇朴素的橡木门前。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程慎棋微微一怔。 餐厅并不大,显得简约而古朴。一张不算长的、打磨光滑的深色橡木餐桌摆在中央,铺着干净的亚麻桌布。 橡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走廊的微光与寂静。程慎棋踏入这间简约古朴的餐厅,意料中暖黄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并没有扑面而来,反而被另一种更加鲜活的气息所取代——人声。 餐厅里并非空无一人。橡木长桌旁,已经坐着五个人。三男两女,衣着各异,但都带着风尘仆仆和一种属于“外面世界”的鲜活感。他们似乎低声交谈着什么,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轻松、甚至略带抱怨的用餐氛围,与整座楼阁的腐朽死寂格格不入。 程慎棋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 当他推门而入的瞬间,五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陌生、探究,空气仿佛凝固了。 程慎棋的脚步顿了一下。他脸上习惯性地挂起那副带着点茫然和初来乍到般无措的浅笑,目光极其快速地、粗略地扫过桌边众人。 这种尴尬的情况下,程慎棋这个社恐没有在任何一张陌生的面孔上停留。他没有一来就审视别人的习惯,尤其是在这种明显自己是“闯入者”的情况下。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任何善意都可能包裹着不怀好意的毒药。更何况是这些从未见识过的生面孔。 气氛的僵持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雅辛托斯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她轻盈地走到长桌靠末端的一个空位旁,为程慎棋拉开椅子。“抱歉让您们久等。位置只剩这里了,请您将就一下。” 程慎棋依言走过去,在那些或审视或快速移开的视线中坐下。就在他落座的瞬间,目光下意识地抬起,看向长桌对面——他的座位正对的那个人。 然后,他的目光,连同他脸上那副伪装性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磨损的粗布马甲的男人。他的衣着极其朴素,甚至可以说是寒酸,混在其他人稍显整洁的衣物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这一切的平凡,都被他脸上那张脸彻底粉碎了。 那是一种…无法用贫富或衣着去定义的、近乎妖异的吸引力。五官的轮廓精雕细琢到了极致,每一处转折都流畅得如同神造。皮肤是细腻的冷白色,在暖黄的灯光下仿佛自带柔光。眉骨优雅,唇形饱满,色泽是自然的浅淡蔷薇色。那双眼睛——如同融化的蜜糖与熔金,瞳孔深处似乎流转着难以言喻的碎光,空灵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怠。 这张脸,超越了性别的界限,糅合了少年的纯净与一种近乎非尘世的妖冶秀丽。 即使被朴素的衣着包裹,即使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依然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瞬间攫取了程慎棋全部的注意力。 程慎棋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的好感如同温热的泉水,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涌起。这感觉来得如此自然又强烈,甚至暂时压过了他对陌生环境和未知人物的警惕。 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只是怔怔地看着对面那张在粗陋马甲衬托下更显惊世容颜的脸。 “这个人……” 程慎棋的思维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欣赏。 这感觉与在夫人房间里看到森兰先生画像时的震撼并不相同。画像的美是冰冷的、凝固的、带着魔性的诱惑力,而眼前这个男人的美,虽然同样超越凡俗,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忍不住想靠近的诱惑。 尽管他看起来对一切都很漠然。 雅辛托斯似乎没有注意到程慎棋瞬间的失态,她已经开始为他们准备餐具和招呼其他仆人送来早餐。 揭开面前餐盘的银盖,浓郁的食物香气更加真切地弥漫开来。 餐厅里其他人见“新人”落座,也渐渐恢复了低低的交谈,只是气氛比之前更加微妙,不时也会有探究的目光扫过程慎棋和他对面那个美得不像话的“贫民”。 至于那个“贫民”,形单影只,似乎只有一个人。 程慎棋强迫自己垂下眼睑,看向自己面前热气腾腾的食物,试图平复那莫名强烈的心跳。 但他眼角的余光,却无法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飘向对面那张在简陋马甲映衬下,依旧散发着惊人魅力的容颜。 意识深处,那副悬浮的刀叉依旧清晰可见。叉子的齿尖,指向楼下夫人移动后的方位,几乎没有偏移。而冰冷的餐刀,却在无声息中调转了方向…… 五天……线索……危险的老家伙…… 还有,眼前这个让他一见之下就心生莫名好感的男人。 程慎棋拿起餐具,指尖触碰到的金属冰凉让他微微回神。 天花板上几盏小巧的黄铜吊灯,散发出温暖柔和的橘黄色光芒,带来一种难得的、近乎温馨的平静感。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腐朽气息在这里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类似烤面包和香草的、令人安心的食物气息。 [加油]攻终于是出现了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 4 第5章 chapter 5 --- 暖黄灯光下的餐厅,食物的香气和低语交织,却隐隐分成了两个世界。 长桌的另一端,那五位先到的客人显然已经熟络,或者至少在短暂的用餐前等待的时间里迅速达成了某种默契。 程慎棋默默吃着盘中可口的食物以保持体力,眼角余光却无言地捕捉着对桌那边的动向。 一个身材壮硕、穿着皮质背心的男人拍了拍旁边一个戴眼镜、显得斯文些的同伴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待会儿西边那个回廊,咱俩一起探!我力气大,你眼神好!” 斯文的眼镜男推了推镜架,沉稳地点点头,眼神里是对同伴的信任。 另一侧,两个看起来年纪相仿的女生凑得更近了些,其中一个短发干练的女生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刻着奇怪符文的铜镜,低声对另一个长发温婉的女生说着什么,后者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 他们迅速地交流着,分配着方向,分享着可能的信息碎片。但这些程慎棋已经全数听不进心里。 信任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流转,那是一种在陌生危险之地抱团取暖的本能,也是基于某种程慎棋尚未知晓的共同经历或目标。 然而,这所有的热闹与联结,都与长桌的末端无关。 程慎棋感到一种无形的孤立感。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闯入者,无人认识,更无人信任。他的任务似乎也与他们不同。五天期限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对面。 那个穿着破旧马甲的男人,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他面前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粗糙的木桌边缘。他的姿态依旧疏离,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长桌另一端组队的人们。 那眼神,程慎棋看得真切。 没有羡慕,没有嫉妒,更没有一丝想要融入的热情,甚至也没有明显的鄙夷或冷漠。那是一种……纯粹的旁观。像看着电影上演的一出与己无关的的默剧,没有任何情绪波澜能真正触及眼底深处。 他像一个误入凡尘的神祇,又或是一个抽离的观察者。 他也被孤立了……程慎棋心中一动。 是因为他那过于突出的、令人不安的容貌?还是因为他身上这份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亦或许,他也有着和自己一样,无法言说的秘密任务? 一股冲动,混合着对那张脸天然的好感、同病相怜的微妙情绪,以及五天期限下迫切需要盟友的紧迫感,猛地涌上程慎棋的心头。 他需要伙伴! 而这个江止,虽然神秘莫测,但至少目前看起来无害。而且,程慎棋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他很强。这份直觉来得毫无道理,却异常清晰。 程慎棋平时并不擅长主动结交陌生人,他下意识地用舌尖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嘴唇,藏在桌下的手指蜷缩又松开。 “说点什么……快说点什么……问他愿不愿意……程慎棋你这个笨蛋快说呀!” 终于,程慎棋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他放下手中的刀叉,金属与骨瓷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在相对安静下来的末端区域显得格外清晰。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起来,手心微微沁出薄汗,他抬起头,脸上露出带着点少年羞涩的笑容,尽管耳根有些发烫。 他朝着对面的江止,微微倾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过两人之间不算宽的距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微颤: “那个……对面这位先生?” 他试探性地叫住对方,见对方那双眸子终于从热闹处移开,平静地落在他脸上,程慎棋的心跳得更快了。“我看……大家好像都组队了。我……我也是一个人。” 他顿了顿,感觉喉咙有些发紧,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强迫自己把话说完。同时,他有些僵硬地、缓缓地起立,向桌子对面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是一个邀请的姿态。“这地方感觉……挺复杂的。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吗?组个队?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说完这句话,程慎棋感觉脸颊更烫了。他紧紧盯着江止的眼睛,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内心的小剧场疯狂上演: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唐突?他会不会拒绝?我靠,他看起来那么冷淡……他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打算?我这样是不是太冒昧了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江止看着程慎棋伸出的手,那双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星河流转又空无一物的眼波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涟漪掠过。 然后,程慎棋惊讶地看到,江止那张仿佛被冰雪封存的、完美无瑕的脸上,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了一个微小却清晰的弧度。 那笑容,如同初春时节冰封河面悄然裂开的缝隙,春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富动感的溪流,瞬间冲淡了他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疏离。 “好啊。” 江止的声音响起,出乎意料的清朗悦耳,带着一种少年般的干净质感,与他之前表现出的淡漠截然不同。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仿佛程慎棋的邀请是他早已等待多时的结果。 他同样伸出自己的手。 程慎棋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漂亮,虽然指腹似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薄茧,与他朴素的衣着相称,却无损其美感。 他的手稳稳地握住了程慎棋有些汗湿的手。 掌心相触的瞬间,程慎棋感受到一股温热的的体温,这感觉如此真实…… “江止。” 他清晰地报上自己的名字,眼睛直视着程慎棋,那里面似乎有碎裂的星河在流动,带着一种难以解读的深邃。“合作愉快。” 程慎棋被这过于爽快的回应和那自报其名的熟稔弄得有些懵,但巨大的喜悦和一种莫名的安心感瞬间淹没了之前的忐忑。他用力回握了一下,脸上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点傻气的灿烂笑容:“嗯!我叫程慎棋,合作愉快,江止!” --- 早餐在一种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长桌另一端的两个小组已经收拾停当,小团体间彼此交换着鼓励的眼神,率先离开了餐厅,朝着他们约定的方向探寻而去。 餐厅里只剩下程慎棋和江止。暖黄的灯光似乎也随着人气的消散而变得有些清冷。 程慎棋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进入这栋别墅后的一些比较重要和关键的遭遇——小女仆雅辛托斯给予的诡异刀叉指引、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失踪的森兰先生、夫人那裹着糖衣的致命威胁和五天期限、以及那条刀子指向那个“古老古怪老家伙”的线索说给他的“盟友”。 江止安静地听着,那张完美得不真实的脸庞上没有太多表情。他听得非常专注,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边缘轻轻敲击,节奏平稳。 当程慎棋讲完,江止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他站起身,身姿挺拔,即使穿着破旧的马甲也难掩那份英气。 “走。” 他的声音清朗干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 “去哪?”程慎棋下意识地问。 “刀子指的方向。” 江止的目光投向餐厅门口那幽深的走廊,仿佛能穿透层层阻隔,看到那条阴暗的岔路。“找那个‘老家伙’。” 程慎棋的心猛地一沉。那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太糟糕了,腐朽、黑暗、充满未知的危险。他本能地想要退缩,脸上流露出迟疑和不安:“可是……那里感觉很危险……夫人也说那人不好说话,刀子既是钥匙也是警告……” 江止的目光转回到程慎棋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仿佛能看进程慎棋心底的怯懦。他微微歪了下头,黑亮的发丝滑过白瓷般的额角,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玩笑的意味: “怕了?” 他问得直接,没有嘲讽,更像是一种确认。 程慎棋脸一热,有些窘迫地点点头,声音低了下去:“……,有一点。” 江止看着他,黑亮的眸子似乎深邃了些许。他向前走了一步,靠近程慎棋。他身上带着一种淡淡的、类似冷泉混合着古老书卷的气息,奇异地让程慎棋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丝。 “想和我一起走下去,作为我的盟友,” 江止的声音不高,却有力地打在程慎棋心上,“就得有迈出第一步的勇气。危险,是这里的常态。躲不掉。” 他顿了顿,看着程慎棋的眼睛,补充道,“或者,你留下?” “留下”两个字轻飘飘的,程慎棋立马感到骇然和惊促。 他看着江止那双平静却仿佛蕴藏着强大力量的眼,一股莫名的信任感压倒了恐惧。 “不!”程慎棋立刻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我跟你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清瘦但板正的身体,像是给自己打气,“我……我有勇气!” 江止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笑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那就跟上。” 他不再多言,转身,迈开步伐,径直朝着餐厅外、刀子指示的幽暗方向走去。 程慎棋连忙跟上,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缝在江止身后半步的距离。 说来也怪,一旦决定跟随,一旦靠近江止身边,程慎棋心中那些纷乱的、充满算计和担忧的思绪,竟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了。 他不再去反复权衡利弊,不再去深究江止的来历和目的,甚至对即将面对的危险,也暂时抛在了脑后。 他只是安静地跟着,目光落在江止那挺拔的背影上,落在他柔顺的发丝上。内心深处冥冥之中,他仿佛只要跟着这个人,就无需思考太多。 走廊的光线随着他们的深入而迅速黯淡。腐朽的甜腻气息混合着陈年灰尘的味道越来越浓。他们很快来到了那条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岔路口。意识中刀子的指向,坚定不移地指着这条更幽深、更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走廊。 江止不知从哪里变出的打火机,照亮两侧墙壁上早已斑驳脱落的壁纸,露出底下深色的、仿佛渗着湿气的墙体。空气黏腻,混合着腐烂与陈旧的木质味。 程慎棋下意识地靠近了江止一些,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微弱体温。他像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只是安静地跟着,甚至没有像之前一样去观察四周环境的细节。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他们来时的方向阴影里浮现。 几乎是瞬移的一秒,那道身影便阻隔在两人前方。 是雅辛托斯。 江止的眼睥睨似的盯住她。 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新鲜甜蜜,但在这片浓重的黑暗里,那笑容显得诡异。她的动作似乎也失去了餐厅暖光下的那份自然流畅,带着一丝僵硬感。她的眼珠在黑暗中反射着一点微光,直直地看着程慎棋,声音依旧甜美,却透着一股刻板的寒意: “小主人,” 她开口,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夫人让我提醒您:刀子所指,是‘遗忘之径’。踏入者,需有承担被遗忘的觉悟。钥匙……亦是枷锁。” 她的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地扫过程慎棋的右手,那里原本是程慎棋藏匿刀的袖口,但现在空无一物了。 夫人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程慎棋刚刚平静下来的心。 江止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雅辛托斯带来的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小女仆微微躬身,如同融入阴影般,无声地退走了。 他甚至没有看雅辛托斯消失的方向,目光依旧沉静地凝视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走廊。在雅辛托斯消失的时刻,江止似乎听到程慎棋的喉间滚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颤音。 “走吧。” 江止的声音淡漠地响起,仿佛刚才的警告从未发生。他抬步,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片名为“遗忘之径”的、散发着腐朽与不祥气息的浓稠黑暗之中。 程慎棋看着他的背影融入黑暗,心脏在胸腔里无法平静。 那份因江止而生的奇异信任感还在,但夫人冰冷的警告如同跗骨之蛆,带来新的寒意。 他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选择将所有的信任都押注在前面那个身影上,迈开脚步,紧跟着江止,也踏入了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暗之中。 [彩虹屁]程慎棋你不要一来就对人家想入非非好吗[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chapter 5 第6章 chapter 6 越靠近那个尽头,程慎棋的心脏在胸腔里越不安地鼓噪,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程慎棋忍不住再次看向意识深处悬浮的刀叉——刀尖依旧笔直地指向前方。 一扇低矮、歪斜的木门出现在眼前。门板斑驳,布满虫蛀的孔洞,门缝里透出一丝光亮。刀子无声地宣告:就是这里。 那股危机感在程慎棋靠近木门的瞬间达到了顶峰,像冰冷的针尖刺着他的皮肤。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看向身边的江止。 江止也停下了脚步,黑曜石般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更加幽深,他微微侧头,似乎在凝神倾听门内的动静,侧脸的线条在微弱的光下,勾勒出属于东方骨相的清俊与冷冽。 随后,江止没有犹豫,伸手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与走廊略有不同的气味扑面而来,依然是那种腻味的腐朽,但同时有一种混合着干燥灰尘、旧木头的气味。门内的空间比想象中更小,更像一个被遗弃的杂物间。各种破损的西式家具——断了腿的雕花椅子、蒙着厚厚灰尘的梳妆台、缺了镜框的穿衣镜——凌乱地堆叠着,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间,只留下一条不仔细看就几乎找不到的狭窄通道。 奇怪的是,虽然堆满了废弃家具,但这片小小的空间却异常“干净”。没有蜘蛛网,没有明显的污渍,甚至连地上的灰尘都像是被用心清扫过。有种刻意营造的氛围。 死寂。 预想中的“老家伙”并未现身。只有一座巨大的、早已停摆的西洋落地钟矗立在房间最深处,厚重的钟摆静止不动,蒙着厚厚的灰。 就在两人警惕地扫视这凌乱空间时,一个苍老却异常和蔼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那座巨大的落地钟后面传来: “哎……终于有客人来了吗?真是……好久好久,没有新鲜的气息光临我这把老骨头的地方了。” 那声音带着一种故作亲切的神秘感,像是尘封多年的留声机突然转动。 “别站在门口啊,里面来,往里面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跟你们说说话!你们……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我的故事吗?你们来这的目的,不就是想听到我口中的‘秘密’吗?” 程慎棋和江止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热情洋溢的邀请,简直是在脸上写着“有诈”两个大字。 两人非但没有上前,反而更加绷紧了神经,程慎棋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几乎贴到了破损而冰冷的门框上。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钟摆后那个未知的声音所吸引,心中警铃疯狂作响。 就在这心神高度集中于前方的一刹那! 程慎棋只觉得后脑勺猛地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那感觉像是被一根沉重的铁棍狠狠砸中,眼前瞬间爆开一片刺眼的白光,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强烈的眩晕感。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哼,身体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栽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程慎棋!” 江止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惊怒。他反应极快,在程慎棋倒下的时刻猛地转身,黑发随着动作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心间瞬间点燃起怒火,锁定了那个身后偷袭得手的人。 正是那个在餐厅里和眼镜男组队、身材异常壮硕、穿着皮质背心的男人! 然而,就在江止的目光锁定壮汉,身体即将做出反击姿态的千钧一发之际—— 钟摆后,那个苍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和恶意,狠狠地吐出两个字: “束缚!” 嘶啦!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能量瞬间凝结!江止只觉得双脚脚踝和双手手腕猛地一紧,一股强大而冰冷的束缚力骤然降临!不像被物理绳索捆绑,更像是被无形的、带着粘稠魔力的锁链牢牢禁锢! 他试图挣扎,但那束缚的力量极其诡异,越是用力,禁锢感反而越强,仿佛力量被那无形的锁链直接吸走了! 【系统警告:威客管家的技能[束缚]正在攫取你的体力和精神值,请尽快保持静心状态!】 “唔!” 江止闷哼一声,身体被这股力量强行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他黑发下的额角瞬间绷起青筋,眼中腾起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凌厉地瞪着从巨大落地钟后缓缓踱步出来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洗得发白旧式西装的老者。他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与其苍老慈祥外表不符的精明。他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容,抚着手掌: “哈哈哈!不过来才有猫腻!等的就是你们这份警惕心!不过来,注意力才会完全放在前面,才方便后面这位朋友动手嘛!” 他得意地笑着,目光扫过被束缚在原地、眼神如刀的江止,又落在昏迷不醒、脸朝下趴在地上的程慎棋身上,眼底闪着光芒。 “辛苦你了,大个子。” 老者转向那个穿着皮背心的壮汉,笑容依旧虚伪,“做得干净利落。放心,答应给你的线索,关于你希望得到的‘力量’的下落,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立刻告诉你。至于现在……” 他枯瘦的手指竖立在嘴前,那笑容变得灿烂,“嘘……别让那位‘不愿被打扰的人’知道了。该好好‘招待’一下我们这两位‘外来者’了。” 江止心中的焦急和愤怒如同岩浆般翻涌,几乎要冲破胸膛。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力!黑眸深处,冰冷的杀意疯狂凝聚。他拼命调动着体内那股奇异的力量,试图冲击那无形的束缚,但每一次冲击,都只换来更强烈的反噬和禁锢感,仿佛那“束缚”之力专门克制着他。 【系统警告:体力值下降3,当前为82!】 【系统警告:体力值下降5,当前为77!】 【系统警告:体力值下降5,当前为72!】 冰冷的锁链仿佛勒进了骨髓,每一次试图调动力量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更深的虚弱感。系统刺耳的警告声在脑海中回荡: 【系统警告:体力值下降4,当前为68!】 【系统警告:精神值受到侵蚀,专注力下降!】 “唔…!” 他咬紧牙关,额角冷汗滑落,黑曜石般的眼眸死死盯着那个佝偻着背的老家伙。他甚至自报身份是这栋别墅的管家——威客。 威客管家踱步到昏迷的程慎棋身边,用他那枯瘦如柴的手指,带着一种带有一丝神圣感的“慈爱”,轻轻拂过程慎棋后脑勺被重击的部位。那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稀世珍宝。 “啧啧,可怜的小家伙,下手重了点。” 威客叹息着,浑浊的目光却贪婪地扫过程慎棋精致的侧脸和清瘦的身形,“不过没关系,没关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皮背心壮汉不耐烦地抱着胳膊,粗声粗气地低吼:“老东西,人我给你撂倒了,这小子也捆住了!你答应我的‘力量之源’线索呢?快说!老子没时间陪你耗!” 威客管家脸上的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慢悠悠地直起身,转向壮汉,搓着枯瘦的手指:“年轻人,别着急。我从来说话算话。你要找的那个‘力量’…就在这座楼阁的——”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身影如同幽灵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那扇低矮、歪斜的木门口。门内透出的微光勾勒出她娇小的轮廓和那身熟悉的黑白女仆裙。 是雅辛托斯! 她脸上那标志性的、新鲜甜蜜的微笑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张西式甜美的脸蛋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直勾勾地“盯”着威客管家,仿佛两台精准的扫描仪。 “管家先生。” 雅辛托斯的声音依旧清脆,却失去了所有温度,平板得像在念诵指令,“夫人感知到了此处异常的‘束缚’能量波动。她询问:您是否正在‘妥善’接待她雇佣的侦探?” 她刻意加重了“妥善”二字。 威客管家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随即化作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他强作镇定,干咳一声,试图用温柔的声音回应:“当……当然!雅辛托斯小姐,请转告夫人,我正在……正在和程侦探以及他的朋友进行…呃……更好的交流!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是吗?” 雅辛托斯的头以一个极其微小的、非人的角度歪了一下,视线转向地上昏迷的程慎棋和被无形锁链束缚、脸色苍白却眼神如刀的江止。 她的“视线”在那诡异的束缚力场和程慎棋后脑勺的伤口上停留了片刻。 “夫人希望您立刻停止对程侦探及其同伴的‘交流’。并提醒您:侦探的契约由夫人亲自签订,任何干扰契约执行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夫人的不敬。” 她的声音像冰冷的警告。 皮背心壮汉看看管家,又看看门口面无表情的雅辛托斯,眉头拧成了疙瘩,瓮声瓮气地质问:“老家伙!你搞什么鬼?不是说好给我线索的吗?这小女仆又是怎么回事?!” 他语气带着被愚弄的怒火,但并未立刻发作,只是警惕地盯着雅辛托斯。 “年轻人,稍安勿躁。” 威客管家连忙安抚,“雅辛托斯小姐是夫人的耳目。我们……我们换个地方详谈,保证给你满意的答案。” 然而,雅辛托斯眼珠里的冰冷光芒没有丝毫动摇。她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宣读判决:“管家先生。夫人命令:立刻停止对契约侦探的干涉行为,解除束缚。任何干扰契约执行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夫人的不敬。” 