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鉴灵院开始逆袭成神》 第354章 四大高手 通天浮屠塔这边打的昏天暗地,从玄霄秦城跟过来的几十名边家弟子自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开打的第一时间,他们便从碧落江上的疾驰而来,到通天浮屠塔的时候时间卡的刚刚好。 归水刀光第一次在这个小雪村里亮起时,正在睡觉的村民们听到风雪里传来几声闷响。 那声音像是伐木斧剁进冻土,又像重物接连砸穿冰面。 等有人好奇拎着酒坛出门张望时,却瞧见雪幕中走来个拖着麻袋的血人, 那一夜,羽归尘一人一刀,屠了整个庄子的二十二户人家,总共七十二口人。 而后,他跟着脚印,找到了那群流窜的蛮子。看着他们吃的满口流油,一脸满足地躺在火堆旁歇息,羽归尘的恨与怒达到了极点。 他们杀了无辜的人,却可以这么幸福地活着。 自己弟弟那么善良,却要满身是血地死在雪地里。 老天不公!世道不公!他要用手上的刀斩破世间的不公! 蛮子头领刚举起抢来的砍刀,却忽然发现自己飞了起来。在空中他看见自己无头的身躯正跪在火堆旁,怀里还抱着啃剩的猪腿肉。 “这世道。还真是荒谬。” 羽归尘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冷笑,他手里的归水刀映着满地支离破碎的倒影。 三天后,北荒边境洞穴里,八具尸体被人发现了。 准确来说,是拼凑起来的八具尸体。他们被人残酷地分尸了,这些人的腿,手,身体,脑袋,像猎物一样,被烘烤脱水后挂在了山洞里。 他们的五脏六腑被挖空洗净,晒到了石壁上。 七十口人的庄子被一夜尽屠,八具尸体被人无情分尸。北荒虽然偏远,但也不是没有王法之地。唯一存活下来的羽家,很快被人锁定了下来。 为了围猎这名北荒边境最凶残的杀人犯,当时的北荒国组织了最大规模的追捕行动。 羽归尘的父母死在了追捕过程中,他的师父为了保护他,不惜肉身硬抗百名高手,最终力竭身死。 直到今天,羽归尘都不知道断臂师父的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南下的途中路过一家祭祠,那晚恰好遇到追杀的人赶到。他师傅单臂擎着青铜鼎挡在院门,百支弩箭将他钉成刺猬仍屹立不倒的画面。 那几年,羽归尘每天都过得担惊受怕,他生怕自己一闭上眼,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同样,羽归尘也成了北荒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他手中的归水刀饮过边军统领的喉头血,斩断过宗族长老的青铜杖。 有次在冰窟养伤时,他发现自己竟能面不改色地啃食仇人的冻肉。原来人肝和鹿肝烤熟后,腥味也差不太多。 后来,一路南下的羽归尘发现追捕自己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少到连一个都没有以后,他才知道原来北荒灭国了。 从十九岁到二十四岁,羽归尘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也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残暴。 每当他遇到胡作非为仗势欺人的败类,他就会提刀杀人出手相助。 那个时候的羽归尘还远没有现在的修为,杀的人多了,其中总会有一些不该杀的人,同样也会惹到一些手眼通天的人物。 三十岁那年,他被仇家追杀,逃到了青城山,青城山脚下,他认识了十八岁的赵清枰,那个时候的赵清枰还是个年轻且正直的小道士。 遇到十几个气势汹汹的“坏人”追着一个人畜无害的大哥哥杀,他想也不想地站到了羽归尘这边。 十八岁的赵清枰提着松纹剑冲下山道时,青城山的晨雾漫起,将他的身影映得颇有几分侠气。 少年道士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道袍被山风鼓成白帆的模样,恍惚间羽归尘好像看到了自己弟弟张开双臂护着他的跟前。 “道友莫怕!” 赵清枰反手甩出三张符纸,正巧糊住追兵眼睛。羽归尘蜷在青石后看他笨拙地舞剑,忽然想起那年教弟弟用木棍赶狼时,小羽也是跟他一样,总是有些同手同脚。 那个时候的赵清枰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看着一脸正直的大哥哥其实是一个杀人无数的大魔头。 那群被他设计引开的“坏人”,才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使者。 三十岁的羽归尘,见到了正好小自己十二岁的赵清枰,看着他脸上跟自己弟弟同样位置的痣。 那一瞬间,羽归尘就已经决定,这辈子,他一定要好好守护这个“救”过自己命的小道士。他要把对自己弟弟的亏欠,都弥补回来。 那个时候的赵清枰经常被山上的师兄嘲笑,有的人笑他蠢笨,有的人笑他心思不正,甚至还有饭量大的师兄直接抢走他的饭菜。 奇怪的是,这些人没过多久,总会鼻青脸肿地出现在赵清枰面前。 赵清枰很纳闷,为什么跟自己不对付的师兄师叔,总会变得极为不幸,不是采药摔伤就是莫名其妙地被人打了。 那时的赵清枰还以为自己被三清师祖庇佑了,所以他每天早上都会比别人早起,只为多给祖师爷磕几个头。 住在山下的羽归尘每次偷偷上山,看都这个小道士在虔诚地给三清祖师磕头,嘴上还细碎地念着欺负过自己人的名字事迹以后,他都会忍不住地笑出声。 感情这小道士,把这一切都归功于那几座臭铜像了。 赵清枰摸着晨课时突然崩断砸中恶师兄的房梁碎木,对着眼前的三清祖师连磕四个响头。 “感谢祖师显灵!感谢祖师显灵!” 供案烛火映着赵清枰鼻尖那颗小痣,羽归尘蹲在殿外老柏树上,默默记住又有那些臭道士把抢他饭食,又有哪些欺软怕硬的老道士嘲笑了他。 树影里的羽归尘咬着草茎轻笑,归水刀挑着刚摘的野柿子。吃完柿子,他凝力于指,在树上刻下了几个符号。 每帮赵清枰解决一个不知好歹的道士,羽归尘就会在那棵高耸的柏树上刻一个笑脸。经年累月下来,那棵柏树从树枝到树干,几乎每一寸树皮都被刻满了笑脸。 再到后来,欺负赵清枰的人会变得不幸,在青城山就成了一个流传很广的诅咒。不信邪的人去试了以后,总会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意外在自己身上,因此,后面这些年,没有人再敢欺负这位年轻的师弟。 赵清枰被逐出青城道门,而后在山下悟得天道,结识卫央老皇帝,再到后来替卫央效力,入主隐月司,成为一阁之主。 羽归尘这一路在他背后默默地做了很多事,只是这些事赵清枰大多都不知道。 他单纯地以为,羽归尘愿意帮他只是因为自己当年在青城山救过他一命而已。可他不知道,青城山上那个荒诞的诅咒,其实都是羽归尘一手缔造的。 他同样不知道自己能顺利走到卫央帝身边,之后能顺风顺水地成为隐月司的一阁之主,都是羽归尘在背后推波助澜。 虽然贵为地尊,但真刀真枪干起来,赵清枰对上很多人都会吃亏。更何况他窥探了这么多人的秘密,同时也掌握了卫央上上下下,几百上千名官员的黑料。想杀他的人,能从宫门排到宁安街。 赵清枰能活得这么安稳,有老皇帝重视的原因,同样也有羽归尘在后面替他下黑手的原因。 跟很多年前在青城山上的情况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候不用提刀,耍点假把式那些臭道士自己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现在嘛...... 卫央那些人不听话,想要在赵清枰背后耍一些阴招,对于这些人羽归尘向来不客气。 赵清枰帮老皇帝杀过很多人,同样,羽归尘暗地里替他杀的人同样不少,试图加害他的人都被羽归尘挨各点名给宰了。 隐月司每次最高难度的暗杀行动,羽归尘都会带上赵清枰。但赵清枰每次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暗杀目标就被羽归尘给干掉了。 老赵每次行动结束都会日常抱怨一下老羽这家伙太霸道,大包大揽地做完一切的事,不给自己一丁点出手的机会。 赵清枰在伪地尊的境界呆了很多年,有一部分原因可以归结到羽归尘身上。 没有经历过生死之战,是赵清枰迟迟不能真的成为人间地尊的原因之一,当然,这一切只是赵清枰自己的解释。 在羽归尘眼里,赵清枰的人间气运本就是意外所得,平日里无心修炼,也不着重于参透自己的人间气运,所以他这辈子几乎不可能在修行上达到真的地尊阶。 每次遇到棘手的任务,羽归尘都会替他挡掉大部分。 像上次碧落江上跟天玑阁无声一战,赵清枰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逞能硬干的结果也很明显,吃了个闷亏还没杀掉,最后还是羽归尘亲自将天玑阁排名第二的高手给终结。 尘归尘,土归土,一年又一年。 在中原异荒这个世界,自身实力不够,靠别人终究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羽归尘武功修为再高,也终究难保他一辈子。 通天浮屠塔一役,司南云恒当着他的面看下赵清枰的右手,羽归尘脑海中反复萦绕着自己弟弟死的那个场景。 不可以! 不允许!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 见到这一惨状,羽归尘再也顾不上别的,直接火力全开,朝司南云恒跟屠人净杀去。边让在通天浮屠塔底功力受限,只得先调起三成灵力用于驱散身体里的污浊灵气。 通天浮屠塔这一战,司南云恒用血淋淋的例子告诉这些制霸一方的卫央权贵。情报这件事做不好,是真的会丢掉性命的。 四大地尊,从塔内打到塔外,搅得天象骤变蔚为壮观。 司南云恒之所以敢只身赴会,是因为他知道江颜不敢杀他,或者说他清楚地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自己活着比死掉更有价值。 司南云恒的灵体很特别,尽管他的修为只是普通的地尊阶,但他受得伤越重,在短时间内他的实力也能变得更强。 这个秘密他藏了很久,中原异荒知道自己这个秘密的人少之又少。 司南云恒在赌,他在赌自己年少时在泗水城所做的一切,隐月司既没有收集到当时的情报,也没有拿到关于自己的完整情报。 从今天的结果来看,很显然,他赌对了! 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太久了,他一直在等一个值得暴露自己底牌的机会。 很明显,今天! 就是最好的时候! 卫央三大势力如今来了两个,只可惜隶属皇室的无极军没来,不然,司南云恒布了近两年的局,当真要完美收官了。 杀边家少主,玄霄秦城未来二十年都出不了下一个地尊强者。 灭玄霄大军,卫央的军修势力五年内难以恢复,司南东西两线同时北伐再无威胁。 斩异荒棋圣,隐月司从此以后便会分崩离析,难成气候。 诛真武地尊,伏杀卫央前三高手羽归尘,司南从上到下都不在会受到暗杀威胁。 玄霄秦城跟隐月司想借江风青湖成就自己心中的宏图伟业,殊不知这一步,正式司南云恒设好的空城计。 他不需要什么天人玄真大宗师助阵,也不需要各方势力来协助自己。就凭天玑阁的几十号人,他就能把中原异荒的天给捅破。 什么五分天下!什么偏安一隅! 他司南云恒通通不要! 一统异荒的霸业,必须由司南完成! 也必须由他司南云恒完成! 羽归尘已经陷入癫狂状态,屠人净知道司南云恒还需要时间去完成他的计划,如果没人挡在他面前,整盘棋都会功亏一篑。 屠人净轻抚了一下惊寂的刀刃,寒芒亮起的一瞬间,他冲天而起,直面自己的心魔! 羽归尘跟屠人净在早两届神武大会上交过手,那一战,屠人净惜败给了羽归尘,连带着手上的刀也输给了他。 今日再战,二人自然是竭尽全力,不留后手。 边让修为虽高,可他并不清楚司南云恒的底细,幻真音焰术威力虽猛,但此术的弊端也很明显,不练到极致没有办法瞬间催发。 顶尖高手过招,用这么长前摇的大范围杀招,无异于是找死,尤其是在没人有保护的情况下。 第355章 直面生死 碧落江面忽然卷起血色漩涡,通天浮屠塔顶乌云翻涌如龙。玄霄大军的战旗在战船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通天浮屠塔忽地天象异变,守在碧落江上的玄霄大军也发现了异常,为首的边家炽律鸣霄阵成员极速赶来。 三十六骑踏浪疾驰,马蹄溅起的水花在微弱的光芒下泛着铁青色。紧赶慢赶,这批人总算是赶上了。 “列阵!” 随着边让一声暴喝,三十二道身影在通天浮屠塔外急刹,他们青灰战甲上还沾着碧落江上的水露。 此刻护在边让身旁的炽律鸣霄阵成员,修为大多都是灵境五段到六段,实力不算特别强。但二十年专攻防御战阵。 八位灵体刚强之人结八方阵,十人控弦锁八方,余者掌心雷光蓄势待发。正是边让为化解地尊级杀招特训的"铁索横江"阵。 有这些人在前方抵御司南云恒随时而来的突袭,加上边让自己在后方助阵,一般的地尊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其突破。 边让瞬间调起灵力,激起体内狂暴的音焰之力。 他十指翻飞结印,音焰之力自丹田窜起后凝成实质,赤红火舌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这古怪异象让司南云恒瞳孔微缩,捏得出水的拳头不觉又握紧三分。 ...... 通天浮屠塔内,江颜宁远山被留下来照顾重伤的赵清枰。 赵清枰先是对弈惨败,打得自己道心破碎。然后被司南云恒砍断右臂,此刻的他心境崩塌,他体内的人间气运也不复存在。 经此一战,赵清枰修为境界大跌,中原异荒的地尊强者,至此又少了一人。 通天浮屠塔外混乱不堪,塔内却是血腥味冲鼻。江颜本想趁乱救出被困的江家人,不料宁远山却提起手上那盏破烂灯笼,将她拦了下来。 这个向来不太稳重的青湖之主,此刻背脊挺得比高耸的铁塔还直。 “宁叔,你这是干嘛?” 此刻的宁远山跟换了张面孔似的,忽地朝她大笑起来。 “江侄女,我劝你莫要冲动。” “宁叔,难不成你要倒戈?青湖现在已经全境沦陷了,你就算现在投降,也是死路一条!” “不不不,你误会了,青湖全境沦陷不假,我带全郡精锐外逃也不假,但我来这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讨个公道!” “公道?江风青湖最精锐的两千两百人,一年多以前稀里糊涂地死在西征路上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替他们讨个公道?” 听到江颜这句话,宁远山眼神忽地闪烁了一下。 “我正是为此事来的。” ...... 通天浮屠塔外,边家三十二人大阵,被司南云恒冲得只剩下来三个。余下二十九人,全化作了通天浮屠塔外的一缕残魂。 司南云恒此刻所展示出来的实力,远超出了边让的想象。 他本以为三十二名边家弟子所组成的防御大阵能拖住司南云恒起码半柱香的功夫,没想到他三十几招之内便将其斩杀。 好在这些人没有白牺牲,边让的幻真音焰术已经彻底启动,在江岸上候着的三千玄霄大军也已经赶到。 地尊再强,要想以一己之力突破三千军修是绝不可能的事。 幻真音焰一出,局面瞬间逆转! 战场另一侧的屠人净被逼得仓皇逃窜,司南云恒先前狂傲的进攻态势戛然而止,不得不就地运起“地脉回天障”,抵御强烈炙热的幻真音焰。 “地脉为血,山岳为骨,护!” 司南云恒猛地将屠人净拉到自己身旁,片刻后,通天浮屠塔底方圆十里的地冥之气汹涌袭来,数道黄尘灵纹覆盖在二人周身,方才抵御住边让的爆裂音浪。 第一道音浪扩散开时,三千玄霄军的首领熟练地指挥将士列阵屏障。 劫持江家的几十名武者,都是屠人净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此刻面对如此汹涌的幻真音焰,位于前排的十几人下意识地爆出体内霸气护体试图抵挡狂暴的音浪。 可这些人的修为造诣哪能比得上边让。 几朵暗黑色的火焰从他们的四肢开始燃起,不过片刻,就将鲜活的躯体变成了一具具干尸。 剩下几人互瞧一眼,知道这场面不是自己能应付得了的。三名武者横刀而立,剩下的人带着江家几名关键人物向后急速撤退。 “砰砰砰砰......” 玄霄大军阵前六人双手撑地,几道遮天蔽日的土墙在百丈之外硬生生地给造了出来。 “土流石壁!” “起!” 边让雄浑的声音,如寒风般灌入他们耳中。 “把人交出来,或许可以留你们一条命,否则......杀!” 被困在土墙内的十几名武者,互相倚靠着,试图从边缘缝隙中,杀出一条血路。 身着褐色袍子的武者快速地朝相反的方向指了两下,手底下的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短暂的交谈后,被挟持的江家四人,被他们给扔出了土流石壁。与此同时,十几道黑影瞬间从另一侧突围而出。 身手较差的几名武者,被土墙上的毒液蹭到,瞬间毙命。其余几人本想回头救人,但看到他们的惨状就知道已经无药可救了,只得咬牙朝前狂奔而去。 远处的边让大手一挥,玄霄大军的铁臂弓弩手应身出列。刹那间,数百道玄钢重箭从天而降。 黑压压的箭矢,就像是漫天的乌云。刚跑出阵外的十几名武夫还没来得反应,就已经全部被黑箭贯穿身体,倒在了血泊之中。 “堂堂司南洲四殿下,敢不敢光明正大地打一场?在半空中弄堆土出来,躲在里面不敢出手,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羽归尘激昂的声音透过密实的玄甲地茧,传到司南云恒跟屠人净的耳朵里的时候竟然能清晰可闻,可见其功力深厚。 屠人净提刀欲战,司南云恒却将他拦了下来。 “当年怎么输的?” 屠人净冷哼一声:“当年心性太差,跟那老家伙搏命一刀的时候我怂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当我有避其锋芒想法的时候,那一战我已经输了。” 司南云恒波澜不惊地深吸一口气,朝身旁的屠人净大笑道。 “那现在呢?可有殊死一战的勇气?” 屠人净掂了掂自己手中的惊寂刀,同样大笑道:“一把年纪了,等的不就是这一战吗?!” “好,那他我留给你!其余的人,交给我便是!” 屠人净立起惊寂,等着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复仇之战。 看着老屠蠢蠢欲动的样子,一旁的司南云恒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真了?” 屠人净疑惑道:“不然?” “外面三千玄霄大军围守,还有两大地尊驻守,其中一个还是用刀大成的神武地尊,你再能打,杀一个杀十个杀一百个,能把外面的三千人杀光?” 老屠卷起惊寂朝司南云恒回道:“窝在你的龟壳里面,难不成就有活路了?” 司南云恒沉吟一声,周围的浑浊的灵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变得焦躁不堪起来。 “你的命,留着......” “留着何用?” “留着,要么替我收尸,要么,看我一人——屠净对方三千玄霄!” 司南云恒话音刚落,玄甲地茧底部忽地裂出一个洞口,屠人净被强行甩了出去。同一时间,地底土石宛若成了能吞人的活物,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将屠人净给吃了。 边让见势手起手落,周围所有人瞬间退出几十丈,腾出了一个巨大的施法空间。刹那间三十六道地火携着猛烈音浪,疯狂凿向司南云恒通过地脉回天障之术造出的玄甲地茧。 边无我只拿了半部心法,就已经能焚林灭山。拥有完整心法的边让,更是能随意调动天雷地火,加上体内喷涌而出的音浪劲气,威力比边无我那种半吊子功法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地脉回天障再强,外界包裹着的屏障再坚固,也终究是凡尘之土所铸。边让借着地裂的瞬间,引起一股地底烈火,生生将那团屏障烧成了焦土。 障至焦土,焦土开裂,直至一点一点掉落,司南云恒也暴露到众人眼前。 “云恒殿下,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我玄霄大军已经布阵完毕,往北是我卫央十万雄师,往南是对你恨之入骨的青湖精锐,东西两侧,有我跟羽阁主镇守,哪怕你实力再强,你觉得你还有机会逃吗?” “别他娘的废话了!拖久了夜长梦多,能活捉就活捉,实在拿不下就让老夫这两把刀解决问题!你砍了老赵的右手,老子要你司南家全族人都断手断脚!” 此刻的司南云恒悬至半空,宛若一尊灭世瘟神在世。 他散乱的头发将脸完完整整地遮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司南云恒眼神里藏着何等的癫狂与期待。 当年司南西征的失利,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包括司南云恒在内。 为了夺回甘庆兹蜀,整个司南从上到下付出了巨量的努力,为了打赢这场仗,司南云恒在自己脑海中模拟推算了无数种结局,可他万万没想到隐居于山林之中的那位玄真大能竟然不惜自降修为,自减寿命也要帮西邺度过这场危机。 白翊部突击前,司南云恒把司南所有能调动的势力都派去了西线支援,包括他的天玑阁在内。 白翊部覆灭,司南云恒比谁都难受。只是在他这个位置,他的喜怒哀乐不能溢于言表。 江风青湖上至氏族大家下至平民百姓,听到这一噩耗,哪一家哪一户不是哭干了眼泪? 一年半了,祭祀亡人的白旗至今还在北阳城里飘着。他们都是司南的子民,他们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如今...... 如今却成了甘庆雪下的冤魂。 他们不是底层的士兵,他们本可以活成别人羡慕的样子。只要愿意,他们中的绝大数人都能凭着家中势力以及自己的本领谋个一官半职。 但他们没有,为了夺回司南氏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为了夺回本属于司南自己的发家之地,作为外姓氏的他们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了这场战役。 江风青湖两千大好男儿的命,今天,冤有头债有主!该还了! 难过也好,愤怒也罢,他都只能埋在心底。他没办法像司南溪一样将自己的情绪发泄给所有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敌人同样感受这份痛苦! 甚至是加倍!再加倍! 羽归尘对于这趟江风之行一直有所担忧,他总觉得一切发展得太顺利了,果不其然,一拖再拖,所有人都想等一个最完美的时机入场。 很可惜,司南云恒就是利用了这七天的时间差,完成了所有的布局。拖到最后,他们都中了司南云恒的圈套。 兵不血刃地拿下江风青湖的计划已经泡汤,既然木已成舟,就算惹得魂身是血,他也要让司南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小儿付出代价! 司南云恒现身,玄霄大军的劲弩手拉弓搭箭,只等边让一声令下。 万千黑箭就会将这位司南洲的四殿下当空射杀! 羽归尘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双刀。整个战场里的人都在屏息静气地等待,通天浮屠塔外没有一丝声音,安静得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刷—— 随着边让右手挥下,八百专精射箭的弓弩手,松开了他们手中紧绷的六箭弓弦。 他们手上的黑箭都是精钢打造,一箭射出,足以洞石穿柱。 除了鄘州的良歧氏,眼下聚集在通天浮屠塔外的这批人就是中原异荒上最强的弓弩手! 边家,玄霄秦城,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威名,边家音袭术与这批精钢劲弩手都至关重要。 面对漫天飞舞迎面而来的精钢箭矢,司南云恒没有躲,反倒狂笑起来。 伴随着他恐怖的怪笑,通天浮屠塔外沉寂了几百年的邪祟灵气 ——苏醒了! 它们发疯似地朝司南云恒的身体涌来,强烈的气流,将四千多支精钢箭矢愣生生地挡在了半空之中。 羽归尘向来不喜欢夜长梦多,趁着司南云恒僵直在半空中,他提起归水,聚起所有的力气,挥刀朝他劈去! 神武地尊,当世少有。 全力一击,劈山断崖! 第356章 归尘归土 司南洲,白鹤城,太平宫。 喃帝给司南云恒的时间还有最后一天,如果他没有在明天宫门戒严之前回京,那基本可以宣布司南北境两郡落入了卫央手中。 没有任何一个帝王能接受手底下的臣子做事先斩后奏到如此地步,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孩子!哪怕他曾经为这个国家立下过赫赫战功。 司南洲,只有一个喃帝! 他不允许有人凌驾于他之上,更不允许有人在权利上超过自己! 两天,仅仅两天的时间,司南的大军已经在楚汉地界整装完毕。这是司南云恒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待得最开心的一个地方。 如果这场大战真的是司南云恒导致,他要在这片富庶的土地上出发,夺回属于司南的一切! 丢甘庆兹蜀,已经让这位古稀之年的陛下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倘若在他手下,连北境的国土都守不住,百年之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司空镜在“囚禁”在了喃帝的敞青园之中。 尽管她还能在这园子里随意走动,尽管宫里依旧还有人等着伺候她,可司空镜心里却愈发不安起来。 司南云恒到底在北境干什么?竟然能惹得一向随和的喃帝如此愤怒。可一想到他已经这么多天没有消息了,司空镜仅存的一丝怨气也变成了担忧。 匹夫一怒,不过是血溅当场而已。 可天子一怒,恐怕就是血海尸山了。 对司南云恒来说,眼前的羽归尘发起怒来,可不比皇帝差多少。 遮天蔽日的精钢黑箭纵然厉害,但这些东西对司南云恒来说不值一提。如果不是灵体受损,他想走随时能走。 可羽归尘充满愤怒的两刀,竟然压压制得双腿发颤,冷汗直流。 尘湮劫烬! 水龙吟渊! 那把归尘刀刃忽地变得通红,宛若被热岩浆洗礼了似的。 刀锋震颤引动地脉,刀刃夹带着黑灰色尘暴,一刀劈落时地面崩裂,触及刀锋的一切生灵均会血肉焦枯,骨骼化为粉尘。 半空之中的精钢黑箭,被羽归尘一刀砍断大半。 这可不是几十根一百根,而是上千根精钢炼制的弓箭,在羽归尘的刀锋劲气面前跟纸糊的一样。 世人都知道天人大宗师跟玄真大能厉害,那些半步成仙的家伙,一个拥有世人羡慕的寿命,另一个超然于世拥有毁天灭地的超强实力。 这两类人,不似人间帝王,在凡夫俗子眼里,却完全不输帝王尊者。 殊不知,人并不是活得越久就越没有烦恼。也不是实力越强,就能随心所欲。 能力越强,责任越大。 责任越大,世间的牵挂与羁绊也就越多。 对于他们而言,羽化登仙这条修仙成神之路,只要方向对了,那都是半步之遥的距离。穷尽一生的努力才爬到这个位置上,他们不敢失败,也不允许自己失败。 相对而言,羽化尘这种半步玄真的人间至强之体,反而轻松快活多了。 倘若是无主之人,游历异荒,就连人间的帝王也要将他们奉若上宾。 若是“名草有主”,他们也会是这个国家最宝贵最值钱的家伙。 司南云恒当着羽归尘的面重伤赵清枰,甚至断了他的人间气运。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毁人一个人的证道成神之路,对于修灵者来说比杀他父母还严重。 羽归尘自从练刀开始,就从没怕过什么,他从不觉得有谁能杀了他。正是因为这种舍我其谁的霸气,他一路走来,终于就成了自己的神武地尊之境。 司南云恒跟羽归尘,今天一定会有一个人死在这! 这一仗!不死不休! 羽归尘从没想过倒下的会是他,抱歉——那就只能是司南云恒了! 尘湮劫烬一出,宛若火山爆发,世间归尘的灭世感,真呼应了他的名字。 “尘归尘,土归土。” 既然走不掉!那就战吧!战个痛快,战个彻底! 通天浮屠塔周遭的灵气有毒,哪怕他已经服了解毒的药草,那些灵气冲入灵体化为己用的时候,五脏六腑都会受到侵蚀。 强如边让,想在此地催动幻真音焰术也必须耗费三层灵力护住灵体,免受污浊灵气的侵扰。 为了硬刚羽归尘,此刻司南云恒却将这些有毒之物疯狂纳入体内。 “八千黑矢裂如纸,一怒堪折帝王弓” “铁骨敢燃天河烬,熔岩焚腑铸狂锋!” 司南云恒燃尽自己,硬顶了羽归尘的尘湮劫烬。二者接触的片刻,他只感觉一座百丈高的山直挺挺地压到了自己身上。 不够,远远不够! 以血肉之躯硬接神武地尊的绝命一击,无异于是飞蛾扑火。 巨大的冲击力,将司南云恒带飞几十丈远,他的身体像一个钢钉扎进了通天浮屠塔后的山崖之中。 底下的众人回过头看时才发现,那座矗立了几百年的通天浮屠塔,竟然被羽归尘隔空一刀削去了塔顶三层。连带着塔后的那座山,都被生生砍出了一条巨大的裂隙。 山间的巨石,失去了支撑,轰然崩塌。 羽归尘怒极而笑,指着那座大山愤恨道:“司南无英雄,竟使尔等竖子成名!你想杀我,我提刀等你来杀!你那皇帝老子倘若想为你报仇,那就尽管派人来吧!我羽归尘就在这儿坐着等!” 话音刚落,羽归尘当着众人的面竟然真的坐下了。此刻他的身影比通天浮屠塔还高耸,比远处延绵雄山还巍峨。 在场的除了边让,其余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一刀削塔,隔空断山,这便是人间强者,这便是真武地尊吗? 就当所有人都被这一骇人场景给惊到的时候,羽归尘竟如一叶扁舟,坐在地上纹丝不动。 “结......结束了么?” 塔底的宁远山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掉落在地的石塔尖,又回望着那座被削平的大山,忍不住地说出了这句似疑问又似回答的话。 司南云恒被钉入群山的那一瞬间,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司空镜忽地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似的。 她在湖边走着,一阵迷离的感觉忽地涌上心头,片刻的走神,便让她失足掉进了水中。 说来也是好笑,从小在海边长大的司空镜,竟然一直学不会游泳。不仅水性差,甚至还十分怕水。只要落水被水淹没,她的四肢就会麻痹,甚至无法动弹。 敞青园内的侍女尖叫着朝她落水的位置跑来,水里的司空镜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做不了,敞清园最东边的这个湖连着外界,为了防止有人藏在岸边水中行刺,就算是湖边的最浅处也有四五米深。 此刻司空镜的身体就跟铁桶似地径直往湖底沉去。 这种快死了的感觉,她好熟悉,好熟悉,好像自己曾经经历过一样。也就在那个瞬间,她脑子好像冒出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南渊...... 泗水镇...... 司南云恒...... 十年前的记忆,她好像记起来一点了。 十年前的泗水镇,司南少辛在南渊把她的容貌变成了个男子。为了完成她的心愿,司南少辛带她去见了云澜笙,让她无拘无束地在一个不知名小镇生活了三个月。 重拾生命的司空镜丢掉了大部分的记忆,那个时候的她忘记了很多事,仿佛那些记忆本来就不存在似的。他不记得是怎么来到泗水镇,也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打他记事开始他就在松泗书院这一方院子里。 倒也不是说什么事都记不清了,唯二能记住的,第一便是他所干的这个行当,司空镜对诗词歌赋,各类传记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再难再拗口的先贤古籍,他稍加记忆,便能背得个八九不离十。至于第二件事,就是在他的印象里,他...... 其实是个女人。 司空镜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有些阴柔,可明明是个男儿身,这个记忆未免有点过于离奇了,自然也没把它当一回事。 临近晌午,学童陆陆续续散去,书院里四人围坐在后院吃午饭,吃到一半,老崔被隔壁医馆的医师唤去搭把手了。 饭后,闲来无事的司空镜便把昨日的脏衣服扔进门槛边的木桶里。司空镜向来是对洗衣做饭,打水劈柴这种事提不起兴趣,甚至有些反感,好像自己这辈子从来没干过这些粗活累活一样。 但今天不知是吹了哪门子妖风,司空镜看着这摞脏衣服,倒也没想太多,提着木桶就慢慢朝河边走去。 泗水镇之所以叫泗水镇,是因为临近玉山,中原异荒最大的四条江河都从附近发源。这个小镇被泗水河贯穿,名字的由来估摸着也差不多是因为这四条江河。 司空镜从有记忆开始,便听说了泗水镇的种种传说,但作为一个小角色,这些故事跟传言,他也就当坊间杂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个稀奇就抛之脑后了。 司空镜把衣服放河里反复洗刷了几次,提了小半桶水准备往回走,偶然发现路边的草丛里隐约有个黑影,看不清是什么动物。 司空镜一只手放下木桶,另一只手捡起路边一颗小石子朝黑影扔去,石子穿过草丛砸到了黑影,但那黑影却未扑腾闪过。司空镜心生疑虑慢慢探步走去,扒开草丛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小雀鹰,司空镜看这雀鹰见人倒也不怯,便从怀里摸出一小块肉干撕成丝状扔给它,便回书院去了。 松泗书院虽然挂着书院二字,但规模也就一普通学堂大小。虽不是大院,但司空镜当了主讲先生以后,靠着他对诗词子经过目不忘的能力以及还算生动的授课技巧,书院的学童反倒多了起来。 又忙碌了半日,到晌午时分,司空镜在躺椅上前前后后摇晃着,眼神掠过后院墙檐,一只鸟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司空镜起初没太注意,但一觉醒来,那鸟还在那,便起身朝那鸟走去,仔细一看,跟前两日在草丛中见到的那只雀鹰有几分神似,一样是灰褐色,头后杂有少许白色。 但司空镜一靠近,它就扑腾走了。司空镜打开前院门探头看了一下,没有看到那鹰的身影,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往后几日,那雀鹰每日都站在后院墙檐那,有时司空镜在讲课,有时书院几人在用餐,它都在那呆呆地看着,跟之前一样,只要有人靠近他就扑腾一下飞走无影无踪。 这样持续四天后司空镜实在受不了了,估摸着距离,朝雀鹰喊道:“鹰兄,我不就那天拿小石子扔了你嘛,又没伤到你,你也不至于每天白天不吃不喝,守在我这院子里吧,况且那天我也把我最喜欢的肉条分给你,也算给你道歉了,你说是吧?” 不等司空镜说完,雀鹰又一如既往地飞走了,司空镜摇了摇头,准备去午休。往日沾枕即睡的司空镜躺在床上意外地翻来覆去没睡着,便想着往院外转转。 推开门随意往右一瞥,那只雀鹰竟在院墙外的草丛里站着。雀鹰看到司空镜努力扑腾了几下翅膀,往前飞了一小段,司空镜倒也没多想踱步跟了过去。这一走不要紧,这小雀鹰带着司空镜先是穿过几条青石台阶路,仿佛有所指示似的,一直领着司空镜往南边走。 司空镜武功和力气不行,但胜在耐力还算不差,但在路过几亩水田,穿过一条泗水的分支后,司空镜终于坚持不下去了。一边喘气一边叉腰朝在前方领路的雀鹰喊道:“鹰兄,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我今天可实在走不动了。” 雀鹰看司空镜不走了,扑棱着翅膀对着司空镜又是拍又是挠。司空镜愣了,心想她今天算是栽在这鸟上了,只能拍拍穿过水田时身上留下的泥土,小憩了片刻,继续跟着这雀鹰往前走。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河面上水气氤氲,落日的余晖洒在水面上,一片绯红,两边的野花开的正盛,如果不是要跟着这雀鹰赶路,倒也不失诗情画意。 第357章 初见之日 天色渐渐暗去,在雀鹰的引领下,一人一鸟,一前一后来到了泗水镇南边的一处山脚下。司空镜抹了把额头的汗,不禁感叹道:“这扁毛畜生带的路还真是比她教三天书还磨人。” 司空镜打记事以来,她就到泗水镇了。听老朱以及镇上的说书人谈起过,镇子南边跟西边背靠海,海的那边是羽仙岛,住着能腾云驾雾的仙人,岛上就算一个普通人都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物。 镇子的另一边是几座延绵百里的群山,翻过此山往南再走个几百里,便到了西邺洲地界,越过此山往西一直走则是卫央。 司空镜已是精疲力竭实在走不动了,她瘫在山涧旁的石子路上,后腰抵着凸起的砾石朝那雀鹰喊道。 “鹰兄,你不会带我翻山吧?这马上就要天黑了,深山老林蛇虫鸟兽可多了,林子里夜枭一叫,蛇虫都能顺着裤管往上爬呢!我......我......就不跟你再走了。” 司空镜故意把枯枝踩得噼啪响,想趁机吓吓这只臭鸟。 雀鹰倒也没像先前一样,催司空镜继续往前行,而是飞向空中,盘旋了一圈,片刻之间,落在山涧跟山脚交汇处的一块草丛旁。 司空镜发誓再跟这鸟最后一段路,如果还继续带他进山,她明早就去铁匠铺借弹弓,这鸟再来书院找她,就直接弹它丫的。 司空镜吐掉嘴里的砂砾,扶着膝盖直起腰。暮色里雀鹰正歪头盯着山涧方向,灰白尾羽在草叶间若隐若现。 她跟着挪了十几步,忽然瞥见乱石堆里蜷着团黑影。拨开半人高的狼尾草,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定睛一看,那荒草乱石里藏着的,竟然是个浑身血痂的男人。 他的衣料和皮肉被砂石磨得粘连成片,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 从他这伤口以及血渍的情况来看,怕是已经在这好多天没动了,还不知是死是活。司空镜蹑手蹑脚地朝那伤者的正面走去,却惊讶地发现,离山涧足有三十步远的石滩上,竟蜿蜒着头发丝粗细的水痕,精准地延伸至男人干裂的唇缝间。 司空镜俯身探了探此人的鼻息,又贴近此人额头,发现并非冰冷至极,似乎还活着。 她便转身问道:“鹰兄,这石子路内的水流是你引过来的吗?” 雀鹰并未出声,只是头颈上下晃动着,仿佛听懂了似的,随后扑棱着翅膀掠上了一旁的松枝。 “我懂了,你是想让我救他?” 司空镜环顾周遭的环境,更加确定了这雀鹰的意图,除了这股小水流,周边更是蛇鼠尸体遍地。看来是它每天晚上守在此人身旁,免他被蛇鼠侵害,白天便站在书院的墙檐上,希望司空镜能救这伤者。 司空镜望着渐暗的天色叹气道:“鹰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这里距泗水镇少说也有几十里,我跟你从晌午走到天黑才到这,今天我只能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他,劳你守他一夜,我明天再想办法叫人带他回去疗伤治病。” 说罢,司空镜伸手抱起了此人,从模样来看,是个男人,骨架不小,但估计因为受伤跟长期未进食的缘故,抱起来感觉轻飘飘的,倒也不重。 她顺势扯下自己的外衫裹住那人,骨架宽大的男人此刻轻得就像片枯叶,腰间两侧的肋骨硌得她小臂发疼。 司空镜找了个附近的山洞,将此人靠墙放下,并装了少许溪水,将他嘴唇蕴湿。又在附近找了些木枝,掏出打火石,忙活了半天才将这被打湿的木枝堆成一圈点燃。走之前还特意用碳木在周围做了些许标记,防止明天再来时记不清路。 “鹰兄,我走了,明天我再来找你,晚上就劳你守着他了。”说罢,司空镜便返程,摸着黑向书院赶去。 司空镜踩着满地碎月光钻进书院角门时,老柴正举着油灯给蒸屉封火。暖黄光晕泼在窗纸上,把她贴着墙根的影子扯得老长。 “镜哥,你去干什么了?” 一盏油灯突然探出窗户,惊得司空镜后颈汗毛倒竖,她摸着鼻尖后退半步磕巴回道。 “就......就是镇子东边新开了家羊肉铺子......晚上在外面吃了顿好的,现在散步消食呢,对,散步消食。” 话还没说完,她空瘪的肚子突然发出响亮的声音。 老柴的圆脸在灯影里憋笑憋地扭曲:“看来这新开的羊肉铺子味道不咋地啊,都把镜哥吃饿了。" 司空镜平时很少说谎,突然要她扯这么一个谎,自然是漏洞百出。 “嘿嘿,是不咋地,味道老膻了,我都没吃几口,喝汤给我喝饱了。” 司空镜在厨房外若无其事地转了几圈,等老柴回房后,这才赶忙偷偷摸摸溜进厨房。 眼瞅着蒸屉里还剩几个馒头,司空镜也顾不得那么多,抓起来直接开啃。 她边吃边想,也不知今日那男子是谁,看那伤痕,估计是被仇家追杀,还不知道能不能救活?算了,不想那么多了,明天天亮就去隔壁药铺找小小帮忙跑一趟。 天刚蒙蒙亮,司空镜便整理了下衣物,匆忙向隔壁药堂赶去。 “小小,开门呀,是我,司空镜!” 药堂门环刚响到第十七声,屋里方才传来沉闷的咚咚咚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缝里挤出团毛茸茸的乱发,小小裹着松垮垮的夹袄,腰带还系着死结。 被叫做小小的年轻女子揉着朦胧睡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司空镜打开了门。 “是我眼睛花了还是记错时间了,这个时辰,镜哥,这不应该是你起床的时间吧?”小小眯着眼睛看了看司空镜。 “哎呀,别废话了,赶紧穿好衣服带好药箱,跟我走,我去准备马车,在隔壁路口等我!” 还没等小小反应过来,司空镜就一溜烟地跑了。 小小是司空镜除了松泗书院的几个人以外,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好朋友,这年头女医师很少见,偏偏小小就是其中一个。 司空镜问过小小,为什么想要当大夫,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女大夫行医有很多麻烦事儿。 小小当时回他说,她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她师傅愿意教,她也愿意学。何况家里兄弟姐妹多,多一个人赚钱养家,能让一家人多吃上一口饱饭,这可比外面的闲言碎语重要多了。 说来也怪,司空镜虽然熟读四书五经,但思想可一点都不腐朽,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那些夫子对男男女女的苛责,男人应该怎么样,女人应该怎么样,这些老顽固就是喜欢给世人画个圈,让人往里跳。 他喜欢古人先贤的才气,但又讨厌那些繁文缛节。凭什么男人就要保家卫国,舍身取义,女人就要相夫教子,无才是德?这也是司空镜欣赏小小的缘故。 “镜哥,镜哥,我来了!” 小小边整理药箱边挥手朝路边的司空镜一路小跑过去,司空镜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别声张。 司空镜知道,那人的服饰虽然严重损坏,但也能看出并非市井小民常见的穿着。下如此重的手,他的仇人说不定还在继续找他,此次前去营救能少让人知道还是少让人知道为好。万一被他仇家寻上门来,司空镜也早就想好了,反正非亲非故,把人交出去就行了。 “镜哥,我们去哪?”小小扶着司空镜的手跨上马车时顺口问道。 “到了就知道了,这事你没跟别人说吧?” “这大清早的,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我跟谁说去?” 二人在马车上,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虽然马不能绕近路,但速度总归还是比人快的,刚到巳时,司空镜跟小小便到了上次来的山群附近。 司空镜下马仔细搜寻着昨日用木炭枝留下的痕迹,说来也奇怪,昨儿明明没下雨,这荒郊野岭的也不应该有人经过,为何昨日他留下的痕迹断断续续,仿佛被人刻意抹去了似的。 这下司空镜只能带着小小凭着微弱的记忆,慢慢寻找安置那人的山洞。 昨天晚上乌黑一片,路倒是勉强能看清,可要记住哪条路通向那个山洞,司空镜可没那个能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似曾相识的洞口,司空镜远远地唤小小跟过来,可进去一看,空无一人,并不是昨天安置那人的洞口。小小摸着墙壁问道。 “镜哥,人在哪?” “应该就是这一块,我记得昨天这里也是有两座差不多的山。”司空镜叉腰回道。 “啊?这里可是羽恒山,别说两座山了,就是二十座差不多的山,在这里也能给你找到。”小小探头往洞外看着。 “再找找,我有点印象。” 司空镜跟小小决定分头去找,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小小在一座小山的背阴处朝司空镜挥手,示意司空镜赶紧过来。 “镜哥!快来看,这里好多蛇虫的尸体,还有一滩血渍,你要救的那个人不会被大蛇吃了吧,我可听镇上的说书人说了,这羽恒山上有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妖兽,他们一到晚上就会幻化成大蛇,狐狸之类,去吃不小心路过的行人。” 小小说完,浑身颤抖打了个冷噤。司空镜顺手对着小小的头就是一钉, “别乱说,哪有什么妖兽?你见过?” “那倒没有......” “那不就得了。” 司空镜确认这里是昨天来的那个地方,接下来就好办了,带着小小一边往山内边靠,一边搜寻昨天那个山洞。 “应该是这个!小小快来!”二人一起踩着高低不平的石子地面,互相搀扶着一摇一晃地朝山洞走去。司空镜走到洞口便看到昨天受伤那人躺在洞壁内,只是那雀鹰不知去哪了。 “小小,就是他,你先看看还能救活吗?”司空镜指着那男子说道。 小小摊开他的衣服,又把了把他的脉搏,仔细看了下伤口的程度。只见小小脸色发白,微微发颤地说道:“镜哥,这......这人怕是难以救活了。” 司空镜赶忙上前跟着小小一起查看男子身上的伤口,除了武器留下的伤痕,还有各种打斗留下的痕迹,伤口处更是不忍直视,浮肿一片,肉跟肋骨硬生生被切开了个口子。 “那......那,他真的救不活了?” “按道理来说,是救不活了,但这人好奇怪,脉搏已经几渐衰微,呼吸也就剩一口气吊着,但看这伤口跟昏迷的时间,怕是也有数日了,居然没断气,真乃神人也。”小小有些惊叹地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叶小晓将那男子手脚摊开,先将伤口清理了一遍,拿药水在血肉上反复涂抹着,司空镜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但总归擦破跌倒过,每次小小给她涂药,她都痛的龇牙咧嘴,要是这人是醒着的,可有多疼啊。 司空镜晃神的功夫,小小已经麻溜地把男子的伤口简单清理了一遍。 “还愣着干嘛?帮我把药箱里的药水跟药粉拿来。” 小小边清理伤口边跟司空镜说道。司空镜赶忙连药瓶带药箱一股脑全拿过来了。 叶小晓将一片绿油油的药膏用小棍慢慢捣遍男子伤口,然后等药膏风干了片刻,用麻布包扎好,最后将男子断了的左手臂固定住。拍了拍双手,长舒一口气。 “先这样了,剩下的带回去再说吧,伤得太重了。” 司空镜将他背起来,跟着小小慢慢朝马车的地方挪去,走的时候司空镜还环顾了一下四周,日夜守着的那只雀鹰现在却不见。 “不应该啊,之前那鸟日夜守着,今日终于来人救了,怎么反倒不见了?” 二人特意找了个进镇子较为偏避的路,将马车停在小小药堂后院杂物间院旁,等四周无人之际,才将那重伤的男子背进屋内。 司空镜长叹一口气:“可算把他弄回来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司空镜这辈子可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千难万难作件好事可别遇上仇家寻人,株连九族之流的俗套故事。” 第358章 不留遗憾 “没事,听天由命吧,救不救得活还不一定呢。”小小边啃着饼边打趣地说着。 司空镜刚掀起药堂门帘,就被芝麻饼香气勾得肠鸣如雷。叶小晓蹲在檐下啃饼,碎屑簌簌落在捣药臼里。 “哪来的饼,饿死我了,快给我一块。”司空镜看着小小吃得那么起劲,忽然发现自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镜哥,李婶家新磨的荞麦枣泥面饼,老香了。” 叶小晓抛来的饼子还带着炭炉余温,司空镜咬破焦脆表皮时,热腾腾的枣泥差点烫着舌头。 从羽恒山回来后的几日,司空镜每天都会去一趟小小药堂后院的杂物间看那男子醒来没,据叶小晓说,他身体的伤在慢慢恢复,但体内的那股气却一直没提上来,还是丝丝毫毫,若有若无。 估摸到了第七天的样子,司空镜晚上过去的时候正好遇见叶小晓在给那男子拆布准备上新药。 后廊杂物间的霉味里混着艾草苦香,司空镜闲得无聊,一根一根地数着叶小晓换下来的血色麻布,昏黄烛光里忽然闪过一线银芒。 那人小臂伤口深处,竟有细如蛛丝的光晕在皮下流动。叶小晓的银镊子悬在半空:“看见没?灵力在修补筋骨呢。” 叶小晓谨慎地拆开男子手臂上的麻布,呢喃着说道:“镜哥,这人怕不是普通人,估计是有灵力的厉害人物,从这伤口的自愈程度来看,应该不会错,灵力低微的凡人,身体恢复能力不会如此之快。” 司空镜一脸惊讶地看着此人,然后望向小小:“灵力?听镇上的人说,海那边有个岛,到上面全是有灵力的厉害人物,他会不会也是从那来的?” 叶小晓无奈地摊摊手,朝司空镜说道:“咱们这灵力高强的人不多见,可遇到几个会灵术的人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千百年来,他们也就身体异于常人,学习灵力功法更快,活得更久而已,放心啦,又不是妖怪。” “也是也是,那就劳你继续照看他了,医治他的费用,我先垫给你吧。” 说罢,司空镜从兜内掏出一串帛币放到桌上。 叶小晓阴笑着拿手指戳了戳司空镜:“镜哥,你该不会有断袖之癖吧?为啥对一个大男人这么好?又是救人又是出钱的,平日里可没见你这么热心肠。” 司空镜不由得脸红起来:“你,你......可别乱说,我可正常的很,就是那只臭鸟,要不是它我也不会去救人,既然救了人,那肯定是要把他救活,然后坑他一笔辛苦费,这才不枉我们里里外外这么奔波操劳。”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昏暗的杂物间内,笑声不断。 又过了几天,司空镜讲完上午的课,便看到叶小晓从后院门外探出个头来,环顾了下四周,才偷摸从后院溜进来。 司空镜看到这场面着实有些好笑,对着小小摆摆手示意没人,叶小晓一路小跑过来,到司空镜跟前,双手撑着膝盖,边喘气边说道。 “镜哥,那人......那人醒过来了。” “当真?” “镜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行行行,那你先去,我整理完这点东西马上就过来!” 司空镜到药铺杂物房时,先前受伤的男子正躺在破旧的石坑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叶小晓不在屋内,司空镜变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内,那男子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当做没看到一样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这位少侠,不对…...这位公子,你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司空镜出于好奇朝那男子问道。 见那男子没有说话,司空镜又怯怯地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你别问了,我估计啊,他不是一个哑巴就是个傻子,问啥都不说,跟他讲什么他也不理你。” 叶小晓声音传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端着刚煎好的药跨过门槛,碾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烫死了烫死了。” 叶小晓把刚端来的药放在桌上后,连忙朝着手上呼了几口凉气。 “这人啊,问他是谁呢,也不说,问他家在哪里也不说,怎么受伤的,也不说。你呀,费这么大力气估计是白救了他,说不定是被仇家给吓傻了。” 那男子对燕叶二人的谈话似乎缺乏兴致,呆呆地望着窗外,屋外的青霭褪去几分,恰好透出几缕日色照在他的侧脸。在日光的映射下,他的皮肤显得十分通透,如那翠玉一般,还带着丝丝红晕,颇有富家公子的模样,小半个月下来,脸上的皮肤倒也恢复得不错。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司空镜竟然有些看得发愣,待到她发觉的时候,内心大呼:“呸呸呸,司空镜啊司空镜,镇子里那么多美艳尤物不去看,你居然看一个男人看得发了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回过神来的司空镜清清嗓子,俯身坐到榻边定睛瞧了瞧那男子,随后转头看向叶小晓。 “小小,这人是不是喉咙有伤这才不能说话的,你来瞧一眼。” 叶小晓用双指揉了揉那男子喉结处,“镜哥,没想到你还有当郎中的天赋,他嗓子还真伤了,难怪昏迷的时候喂药喂得那么吃力。” 司空镜白了小小一眼,转头望向那男子,“你是不是喉咙说不出话来,四肢又没恢复,所以不能回答我们?” 那人倒也没司空镜想象中的冷漠,轻微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还没恢复,我们又未曾谋面,总不能一直叫你哎把,听小小说公子你的伤势完全恢复还需些时日,在你能说话写字之前我先叫你……叫你什么好呢。要不就叫你阿恒?我第一次见你,你正好躺在羽恒山上,你要是愿意,就点点头,不愿意的话就罢了。” 那男子眉头微皱,仿佛若有所思,半晌没有回应。 “镜哥,这人不喜欢你给起的名字。”叶小晓打趣着说道。 司空镜顺势将桌上的碗端起来:“你就别管他喜欢不喜欢,愿意不愿意了,来来来,你先把这煎好的药喂他喝了吧。” “他这喉咙喂药怕是个辛苦活,还是镜哥你干最好,师傅在外面还有病人需要我去照顾,在这呆久了还不去,师傅怕是又要骂我偷懒了,镜哥你就先帮他把药喂了,我在后院烧了水,到时候你给他洗一洗。” 话还没说完叶小晓提起裙子一溜烟地跑了。 司空镜朝叶小晓的背影挤眉弄眼了好一会,转过身以后无奈端起药碗坐到了他旁边。 司空镜将那男子艰难扶起,他看了司空镜一眼,竟然配合地喝了起来。可他毕竟喉咙有伤,身上更是严重受伤。 司空镜弓着腰辛苦喂一勺,有大半勺会从他嘴边流出,那男子竭尽全力地喝着,司空镜也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喂。 普通人三口就能喝完的一碗汤药,喂了流,流了喂,司空镜愣是喂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那一小碗药喂完。 等司空镜托着那男子的背将他放回榻上躺着的时候,清爽的秋日下两人额头跟后背都泛起了大片大片的汗珠。 司空镜端起碗起身活动,刚撑了下懒腰,叶小晓就从门外面探着头出来了。 “镜哥,你可真耐心,咱们镇上一般的媳妇照顾相公怕是都没你这么细心,哈哈哈哈哈......” 司空镜将药碗往木桌上一摁,挥起拳头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模样。 “你是女人,你心细,你来给他擦身子,他一身都是伤,我可拿捏不住轻重。” “别别别,前院那里催命一样在催,我好不容借着喝水的由头才溜了出来,哪有这闲工夫跟这臭家伙洗澡。” 司空镜撇了撇嘴角,但想着叶小晓毕竟是个姑娘家,替一个陌生男的脱衣洗澡倒也不太合理,想到这她也只能不情愿地将门外的水盆毛巾端了过来。 “好好好,我来给他洗漱换衣服,小小你到时候记得帮他换药。” “得嘞。” 叶小晓将准备好的东西搬到房间,司空镜有些生硬地褪去他的上衣,随后将装满水的水盆放到了睡榻旁边的木架子上。 司空镜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头发分束,轻轻地浇水,一遍一遍地冲洗,将灰尘,泥土全部洗干净后,用准备好的皂角液仔细地涂抹着。 司空镜用余光瞟了眼在门外认真撵药的叶小晓,心里不禁想到。 “小小这姑娘模样也算俏,若非整日需要外出采药替人问诊,好生打扮一下,怕是也不输那春西楼里的妙龄女子,以后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男子会娶了她。” 被司空镜跟叶小晓精心照顾了小半个月,男子逐渐从骨瘦嶙峋恢复到正常。司空镜休息的时候没事打量他,发现这人恢复后长得还算俊俏,丹凤眼,嘴唇略薄,鼻梁高挺,眉如旗帜,端重又带着一丝严肃。 叶小晓白天忙完药堂的事空闲的时候也会偷偷溜进后院杂物房照顾下他的衣食。 转眼马上要到九月了,泗水镇过的节日不多,司空镜记事的这两个月以来,印象中就跟书院的老朱、老崔他们过过七夕、中秋几个节日。 泗水镇虽不大,但人却较为混杂。祖上都是中原各国人士通过各种机缘巧合才定居在此,因此除了几个大节日外,司空镜隐约还记得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节日,小镇南边有不少人会在清明时祭祀水神,镇上的厨子们会有特定的节日祭祀灶神,像小小他们也会祭祀他们这个行业的老祖先,以求保佑。 司空镜晚上跟着老朱老崔一起,给隔壁均溪药堂的孙师傅送最近搜集到的一些医学典籍手抄本,恰好遇见小小还有几个师兄弟一起在祭拜他们的祖师爷。 司空镜也抱着逢庙拜佛,逢神叩首的想法,跟在小小后面作了下揖以示尊敬。毕竟自己每次受伤也多亏叶小晓,拜一拜祖师爷就当保佑自己以后少伤筋动骨了。 仪式完毕后,司空镜偷偷跟叶小晓溜到后院,走到门口时,叶小晓突然问道:“镜哥,你说那人在我们这呆了这么久,他的仇家会不会已经盯上我们了,只是还没下手而已?” “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叶小晓走到司空境跟前,下意识问道。 “因为这伤并非仇人所为。” “镜哥,我不是问你,我是问他,就是咱们救的那个家伙。” 叶小晓觉得这个声音陌生得很,寻着声响回头,只见一个衣着鲜亮的男子迎风靠在后院墙边。 司空镜跟叶小晓齐声问道:“你......你,你是谁?” 只见那人摇摇头,凝视着前方,随后缓缓说道:“我叫——司南云恒,云间的云,永恒的恒。” —— 通天浮屠塔外,一道暗紫色的光芒从山的裂隙中亮起。片刻过后,那道紫光越来越亮,照得塔外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区区神武地尊,蝇营狗苟罢了!” 那一刹那,地动山摇,塔底万千生灵齐齐哀嚎。紫到极致便是黑,随着一道又一道的黑芒射向远方,所有被它接触到的生灵,全都痛不欲生地在地上翻滚。 凋零,衰败,邪祟...... 三千玄霄大军,不过片刻,便倒下了数百。 那些被黑芒侵蚀的人全都变得两眼无光,神色呆滞。他们的生机在一点一点流逝,准确来说是全部被吸到了同一个地方! 玄霄城中的三百精锐,就这么被抽干血脉与精气,化作了三百具干尸。 “列雁阵!散!” 边让似乎察觉到了诡异,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反应。 玄霄大军听令后瞬间散开,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防御即将到来的危险。面对如此骇人的场景,竟然没有一个人被吓得脱离阵营! “吼!” 通天浮屠外,一个浑身赤黑的怪物悬在了半空之中。 羽归尘将归尘插至黄土之中,那些黑芒仿佛看到克星了似的,全部绕道而走。 “哈......哈哈哈哈。”羽归尘仰天大笑。 “看来是老夫小瞧你了,天浊归墟......呵呵,有趣,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这种上古时期的灵术,看来今日有一场恶战要打了。” “羽归尘,今日我便让你看看谁是竖子,谁才是英雄!” “别跟老子废话!不管你此刻是人是魔,老子都能叫你有去无回!” 羽归尘放下归尘,从身后缓缓掏出“归水”。羽归尘用短短几秒的时间回顾了他一生所经历的事。 那场雪,那个夜晚,那个村子,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三十年来,这个场景在他梦出现过无数次。 有些事一旦错过,那就真的是遗憾终生了。 当年没得选,但如今...... 羽归尘回望了一眼通天浮屠塔,他好像看到了赵清枰躺在石板上,手里还紧紧拽着什么东西。 那一刻,他笑了,笑得很单纯。 就好像一辈子的遗憾,终于有机会弥补了似的。 这种笑,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五十岁的人脸上。 正如铸刀的断臂刀客所言,“归水刀,归的既是血水泪水,也是宿命使命。” 这一刻,羽归尘拔出归水,高高跃起! 刀锋劈开黑雾的刹那,整片天地骤然陷入混沌。羽归尘的归水化作百丈水龙,却在触及司南云恒周身三丈时突然溃散成淡绿碎屑。 那些碎屑尚未落地便被黑芒吞噬,羽归尘劈天裂地的一刀不仅没能杀掉司南云恒,反而让他周遭的邪气又膨胀了一圈。 “地尊撼玄真,飞蛾扑火罢了。” 通天浮屠塔内的赵清枰在朦胧迷雾中,似乎参破了羽归尘的命运。他忍着剧痛,挣扎地爬向石窗,朝那道绿光吼道。 “走!走啊!老羽!” 羽归尘盘腿而坐不为所动。 “你他娘的管了我一辈子,就不能听我一次吗?老子叫你走!走啊!羽归尘,你聋了?” 赵清枰嘶声裂肺的怒吼从远处传来,羽归尘闭着眼睛,缓缓将身子立了起来。 “老赵,你可能不知道我羽归尘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在别人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出现,现在终于有机会弥补遗憾了,你叫我走?” “司南皇宫里隐藏的玄真阶,就是司南云恒!我们都被他骗了,他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掉我们所有的人,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走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守着我不会有好下场的。” “磨磨唧唧的,真像个娘们。老赵,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操心?” 羽归尘将自己的右手高高举起,只留给赵清枰一个寂寥的背影。 “老赵,我若能活,以后我就当你的右手,倘若不能活,那老子也要死在你的前面。” 通天浮屠塔外,仅存的一丝光亮不偏不倚地照到了羽归尘身上。 他嘴里反复呢喃着一句话,那句话正是自己师父临死前对他说的。 ——刀,是用来守护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的。0 断臂刀客为了守护自己真传弟子,毫不犹豫地选择当一枚弃子。 而此刻,羽归尘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弥补自己三十年的遗憾。 漫天黑雨落下,羽归尘折碎“归水”,这把用北荒雪水跟玄铁陨石打造出的旷世神兵,就这么碎成了无数细块。 一阵风沙扬起,归水残骸融进了羽归尘的肉体。 “将所有邪祟灵气吸入体内,强行突破到玄真阶,司南家的小子,啧啧,为了赢这一局还真是玩命。以地尊之躯窃天人气运,五脏六腑七筋八脉尽毁,就是神仙来救,也活不过三天咯。” 深山之中,一声叹息悠然飘过。 第359章 苍穹之上 苍穹之上,一道赤光将所有人笼罩。 羽归尘人刀和一,归水刀的碎片从他身体突出,宛若裂世之轮。 修炼霸体之术的人身体本来霸道强悍,加上突出的锋利锯齿,直接砍瓜切菜一般将司南云恒身前的七八道血魄天罗障破开。 归水断破日,魂归故里时。 这是羽归尘的绝命杀招,以体为刃,快如奔雷,百丈之内,赤光一现,不死不休。哪怕是玄真阶的高手,只要躲不掉都会被洞穿灵体。 可惜的是,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只能使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这一招,是羽归尘留着对付青城老祖的,那一日赵清枰如果再晚半个时辰下山,他就提刀杀上山去了。 跌了境界的王玄清,就算在青城福地,他也有这个自信一换一。但是面对司南云恒,诡异的事却发生了。 先前无往不利的归水之刃割到了司南云恒身子前五寸,突然僵住了!那种感觉就像是轰到了世间边界,前方是一片虚无,任凭羽归尘有多大的力气,多强悍的灵体,也无法再往前一步。 他注视着眼前的司南云恒,发现他的身体外围有一圈不可名状的力量将袭向他的一切攻击隔绝。 一道又一道的血色游丝散布至方圆十里,赤褐之物遮天避地,剩余的两千玄霄大军抬头仰望,只觉身体发抖,精神溃散。 离得最近的羽归尘,只感觉自己身体仿佛要融化一般,强烈的炙烤感让他失去再战的能力,从高空之中轰然坠地! 天地之间的有生之灵的气运,竟然能被凡人强行化为己用! 那些血色游丝是通天浮屠塔外万千死灵的晦怨,此刻正被司南云恒从地底深处唤醒。 在一旁苦苦支撑着的边让,望着漫山遍野的怨气,听着强塞入耳的哀嚎,不经感叹道:“这当真是凡人能拥有的力量吗?玄真阶的天地气运,竟然如此恐怖!” 肉体受了伤,实力强悍的人可以强行忍受,可精神世界的崩塌,任凭谁来了,也只能跪地屈服。 这一招赵清枰懂,羽归尘也懂,刚刚在塔内领教过天地倒转之力的边让更懂。 不破除心魔驱散恐惧,只会在漫天血雨之中化作行尸走肉。 在这沉寂如死的血色之中,赵清枰似乎发现了一丝异常。玄真之阶当世少有,王玄清祖师抬手便能覆灭两千白翊将士。此刻的司南云恒却磨磨唧唧地在众人面前装神弄鬼,完全没有玄真风范,这是为何? 难不成...... 赵清枰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他强忍剧痛,从通天浮屠塔里跃向战场正中,几声怒喝在血色天幕下如惊雷炸响。 “司南云恒!你这玄真秘境是伪的!别人不知道,我赵清枰偏偏能看得真切,此刻你五脏六腑已经被吞噬,不过是具空壳罢了!” 司南云恒周遭的血雾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几分诡异。 密林深处,两条体型骇人的地龙将一男子紧紧裹住,其中一条已经被他吸成了半石化状态。 赵清枰修为虽不及羽归尘,但眼光着实毒辣。司南云恒真实实力远达不到玄真阶,能以一己之力压制千人大军,肯定是用了别的法门。 只可惜他在第三层,司南云恒却在第六层。 第360章 北玄死侍 此刻悬浮在高空的并非司南云恒本体,赵清枰瞧出来那是一副濒死的躯壳,却看不出那只是司南云恒借用外力形成的一道假象而已。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司南云恒的目标,远不止羽归尘跟边让! 以一人之力威慑卫央数千精英,此等彪悍战绩若是传出去,异荒大地恐怕继卫青影之后又要出个新战神了! “北玄四楚可在?” “末将在!”四道激昂的声音响彻大地。 玄霄秦城半数精锐齐聚江风,如果一战皆陨,边让这个少宗主也没脸回去了。 生死存亡之际,他也顾不上什么祖宗家法,更顾不上狗屁自身安危! 这万千将士是他一个一个从玄霄秦城带出来的,他没办法保证所有人都活着回去,但他可以指天发誓,绝不当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北玄四楚”乃边家四位死侍,四人修为高超,誓死效忠边家。边家祖训,非生死之际不得强召死侍,更不能随意将四人的情况暴露。 兵为将死,仆为主亡,在这个动荡的世道,是一件很常见的事。 边让不到二十就已经在异荒战场上厮杀搏斗,这十几年来,大大小小近百场战事,无数鲜活的生命在他面前化作残魂。 作为边家的嫡长子,边让的父亲,更是继承边家大业的第一候选人,老宗主边璇机对自己这个儿子其实很不满意。 作为一家之主,他仁慈有余,果决尚缺。 作为一域之首,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他都远比不上边璇机。 如果只是不及预期,边璇玑或许还不至于如此失望,只可惜边让的父亲为情所困,甚至因此丢掉了性命。 人可以爱屋及乌,同样也能因为一个人讨厌另一个人。 不巧的是,年轻的边让就是被爷爷边璇机不待见的一个人。 从小受父亲的熏陶,边让不争爱抢,别说宏图伟业了,就连兵法修行方面的课程,边让比同龄的族人都接受得少。 这个世道,万事皆仁并不是一个好的秉性,更不是处理纷争的好手段,而边让,恰好是这样一种人。 母亲早亡,加上父亲的意外身故,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十七岁的边让被爷爷边璇玑大手一挥,丢到了南征的战场上。 那四年,他不再是受父亲呵护的孩子,更不是受人服侍养尊处优的边家少爷,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南征将士。 四年里,他无数次地跟死神擦身而过,也眼睁睁地看着睡同一个炕的好兄弟接二连三地离他而去。 这一点,边让的经历跟司南很像,这也是后来他们能成为战场上生死之交的原因。对于司南溪的经历,边让既伤感又庆幸。 白翊部一夜尽陨,朝夕相处同生共死的兄弟全部埋藏于雪山之下,自己却狼狈地苟活回京,这种痛苦边让能懂。 他伤感自己好兄弟的遭遇,也替自己替他......感到庆幸。起码有些上天注定的事,他们两个人不用再面对了。 第361章 命运转折 率军冒进导至全军殒命,作为主帅不与将士同生共死却独自苟活。 大殿失仪而后暴打当朝太子,无视礼法无视纲常。口出狂言怒喷满朝文武。 幽闭地牢,却不思悔改。 清除族谱,驱逐出境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卫央司南划江而治,作为中原异荒新兴的两股势力,是不可能一直和平共处下去的。 这一战,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打响,他跟司南溪在战场上的交锋也是避无可避的一件事。 —— 密林深处的司南云恒,望着通天浮屠塔周围的血色迷雾,眼前忽地朦胧起来。当年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塔底还是邪祟异兽遍布。 三年前,通天浮屠塔周身的异兽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全部不见了。没有人知道那些恐怖骇人的怪物去哪了,也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 也就是在这,司南云恒第一次见识到了屠人净的真正实力。 只不过现在两极反转,眼下这种局面,老屠没法站在他身前保护他。而司南云恒早已从当年那个毛头小子成长为震慑异荒的修灵高手。 两人一马,硬闯通天浮屠塔的情景,司南云恒还历历在目。当年觉得凶险无比的历练,跟现在的遭遇比起来似乎有些不够看了。 无数回忆在他脑海中闪过,如果没有那次意外相遇,那个被小娃娃称作“神仙姐姐”的女子现在可能还活得好好的吧。 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一腔热血的司南云恒刚准备挥鞭启程前往通天浮屠塔,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喊声给他愣生生喊停了。 “怎么哪都能见到你?” 司南云恒望着昨日那个白发老头,勒住缰绳,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 “我明白了,你一直在跟踪我?” “嘿嘿,我看公子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将来必是成大器之人......” 说着说着,老头踩着马镫就要往上爬。 “喂喂喂,你要跟我一起去?” “那不然呢?” 司南云恒一脸嫌弃地望着他,“就非得跟我挤一起?” 白发老头憨笑一声,“老夫姓屠,你可以叫我老屠,自幼在通天塔长大,宋公子您人好,好心稍我一程回趟老家,就当行善积德了,如何?” 不等司南云恒回应,老屠隐蔽地将手背了过去,手指轻轻一抖,先前还在安静吃草歇息的白驹,跟抽风了似地,撩起蹄子,嘶鸣一声,猛地狂飙起来。 “慢点慢点,宋公子,小老儿我可经不起这一折腾!” “这也不是我叫它跑的啊!” “哈哈哈哈,既然如此,咱俩坐稳便是,就让它跑,跑累了自然就停下来了!” 伴着斜阳,俩人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坐在马上,在野外狂奔起来。 说来也奇怪,司南云恒挑的马,单次脚程不过几十里,但今日不知怎的,这白驹马有如神助一般,撩蹄狂奔了近百里,才因为体力不支,渐渐停了下来。 平日里司南云恒哪被这般摇晃过,跌跌撞撞下马的瞬间,扶着枯树根,将早上的吃食吐了个干净。 第362章 随风而起 “哟,小伙子,你这身体还不如我这把老骨头呢。” 老屠摸了摸后脑勺,似笑非笑地望着一旁呕吐不停的司南云恒。 司南云恒一开始只当这老屠是北泗城里的神棍,不知从哪听了些奇谈怪论,就开始在城里各大酒馆唱混吃混喝。以今日表现来看,是自己小瞧他了。 通天浮屠塔离北泗城约两三百里,稍作修整,二人便再次起程。终于在深夜时分,看到了高耸入云的通天浮屠塔。 看似近在眼前,但对司南云恒而言,却又远在天边。一条宽几十丈的断崖,将二人的行进路线生生截断。 “哎,你不是对这很熟悉嘛,怎么走了一条死路也不说一声。”司南云恒撇撇嘴,下马探着身子俯身看去。 断崖不高,但下山再上山,怕是也得耽误好些时辰。 “我又不是没名字,叫我老屠就行。” 司南云恒拍拍手上的灰尘,朝老屠耸耸肩,“好好好,老屠,行了吧?就说现在怎么办吧?这乌漆嘛黑的,想下去怕是也不方便了。” 老屠眼中隐有笑意,转过头来,却抓耳挠腮,故作深沉地瞟了一眼谷底。 “下去就别想了,这谷底凶狠异兽集聚,白天还好,晚上去,怕是肉身进,白骨出咯。” “那现在怎么办?”司南云恒抬头看向老屠。 老屠沉吟片刻,突然大声喝到:“飞!” 司南云恒冷笑两声,只当是个玩笑,但他抬头望着老屠跃跃欲试的样子,急忙大喊道。 “你开什么玩笑?飞檐走壁我见过,哪有人能腾空飞出几十丈的?” “别说话,起风了,把马绳系好,咱们今夜,就来个——乘风而起!” 老屠的话司南云恒明显不信,那日在道观,毒蛇的瞬行之术已然是上乘,但一次凌空也不过十余丈。这老头要带他一次性飞越整个悬崖,打死他都不信。 话还在嘴边,司南云恒所在的断崖,忽地狂风四起,看形势,大有越演愈烈之意。 “不会吧,这老头,难不成真修到了七八重境,随手就能呼风唤雨?” 司南云恒还在纳闷,不料老屠早已将白驹牵到一块巨石后面绑好,随后踉踉跄跄朝他跑过来。 老屠抓起司南云恒的胳膊,三步并作两步朝悬崖奔去。 