威客管家脸上的“慈和”面具终于出现裂痕,一丝阴鸷在他眼底深处掠过。夫人的意志像是压在他佝偻脊背上无形的巨石,何况被雅辛托斯亲眼目睹,就如同夫人亲临眼前,而他现在的行为无疑是踩在夫人的禁忌上! 他枯瘦的手指在背后神经质地蜷缩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 江止被无形的锁链牢牢禁锢在原地,紧紧盯着场中的变化,心中焦急万分,不仅是因为自身受困和程慎棋昏迷的险境,更因为雅辛托斯的出现意味着夫人的目光已经投注于此! 他强迫自己冷静,飞速思考着破局的可能,目光在管家、壮汉、雅辛托斯之间快速扫视,寻找着任何一丝可以利用的缝隙或破绽。 就在威客管家看似妥协,准备开口解除束缚的刹那—— 雅辛托斯动了! 她毫无预兆地抬起了手,纤细的指尖对准了威客管家和皮背心壮汉的方向!一股无形的、却带着强烈斥力的能量波动瞬间在她指尖凝聚! “你是想假装做出这个姿势放松我的注意,然后把我‘束缚’?” 威客管家后背一僵。 “干扰契约者,后果自负!” 嗡——! 一股沛然莫御的斥力如同无形的巨浪,猛地轰向威客管家和皮背心壮汉!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意图将他们强行推开! 威客管家猝不及防,佝偻的身体被这股力量推得一个趔趄,向后撞在堆叠的破旧家具上,发出哐当巨响!皮背心壮汉更是被推得噔噔噔连退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斑驳的墙壁上,气血翻涌! “该死的傀儡!” 壮汉又惊又怒,稳住身形就要扑向雅辛托斯。 然而,威客管家浑浊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老狐狸般的狠厉精光!他等的就是这个雅辛托斯要分神应对壮汉突如其来的扑袭这个瞬间! “束缚!” 他枯瘦的手指以惊人的速度凌空一抓,目标并非雅辛托斯本人,而是环绕在她周身、刚刚释放完斥力能量尚未完全平息的力场!无形的魔力锁链瞬间凝结,如同毒蛇般缠绕而上,精准且极速地捆缚住了雅辛托斯那抬起的双手和纤细的腰肢! “唔!” 雅辛托斯娇小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永恒的甜蜜微笑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并非表情变化,而是维持那微笑的“力量”仿佛被冻结了,使得那张西式甜美的脸蛋呈现出一种极其僵硬的空白。 她试图挣扎,但那无形的锁链死死锁住了她的能量流动,让她如同被钉住的蝴蝶,动弹不得。 “大个子!动手!‘灰化’她的眼睛!快!” 威客管家厉声喝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她只是傀儡!眼睛是‘窗户’!遮住它,她背后的人就看不到这里了!” 皮背心壮汉虽然被管家突然的爆发和命令弄得一愣,但听到“看不到这里”,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他低吼一声,双拳紧握,一股浑浊的、如同干涸河床淤泥般的灰色能量在他掌心涌动! “灰化!” 他双掌猛地向前一推,那团浑浊的灰雾并非射向雅辛托斯,而是精准地笼罩了她那双空洞的眼珠!灰雾迅速渗透、凝固,瞬间在雅辛托斯的双眼表面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类似石膏的灰白色硬壳!彻底遮蔽了她的“视线”! 被“束缚”又“灰化”了双眼的雅辛托斯,身体彻底僵直不动了,像一个真正的被蒙住双眼的玩偶,静静地立在门口,失去所有灵性。 维持她行动的那股“线”,被暂时切断了。 “呼……呼……” 威客管家急促地喘着气,额头渗出冷汗,显然抵御雅辛托斯的技能攻击对他消耗不小。他看了一眼被禁锢在原地、眼神冰冷刺骨的江止,又扫过地上昏迷的程慎棋,最后目光落在壮汉身上,语速飞快:“快!没时间了!雅辛托斯被干扰,她背后的操纵者很快就能察觉到异常!派来探查的人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线索呢?!” 壮汉又急又怒,感觉自己被卷入了更大的麻烦。 “相信我!” 威客管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带着一种同舟共济的紧迫感,“带着这两个小子,跟我走!我知道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路上我就告诉你关于‘力量’的线索!我发誓!再耽搁下去,等夫人的人到了,我们谁都跑不了!别说线索,命都要丢在这里!你想永远困在这个鬼地方吗?!” 他用最直白的利害关系刺激着壮汉。 壮汉脸色变幻,看着被禁锢的江止、昏迷的程慎棋,又看看门口僵直的雅辛托斯,最后目光落在壮汉身上,语速飞快:“快!没时间了!雅辛托斯被干扰,她背后的操纵者很快就能察觉到异常!派来探查的人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壮汉脸色变幻,看着被禁锢的江止、昏迷的程慎棋,又看看门口僵直的雅辛托斯,最后目光落在威客管家那张焦急又慌张的老脸上。夫人震怒的后果让他不寒而栗。 他狠狠一跺脚,低吼道:“妈的!老子再信你一次!老东西,你要是再耍花样,老子先拧断你的脖子!” 说完,他不再犹豫,大步上前,像扛麻袋一样粗暴地将昏迷的程慎棋甩到自己宽厚的肩膀上,又看向江止,“这小子怎么办?” “他动不了!一起带走!” 威客管家毫不犹豫。他维持着对江止的“束缚”,同时警惕地感知着门外的动静。“快!跟我来!走侧面的暗道!” 他率先朝着杂物间深处、那堆破旧家具后面一个极其隐蔽的、被破布掩盖的狭窄洞口钻去。 皮背心壮汉扛着程慎棋,像拎小鸡一样抓住被无形锁链捆缚、无法反抗的江止的胳膊,粗暴地拖拽着,紧随其后,也挤进了那个黑暗的洞口。 杂物间内,只剩下被“束缚”和“灰化”的雅辛托斯,如同一个被遗弃的玩偶,静静地立在门口,覆盖着灰壳的双眼空地“望”着前方。空气里弥漫着能量残留的焦灼气味和愈发浓重的、令人窒息的危机感。 阁楼的深处,仿佛有更沉重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地传来…… 第7章 chapter 7 壮汉扛着昏迷的程慎棋,粗重的喘息在狭小的密道中回荡,每一步都踏在干燥的灰尘之上。 “快点!”威客在前面,极其烦躁的情绪影响了壮汉。 壮汉有些发怒了,“我有名字,我叫闫志勇!” “好好好,闫志勇,我一把老骨头了走得还比你快!” “你tm又拖又扛人试试!?” 威客只好不吭声了。 ——— 密道尽头别有洞天。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地下石窟,而是一片突兀的、笼罩在蓝天白云天象下的荒原。 而湛蓝的穹顶下是一座由巨大、惨白骨骼堆砌而成的、造型扭曲而古老的祭坛。 祭坛静静矗立在荒原中央,骸骨泛着森冷的光泽,刻印其上的符文也一样沉寂着,如同沉睡巨兽皮肤上的古老刺青。 空气有些凝滞,带着荒野特有的尘土气息,之前密道中的腐朽甜腻仿佛被阳光蒸发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 言至勇被这天气的异常晴朗惊得顿住脚步,环顾四周,满眼都是刺目的荒芜与突兀的祭坛。这个地方太过开放,与刚刚经历漫长狭窄的密道相比,产生了极强的视觉冲击。强烈的光线让人睁不开眼睛。 威客管家佝偻的背似乎直了许多,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祭坛顶端一个凹陷的骨碗,尽管里面空空如也。他手指不住地颤抖着,声音带着一种狂热:“快!把他放上去!骨碗的中心!” 他指向祭坛最高处。 “难道是要他充当祭品?” 闫志勇眉头紧锁,看着肩上毫无知觉的程慎棋,还略显幼稚少年精致的侧脸,一丝犹豫掠过心头,“老东西,你确定……” “没有时间犹豫了!” 老人厉声打断,声音尖利,“夫人肯定能察觉这里的异变!卫兵的铁蹄随时会踏碎这里!知道傀儡卫兵是怎样可怕的存在吗?把他放上去,点燃仪式的火焰,你想要的‘力量’唾手可得!不仅是‘力量’,更还有你梦寐以求的一切!” 他枯瘦的手指似乎带着蛊惑的魔力指向祭坛。 闫志勇眼神挣扎,手有些细微发抖。他将江止抛向一边并冲他说道:“小子,要是我做出什么不可挽救的事,你就把我杀了,我绝对不会反抗!” 对‘力量’的贪婪如毒藤般缠绕住理智,他低吼一声,不再犹豫,扛着程慎棋,大步踏上由巨大肋骨构成的、陡峭的祭坛台阶! 就在程慎棋的身体被粗暴地放置在祭坛顶端、冰冷的骸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 异变陡生! 轰隆——!!! 毫无预兆,一声撼天动地的惊雷在虚假的晴空之上炸响!仿佛苍穹被巨锤击碎! 浓得化不开的铅灰色乌云如同奔涌的怒潮,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汇聚,眨眼间便成为像是将人的贪婪撕碎的恶魔。 一道狰狞的紫色闪电撕裂厚重的云层,如同狂怒的银蛇,直劈祭坛附近的地面,炸开焦黑的深坑!狂风骤起,卷起漫天沙尘,发出凄厉的呜咽! 豆大的、冰冷的雨点如同断线的珠帘,噼里啪啦地狠狠砸落下来,很快将三人淋透! 祭坛上,那些沉寂的惨白骸骨仿佛被这骤变的天地之威惊醒!刻印其上的符文骤然亮起,不再是静止,而是流淌起一种污浊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般在骸骨表面蠕动、游走,与暴雨的土腥味混合,形成一种更加邪恶的污秽! 祭坛顶端的骨碗中央,一点粘稠的、同样闪烁着暗红幽光的物质凭空涌现,如同深渊睁开的独眼,开始贪婪地吸收着从天而降的狂暴雨水,体积迅速膨胀、翻滚! 仪式,启动了! 威客管家在狂风中狂笑,枯瘦的身躯在暴雨中摇晃,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疯狂的兴奋,“快!闫志勇!接受恩赐!就在那骨碗之中!” 闫志勇被这天地狂怒的景象和祭坛的诡异变化彻底震慑,但骨碗中那翻滚的、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暗红物质散发出的致命诱惑,让他双眼赤红! 他仿佛被神秘力量精神控制了一般,不再关注祭坛上生死不知的程慎棋,如同被蛊惑的野兽,伸手就向那沸腾的骨碗抓去! “停下!” 江止被无形的锁链死死禁锢在祭坛下方,暴雨冲刷着他苍白的脸。他看着祭坛上程慎棋单薄的身影在雷电交加中颤抖,在昏迷中无意识痉挛,看着闫志勇伸向那邪恶的骨碗,心中的焦急与对未知后果的恐惧疯狂上涌! 他疯狂地催动力量冲击束缚,无形的锁链在风雨中发出刺耳的嗡鸣,甚至勒入血肉,剧痛钻心,却依旧坚固!【系统警告:束缚反噬加剧!体力濒危!】 就在闫志勇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翻滚的暗红物质,威客管家发出癫狂的吼声,江止绝望挣扎的刹那—— 轰!咔嚓——!!! 一声比惊雷更加沉闷、更加令人心悸的巨响,从他们来时的方向——那片扭曲的空间入口处——猛然爆发! 仿佛无形的壁垒被巨力生生砸碎!空间剧烈地扭曲、震荡!一道沉重、森冷、缠绕着死亡气息的寒光,裹挟着破碎的空间碎片和狂暴的雨水,狠狠贯入这片风雨飘摇的祭坛荒原! 寒光落地,深深插入泥泞的地面!碎石混合着泥浆四溅! 烟尘雨幕中,一个高大、魁梧、全身覆盖着厚重、布满锈迹哥特板甲的身影,缓缓召唤出了一柄门板大小的剑! 冰冷的、毫无生机的视线从头盔的缝隙中射出,锁定了狂笑的威客管家。 铁甲卫兵!它以蛮力撕裂了空间的障壁,追猎而至! 骸骨祭坛的符文在暴雨中疯狂闪烁,与卫兵居高临下的无敌压迫感,在这天地震怒、邪能涌动的祭坛前,几乎碰撞出毁灭的火花! 铁甲卫兵召唤巨剑的动作缓慢而极富力量感,锈迹斑驳的甲胄在惨白的闪电下反射着微光。 它并非如山岳般不可逾越的庞然巨物,但那远超常人的魁梧身形和手中那柄门板似的巨剑,在风雨飘摇的祭坛荒原上,就是一座移动的、带来毁灭的钢铁堡垒! 在江止绝望而期盼的注视下,卫兵彻底进来了! 它魁梧的身躯爆发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惊人速度,如同被无形巨力推动的攻城锤,一步踏碎泥泞,巨剑拖曳着凄厉的风声与雨幕,一个狂暴的箭步俯冲,目标直指已停止癫狂笑意、目眦欲裂的管家。 “拦住它!” 管家骇然失色,他枯瘦的手指仓促凌空抓握,无形的“束缚”锁链再次凝结,缠绕向卫兵的脚踝! 嗡! 锁链瞬间绷紧!卫兵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但它只是停顿了不到两便能继续行动!那纯粹由钢铁与未知力量驱动的躯体爆发出恐怖的蛮力,锈蚀的腿甲与无形的束缚锁链剧烈摩擦,空气能量场扭曲摇摆,眼看就要崩断! “闫志勇!灰化它的脚踝!快!” 威客管家声嘶力竭,额角青筋暴起,拼命维持着“束缚”,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鲜血。他的技能并非攻击型,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闫志勇从骨碗那邪恶诱惑中惊醒,眼见钢铁怪物就要冲破束缚,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怒吼一声,双掌猛地拍向泥泞的地面! “灰化!” 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污浊的灰色能量从他掌心爆发,瞬间渗入卫兵脚下的大地!那一片区域的泥土、雨水,甚至卫兵沉重的金属战靴底部,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硬壳,如同瞬间凝固的水泥! 卫兵抬腿的动作瞬间变得极其迟滞和沉重,仿佛双脚被焊死在了凝固的灰色大地之中。它试图挣脱,但灰化的泥土有着恐怖的粘着力,配合管家拼尽全力的“束缚”,竟真的将这具杀戮机器暂时钉在了原地! 它只能徒劳地挥舞着巨剑,发出沉闷而愤怒的金属摩擦声,每一次挣扎都让脚下的灰化大地龟裂,却又被新的灰质迅速填补。 雷蛇狂舞,将祭坛映照得一片惨白。豆大的雨点砸在冰冷的骸骨和程慎棋苍白的脸上,他毫无生气的嘴唇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青紫。 挡住了……竟然挡住了……江止的心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他眼看着那代表着夫人意志、本以为是唯一希望的卫兵竟这么容易就被管家和闫志勇合力困住,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 威客管家见暂时困住了卫兵,脸上重新浮现出病态的狂喜和急迫:“快!闫志勇!趁现在!去接受‘力量’!仪式不能停!” 闫志勇也被这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眼中再次燃起贪婪的火焰,转身就要再次跑向祭坛顶端!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风雨雷鸣淹没的、如同利刃划破丝绸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紧接着,一道纤细、迅捷到几乎超越了视觉捕捉极限的白色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祭坛之下!她出现的如此突兀,仿佛凭空凝结于暴雨之中! 是雅辛托斯! 她身上那身黑白女仆装逐渐被雨水湿透,紧贴在娇小的身躯上,却无损那份“夫人下属”体面。但脸上那甜蜜微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空白。 她的眼睛——覆盖其上的灰白色硬壳已然消失,露出的不再是空洞的黑色,而是两汪深不见底、旋转着幽紫色漩涡的深渊!那漩涡深处,仿佛倒映着阁楼夫人冰冷而愤怒的杀意! 她没有看被困的卫兵,没有阻拦闫志勇,甚至没有看祭坛上生死一线的程慎棋,目光直直锁死了惊骇的老人。 “!!!” “干扰契约……执行清除。” 一个毫无起伏、却比惊雷更令人胆寒的声音,从雅辛托斯口中吐出。那不是她的声音,是夫人的意志借由这具完美傀儡发出的死亡预告! 下一个瞬间! 雅辛托斯动了! 她的动作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那是一种超越了物理规则的“消失”与“重现”。 在原地留下一道被雨水瞬间填补的残影,她的真身已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威客管家的身侧! 没有武器,她的右手并指如刀,指尖萦绕着一层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高频震颤的幽紫色能量锋刃! 噗嗤! 老人枯瘦的身体猛地僵直!