悬崖边,老屠一脸阴笑地望着司南云恒。 “小伙子,可曾听说过御风飞行之术?” 司南云恒不恐高,但身前是百丈悬崖,身后是狂风呼啸,席卷而来,一旁还有个疯老头,正抓着他的肩膀,拉着他随时准备“起飞”。 任凭他心理素质多么强大,面对这种场景,心里也难免发毛。谁知道旁边这老头是真高手还是纯傻子? 此时的通天浮屠塔,黑气腾空,云雾缭绕,一旁的树干,被风吹得左摇右晃,司南云恒脚边的石子不停地被卷到空中。 眼看狂风要将二人卷起,老符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大笑三声,长啸道。 “夜来南风起,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风来!” “你来真的啊?!” 老屠提着司南云恒,趁着强风袭来的瞬间,腾空而起,朝前一跃。 第363章 谷底往事 在空中的司南云恒,现在完全不奢求别的,他只希望今夜,自己能有幸成为风口上的那头猪。因为—— 身旁的老屠鬼喊鬼叫得比他还大声。他丝毫没有感受到乘风而起独上高楼的快感,反而,他们二人的身体正在极速地朝谷底坠去! 二人奋力向前一跃,潇洒腾空不过半秒,司南云恒便被老屠拖拽着,笔直朝谷底坠去。强烈的失重感,将司南云恒身上还未完全恢复的伤口,又撕裂了几分。 崖边怪石嶙峋,司南云恒下意识地护着老屠,这一护,自己身上的皮肉便被刺得‘呲溜’渗血,外面素白色的衣裳,由内至外泛起一圈又一圈的血晕。 老屠没骗他,此地灵气异常,谷底的灵兽常居于此,脾气异常暴躁。 月光下,成群的异兽正朝天低吼着,似乎将二人当成了期待已久的新鲜猎物。 那种原始且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得司南云恒拼命地握住一切能够使他活命的东西。沿崖生长的藤蔓,翘起的硬石,枯槁的树枝,都成了司南云恒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不想死,他也不能死在这里! 在即将坠入崖底的瞬间,司南云恒体内忽地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从他身体飞速蔓延到四肢。 正是凭借着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司南云恒眼疾手快,抓住一根结实的藤蔓,右脚稳稳顶住一旁的悬崖侧壁,另一只手俯身勾住老屠。 惊魂未定的老屠,愣了良久,才露出劫后余生般的惨笑,朝司南云恒尴尬地开口说道。 “今夜这风,似乎……不太对劲,搁平日,这么诡异的大风过后,应该有鹏鸟从谷底跃起飞向对面,今日怎地不按常理……” “去你娘的,老屠,你嫌活得太久,别拖我一起死!” 司南云恒破口大骂之际,老屠有样学样,也顶住崖壁,拧着身子,拉住了那条粗壮的藤蔓,随即憨笑道。 “小伙子,前面的通天浮屠塔,比咱俩现在的处境还危险十倍,不!百倍!要不,咱们还是撤吧,别逞这个英雄了!” 司南云恒阴着眼睛瞟了眼谷底,透过夜色,隐约瞧见底下尽是些不寻常的毒虫猛兽,异常肥肿的蟒蛇,耷拉着哈喇子的双头狼。 “嘶~嘶” 司南云恒脖颈的青筋,顺着倒吸而入的凉气根根爆起。 想到这,郁闷不已的司南云恒,忍不住狠狠踹了一脚老屠。 “平步青云是吧?随风而起是吧?我看你就是存心害人!” 背对着司南云恒的老屠,憋住满脸笑意,平复了许久,方才一脸深沉地将身子转了过来,故作惊讶道。 “咦......小子,你…...你可了不得!就那么短短几次吞吐呼吸的功夫,你体内的灵力似乎高了不少。” 司南云恒眉头一皱,“从何说起?” 老屠将手中的藤蔓卷了两圈,喘了几口粗气,贴近司南云恒严肃道,“在上面的时候,你体内聚集的灵气能自由地贯通到四肢,手脚的力道远强与普通人。现在,似乎比先前强了不少。” 老屠这么一说,司南云恒确实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与重伤后的暴涨有所不同,此刻自己体内的灵力,虽然微弱,似乎是可控的。 () 第364章 谷底异兽 回想起来,司南云恒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自己居然还能带着老屠来一出谷底悬停。 “啧啧,别愣神了,你往下瞧瞧!” 老屠这么一提醒,连带着底下越来越近的野兽低吼声,司南云恒不经意往下瞥了一眼。 这一看,惊得司南云恒下意识爆粗道:“这玩意还会爬山?!” “通天浮屠塔附近的异兽,各个非比寻常。你以为呢!” 司南云恒眉头一拧,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脸颊滑落。 底下一头张着开血盆大口的花豹,露出锐利的长牙,如履平地般顺着峭壁朝他们快速袭来。 司南云恒手上腰间一齐发力,不管三七二十一,勒住老屠的脖子,拼了命地往上攀爬。 一边是徒手攀岩,另一边是手脚并用,一来一回,獠牙豹离二人的距离不过咫尺。 浑身冒着邪祟之气的獠牙豹,正死死地盯着二人。往日里嬉笑怒骂惯了的老屠,这时倒一反常态,哭丧着个老脸,朝司南云恒说道。 “小伙子,你带着我,逃肯定是逃不了了,与其两个人一起死,倒不如把小老儿我扔在这,你年轻力壮,或许还能逃命。” “死老屠,你今天就算想死,也得是我亲手送你走,你想一个人死在谷底,做梦!” 司南云恒大吼一声,缠在藤蔓上的手,青筋跟瘀血更为凸显。 眼前的獠牙豹面对送上门的活物鲜食,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后腿一发力,猛地朝司南云恒撕咬过来。 “快闪开!沾上谷底异兽的邪气,早晚也是死!” 獠牙豹扑来的瞬间,一阵狂风来袭,司南云恒来不及反应,被卷到空中,正好躲过那异兽的撕咬。 獠牙豹的奋力一击扑了个空,重重地摔了下去,砸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说来也巧,先前在山顶趁着疾风纵身一跃的二人,没等到谷底起飞的鹏鸟,这次司南云恒在被狂风卷起的瞬间,却撞上了鹏鸟展翅,自己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巨鸟的鸟背。 惊魂未定的司南云恒,脑子空白了片刻,才想起老屠不见了,赶忙朝谷底吼道。 “老屠!老屠!” “咳咳,我…我没事,我还顶得住。” 老屠沧桑的声音从慢悠悠从底下传来,司南云恒跪着往下一瞥,发现老屠正拖着鹏鸟的巨大脚趾,奋力地挣扎着。 到这司南云恒算是看明白了,这老头背后隐藏的秘密,恐怕还不少,先前还担心他的安危,属实是自己多虑了。 “愣着作甚?搭把手啊!” 望着老屠狼狈的身躯在空中甩来甩去,司南云恒冷笑一声,自顾自地躺在鹏鸟身躯上,怡然自得地把脚翘了起来。 “你啊,就安心在下面吊着吧。” “嘿,你小子,你他娘的……” 鹏鸟猛地扇了扇自己阔大的羽翼,正好掩盖了老屠在底下的骂骂咧咧。 百丈高的山,鹏鸟一跃便冲上了山峰,在空中几经盘旋后,鹏鸟侧身一抖,将背上的司南云恒狠狠地甩了下来。 先前还悠哉躺着的司南云恒,此刻正挂着一棵槐树上,动弹不得。慢悠悠走来的老屠,望着更为狼狈的司南云恒,嘟了嘟嘴,摸着后脑勺,尬笑道。 喜欢从鉴灵院开始逆袭成神请大家收藏:()从鉴灵院开始逆袭成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5章 英雄救美 “哎,现在的年轻人,啧啧,不懂得尊重人哟。看吧,遭报应了吧。” 面对老屠的冷嘲热潮,司南云恒倒也不在意,只是咧嘴憨笑,随即撑着根粗壮结实的树枝一跃而下。 司南云恒抬起头的瞬间,望着笑得歪七扭八的老屠,眼里闪过一道旁人难以察觉的寒意。 “老屠这人——怕是不简单!” “走吧!不远了,咱赶赶路,马上就快到了。”老屠拍拍身上的灰,起身便往前走。 司南云恒没有回答,小心翼翼地跟在老屠身后。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偶然,可这两天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老屠,且每次都会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事,一切巧合地就像是提前预演过似的。 从酒馆相遇,到那群无家可归的小孩童,再到老屠透露给他苏白露的消息,最后再到泗水城外的相遇,这一件接一件的事,就像一张无形的大手,推着自己往前走。 司南云恒愣神的功夫,身后的老屠突然朝他喊道。 “嘿嘿,小子,平时看你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没想到苏家那小姑娘落了难,你却是第一个站出来送死的,呸,站出来出手的,佩服…...佩服!” 不知不觉中司南云恒已经快速奔跑了半炷香的时间,此刻他竟不觉得心悸无力,只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回头一望,老屠已被他甩开了几十米的距离,司南云恒停下脚步,叉着手,在原地等着老屠赶上来。 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了,就会在不知不觉间生根发芽,现在的司南云恒看老屠是越看越不对劲。 如今最坏的情况,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怪老头是受了秦三的指使,引自己来通天浮屠塔,连同苏白露一网打尽。如此一来,前面所有巧合的事,串起来就能解释的通了。 现在唯一的疑惑就是,司南云恒不知道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老屠,修为到了何种境界。自己贸然动手恐怕吃亏的是他。 想到这,司南云恒故作正经道:“老屠,苏白露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去救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老屠噗呲一笑,半晌没有说话。随后抖了抖破败布鞋里面的尘土,方才笑道。 “城里谁不知道那位苏家大小姐看不上你,何况你小子整日花天酒地,流连于风月场所,从来没把同苏家大小姐的婚事放在心上,如今摆出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逗我玩呢?!” 待老屠到了跟前,司南云恒严肃道,“以你这把老身子骨,能跟着我全力跑上这么久,你说你毫无灵力根基,我可是一点都不信。” 老屠嘿嘿一笑。 司南云恒阴着眼道:“笑什么?你当我没你去不了那通天浮屠塔了?” “这方圆百里你打听打听,老夫年轻时,就咱这双腿,出去打猎干活,忙个一天一夜都不带休息的,也就现在老了,赶不上你们年轻人咯。” 话音刚落,顷刻间天上阴雷阵阵,附近又一次卷起狂风,那阵仗,看着要把一切都掀翻似的。 “再不抓紧点,你那未过门的小妮子,恐怕就有难咯。” 喜欢从鉴灵院开始逆袭成神请大家收藏:()从鉴灵院开始逆袭成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6章 四法四相 天边刚泛起微亮,二人一前一后赶到了通天浮屠塔下。 晨雾中的巨塔若隐若现,司南云恒眯起眼睛。塔身直插云霄,表面流转着奇异的光晕,从底层到顶端呈现出渐变的色彩。最下方是暗沉的赤红,往上逐渐转为靛青,中间层过渡成明黄,而顶端两层则闪烁着刺目的金紫光芒。 一到塔跟前,司南云恒就明白了,为什么中州九城的人会为了一座塔而打得头破血流了。 “看你这样子,是瞧出些门道来了?” 司南云恒点点头,那些缠绕在塔身上的光带如同活物般蠕动,时而迸发出细小的电芒。最引人注目的是顶端那两层,金紫光芒交织处不断有细碎的火星迸溅,仿佛在警告靠近者。 “这像雷电颜色却又深浅不一的东西,就是所谓异化后的天地灵气?” 老屠笑着摇摇头,粗糙的手指指向塔身中部,“对也不对。” “什么叫对也不对?” 老屠松了松裤腰带接着说道:“底下那些是塔内溢出的驳杂灵气,中间层是相对纯净的五行之力。顶上那几层闪着金色与紫色光芒的,是禁制与塔顶灵气交互所产生的。” 司南云恒皱眉望向塔顶,那里的光芒确实比其他地方更加狂暴,随即有些疑惑地问道:“此话怎讲?” “意思就是告诉你,塔顶的最上面两层你千万别去。几十年来,为了能去顶层修炼,这塔里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老屠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对着司南云恒的喉结处比画了几下。 “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老屠挠挠头朗声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通天浮屠塔最顶上两层,自然有吸引人的地方,才能让这么多人不要命地想一探究竟。” 老屠望了眼天空,掐指一算,“现在卯时,天刚破晓,正是各层禁制威力最小的时候,你若想救人,就得趁现在进去。再晚,恐怕就只能给那小妮子收尸了。” 话音刚落,顷刻间天上阴雷阵阵,附近又一次卷起狂风,那阵仗,看着要把一切都掀翻似的。狂风骇人,周边铁锅般大的石头,被吹得左右晃动, 司南云恒没有多问,顿了顿身形,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朝连接塔中部的铁索桥走去。 铁索桥在风中剧烈摇晃,锈蚀的链条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越靠近塔,先前突然刮起的疾风越是猛烈,二人每向前迈一步都无比艰难。司南云恒的靴底在湿滑的铁索上打滑,逼得他不得不抓住两侧摇晃的锁链。 身后的老屠见状,偷偷将双袖一挥,破烂的衣袍瞬间鼓了起来,司南云恒只感觉风小了不少,回头望了眼老屠,只见他在风中被吹得左摇右摆,一边拽着铁链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对了!这塔往上走,是凝练过后的正统五灵之力,往下探,可是各种魔门邪灵,你掂量掂量,苏家那小妮子会往哪走?” 喜欢从鉴灵院开始逆袭成神请大家收藏:()从鉴灵院开始逆袭成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7章 致命一击 那时候的司南云恒,还不懂命运这东西最是阴损,往往在你随手拈起一粒棋子时,就已经在棋盘外埋下了翻天覆地的伏笔。 他只当那日的选择寻常如呼吸,却不知这口气吸进肺腑,将来的某一天要呛出多少人的血来。 远处红光炸得泼天,刺得人眼生疼,像极了烧红的烙铁猛地按在眼皮上。司南云恒被这滚烫的光晃了眼,方才从无边无际的回忆里踉跄着退出来。 通天浮屠塔前的黄土地,被四只脚踩得发颤。四名北玄死侍各占一角,脚下符印亮得可怕,像是四块刚从熔炉里夹出来的烙铁。他们双臂张开,骨肉里迸出的青筋比锁链还狰狞,硬生生用这身铁打的皮囊,撑起了四法四相阵的架子。 阵里的光华流得跟活水似的,转瞬间就裹出个半透明的光罩,把周遭天地圈成了个密不透风的铁笼。狭小的禁制里,边让袖中飞出的幻灵之音撞得光罩嗡嗡响,像无数根细针在急促地穿刺。不过片刻功夫,地上那些滚来滚去、哀嚎得快要断气的北玄军,就跟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猛地打了个激灵,从无边梦魇里挣了出来。 四法四相阵一出,筑阵四人必死无疑。他们的生命力正在被阵法快速抽离,皮肤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边让脊梁挺得笔直,却死活不肯回头。他怕看见那四双眼睛,哪怕打从这些人进了边家、成了死侍的第一天起,他们的命就不算自己的了。可真到了这一步,那份沉甸甸的亏欠还是压得他心口发闷。 北玄四死侍似乎看出了少主的不忍,他们互瞧一眼,干裂的嘴唇扯出笑容,随后脚踩大地蔑视前方激昂道。 “以我四人之躯,换万千北玄将士性命,这辈子!值了!” 这声爆喝撞在浮屠塔的石壁上,弹回来又砸在每个人心上。话音未落,四人就像被抽走了骨头,轰然倒地。 四人身体此刻如同被抽干水分的枯木,漫天黄沙下,他们的皮肤迅速皲裂,干涸的血肉赫然显现。四人的眼睛还睁着,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仿佛是在庆祝自己终于完成了这辈子活着的使命。 四相四法阵随着筑阵之人身死,覆盖范围也急剧缩小。原本笼罩方圆百丈的光罩,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边让吐出一口浊气,一枚造型独特的音器从他袖中划出。 北玄军这支部队,在中原异荒是出了名的硬茬子。说句不客气的,除了卫央皇室那支无极军能压他们一头,放眼天下,还真没几支队伍敢说能稳稳胜过。 这支部队的编制极为特殊,每个士兵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精锐。近身血战的霸体武夫一千,个个身高八尺,力能扛鼎。远程协作的精钢劲弩手一千,箭无虚发,百步穿杨。五灵皆备的军中修士一千,五行之法信手拈来。 其余未到场的两千人大多是熟知音袭之术的边家子弟,精通刺杀身手矫健的暗夜刺客,以及体力充沛反应灵敏的探路斥候,负责后勤及医治伤者的辅助人员,此等配置绝对算得上异荒顶级。 喜欢从鉴灵院开始逆袭成神请大家收藏:()从鉴灵院开始逆袭成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8章 蜀桐小道 玄霄秦城能在西北雄踞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这支北玄军。再加上边氏一族撒遍卫央洲的人脉财力,像喂孩子似的一点点拉扯,才凑齐这五千多人,其中的难处,怕是能写满几大车竹简。 四名死士倒下后,边让浑身青光大作,迎风摆出了御敌之势。 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的一千军中修士随即盘腿而坐,众人将灵力外放,全部聚集到坍缩后的四相四法阵中。一时间,无数道灵力丝线如同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注入阵中。 即将消失殆尽的四相四法阵随着边让以及近千军中修士的灵力注入,立刻变得生猛刚硬起来。 “司南云恒!以一人之力妄想屠我数千北玄将士,恐怕有些不自量力了吧?” 边让单手指天,声音孤傲却有力,就像是一柄刚从雪地里拔出来的剑,带着能冻裂骨髓的寒意,直愣愣扎进每个人耳朵里。 话音刚落,坍缩过后的四相四法阵在他的引领下犹如一座囚笼,将目标死死罩住。光罩内壁生出无数尖刺,每一根都对准了阵中那个扭曲的身影。 在场的所有人都把高悬于天空之中的红褐色怪物当成了司南云恒,眼看他发出阵阵嘶鸣,身体也在扭曲地挣扎着。北玄军三千将士信心大振,仿佛这场战斗的胜利天平终于要倒向卫央。 北玄军中已经有人开始欢呼,有人则抓紧时间调息恢复,试图给予最后一击。 —— “道祖,我觉得这一战蹊跷得很。” 悬空而立的王玄清微微一愣,随即平淡道:“小友从中看出些什么门道?” “此人身为地尊,却有玄真的实力,道祖见多识广想必也知道其中的玄妙之处。” 说话的年轻人约莫三十岁,身穿青色道袍,腰间挂着一块刻有“鉴灵”二字的玉牌。此人目光锐利如鹰,正探着头不断在战场各处扫视着。 王玄清微捋白须笑着回道:“小友无须忌讳贫道的脸面,直说就好。” 年轻小道士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随即直起腰板恭敬道:“以地尊之体强入玄真本就是逆天行径,更何况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强行突破无异于找死。此人将通天浮屠塔方圆十里的邪祟之气聚于体内,看似时日无多。可我仔细一想,完全说不通。” 年轻道士的语速越来越快,右手手指也不自觉地掐算着什么。 王玄清摊摊手,示意那位年轻人继续。 “以命换命的打法固然霸道强横,但他可是司南的四殿下,下一任喃帝的有力争夺者,没有理由为了争一口气把自己性命搭在这里。可我转念一想,是不是有一种办法能让他实力大增的同时,又巧妙避开邪祟之气入体带来的侵扰。” 年轻道士说到这里,突然停顿,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 “蜀桐小友还真是会想。” 王玄清挑了挑眉,嘴角的长须无风自动,“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真有的话,贫道在青城山修了百余年,岂不成了笑话?” 喜欢从鉴灵院开始逆袭成神请大家收藏:()从鉴灵院开始逆袭成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9章 赢还是输 被王玄清唤作蜀桐小友的年轻人姓吴,名蜀桐,入青城山也有些日子了,当年他刚入山门时,几名道长围在他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摸着他的骨头啧啧称奇,都说这孩子眉骨生得高,是块能承住大灵气的好料子,将来定能光耀门楣。 他初入山门时,恰逢赵清枰愤而下山,从此一去不返。观里的老道们将那份“青城山未来”的热切期盼,全数转移到了这批新来的苗子身上。 观里的老道捧着吴蜀桐手的时候,眼神里全是“总算又等来一个”的热乎气。 可日子一天天过,吴蜀桐的丹田就跟被青城山的寒气冻住了似的,哪怕把他放在福地洞天住了十天半个月,灵气就是不见涨,跟块捂不热的石头似的。 道堂里的晨课,他总坐在最末排,前头的师兄们吐纳时衣襟带风,灵气在经脉里转得呼呼响,他却只能听着自己气血在喉咙口打转转,活像口漏风的风箱。 有回掌事老道拿拂尘敲他后背,叹着气说道:“蜀桐啊,入门前用老祖的灵根尺测试的时候,你这灵根可是炸开了花,可根须怎么就不肯往深里扎呢?咱们青城山已经好多年没出过像样的人物了,这可是人间第一道门,人间第一圣山!近千名道友在此修炼了这么多年,连一个地尊阶的人都没出过,再这么下去怕是道家要陨落咯。” 面对掌事道祖的长吁短叹,吴蜀桐低着头不知该如何答话,有时候实在被念烦了他也只盯着窗台上那盆快枯死的兰草发呆。 那草是赵清枰留下的,别人都劝他扔了,可他偏不扔,不仅不扔还天天浇水松土。他总觉得这草跟自己像,也跟他们所说的赵清枰师叔像,看着蔫不拉几,可根底下藏着股犟劲,遇到个好机缘,淋场透雨就能疯长。 吴蜀桐跟赵清枰很像,入门前被无限看好,入门后却同样平庸得让人失望。 唯一不同的是,赵清枰这人很轴,下起棋来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落棋盘子。简单来说就是不会来事,导致很多人看不惯他。 那位青城山老祖长年累月地吐纳福地洞天的气运,导致这几十年来青城山几乎没出过一个修为达到地尊以上的强者。 若不是赵清枰的横空出世,弥补了这一空缺,青城山上上下下千余名道士恐怕得关起门来商量商量呆在这里的前途问题了。 吴蜀桐入门时不过十岁出头,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他只用了五年时间就已经发现青城后山的灵气与气运似乎有些不对劲。 十五岁那年,他在后山采药,撞见块裂开的岩壁。寻常道友只当是风蚀的石头,他却蹲在那儿看了整整三天。岩壁里渗出来的灵气带着股陈腐味,像埋在地下的老酒,闻着香,入了喉却涩得发麻。 从那一刻起他忽然明白了,不是自己的根须不肯扎,而是青城山这地方的土坏了。 老祖常年占着洞天福地吐纳,灵气早就被滤得只剩下渣子,年轻道友想往上爬,简直是难如登天。 尽管那时候的吴蜀桐还看不透“气运”这种东西,也不明白它具体能做些什么,怎么用,但他明白,呆着这就算苦修一辈子恐怕也难有成就。 那天夜里,他把赵清枰留下的兰草挖出来,揣在怀里就下了山。 回望巍峨的青城山时,吴蜀桐忽地发觉山门口的石狮子好像在瞪着他,就像是在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最后回头望了眼青城山的灯火,明明灭灭,倒像是谁在棋盘上落了几颗没气的子。 既然修灵之路走不通,他便退而求其次,从修灵转鉴灵,没想到这一转还真让他转出了一片崭新的天地。 一年后,得人引荐,他顺利进入了西海羽仙岛求学,成了大宗师西锦良门下鉴灵院的一名学子。 吴蜀桐到现在都还记得,转去西海羽仙岛的船,在浪里整整颠了两天。明明不算远的一段路程,转来转去就是到不了,就跟被人下了禁制似的。 那一天他站在甲板上,把青城山的灵气和海里的灵气在指尖捻来捻去,像在对比两味药材。 直到登临羽仙岛,吴蜀桐才知道,原来灵气也能有七十二般变化,有的像丝绸,有的像钢针,有的能钻进经脉里自由涌动,有的却能把骨头缝里的湿气都吸出来。 鉴别灵术,寻求破解,广而告之,这是中原异荒一般鉴灵院教的内容。通俗点来说,就是两伙势力交锋,他负责躲在后面观察,分辨敌人所用的是何种灵术,特点是什么,所用灵术的缺陷在哪,破解之道是什么,最后把情报告诉所有人。 羽仙岛鉴灵院集异荒能人志士,自然不会将这些东西再重复教一遍。他们要做的,就是在现存所有灵术秘法的基础上,创造出全新的修灵秘术! 在鉴灵院的日子,比起青城山来热闹百倍不止。有人在屋里养着会吐雷的虫子,有人把百年古玉磨成粉喂给灵龟,吴蜀桐对这种剑走偏锋的路子不敢兴趣,他年纪小修为低见识浅,只能打稳根基。 吴蜀桐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总往藏经阁钻,把西锦良大宗师汇聚的天下灵术秘法像摆棋局一样摊在桌上。这招的破绽对着那招的长处,那派的根基连着这派的枝桠,五行既能相生又能相克,如此反复几年后,他硬是在故纸堆里走出条新路来。 这两年也有夫子劝他,“蜀桐,你折腾这些有什么用?创造出十套新灵术,不如自己亲自修成一套厉害的。羽仙岛的灵气至纯至净,多少修行之人求都求不到,你倒好,一点都不珍惜。日后出了岛,遇到那些不讲理的武夫,难道用嘴说服人家?咱们鉴灵院的人,也可以用实力打败别人!” 吴蜀桐腆着个脸一直笑,连头都懒得抬,他从桌上拿起一支狼毫,在纸上画起灵气流转的图谱。 “夫子您看,这灵气流转像不像种田,霸体也好修灵也罢,有人擅长挥锄头,有人擅长选种子,我选的种子,在我这块上不一定能长得好,但换个人换块地说不定能长出庄稼,结出高产的粮食来。” 吴蜀桐很执拗,羽仙岛上的夫子师兄劝过他几次以后也就随他去了。 单论修为,放眼整个中原异荒,这位姓吴的道友恐怕连前五百都排不进去,但他却有自己独特的本领。羽仙岛鉴灵院建院三十载,论鉴灵跟创新,他是当之无愧是历史第一人。 只可惜这个世道强者为尊,能创造却无法修炼的修灵之士,不论是地位还是名声始终低人一等。哪怕他们这些人在羽仙岛被奉为座上宾,中原异荒也鲜为人知。 西锦良是个出了名的武痴,甭管啥灵术秘法,只要没见过,他都要亲自试试,不仅试他还喜欢琢磨琢磨后加以改良。 有这么位天人阶大宗师当“实验品”,鉴灵院这帮人胆儿也肥了,融合天下武学秘法,还真捣鼓出些“离经叛道”的灵术,尽管看起来不像正经灵术,在西锦良手上却威力惊人。 跟青城老祖王玄清比,吴蜀桐的修为简直不堪入目。但论灵术,在羽仙岛磨砺钻研了十年的年轻道士比这位青城老祖还是要强上不少。 司南云恒的这招移花接木大法骗过了所有人,同样包括了吴蜀桐在内。 王玄清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无伤提升修为,倒不是他固执,实在是邪祟灵气这东西,对灵体的损伤是骨子里的。更何况司南云恒是把方圆十里的邪祟灵气全吸进了体内,这跟喝毒药自杀没两样。 一个区区地尊阶的毛头小子,竟敢用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万的手段提升修为,他不死谁死? 短时间内强提境界的秘法,吴蜀桐跟几位夫子在羽仙岛的时候也研究过。几人钻研的方向各不相同,最终得出的结论并不相同。 几年后,参与研究的人大部分都放弃了,只有吴蜀桐坚定地认为,只要方法得当且修灵者体质合适,地尊以上的强者短时间内强提境界,一定可行! 但可惜的是,这个研究方向那位大宗师就完全帮不上忙了,天人大宗师已经是人间之神,单凭灵术与修行的创新,绝对不可足以让一个凡人羽化登仙。修到这个境界,已经是半神半人之体,他们需要的就是寻求机缘与大道,摆脱凡人之躯。 离经叛道不走寻常路的灵术,西锦良可以轻松驾驭并加以改良,但这个逆天而行强提境界之术可就真没法子了,总不能让这位大宗师倒反天罡自降修为回到地尊阶再往上提吧? 至于岛上其他的地尊阶修灵者,谁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吴蜀桐当实验品?鉴灵修灵,二者本为一体,修得以鉴为前提,鉴需要以修为佐证,二者相辅相成互为前提。 此刻吴蜀桐目光紧锁,望着被四相四法阵囚笼死死罩住、扭曲嘶鸣的司南云恒,他总觉得有些对劲,连语速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掐算,灵气流转的轨迹在他脑中飞速推演,越是推算,他脸色越是凝重。 “道祖您不妨仔细想想,这位司南的四殿下若真将周围十里邪祟强引入体强行突破到玄真阶,仅凭凡人之躯根本撑不了这么久,哪怕他先天圣体,撑到这个时候也应该如烈火焚油,狂暴失控,或被邪念反噬神智不清。可您看这位殿下,他嘴上发出得嘶鸣虽然骇人,挣扎虽然剧烈,身体却始终未离阵中核心区域半步!这更像……更像一种引导。” “引导?”王玄清白眉微挑,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他在引导边少宗主以及所有北玄军修士的灵力!”吴蜀桐的声音里裹着股按捺不住的急迫,手指也下意识地攥紧腰间的鉴灵玉牌。 “那邪气看似狂暴,实则如臂指使,分明是在借力打力!四相四法阵坍缩后范围急剧变小,又被边少宗主及千名修士的灵力强行灌注,此刻已成一座坚不可摧的灵力熔炉。边少宗主天赋异禀又有边家宝器助阵,那也只是地尊而已。以地尊之境斗伪玄真,不集合众人之力断然不可能!此刻被锁在四相四法阵的倘若是司南云恒的真身,他必然受到重压与邪气的双重煎熬,痛苦远胜现在。可他……他似乎在‘享受’这种力量!您看那邪气流转的轨迹,分明是在汲取炼化!” 王玄清顺着吴蜀桐指引的方向轻瞥一眼,战场之中边让单手指天,维持法阵的姿态如巍峨山脉般挺拔。细看之下,那磅礴灵力汇入阵中后,竟如泥牛入海,非但没有削弱阵中邪物,反让那嘶鸣声愈发亢奋。 边让感受到司南云恒的力量正在被大阵本身和源源不断汇入的修士灵力层层消磨,如此艰难的局面,如此惊心动魄的一战,羽归尘没做到,赵清枰没做到,而他做到了! 望着眼前的一切,边让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冽。 地尊压玄真,他似乎......真的做到了! “就是现在!” 吴蜀桐猛地指向前方,朝王玄清大喝道:“那不是本体!真正的司南云恒现在正藏在某个角落里,阴狠狠地操纵着一切!他疯了!疯了......他想把在场的所有人全杀了!” 王玄清眼中精光一闪,不再多言,腾空而起,周身灵气如海啸般奔涌! 然而,却依旧迟了半分。 四相四法阵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耳尖啸,先前还睥睨战场的褐色怪物,此刻整个身体如同被吹胀的皮囊,瞬间膨胀、扭曲到极限,随即——轰!!! 这一声,并非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一种令人骨髓发冷且沉闷的碎裂声,仿佛天地间某种东西被硬生生捏爆。 那伫立在天地间的躯体"哗啦"一声炸得粉碎,通天浮屠塔外的玄霄将士先是一愣,随即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挺直了腰板。 “少宗主胜了?” “我们赢了?” “卫央万岁!” ...... 第370章 谜底渐显 劫后重生的北玄将士,下意识地振臂高呼起来。!删_疤_看′书·旺, \首,发? 他们口中发出的声音由微弱至雄厚,最后连整个谷底的黄土大地都颤动起来! 呼啸的狂风卷起砂石,扑打在将士们染血的甲胄上,发出金铁交击般的碎响。残阳如血,通天浮屠塔的阴影狭长如剑,直挺挺地插在尸骸狼藉的战场之上。 但很可惜——这种兴奋与畅快马上就要跟他们说再见了。 四相四法阵退散,边让单手撑地,整个身体都充斥着一股无力感与刺痛感。以他现在的实力,引导千人之力汇集于一处还是太勉强了。哪怕他有边氏一族最顶级的音灵神器助阵,这一战,也已经将他体内所有灵力消耗得一干二净。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筋骨散落,只有海啸般粘稠污秽的红褐色邪气喷薄而出。 漫天飞羽之中,一只人形大小的燕雀悄然坠落,从它身体里无数邪气狂暴而出。那燕雀残躯坠地时竟未发出声响,只如一团烂泥般坍陷,旋即化作腥臭的黑色脓水渗入焦土。 这股邪气带着刺耳的尖啸,无差别地覆盖到了在场地所有人身上。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率先接触到血气的那批北玄军战士,不过片刻就已经倒地暴毙! 北玄军中最前排的人徒手抓挠着咽喉,他们的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更有甚者直接将脖颈处的气管都扯了出来。靠后一点的人情况稍微好点,不至于当场挂掉,但他们的眼睛也突兀得像金鱼似的,眼眶处两行血泪潸然滑落。 没有任何喘息空间,更没有任何抢救的机会,一具又一具面容狰狞,死相极其难看的人倒在了这片大地之上。 哪怕是边让这般地尊强者,在漫天血雾穿体而过的瞬间,他浑身青光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片片碎裂,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身形剧震,几乎快从空中栽落。鲜血溅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竟呲呲作响腾起白烟,仿佛大地也在啜饮这位地尊强者的精血。 下方,近千盘坐输送灵力的军中修士如遭重锤猛击!整齐的队列瞬间崩溃! 他们输送到四相四法阵中的灵力,此刻变成了引狼入室的通道,狂暴的邪气沿着灵力链接倒灌而回,疯狂侵蚀着他们的经脉丹田。就连灵力回路也被邪气染成污浊的紫黑色,军中修士们裸露的皮肤上凸起蚯蚓状的青筋,正随邪气侵蚀忽明忽暗,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就像是垂死者最后的脉搏。+鸿*特¢暁_税′惘¨ /已.发,布′罪,薪~璋¨截^ 修为稍弱者,当场七窍流血昏死过去,实力稍强者也是面色惨白,灵力运转彻底紊乱。 有人很快反应过来,试图切断灵力输送,片刻后便遭到邪气反噬,双臂双腿变得毫无知觉。剩下的人见此法不生效,便强运心法压制,没曾想此举反倒加重了邪祟之气的侵入,原理丹田的四肢不仅僵硬膨胀,甚至连眼耳口鼻都开始崩裂渗血,这惨状跟疯魔了没什么两样! “散开!快散开!” 边让强压体内翻腾的气血,用尽全力朝身后嘶声怒吼,声音却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惊醒。这嘶吼穿透邪气尖啸时,竟震得浮屠塔檐角铁铃叮当作响,几缕清音混在血腥中格外刺耳。 他明白了,那怪物根本不是司南云恒!至少,不是承载其意志的核心本体!那只是一个精心布置、用来汇聚和引爆庞大灵力的邪气傀儡! “保护少主!” “列阵!” ...... 哪怕是边让下令,哪怕前面是人间炼狱,在场的三千将士也没有一个撤退的。北玄军的脊梁是用玄铁铸造的,主帅断后将士先逃,哪有这样的道理?北玄军的将士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北玄军中身体筋骨较为强悍的霸体武夫们怒吼一声,举着钢盾冲向边让,他们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挡那无孔不入的邪气狂潮,哪怕被邪气舔上一口就皮肉溃烂也毫不在乎。 钢盾触及邪气的刹那,精钢表面竟浮现蜂窝状的蚀孔,持盾者手臂筋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发黑,有人整条臂骨从朽烂的皮肉中戳出,仍蹒跚向前。 距离爆炸中心较远的精钢劲弩手们,则下意识地抬起弩箭,对准空中怪物炸裂后残留的、翻滚涌动的邪气核心。然而漫天箭矢射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根本起不到一丁点作用。箭簇没入邪气云团的瞬间,尾羽便燃起幽绿鬼火,未及落地已焚成白灰,随风散作磷光点点。 一百,三百,五百...... 这些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威名赫赫的北玄战士,前赴后继地倒了下去。尸骸堆积处形成猩红的血洼,倒映着浮屠塔狰狞的轮廓,宛如地狱敞开的巨口! 此刻的通天浮屠塔,当真成了超度生灵的祭场。墈书屋 首发 另一侧的羽归尘跟赵清枰,一个命不久矣,一个功力尽废,自保都够呛,想要寄希望于他们力挽狂澜无异于痴人说梦。 边让双眼圆睁几近爆裂,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自己亲自从玄霄秦城带出来的五千北玄军,难道真的要一战尽陨于此了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漫天血舞带走的不仅仅是一条又一条北玄将士的性命,更是在边让心头割了一刀又一刀。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他害怕......恐惧......无奈,他从未像此刻般痛恨自己的弱小。 就在这混乱绝望之际,一道清洌如冰泉的声音穿透了邪气的尖啸与将士的哀嚎,清晰地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战场上所有喧嚣,字字珠玑,宛若冰珠滴入玉盘。 “云恒小友当真是修灵一道百年难遇的好苗子,只可惜双手染血过重,终究缺了几分宗师该有的气度。” 这声音来自更高的天际,淡漠,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声音的主人仿佛站在云端俯视众生,每一个字都带着天道般的威严,冰冷地审判着下方的一切。 羽归尘、赵清枰、边让三人几乎同时猛地抬头,脸上的震惊如出一辙。羽归尘胸前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珠,赵清枰空荡荡的断臂处传来隐隐的钝痛,边让体内的灵力早已耗得见底,可此刻这些痛楚都被他们抛到了脑后,三双眼睛死死锁在天空的某个点上。 翻滚的邪气云团之上,不知何时,静静悬浮着一道身影。他身着残破的玄色道袍,面容隐在翻腾的邪气阴影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点燃烧在深渊尽头的幽绿鬼火,穿透层层污秽,冷冷地俯视着下方陷入混乱与痛苦的北玄大军。 那目光中没有怜悯,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亘古的漠然。 密林深处,司南云恒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他扶着身边的树干,缓缓将身子挺直。 明知道是圈套,明知道脚下就是陷阱,司南云恒还是扬声道,声音穿透密林,传到了半空:“论杀戮,我怎么比得过青城老祖你?玄真大能,受天命制衡,不得无故屠戮,不得随意滥杀,这是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天道法则。卫央将士的命是命,我江风青湖两千两百名大好男儿的命就不是命了?!” “哈哈哈哈哈......” 空中忽地传来一阵笑声,那声音不高,却透着股洞悉一切的了然,笑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与现场惨烈的死状一结合显得格外刺耳。 “云恒小友身居司南高位,说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恐怕不过分吧?如今竟然为了替手底下两千将士报仇布了这么大一局棋,不错,不错......” 笑声戛然而止,那声音陡然转冷,“可惜,你终究还是太年轻。” 通天浮屠塔内,江颜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发直,眼前的局势早已超出了她的预料,那些翻涌的邪气,那些倒下的将士,都让她觉得陌生又心惊。 一旁的宁远山伸手拧了拧自己的胳膊,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后弯腰提起地上的纸灯笼,慢悠悠地朝外面走,嘴里还低声念叨着:“这出戏......终于到了收尾的时候。” “青城老道,你屠我白翊部两千两百人,这笔账还没算!今日,在场这三千人的命,我司南云恒要定了!” 王玄清冷笑道:“贫道屠你部族,你来青城山寻仇便是,对着卫央的这群小辈撒什么气?整个青城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几千人还是有的,你若真有本事将这几千人屠了,贫道屁都不会放一个。” “西邺占我司南疆土,毁我司南氏祖祠,杀我司南将士,卫央攻我司南城池,屠我司南百姓,愚我司南子民。这六条,条条血仇。我司南云恒不能忍,我司南的大好男儿更不能忍!” “区区一个伪玄真,在贫道面前说话就这么硬气,假以时日真让你晋升成功,岂不是要杀遍异荒五洲成为天下共主?” 暗藏在密林深处的司南云恒仰天长啸,“屠净三千北玄军,试问天下谁可挡?!” 这声怒吼响彻整个山谷,下一刻,司南云恒的身影拔地而起,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直扑半空的王玄清。 雪夜一战,王玄清以一人之力杀了司南白翊部两千两百人,却也因此遭了天谴神罚,降了修为。 不在青城山福地洞天的王玄真修为实力大降,但面对司南云恒这种后生小辈,他若是怕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贫道今日倒要瞧瞧,中原异荒年轻一辈的实力,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也顺便探探,你司南家到底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邪术魔功!”王玄清的声音落下,周身已泛起淡淡的灵光。 司南云恒同青城老祖交手的瞬间,通天浮屠塔方圆数里范围天昏地暗!一时间没人能分得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云雾四起,风卷残云! 漫天的黄沙与大雾交织在一起,将两道交手的身影彻底裹了进去,只能隐约看到光影闪烁,听到气劲碰撞的闷响。 “哒哒哒......哒哒哒......” 距离通天浮屠塔最近的一处小镇内,两千红盔铁骑似乎收到了某种讯号,霎时 间如窥堤之水汹涌而出,朝战场的正中心疾驰而去!铁蹄踏地的声音如同闷雷,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直到这一刻,边让才明白,自己跟那批站在异荒战力顶端的人差距有多大。他望着天空中两道模糊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像有块石头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重整玄霄大军,尽可能地减少伤亡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 这几个时辰里发生的事,太过跌宕起伏,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卫央与司南在江风的这场博弈,到底谁胜谁负,到现在为止,恐怕还没人能说清。 世人都知道青城山受西邺庇护,那位青城老祖愿意为西邺皇室镇守国门,倒也合情合理。可他跟卫央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中幽二洲亡国后,卫央与西邺成了盟友,可仅凭这一点,似乎还不值得这位老祖不远千里跑到江风来。 为何会这么巧地出现在这里? 玄霄秦城与青城山别说什么生死之交了,平日里连最基本的来往都不多,这位青城老祖完全没有理由替自己出手。 难道说他害怕司南氏对他的复仇?想先下手为强除掉年轻一辈中实力最为强劲的司南云恒? 难道说,他是怕司南氏日后找他复仇,想先下手为强,除掉年轻一辈里实力最强的自己?可这也说不通,若是真怕,当初雪夜那一战,他完全可以不出手,或者将白翊部的人喝退便是,何必要赶尽杀绝,结下这么深的血海深仇? 说不通,当真说不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边让刚从惊魂未定之中清醒一些,由远及近地马蹄声惹得他内心一紧。 卫央的援军?难道说卫央皇室的无极军收到消息朝这里驰援过来了? 不对!这声音,浑厚深沉,无极军都是轻甲瘦马,不可能是这种声音! 第一卷 第371章 一锤定音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梁羽生小说] “你乱想什么,怀着孩子还那么激动,坐下坐下,”陈冬生对林氏根本气不了,只能忍受这委屈了。历史上,浮沉挣扎数十载,让贾诩对任何人都抱有戒心,尤其是跟在曹操这个多疑的人身边后,贾诩更是从不让自己充当出头的椽子,明哲保身成为了他身上挥之不去的烙印。齐鸣从斩杀陆野,再到逼退陆家大长老,然后和洛彩雨撤退,这都只是发生在瞬间的功夫,大家都有些发懵。程夫人心里一惊,表面还是佯装茫然,手在袖子里捏紧,摇头:“素素,你这孩子再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她说着,身子微侧背对着荣素素。君宁澜目光沉沉,“倘若阿蓁在突厥那短时间是不会有危险的,不过,敢掳走我的夫人。”他眼底划过一丝怒火,麒麟又默默的挪动身子,心里唉叹突厥人的悲催。白莲教主微一迟疑,一股浩瀚无极之气如同横卷的海浪,向他劈面打来。但她们二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一个长武器,一个短兵器♀是一场无法实打的打斗,两基本是接触一招后便分开了。齐鸣连续退后十余步,每一步都在地面上踩出一个裂纹弥漫的脚印。接下來又是那些威力强大的技能加上安迪攻击力非常高这让安迪打起來可是非常强大的,完全沒有任何人阻止他。沈飞现在也没有办法,阿龙受伤,天玑又被自己给放了假,现在真的有些后悔,天玑如果要是还在的话,也能够帮自己减轻不少的负担。林修也不逗她,去拿了两条干净的新毛巾给她,又去卧室,把卧室里的新被褥床单什么的翻出来了一套,其他的全都藏到了另一个房间里。送走考察团后,又送走了殷长河和游厅长,林白药忙里偷闲,和牛总监、严总、王总等人碰面聚会,联络感情。一时间,大殿内,诸多气质非凡的年轻人皆是愤懑无比,他们都是各大势力的未来掌舵人,同时也是宁湘岚的倾慕者,难不成还不如一个废物?“嫂嫂,起床了。”林菲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樊雾笙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觉,可林菲菲压根不会放过她。夏侯罹得知此事后心中是很高兴的,只要菩提能够自保,那他便再无所顾虑。而这个老者的脸上却出现了不耐烦的样子,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异常冲动的西门狂,眼神之中眼满是嘲讽,就听他沉声说道。“不可能!!!”宁湘岚双目惊骇,强行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不让自己过于失态。“我看待在咖啡店里也没有意思,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陈斯年说道。她也是狠人,咬咬牙,直接走出来,作势就要给林白药下跪磕头。良辰觉得自己内心的念头简直要喷涌而出,她的双手都在颤抖,强行用握拳控制自己的内心的渴望。柳依依心知不好,她的实力实在太低,这名老大的灵魂末被牵引入她的梦境,恐怕不多久便可恢复正常,而她马上也要陷入魂梦之境,对此是无能为力了,只希望赵媚儿能在这老大清醒之前将这术法阵防护罩破除。洛枫敢保证,若是宁如冰有这样的要求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而且敢保证他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邪火而对宁如冰啪啪啪的。众人纷纷点头,古族纵横斗气大陆数十万年,也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无力。她看到捧月和那红锦正好要经过此处,回那个院子去。苏锦音忙伸手拉住捧月。嚣张年轻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口饮尽,这才打量起里面的人来,当他看到另一张桌子上的林玥等人时,眼睛聚然明亮了起来。“我可不想和你这样的废物继续纠缠!到此为止吧!!”影王的声音似乎直接穿越到洛枫的脑海之中。“没有。他不但没有参加职业联赛,甚至连龙海市最高级别的高中联赛都没有参加过。那届比赛之后,陌闫就去了大学转学教练。”徐青松说完。“梁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万瞎子本想赖在梁绿珠家,借着机会和梁绿珠套套近乎,可谁知道梁绿珠这一棍子一棍子的打下来,竟是打的他生痛。苏锦音丝毫没有意外,李云筠的心机沉重,她早见识过。这一次挑衅自己比试,还趁机拉了人来看自己出丑,完全就是这一位会做的事情。雷云之中,一道整天的嘶吼传来,旋即就看到整个雷云猛地震颤,然后扭曲,变形,化为了一个横立在天穹中的恐怖雷龙。放眼看去,巨大的神海空间内,一汪黝黑的神力之水缓缓的流淌,从丹田神海,到体内四肢百骸之间,不断的洗刷着、淬炼着身体。许老板狞笑起来,胳膊一抬,直接箍住我脖子,将我朝沙发上拖过去。香客们都在安静的听老和尚讲经,于是她也选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显然,是没想到自己又一次在情急之下,把这些伤人的话给说出来。开好房后我先洗了澡,趁着他冲澡的时候,我又悄悄地把新买的套子扎了洞,用的很细的缝衣针,买的套子也是透明的,相信他不会察觉。虽然现在没有荷花可以赏,只这一个湖,就能想象大长公主暂居之地占地之广。当初姨夫去学校找我的时候我就不应该不理他的,不然事情可能不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我就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改掉那身臭毛病,能赚钱还债已经算是有了进步。它也感觉到了,这里虽然同样是主神殿,但似乎和他原本呆着的地方不一样了,如果说楚河的话是真的,那它真的来到了真实的世界了。现在植耀威真有这个迹像了,她却又有点不安,他是否有其它目的?还有陈漫欣,她真能就此善罢甘休? 第一卷 第372章 一抹尘土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三叉小说] 在离开江诗岚的院子之后,吴恒益就忍不住自己的脾气,他怒气冲冲、恼羞成怒,见没地撒火,转头正好瞧着下属在身边,于是就狠狠地捏了他一下,将他的肉揪得通红,看着他扭曲的脸色,这才好受了些。十余日过去,李蝉与东院的刘简,也成了点头之交。刘简性子颇为热情,常邀李蝉去参加学生间的学会。医院里,李珂实在是看不下去荀川这颓废的模样了,他顾忌着他后背的伤口,拽着他的胳膊往外面走去。李蝉这才知道,如今玄都局势纷乱,原来青雀宫并未参与进去,只是隔岸观火,明哲保身。祝子菲原本就已经十分生气了,听到江雪这话,更是直接冲过来一巴掌甩到江雪的脸上。一直要被人家看做废物?一直要被人家欺辱下去?好像一只乌龟王八,龟孙一辈子,永无出头之日?话到嗓子眼里,却憋了半晌,最终吐出一句“胡言乱语,离经叛道。”便拂袖而去。我实在担心他的身体,把身上带着的一粒丹药给他服用了下去,片刻之后,他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不少,气息也圆润了,原本衰弱的生命气息也强了一些,但这也是暂时的续命,最多能让他多活一两年。选择好地形,我把破界梭落了下去,舱门开启,林放下去一看,当即点头,把我体内逼出的阴阳混沌气息封印在了一块岩石下面。龙游汤里,那白龙虽没能点睛,也比之前的骊珠玉龙图更活灵活现。刘昂送走三位学宫中人,遗憾半晌,又想,白璧有瑕方能传世,若李学士点上一对龙睛,叫那白龙离壁飞去,那反而不美了。“你们是救了内人,我是该感谢你们,可你家主子不该逼迫她跟你们离城你若是真的没有不怀好意,就不会一路跟踪到此。”荣铮哼道。显然,阵法还是挺耐摔打的,挨个撞击了十来圈,都没撞出破绽,可想而知,这阵法质量该多么的不错。“首长,您说,会不会是……”梁俊青没有继续往下说,现在的情况如果真的和林向南有关,那就是说,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中局。那男人,正神色一面阴鸷的盯着程希芸这边看,那捏着酒杯的手不自不觉的握紧,仿佛恨不得一把将酒杯都给捏个粉碎。可以说拜月教主的悲剧之处就在于,他不明白,人生从来不需要绝对的真理,人生需要更多的是爱。就好比国师,执念太深,一心想胜过师傅,胜过所有人,所以,他花了几十年的时间筹齐四大神剑,不惜大肆屠杀。章鱼王咬牙切齿,若非没有于淼牵制于他,林海又岂会伤的了自己?厉云泽垂眸了下,有些哭笑不得的扬了扬唇后起身,走到何以宁面前。听到我这话,那无德道士也是一脸苦逼起来,其实他的道法并不怎么样,只是靠着一些奇异法宝而已,现在被僵尸追自然是忘记了施法。虽然他干惯了这种事情,但是作为鲁肃还是提心吊胆的,深怕统帅在外命陨,大军溃散的败局。然而,李锋这个“支付宝”网上充值系统,直接就能通过银行的网银转账,直接一步到位,不但方便了游戏玩家,也方便了网吧老板。没多久,清痕眉头深深皱起,然后豁然伸出手掌,一掌重重的拍在胸口。因为某人的一句话,心情像过山车一样上下翻滚,为他阴雨为他晴,这种新奇的体验,阮清柠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不过。。。“臣见过皇上,皇后娘娘。”许明德这一行礼,生后带领的士兵们也跟着一起行礼了。陆征程近些日子正好想为自家的儿子,陆鸣飞,物色物色人选,顺便帮着贤侄挑挑。然而,今日得知面前两位姑娘是白溏的友人,心中突然明了。徐岚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有些狰狞,他看向清痕的方向,咬牙道“没想到你隐藏的这么深”。“那是当然。”凤飞沙面露得意。毕竟说的是为自己传道受业的恩师,可以说是除了父母之外最亲的人了,夸自己的老师,就跟夸自己差不多。“你就这样做就可以了!”略微思索了一下,林思允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一堆好主意。。。无奈之下,渊觞也只能在屋子里面呆着,都被人家扔回来了,急了总不能再出去和人家拼一下,既然逃不出去,那就尝试着联系一下谭梣吧,后来知道互相都安好。“铜钱我这里收的不少,到时候拿给你看看,先不说这些,我们先喝茶。”武少笑着说道。潜伏者他不怕,对于现在的洛叶而言,人类他目前在没有碰见比马修斯更变态的怪物之前,他还真的不怎么惧怕,但是战争兵器就不同了。 第373章 求见周院 羽归尘自刎塔前,三千北玄军尸体被就地掩埋。司南云恒答应了羽归尘留赵清枰一命,却没有说要放他回卫央。 “带着他,还有你的铁骑回青湖,途中遇到任何抵抗,就地屠杀不必手软。” “云恒殿下,江......”宁远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想为江家求情。 “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该你管的少管!” 宁远山太了解司南云恒的性子了,他决定的事旁人多说无益,说多了甚至会起反作用。可自己对不起江家,更对不起江颜,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日后还有什么颜面再回此地? “云恒殿下,青湖为了配合此次行动,付出了极大地代价。按司南律法,江家甚至整个北阳城里的名门望族都得灭族。殿下也知道,为了这次行动,青湖也好,天玑阁也罢,特意给江家营造了不少误会与引诱,这才导致江家萌生反意,这才给了重骑红甲全歼北玄军精锐的机会,还请云恒殿下看在......” “够了!”司南云恒大手一挥,朝宁远山喝道。 “军功政绩不是拿来谈条件的!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吗?宁远山,你给我记住,我帮你请赏,是抚恤那些阵亡的将士,安抚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不是让你拿来做交易的!” 司南云恒的这些话像刀子一样,狠狠扎进宁远山心里,让他疼得喘不过气来。 宁远山久经沙场,他虽不精通为官之道却知道感恩二字怎么写。谋反这件事历朝历代都是诛九族的死罪,替谋逆者开脱求情,同样是重罪,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家就这么没了。 宁远山朝司南云恒行了个跪拜军礼,他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咬着后槽牙开口道:“被蒙蔽了的心,可以一层一层揭开,可被寒了的心,难道真的要用火烤化吗?” 宁远山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说完该说的,做完该做的,剩下的就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对宁远山而言,眼下最要紧的是杀回青湖夺回自己的三城二十镇。 宁远山不再多言,转身押着赵清枰踏上了回青湖的路。两千红甲随之远去,很快便消失在远方的烟尘里。 解决了外人,剩下要做的就是打扫干净自己的屋子了。 —— 江风青湖这场大战刚掀起波澜时,司南溪其实已经赶到了江风。只是诸葛院长这个钟师妹老家在江风鸢尾镇。通天浮屠塔在江风东南,鸢尾镇在江风西北,一东一西,隔了八百里地。加上青湖那边消息封锁得死,愣是一丁点风吹草动都没传过来。 一场涉及两洲命运的万人大战,司南溪就这么完美错过了。司南云恒被囚禁塔底时,司南溪的日子其实也没多好过。 这位奉命前往江风吊唁的司南溪少爷,同一时间正蹲在鸢尾镇某个小书院门口的石狮子上啃着烧饼。饼渣簌簌落在石狮头顶,惹得书院看门的书生直瞪眼。 “这位公子,您要是再不走,我可要......” 书生忍无可忍,正想开口赶人,不料话还没说完就被司南溪给打断了。 “要什么?要放狗啊?不就在你家门口吃口饭吗?至于这么抠抠搜搜的嘛?” “别猖狂啊,我告诉你咱府后院还真有一条狗,站起来比你还高,可吓人了。” 司南溪三两口吞下最后一块饼,拍了拍手上的芝麻粒,一脸不屑道:“我盯你们好久了,你们这院子里大部分人都是些文绉绉的读书人,我看院子里养的狗说不定都是文犬,叫唤前估计都得先吟首诗,有什么好怕的?” 书生气得胡子直翘,半天说不出话来,嘴边来来回回都是几个“你”字。 “你......你......你什么你?” 司南溪利落地跳下来,整了整皱巴巴的青衫。这身行头花了他好些银子,专门用来装读书人的。再加上黑色显得肃穆,去堂内给那位钟女学士上香的时候也符合氛围。 他本想着这次江风之行最难的是去秭归那个鬼地方救卫云澈,至于找周大师要推荐信?有诸葛院长的亲笔书信,还不是手到擒来? 哪想到诸葛正朗推辞不去,跟什么身体抱恙、舟车劳顿半点关系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因为他们三人关系太过微妙。 都说白月光的杀伤力,连白月光本人都比不了,司南溪这回算是栽了,他完全错误估计了诸葛正朗、钟女学士和周大师三人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 一场普普通通的代为祭拜,就因为几十年前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硬是让他吃了两天闭门羹。此刻蹲在书院门口的司南溪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把诸葛正朗多骂个千百遍方才解恨。 “都说了咱们院长谁也不见,你这人怎么胡搅蛮缠呢?” 这已经是看门书生的第五次赶人了,他的声音里除了不耐烦就是不耐烦,手里攥着的戒尺都被在门框上敲得啪啪响。 “哥,哥......拿着拿着,一点心意一点心意。”司南溪谄媚地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塞了过去。 书生见这傻小子终于上道了,眼睛顿时直了,嘴上说着“使不得,使不得”,手上收钱的速度却快得跟闪电似的。 那银子在他跟司南溪两人之间划出三道残影,最后稳稳落进书生袖中。 司南溪嘴角一抽忍不住称啧啧称赞道:“好一招袖里乾坤!” 那位看门的书生半推半就,准确地来说是半抢半拽地从司南溪手上把银子收了过去,然后便开始站在道德制高点开始指点江山。 “你们这种人啊我见多了,无非是想趁着这个特殊时候见见咱们老院长,套套近乎,谋个好差使。读书人嘛,走后门不寒碜。只是......” 书生说到这里故意拉长声调,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司南溪的穿着,紧接着说道:“你小子也算机灵,能找到咱们师娘的老家来,要是在杜关书院,像你这种不出名的普通书生,没人引荐就算排个三天三夜,恐怕也见不到咱们周院长咯。” 司南溪咬紧牙关硬挤出一个笑容,朝他回道:“麻烦你快点通传一下,我......很赶时间!” “你这人,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说吧,哪个书院的?师从何处?我只负责通传可不保证老院长能让你进去祭拜。” 书生终于松了口,脸上依旧还是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临安鉴灵院,院长诸葛正朗。” “得嘞,候着吧,我去给你通传,等我好消息。” 司南溪报完诸葛院长大名,潇洒地靠着墙等着消息。凭借这层关系,不说让周老院长亲自出门迎接,怎么也得派人请自己进去吧? 正当司南溪沉醉于自己的美好幻想时,门口忽地出来了四名身强力壮的汉子。他们个个膀大腰圆,胳膊比司南溪的大腿还粗,一看就是专门练过的护院。 “这世道,没关系没钱还真是寸步难行。诸葛院长毕竟是周院长的亲师兄,名字报上去还挺管用,就是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太隆重了......” 司南溪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完全没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欸欸欸,干嘛?干嘛?!接人也不用把我举起来吧?”司南溪突然双脚离地,这才反应过来情况不对。 四个铁塔般的壮汉突然出现,动作整齐得像操练过几百遍似的。司南溪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天地倒转。他居然被人当沙包一样抛了出去! “三二一,扔!”为首的壮汉一声令下,四人同时松手。 青石板上扬起一蓬灰尘,司南溪整个人像个“大”字似地瘫在地上,后脑勺被砸得火辣辣地疼。最气人的是,那位收了他银子的书生不仅不帮他说话,甚至还躲在后面捂嘴笑个不停。 见司南溪死死盯着他,那站门口的书生努努嘴,正经道:“院长说了,再有诸葛正朗的门生来了,来一个扔一个,不用再通传了,都听见了没?” “是!” “这人谁啊,怎么能让院长生这么大气。” “不知道啊,平日里周院长温文儒雅,从没见他这么粗......粗暴地下过命令。” 司南溪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嘴里还不忘骂几句诸葛正朗泄愤。 “诸葛老头!坑我是吧?!等老子回去了非拆了你的破书院不可!” 其实摆在司南溪面前的两堵院墙,不过是两脚一蹬的事。只是要想从那个姓周的手上拿到推荐信,绕过临安修灵院繁琐的毕业流程,用蛮力估计行不通。 老话说得好,一哭二闹三上吊。 “既然正路走不通,那就别怪我走邪路了!” —— “老桁,外面吵吵闹闹的什么声音?”周瑜子院长正准备午睡,忽地被惊醒,皱着眉头朝屋外的人问道。 老管家老桁侧耳倾听片刻后回答道:“好像是有人在哭。” 周院长揉了揉太阳穴,显然被吵的有些不耐烦了,“这大白天的,谁哭得这么悲怆。” “院长,要不老奴出去瞧瞧?”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算了。” “是,院长。” 老桁虽然应下,但还是忍不住朝窗外看了看。 午后蝉鸣,司南溪抱着火盆烧着黄纸,越哭声音越大。他特意挑了个正对周院长住所的地方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春困秋乏夏打盹,尤其是周院长这个年纪的人,晚上睡的时间短,全靠午休这半个时辰眯一会补补精气神。火盆里纸钱燃烧得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着司南溪“悲痛欲绝”的脸,配合他那极具穿透力的嚎啕,烟雾缭绕,哀声阵阵,远望过去活脱脱就是一幕凄惨的白事现场。 果不其然,司南溪这一番鬼哭狼嚎成效立竿见影。刚入睡不久的周瑜子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生生吵醒。 司南溪扯着嗓子硬挤出来的哭声缠缠绵绵,无休无止,像一根根细针钻入人的耳膜,搅得这位老院长心烦意乱,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再也难以重回睡眠状态。 最终,这位脾气向来不错的周老院长实在忍无可忍,一股无名火起,愤然翻身下榻,一把推开二楼阁楼的木门,疾步而出。 眼见二楼银光一闪,司南溪知道鱼儿上钩了,他选了一根最粗壮的枝干,利落地将带来的一条白绫甩过,打了个死结。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就跟排练过无数次一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儒家文化的训诫早已深植于天下文人的骨血之中。周瑜子院长钻研了一辈子的四书五经,恪守仁义礼智信,眼见此情此景,一个年轻后生竟要在自己院前寻短见,于情于理,他岂能坐视不管? “住手!” 一声焦急而愤怒的断喝如同惊雷般从树下传来。匆匆赶到的周瑜子院长仰着头,花白的胡须因剧烈的喘息和震怒而不住颤抖。他右手指着树上的司南溪,气得一时竟有些语塞。 司南溪见正主到位,立刻进入状态,摆出一副万念俱灰的神情,拖着长腔,悲悲切切地念道:“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红尘浊世,已无我立锥之地。老先生啊老先生,您又何苦非要阻拦我这苦命之人呢?” 司南溪举起宽大的袖袍,假模假样地擦拭着根本不存在的眼角泪痕。布料粗糙的质感摩擦着皮肤,他趁着喘息的间隙,小心翼翼地从袖摆的缝隙中偷瞄着周瑜子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眼前的周老院长不愧是屹立于中原异荒书院顶端的人物。与诸葛正朗比起来,周瑜子无论是穿着、气质还是打扮,都更符合世人对文学泰斗的想象。 一袭素雅却不失讲究的青灰色长袍,银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得一丝不苟,尤其是那几缕修剪得极为整齐的雪白长须,随风轻拂,更衬得他面容清瘦眼神深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沉淀了岁月的文人风骨与威仪。 “年轻后生,看你这模样也是个读书人,知书达理之人,怎的如此想不开,非要行此寻短见的愚钝之事?” 第一卷 第374章 称兄道弟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三叉小说] 难道说,他是想通过这个机会,和妖界讲和,去和尊主裂天谈判,希望两界从此和平相处?第二天早上,彭军的手机响了,彭军接起电话,只见电话里不知道说什么,彭军急忙赶到了紫枭的房间。这根本就不是养人,而是在养超级机器。可那些被当作超级机器的,生下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力。因为只要他们不听话,首先受到厉刑的就是他们的父母,然后若还是执意反抗,就会受到各种抹杀,并且做的毫无破绽。魏子轩此时已经完全没有方向感了,哪里没有敌人就往哪里开,而随着逐渐的深入森林,魏子轩惊讶的现树木的密度竟然有些减少,这里不应该是树林深处了吗?为什么树木会突然变的稀疏?他们之间只有咫尺之遥,却生生的错过!顿时有点怨自己,当时怎么没有去看看?翡翠色的酒液正是“春满园”,也是昨晚准备了却压根没人动过的酒。“找死!兄弟们给我弄死他,出了什么事算我头上!”一名寸头男子瞬间怒了,怒吼一声,直接冲了上去。“你爱来不来烦死了!”颜染忍不住有点脾气了,直接挂了电话。离得近了,众人都露出了一个放松的表情,因为这个被打死的东西竟然只是一只猞猁,而这种东西在森林中随处可见。凌剪瞳心里有多恨司徒千辰,他不是不知道,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司徒千辰在背后威胁凌剪瞳,他也不愿相信,这么多天的相处只是一场骗局。人类乃万物之灵,虽然生命短暂,但是凭借着超绝的智慧,硬是创造出适合自身修炼的功法,向天夺命,将寿命延长,有的甚至活的比神兽还长。卓天达到剑灵级。已能简单辟谷修炼。炼化元气來补充体能。而林倾月实力剑宗。则是早已可以不吃不喝。每次吃饭。也只是喜欢看着卓天吃。朗天涯接过这三种硬币看了看,又把它们放回到大黄手中。大黄随手又把它们塞回了孤宝的腹兜里。先前他被那赤霞道人所伤,当时只觉的体内气血翻涌,痛彻骨髓,简直不堪忍受,但眼下龙傲狼暗运真元遍查体内,却不禁一愣——不知为何,那伤不知不觉中竟已好了大半。“明白了。张总!”沙普通挂了电话,也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悲哀。就算他跳出了尹照京这个虎穴,最终还是要落入武侠公会这个狼窝。为了打‘乱’他们的防御,刑楚没有立刻再次施展星光遁法,而是选择正面攻击。这领悟到的力量法则绝对会让他们发狂,如果他们能够将其据为己有并且领悟到,就能令他们的实力更进一步,甚至笑傲苍穹。不禁不暗,整个山谷仿佛是沉浸在晨曦的阳光中,所有的树身树枝上都隐隐泛着一片红色的光芒,就连那脚下的山石似乎也被那红色的光芒映射,而微微透着亮光。“这是原本在死者身上的,刚刚拍完照之后,进行尸检之前才收起来。”那个被秦沧问到的刑技同事虽然对他不太熟,也还是回答的很详细。一连串的喷血的声音就像是水管裂开了,在高水压之下往出喷水的声音。我环顾四周,四面的墙壁是青一色的白,就连我的衣服也变成了白色的病号服,而我的另一只手此时正在打着点滴。整理好她带来的用品,背起就往外走去,不理不管一直尾随她的幺叔和林智骁的百般安抚与慰留,直走到村口坐上去省城的班车了,还一脸是气地绷着脸,不跟幺叔和林智骁说一句话。那么我呢,我是谁?真的是那个别人口中以前被冷落如今得宠的宫妃息阳?吴圣赫紧握着钱玥涵的手,趴在在床上沉沉的睡着,忽然他耳边传来了床上的人的哽咽声,他梦的睁开眼睛,看见沉睡中的人在不停的摇头,眼睛紧闭着,眼泪先针线满不停的下落滑过鼻尖。“以前总一起玩,那后来为什么不一起玩了?”秦沧围绕着孩子的问题还没有结束,一副对之前聊了一半的事情完全忘在了脑后的模样。“代我向熙默他们闻声好,近期……可能无法见面了。呵……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默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吗?你就代我问问他吧。”眼眶里毫无狂澜,面孔上平静的如一波平静的死水。沉寂、无声。看到已经没了手牌的任恒之,月无痕先是打出【无中生有】,从牌堆中摸出一张【万箭齐发】、一张【闪】。“你们知道犯了什么错吗?”琉星手上拿着一个短号的皮鞭,指着正坐在琉星面前的三位已经狼狈不堪的美少男说道。李雨蒙这时候一脸纠结的走到了李老爷子身边,拉着他走到了一旁,偷眼看了看唐浩。开着车子,王泽平想着自己的那些设想,心想自己在这过程中肯定是能够得到许多好处的,这可是比自己单独去折腾好得太多,到是要好好的研究一下,到底该如何做才好。“哼,你一辈子都说积德,也没见你有什么变化。”姜荣珍说了一句。 第一卷 第375章 收入囊中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三叉小说] 她没想到,时隔多年,会再次看到娜娜哭得这么伤心,还是那种只有帕帕在时才有的哭法。写完了这第二回的内容,林灿也是一阵酣畅淋漓,仿佛化身成为了里面一身邪气的杨过。杨过是一个怎么样的角色?他就是一个典型的反权威代表,他反抗郭靖黄蓉的管束,他反抗全真教的修炼的约束。看到这里,吴建良已经不用在看下去了,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王局长的号码。