他浑浊的眼睛难以置信地凸出,死死盯着自己枯瘦的右手手腕——那里,一道平滑如镜的切口凭空出现,深可见骨!没有鲜血喷涌,因为伤口正在被那高频的幽紫能量灼烧碳化! 他维持“束缚”的技能连接,被这一“刀”精准、冷酷地彻底斩断! “呃啊——!” 迟来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捂着手腕踉跄后退,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束缚卫兵和江止的力量消散,同时,祭坛上那些疯狂闪烁的符文,光芒也骤然一黯。骨碗中翻滚的物质膨胀的速度明显减缓! 雅辛托斯那双深渊之眼,毫无感情地转向了刚刚转身、还未来得及踏上祭坛高处的闫志勇。 闫志勇只感觉一股冻结灵魂的杀意瞬间将自己笼罩! 如同灵魂出窍,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让他怒吼着发动了最强的防御——双臂交叉护在身前,浓郁的灰色能量疯狂涌出,试图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厚重的灰质盾牌! “灰岩壁垒!” 然而,他的防御技能在雅辛托斯面前,是无用的。 瑰丽的黑白色身影再次“消失”。 当闫志勇的灰盾刚刚凝聚到一半时,雅辛托斯已经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他防御的死角!并指如刀的左手,带着同样高频震颤的幽紫锋刃,化作一道致命的流光,精准无比地斩向闫志勇的右臂手肘关节!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言至勇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在惊雷暴雨之中! 他的右小臂,连同凝聚到一半的灰色能量,被齐肘斩断!断臂带着喷溅的鲜血,飞落泥泞! 剧烈的疼痛和极致的恐惧瞬间击垮了这个壮汉,他抱着断臂处,惨叫着滚倒在地! 江止瞳孔里流露出一丝“得意”——这才是夫人最得意的傀儡!最致命的刺客!没有特意造势,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最极致的速度,最深刻的杀意,在最精准的时机,以最冷酷的方式,瞬间废掉两个威胁! 祭坛的暴雨依旧狂暴。 雅辛托斯的精神似乎有些失控了,她往前几步。闫志勇看到的,依然是那双杀意如炬的眼!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吞噬! “雅辛托斯。” 一个慵懒、魅惑、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仿佛直接穿透了狂暴的雷雨,清晰地在这片空间响起。 雅辛托斯点向闫志勇眉心的手指,在距离皮肤仅毫厘之处,骤然停住。绝对的杀意瞬间收敛,如同从未出现过。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身影再次一闪,如同最忠诚的影子,静静地侍立在祭坛边缘,仿佛刚才那极速一击、能瞬间使管家受伤的致命刺客并非她本人。 雅辛托斯站在风雨中,深渊般的眼眸缓缓抬起,最终,锁定了祭坛顶端,那个躺在冰冷骸骨之上、气息微弱的少年侦探。 江止便在祭坛下看到一副违和但又合乎情理的场面:雅辛托斯抬起手,并非攻击,而是轻轻地、如同触碰易碎品般,抚上了程慎棋冰冷苍白的额头。 夫人的意志,穿透风雨,冰冷地降临:“在我的侦探查明真相之前,不能有任何对他造成人身安全的威胁。以及契约……继续执行。” 江止:泪如泉涌(T▽T)虚惊一场[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chapter 7 第8章 chapter 8 --- 威客管家捂着自己那被幽紫能量灼烧碳化的断腕,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 那股能量不仅灼烧□□,更在侵蚀他的生命力! 他枯瘦的身体在泥泞中剧烈抽搐、翻滚,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仿佛被无形的火焰从内部焚烧!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死死盯着祭坛上冷漠如冰的雅辛托斯……最终化为一声戛然而止的呜咽。 他的躯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燃尽的枯木,迅速化作一滩散发着焦臭味的灰烬,被狂暴的雨水无情冲刷稀释,彻底消失在这片亵渎之地…… 随着仪式核心驱动者的消亡,骸骨祭坛上那些疯狂闪烁的符文如同丧失了生命,光芒瞬间熄灭,变回惨白沉寂的刻痕。 骨碗中沸腾的物质发出一声不甘的轻响,迅速干涸,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凹陷。 天空中翻涌的铅云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凄厉的狂风骤雨也戛然而止。虚假的阳光重新洒落,照亮一片狼藉的荒原和那座死寂的骸骨祭坛,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风暴从未发生。 只有泥泞的地面、龟裂的痕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焦臭和甜腥,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那具挣脱了灰化与束缚的铁甲卫兵,在管家消亡、仪式停止后,失去了行动的目标。它魁梧的身躯静立原地,锈迹斑斑的巨剑垂落身侧,头盔缝隙中那冰冷的视线也黯淡下去。 下一秒,它的身影如同水波般荡漾、模糊,最终化作一道流光,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重新变得“晴朗”的空气中。 雅辛托斯静静地站在祭坛之下,深渊般的眼眸中,那旋转的幽紫色漩涡缓缓平复,重新变回空洞无神的眼球。脸上那极致的冰冷空白褪去,再次挂上了那副标志性的、新鲜甜蜜的完美微笑。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清扫工作,轻轻拍了拍被雨水打湿的裙摆。 “呜……呜……” 断臂处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闫志勇从昏迷边缘痛醒又昏过去,他抱着光秃秃的、血肉模糊的右肘,蜷缩在泥泞中,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混合着之前的雨水不断滚落。 他看着管家消失的地方,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右臂,再看看祭坛上那个缓缓坐起身的身影,巨大的悔恨如同翻滚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挣扎着抬起头,声音嘶哑破碎,是一种绝望的哭腔:“对……对不起!程小哥!对不起!还有……那位小哥!我……我被鬼迷了心窍!我该死!我活该!”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几乎接近彻底崩溃。 程慎棋捂着阵阵抽痛的后脑勺,艰难地在冰冷的骸骨上坐直身体。 眩晕感还未完全散去,眼前景象模糊又清晰。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杂物间后脑那记重击的剧痛。此刻,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诡异的骸骨祭坛之上,阳光刺眼,泥泞遍地,不远处是断臂哀嚎的闫志勇,台阶下是脸色苍白、眼神复杂的江止,以及……优雅地静静侍立、裙摆微湿的雅辛托斯。 【系统提示:图鉴解锁——[铁甲卫兵](状态:已归位)(傀儡化仆人2/5)。特性:……】 【剧情[荒原祭坛]已攻略完成】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在脑海响起。铁甲卫兵?第二位傀儡? 程慎棋一脸茫然。他根本没看到那具钢铁造物。 后脑勺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一股温和的暖流正从伤处隐隐传来。程慎棋下意识地摸了摸,指尖触感微凉,似乎正散发着柔和的气息。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雅辛托斯身上。 “是你……帮我治疗的?” 程慎棋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眼神真诚。 雅辛托斯微微颔首:“夫人的吩咐,确保侦探先生能继续履行契约。” 程慎棋点点头,不再多言。 他的目光转向泥泞中痛苦挣扎的闫志勇,眉头紧锁。愤怒是有的,任谁被偷袭差点成为祭品都无法平静。 但看着对方断臂的惨状、听着那发自肺腑的绝望忏悔,尤其是那句“我被鬼迷了心窍”,再联想到祭坛骨碗那邪恶的诱惑力,他极有可能被精神侵蚀了…… 程慎棋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你的伤……” 程慎棋刚开口,雅辛托斯清脆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提醒道: “闫先生,您的技能‘灰化’,可作用于自身伤口。短暂凝固血液,封闭创面,延缓失血。建议立刻执行。” 闫志勇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希冀,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取代。“我……我知道!可是……可是我……” 他痛苦地看向台阶下的江止,又看看程慎棋,最后目光留驻在江止,挣扎着用仅存的左手支撑起身体,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的命……是你们救下的!我这条烂命……以后就是你们的了!只要……只要你们肯让我跟着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疗伤……疗伤也得江小哥点头!我……我再也不敢了!那鬼东西……我再也不碰了!” 他提到那险些吞噬他的“力量之源”,眼中充满了心有余悸的恐惧。线索也没得到,这个副本里的npc都是些什么可怕的东西!? 江止几乎是一直保持沉默。他走到程慎棋身边,伸出手将他从冰冷的骸骨祭坛上扶了下来。程慎棋靠着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江止的目光落在闫志勇断臂处狰狞的伤口和惨白的脸上,又扫过程慎棋询问的眼神,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疗伤。跟上。” 江止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还有最直白的接纳和警告,“再有一次,断的就不只是一条胳膊。” 那冰冷的声音让闫志勇浑身一颤,忙不迭地点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感激和敬畏。 他立刻集中精神,左手按在断臂伤口上,一股浑浊的灰色能量涌出,覆盖在血肉模糊的创面上。 翻卷的皮肉和断裂的血管被灰质强行凝固、封闭,虽然无法再生肢体,但喷涌的鲜血瞬间止住,剧痛也减轻了大半。 “谢……谢谢江哥!谢谢程小哥!” 闫志勇挣扎着站起来,虽然脸色依旧惨白,但眼神里多了份劫后余生的欣喜。 就在四人踏步离开这片诡异的祭坛空间时 —— 身后的骸骨祭坛、荒芜的大地、虚假的晴空,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开始出现道道裂痕!裂痕迅速蔓延、扩大,整个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下一秒,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捏碎,整个祭坛幻境轰然崩塌,化作无数闪烁的光尘碎片,消散在虚无之中。 四人重新脚踏实地时,已经回到了那条散发着腐朽甜腻气息、幽暗死寂的“遗忘之径”走廊。 潮湿的空气包裹着他们,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祭坛风暴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只有闫志勇空荡荡的右袖和苍白的脸色,程慎棋后脑隐隐的钝痛,以及江止略显疲惫的神情,证明着一切的真实。 雅辛托斯静静地站在最前方引路,裙摆上的水渍在走廊的微光下迅速干涸。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这条依旧令人不安的走廊时,她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待短暂的扶额后,她转过身,微笑依旧完美,平静地看向江止,发出清脆的声音。 “江止先生。夫人有新的指示,特邀您……单独前往阁楼顶层一叙。” --- 腐朽的奢华气息包裹了江止。他独自一人踏入了阁楼顶层那间熟悉的小餐厅。这次雅辛托斯依旧选择不跟随,她好像只是被夫人远程操控的玩偶,夫人不允许她到跟前来侍候。 沉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楼下世界的阴暗。 巨大的吊灯依旧散发着慵懒昏黄的光晕,照亮空无一物的长餐桌和尽头那张铺着厚绒的扶手椅。 夫人端坐其上,姿态依旧如同被供奉的神像,丝绒长裙在灯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她并未像初次见面那样用目光审视,只是微微抬眸,紫罗兰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江止挺拔而略显清冷的身影。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朽香气似乎淡了些,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郁。 “请坐,江止先生。” 夫人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慵懒魅惑的调子,却少了几分刻意的亲切,多了几分直白的疏离。 她随意地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江止依言坐下,眼眸同样平静地回视着对方。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沉静。 沉默在昏黄的灯光下流淌了片刻。 “威客的事……” 夫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很遗憾。更抱歉的是,他利用我的疏忽,伤害了程侦探,也险些让你们陷入绝境。” 江止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夫人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墙壁上——那里,原本悬挂着森兰画像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块颜色略浅的方形痕迹和几个孤零零的挂钩,仿佛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皮肉。 “威客,他曾是我最信任的管家。” 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年前,伴随着‘他’的消失……威客的行迹就开始变得诡异。他把自己关在那个杂物间里,喃喃自语,精神日渐恍惚。” “他宣称自己被这栋别墅‘困住’了,就像‘他’也被困住一样。” 她的目光扫过江止,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他疯狂地追求着一种‘神秘力量’,声称能唤醒一座古老的祭坛。他说,只有用‘新鲜血液’献祭,才能获得足以打破这‘牢笼’的力量,才能离开这里,才能……找到‘他’。” 夫人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带着深深的嘲弄,“他甚至问我:‘夫人,您难道不想离开吗?困在这里这么久……万一森兰早已不在别墅里,或者……他就被封印在那座祭坛之下,需要特殊的力量才能唤醒呢?’他希望得到我的帮助……” “我只觉得他疯了。” 