只见这红色的螃蟹背上,满是剑痕,粗略估计一下,少说有三百多道,这些剑痕每一个都足足有半米深,三米长,整个螃蟹的甲壳被剑痕划得满目疮痍,难以想象,这只螃蟹在死前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越说,千璇的头就垂得更低。这次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连连倒霉。紧接着,变大身体的青龙龙尾一摆,腾身而起,再次朝着巨鼎上方飞去。“什么叫称我心意,你这话要是让老爷子听了,还不剥了我的皮,”杨卫国就连忙说道。苏萌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另类的王子,这人典型的就是一安分的主子,整日都是想着跑路。当然,他们对跟在孙医生身后的林枫,纷纷都出好奇的眼神,如果这青年也是一名医生,那未免太年轻了。碰上这样的情况,肯定要是找npC触发新的剧情,可找不到人就很无奈,安吉丽娜不太能触发,毕竟她不是主线任务的npC。“这就够了。”说完上面一番话后,槿秀便闭上了双唇心中想到,然后和李知时一样一同抬头看向天空。原主一直都很喜欢蓝子清,甚至已经把自己的所有都交给了他,可是没有想到,在最后的时刻竟然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背叛了自己。见严愈如此表现,嬴政有些自觉无聊的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灵芸不想理会这二人,本就是一个好好又热闹的公会盛宴,最后却被搅得无一人吱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是苏全相对以往受伤的人,要严重得多,反正替他抹拭过全身,也不忌惮,伸手去探苏全的额头。这次真的要离开你了!真的要说再见了!欧阳奕,我离开;你会想我吗?等到取出摩托车,在精灵们好奇的目光下,贾正金激动地将油箱灌满,迫不及待地骑了上去。此时是下午一点,气温达到30度以上,天气炎热,广场上游人不多。索菲戴着大大的遮阳帽,能占半张脸的墨镜,任由陈最牵着手,向索菲亚教堂走去。范明听他们如此说来,也不敢说话,带着二人来到“武松”的牢房。“说了便是说了,有没有听错,到了衙门再说!”薛霸仍旧是拉着掌柜。“告辞。”韩冰抱拳说道,等洪天莫走远,紫兰瞪了韩冰一眼,二话不说拽着韩冰走向花仙殿的另一处区域当中,这片区域是紫兰专属的修炼之地,在这里说话不会有任何的泄露。道格拉斯暗叫不好,她若真的去找局长,三公子的进攻必然会大打折扣的,那么他的计划也将落空。秦笑慢慢走到前方两百丈之处,果真见到了第三拳。秦笑目瞪口呆。居然整整一百零八式。不管他是谁,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家伙,一定不是好东西。“这是冰雪火焰,花开富贵,四季不败。本店只卖这种花。一百万一盆,价格算是很低廉了。”邱海棠见刘蓉燕这个表情,顿时喜滋滋介绍起来。未经临床先进仪器检查,擅自定性夏凡伤势,显得有些草率,下面医护人员,多少知道他和夏凡向有过节,只好简单的补液,依言送往外科。“要杀就杀吧。要杀就杀吧。”隋彤感觉这些能力者实在是太可怕了,死掉算了。黑无常发过来的消息,明白表示他并不认为在那里能看到什么人。想来也是,荒废了几百年的供奉通道,谁会没事去守在那里等天上掉馅饼。不得不说蒙古人的酒量确实不错,一顿饭吃了一半,宁昊就被刺都和奇昙灌得头昏眼花了。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下,都以为西‘门’胜要宣布什么重要的大事,都一个个竖起耳朵认真的倾听,越是这样,西‘门’胜就越是尴尬。叶军浪的脸色阴晴不定,一股压制不住的暴戾杀机升腾而起,他知道安如媚受人所迫,但这背后之人竟然是这个见过一面的魏少华,还真是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好了!想什么样子,梅香郡主回来,云墨回去!”当今天子发话了,梅香郡主不甘心的收回攻势,气鼓鼓的坐到位置上,云墨也回到了自己座位。显然之前是受过训练的,遇到了紧急的情况,需要保持这样的警惕。心意一动,神翼之翅瞬间抱团、将叶天周身包裹起来,在包裹的瞬间、天晶金髓禁制破碎,叶天右手一挥直接收了起来。因此,李毕夏只是看了这些人一眼,随即向那边悬崖走了过去,随即向一面崖壁挥了一掌,当即打得石屑纷飞,尘土飞扬。突然那英雄也露出了真身,原来他并没有走远,还是在原地,只是刚才的云雾给人一种障眼法的作用,让人寻不到他的踪影罢了。 第一卷 第376章 屠刀渐起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三叉小说] “看呗,大家都是成年人,谈恋爱不犯法的。”顾总一边说得义正言辞,一边将洛云烟轻轻的放进了旁边空的购物车里。这赵无忧的身上,似乎有越来越多的秘密。比如丞相府是否还藏着一位公子?再者,福利院到底是什么?梦呓中说的话,未必句句是真,但绝对也不可能凭空捏造。镜像面无不表情,可能是没有心智吧,但是,不说话,不代表就跟秦杨和解了,这不,伸手入怀,转手掏出一把银质的、仿五四制的黑星手枪,对准秦杨的,砰砰便是连扣扳机。是故刘弘毅进门的时候,彼此的脸上都没有半点讶异之色,就好像稔熟的朋友,在早已预定的场合里,如期见面。没有惊喜,也没有波澜壮阔。那么问题又来了,今晚谁睡那块石头上,谁睡地上?地上潮湿,唯独那块石头上还算干净平坦。赵无忧凝眉,她想睡那儿,可又不想被穆百里撩拨。他的决定另姐再次一阵惊然,她呆呆的看着顾冷泽,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老兄,这可不是香水的味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一定是蜂花谷里面的花香。”摸金阳说道。他拿着狼牙灯照来照去,不知是不是在找鲜花。一对比能力就出来了,沈晓东见到张凡真的很想哭,事实证明他能力还是有的,事实也证明,还是前任队长对厉害,他是组织的神,没有他完成不了的事情。“算了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去。”张凡能感受到那眼里的杀意,自己又不是对她做了什么事情,这是挺委屈的,既然她都不说,那自己也依仗不了她,现在还得靠自己。唐渊笑眯眯的说道,只不过他现在的嗓音却是让人不敢恭维,再有就是他的左臂已经骨折了,还没有复原,看起来跟风度翩翩相去甚远。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在走出沐府后,才明白原来这还远远不够,想要找到娘亲的死因,她要走的路还很长。好在今天宇冰玩的是打野,要不然刚刚阵亡的就是他了,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会儿反应过来的时候行动也是最迅速的。龙兵回到座位的时候,看到令他抓狂的一幕。刚刚龙兵把郑柔放在座位上,可能是郑柔迷糊中觉得不舒服,她扭了几下身体,这一扭问题来了,本来这种天气穿得就少,被她一扭,身体上边春光外泄了。两人的对话被慕雨的粉丝全程监听,当得知王凯又要狙击一个职业选手,而且还是被称为血魔的国内顶尖的打野选手,他们顿时就不淡定了。龙兵一下子慌了,因为龙魂现在基本属于全员出动了,而鬼子只出现了三个,鬼子究竟有多少人?完全不知道。岛夫丸中佐回头一看,各炮中队炮管都擦得很干净,一阵92步兵炮,炸的第一道战壕火起。看着炸上天的无非是破柴烂末,气得龙秋太郎,哇哇大叫。妖星降世一事纯属无稽之谈,此乃汝与南山先生故意陷害为之,汝竟敢刻意蒙蔽于朕,以夏国江山为借口。“刚才那一脚踢在那个位置上,恐怕他以后大便都困难!”杨宇对石三说道。沐千寻惊讶的发觉,她是越来越贪恋起他的吻来,竟生不出一丝抗拒的力气。依仗特务连出发时都穿着蒙民的白茬皮袄,日军估计看不太清。他们得到日军果然挨过冻灾就向前开进了的消息,其实并不出乎意外。华夏公司刚刚成立的时候,苏宇忙着照顾当时频临崩溃的苏格,公司的事情,都是有着易风一手打理的,所以现在他自己的情况,都已经稳定下来之后,公司的事情,自然是由着他多操心一点。连白虎族长都不忍直视,场面太血腥太暴力,脑浆四溅,鲜血直流。见到周秉然昏迷着躺在病床上,对于她的出现一点反应都没有,唐采薇的泪水如决堤大河,甚至差点哭晕了过去。步凡的话惊得五叔停了下来,身后的安娜更是惊呼一声。步凡知道他们这是吓到了,其实步凡当初何尝不是。当听远藤说出他是实验样本时,他心中的惊讶要远胜于二人。“没事啦,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因祸得福嘛。”风琴安慰着他,先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周秉然讲述自己这些经历的时候,自然不可能将事情所有细节都讲述出来,很多可能出现的危险细节,都被掩饰过去了。而且,那些犯罪集团的人也已经将枪械丢掉了,他们一个个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假如是别人说这话,苏鸿云一定不会相信,但从林风口中说出,莫名中镇定许多。最终还是被押到了行刑地点,然后被队员一脚踹在后腿弯上,嘭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去b市做什么?”大概是注意到他的神色有些严肃,夏然虽是很不愿意再和他废话,不过还是本能地接了一句。叶宇看了看清零,沉默半响,还是朝着盘龙剑指引的方向走去,随着缓缓的朝着里面走去,他也是感觉到了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这股气息和盘龙剑的差不多,但是却也有一点不同。现在唐夜站在邪神身后,眯了眯眼,有自己的想法。叫他去毁灭这个天地,还真是做不到的。甚至,他的想法是保护这个天地,哪里是什么毁灭。“但我们上次来看罗方的时候,他心里的想法你也不是不知道。”艾唐唐道。 第一卷 第377章 一片火海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梁羽生小说] 或许老天察觉到了柳岩的意图,乌黑如墨的天空中没有一丝半点的亮光,称得上是月黑风高。如果说星界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大约就是契约生物的战斗力下降的很厉害,如果长期没有战斗的话。好在自己明智,前段时间招徕了四位高手,对付红帮,虽然损失大了些,但总比全军覆灭的好。弗格森安排琼克首发,也让琼克担任进攻核心,c罗纳尔多和鲁尼游荡在其身后。达力拿几乎是抖抖索索的将十个白金币装入口袋里。他觉得查克带来的这位大主顾,肯定是今年迟来的龙神赐福日礼物。这样的折腾应该完了吧?我以为是这样的,却听见了我所在的地方,又响起了两个规律的脚步声,又停在了我所躺的位置。对于许多力量强大,已经可以与神祗媲美的凡人来说,靠着抱另外一位神祗的大腿,做牛做马而成神,并不是一条可选择的道路。他们会选择更加暴力的手段:屠神,抢夺对方的神力。塑造属于自己的神格。克里巴里看着主裁判向他高高举起的红牌,眼神迷茫。他现在脑袋里面一团乱麻,就连刚才被西多夫卡住脖子的时候,也是毫无反应。根据胡不为传来的消息,马家近些年来犯下的罪证实在是太多了。现在,西夏王死了,无崖子回来了,这样说来无崖子收了李秋水那是顺理成章。这是标准的套路,让杨康现在好好的将自己要负责运载的货物放下来,他们还可以考虑放杨康一条生路。“在宫里这么多年,你也该知道隔墙有耳这个道理了!”褒姒说道。尽管已经到了万物凋零的秋季。但是‘花’房的百‘花’已经争‘艳’绽放。莫涟漪便如那集高贵、典雅、清丽于一体的‘花’仙。此时的她。全身散发着一种若仙子般的缱绻魅力。宝儿捂住自己的脸,眼神里带着极深的怨恨,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所以,他们不会让我这个孩子出生,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孩子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呢……”淑妃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看得出来她伤痛剧烈,委屈甚多。有青霜剑这个作弊器在,她对于威压这种东西完全是无视状态,哪怕是没有青霜,她在魔界成长,她灵魂深处是仙魔两族的血脉,她如何会怕这些凡夫俗子?这世上太多的事情留不住,也抓不住了,真正对你重要的不是物质,不是地位,不是美貌,也不是声誉,而是那些在你身边的真正对你重要的人。我的头脑里被一阵一阵的空虚饥饿感觉充斥着,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吞进肚子里。我再也坐不住了,若是李景隆得到了信件,知道我如今的处境,在外也一定会想办法帮我,只是,现在有徐云华拦着,只怕什么人也飞不进这铁桶一般的皇宫。我死不足惜,可怜了宝儿钏儿,还有就是月牙儿。段叙初来不及跟佣人多说,他疾跑着上楼,抬脚踹开囡囡房间的门,进去后先看到地上一片狼藉。雪清河已经突破冰封,正好看到两位封号斗罗身死的一幕,彻底怒了,恢复了原身千仞雪。但好在在这一大堆世纪难题中有一个难题不用他来考虑,那就是赤甲虫没有任何的生殖器官,不用他去费劲脑子解决那经典但又令人发笑的人马怀孕问题。“你一向有主意,爷爷也不拦着你。”方老爷子脸上闪过一抹苦涩。这几步路上,那男人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微微低着头,摆出一副有些谦卑的姿态,看起来就是一位普通的大块头的保镖但是那隐藏在衣服里的身躯却给了夏洛克一瞬间的危险感觉。“安静!”马克从腰间抽出长鞭甩了一下,吓得所有村民后退两步。一名刑讯员沉默了片刻,然后走上前去扒开夏洛克的眼睛,用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瞳孔,确认了不是装的之后,这才回身对另一位同僚点了点头。好在赤甲虫并没有如想象般从四面八方涌现而出,甚至连赤甲虫的叫声都听不见,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过后一切又重归于平静。人心是险恶的,有一句话在阳光时代就被说的很明白:害怕兄弟过得苦,却又怕兄弟开路虎。“我,我那是不想考。”顾卫党梗着脖子反驳,只是底气明显不足。那一天,奈良森中的风很大,弥漫在空气中的九尾查克拉足以灼伤普通人的肌肤。汪冕抽了抽鼻子,发现空气中所弥漫的气息的确在某种程度上佐证了梁山的证言,顿时把脸都给臭绿了。“你……为什么没有回基地?”柒魂很想问你为什么还活着,可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不太合适,所以到了这边的话一转,就变成了为什么没有回基地。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想去搬开那块石头,即便是知道别人是在利用自己,但是这个诱饵他无论如何也得吞下去。白云眼睛一亮,绝望的心里出现一抹希望,抬头期待看着三清塑像,内心深处虔诚的祈祷。“得了,你忙你的去,老夫马上要开始教清月丫头修练心法了。”大榕树王说了句话,而后便静了下来。下一刻,脑子里血流干了,汤富贵直接摔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时欢听于婉婉说考的大多数都是初中的知识,就更加的惆怅了,她疯了一个暑假了,还怎么可能记得那些个知识,都是最后一个学期为了升学,为了和于婉婉在一个学校硬塞进去的。总不能告诉你们,那具尸体被自己献祭了,化成了十点剧毒元素和十六点能量点以及一把暴风大剑了吧?就在张梦欣最为得意的时候,杨杰一下睁开了眼睛猛然冷哼一声。 第378章 故人重逢 通天浮屠塔一战,宁远山在王玄清、司南云恒、羽归尘、赵清枰、边让这种起步地尊级别的人跟前,没有任何展示自己身手与修为的机会。 一个老狐狸隔岸观火,剩下三个最强的伤的伤残的残,正应了那句老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若不是早早将重骑红甲埋伏在周围,单凭司南云恒一个人,要想当场伏杀三千北玄军精锐绝无可能! 飞身下船的瞬间,宁远山杀气满身。手起刀落,在场的十几名北玄军士兵就已经尸首分离。 “我!宁远山回来了!” 一声蕴含着无尽怒火与杀意的咆哮怒吼猛地炸响,声震四野,竟将江边弥漫的浓雾都震得消散了不少。 “传令下去,重骑红甲军按所属地,五十人一组分头行动,沿途要是漏了一个卫央杂碎,都别跟老子回来!其余人,就地脱甲!扔掉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带兵刃,轻装简从,跟我全速杀回长泽城!” “是!老大!” —— 江风郡,秭归镇。 司南溪惊愕地望着江对面逃亡过来的男男女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这是开战了?” 秭归镇原本还算平静的江岸,此刻已乱成一锅粥。难民们像被狼群驱赶的羊,各个惊慌失措。 泥泞的滩涂上,有人扑倒在地,对着阴沉的老天拼命磕头,额头沾满了污泥和血渍。有人紧紧抱着早已冰凉的亲人尸体,眼神空洞迷离,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更多的是那些吓傻了的孩童,赤着脚站在冰冷的江水里,茫然地望着四周,连哭都忘了。 “碧落江神您开开眼啊!收走那些天杀的畜生吧!”一个老妇人瘫坐在水里,双手拍打着水面,哭得撕心裂肺。 “救苦救难的菩萨,保佑我儿活下来吧……他才三岁啊……”年轻母亲裹着破烂的衣衫,怀里的孩子脸色青紫,不知是死是活。 “这群畜生杂碎!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断了一条胳膊的汉子用剩下的手捶着地,嘶声咒骂。 各种哭喊、咒骂、祈祷混在一起,在江面上回荡。司南溪站在渡口高处的礁石上,衣袍被江风掀起一角。 “青湖的守军呢?宁家的红甲重骑去哪了?都他妈死绝了不成?!” 司南溪纵身下礁,疾步走到混乱的岸边。人群像失去方向的蚁群,麻木地向前涌动,只想离对岸越远越好。唯独一个佝偻的身影凝固在原地,与周遭的奔逃格格不入。 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粗布麻衣上沾满泥浆,却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拭着一尊彩塑人像。人像约莫一尺余高,通体雪白,唯有面部罩着精致的银制面具,英武非凡。 “白衣将军......”老人颤抖着,将擦拭干净的彩塑高高举过头顶,对着江对岸的方向,在奔逃的人流中显得异常突兀和扎眼。 “求求您显显灵吧!睁开眼看看啊!救救我们这些苦命人吧!把那些畜生……那些屠戮百姓的畜生都赶尽杀绝啊!” 老人的哭嚎嘶哑,却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猛地捅进司南溪的心脏,让他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那尊彩塑。 银面白袍! 那装扮,跟他两年前平定幽洲余党叛乱、被世人称为“白衣少将”时的装束一模一样!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入脑海。那一夜大雪纷飞,他率三百轻骑连夜奔袭百里,为救一个被幽洲余党围困的村落,单枪匹马闯入敌营。银质面具上溅满了温热粘稠的鲜血,白袍被染得斑驳……最后,全村百姓劫后余生,跪在雪地里,朝着他的方向叩拜,高呼“白衣少将”……. 那时少年意气,以为能护一方安宁。可他万万没想到,时隔数年,在江风郡,在这混乱的渡口,竟然还有人记得,甚至将他……当成了供奉祈求的神? 毕竟,那场雪夜之战后,他在江风、青湖一带早已声名狼藉,到了几乎人人喊打的地步。 “抛弃麾下将士、独自苟活”、“贪生怕死的懦夫”。 这些恶名如同跗骨之蛆,早已被世人认定为事实。哪怕真相与世人的猜测截然不同,谁又会在意?谁又会去深究? 摆在眼前无法辩驳的事实就是白翊部上下全军覆没,唯独他司南溪活了下来。这不是临阵脱逃,是什么? “年轻人,别傻愣着了,赶紧逃吧。”那举着彩塑的老人终于放下了手臂,小心翼翼地将人像收回怀里,转头看见怔在原地的司南溪,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和绝望。 “北玄军的疯子杀过来了……” 司南溪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盯着那尊人像,看着老人额头的血痕,听着周围难民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青湖......青湖发生了什么?” 老人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看着司南溪,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带着浓重的哭腔,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北玄军如何突然偷袭,守军如何溃败,宁远山的红甲骑如何不见踪影,昨夜长泽等三城又如何遭遇血腥洗掠……” 说完,老人重重叹了口气,拄着随手捡来的木棍,踉跄着随着人流远去,背影佝偻得如同风中残烛。 司南溪呆愣在原地,口中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北玄军,边让的直属亲军,司南溪了解边让,他绝不可能放任手下做这种烧杀劫掠的恶行。 宁远山弃城而逃?那更是无稽之谈,当年北伐幽洲,宁远山可是敢带着两千重骑红甲硬刚一万守军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不战而逃? 可眼前这血淋淋的逃难景象,难民们脸上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却又赤裸裸地摆在眼前,逼得司南溪不得不去相信这两件“不可能”的事。 恍惚间,他想起当年边让曾在一次战后,看着满地狼藉,难得严肃地对他说过:“兄弟,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那些自恃武力强盛,就将人命视作草芥的高手。杀人谁不会?有本事,就让活下来的人从心底里服你敬你,而不是怕你。” 可如今……边让,你真的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吗? 人心里的那点善,终究是压不住野心和贪婪的恶吗? 司南卫央这一战,终究是来了! 一声突兀的、类似爆竹却又沉闷不少的巨响,猛地从远处传来,打断了司南溪纷乱的思绪。 “这个响声是……”司南溪眼神猛地一凝。 “白翊部内部使用的特殊传讯暗号?!” 司南溪顺着指引一路北上,寻到一条狭隘山谷路的时候暗号消失了。 山路的最南侧,一辆马车正朝司南溪所处的方向疾驰而来。 “少宗主醒了!少宗主醒了!” 边让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才逐渐清晰。他脸色阴沉挣扎着用手肘将上半身撑起,霎时间胸腔内气血翻涌,纵使灵体强悍,他也忍不住咳了几声。 “其余的人呢?” 简护卫立刻单膝跪地,甲胄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禀少宗主,按照您出发前的严令,如遇重大变故,北玄军撤退时必须化整为零,分散分批撤出,绝不可整军集合乘坐军船渡河,那样目标太大。目前……目前余下的两千弟兄,已分头前往沿线各个大小渡口,设法撤回卫央。” 边让长舒一口气,这一战已经是溃败,不能再有任何伤亡了。 “青湖三城二十镇的人撤了没有?” 那位年轻的下属姓简,是边让一手提拔的贴身护卫,听到这句问话后他的头垂得更低,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佩刀刀柄,整个人因为紧张显得紧绷。 见他神色异常,边让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随即严厉喝道:“如实说来!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简护卫的佩刀突然轻颤,“撤......撤了,全都撤了,只是......” “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边让的声音陡然拔高。 简护卫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是大军在撤之前,将三城二十镇洗劫一空,还......还杀了不少人。” “自取灭亡!”边让突然暴起,一拳顺势砸在马车的床榻上。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内伤,让他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嘴角甚至都溢出了一丝鲜血。 “跟他讲了多少次!收敛戾气!以收心为上!到今天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简护卫受过大都督提携,面对震怒不已的少宗主,他沉默片刻后,还是选择了替大都督开脱。 “大都督收到的情报有限,北玄军被重创的消息传回长泽城时军中一片哗然,在这种情绪下,手底下的人将愤怒全发泄到了司南人身上也可以理解。” “够了,别再说了!传令给展钟离,让他马上去青湖渡,要快!” “撤退之前属下就已经用密信飞传展大人,只是......” 边让脸色一沉,重咳了几声,“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还不肯说实话是吗?你让他去何处了?” 简护卫不敢抬头,声音艰涩:“属下通知的是让展大人来江风秭归护送边大人安全渡江,以展大人的实力,估摸着现在已经快到咱们这了。” “荒唐!通天浮屠塔外一战输成这个样子,他来这又有什么用?” 边让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怒火,将所有零碎的情报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 司南皇宫里地尊阶以上的高手就那么几个,一个是喃帝的暗卫,但他从不出皇宫,一个是世子殿下们的老师,现在负责守皇陵,跟司南云恒并不属于同一派系,这两个人现在这个时候都不太可能北上。 先前一战司南云恒虽然赢了,但他受伤严重,那位用刀的刀客估摸着要守着他不会轻易离开。 只要司南最顶尖的那几位战力不出现,哪怕自己此刻身受重创实力大损,凭借身边这批精锐护卫,寻常的伏击和敌人也构不成致命威胁。 边让擦去血迹,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让展钟离改道青湖渡,要快。" 简护卫大惊:“少宗主!不可!您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青湖那边……” “比起我的命......” 边让望向帐外冉冉升起的朝阳缓缓开口道:“你们更该担心杀回青湖的重骑红甲!这一仗输得彻底,北玄军精锐尽损,五年内恐难有作为,但我至少得保住其他人的命!” “是!少宗主!” 边让挑起车帘朝外望去,狭长高耸的山谷道直映眼前。他不由得感叹,幸好自己提前下令分散撤退,若是大军集结行至此地,一旦遭遇埋伏,前后路被堵死,那便是真正的九死一生瓮中之鳖了。 居高临下设伏,只需一只千人小队,便可将前进后退的路给堵死,剩下的就是瓮中捉鳖了。 骄阳完全跃出地平线,夏日的空气开始蒸腾起一丝令人恍惚的热浪。 一辆马车,在三十名北玄军精锐士兵的护卫下,朝着西北渡口疾行。穿过这片最危险的山谷路段,前方便是相对平坦开阔的归途,除了马车内神色凝重的边让,几乎所有护卫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握紧武器的手也稍稍放松。 谷顶,一道白影悄无声息地出现,衣袂在风中猎猎飘摇,如同悬停的鹰隼。他甚至没有多看谷底一眼,只随意地一抬手。 轰隆隆——! 十几块早已布置好的巨石应声轰然滚落,带着碾碎一切的声势,尘土漫天飞扬,瞬间将车队唯一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隙都没留下。 “有埋伏!后队变前队!撤!快撤!”简护卫脸色剧变,猛地勒紧缰绳,战马吃痛扬起前蹄,他声嘶力竭地朝后方吼道,声音在山谷中激起回响。 边让眼神迷离,强撑着将身子探了出去,那道白色身影,好熟悉......好熟悉,就像是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第379章 孤胆英豪 即便距离遥远,即便对方的容貌衣着已在岁月中模糊,但那种独特的感觉,那种融在骨子里的姿态,只需一眼,边让就已无比确定来人是谁。 “不用了,他不想让你们走,你们是逃不掉的。” 简护卫一脸迷茫,“少主!属下就算死,也要护您周全。”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让开便是。” 简护卫满是不甘,但还是侧身将路让了出来。 那道白影从几十丈高的山谷上飘然滑落,手中的短刀闪着银光,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瞬间塞满幽长的峡谷。 认识这么多年,倒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暴怒。 边让苦笑两声,自嘲道,“千算万算,竟然漏算了他。” 直到现在,边让才终于明白司南云恒为什么会选择放他一条生路,也明白为什么他会特意留一条这样进退两难的路给北玄军。 原来……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司南云恒要的不是他边让的命,而是要杀人诛心。 “少宗主!那人杀气极盛!绝非善类!属下带人尽量拖住他!只要……只要能撑到展大人赶来……” “退下吧,我见个故人,你们都在场……反而不方便叙旧。” 边让抬手一挥,示意所有人退后。 “可是!......” “他若真想动手,刚才抬手间便能引动山石将我们全部活埋于此,别妄想了,退下。” “可您不是说司南不会再有高手出现,只要不是地尊以上的顶级高手,属下们联合起来,还是能拖延片刻的。” 边让无奈地摇摇头,只回了简单的五个字。 ——他比我更强。 司南溪站在不远处,握刀的手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但这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极致的愤怒与先前一路杀伐带来的脱力。 他原本铁青的脸,在看到马车上下来的是边让后,变得愈发难看。 他手中的短刀,来自北玄军。 在弄清楚事情缘由前,司南溪并不想大开杀戒,没想到那些急于撤退的北玄将士,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将屠刀伸向了过路的自己。 在司南洲境内,屠戮司南子民,奸淫司南女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把命留在这! 边让离司南溪越来越近,他惨白的衣物上落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色,不用猜这些鲜红的颜色肯定是源于自己的北玄军。 他们彼此之间太熟悉了,边让知道这位司南曾经的白衣少将如果杀心起来了,一定会颠覆那副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形象。 司南溪也没有辜负边让的猜测,此刻的他如同一头杀红了眼的豺狼,死死盯着迎面而来的边家少宗主,咬牙问道。 “南下入侵司南是你谋划的?” 边让平静回道:“是。” “在青湖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也是你的人?” 司南溪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手中因愤怒而颤抖的短刀也随之嗡鸣起来。 边让沉默了一瞬,避开了司南溪的目光继续点头。 “好,很好,那我没杀错人,也没来错地方。” 话音未落,刀光暴起!司南溪猛地挥刀! “铿——咔嚓!” 一声刺耳的金石交击声过后,边让身旁的巨石被凌厉的刀气斩为两半,轰然崩碎,石屑四处飞溅! 边让苦笑两声朝司南溪问道:“如果我再告诉你,我差点杀了司南云恒,你这一刀是不是就会砍在我身上了?” 一身气血翻江倒海的司南溪狰狞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边让嘴着角象征性地扯了扯,他想过很多次跟司南溪再见面的场景,但从来没想过会是如此简单干脆的拔刀相向。 “司南云恒杀了我北玄军三千将士,我甚至没办法将他们带回故土......” “那是你应得的!就算他不杀,你以为我就会放你们回去吗?”司南溪提刀而立直指边让面门。 强烈的怒意,震得边让大退两步方才稳住。 “我没想过开脱什么,手底下的人背着我做的事,我回去会处理,如果你需要一个交代,我可以给。” 刀刃划破空气的尖啸声在山谷中回荡,边让胸前的衣襟被凌厉的刀风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满是旧伤的躯体又多出了一道血线。 这一刀伤在边让身上,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冰冷的刀锋主动上前一步。 “交代?”司南溪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刀尖几乎要戳到边让的鼻梁。 “你拿什么交代?你能让那些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百姓活过来吗?还是能让那些被你们北玄军糟蹋了的女子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边让沉沉吸了一口气,胸腔内气血翻涌,纵有千般理由堵在喉咙里,此刻望着司南溪那双被怒火和悲痛烧得通红的眼睛,他也只能用沉默表态。 任何解释,在赤裸裸的暴行面前,都苍白得可笑。 “动手吧。”边让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如果今日角色互换,我站在你的位置,看到司南军如此对待我玄霄秦城的人……我同样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话音未落,司南溪手中的刀已然挟着万钧之力劈下! 刚烈霸道的刀锋并未直接斩落头颅,而是重重砸在边让肩侧,磅礴的劲气震得他发簪崩飞,长发瞬间披散下来。 “当年十马镇被围!”司南溪厉声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的人明明已经突围出去了,为何又要折返回来?!说!” 一阵清风拂过,将边让前额的头发吹散,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嘴角不由得弯起了个弧度。 “我答应过你,战场上绝不抛弃,也不放弃任何一个兄弟。” 司南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边让从司南溪的笑声中感受不到任何兴奋与喜悦,反而是无尽的悲凉和讥讽。 “不抛弃?呵,不放弃?说得真好听!但边让,你是不是忘了……我当年为什么会去那个边境小镇?!” “没忘,也忘不了。当年你单枪匹马杀向边境小镇,幽洲残部为了解决掉你,不惜动用南境守城的八百精锐增援,那一战,你整整守了一天一晚,小镇总共六千八百人,你保住了绝大多数老幼妇孺的性命。而我为了救你,带着已经杀出重围的一百北玄将士重回敌军腹地。血战五个时辰,最后连着你跟我在内,总共只走出十人十马,后来活下来的镇民为了纪念那十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恩人,特意把小镇的名字改了,就叫十马镇。” “可如今呢?!”司南溪的刀猛地向前递进半分,刀锋的寒气几乎要沁进边让的皮肤。 “青湖郡下管三城二十镇,你一句轻飘飘的监管不力想把一切带过,你可曾想过江对面的那片大地,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司南溪的刀离边让的额头越来越近,身后那几十名北玄护卫吓得魂飞魄散,连大气都不敢喘,手心全是冷汗。他们清楚,这一刀若是真的砍了下去,不仅他们所有人都得以死谢罪,远在玄霄秦城的所有边氏家眷,恐怕也难逃陪葬的厄运。 刀,终究还是停住了。 司南溪的手臂剧烈颤抖着,最终,他猛地收刀后退。 “滚吧,带着你的人滚出司南洲。从此以后,你我二人,恩断义绝。” 司南溪反手一刀斩向空气,刀气掠过边让右手,他宽大袖袍应声切断。一截飘落在地沾染泥土,另一截被谷风卷起飞向高空,很快消失不见。 很久以后,司南溪才知道,自己放走边让的那条山谷名叫华容谷。那条狭长而扭曲仿佛命运捉弄的山谷路,名叫华容道。 —— 青湖地界,八丈源渡口。 两千重骑红甲如同烧红的铁流,从江经渡一路摧枯拉朽般杀到八丈源,马蹄踏碎了不知道多少块青石板,沿路不知砍翻了多少来不及登船撤退的北玄军卒的头颅。 驻守青湖的五千北玄军一路溃败,到达最后的撤退渡口时,只剩下了不足四千四百人,一路上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好在绝大多数的人还是按照前一天的撤退时辰赶到了。 那位最终下令屠城劫掠的边军都督,姓边名斐。边让骂他狗改不了吃屎,并没有骂错。此人确有虎胆,修为扎实,在边家年轻一辈中,实力仅次于有少年天才美誉的展钟离。指挥作战素来有条不紊,颇有大将之风。 但他唯一的缺点就是“贪”财,准确地说并不是他贪财,而是他太懂钱财的用处了。 边让身为少宗主,地位尊崇,尽管常年厮杀于战场,但对于军需后勤抚恤调度这些琐碎却至关重要的事务却并不那么精通。这也可以理解,作为北玄军的最高统率,他更需要考虑的是战略布局,是如何将手下的人用在合适的位置上,如何在冲阵杀敌时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 边让是少宗主,只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边斐不同,他是真正管过后勤的人,他知道整个卫央西北每一锭银子的去向,更知道这个时候一笔抚恤金的分量。 北玄军这次南下死了这么多人,尤其是跟去江风的三千人,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按军律,这些人需要一次性给帛钱五千贯,另赐丧葬费纹银三百两,若籍贯在玄霄秦城内,难以直接赐田的还得改发田赋券。粗算下来约是五十亩官田的五年收成,若籍贯不在玄霄秦城内,直接划荒田五十亩,鼓励家属垦荒,免赋税三年。 北玄军战力之所以如此强悍,不仅仅是因为训练有素,更深层的原因在于,每一个士兵都明白,上了战场立下军功,就能加官进爵,改变命运。即便不幸战死,也能为家里留下一笔足以让亲人活下去的丰厚抚恤,活着能改变家族命运,死了同样死得有价值。 此次南下突袭,伤亡如此巨大,这笔巨额抚恤金从哪里出? 卫央国库本就紧张,玄霄秦城加上周边五城七十二镇,每年的赋税收入就那么多。 日益庞大的边氏宗族每月都要固定支取巨额俸禄,提拔新人、购买军械马匹、日常粮草消耗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军中那些修灵之人所需的珍贵药草、用以提升修为固本培元的丹药,一年下来所花出去的钱哪一项不是天文数字? 这笔突然多出来的巨额抚恤,就像一座大山压在边斐心头。不给或者晚给,军心必然涣散,甚至连北玄军的根基都可能动摇。 一个最简单最直接,却注定要背负千古骂名的办法就摆在边斐面前,他只犹豫了三秒钟便做出了决定。 如果这场战役的失败必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大部分后果和以及世人的唾骂,那么他愿意为少宗主边让扛下这一切。 青湖三城二十镇被洗劫一空,带着无数金银财宝回玄霄秦城,北玄军将士最大的抚恤金问题迎刃而解。屠戮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落在边家少主身上的指责与谩骂自然会少些。 “大都督,朝军船这边汇聚过来的重骑越来越多了,如果我们继续撤退登船,留在岸上的将士恐怕会......” 边斐撑了个懒腰,随后一跃而起,站在船头朝众将士喝道:“吾去替你们会会那些紧追不舍的豺狼野豹,尔等照常登船撤离!” “呼!” “喝!” 四千北玄军,振臂高呼,原本低迷的士气瞬间高涨起来。边斐咧嘴一笑纵身跃下战船,孤身迎向那滚滚而来的红甲铁骑。 红甲重骑的先锋已至渡口,铁蹄踏碎沿路的青石板,长枪如林,寒光刺目。 边斐负手持刀,立于江畔,身后是汹涌的碧落江水,身前则是宁远山跟几十名杀气腾腾的重骑红甲。 “边斐,我认得你!”宁远山策马而出,红甲染血,眼神如刀一般犀利。 “青湖的血债,该还了。” 边斐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对宁远山的轻蔑。 边斐单手斜指地面,开口道:“宁远山?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弃城而逃的败军之将,也配站在这里跟我讨债?” 第380章 七进七出 “你纵兵屠戮青湖三城,可曾想过报应?”宁远山朝边斐怒喝道。 "报应?"边斐突然大笑,笑声中却透着刺骨寒意。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吃人的乱世之中,谁手上不沾血?你宁远山和你的红甲骑,难道就干干净净?哪一场大战下来,脚下不是尸骨成山?” 宁远山怒目圆睁,直指边斐命门:“休要狡辩!今日必取你项上人头!” 边斐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收敛,他不慌不忙右手轻抬。 轰!轰!轰! 只见众人身旁的碧落江面突然毫无征兆地炸开,三道粗壮的水龙冲天而起,咆哮着在他周身盘旋环绕,声势浩大着实骇人。 “想要我的人头?”边斐眼中寒芒乍现,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 “那就看你和你的这些红甲乌龟,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未落,那三条狰狞的水龙已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挟着万钧之力,猛地扑向宁远山及其身后的重骑阵列! 宁远山暴喝一声,周身霸气瞬间透体而出形成无形的护壁,身后几十名重骑红甲也同时运起功法,赤红色的霸气连成一片,试图硬抗边斐的狂暴的一击。 水龙悍然撞上霸气护壁,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瞬间炸裂成漫天水雾,气浪混合着水汽快速弥漫开来,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这片迷蒙雾气即将消散的刹那,边斐的身形动了! 快如鬼魅,疾如闪电! 几乎在水龙炸裂的同一时间,他已如离弦之箭般极速跃动,数十步的距离被他瞬间穿越,不过两次呼吸的间隙,边斐已经赫然杀到了宁远山马前! 他调起浑身灵力几掌拍出,强大的气势震得所有人大退三步。 “砰!” “砰!” “砰!” 宁远山连人带马被震得倒退数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他心头大震,握紧缰绳的手微微发颤。 “这厮的修为……竟深厚至此?呵,看来边家能顶起卫央的半边天,还不算是浪得虚名。” “就这点能耐?” 边斐站在原地,掸了掸衣袖,言语讥讽地补充道:“也配在老子面前叫嚣取我人头?” 宁远山身后的重骑红甲见状大怒,不等老大下令,众人手中长枪同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数十道灼热的枪芒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直射边斐! 边斐竟是不避不闪,双手快速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口中低喝。身旁的碧落江面应声轰然升起一道厚实的水墙,波涛汹涌,硬生生挡住了那迎面而来的骇人红芒,水汽与红光碰撞,发出“嗤嗤”的剧烈声响,白雾蒸腾。 “将军小心!” 宁远山心头警兆狂鸣,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侧身闪躲。一道透明的水箭悄无声息地穿透水雾,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边斐得势不饶人,身形如鬼魅般贴近,双掌翻飞掌风凌厉如刀,招招直取宁远山要害。 宁远山在通天浮屠塔一战灵力消耗过大,再加上两天不到的时间疾驰了九百里,身体根本没时间恢复,此刻面对边斐咄咄逼人的强攻,自然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他只能凭借精湛的马术和战斗经验勉强周旋。 “结阵!”宁远山抓住一个空隙,厉声大喝。 周围的重骑红甲兵立刻闻令而动,胯下战马嘶扯急鸣,众人迅速变换阵型,铁甲被牵引的铿锵作响。 不过片刻,一个不断收缩的钢铁囚笼形成,边斐被围在中心一时间进退两难。 既然后退不得,前进不通,那边站在原地打碎铁通阵了再走! 边斐环视四周寒光闪闪的枪尖,非但没有惧色,反而放声大笑:“好!好一个以多欺少!这就是你们司南红甲军的威风?” 笑声未落,他脸色骤然一冷,将双手猛然向下一压,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碧落——千重浪!” 江水沸腾,原本平静的水面忽地化作滔天巨浪拍向军阵。 轰隆几声后,惊涛骇浪应声而至,在场的所有重骑红甲都人仰马翻! 原本牢不可破的重骑红甲阵型瞬间大乱,战马被惊得嘶鸣不已,远离碧落江的稍微好一点,只是被水流冲撞得东倒西歪。在江畔的重骑红甲就没那么好运了,巨大的回冲力,将七八名将士连人带马给冲到了江里。 边斐主修水灵,在碧落江这种水气丰沛的地方作战无疑占据了天时地利。 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的重骑红甲越来越多,边斐实力再强,以一挡十以一挡百勉强可以,再多便做不到了。 既要防守自身,又要不断施展大范围术法阻挡重骑红甲冲向正在登船的北玄军,边斐体内的灵力就像开闸泄洪般飞速消耗,再这么拖下去,力竭身亡是迟早的事。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北玄军战船上忽地传来一阵高昂急促的号角声! “大都督,船已备好,所有人都已上船!快撤!” 边斐瞥了一眼整备完毕的北玄军,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怯战而逃,不料他突然纵身而起,反倒朝重骑红甲阵的正中央杀去。 “断江!” “横阻!” 边斐双手虚空一划,几声嘶鸣怒吼应声响起!他体内磅礴的灵力汹涌而出,一道半透明的巨大灵力屏障瞬间生成,好似一道无形的堤坝横贯在江岸与战船之间,硬生生将大部分想要追击围堵的红甲重骑尽数阻拦在外! 水雾渐渐散去,破开云雾的艳阳重新照耀江面。 用尽了最后一丝灵力的边斐恰好借着反震之力,以最极限的距离和角度,狼狈地跌落到北玄军战船的甲板上。 边斐一个翻滚卸去力道,单膝跪地大口喘息。 重骑红甲还想强行突破屏障追击,战船上早已准备好的北玄弓弩手立刻还以颜色,数十道密集的箭阵如同飞蝗般迎面袭来将其逼退。 “宁远山!”边斐挣扎着站起身走到船尾,尽管气息不稳,他的声音却绵密流长。 “宁远山,青湖这笔血债,记我边斐头上,跟你们皇帝交差时,记得着重报上我北玄军大都督边斐大名,哈哈哈哈哈!我北玄军终有一日会踏平你们司南国土!” 边斐的笑声在江面上回荡,他站在船尾,灰袍迎风飘扬好不飒爽! 北玄军战船升起满帆顺流而下,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几百名重骑红甲军空有一身本领,望着眼前宽广无垠波涛汹涌的碧落江,也只能勒马江边无可奈何。 “大都督威武!” 一名满脸血污的校尉突然单膝跪地,右拳重重捶在甲板上。此人声音嘶哑却洪亮,甚至穿透了些许江风。 “大都督威武!” 紧接着,数十名伤兵挣扎着从担架上爬起,用残存的力气高声呼喊着。哪怕他们的伤口还在渗血,哪怕身体的疼痛还在刺激着神经,但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里都冒着火。 边斐转身,看到整艘战船上的将士都已单膝跪地。两条战船,四千北玄军,无一人站立。他们的铠甲破损,刀剑卷刃,却在这一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 “大都督威武!” 声浪如雷,气势如浪,碧落江水翻起滔天大浪,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起风了还是北玄军迸发出的气势太过骇人,远处岸上的重骑红甲竟不由自主地勒马后退。 边斐比只比边让小了八岁,按辈分他却得叫边让一声小叔。平时修行练功都是边让跟展钟离亲自教导指引,边斐也不负众望成了族内除了少宗主以外最出类拔萃的年轻人。 此刻的边斐右手微微颤抖,他看到了甲板上那些身负重伤的将士,看到了他们被血染红的战旗,也看到了将士们眼中燃烧的火焰。 “起!”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北玄儿郎,何须跪着说话?” 最先跪下的营级副将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边斐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他拽起,“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今日撤退沿途杀了几名敌将?” “末将青字营副将,赵破!杀敌数......属下擅长杀敌,可记性不好,杀了多少人记不太清了。” “好一个赵破。” 边斐拍了拍他肩甲上的箭痕,朝众人朗声道:“今日你带伤杀敌七人,本都督亲眼所见。前几日你带队放跑个姑娘本都督准你戴罪立功,赵副将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赵破浑身剧震,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张着嘴正要说话,边斐却已经松开他转身走向船头。 战船顺风北上速度极快,边斐站在船首,突然“锵”一声拔出深深插在甲板上的北玄军战旗,手臂一振,染血的旗帜便直指苍穹! “北玄军!” 四千将士同时拔刀,刀光如雪,映照江面。 “在!” “今日我等虽退,却非败退!” 边斐的声音在灵力加持下如洪钟大吕,“他日再临青湖,必血染江水!” “杀!杀!杀!” 三声喊杀震天动地,连天上的云层都被声浪冲散,战船上的北玄军将士,原本因溃败而有些佝偻的腰板此刻一个个挺得笔直。 边斐心中暗暗长舒一口气。江风郡那边大败的消息传来,导致驻守青湖的北玄军军心动荡,士气低迷到了极点。如果不能及时重振信心,这次跨江撤退,人员伤亡和溃散程度恐怕会难以估量。 带兵打仗第一讲究的就是气势,没有必胜的信心跟踏破一切的决心,谈什么不败之师? 驻守青湖的北玄军以霸体武夫为主,加上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从西北五城各部临时抽调。忠诚、信念包括实力都有待考量。 镇守青湖郡,是边斐第一次独当一面作副军最高指挥官。江风兵败的消息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青湖守军原本就不算高昂的士气。 边斐很清楚,只有把江风郡牢牢攥在北玄军手里,这一场南下突袭才有继续打下去的战略意义,仅仅守住一个孤悬在外的青湖郡,绝对成不了气候! 撤,是必然的选择,而且是刻不容缓的撤退。 全军撤退,说得轻松,北玄军五千人分散在青湖三城二十镇之中,青湖沦陷的消息被他们封锁得密不透风,这才保证三天内没有一丁点消息传回司南皇宫。 分钱分地盘的时候,哪怕是天涯海角,边斐相信这些人一定能准时赶到。可要是灰头土脸地撤退,这群武夫蛮子就不一定会听他这个大都督的指挥了。 从异荒西北跋山涉水来青湖,一路上虽然伤亡不大,但好歹都是提着脑袋在办事。 有北玄军严苛的军规约束着,这群人勉强还能听令,只不过他们内心早就憋着股怨气,眼看着到了富庶的司南地界却什么油水都没捞到,再用高压手段震慑他们,北玄将士心中的不满情绪怕会冲破天际。 若是临时通知全军撤退,北玄军分布的这么散,保不齐这些人里会在撤退的时候违抗军令,沿途掠夺钱财欺男霸女。 人类的世界,不患寡而患不均,北玄军里有这么一小撮人富的流油,其他人却什么也得不到,试问谁会甘心? 边斐心一横,既然缺钱,大家的野性又需要释放,不如就统一时间放开手去干,军记军令暂且放他娘的一边去。 六个时辰,整个青湖郡三城二十镇里的钱、粮、女人,北玄军将士大可自取。边斐只有一个要求,时间一到所有人必须按战略计划撤退到八丈源渡口。 边斐没有边让那么大的野心,他知道自己这位小叔好名声,不会纵容手下的人干这种事,但他不怕死后的骂名。 军船上,边斐将北玄军旗重新立好,转身时却发现赵破仍站在原地,眼中含泪。 “怎么?嫌我没给你更多的赏赐?”边斐眉眼一挑朝他问道。 赵破猛地摇头,“末将......末将只是......” 他的声音哽咽了,缓了许久他才开口回道:“大都督竟然记得我杀了七人......” 第381章 秋后算账 边斐忽地大笑,笑声中隐约带着几分霸气。 “本都督不仅记得你杀了七人,还记得那位断了条胳膊的勇士在手掉地上后被还砍翻三个红甲,甲板上正在挂帆的那位猛士用刀斩断了一名红甲的咽喉......” 他环视四周,振臂高呼:“北玄军的每一个儿郎,本都督都记得!” 边斐这句话就像是一粒火种落入干柴,整支军队的士气瞬间被点燃到极致。 “回西北后......” 边斐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青湖郡一役所有战死者,抚恤金加三成。伤者,赐灵药调养良田十亩。剩下活着的......都给我好好活着。” 战船驶入江心,夕阳将整支船队染成血色。岸上的重骑红甲已经变成小黑点,但北玄军的吼声仍在江面上回荡。 “誓死追随大都督!” “北玄军万胜!” 边斐背对众人,望向逐渐远去的青湖地界。没人看到这位年轻大都督的指尖,正有一滴水珠落入江中,分不清是江水还是血水。 残阳如血,照在江面浮尸之上,宁远山勒住缰绳的右手青筋尽显。 这一战,终究是让那厮走脱了。 —— 通天浮屠塔前,人群散去,隐藏在密林深处的异兽被血气吸引,开始大规模出动寻觅“食物”。 照这进度,要不了半个月,那三千北玄军精锐的尸体,就会彻底化为这片黄土大地的养料,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 吴蜀桐在众多异兽之中鬼魅穿行,对他而言,方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最吸引他的并非胜负,而是司南云恒所展现出的近乎违背常理的力量跨越。 要是能搞清楚他从地尊阶短暂突破到玄真阶的秘密并记录成书,回了羽仙岛鉴灵院,他也算是开宗立派式的人物了。 “南渊地龙?” “这......这......” 吴蜀桐望着眼前的景象竟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先前司南云恒同北玄军一战,吴蜀桐凭借异于常人的灵觉一下子就瞧出来,战场之中那团人形浊影并非本体,只是他没想到那东西竟然会是南渊地龙。 从它爆开后散落的残骸和残留的能量脉络来看,司南云恒应该是花了巨量的心血跟时间,在这条地龙体内硬生生了一套模拟人类修灵者的独特筋脉穴位系统,才能让它暂时化为人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本体,幻体,地龙,邪祟灵气,强行提升战力……这一个个碎片,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将它们完美地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可行的体系?” 通天浮屠塔周遭灵气异常,这个季节的白天热得跟火炉似的,晚上却异常清冷。 月光如水,冷冷地洒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吴蜀桐却视若无睹地一屁股坐在了血污之中。 他闭上双眼,认真地回忆整个事件的每一个细节,手指无意识地开始在膝上划动着复杂的轨迹。 司南云恒的灵根属性属土,擅土灵之术,同时兼修水灵。土灵能极大增强修灵者本体的防御和承受伤害的能力,而水灵若修到高深境界,除了能发动各种诡变的水系功法,其灵力本身也极具滋养恢复之效。 “抗揍,加上快速恢复……通天塔内那场恶战,司南云恒应该就是利用这两点,故意示弱,一次次硬抗伤害,从而麻痹了羽归尘和赵清枰,让他们误判了他的极限,最终露出破绽……” 推演到这里,吴蜀桐猛地睁开眼,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对,还是不对!仅凭司南云恒自身地尊阶的修为根基,绝对不可能做到在通天浮屠塔底这种邪祟灵气极度浓郁,足以侵蚀任何修灵者灵脉的环境下,还如此毫无顾忌地疯狂施展大型灵术!一定有外物辅助!是某种罕见的仙草?还是特制的丹药?帮他暂时屏蔽或者中和了周围邪祟灵气的影响?或者……” 他脑中忽然闪过道祖典籍中的一句古话“天地生万物,必有所制”。 “对啊!毒蛇出没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想到这,吴蜀桐甩开膀子朝通天浮屠塔内疾驰而去。果不其然,塔底周围长满了一圈半寸高的绿草似的东西。吴蜀桐俯身采摘半株,放入嘴中轻抿了两口。 “通了,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吴蜀桐将几株野草放入怀中,返回战场中心后,他小心翼翼地收拾好南渊地龙的残骸后消失在黑夜之中。 就在吴蜀桐离去后不久,通天浮屠塔外的一处高山上,火把噼啪作响,映照出几十张惊恐绝望的脸。 江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无论老幼妇孺,皆被黑布蒙住双眼反绑双手,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被推搡到悬崖边上,唯独江颜跟她父亲江楚怀被孤立到了另一侧。 一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另一侧是屠人净手中骇人的屠刀。他们中绝大部分都是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只要轻轻一推便会粉身碎骨。剩下那几个有些实力的,再借他们五十年,挡在旁边的屠人净也是三刀一个的事。 夜风呜咽,带来阵阵压抑的哭泣和颤抖的喘息。 江风江家,迎来了司南云恒对他们的终极审判。 屠人净面无表情地站在悬崖边,随手挥舞了几下手中那柄长刀。刀身古朴暗哑无光,但随着他手腕轻抖,那刀刃之上竟忽地迸发出灼目的光芒! 那光芒非寻常练体武夫催发的赤红色霸气,而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炽热,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金色辉光。那道金光正从屠人净身体的血脉经络深处奔涌而出,最终毫无保留地灌注到长刀之中。 快二十年了……甚至连脑海中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屠人净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沉寂已久的磅礴战意,此刻正如火山爆发般涌动,只需要一点点牵引,它马上就要冲破躯体的束缚。 “重新拿回自己的刀,什么感受?”月光下司南云恒的声音冷得像冰,可眼中却像是燃着一把火。 屠人净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随手一抛,竟将那柄足以引得天下刀客疯狂的绝世神兵,毫不犹豫地扔到了身后的悬崖。 长刀化作一道流光,迅速被黑暗吞没,连落地的回音都听不到。 “都已经是别人的样子了,再拿回来也不属于我了。” 司南云恒大笑着拍了拍屠人净的后背,“扔得好!刀亦通人性,这么多年了,这把‘归尘’早就跟新的主人融为一体了。刚刚你对刀注入体内霸气,刀的反应明显顿塞了片刻,跟你做不到心意相通。你若是真用了这把刀,你这辈子恐怕都达不到羽前辈的高度了。” 屠人净笑着耸耸肩,“这时候改口叫他羽前辈了?殿下怎么不也叫我老屠一身前辈?我承认这老小子是用刀的天才,不管我拿什么刀,不管我再苦练到何种地步,这辈子剩下的十几二十年,顶多也就是把他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把他领悟过的东西再领悟一遍,没得奔头咯。” 司南云恒拾起把灰土,轻轻捏碎,然后任其飞扬。 “真是替你感到可惜,没机会正面击败他,不然这中原异荒第一刀客的名头也能让你当当。” “别别别,就算羽归尘不死,天下第一刀客这名头也不该是他,你可别忘了鄘州那个怪物级别的大宗师,别说用刀了,他就算只用一根筷子,你再给我十把刀,我俩交手也就两三百招的事。” 司南云恒眉眼一挑朝老屠问道:“天人阶大宗师当真这么厉害?” 屠人净望着司南云恒满是杀意的眼神,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位心比天高的司南四殿下。 如果是十天前,屠人净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司南云恒,天人阶大宗师非凡人可以相提并论。这个世界上能杀天人大宗师的,只有另外三个天人大宗师,别的人,连想都不要想。但看到司南云恒今日如此强横的表现,老屠内心不经动摇了。 天人大宗师当真是无敌的吗?真的是天人以下无法直视的吗?还是说自己眼界有限成了井底之蛙,只能看到井外的那一小块天空? 以目前屠人净的见识吗,他无法回答。毕竟眼前这个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少年,已经可以做到以一己之力强压三大地尊。 面对当世少有的两大玄真,更是还能谈笑风生地逼其离开,司南云恒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遥想当年,也是在这个地方,同样的两个人。再看现在的际遇,老屠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谁能想到十七年前的那个满腔热血头脑简单的年轻人,如今已经是整个司南洲心思最缜密修为最高的人了。 见老屠许久不语,司南云恒轻笑了两声,开口问道:“我问的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屠人净笑着摇摇头,“难回答,当真难回答,想当年败给老羽,我沉沦了很久很久,直到在某个不知名的城里遇到了一个叫‘麒麟’的家伙才慢慢找回初心,这个地方......” 屠人净顿了顿,迎风接着说道:“通天浮屠塔,还真是一段有故事的地方。” “麒麟死了,当年他拼了命也要守护的那个人,也死了。好笑的是,麒麟不仅没保护住她,甚至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间接害得她满门被灭,连最后的血脉都没能留下。江小姐,江老先生你说……这个仇,该不该报?” 司南云恒话锋一转,直直看向远处的江颜。 听到“灭门”二字,江楚怀忽然想到了一桩陈年往事,麒麟......麒麟......齐临?想到这个名字,江楚怀内心猛得一惊。 “别紧张,江族长。”司南云恒仿佛能看透江楚怀的心思,声音里带着一种别样的戏谑。 “看看,江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北阳城里里外外几百户依附你江家的姻亲故旧,现在不都还活得好好的?放松些,别自己吓自己,好戏……才刚开场呢。” 江楚怀嘴唇哆嗦着,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道:“成王败寇……罢了,我江家,赌输了。” “不不不,”司南云恒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 “输没输,江族长,你说了可不算。这件事,得本殿下说了才算!” 话音未落,他猛地伸手一把拽过旁边的江颜,毫不怜香惜玉地连拉带拽将她拖到悬崖最边缘。冰冷的山风瞬间吹乱了她的长发,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江颜,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吗?因为你的无知,你的愚蠢!轻信谗言,自作主张!导致青湖郡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被杀被辱!现在,连带着你的所有家人,也全都要为此丢掉性命!你以为你是在拯救江家?你是在把整个江家推入万劫不复的火坑!” “白翊部是青城山那个老道士屠的,你你早就知道真相对不对?你一直按兵不动,就是等着我江家自己跳出来,等着江家按捺不住去勾结卫央,把北玄军引进来!然后你好……” “然后连根拔起?一举歼灭?” 江颜冷哼一声,“说来说去我江家从头到尾,都只是你们司南皇室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用完了随手丢弃便是!” “棋子?哈哈哈哈哈哈......” 司南云恒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迎风而立大笑三声,随后朝屠人净举起两根手指。 手起刀落,羽归尘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两名被蒙住双眼堵住嘴巴的江家人,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干脆利落地推下了百丈悬崖! 那短暂急促的、充满恐惧和无助的嘶吼,像刀子一样刮过所有人的耳膜,在山谷中激起毛骨悚然的回响。 “江小姐,有用的人才能叫棋子,你觉得你们江家人还有利用价值吗?” “你真是个卑鄙小人。” 司南云恒侧过身,用手拢在耳边故作疑惑地问道,“我耳朵有点背,刚刚江小姐说本殿下是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第382章 陈年旧账 江颜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咬碎牙龈,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说......你就是个......卑鄙小人。” “好好好,”司南云恒不怒反笑,连连点头,“既然江小姐都这么评价我了,那我索性就再做得更卑鄙一点,总不能白白担了这个名声。” 言语间,司南云恒的手指再次轻动。 屠人净面无表情,又是两名江家人被毫不留情地推入深谷。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划破夜空,然后迅速被黑暗吞没。 江颜的耳畔嗡嗡作响,族人们坠崖前那绝望的嘶吼,就像是梦魇一般在她脑海之中盘旋。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江颜的指甲深掐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江小姐,考虑清楚了吗?”司南云恒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本奏折,一黑一红。 “这本黑的……” 司南云恒随意地翻开那本黑色奏折,甚至还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然后凑到江颜耳边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让周围人都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句地念道。 “上面写着——江家风族,世受皇恩,然其心叵测,勾结北玄,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按律,当诛九族!凡牵连其中者,查清之后,全族男丁发配南渊苦寒之地为奴,直至身死;所有女子,无论老幼,悉数充入教坊司为娼,永世不得脱籍。” 念到这里,司南云恒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微妙的弧度,玩味似地打量着她苍白的脸。 “像江小姐这样的绝色美人,这样的出身地位,想必不论是在京城的教坊司,还是边关的营妓帐里,都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格外‘喜欢’吧?本殿下其实……并不介意让你多活些时日,好好‘享受’一下。” “无耻之尤!” “至于这本红的,上面写的是......” “至于这本红的嘛……”司南云恒仿佛没听到她的骂声,慢条斯理地展开那本红色奏折,脸色一正,用一种近乎宣读圣旨的庄严口吻念道。 “兹有江家风族,族长江楚怀及其女江颜,深明大义,忍辱负重,配合朝廷战略,诱北玄敌军深入我国境,并于青湖郡一战重创其精锐三千,功在社稷!当赏赐白银万两,加封江楚怀为二品护国将军,赐丹书铁券,江家子女皆可入朝为官,光耀门楣。” 他忽然将两本内容截然相反的奏折,同时递到了江颜的面前:“江小姐,现在,选一本吧。你的选择,决定这里所有人的结局。” 江颜的视线在两本奏折间来回游移,胸口也开始剧烈起伏。她猛地抬头,眼中燃起的火焰仿佛要将人吞噬。 “司南云恒!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费尽心机布下这个局,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聪明。”司南云恒轻轻拊掌,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 “但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你该去问问你那位……一直对你疼爱有加却也瞒了你很多事情的好父亲。” 一旁的江楚怀闻言,浑身剧烈地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悬崖边的风忽地急了起来,吹得在场所有人的衣裙猎猎作响。 山风卷起江颜散乱的长发,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艰难地转向父亲,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她自己。 “爹!事到如今,你到底……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到底还有什么!” 江楚怀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半晌才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声音。 “颜儿……有些事情,为父……为父一直没敢告诉你,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涉事其中的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这个秘密就能永远尘封,带进棺材里……没想到,没想到造化弄人……当年爹一时糊涂犯下的错……最终还是,还是报应到了你们身上……报应到了整个江家……” “二十年前......”江楚怀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在场的三人能听清。 “当年……云恒殿下的生父,也就是当时的楚王,在北征回朝时遇刺……你还记得那场刺杀案吗?” 江颜皱眉,“我当然记得!当时朝廷震动,陛下龙颜大怒!事后所有参与刺杀的刺客不是当场格杀就是被擒后处死!天玑阁的人后续反反复复查了三年,最终也确认了是幽洲皇室余孽所为,并非朝中有人内外通敌!这……这跟我们江家能有什么关系?” “当时……有一个女刺客……其实没死。” 江楚怀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我……我暗中收留了她,把她藏了起来。” 江颜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她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声音陡然尖厉起来:“为什么?!