夫人的声音斩钉截铁,紫罗兰色的眼眸里终于掠过一丝真实的寒意,“他在你们之前,已经诱骗、献祭了不止一个‘合适’的闯入者……但他们的死,除了滋养那片邪秽之地,没有带来任何‘好消息’。他们的灵魂,不过是祭坛贪婪吞噬的食粮。” 她看向江止,眼神带着一丝复杂的审视,“对此,我负有默许的责任。是我低估了他的疯狂,也高估了这座腐朽牢笼对他的束缚力。我道歉,为程侦探,也为你们经历的险境。” 江止安静地听着,手指在光滑的木质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夫人话语中透出的信息量巨大:管家的异变与森兰的失踪紧密相连;管家追求的“祭坛力量”指向打破空间束缚的可能;而夫人对这一切并非全然不知,而是……某种程度上的冷眼旁观?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空白的墙壁上。 “那幅为森兰先生作的画呢?” 江止终于开口,声音清冽平静,如同山涧冷泉,“程慎棋向我描述过这幅画像。” 他问得直接。 夫人抚摸着黑宝石戒指的动作微微一顿。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又被强行压下。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移走了。” 她回答得异常简洁,目光避开了那片空白,“它现在……只能给我带来痛苦的回忆和无尽的折磨。我要的,从来不是一张静止的画像。”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江止,眼神变得锐利而直接,“我要的是真实的‘他’。活生生的森兰·阿多尼斯。” 她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这一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诚:“江先生,你很敏锐。那么,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程慎棋的任务,是找出并杀死三个‘傀儡操纵者’。而我……”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江止眼中一闪而逝的微澜。 “是其中之一。”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以我的处境,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自由。” 夫人继续说道,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推心置腹的意味,“我有我必须维护的东西,被束缚在这栋别墅的规则之下,无法直接表露我的意图。所以,我只能试图在程慎棋的任务途中,制造一些‘麻烦’,一些可控的波折,一边希望能引导他更快地接近真相,另一边希望逼出另外的操纵者。”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江止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你的出现,江先生,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你带着程侦探找到了威客的巢穴,现在祭坛已经被完全摧毁了,我们必须寻找新的退路。至少说明管家不是傀儡操纵者,而是一只被精神操控了的傀儡,但操控者却不是我。而你,其实有远超表面的力量。我们,或许有合作的可能?” 她微微摊开涂着蔻丹的双手,将致命优雅的一面呈现。 “我不需要你背叛程侦探。恰恰相反,我需要他成功。但我需要更有效率的方式,更精准的打击。以及,在必要的时候……” 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丝绸滑过,“……对抗另外两个藏得更深的‘操纵者’。毕竟,我们有着共同的短期目标——找出森兰消失的真相,打破这里的僵局。” 夫人身体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慵懒华贵的姿态,紫罗兰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江止,等待着他的回应。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寂,只有无声的火苗,在壁炉里跳跃着,映照着两人之间无声的暗流与试探。 第9章 chapter 9 黄昏的余晖被别墅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餐厅内再次亮起那几盏小巧的黄铜吊灯,橘黄色的暖光努力驱散着角落的阴影,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气氛。 众人如同提线木偶般,在固定的时间踏入这间简约的餐厅。 长桌旁的位置固定了昨日的格局。 那位斯文的眼镜男独自坐在一角,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跟随在江止和程慎棋身后的、断了一臂、脸色苍白的闫志勇。没有质问,没有惊讶,仿佛只是看到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换了位置。他沉默地收回视线,周身散发着一种早已习惯孤独的疏离感。 另一侧,那两个女生紧挨着坐下。她们的目光在闫志勇空荡荡的袖管和江止、程慎棋身上快速掠过,带着明显的惊惧和不安。两人凑得很近,用几乎耳语的声音低低交谈。 她们的眼神充满了迷茫和恐惧,似乎被今早的别墅异常和闫志勇的惨状吓得不轻。 程慎棋坐在江止身边,后脑的钝痛在雅辛托斯残留的治疗能量下已减轻许多,但精神上的疲惫和警惕却丝毫未减。 他安静地观察着餐厅里的每一个人,眼镜男的漠然,女生组的怯懦,以及身边江止那沉静得近乎凝固的侧脸。闫志勇则像个巨大的、带着伤痛的阴影,沉默地坐在最末位,眼神低垂,带着一种近乎赎罪的驯服。 雅辛托斯如同精确的钟表,准时带着其他几个动作略显僵硬、表情同样甜蜜却空洞的仆人送来了餐食。 食物的香气在凝重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 当最后一份餐盘放下,雅辛托斯并未像往常一样退到角落。她站在长桌一端,脸上那永恒不变的甜蜜微笑在暖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眼睛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清脆的声音打破了餐厅的死寂: “各位客人,晚上好。容我提醒各位,明日破晓之时,将是各位进入‘沉眠之邸’的第二日。” “届时,将有新的‘访客’自外界踏入此间梦境。他们各自怀揣不同的目的,背负不同的‘任务’。” 雅辛托斯的眼珠似乎没有任何焦点,却又仿佛洞悉一切,“完成自身任务者,将获得‘苏醒’的资格,离开这场梦境。”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如同投下一颗深水炸弹。 “然而,若任务彼此冲突……那么,最先完成‘共同任务’目标的队伍,将获得唯一的‘苏醒’名额。其余未能达成者……” 她甜蜜的嘴角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将作为梦境的‘残留’,永远沉沦于此。” 程慎棋的心沉到了谷底,与江止交换了一个无比凝重的眼神——冲突、竞争是唯一的生路!雅辛托斯提供的规则,瞬间将所有人推向了敌对悬崖! 江止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平静,但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暗流:“雅辛托斯小姐。关于祭坛的力量波动。它会对我们当前的任务环境,造成什么影响吗?” 雅辛托斯:“江止先生的问题很有预见性。被短暂唤醒的祭坛,确实使别墅的一些情况发生了改变,其逸散的‘污染’已开始渗透这座古老的别墅。” “‘污染’具象化的表现之一,便是可能出现一些……‘不听话’的‘傀儡’。” 雅辛托斯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轻快,“它们曾是别墅的一部分,如今却被污染扭曲了形态与意志,会在别墅内漫无目的地游荡。” “需要注意的是,” 她的笑容在暖光下显得有些瘆人,“这些‘污染傀儡’的活动受‘污染’浓度影响。白昼尚可,但到了夜晚……尤其是午夜之后,‘污染’程度达到顶峰之时,它们将变得极具攻击性,且无差别攻击视野内的所有活物。” “不过,它们终究曾是服务于某些‘操纵者’的造物。残留的本能会让它们对令其‘主人’不快的对象抱有更强烈的优先攻击**。” 雅辛托斯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但请诸位不必过度担忧。受限于污染的程度与别墅本身的规则,今夜它们最多只能带走一位客人的生命。即,当某位客人的‘生命值’被彻底归零之时,他们就会即刻停止对其他人任何形式的攻击。” 她微微欠身,做出最后的、如同死亡通告般的提醒: “因此,为了诸位的安全着想,建议入夜之后,请务必留在自己的房间内,锁好门窗。无论听到任何异响切勿外出探查。” “祝各位用餐愉快,夜晚安眠。” 说完,她脸上挂着那完美的甜蜜微笑,如同完成指令的机器,带着其他仆人无声地退入了餐厅角落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餐厅里只剩下刀叉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压抑到极致的沉重呼吸。 暖黄的灯光下,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新客人的竞争,将出现的唯一一位死者,游荡的傀儡,雅辛托斯轻描淡写的话语,如同给所有人套上了绞索。 窗外,夜色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 --- 沉重的木门隔绝了走廊,却像一道脆弱的堤坝,挡不住门外令人心悸的死寂。 房间内,壁炉里的火焰跳跃着暖黄色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如同皮影戏中扭曲的角色,投在斑驳、仿佛渗着陈旧泪痕的墙纸上。 程慎棋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思绪如同被猫抓乱的毛线团。 这一天好像啥都没忙活,啥线索都没收获到,从森兰消失、管家利用他弄祭坛那邪祟的东西、以及为什么那老头子偏偏选了自己来做“祭品”……他斜睨一眼更角落的闫志勇,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收获,至少有了一个小弟。 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单人旧沙发里的江止。 跳跃的火光贪婪地勾勒着江止的侧脸轮廓,黑发下那英气的骨相线条,在怠惰中竟透出一种温柔极致的错觉。 好像懂为什么古人常用“玉石”来形容一位美男子了。但任何的精致绝伦的饰物,都比不上现实的眼睛描摹。 程慎棋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一下——那细腻的肌肤,要是摸起来,是不是像玉石般微凉顺滑?他的发丝要是被人摸了他会不会炸毛啊? 这念头让他耳根一热,慌忙移开视线,仿佛被那跳跃的火焰灼伤了般。 要是说点什么的话,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可以驱散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躁动吧。 他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在薄冰上投下一颗小石子: “江止……江哥,也是从‘外面’来的吧?” 他再次看向那光影中的侧影,说话时避免和别人对视的习惯又来了,他马上低下了头,“你知道这个‘梦境’到底是什么吗?还有那个‘系统’怎么回事,具体有什么用……” 那静默的侧颜缓缓转了过来。江止黑曜石般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深邃得引人探究。他开口了,声音一点不清冽疏离,倒是像标志着初春的春草和露珠,又像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说话。 “对,外面。” 他的声音清晰地落在寂静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我在外面就是个工地的打工人。日头晒得人发晕,灰尘呛得嗓子疼,搬不完的砖,扛不完的水泥袋,一天下来,骨头缝里像灌了铅。”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额角一处极其细微的旧痕,“后来一块松动的砖头砸了下来。我毫无防备,眼前一黑,再醒过来,就在这儿了。”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程慎棋,那眼神清澈无辜,没有丝毫作伪,“系统?它自己就冒出来了,像个甩不掉的影子。任务?它说,” 江止的唇角噙着笑,似乎是光影下的精灵挽弓瞄准自己不听话的猎物,“……跟着你,我就可以活下去。” 这番平淡叙述却带着巨大反差的内容,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程慎棋和竖着耳朵的闫志勇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啥?工地?搬砖?这与江止身上那份超越普通职业的冷静锐利,甚至偶尔流露出的、仿佛沉淀时光的沉稳,简直是云泥之别!闫志勇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程慎棋一时也没想好说什么,一是面前这个人沐浴在火光下温润无害的脸实在让他移不开眼,二是他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工地?砸到头?” 程慎棋喃喃重复。 难道进入这个诡异“梦境”的钥匙,都是一场类似的“意外”? 就在程慎棋试图将许多破碎的念头拼接,闫志勇也屏息凝神想听江止说更多的刹那—— ……噗!嗤! 壁炉里那跳跃的火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咽喉,剧烈地抽搐几下,光芒骤然委顿、暗淡!房间瞬间被浓稠的阴影吞噬了大半。 这一突然的变化,让三人所有的动作、话语、甚至呼吸都如同被瞬间冻结。 程慎棋浑身汗毛根根倒竖,死屏住呼吸,目光死钉在那扇隔绝生死的门上。 火苗的噼啪声彻底消失了,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掐灭了最后一点生机。 三人压抑的喘息,在凝固的空气中却清晰得刺耳。 阴暗中还有另一种声音在耳廓爬行。 吱嘎——嘎吱—— 一种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如同生锈的钝锯在缓慢切割朽木,从厚重的门外幽幽传来。仿佛有某种冰冷、湿滑的金属利刃,正用极大的恶意,一下,又一下,刮痧着门板! 滋啦……滋啦…… 声音断断续续,每一声都好像在头皮炸开! 那东西可不是在试探,而是带着血腥味和它的目的用它的“爪牙”,一寸寸地剥开这扇将他们与死亡隔绝开来的屏障! 程慎棋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已凝固结块,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雅辛托斯说,它们会进行无差别攻击,那么它们一旦进来,虽然还不确定一只两只,甚至更多……但是房间三人都面临极大生存压力,而必须撑到今晚第一个死者出现,他们才能活命。 程慎棋推测,那些带着优先恶意的“目光”,此刻一定牢牢锁定着他们! 第10章 chapter 10 ---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持续地折磨着三人的神经。每一次“滋啦”声响起,都像冰冷的针尖刺在程慎棋的太阳穴上,让他浑身发冷,几乎能想象出门外那锈蚀刀锋在木皮脱落中缓慢推进的可怖景象。 “用重物堵门,拖时间!” 江止猛地从沙发上站起,动作迅捷却不见慌乱。 他的目光略停留在房间角落那座沉重、蒙尘的落地钟上,又扫过自己刚才坐着的旧沙发,“闫志勇!落地钟!我和程慎棋挪沙发!” 