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她……她也是被逼的,当年幽洲皇室用她全家老小的性命要挟她参与刺杀......”江楚怀痛苦地闭上眼睛,霎时间老泪纵横。 “当年我在奉命处决她之前,按惯例进行了最后的审问,她也知道幽洲暴虐,按照卫央跟司南崛起的速度,不出十五年幽洲必亡,她也知道自己参与了这件事绝无可能活下去。临死前,她只求了我一件事,希望将来司南铁骑踏破幽洲踏破樊城时,我能派人去她乡下看看她的娘亲,给老人送终……” “就因为这个?”江颜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这个世上被逼无奈的人何止她一个?爹你……” 江楚怀摇头苦笑,“这或许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一步错步步错,错到最后想回头却怎么也没办法回头了。” “后来,她伤好了,却无处可去,便隐姓埋名,成了你父亲的续弦夫人。”司南云恒冷冷地接话,眼中终于不再掩饰那压抑了多年的恨意。 “再后来,你的好父亲,为了保护她不被天玑阁后续的暗调查出来,不惜派人灭了北泗城一个姓苏的商贾满门十七口!然后精心布置现场,嫁祸给所谓的幽州余孽!呵,可真是不巧得很,那苏家的长女,恰好既是本殿下年少时唯一的挚友,也是……与我有过婚约的女子。”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江颜痛苦失声,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无法相信自己敬爱的父亲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江颜,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你爹爹生性醇厚善良待人宽和,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残忍恶毒之事?说实话,本殿下刚刚接手天玑阁,偶然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时候也完全没想过。为司南皇室立下过汗马功劳,堪称司南楷模的江大族长,竟然会因为一己私心,因为要保护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做出如此愚蠢透顶人神共愤的行为!直到后来,当年的证据,一条条,一件件,一桩桩,全部被重新挖出来,铁证如山摆在我面前!我才不得不相信,当年下令杀苏白露,将北泗城苏家十几口人斩草除根连三岁幼童都没放过的人——就是你的好父亲!江家的好族长!就是你!” 司南云恒的声音猛然拔高,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江颜耳边。 “江颜,江大小姐,你好好看看你身边这个道貌岸然的父亲!” 江楚怀仿佛被这声厉喝彻底击垮了所有心理防线,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是……是我……那位姓苏的女子,她不知从何处查到了江家,她顺藤摸瓜查到了为父身上,如果让她查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仅你小娘要死,甚至整个江家都要为她陪葬!颜儿,为父……为父当时真的是别无选择!” 江颜踉跄后退,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养育她长大的男人。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耳边嗡嗡作响。 直到现在,江颜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所有的恨意和报复,可能全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白翊部惨案的真正罪魁祸首是青城山老祖,司南云恒这一年多的隐忍不发按兵不动,甚至故意示弱,就是为了能在今日,将整个卫央洲都拉入这场漩涡,从而一举重创乃至彻底消灭来自北方的巨大威胁! 她对司南云恒那深入骨髓的恨,完全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不仅如此,她这恨来得更是毫无根据! 如果不是父亲当年种下恶因犯下滔天大错,司南云恒根本不会让天玑阁的密探死死盯住江家,更不会有后续这一连串的事情! 大哥随白翊部战死,二哥被司南云恒以通敌罪秘密处死,加上父亲暗示她提前计划好江家的未来。江家百年基业,江风三城十八镇几十万人的未来就在江颜的一念之间。 这个责任,太重了。 重到她几乎无法呼吸,重到她必须借助外力去破釜沉舟,却最终将所有人都推向了绝路。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漫长而扭曲的噩梦。直到此刻,站在悬崖边上,听着父亲泣血的忏悔,江颜才终于从这场自以为是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可笑,可悲,可叹。 明明什么都不做就能安稳地过一辈子,可她偏偏选择了一种最愚蠢最极端的方式。在北阳城的时候,司南云恒其实已经给过她机会,也给过她暗示,可江颜却被仇恨和恐惧蒙蔽了双眼,对此置若罔闻,一心只想着如何将她自己认定的“罪魁祸首”彻底除掉! 荒谬,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 江颜指着跪地痛哭的父亲,又指向冷眼旁观的司南云恒,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在空旷的悬崖边回荡,凄厉得像是夜枭的哀鸣,又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自嘲。她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泪横流,笑得让身后那几十号不明所以,只能等待命运审判的江家家眷胆战心惊不知所措。 “司南云恒……所以,照你的说法,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我们江家的错,都是我爹的错,是吗?我们江家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是吗?!” “颜儿……”江楚怀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女儿。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父的错,你小娘的死也是因为这件事,她后来得知我为了保护她,竟然对着苏家十几口无辜之人痛下杀手后,她良心上受不了日夜煎熬,同样她也不愿意再看我越陷越深。最终……最终选择了自刎谢罪。你二哥的死,也是我一手造成,是我误导了他。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四殿下无关,都是我的罪孽。” “颜儿......”江楚怀突然站起身,整了整衣冠。 “为父该走了。” 江颜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父亲猛地冲向悬崖。 “爹!” 她的尖叫划破夜空,江楚怀的身影在悬崖边顿了顿,回头最后看了女儿一眼,嘴角竟浮现出一丝解脱。 “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恨任何人了,如果可以,也不要再让江家任何人受到伤害了。”话音未落,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身影瞬间被下方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颜发疯一般地扑向悬崖,崖边碎石细细簌簌地滑落,崖底是成百上千只异兽在啃噬着北玄军尸体。 巨大的挫败感与无力感从江颜内心升起,与其沦为他人玩物,还不如现在就随父亲去了。 司南云恒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眼神一使,屠人净右手扫出一阵罡风,硬生生把江颜从半空中给扇了回来。 “想清楚,你跳下去,江家上上下下百余人立刻会来陪你。”司南云恒的声音在背后忽地响起。 江颜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呵,我不死,他们就能活吗?你做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折磨我们到死,以泄心头之愤吗?” “江小姐除了不了解你父亲,似乎对我也不太了解,要杀你们,何须这么大费周章?况且本殿下从来不认可人死债消的说法,这十多年的痛苦与怨恨,苏家十几口人无辜惨死,你觉得你爹一个人还得清吗?” 第383章 难有太平 司南云恒死死掐住江颜的脸颊,原本水嫩透彻的少女肌肤,被他硬生生给掐得凹陷了下去。 “世人都说本殿下心狠手辣不近人情,可他们真的了解过我吗?天玑阁决定要杀的人,哪一个是不该死?哪一个是不该杀的?包括你们江家到现在为止死的这些人,他们私底下做过多少肮脏事,你了解过吗?” 他猛地凑近,连说话的气息都快喷在江颜脸上。 “你没有!你,江颜,你只会觉得我司南云恒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动物。” 司南云恒泄愤似的将江颜甩到一旁,紧接着说道:“江颜,本殿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执意赴死,我便杀光你们江家人,再废你全身修为,扔到京城的教坊司当个娼妓,我要让你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不想死,便答应我提出的所有条件,他日前往太平宫对峙,不管朝堂之上如何质疑,你都不要说话,本殿下自会帮你挡回去。” 司南云恒的声音很大,大到悬崖边上所有的江家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他们被捆着手脚,蒙着眼睛,堵住口齿,但他们听得到周围的一切,当听到自己有一条活路的时候,几十号人竟然齐刷刷地跪下,拼命地用脑袋朝地上磕头。 此刻江颜瘫坐在地上,她原本乌黑整齐的长发变得凌乱不堪。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至亲挚爱的表现更是让她感到心寒。 她颤抖着抬起手,指向那些不断磕头的江家人。她的叔伯婶婶、堂兄堂妹,还有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老管家。 “你们......都没有一点骨气吗?!”江颜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此起彼伏的啜泣声和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 他们这群人可以为了生存去反叛,现在自然可以为了生存丢下自己的脸面与骨气。只要能继续活下去,只要能继续享受曾经拥有的荣华富贵,江家小姐也好,未来的江氏族长也罢,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除了自己统统都可以牺牲。 这个世道虽乱,可总有些值得珍惜的东西。没有命,其他一切都是假的。 江楚怀当年犯下弥天大罪,惹怒了云恒殿下,凭什么要拉着他们一起陪葬? 江风的一切,是所有江家人这么多年一起拿命拼下来的,如今叛乱一事突然有了斡旋的余地,他们怎么可能放弃? 好在那些人被捆了手蒙了眼,不然推着绑着他们也会把这位江家大小姐摁上去司南京都的马车。 江颜想起父亲最后的那句话,不要再让江家任何人受到伤害了。她很想就这么随父亲哥哥去了,但江家其他人怎么办?北阳城里支持过江家的世家大族怎么办? 白翊部雪夜一战全军覆灭,已经让北阳城高挂白色奠棋一年了,江颜不想也不忍再看他们受到伤害。就像她对父亲说的那句话,这个世上被逼无奈的人何止她一个? “呵,司南云恒,你赢了。” 赌上一切身家性命的江家大小姐,终究还是认输了。 斑驳的月光透过一棵老槐树照在江颜身上,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惹人怜爱的破碎美感。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先是经历了两位哥哥的离世,然后又是父亲的诀别亲人的背叛。 此刻的江颜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想为父亲的死而哭泣,但想到父亲生前所做的那些事,她只觉得人这种东西真的好虚伪。 江颜总以为她跟父亲平日里的相处是无话不谈,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藏了这么大一个秘密,一藏就是好多年,直到整个江家死到临头了,他才袒露出来。 经受了多重打击的江颜,此刻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往日的信念也完全崩塌。司南云恒望着他,没有任何表情,伸出右手将她扶起。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战,司南云恒赢得干净利落,对他而言整个计划只出了一个意外。只可惜来江风的是边让率领的北玄军,而不是隶属卫央皇室的无极军。 通天浮屠塔一战,司南云恒把手上所有的底牌都打光了。 他苦心布局了十八个月,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方才引得赵清枰羽归尘跟边让入局。 这一战,司南云恒占尽天时地利才有如此战绩,日后再想击溃卫央大宗师留下来的彪悍黑骑,恐怕付出的代价会是今天的千倍万倍。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渺小的,这个道理青城老道王玄清懂,司南云恒也懂。要想让整个中原异荒归于司南,他必须要更强的实力,更深的布局,让世间强者更多的站在自己这边。 边家对他而言,无关轻重。 杀也好,屠也罢,都在司南云恒一念之间。 对司南溪来说,杀一个无辜的人可以救一百个人,杀还是不杀,救还是不救,这是个很难抉择的事。但对司南云恒来说,这甚至不该成为一个问题。 如果要杀的人对他很重要,要救的人同样很重要,那司南云恒会毫不犹豫地宰了给他选择的那个人。规则,天道,呵......说到底都是强者给弱者制定的。 人与神之间的差距,就像是天上的云跟地上的泥。千万年以来,无数人妄想冲破肉身桎梏达到羽化登仙之境。 无他,众人如此痴迷,求的无非就是一种转变。从规则执行者,变成规则制定者。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有的人生来就适合修灵,有的人生来就是凡人体质,修灵之人经脉强横,普通病痛难以侵蚀。 修灵者中也分三六九等,天赋低下者难逃一辈子碌碌无为的命运,练到极致的人甚至能突破寿命限制。 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今连人的生死都能差出百余年来,这世间哪还有什么公平? 既然天有不公,那他就要在不公的法则下,让所有的一切都顺着他的心意来!这个过程有多艰难,要死多少人,司南云恒他不在乎。 青湖郡,长泽城。 宁远山率麾下重骑红甲一路向南疾驰,越靠近长泽,沿途所见的村镇城郭就越是惨不忍睹。 断壁残垣间,焦黑的梁木还在冒着青烟,路边不时可见倒毙的百姓尸体,无人收敛任由乌鸦啄食。 一些幸存下来的老弱妇孺目光呆滞地坐在废墟上,如同失了魂的木偶。宁远山铁青着脸,胸腔里像是堵了一块石板。 这些平民百姓何罪之有?偏要遭受这般无妄之灾! 队伍终于抵达长泽城北门,然而,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 巨大的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头守军弓弩齐备如临大敌,明明是自己人,守军竟将他们这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重骑红甲挡在了城外。 “今日的守城将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宁远山身后一名体型极其彪悍的副将提起长枪,朝天怒骂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来的是谁!是宁将军回来了!还不快给老子开门!” 底下骂得热闹,城墙上却是一片异样的寂静,只剩下满城战旗在风中飘摇,伫立在城墙上的守军不仅没有回话,甚至连一个挪动身子的人都没有。 那彪形大汉似乎被这种蔑视彻底激怒了,策马又向前冲了几步,几乎要进入城头弩箭的射程之内。 “他娘的!耳朵都聋了吗?守城的是哪个部分的兔崽子?给老子滚下来答话!”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只听“嗖”的一声尖啸,一道威力惊人的劲弩竟直接从城垛后射出,精准无比地穿透了他胯下战马的头颅! 那匹雄健的战马瞪着巨大的双眼,轰然跪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霎时间,城下的红甲铁骑一片哗然。宁远山瞳孔一缩,当即厉声下令:“所有人,后撤!” “宁—远—山!” “哪个逼崽子胆敢在长泽城上直呼我宁老大的名讳?不想要命了?” 城头之上,一名身着青衣气度不凡的男子缓缓现身,他并未理会下方的叫骂,只是将手轻轻一扬。 下一刻,城垛之后上百名弓弩手瞬间现身,所有人弓弦拉满对准了城外的宁远山和他的重骑红甲。 “弃城而逃导致青湖三城百姓死伤无数,宁远山,你还敢回来?” 此话一出,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溅进了几滴冷水,本就躁动的红甲军瞬间炸毛! “他娘的,老大!打一仗老窝被人掏了就不说了,你说掏了就掏了,关键是还他妈被掏了两次!这你能忍?” “是啊!宁老大,下令吧!兄弟们憋了一肚子火!不出半个时辰,我老卫带队必定把城门砸开,夺回城头!顺带剁了那帮不开眼的杂碎!” “难不成是卫央那些手下败将又杀回来了?他们有这么大胆子?” “就他们?我呸!他们也配?刚刚抱头鼠窜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跟过街老鼠似的,我可不信他们有这种胆量敢杀个回马枪。” “那这就奇了怪了,不是北玄军谁还敢在咱们的地盘上,对咱们重骑红甲大呼小叫?” 城头上的人怎么看怎么奇怪,按常理说北玄军绝对不可能留了后手在长泽城,那现在这批张弓搭箭的人会是谁? 众人有些不解地互瞧着,但无一例外的都是一脸茫然。 之前跟边斐的北玄军一战,重骑红甲确实打得憋屈。敌军主将勇猛无比且战术刁钻,一个人就把他们几百人组成的阵型搅得鸡飞狗跳。 边斐确实强,但谁要说他真能以一人之力硬刚几百重骑红甲的铁桶阵,那也纯粹是瞎吹。 这一仗打完,整个中原异荒估计都会笑话青湖的重骑红甲中看不中用,几百个人连一个敌军都督都拦不住。 那种被人牵着鼻子走有力使不出的感觉,让这些习惯了横冲直撞的重骑兵极其难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以少战多吃亏的反倒是这些重骑红甲。 宁远山麾下的这批重骑,几乎都是修炼霸体功法的武夫,骑术精湛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精通,战场冲杀更是无惧生死。要这些人跟北玄军正面硬碰硬地对冲,他们自是一点不怵。 边斐初上战场,外人看起来他不过是个经验尚欠的毛头小子,但论兵法战术的造诣,放眼整个玄霄秦城他也是难逢敌手,他太清楚宁远山这支重骑的优势和劣势了。 早在玄霄秦城的时候,青湖红甲的威名边斐就已经有所耳闻。他知道宁远山的重骑红甲勇猛无比,一路追杀掉队的北玄散兵如同砍瓜切菜,此刻正是气势最盛杀意最浓的时候。 反观边斐麾下的北玄军,所有人都只想着尽快撤离返回卫央,从战斗意志上对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若是双方正儿八经摆开阵势打一场,原本应该是伯仲之间的对局。但正是因为北玄军战意缺失,,恐怕他麾下的北玄军难逃一场大败。 所以他选择了最聪明也最无奈的打法,不计代价,断尾求生。 城头风急,残阳如血,落日余晖染红了半边天际,同样也给长泽城墙披上了一层悲壮而诡异的光晕。 城墙箭垛之间,那些寒光闪烁的箭簇死死锁定着城下的铁骑。 这些百战悍卒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一个个涨红了脸,脖颈上的青筋更是根根暴起,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城头的人砍了。 “他娘的!有种下来跟爷爷过两招!”一个满脸刀疤的百夫长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手中长刀狠狠砸向地面,溅起一串火星。 “他娘的!有种下来!跟你爷爷我真刀真枪过两招!躲在上面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百夫长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随后将手中长刀暴躁地砸向地面。 “就是!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靠近宁远山最核心的那批老部下,似乎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默默调整战马的位置,摆出了一副严阵以待的防御态势。 从后面陆续集合过来的那批士兵,大多只听见城头有人嚣张装腔,却没看到此刻宁远山面端坐在马背上纹丝未动。 第384章 兴师问罪 他脸上的神色早已变得铁青,眼神深处甚至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凝重和……忌惮。 “嘘……都别吵吵了!” 有老兵低声呵斥身边躁动的新兵,“没看见吗?宁老大脸色……有些不对。” 放眼整个司南洲,敢当着宁远山的面如此羞辱重骑红甲的人屈指可数。这些人要么是修为通天的世外高人,要么是手握生杀大权的朝堂重臣。 这些人大多自持身份讲究个体面,即便问罪也断然不会采用如此粗暴直接,近乎打脸的方式折辱一名边军大将。 既狂妄又有狂妄资本的,数来数去,整个司南洲恐怕只有东宫那位了。 宁远山死死盯着城头上那抹隐若现的青褐色,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昨夜青湖郡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惨剧,有司南云恒在后面作保,宁远山相信就算喃帝亲临长泽城,他也能挺直腰杆据理力争。 这事巧就巧在,发生动乱屠戮的时候宁远山正带着重骑红甲往回赶的路上。 江风那边大胜,可青湖这边却是实打实的沦陷。胜奖败罚一码归一码,没人会跟你算个功过相抵,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况且这么大一次作战行动,整个太平宫包括喃帝在内都被蒙在鼓里。 这一仗跟谁打,为什么打,怎么打,打多久,除了司南云恒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往好听了说,这叫战场瞬息万变,来不及详细汇报军情。往坏了说,这可是忤逆,更是僭越,打赢了固然畅快淋漓,可打输了怎么办? 敌军兵临城下,青湖郡最高统率带着最强战力去了江风御敌,谁给下的旨? 青湖郡光三座主城就有八十万人,出了问题谁能担得起责任? 北玄军若是不退,卫央以青湖为踏板,随后大军压境直扑楚地,楚地若是失守,卫央大军越过楚地踏平湘南,司南都城白鹤城就彻底暴露了。陛下安危,宫廷大乱的风险考虑过吗? 宁远山不是疯子,如果整件事是他密谋策划,就算再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北玄大军的面唱这么一出空城计。 只有司南云恒! 也只有像他这样的疯子才会不管不顾地毕其功于一役。 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司南云恒就将江家叛乱的铁证送到了宁远山手上。 宁远山收到司南云恒送来的这份“大礼”时,第一时间自然是庞然无措。他不明白司南四殿下将这东西交给他的目的是什么。 论身份论地位,宁家跟江家平起平坐,江风的事,朝廷要严惩怎么也轮不到他宁远山出手。 青湖江风两郡交好,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这个时候斯司南云恒送这么个烫手山芋过来,只有可能是借着江家敲山震虎了。 如果真是这样宁远山倒也放心了,宁家世代忠良,造反叛乱这种事,就绝对不可能在青湖发生!宁远山就怕司南皇室希望自己出兵镇压。 他能理解江家的痛苦,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但他绝对不支持江家全族叛逃!这无关交情,这是做人的底线与原则。 宁远山知道司南云恒的手段,他也知道江家这次在劫难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到司南云恒来找他为止。 这一等就是五天,五天后,宁远山没等来司南云恒,却等来了喃帝差遣的邓特使。临别前,邓老特意将他约到了一隐蔽处,交给他两个小木盒。 宁远山刚想开口问邓老这是否代表四殿下的意思,不料老特使却笑着跟他说这是喃帝陛下的一点小心意,这番操作下来弄得宁远山相当无语。 不过既然是喃帝的意思,宁远山也不好推脱,言语间挤着一副笑脸便收下了。 邓老走后,宁远山将那两个木盒随手放在了角落,只当是喃帝的日常赏赐。直到第二晚他再次看到那两个木箱时,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宁远山将其中一个木箱打开,底层一道符箓似的东西忽地腾空而起,他伸手刚想去抓,不料那符箓金光大作,随即融入了他的身体。 那一瞬间,宁远山头晕目眩,他强撑着石柱缓了许久方才恢复。 通过符箓传递任务信息是司南云恒早年在幽洲执行任务是学会的,执掌天玑阁后,他将这种方法加以改良,远在千里之外,就能将巨量的信息传递给接收者。 此符箓只有遇到指定接受者才会生效,因此用它来进行秘密情报的传递最为合适。 消化掉所有信息的宁远山,正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的双手,半晌后他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做梦,朝自己脸上狠狠来了一巴掌。 “这计划......也太疯狂了,我这真他娘的不是在做梦吗?” 在司南洲,绝大多数人对那位四殿下都是避之不及,但武将出身的宁远山对他却颇为欣赏。司南云恒的计划足够疯狂,甚至极端冒险,但他还是选择陪这个疯子演这么一出戏。 宁远山愿意配合司南云恒的原因很简单,第一是为了给江家换取一线生机,第二就是想亲手给雪夜之战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只可惜这一战来的人是青城老祖王玄清,宁远山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这种神仙般的人,不是重骑红甲以凡人血肉之躯能抗衡的。 通天浮屠塔外,他将所有的屈辱与愤怒都发泄在了入侵司南的北玄军身上。 世间道义,就是这般。 闯我洲境,占我国土! 该杀! 当杀! 必杀! 司南云恒千算万算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不是神仙,做不到未卜先知,自然也算不到边斐为了重振北玄军信心,替边家少主背好战败这口黑锅,竟然剑走偏锋到放任手下在青湖烧杀劫掠。 这一战拖了这么久,司南云恒隐约感觉到喃帝跟司南奎会有行动了。临行前,他特意让宁远山带上赵清枰,如果途中出了意外,可将这位异荒棋圣作为谈判筹码。 在他的视角里,自己那位父皇想动这些雄踞一方的“异姓王”已经很久了。如果青湖出了事,这一次将会是他最好的机会。 司南洲这套异姓分封制承袭了上百年,在司南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国时,受封的都是一起流过血杀过人的兄弟,司南老祖宗不吝啬,说封说赏也就这么干了,那个时候兄弟情谊团结一心才是最重要的。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司南洲成了能跟卫央西邺三分天下的庞然巨物,这些异姓兄弟的战功越立越多,封赏的地盘越来越大,一代一代传承下来总会有摩擦存在,很难不让人猜想他们若是有了异心会怎样。 普通人在茶余饭后谈起这些事,都是乐此不疲津津有味,更别说独坐龙椅的皇帝陛下了。 青湖出了这么大的事,本来在楚地观望的司南奎还发愁没机会拿下宁远山,收编其麾下重骑红甲。探子传回长泽城遭遇血洗的消息后,司南奎嗅到了绝佳良机,连夜率军突袭,兵不血刃地拿下了长泽城这座空城。 “好一个贪生怕死的宁远山,你看看你身前的这座长泽城,五天前还是我司南北境第一城,现在你再看看,千疮百孔!血流成河,你还有脸带着你的重骑在城下耀武扬威?” 他猛地挥手,身后侍卫哗啦一声扯开遮布,露出城墙内侧,那里密密麻麻挂满了尸体,有守军,有百姓,甚至还有垂髫小儿。 沸沸扬扬的人群中,宁远山策马上前,在场的所有人都怒目圆睁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宁远山眼含热泪翻身下马,朝前俯身跪拜起来。 “我宁远山身为青湖之主,未能尽到守护之责,臣,罪该万死!” 这一跪仿佛惊雷炸响,身后两千铁骑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 “老大!不至于,这人谁啊?” 宁远山眉眼一皱,朝众人吼道,“罪臣宁远山!参见太子殿下!所有人听令,卸盔下马,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入城。” “太子?” “他怎么突然来青湖了。” ...... 宁远山对司南奎恭敬,是因为他代表的是喃帝陛下,君臣有别,这个规矩不能乱。 宁远山手底下的重骑红甲向来只听从老大的命令,见了皇帝或许会毕恭毕敬地行个大礼,至于司南奎,他们可不把他放在心上。 宁远山发话了,霎时间铁甲碰撞声此起彼伏,两千重骑虽不情愿,却无人违抗军令。 转眼间,铁甲碰撞声如潮水般蔓延开来,转眼间城下跪倒一片赤红。 司南奎眯起眼睛,他原想借机发作,没料到宁远山竟这般干脆。 “就依你所言,准你一人入城!” 城门应声开启,宁远山深吸一口气,沿着长阶直上城楼。 阶梯陡峭,他每走一步都暴露于两侧弓箭手的视线下,这等场面换别人来恐怕走路都发抖。可宁远山是什么人?血海刀山里杀出来的铁骨硬汉,面对如此威压,他腰背挺直如枪踏上城楼,步伐沉重如负千钧。 宁远山刚踏上城头,一道寒光骤然刺来! “宁远山!”凌零双目赤红,手中长剑直取他的咽喉。 “你这懦夫!” 剑锋破空,凌零这剑下了死手,剑刃却在宁远山喉前三寸戛然而止。 二人修为差距巨大,宁远山单手便将剑刃夹住。 “阿零......” “闭嘴,别叫我阿零!我没有你这样贪生怕死的叔叔!”凌零用蛮力将手腕翻转,剑锋在宁远山指间擦出一连串火星。 “卫央那群畜生进城时,你的重骑红甲在哪?我父亲死守南门时你又在哪?长泽百姓被无情屠戮的哀嚎你是不是觉得眼不见就能心不烦了?!” 凌零咄咄逼人招招致命,宁远山无心与她缠斗,右手灵力倾泻突然发力,将她死死按在垛口。 凌零半个身子悬在城外,长发垂落得如瀑布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要抛下他们?”凌零带着哭腔朝宁远山质问道。 “你父亲他......” “我父亲为了替你守住这座城,毅然决然地杀了回去,我到现在都没找到他的尸体......” 宁远山眼底闪过一丝痛色,他想起离城那夜,凌风渡在军帐中拍案而起朝他怒喝道:“宁远山!你不告诉我铁骑红甲的真正动向,我绝不跟你走!” 宁远山很想劝他莫要太刚烈,也很想告诉他这只是一出“空城计”,可司南云恒的计划太大胆了,也太需要保密了。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计划失败的风险会上涨无数倍,这个责任宁远山担不起! 整个青湖郡,除了他没人知道此次去江风的目的。 北玄大军假扮流民悄无声息地将整个青湖渗透,他同样将计就计,将重骑红甲化整为零,目标直指通天浮屠塔外的小镇。 听到凌零哭诉着父亲死前的遭遇,宁远山仰天长叹,却又无可奈何。 “凌姑娘,还真得感谢你冒死冲出来通风报信,要不是本殿下收到消息第一时间率军亲至,恐怕长泽城已经是一座死城了。你也看到了,就凭你根本杀不了他,还是交给本殿下吧。” “带她下去,好生安顿。”司南奎挥挥手,顺带理了理微微发皱的衣袍。 宁远山面露凝色,却不也敢当着司南奎的面发作。当朝太子跟云恒殿下出了名的不对付,就算是宁远山搬出司南云恒来,恐怕也镇不住来势汹汹的司南奎。 青湖出了这么大的事,宁远山难辞其咎。任凭他在江风杀了多少进犯的北玄军,卫央损失又是如何惨重,都不足以弥补他犯下的过错。 “宁将军可知,擅离职守该当何罪?”司南奎踱步到城墙内侧,指尖抚过一具孩童的尸体,朝宁远山突然发难。 “宁某愧对陛下信任,更有愧于青湖几十万百姓跟将士的信任。” “宁远山,我知道你投靠了我四弟,你演这么一出‘空城计’,想必在江风那边收获颇丰吧?” 宁远山内心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太子殿下玩笑了,江风也好青湖也罢都是效忠陛下,配合谁办事,如何办事,都是听命于朝廷,宁某这次也只是奉命行事。” 第385章 一个礼物 司南奎脸色一沉,随即怒道:“宁远山,本宫没时间跟你在这兜圈子,你这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管怎么替自己辩解,你擅离职守导致几十万青湖百姓遭受无妄之灾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一点任凭你说破了天都没用。你若愿意投靠我,把重骑红甲的兵符献出来,本宫倒是可以考虑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 宁远山料到司南奎会拿重骑红甲开刀,他也清楚,一旦把兵符交出去,自己手底下这几千弟兄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日后战火重燃,任何苦战硬战都得他们打头阵,收拾残局打扫战场的好差事恐怕一丁点都轮不到。用不了三年五载,重骑红甲军就会彻底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抹尘埃。 青湖江风发生这么大的事,宁远山、江颜以及司南云恒都得快马加鞭赶回白鹤城,把事情原委同喃帝交代清楚。如今司南奎亲临长泽城,明显是想要借此机会削弱宁远山在青湖的势力。 想要破了司南奎的这招釜底抽薪,恐怕只能拿出司南云恒交给他的致命“挡箭牌”了。 世人皆传异荒棋圣赵清枰,悟得三分天道得了天人眷顾,有了预知他人命运的能力。只要同他下一局棋,他便能窥探出少许未来之事。卫央帝能稳坐朝堂二十余载,离不开赵清枰帮他扫清障碍,遇到举棋不定的时候,也是赵清枰帮他做出的决定。 宁远山本想拿赵清枰当谈判的筹码,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喃帝向来惜才,有赵清枰这样的人物摆在他面前,宁远山相信喃帝会网开一面,不与他计较瞒报军情之事。只要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回了青湖一切都好说。 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料到司南奎会抢先一步亲临长泽城,不拿出点有诚意的筹码,司南奎恐怕任何机会都不会给他,更不用说到喃帝面前了。 现如今,重骑红甲跟赵清枰,他只能二选一。 保自己还是保重骑红甲,成了两难的抉择。 “太子殿下是司南的未来,不管有没有兵符,只要一声令下,宁某跟青湖数万雄狮必定听从差遣。这次从江风宁某替太子殿下带回了一份大礼,宁某相信这份礼,太子殿下应该不会想拒绝。” 司南奎眯起眼,指尖轻轻敲击城垛,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哦,礼?