闫志勇冷汗涔涔,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他低吼一声,仅存的左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抱住落地钟冰冷的底座,用肩膀死死抵住钟身,一步一步艰难地将其推向门边。沉重的钟体在木地板上拖拽出刺耳的摩擦声,几乎盖过了门外的刮擦。 程慎棋也立刻行动起来,与江止一前一后,一推一拉,挪动那张笨重的旧沙发。沙发比想象中更沉,程慎棋后脑的隐隐作痛让他动作有些迟滞,但江止的手臂沉稳有力,分担了大部分重量。两人将沙发重重地抵在了落地钟后面,形成第二道屏障。 紧接着,房间里能找到的所有稍重的物件——一个实木矮柜、一把沉重的扶手椅——都被他们迅速堆叠上去,死死地堵住了那扇门。 三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得以喘息。虽然心知肚明这些东西拦不住门外那未知的恐怖存在太久。 “接下来怎么办?” 闫志勇背靠着堆叠的家具,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门缝,声音带着颤抖,“它们要是冲进来或者用其他我们想不到的形式出现……” “靠系统!” 程慎棋的冷汗浸湿了额发,“雅辛托斯说过,这些东西本质也是‘傀儡’,是‘污染’扭曲的产物!它们应该有弱点!” 他看向闫志勇,“你的‘灰化’能攻能守,很全面!关键时候靠你了!” 闫志勇用力点头,仅存的左手握紧,浑浊的灰色能量在掌心隐现:“交给我!老子拼了这条命了,我他妈就不信……” “你们呢?” 突然,闫志勇话锋一转,目光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扫过程慎棋和江止,“都这时候了!藏着掖着有啥用?你们的技能是啥?赶紧说啊!” 程慎棋和江止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程慎棋眼神闪烁,含糊道:“我的不是攻击型的,感觉很鸡肋……” 江止则更加简洁,:“非战斗技能,作用有限。” 闫志勇一噎,心里忍不住直犯嘀咕:都他妈火烧眉毛了还卖关子?该不会是技能太废,真的拿不出手吧? 但他不敢说出口,只能焦躁地用拳头捶了下堵门的矮柜。 就在这时,江止再次开口:“雅辛托斯说过,它们是被‘操纵’的傀儡。那么,幕后控制它们的人……” 他冷静分析道,“不可能同时精准地操控所有傀儡进行复杂的攻击或防御。更多时候,这些被污染的傀儡,只是凭借本能和残留的‘指令’在游荡。” “所以,它们现在在愚蠢地刮门——恰恰说明,它们此刻很可能处于‘无主’或‘弱控’状态!如果我们不主动制造巨大声响、不刻意引起它们的强烈‘注意’,” 江止的声音带着一丝把握,“或许,它们会像真正的游魂一样,被其他动静吸引,或者自行离开。” 程慎棋脸色微变,失声道:“等等!你说,如果操纵者只能在同一时间内‘主要’控制一个傀儡的话……那他会选择控制哪一个?!” 再傻的闫志勇也瞬间明白了程慎棋话里的别意,一股未知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当然是最强的那个!” 这个结论让房间里的空气再次降至冰点! 门外的刮擦声,此刻听起来更像是某种低级小喽啰的无意识骚扰。真正致命的杀招,它在哪里?它会不会已经锁定了目标? “吱嘎——嘎吱——” 门外的刮擦声依旧固执地响着,单调而愚蠢。它们甚至不知道不知道门锁的存在,蠢得可笑。 三人屏住呼吸,背靠着他们仓促构筑的脆弱屏障,所有的感知能力都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门外除了刮擦声之外的任何一丝异动,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等待着那真正致命威胁的降临。 壁炉的火焰不知何时彻底熄灭,房间里只有壁炉熄灭后残留的微弱月光,三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 “咔……咔咔……咯哒……” 一阵清晰的、金属齿轮转动啮合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规律性。紧接着,一声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响起,声源无比清晰—— “不必费心寻找了。我一直都在这里。” 伴随着这冰冷的话语,是滴答后又滴答一声的指针走动声,异常清脆、响亮,仿佛就在耳边! 程慎棋猛地扭头,瞳孔在极度惊骇中骤然收缩!借着惨淡的月光,他死死盯住了那扇被他们合力堵在门口的屏障核心——那座沉重、蒙尘的西洋落地钟! 【系统提示:图鉴解锁——[摆动钟型·污染傀儡](状态:被污染)(傀儡化仆人3/5)。特性:……】 一阵诡异的、毫无性别特征的机械笑声,如同狂乱的噪音,带着冰冷的嘲讽,瞬间淹没了三人粗重的喘息和狂乱的心跳! “哈哈哈哈……我尊敬的客人们,你们在找我吗?” 闫志勇吓得魂飞魄散,仅存的左手胡乱在黑暗中挥舞,残留的微弱月光勉强勾勒出落地钟模糊的轮廓。 这鬼东西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反而“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 “闫志勇,齿轮!” “明白!” 闫志勇怒吼一声,猛的抬起左手,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其中,狠狠朝着落地钟那透明的表盘,一掌拍去! “灰化!” 呼! 浑浊的灰色能量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狠狠撞在落地钟的金属外壳上! 然而,预想中的碎裂声并未响起。 砰! 一声如同重锤砸在厚实橡胶上的闷响传来!那团蕴含强大冲击力的灰化能量,在距离钟壳表面不足一毫米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坚实无比的墙!灰色能量如同投入水中的墨,狰狞地扭曲挣扎,却无法再前进分毫,最终,不甘地消弭在空气中! “妈的!” 闫志勇目眦欲裂,仅存的左手因为反震之力微微颤抖,“我刚刚感觉到了它钟壳外面有一层很强的能量护罩!我的攻击根本破不开!” “滴答、滴答、滴答……” 落地钟的指针走动声更加清脆、欢快,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嘲笑。机械音再次响起,带着刻板的揶揄: “不错的尝试。可惜啊,平衡的能力,往往意味着平庸。若是由主的攻击型技能施展刚才那一下攻击,或许能撼动我的表盘。至于你的‘灰化’?呵,防御,也是我的强项啊。” 程慎棋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的技能“制造傀儡”在这个场合有什么用呢,面对这未知主技能和有能量护罩双重加持的邪物,只能干瞪眼! 他焦急地看向身边的江止,黑暗中只能勉强看到对方紧绷的轮廓。为什么他还不发动技能?!难道他的“非战斗技能”真的毫无用处?为什么他还在犹豫? 落地钟的“注视”仿佛是压在三人身上,那冰冷的机械感中透出的恶意越来越浓。 闫志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几秒僵持中,江止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仿佛只是随意地朝着落地钟的方向,凌空虚握。 “时隙……” 一个对程慎棋和闫志勇都陌生的词,从江止紧抿的唇间逸出。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扭曲的奇异波动,以江止为中心扩散开来! 房间内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那座落地钟的指针,那原本清脆的“滴答”声被无限拉长、扭曲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沉嗡鸣,但它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前挪动。 江止的脸色在施展技能后面色变得惨白如纸!一缕刺目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的鼻腔中缓缓淌下,在钟表凝固的时间背景下,那抹猩红显得格外惊心!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压! “江止!” 程慎棋在心中狂吼,那份惊骇和担忧却无比清晰!他终于明白江止为何一直隐藏这个技能!这确实不是普通的“战斗技能”!这是定格时间的力量!而发动技能的代价显然极其沉重! 江止的技能成功地将落地钟拖入了独立的时间维度,强行切断了它与幕后操纵者的联系! 程慎棋闭上双眼,全部的精神力涌向意识深处! “心连心!” 他第一次清晰地念出了自己技能的名称! 系统面板的文字跳动闪烁: 【技能[心连心]发动!目标锁定:[摆动钟型·污染傀儡](状态:时间剥离/操纵断连)!正在建立新的精神链接……】 【链接成功!您已成为[摆动钟型]的操纵者!可查看其核心信息与状态!】 冰冷的数据涌入脑海,程慎棋“看”清了落地钟内部的结构:锈迹斑斑、缠绕暗绿污秽的核心齿轮,剧烈波动的脆弱护罩节点,以及位于钟摆内部深处、散发着微弱暗绿光芒的驱动核心——一枚细小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祖母绿宝石! “它的运行核心就在钟摆里面!一块祖母绿宝石!” 程慎棋猛地睁开眼,指向那在“时隙”中缓慢摆动的金属钟摆,声音嘶哑而急迫,“闫志勇!攻击那个地方!” “明白!交给我!” 闫志勇的眼神爆发出凶光,他将所有残余力量灌注于左手!浓郁的灰色能量瞬间凝聚压缩成一根尖锐无比的能量尖锥! “给老子碎——!!” “住手!!!” 一声沙哑却异常严厉的喝止骤然响起! 是江止! 闫志勇的攻势硬生生顿住,灰色尖锥悬停在半空,能量剧烈波动,他愕然不解地看着江止:“江哥?!怎么了?!” 程慎棋也愣住了,不解地看向江止。在月光下,江止的脸愈发显得苍白如纸,鼻尖渗血的模样让人揪心。 “不能毁掉它……” 江止的声音因虚弱而有些不稳,他强忍着反噬的痛苦,目光扫过门外——那里,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依旧固执地响着,“外面还有傀儡……你们都忘记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那座在“时隙”中缓慢挣扎的落地钟: “它现在是你的傀儡,你有最高权限利用它,”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程慎棋,“你可以命令它清除门外的威胁!” 醍醐灌顶!他只想着摧毁这个恐怖的源头,却完全忘了门外还有虎视眈眈的污染傀儡!这个拥有强大防御甚至攻击潜力的傀儡,此刻被自己控制,不正是一把对付门外威胁的利器吗?! “我太莽撞了!只想着解决眼前的麻烦……” 程慎棋不敢再看江止惨白的脸,他觉得江止有些严肃,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他付出这么大代价创造的机会,差点被我毁了……他现在这么严肃,一定是在埋怨我考虑不周吧? 程慎棋的心像被揪了一下。 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 改变程慎棋的心意后,江止解除了“时隙”的控制。 程慎棋立刻收敛心神,强大的精神力再次沟通被“心连心”控制的落地钟。 他的意念如同无形的电流,开始刺激落地钟那可能残留着强大力量的核心。 第11章 chapter 11 “江哥!你撑住!” “发动傀儡的技能【生与死】!目标:门外所有威胁!” 程慎棋在心中厉喝,意念定在门外那持续不断的刮擦声产生者。 落地钟的钟面亮起幽红色光芒,古老的表盘仿佛化作了审判之镜。 钟面左右两侧,两个扭曲的古老文字凭空浮现——左为“生”,右为“死”! 钟摆开始极速左右晃动,每一次摆动,都带着裁决命运的沉重感。 哒…哒…哒…… 程慎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只能启动技能,却无法控制钟摆最终落向哪一边!就是说,这个西洋钟的技能完全靠运气! 在最后一次、也是最沉重的一次摆动后! 那冰冷的金属钟摆,带着裁决的余韵,精准地—— 停在了“死”字之上! 一股无形的冰冷波动从钟体爆发,无视了厚重的木门和堆叠的家具,穿透一切阻碍,瞬间覆盖了门外那几个正在刮门的污染傀儡! 滋…呃…… 门外的刮擦声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鸡鸣戛然而止。 紧接着,伴随着几声如同朽木崩碎的“咔嚓”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掉落地面。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彻底消失。 【系统提示:[生与死]技能发动成功!判定:死!门外威胁已被清除!】 “呼……” 程慎棋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长长的睫毛依然颤抖。 “江哥!门外的解决了!” 闫志勇惊喜地低呼一声,立刻转身扑向已经软倒在地的江止。 江止口中再次涌出一股鲜血,身体冰冷,气息微弱。他那张一向平静淡漠的脸上,此刻竟清晰地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痛楚——眉头紧锁,薄唇紧抿,身体因内脏的损伤而不自觉地微微蜷缩。 闫志勇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入手只觉得一片冰凉。他的“灰化”或许能封住外伤,但对这种严重的内伤和精神、体力的双重枯竭,根本就是摆设。 “扶他上床。” 程慎棋的声音带着疲惫,帮忙将江止沉重的身体挪到房间里那张还算宽大的旧床上。 江止紧闭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不宜打扰。 紧张气氛退潮。 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强烈的困意便席卷了每一个人。 程慎棋看着床上气息微弱的江止,又看了看守在床边的闫志勇,以及房间里那座隐去“生”“死”二字的西洋落地钟。 “闫志勇,你先休息吧。” 程慎棋声音沙哑,“我守上半夜。” “不!程小哥!你俩都歇着!” 闫志勇立刻摇头,“我来守夜!我扛得住!江哥伤这么重,你也累坏了,必须休息!” 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放心!有动静我一定叫醒你们!再说了,” 他瞥了一眼那座落地钟,压低声音,“这大家伙现在听你的,也算半个自己‘人’了吧?” 程慎棋最终疲惫地点了点头:“好……那辛苦你了。有任何异常,立刻叫醒我。” 闫志勇用力点头,搬过房间里唯一一把还算完好的椅子,重重地放在床边。 程慎棋不再多言,和衣躺在江止身边。 他侧过身,看着江止近在咫尺却毫无血色的侧脸,听着对方微弱却还算平稳的呼吸,心中五味杂陈。 困倦,已经无法再忍受,眼皮越来越沉。 房间内,只剩下西洋钟缓慢而规律的“滴答”声,闫志勇刻意放轻的呼吸声,以及两个身心俱疲的少年,渐渐沉入不安稳的睡眠。 黑暗依旧笼罩着房间,但门外的安静和身边同伴的存在,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夜,还很长。 ———— 清晨稀薄的光线透过彩绘玻璃窗,在橡木长餐桌上投下斑驳陆离的色块。 大家都已如时落座。程慎棋看了眼人数,发现雅辛托斯昨晚说的,会出现的一位死者,并没有出现。如果没有江止的技能,昨晚那座西洋钟是必定会带走他们三人当中一人的命。 想到昨晚,程慎棋心有余悸。但又想到和江止靠在一张床上,江止好像睡着了,但总不经意间颤抖。 程慎棋试着靠他近一点,好让自己的体温能渡给对方。 江止昨晚觉得很热,没有壁炉火烤暖也很热,也没有盖被子,却什么都暖烘烘的。 当他今早看到身边躺着的那个少年脸深深埋进枕头里,似乎什么都懂了。 雅辛托斯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却蒙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忧虑。她没有立刻安排早餐,而是径直走向江止。 “江止先生,请让我治疗您的伤。”她的声音轻柔。 雅辛托斯伸出白皙的手指,指尖萦绕着淡淡的暖白光晕,轻轻拂过江止。 治疗完毕,雅辛托斯环视着餐桌旁的每一个人,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各位客人,我必须提醒你们。别墅里‘不友善的造访者’即将闯入。” “他们想见夫人,带着绝非善意的目的。夫人信任你们,希望你们能阻止这些造访者前往她所在的地方。” 闫志勇不安地看向江止和程慎棋。江止面无表情,程慎棋坐在他旁边,少年刚睡醒的脸庞带着迷茫,熊猫眼也格外重。 “这些造访者非常强大,”雅辛托斯有些忌惮,“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外来者’,不受这座别墅固有规则的约束。” “请务必小心,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这些话雅辛托斯已经“温馨提醒”几百遍了吧,有必要再说吗?而且该结成同盟的都已经结完了啊,该落单的还不是要落单? 程慎棋意有所指地看向眼镜男,发现他正在用挖苦的眼神看 显得有些瑟缩的闫志勇,嘴角带着冰冷嘲弄。 你这个临阵倒戈、依附他人的家伙。 闫志勇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身体僵硬了一下。 ———— 众人吃完了早餐,雅辛托斯带大家离开餐厅去执行“保护夫人”的指令。 她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了下来,转向程慎棋: “程侦探,请留步。” 程慎棋脚步一顿,看向她。 雅辛托斯伸出手,掌心向上,是平常的温和语气:“之前借给您那副刀叉,现在应该归还我了。” 那副银质刀叉,此刻正安静地“存放”在他的系统道具栏里。 他心念微动,意念集中在道具栏的图标上。下一秒,仿佛空间被无形的力量折叠又展开,一副闪烁着冷冽银光的刀叉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 他将刀叉轻轻放在雅辛托斯摊开的手掌上。 就在刚才意念召唤时,他清晰地“看到”并记住了在系统空间里,那叉子尖端指向的方位。那个方位不是通往夫人阁楼的方向——一个微小的疑团在他心底悄然种下,虽然不知道夫人还会不会离开。 雅辛托斯收好刀叉,贴身放好。 “谢谢您的配合。那么,各位请跟我来。” 她转身,裙摆轻扬,率先走向餐厅通往别墅深处那幽暗的走廊入口。 --- 雅辛托斯步履轻盈地引领众人穿过别墅内部错综复杂的回廊,最终抵达了一处连接着后花园的侧门。 门外的阳光慷慨洒落,与门内阴冷、带着腐朽木头和灰尘气息的空气形成刺目的分割线。 “各位,请按照安排守护好各自的位置。”雅辛托斯的声音依旧柔和。 她纤细的手指指向花园深处一条蜿蜒的石板小径,小径两旁是精心修剪的花圃。 “程侦探,”她转向程慎棋,“请您驻守那座白色凉亭。那是花圃路径的起点,视野开阔。”她所指的凉亭坐落在小径入口不远处的草坪上,白色漆柱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接着,她的目光落在江止身上:“江止先生,花圃小径的中段,靠近那片蓝色鸢尾花丛的位置,就交给您了。” 江止点了点头,视线已经投向那片在微风中摇曳的深蓝色花朵。 “至于您,闫先生,”雅辛托斯看向有些紧张的闫志勇,微微一笑,似乎是试图安抚,“请您驻守花圃小径的终点,那片连接着后山树林的石阶平台。守住那里至关重要,是阻止他们接近夫人的最后一道屏障。” 闫志勇连忙点头:“好,好的!” 雅辛托斯转向剩下的几人:“三位请随我来,还有几处关键的节点需要守护。” 她优雅地转身,带着三人沿着另一条岔路走向花园更深处。 程慎棋站在原地,目光扫过雅辛托斯安排的位置,一条直线,连通整个花圃,也可以辐射整个花圃。 相当于给闯入者设置几道关卡了,如果要死的话,还要一个一个死,雅辛托斯太损了。 程慎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他回忆着那副银叉在系统空间里尖端所指的方向——与雅辛托斯此刻指示的花圃路径终点——掩映在几棵高大橡树后的、一座古老砖石结构的小钟楼。 夫人确实在钟楼?程慎棋心中疑窦丛生。她在那里面做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站在白色凉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花圃中段那个孤高的身影吸引。 江止背对着凉亭,面向花圃深处。他站得像一杆插在地上的标枪,纹丝不动。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硬朗的背影。 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在他周围翩然起舞,轻盈的翅膀折射着七彩的光。 它们似乎被他吸引,绕着他盘旋,却又仿佛感知到他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程慎棋靠在凉亭冰凉的柱子上,目光在江止的背影和远处隐约可见的钟楼尖顶之间游移。 外头的世界多明媚柔和啊,空气里弥漫着草木和花朵的清甜气息,让人忘却了身后那座庞大别墅里的阴冷、潮湿,以及那挥之不去的陈旧木头与灰尘混合的味道。 第12章 chapter 12 ———— 镶嵌太阳的琉璃般的天空,被骤然凝聚的乌云轻易遮掩。天空迅速阴沉下来,似乎有山雨欲来的沉重。 短短几分钟后,细密的雨丝浇灌着整个花圃。雨势很快下大了,密集的雨点像缠绕的丝线。 程慎棋站在凉亭的庇护下,免受雨水的侵袭。他靠着冰冷的柱子,鼻尖充斥着被雨水激起的、浓郁的泥土腥气,混合着草木被冲刷的味道。 隔着雨帘,视野变得模糊,远处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层流动的水幕。 他的目光盯着被雨水笼罩的花园入口方向。透过朦胧的雨带,别墅那扇藩篱门外,几个撑着黑色雨伞的人影突兀地出现了。雨势太大,他们的身影在雨幕中扭曲摇晃,如同水中的倒影。 程慎棋心中一凛。 更令他心头微沉的是,这些人影几乎没有停顿。他们似乎无视了藩篱的存在,将那道象征性的屏障视同虚设,踏上了通往花圃的石板小径。动作流畅得令人费解,仿佛他们本就该踏入此地。 程慎棋立刻在意识唤起系统:“落地钟的[生与死]技能,是否可以远程选定目标并发动?” 【系统提示:可以。(摆动钟型)的目标选定范围可覆盖整个别墅区域。当前闯入者已进入有效范围。】 得到肯定的答复,程慎棋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虽然[生与死]的判定完全随机,但其绝对性的抹杀效果和远程操控的特性,在这种对方力量未知的情况下,无疑是最大的翻盘底牌。 或许幸运的天平稍稍向他这边倾斜一点……他瞥了一眼雨幕中越来越清晰的那几个黑色身影,眼神冷冽。 同时,他用余光扫向花圃中段的江止。 江止依旧像一尊石像般矗立在暴雨下的雨棚中,黑色的短发紧贴额头,水珠顺着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似乎刚刚寻找避雨点淋了雨。他显然也看到了闯入者。 程慎棋的心不知被什么缠住了——不能让江止在这种状态下再强行使用那个代价沉重的技能[时隙]!或许不正面跟他们硬刚,我们也能安然无恙…… 那几个撑着黑伞的人影,顶着暴雨,步履从容。很快,他们走到了凉亭前几步之遥。 伞檐微微抬起,露出了几张苍白的脸孔。他们都穿着剪裁得体的旧式绅士礼服,戴着高高的礼帽,雨水顺着帽檐和肩线流下。 为首的一位,面容枯瘦,颧骨高耸,他微微颔首,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是彬彬有礼的腔调: “日安,这位先生。冒雨打扰,实属无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程慎棋身后的别墅,“请问,您是这座迷人别墅的守卫吗?” 程慎棋面色不改,身体微微绷紧:“守卫谈不上,暂居于此罢了。” “原来如此。”枯瘦绅士点点头,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那么,能否请您告知,这座别墅尊贵的主人,此刻身在何处?我们有要事面见他。” 程慎棋心念电转,夫人此刻在钟楼,但不能让他们知道。他按照预设的回答,语气平淡:“很抱歉,夫人此刻不在别墅内。” “不在?”枯瘦绅士身后的一个略显肥胖、脸膛微红的同伴嗤笑一声,声音穿透雨幕,“这位朋友,撒谎可不是绅士所为。我们一路追踪至此,她怎么可能‘不在’?” 枯瘦绅士抬手制止了同伴的插话,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原本的礼貌也迅速褪去。他盯着程慎棋,声音低沉了几分:“或者说……那位尊贵的夫人,她根本不可能离开这座束缚着她的牢笼。” 程慎棋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刻意流露出一丝被冒犯的冷意,试图以夫人的威势压制对方:“夫人的行踪,你们怎妄加揣测和追踪?擅闯私人领地已是无礼!” “无礼?!”枯瘦绅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身后的同伴们也纷纷发出充满恶意的嗤笑声。枯瘦绅士脸上的最后一丝伪装的礼节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裸的鄙夷。 枯瘦绅士的声音充满了怨毒和狂热,“你以为我们是来拜会这位‘尊贵’的夫人的?错了!我们是来讨债的!”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踏入凉亭的滴水檐下,眼睛死死盯着程慎棋,一字一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夫人欠下的血债,今日,该连本带利地偿还了!” 雨声哗哗,他充满恨意的话语回响在湿冷的空气里。 程慎棋与枯瘦绅士对视着,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碰撞。 花圃中段,暴雨深处的江止如同一座沉默的礁石。 他看到了那几个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要将程慎棋围住的态势,眼神没有波动,只是极其轻微地、朝着花圃终点石阶平台的方向偏了一下头。 一直紧张关注着江止的闫志勇瞬间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信号,他心领神会,不敢怠慢,立刻拔腿,沿着花圃小径边缘的草地,向江止所在的中段位置靠近,以便能更快地斜插过去支援凉亭。 然而,他刚迈出几步,一种异样的感觉就攫住了他。 雨的态势,似乎更……强了。 起初只是冰冷的雨水拍打,但很快,闫志勇发现自己所处的地势较低洼,雨水正迅速汇聚过来,脚下的泥土变得异常松软、泥泞。每一脚踩下去,都像是陷入黏稠的糖浆,泥水瞬间就没过了他的脚踝。更可怕的是,那泥浆带着一股阴冷的吸力,像无数双冰冷的手从地底伸出,死死攥住了他的双脚和小腿! “操!”闫志勇暗骂一声,立刻发动了自己的技能——【灰化】!一层黯淡的能量瞬间覆盖住他被泥浆缠住的部位。那黏稠冰冷的泥浆接触到灰化能量,如同被高温灼烧般发出细微的“嗤嗤”声,迅速干燥、碎裂、剥落。 他趁机奋力挣脱,踉跄着向前又冲了两步。但就是这两步,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泥沼! 新的泥浆以更快的速度涌来,再次缠绕而上,而且那股吸力变得更强,冰冷的感觉顺着双腿向上蔓延,让他身体都开始僵硬发冷。 “系统!什么情况?!”闫志勇在意识中狂吼。 【系统警告:检测到异常能量场作用于您所在区域。初步判定为技能效果,发动者身份未知。请宿主立刻脱离该区域!】 “废话!我也想脱离啊!”闫志勇心中咆哮。 他再次试图发动【灰化】,但脑海中的系统提示让他心沉谷底:【技能‘灰化’冷却中,剩余时间:10秒】。 10秒!在这泥沼里,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头顶倾泻而下的暴雨,似乎也发生了质变。那些原本只是冰冷的雨滴,在落向他头顶的过程中,竟在空中开始凝结、变形!一颗颗黄豆大小的雨滴在高空中化作了尖锐的冰锥,带着冰冷的破空声,如同无数有毒的钢针,铺天盖地地朝着被困在泥沼中的闫志勇攒射下来! “卧槽!”闫志勇魂飞魄散!这哪里是雨?这分明是索命的冰针地狱! 生死关头,他死死盯着技能CD,心中疯狂倒数!就在那些冰锥即将触及他的前一秒,【灰化】的图标终于亮起! “灰化护盾!”闫志勇几乎是嘶吼着发动了技能的全部防御形态。一层更加凝实、如同粗糙石壁般的灰白色能量瞬间在他头顶和上半身凝聚成型。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撞击声如同冰雹砸在石板上。尖锐的冰锥狠狠撞击在灰化护盾上,大部分被撞得粉碎,化为冰屑四散飞溅。但护盾的表面也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发出“滋滋”的声响,灰白色的能量在冰水的持续冲刷下迅速变得黯淡和稀薄。 闫志勇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如同开闸泄洪般飞速消耗。这技能发动本身消耗就不小,更要死的是,这他妈的雨水仿佛带着天然的净化或溶解效果,对【灰化】能量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护盾的强度在暴雨和冰锥的双重打击下急速衰减! “他妈的!到底是谁?!谁的技能这么邪门?!”闫志勇又惊又怒,身体被泥沼困住动弹不得,头顶的护盾在雨水的冲刷和冰锥的撞击下摇摇欲坠,精神力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快速流失。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绝望地看着致命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而来。 他的狼狈和险境落入了凉亭前对峙双方的眼中。枯瘦绅士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满意的冷笑,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安排的戏剧。 程慎棋的身形,不受控地轻微颤了一下。 对峙三十秒后—— 程慎棋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些许,脸上那种对抗的冷意也淡化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讨债?”程慎棋重复了一遍。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雨幕,扫了一眼远处仍在冰锥暴雨和泥沼中苦苦支撑、灰化护盾光芒明灭不定的闫志勇,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花圃中避雨的江止。 他脑中存着自己的终极目标:找到三个并消灭傀儡操纵者。夫人显然是其中之一,这些绅士或许在某些方面还可以帮他—— 无论他们口中的“血债”是什么,终究只是这个诡异别墅梦境里的NPC。与其跟他们在雨里硬拼,消耗力量,甚至可能暴露底牌,对于完成核心任务其实没有任何帮助。 更何况…… 程慎棋的意念悄然沉入系统面板,那个代表着他核心能力的图标——[心连心]——图标中那个傀儡的手脚被线捆绑束缚着。 技能的描述告诉他,目标需要处于“无主”或“意志薄弱”状态。 这些“绅士”……他们身上并没有被其他强大存在操控的痕迹,确实是自主行动的“自由”单位。 如果能控制他们……那不仅眼前危机可解,或许还能成为探索别墅秘密的强大助力。 风险和收益的天平在心中快速倾斜。 “我明白了。”程慎棋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疏离,“讨债,确实是天经地义。” 他微微侧身,让开了通往凉亭后方、花圃小径的道路,“夫人……确实在里面。你们要找她,我不会阻拦。” 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枯瘦绅士和他身后的同伴们都愣了一下。他们显然没料到程慎棋会如此轻易地放弃抵抗。 枯瘦绅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似乎在评估着程慎棋话语背后的意图。 “哦?”枯瘦绅士狐疑地打量着程慎棋。 “我只是个暂居于此的客人,无意卷入主人家的恩怨。”程慎棋的语气仿佛将自己置身事外,“况且,如你们所说,欠债还钱。这是夫人与你们之间的恩怨。我无权,也无能力干涉。”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甚至带着点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意味。 枯瘦绅士脸上混合着得意和警惕的复杂表情。他身后的同伴们也收起了攻击的姿态,小心地看着程慎棋。 “明智的选择,先生。”枯瘦绅士脸上重新挂起礼貌笑容,甚至微微欠身行了一礼,“您果然没有辜负这座别墅应有的礼仪风度。我们保证,此行只为讨回公道,不会无端破坏。” 程慎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雨势不小,”枯瘦绅士似乎心情大好,他扬了扬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圆柄黑伞,“先生若不介意,可以与我们同行一程。我们的伞,挡挡这恼人的雨水还是足够的。” 程慎棋没有拒绝,一步踏出凉亭的遮蔽,枯瘦绅士身旁一位同伴立刻将伞倾斜过来,将他罩入伞下。 一进入伞的范围,程慎棋立刻察觉到了不同。 伞外是倾盆暴雨和致命的冰锥,伞内却异常安全,只有雨点敲打伞面的沉闷声响。那些细小的冰锥打在伞面上,竟然如同撞上无形的屏障,悄无声息地滑落、碎裂、融化,根本无法穿透!脚下踩着的石板小径也瞬间恢复了干燥。 这伞……似乎是特制来反制雨水技能的。 一行人撑着几把特制的黑伞,沿着花圃小径,径直走向花圃中段,江止所在的位置。 江止依旧站在原地,他冷冽的目光透过雨幕,看着程慎棋与那些不速之客一同走来,伞下的身影显得模糊而疏离。江止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眼神深处并无责备。 他了解程慎棋,知道他并非轻易妥协之人,这么做必有他的意思。他选择了沉默,只是身体微微调整了一个更便于随时发力的角度。 当一行人走到江止面前几步远时,枯瘦绅士停下了脚步。他微微抬起伞檐,露出那张枯瘦的脸,目光落在江止身上。 这一次,他脸上的表情不再是面对程慎棋时的虚伪礼貌,而是一种……带着客套,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枯瘦绅士竟然对着江止,再次微微欠身: “又见面了,江先生。” 程慎棋猛地对向江止的视线。 又见面了?! 江止……跟这些来势汹汹、口口声声要讨“血债”的诡异绅士……之前就认识?!这怎么可能?!江止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时间点都对不上!他和江止进入这个别墅梦境才多久? 更让程慎棋心底发寒的是,面对枯瘦绅士这明显带着过往联系的问候,江止……竟然没有任何否认的表现。 江止对上程慎棋探究的眼神直视,愈发冷峻,依旧没什么表情,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平静地迎上枯瘦绅士的目光。 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只是确认对方的问候。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如同重锤砸在程慎棋心上! 不是大哥你还真跟他们有过来往啊?! 程慎棋感觉他们非但认识,看起来……甚至可能有过某种形式的交集或合作?江止……他到底还隐藏了多少事情? 程慎棋的思绪一片混乱,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紧而微微发白。他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漩涡风暴。 而此刻,在花圃终点的低洼处,被泥沼困住、被冰锥暴雨疯狂压制的闫志勇,正拼尽全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灰化护盾。 他透过密集的雨帘,隐约看到程慎棋和江止竟然和那几个可怕的“绅士”站到了一起,还撑着伞在交谈! “完了完了!江哥!程小哥!”闫志勇心中绝望地哀嚎,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你们被控制了吗?!是精神攻击?还是被威胁了?!坚持住啊!等我!等我撑过去就来救你们!” 他咬紧牙关,榨取着最后一丝精神力,将黯淡的灰化护盾又强行撑起一丝微光,抵挡着那无穷无尽的冰锥穿刺,同时拼命挣扎着想从泥沼里拔出腿来。 他坚信,这一定是江止的某种示敌以弱的战术!他必须尽快脱困,成为那个扭转战局的奇兵! ……冰冷的雨水和泥泞裹挟着他,他却燃烧着一种悲壮的使命感。 第13章 chapter 13 ———— 在特制黑伞的庇护下,冰冷的雨点和致命的冰锥被隔绝在外,脚下的石板路被瞬间干燥。 闫志勇浑身湿透,冻得牙齿打颤,惊惧的目光不断在程慎棋和江止平静无波的侧脸上扫过。 在他眼中,这两位强大的同伴此刻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跟着敌人行走,就像被押解的犯人! 他心中充满了绝望:完了,连江哥和程小哥都被控制住了!雅辛托斯呢?雅辛托斯小姐那么厉害,怎么还不出来啊!? 他紧张地环顾四周,密集的雨幕笼罩了一切,别墅、花园、远处的路径都变得模糊不清。除了他们这一行人,视野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影——那两位结伴的女生,还有独自行动的眼镜男吴凛,都不见了。闫志勇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感觉自己像被孤立了。 其中一位高帽绅士将伞倾斜,成功庇护了闫志勇。没想到一边的程慎棋说,跟着这几位绅士走,去找夫人。 闫志勇对程慎棋还是蛮信任的,只好点点头。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与其负隅顽抗,不如思考更巧妙的破局法子。 跟在几位高帽绅士旁,很快,他们抵达了钟楼脚下。这座建筑比远处看起来古老斑驳,湿漉漉的砖石呈现出深沉的苔绿色,尖顶在灰暗的天幕下沉默地指向天空。 一扇低矮、厚重的橡木门紧闭着,门板上布满了岁月的刻痕。 枯瘦绅士克林顿走上前,并未敲门,只是伸出枯槁的手指,在门板上某个不起眼的凹陷处轻轻一按。 门内传来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厚重的橡木门“吱呀”一声,向内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就在门缝开启的瞬间! 一道刺目的银光裹挟着沉闷的破风声从门缝中劈出,目标直指站在最前方的克林顿! 那是一柄巨大的双手阔剑!剑身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挥舞它的,是一个全身覆盖着厚重暗沉钢铁的高大身影!笨拙却带着千钧之力的动作充满了纯粹的破坏意志。 闫志勇和江止在祭坛时见过他,当时大家都对这个卫兵感到十足的畏惧。虽然闫志勇靠技能就能拖住它,它的实际战斗力没想象的强。 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快若奔雷! 首当其冲的克林顿却只是发出一声仿佛带着一丝嘲弄的鼻音。 他甚至没有后退半步,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了手中那根圆柄手杖。手杖并非格挡,而是在阔剑劈落的轨迹上精确地一点! 铛——! 那蕴含着足以劈开岩石力量的巨剑,在接触到那根看似脆弱的手杖顶端时,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壁,被生生打歪了! 剑身猛地一震,巨大的力量被一股巧妙的、的力量引导偏转,狠狠地劈砍在了门框旁边的石墙上,碎石飞溅! 钢铁守卫笨重地抽出嵌入石墙的巨剑,再次举起,带着更猛烈的势头,目标依旧是克林顿! 克林顿枯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冰冷的光。他再次抬手,手杖的幅度又一次精准地落在铁剑轨迹上的一处,动作轻描淡写,却精准地击打在巨剑发力的节点上,让那足以开山裂石的沉重劈砍一次次徒劳地砸在空气或墙壁上,却始终无法真正触及克林顿的身体分毫! 程慎棋在后面看得面容沉重。 那钢铁守卫的力量绝对恐怖,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几乎毁灭性的力量,足以将普通人砸成肉泥。然而在克林顿面前,这威猛的守卫却像个徒有蛮力、技巧笨拙的三脚猫! 克林顿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明显的“技能”,仅凭那根手杖和对卫兵剑气的弱点,就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程慎棋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有选择硬拼。 “克林顿先生,”旁边那位身形较胖的绅士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别跟这铁疙瘩浪费时间了。让它‘完成’它的使命吧。” 他说完,深吸一口气,对着钟楼上部喝道: “千斤鼎!”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股无形的恐怖重压骤然降临,仿佛有一座无形的的巨鼎凭空出现,狠狠地砸在整座钟楼的顶部。空气变得粘稠沉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 克林顿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笑意,很“宽容”地侧身让开了出钟楼的路,不再阻挡那钢铁守卫。 那守卫似乎接收到了新的最高指令,放弃了攻击克林顿。 在程慎棋等人的注视下,那钢铁守卫出了钟楼,以一种与其笨重身形极不相称的速度向上腾跃,飞向塔尖。 轰隆! 守卫庞大的身躯狠狠撞开了塔尖的观察窗,带着崩落的碎石,跃上了钟楼那狭窄的塔尖平台!它用自己钢铁浇筑的身躯,如同最坚硬的基石,死死地扛住了那从天而降的、无形的万钧重压! 咔嚓! 金属扭曲声清晰地从塔顶传来。即使雨声隆隆,程慎棋等人也能听到,几乎能想象在那不可思议的重压之下,钢铁守卫肩部、背部厚重的装甲会发生怎样严重的变形和凹陷。 它的双腿深深嵌入塔顶的石块中,整个身躯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但它依旧死死地支撑着,履行着它“守护”使命——用自身作为缓冲,为钟楼内部的夫人争取宝贵的喘息时间,让她做出决策。 这时,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留着修剪整齐胡子的绅士,用他那仿佛历经沧桑的声音,对着钟楼内部幽暗的旋转楼梯深处,缓缓开口: “温妮莎夫人。这么大的‘压力’悬在头顶,您还不肯出来……您要看着自己的卫兵变成废铁,而自己依旧无处遁逃吗?”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众人以为那位神秘的温妮莎夫人即将被迫现身时,从钟楼上方幽暗的旋转楼梯深处传来一声极飘渺的叹息。那叹息声空灵、美丽,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忧伤,穿透了沉重的雨声和金属的哀鸣,轻轻拂过每个人的耳畔。 然而,出现在钟楼那扇被撞破的橡木门后的,却并非夫人本人。 雅辛托斯的魅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她对着门外的众人,即那几位不速之客,冰冰有礼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女仆礼。 “各位尊贵的客人,”雅辛托斯的声音清澈而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实在万分抱歉。” “夫人已经知晓诸位的到来,也理解诸位的迫切心情。只是……” “夫人此刻正在梳妆准备,以最得体的仪容与诸位会面。这需要一点时间,还望各位稍安勿躁。” “恳请诸位移步至别墅主厅稍作等候。夫人以她的所有起誓,必定会准时赴约。” 她的目光转向胖子绅士,温和的眸子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请求:“也恳请这位先生,解开施加在钟楼上的‘压力’。夫人不希望看到任何无谓的破坏。” 克林顿浑浊的眼睛盯着雅辛托斯,似乎在评估夫人的态度。 短暂的沉默后,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是第一个表示同意的人。 “温妮莎夫人自然值得信赖。”克林顿的声音恢复了彬彬有礼,“确实,急躁是失礼的表现。我们作为客人,理应耐心等待主人。” “诺顿,解开千斤鼎,让老卫兵喘口气。” 被称为诺顿的胖子绅士,对着钟楼方向,用那低沉的嗓音吐出四个字:“解除技能!” “那么,请随我来。”雅辛托斯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率先踏入了雨幕之中。她步履轻盈,仿佛行走在干燥的地毯上,地上的泥泞在她面前形同虚设,根本无法沾染她的鞋底。而她头顶也形成了一块近似雨伞形状的暖白色光晕,使冰锥暴雨无法对她造成任何阻碍。 她就那样从容地走在最前方。 克林顿撑起伞,示意程慎棋、江止和惊魂未定的闫志勇跟上。一行人再次笼罩在特制黑伞的庇护下。 雨,依旧哗哗地下着,冰锥依旧在伞外凝结坠落,泥泞在小径低洼处汇聚。气氛似乎暂时缓和,但压抑感并未散去。 就在众人沉默前行,快要接近别墅后门时,走在最前方的雅辛托斯,脚步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耳,仿佛在倾听雨幕深处某个细微的声音。 下一秒,她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雨声,带着一丝冰冷的锋芒: “躲在雨幕里装神弄鬼的坏家伙,我找到你了!” 话音未落! 雅辛托斯的高移速让人以为她是瞬间消失了。 也几乎在她消失的同一瞬间,在众人右后方约三四十米开外,一丛被雨水打得低垂的茂密冬青树丛后方,爆发出一个男人撕心裂肺、充满了极致痛苦的惨烈尖叫! “啊——!!!” 程慎棋、江止、闫志勇,以及那几位绅士,都猛地看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 那尖叫声凄厉得仿佛灵魂被生生撕裂,瞬间压过了哗哗的雨声! 原本倾盆而下的大雨,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关掉了水龙头,戛然而止!天空的乌云仿佛也受到了惊吓,开始迅速消散,露出了后面灰白色的天光。 雨停了。 但突如其来的寂静,让那惨叫声显得更加刺耳和清晰。 雅辛托斯的身影如同鬼魅,而在她脚边,一个身影蜷缩在泥泞里,正发出濒死般的嗬嗬抽气声。 闫志勇瞳孔失焦,分明地辨认出是那个独自行动的斯文眼镜男吴凛。 吴凛的眼镜早已不知所踪,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楚。他的左肩处,一个碗口大的可怕创口正汩汩地冒着鲜血,而那伤口并非简单的撕裂伤,之前在祭坛时众人也见识过,它能使边缘的部位被高温逐渐灼烧碳化!皮肤、肌肉甚至骨骼,都无一可逃! 吴凛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那双失去眼镜遮蔽的眼睛不明意味地看向程慎棋他们这边,更确切地说,是看向那几位撑着黑伞的绅士!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求救的渴望,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前排的克林顿、诺顿等几位绅士似乎顿住了。 程慎棋心头微动,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们手中特制的伞!能隔绝那诡异雨水的伞! 这些绅士拥有这种专门克制吴凛技能的装备,说明他们早就知道他的能力,并且早有准备。 或者换句话说,他们之间,必然有过接触,甚至可能有过交易或合作! 吴凛就是他们在夫人阵营内部埋下的钉子,是他发动了那场困住闫志勇、差点要了他的命的“雨刑”! 可问题是……吴凛是怎么联系上他们的?又是在什么时候?进入别墅后,根据程慎棋的理解,别墅与外界的联系应该是被切断的。 可看着“绅士们”不愿伸出援手的犹豫相,结论呼之欲出: 吴凛只是他们一枚用过即弃的棋子! 现在棋子暴露了,所以被雅辛托斯以如此酷烈的手段瞬间拔除。绅士们显然不想为了一个暴露的弃子而与雅辛托斯正面冲突,他们选择了袖手旁观,任由吴凛在绝望和痛苦中被彻底碳化成焦黑的灰烬。 程慎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瞬间蔓延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