什么礼竟值得你不远千里从江风带过来。不过有一件事本宫得告诉你,如果这礼是什么金银财宝或者是什么国色天香,本宫劝你就不要拿出来了,金银珠宝本宫不缺,女人?呵太平宫里女人哪个不好看?你觉得,一份礼比得上重骑红甲的兵符?” 望着一脸不屑的司南奎,宁远山沉声说出七个字。 “异荒棋圣,赵清枰。” 司南奎在城垛上不停敲击的手指,在听到“赵清枰”三个字后骤然停在半空之中。 赵清枰,那个能窥天机断生死的棋疯子,卫央帝最倚重的谋士,竟落到了宁远山手里? 司南奎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又将它压了下去,这份礼物的确是份重礼。 “宁远山,你当本宫是三岁小儿?赵清枰何等人物,卫央帝心腹中的心腹,且不说他的修为已是出神入化,你可知道经常与他结伴出行的是谁?他会乖乖跟你走?” “宁某知道,异荒第一刀客——羽归尘。” “你知道还在本宫面前口出狂言?” 见宁远山一副诚恳的模样,司南奎眉眼一走,轻吸一口凉气急促道:“你不会是想跟本宫说,你们连羽归尘也一同拿下了吧?” “那倒没有。” 司南奎长舒一口气,顺势扫了扫袖口的灰尘。 “虽然没有拿下,但逼得羽归尘于通天浮屠塔前自刎......” “什么?!” 司南奎扭着身子冲到宁远山面前激动道:“你再说一遍!” 宁远山不急不忙从怀中取出一枚黑玉棋子,屈指一弹,棋子稳稳落在司南奎掌心。 “太子殿下若不信,可亲自问他。” 司南奎紧握棋子,发觉手中这枚黑棋温润如玉,仔细感受时会发现它内里隐隐透着一丝寒意。他猛地攥紧,眼神阴鸷问道:“人在哪?” “长泽城外百里的一座荒庙,若殿下想见他,宁某愿意陪殿下一起去见他。” 司南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宁远山,你倒是会算计。” 宁远山不卑不亢颔首回道:“殿下若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宁某现在就交出兵符。” 司南奎盯着他,忽然挥袖转身,“重骑红甲,本宫可以暂时不动。” 宁远山心头一松,却又听司南奎阴冷的声音传来,“但明日你必须随我起程回京城,青湖这笔烂账,去了太平宫见了父皇你自己解决,要是解决不了,你就在京城好好呆着,青湖三城,本宫会替你照顾好!” —— 江风华容道的出口有一棵不显眼的歪脖子树,目送边让离开后,司南溪忽地发现周围有些细细簌簌的声音。尖着耳朵仔细一听,倒像是谁被捂住了嘴,正在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似的。 循着声音往道口另一侧走,司南溪阴着眼睛朝上一望。卫云澈跟个粽子似的被人五花大绑吊在了树上,嘴里还塞着破布,活像只待宰的羔羊。 司南溪好奇地在底下看着腿脚直蹬楞的卫云澈,观望了半天没有救他的打算。他很好奇到底是谁千里迢迢将自己从临安城“逼”到这里,又让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他。 江风这么大,自己竟然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恰好撞到铩羽而归的边让,这人莫不成是个神算子?可他算得这么准,就没想过自己狠不下心来杀他? 司南溪站在最高点眺望着苍茫大地,原本应该是炊烟袅袅一派祥和的江风青湖,此刻却是满目疮痍。 他不清楚青湖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仅有的信息来看,大概是卫央举兵进犯,边让在北阳城附近打了场极其惨烈的大败仗,连他自己也遭受重创,不得不让北玄军分散撤退。 到底是谁会有这么大本事? 司南溪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一柄短刀,树上的卫云澈顿时瞪圆了眼睛。 刀光闪过,绳索应声而断,重物落地的闷响惊起林间一片飞鸟。司南溪蹲下身,用刀尖挑开卫云澈嘴里的破布,还不等司南溪开口问话,卫云澈小子猛咽一口唾沫,急促道。 “哥!须臾内峰可能......出大事了。” 第386章 千里送荔 司南溪离开临安城的第二天,司空镜托族人运送的几棵荔枝树便抵达了临安东海港。 不得不说司空镜对蓬莱阁这位小叔子真不错,原本司南溪只是求两株结果初期的妃子笑果木,他也知道完全结果的荔枝树既稀少又娇贵,跋山涉水两千里送过来,不死估计也养不活了。 所以才降低难度找自己这位嫂嫂求两株果初期的妃子笑果木,运送起来既方便,日后栽种培育的难度也小。 司南溪一封书信写的容易,司空镜这个当嫂嫂的,专门研究了三日才确定长距离运输发芽结果的荔枝树并非不可能,她正好借这个机会,验证一下云澜笙所着《南果北植录》中关于果木异地栽培的要点对不对。 司空镜给云隐城寄回一封家书,里面附上了自己总结的荔木异地栽种技巧。手底下的匠人收到任务后,马不停蹄地就开始了准备工作。 不过短短十日,云影城的一群工匠便带着三棵体型巨大的荔枝树来到了缭绕峰西侧山脚。 这地方恰好在云影姬影院门外,又未入须臾内峰地界,因此云影姬察觉到外人气息,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出手阻拦。 “二叔,地方没错吧?确定是这一块吗?您再仔细瞧瞧,这荒山野岭地,别是走岔了道?” 一位肤色黝黑的青年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眯着眼打量起四周陌生的环境。这片山脚下的荒地与云隐城的果园截然不同,让他有些拿不准主意。 长满络腮胡的中年人看了看手中信纸的描述,朝身后的众人朗声道:“小姐信上写得明白,缭绕峰西侧山脚,有溪流处,前面还有一个精致的别院,错不了!” “行嘞,二叔,那我去找地儿去了,咱们云隐城的荔枝树,可娇贵着呢,不找个温暖湿润排水良好的地儿真不一定能养活。对了,二叔,你说小姐跟那人什么关系啊?荔枝咱往外运得多,可整棵整棵的荔枝树种好了往外运,几十年了还是头一遭吧?” “这我哪知道,小姐吩咐的事,咱们照办不就得了。” 二叔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忍不住露出得意神色:“对了,你还别说小姐的法子真厉害,云隐城隔此地千里有余,这成品妃子笑运过来,还能这么水汪汪的,真不容易。” 被叫做二叔的男子说着说着便走向那辆被厚重黑布遮盖的马车。他掀开一角,黑布底下露出三株约莫两丈半高的荔枝树。 树身青翠欲滴,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娇嫩得像是刚从云隐城果园里挖出来一般。 最令人称奇的是,这三株荔枝树,每棵树的树杈上都挂着十几颗饱满的妃子笑荔枝,红艳艳的果皮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般的。 “啧啧,真神了!”阿福凑过来,小心翼翼摸了摸枝头的荔枝。 “这要搁平常,运到半路果子早该蔫了。二叔你给咱讲讲呗,小姐到底用的什么法子能让这荔枝树跟荔枝保存得这么新鲜。” 二叔得意地摇摇头,边忙活边开口道:“小姐研究了整整三天才想出来的法子,我又在院子里忙活了六天,才把小姐交给我的法子弄明白,没征得小姐同意我可不能轻易告诉你们。行了行了,别问那么多,赶紧干活。小姐说了,这三棵荔枝树必须在日落前种好,而且位置要呈三角之势,中间留出十丈见方的空地。” 阿福见二叔那得意劲都要溢出来了,忍不住朝他酸道:“瞧把你给美的,要不是那天俺阿福不在家,还能让你把小姐的独门秘笈给截了?” “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 二叔作势要打,嘴角却带着笑意:“赶紧干活去!” 阿福笑着做了个鬼脸,“得嘞,二叔。” 几人所处的这片区域位于缭绕峰西北脚,这地方离云影姬的别院后墙垣不足百丈,虽然荒地杂草丛生,但好在土质松软,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流过,确实符合荔枝树的生长要求。 阿福带着几个年轻工匠开始清理杂草丈量距离,而二叔则独自站在马车旁,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的群山。 “二叔,您看这儿行吗?”一个少年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问道。 阿福在不远处弯着腰,随手拔起一丛野草掂量几下跟着附和道:“背风向阳离水源不远不近,我刚去看过,往东百步就有活水。土层也厚实,底下都是肥土。” 二叔慢悠悠踱过去,靴底碾过几块碎石。他麻溜地蹲下身,将枯瘦的手指插进土里,挖出半掌泥土搓了搓,又凑到鼻尖深吸了一口气。 “就这儿了。” 二叔甩掉土渣站起身,随即朝底下的人嘱咐道:“记着规矩,坑要挖七尺深,底部先铺一层青石板,再覆上咱们从云隐城带来的红土,一棵树十筐土,一筐都不能少。” 听到二叔发话,七名工匠立刻挥动铁锹准备开始干活。 铁器破土的闷响惊起附近几只山雀,随着泥土被层层翻起,里面带着湿气的深色土层也渐渐露出来。 三个树坑越挖越深,一股奇异的香气忽地从地底钻出来,这种味道不像花香甜腻,也不似果香浓烈,倒像是陈年古木遇上初春雨后散发出的清洌气息,闻得人心神莫名安宁。 古有荔枝使五千里送新鲜荔枝只为博得贵妃新欢,今有司南溪不远千里移植三棵荔枝树用做定情信物。还好这家伙不是一国之君,不然依照他这性子,为了所谓的“浪漫”做出来的荒唐事,可不一定会比唐明皇少。 缭绕峰影院外,岭南荔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伙忙得热火朝天的匠人。 “挑地方倒是会挑,再往前一百步可就是须臾内峰地界了。” 云影姬斜了眼身旁的岭南荔开口问道:“荔儿,你说这小子......” 云影姬叫了岭南荔几声,身后毫无反应,待她回头看时,发现这丫头早就一脸绯红两眼放光了。 “咳!” 云影姬故意提高声调,“荔儿,闻没闻到什么怪味?” “啊?什么味?”岭南荔慌忙举起手到处闻了闻,连袖口不小心蹭到了自己鼻尖都没有发现。 云影姬转过头来,用手轻敲她的前额,一字一句道:“恋爱的味道,而且是旁人闻了受不了的那种酸味。” 岭南荔捂着脸跺着脚急促道:“师父......你就别取笑荔儿了,这事儿我也不知情。” “不知情?当真?”云影姬挑了挑眉,显然不信。 岭南荔捂着发烫的脸颊嘿嘿一笑,随后伸出右手小拇指,“师父,就知道一点点,不多不多。” “司南溪这小子还真是个会宠人的主,咱们须臾七峰之间夫子弟子明争暗斗见多了,这种二代弟子之间宠溺到天上的事见了,还真是牙酸,啧啧......” 岭南荔轻摇云影姬的赤色衣袖,嘟嘴道:“师父,您就别拿荔儿打趣了。” “得得得,为师老咯,弄不懂你们小年轻了,我走,我走总行了吧?” 云影姬作势要走,忽地想起什么又回头朝岭南荔叮嘱道:“内峰有内峰的规矩,这些人不能越界进入须臾内峰。” “知道了,师父。”待云影姬走远,岭南荔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云影姬回望了一眼那群忙得热火朝天的工匠,下意识地用力捏了捏自己手心肌肤,随口嘟囔了一句。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奇怪,活了几十年还真没见过谁拿几棵树当定情信物的,难不成老娘老娘地叫习惯了,自己真成老东西了?” 岭南荔站在影院旁,山风不合时宜地扬起她的裙摆。 她望着林子里忙碌的人群,心跳快得仿佛要跃出胸膛。那三棵荔枝树在余晖下泛起的光泽,让她忽然觉得须臾内峰的日子也没那么无聊了。 司南溪在的时候,可以陪他练功修炼,虽然自己天赋有限但只要努力,一定能跟上他的步伐。 司南溪不在的时候,有这三棵荔枝树陪着它,想他的时候吃一颗,这三棵荔枝树上的荔枝,一千颗没有几百颗还是有的。 哪怕他一年不在,两年不在,靠这点荔枝果当念想总能熬过去。 在中原异荒荔枝是个稀罕物,不是王公贵族世家大族,一年到头很难吃到,更别说整棵整棵的荔枝树了。除了云隐城附近有几处果园栽种了,中原异荒其他地方根本见不到。岭南荔曾听人说起过荔枝的甜美,却从未能亲眼见到过。 云影姬不认识荔枝自然也不会理解司南溪的心意,只觉得几棵稀松平常的树有什么害羞脸红的。但在岭南荔心里,这三棵妃子笑树可比世间一切甜言蜜语都令人心动。 十几名匠人忙活到深夜才将三棵荔枝树栽种好,岭南荔跟一个好奇的小孩子似的,躲在后面看了整整四个时辰。 她看见那个年纪稍大的大叔亲自跳进坑底铺设青石。 看见那个叫阿福的年轻小伙小心翼翼地将红土撒在根须间。 看见有人取出羊皮水袋浇在三棵栽种好的荔枝树根处,想必那水也是特意从他们家乡带来的吧。 她很想出去跟那些人说些感谢的话,但又害怕他们问起自己跟司南溪的关系。岭南荔不习惯跟须臾内峰以及修灵院以外的人打交道,尤其是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她学不来,也不想学。 等他们走后,岭南荔才敢从影院走到那三棵荔枝树下。 月光朦胧,岭南荔用指尖轻触树皮,粗糙的触感带给她别样的震颤。这些树寻常普通,完全不同于须臾内峰里动不动就几百年的灵木。 停歇片刻后,岭南荔又试探着轻抚上去,用手慢慢描摹树皮的纹路。 仰头时,月光正漏过枝叶缝隙洒在她身上。一簇又一簇的荔枝果拥挤在枝头,鲜艳的红壳上还沾着些许夜露,就像是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精心挂起的灯笼。 “原来这就是荔枝。” 岭南荔收回目光随即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弄着树下的泥土。云隐城的红土细腻湿润,带着一股陌生的气息,和须臾峰的土壤截然不同。 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这些树,这些果子,甚至这些泥土,都是从千里之外运过来的,只因为她随口提了一句—— “这辈子还没吃过荔枝”。 岭南荔抿了抿唇,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滋味。她总觉得司南溪什么都好,正直、善良、坚韧,但唯一不好的就是岭南荔觉得司南溪好像不属于自己。 司南溪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似漫不经心,却总能在最不经意的时候让人心头一颤。他像一阵风,来去无痕,却又在某个瞬间,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 可风是抓不住的。 司南溪跟须臾内峰里的人不一样,他对青木神树所带来的力量毫无兴趣,所以他可以跟随自己的内心做自己喜欢的事。 其他人为了这个秘密,可以隐匿在群山之中几十年,也可以为了扫清自己眼前的障碍不惜同门相残。岭南荔真的好痛恨这种感觉,可偏偏白院长走了,紫霄师伯也走了,没人能管的住王恶林日渐膨胀的野心。 她真的好想好想司南溪能留在须臾内峰陪着她,但风是自由的,水也是需要流入大海的。就像他的名字,被困在一个地方的小溪,只会日渐腐朽,唯有山间流动的溪水,方能沁人心脾。 岭南荔站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她抬头望着远处的山影,夜色深沉,山峦的轮廓模糊而遥远。司南溪现在在哪儿?是已经踏上了回司南洲的路,还是早已置身于那场避无可避的纷争之中? 她不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云会飘向何方,也不知道风会在哪里停歇。 一片树叶落在她肩上,岭南荔伸手捏住,叶脉清晰触感微凉。她盯着叶子看了半晌,忽然用力一攥,叶片在她掌心碎成几片。 “想你,要快点回来。” 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岭南荔对着最旁边的那棵荔枝树轻拍了几下,模仿着司南溪说话的语气,笑着朝它挥了挥手。 “荔枝,我会好好守护你的。” 夜风渐起,带着几分凉意拂过她的发梢。岭南荔拢了拢衣袖,在三棵树中间的空地上坐下。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荔枝树的影子交错在一起。 第387章 商讨对策 临安城内,边震岳站在一处泥坑外,望着眼前那个大土坑,他不由得呼吸急促手脚发冷。 “边城主,你站的是不是远了点?本尉劝你走近点,看仔细一点,不然怎么确认挖出来的这具残躯就是令郎?” “是他,是我晋儿,我绝对不可能认错!!” 边震岳声音颤抖,但那件衣服毫无疑问地表明那就是边晋。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尽管他心中仍还存有一丝幻想,但事实就是事实,不是自欺欺人就可以改变的。 玄漠大手一挥,朝底下的人吩咐道:“继续挖,全部挖出来。” “属下领命!” 这名自称本尉的男子,乃无极军的一名玄级校尉,姓玄名漠,外号永寂阎罗。 早年在那位大宗师手下修炼了两年,擅使“荒芜死气”。 他率队所到之处,大多有极其惨烈的杀戮现场,因此得了个“阎罗”的名号。 无极军建制从上之下分四级,无极都统为全军最高统领,其权柄涵盖全军上下,掌全军战略调度、建制变革,战时可凭兵符调遣所有营部。 卫无极曾跟随那位卫央大宗师南征北战,自从卫青影淡出异荒追求天道后,这只战无不胜的彪悍黑骑就归皇室掌管,他也理所当然地成了无极都统。 无极都统下共设四名玄极校尉,他们是地位仅次于都统的高阶将领,“校尉”为营部主官,专司精锐营队战术指挥与异能兵种训练,统领两至三营,熟通“玄阵图”,战时可自主制定局部作战方案,配饰“玄极佩”刻北斗七星纹。 这四名玄级校尉均在卫青影的异域雪境修行过,修为基本是灵境七段顶级到八段之间。 剩下三个人,一个叫玄离,绰号焚天妖尉,擅使火灵术,他与玄漠不同,此人平时行事独来独往神出鬼没,故得了这个外号。 另外两个一个叫玄羽,外号血霓裳,无极军中唯一的女校尉,最后一个则是叫玄狰,因其脸部恐怖狰狞的伤疤,故得了个鬼面的称号。 整个北玄军,算上边让边斐两兄弟,就算再加上展钟离,玄霄秦城能拉出来的顶级战力也就是灵境七段的一个,灵境八段一个外加已经晋升地尊阶的边让。 无极军光七八段的校尉就有四个,再加上卫无极身边隐藏的神秘高手,无极军的战力可见一斑。 玄级校尉往下则是太极郎将,“郎将”为部曲之长,掌管一营兵力操练、军备补给及战时阵形转换,精通“无极军规”与“五行战阵”,兵符为半枚“太极符”,与玄极校尉半符相合可调动偏营。 玄级校尉往下则是元极队正,“队正”为小队首领,统领二十人左右“锐士队”。负责战术执行、士兵异能启蒙及战场先锋探查,标识“元极旗”绣无极初开之象,战时举旗则小队进退随令。 卫无极派出的玄漠就是四大玄级校尉之一,无极军中“无、玄、太、元”既是官职的高低也是修为的高低。早期无极军所有成员都被天人阶大宗师特训过,因此他们的功法与常规修灵者及霸体者有着很大的差别。如果用常规的品阶来衡量,被卫无极派到临安城协助边震岳的玄漠,大约是灵境七段上的水平。 “玄大人,从尸体的腐坏痕迹来看,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手部的切痕平整光洁,不像是寻常武器所致。死因很奇怪。” 玄漠朝底下的人,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晋儿!晋儿......” “扶好边城主,将尸体抬上了,本尉要亲自检验。” “是!大人。” “来,把人抬上了。” 此刻边震岳目光呆滞手脚冰冷,他死死盯着坑底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那件被血浸透的锦袍,正是当年晋儿成年礼上自己亲手替他挑选的,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边城主节哀。” 玄漠声音淡然,与边震岳的神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边震岳突然扑向土坑,两名黑骑出于本能将他死死挡住。他喉咙里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与呜咽,额头青筋瞬时炸起,他额头上的突起根根分明,咋看之下着实吓人。 “让我看看!那是我儿!那是我唯一的儿啊!” 两名黑骑望向玄漠,玄漠使了使眼色示意放行。 边震岳颤抖着抱起边晋的残骸,他试图用衣袖擦去边晋脸上的泥土。可越擦越脏越擦越浊,临安多雨泥土松软湿润,任凭他怎么努力,边晋脸上的血和泥依旧混在一起,直到糊满他的双手。 边震岳脱下外袍像抱婴儿般将边让的残躯搂在怀里摇晃,“不怕......爹在这儿......爹带你回家。” 年过半百的大男人,此刻正抱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哭得稀里哗啦。玄漠跟身后的黑骑冷眼旁观地望着边震岳,自顾自地讨论着什么。 “漠校尉,这个伤口......” “嘘!”玄漠朝他做了个噤声动作。 “伤他之人并非一般人,从伤口的腐化程度看,应该是某种削铁如泥甚至能腐化生灵的灵器,整个中原异荒能打造出此等武器的就一家。” “漠校尉见多识广,属下只是单纯觉得伤口蹊跷,并未想到这么深的层次,中原异荒以锻造兵器出名的就那么两家,且各有势力范围,离这最近的......” 玄漠摇头冷笑,朝身旁那人竖起一根食指,坚定道:“能造这种品级武器的,整个中原异荒有且只有一家,那就是东鄘洲的良歧一族。” 听到良歧这个名字,玄漠身旁的郎将也是眉头一紧,下意识地问道:“世人总是拿西边的良歧跟咱们卫央的边家做对比,属下虽然不曾跟良歧族的人交过手,但能跟咱们卫央大名鼎鼎的边家齐名,想必也是很强悍的一股势力了?” “良歧劲弩精工出,千弩能破万军营。” 玄漠口中念叨着这句诗,随即笑着将手背了过去。 “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北玄军渡江南下,咱们却派了一个营来临安,看来中原异荒的天......” 玄漠语调拉长,说出了最后三个字——“要变了!” 边震岳毕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哭过伤心过,心态很快便平复过来。人死不能复生,再多哀伤也是徒劳。 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晋儿的命,他要让临安城的人百倍千倍偿还! 月光倾斜而下,边震岳朝身后的一名随从阴狠道:“传令下去,随州城所有水军临安海港集合,老子要血洗临安!替我儿报仇!” 边晋遇害,边无我不知所踪,如果边震岳猜得没错,宗家这位行事癫狂的老家伙大概也已经横尸山野了。 边无我的修为不差,除了叱咤异荒的顶尖高手,他已经算得上最强的那一批了,连他都在临安城这种小地方翻了船,临安修灵院里究竟隐藏了一些什么人,还真值得去探探究竟。 “玄大人,来之前四皇子曾说大人麾下无极黑骑可听我调遣,边某人深知仅凭随州城那些水师难成大事,临安修灵院这个地方庙小妖风大,不知大人可否派一营黑骑随我去临安修灵院?” “卫大都统有令,派本尉前往临安协助边城主,这等小事何须向我请示?”玄漠脸色平静,转身朝身后的几名太极郎将吩咐道。 “众人听令!这几日尔等追随边城主办事,如有半点懈怠,军令处置。” “是!” —— 临安修灵院外,几名新入院的弟子悠哉游哉地打扫着前院,临安的盛夏有些酷暑难耐,但修灵院依山傍水,常年惠风和畅,倒也是个消暑避热的绝佳之地。 须臾内峰里发生的那场大的争端对修灵院影响并不大,除了段心安这个级别的,其余低级弟子夫子对内峰事宜知之甚少。 走了几位夫子,上了几位真传弟子,对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反正天塌了,有更高的人顶着,怎么着都轮不到他们。 幽冥峰内,晋冥河,寒霜子,云影姬等人齐聚一堂,边无我跟王恶林两个作恶多端的家伙一个死了,一个被驱逐潜逃,本该恢复平静的须臾内峰,此刻却为青木神树的事争论不停。 须臾内峰的人目前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寒霜子为首认为应当像之前一样,牺牲一人激活青木神树,另一派则以云影姬为首认为无需改变。 须臾内峰你争我夺十几年,结果呢?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逃的逃,归根结底逃不过一个“贪”字。 云影姬一届女流,她没有王恶林那么强的野心,也没有寒霜子那么强的执念。白莲心的死让她对须臾内峰里的人彻底失望了。 若不是因为放不下岭南荔,她或许找个机会就会离开,她还真想看看这几个老家伙会不会拿十几年前的规矩压她,不让她走。 晋冥河望着各执己见的几人,神色凝重却始终没有发表意见。 “老晋,你别给老娘躲在后头装缩头乌龟,现在须臾内峰你做主,你来拿个主意,这地底下的东西你准备怎么办?老娘提前跟你摆明态度,这东西好归好,但继续留着一定是个祸害。” 晋冥河站起身,伸手绕到背后,轻轻按住一截快要掉落的枯枝平静道:“咱们在这争来争去,似乎还缺了一位......” 众人左右环顾,似乎没明白晋冥河的意思。 端坐在一侧的寒霜子左手暗暗用力捏成拳状,随后又不得已将其松开,他知道晋冥河照顾他的面子,没有主动提司南溪。 “你是说司南溪?”风白鹤疑惑道。 “不错,他也是一峰之主,事关须臾内峰前途命运的决定,按理说他也应当在场,咱们这些先来的老家伙也得听听年轻人的意见不是?” 寒霜子向来跟司南溪不对付,哪怕紫霄真人的死已经被证明与他无关,寒霜子对他依旧有着很大的敌意。 “晋师叔,司南溪这一峰之主更多的是自封自取,况且他并无实际掌峰,峰内更无秘境,他的意见不听也罢!” 云影姬面沉如水,朝寒霜子冷笑一声,语气讥讽道:“好好好,好一个‘不听也罢’,当了一峰之主了说话就是硬气,竟然连白院长生前的决定都可以置之不理!你真这么厉害,当日在飞升台怎么不把那小子给宰了?他现在自封一个自在峰,老娘看你有一半的功劳。” 自从飞升台一战后,寒霜子被打的道心破碎,每每谈起他,云影姬总是忍不住拿这件事嘲讽寒霜子这厮。 云影姬在说好的同时,眼神顺势瞟了眼晋冥河。 晋冥河眉眼一皱,朝她回道:“咳咳,云师妹倒也不必这么看着我,我脸上又没有字,望着我作甚?” “看你?就你这老家伙的脸,老娘多看两眼今天晚上饭怕是都吃不下了,恶心,想吐。倒是寒霜小子的脸还算俊俏,就是......” 晋冥河摇头轻笑,“云师妹这嘴,还真是越老越厉害。” “别跟老娘扯这些有的没的,你放句话,留还是不留?办还是不办?”话音刚落,寒霜子、岑弦静、云影姬等人齐齐望向晋冥河。 自从白莲心过世那日起,须臾峰底的青木神树便陷入了沉睡状态,须臾七峰各自的秘境也逐渐枯萎羸弱,拖了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眼见时机成熟,晋冥河扫开袖袍朝众人朗声道:“青木神树扎根在此已有千年,像金禅海那般急于毁灭的做法,不仅我不同意,想必在做的各位也不会同意。其实重燃神树生机很简单,可各峰夫子弟子谁愿意献祭自己成全他人?岑师弟,寒霜师侄如此坚持,可愿意以身入局?” 面对晋冥河似是而非的挑衅,寒霜子眉眼一拧,开口回道:“这件事就不劳晋师叔操心了,我紫霄峰自有人选。” “你是说断了手的邓枫齐吧?” 寒霜子面色凝重没有否认。临安城内,边震岳站在一处泥坑外,望着眼前那个大土坑,他不由得呼吸急促手脚发冷。 “边城主,你站的是不是远了点?本尉劝你走近点,看仔细一点,不然怎么确认挖出来的这具残躯就是令郎?” “是他,是我晋儿,我绝对不可能认错!!” 边震岳声音颤抖,但那件衣服毫无疑问地表明那就是边晋。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尽管他心中仍还存有一丝幻想,但事实就是事实,不是自欺欺人就可以改变的。 玄漠大手一挥,朝底下的人吩咐道:“继续挖,全部挖出来。” “属下领命!” 这名自称本尉的男子,乃无极军的一名玄级校尉,姓玄名漠,外号永寂阎罗。 早年在那位大宗师手下修炼了两年,擅使“荒芜死气”。 他率队所到之处,大多有极其惨烈的杀戮现场,因此得了个“阎罗”的名号。 无极军建制从上之下分四级,无极都统为全军最高统领,其权柄涵盖全军上下,掌全军战略调度、建制变革,战时可凭兵符调遣所有营部。 卫无极曾跟随那位卫央大宗师南征北战,自从卫青影淡出异荒追求天道后,这只战无不胜的彪悍黑骑就归皇室掌管,他也理所当然地成了无极都统。 无极都统下共设四名玄极校尉,他们是地位仅次于都统的高阶将领,“校尉”为营部主官,专司精锐营队战术指挥与异能兵种训练,统领两至三营,熟通“玄阵图”,战时可自主制定局部作战方案,配饰“玄极佩”刻北斗七星纹。 这四名玄级校尉均在卫青影的异域雪境修行过,修为基本是灵境七段顶级到八段之间。 剩下三个人,一个叫玄离,绰号焚天妖尉,擅使火灵术,他与玄漠不同,此人平时行事独来独往神出鬼没,故得了这个外号。 另外两个一个叫玄羽,外号血霓裳,无极军中唯一的女校尉,最后一个则是叫玄狰,因其脸部恐怖狰狞的伤疤,故得了个鬼面的称号。 整个北玄军,算上边让边斐两兄弟,就算再加上展钟离,玄霄秦城能拉出来的顶级战力也就是灵境七段的一个,灵境八段一个外加已经晋升地尊阶的边让。 无极军光七八段的校尉就有四个,再加上卫无极身边隐藏的神秘高手,无极军的战力可见一斑。 玄级校尉往下则是太极郎将,“郎将”为部曲之长,掌管一营兵力操练、军备补给及战时阵形转换,精通“无极军规”与“五行战阵”,兵符为半枚“太极符”,与玄极校尉半符相合可调动偏营。 玄级校尉往下则是元极队正,“队正”为小队首领,统领二十人左右“锐士队”。负责战术执行、士兵异能启蒙及战场先锋探查,标识“元极旗”绣无极初开之象,战时举旗则小队进退随令。 卫无极派出的玄漠就是四大玄级校尉之一,无极军中“无、玄、太、元”既是官职的高低也是修为的高低。早期无极军所有成员都被天人阶大宗师特训过,因此他们的功法与常规修灵者及霸体者有着很大的差别。如果用常规的品阶来衡量,被卫无极派到临安城协助边震岳的玄漠,大约是灵境七段上的水平。 “玄大人,从尸体的腐坏痕迹来看,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手部的切痕平整光洁,不像是寻常武器所致。死因很奇怪。” 玄漠朝底下的人,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晋儿!晋儿......” “扶好边城主,将尸体抬上了,本尉要亲自检验。” “是!大人。” “来,把人抬上了。” 此刻边震岳目光呆滞手脚冰冷,他死死盯着坑底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那件被血浸透的锦袍,正是当年晋儿成年礼上自己亲手替他挑选的,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边城主节哀。” 玄漠声音淡然,与边震岳的神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边震岳突然扑向土坑,两名黑骑出于本能将他死死挡住。他喉咙里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与呜咽,额头青筋瞬时炸起,他额头上的突起根根分明,咋看之下着实吓人。 “让我看看!那是我儿!那是我唯一的儿啊!” 两名黑骑望向玄漠,玄漠使了使眼色示意放行。 边震岳颤抖着抱起边晋的残骸,他试图用衣袖擦去边晋脸上的泥土。可越擦越脏越擦越浊,临安多雨泥土松软湿润,任凭他怎么努力,边晋脸上的血和泥依旧混在一起,直到糊满他的双手。 边震岳脱下外袍像抱婴儿般将边让的残躯搂在怀里摇晃,“不怕......爹在这儿......爹带你回家。” 年过半百的大男人,此刻正抱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哭得稀里哗啦。玄漠跟身后的黑骑冷眼旁观地望着边震岳,自顾自地讨论着什么。 “漠校尉,这个伤口......” “嘘!”玄漠朝他做了个噤声动作。 “伤他之人并非一般人,从伤口的腐化程度看,应该是某种削铁如泥甚至能腐化生灵的灵器,整个中原异荒能打造出此等武器的就一家。” “漠校尉见多识广,属下只是单纯觉得伤口蹊跷,并未想到这么深的层次,中原异荒以锻造兵器出名的就那么两家,且各有势力范围,离这最近的......” 玄漠摇头冷笑,朝身旁那人竖起一根食指,坚定道:“能造这种品级武器的,整个中原异荒有且只有一家,那就是东鄘洲的良歧一族。” 听到良歧这个名字,玄漠身旁的郎将也是眉头一紧,下意识地问道:“世人总是拿西边的良歧跟咱们卫央的边家做对比,属下虽然不曾跟良歧族的人交过手,但能跟咱们卫央大名鼎鼎的边家齐名,想必也是很强悍的一股势力了?” “良歧劲弩精工出,千弩能破万军营。” 玄漠口中念叨着这句诗,随即笑着将手背了过去。 “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北玄军渡江南下,咱们却派了一个营来临安,看来中原异荒的天......” 玄漠语调拉长,说出了最后三个字——“要变了!” 边震岳毕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哭过伤心过,心态很快便平复过来。人死不能复生,再多哀伤也是徒劳。 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晋儿的命,他要让临安城的人百倍千倍偿还! 月光倾斜而下,边震岳朝身后的一名随从阴狠道:“传令下去,随州城所有水军临安海港集合,老子要血洗临安!替我儿报仇!” 边晋遇害,边无我不知所踪,如果边震岳猜得没错,宗家这位行事癫狂的老家伙大概也已经横尸山野了。 边无我的修为不差,除了叱咤异荒的顶尖高手,他已经算得上最强的那一批了,连他都在临安城这种小地方翻了船,临安修灵院里究竟隐藏了一些什么人,还真值得去探探究竟。 “玄大人,来之前四皇子曾说大人麾下无极黑骑可听我调遣,边某人深知仅凭随州城那些水师难成大事,临安修灵院这个地方庙小妖风大,不知大人可否派一营黑骑随我去临安修灵院?” “卫大都统有令,派本尉前往临安协助边城主,这等小事何须向我请示?”玄漠脸色平静,转身朝身后的几名太极郎将吩咐道。 “众人听令!这几日尔等追随边城主办事,如有半点懈怠,军令处置。” “是!” —— 临安修灵院外,几名新入院的弟子悠哉游哉地打扫着前院,临安的盛夏有些酷暑难耐,但修灵院依山傍水,常年惠风和畅,倒也是个消暑避热的绝佳之地。 须臾内峰里发生的那场大的争端对修灵院影响并不大,除了段心安这个级别的,其余低级弟子夫子对内峰事宜知之甚少。 走了几位夫子,上了几位真传弟子,对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反正天塌了,有更高的人顶着,怎么着都轮不到他们。 幽冥峰内,晋冥河,寒霜子,云影姬等人齐聚一堂,边无我跟王恶林两个作恶多端的家伙一个死了,一个被驱逐潜逃,本该恢复平静的须臾内峰,此刻却为青木神树的事争论不停。 须臾内峰的人目前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寒霜子为首认为应当像之前一样,牺牲一人激活青木神树,另一派则以云影姬为首认为无需改变。 须臾内峰你争我夺十几年,结果呢?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逃的逃,归根结底逃不过一个“贪”字。 云影姬一届女流,她没有王恶林那么强的野心,也没有寒霜子那么强的执念。白莲心的死让她对须臾内峰里的人彻底失望了。 若不是因为放不下岭南荔,她或许找个机会就会离开,她还真想看看这几个老家伙会不会拿十几年前的规矩压她,不让她走。 晋冥河望着各执己见的几人,神色凝重却始终没有发表意见。 “老晋,你别给老娘躲在后头装缩头乌龟,现在须臾内峰你做主,你来拿个主意,这地底下的东西你准备怎么办?老娘提前跟你摆明态度,这东西好归好,但继续留着一定是个祸害。” 晋冥河站起身,伸手绕到背后,轻轻按住一截快要掉落的枯枝平静道:“咱们在这争来争去,似乎还缺了一位......” 众人左右环顾,似乎没明白晋冥河的意思。 端坐在一侧的寒霜子左手暗暗用力捏成拳状,随后又不得已将其松开,他知道晋冥河照顾他的面子,没有主动提司南溪。 “你是说司南溪?”风白鹤疑惑道。 “不错,他也是一峰之主,事关须臾内峰前途命运的决定,按理说他也应当在场,咱们这些先来的老家伙也得听听年轻人的意见不是?” 寒霜子向来跟司南溪不对付,哪怕紫霄真人的死已经被证明与他无关,寒霜子对他依旧有着很大的敌意。 “晋师叔,司南溪这一峰之主更多的是自封自取,况且他并无实际掌峰,峰内更无秘境,他的意见不听也罢!” 云影姬面沉如水,朝寒霜子冷笑一声,语气讥讽道:“好好好,好一个‘不听也罢’,当了一峰之主了说话就是硬气,竟然连白院长生前的决定都可以置之不理!你真这么厉害,当日在飞升台怎么不把那小子给宰了?他现在自封一个自在峰,老娘看你有一半的功劳。” 自从飞升台一战后,寒霜子被打的道心破碎,每每谈起他,云影姬总是忍不住拿这件事嘲讽寒霜子这厮。 云影姬在说好的同时,眼神顺势瞟了眼晋冥河。 晋冥河眉眼一皱,朝她回道:“咳咳,云师妹倒也不必这么看着我,我脸上又没有字,望着我作甚?” “看你?就你这老家伙的脸,老娘多看两眼今天晚上饭怕是都吃不下了,恶心,想吐。倒是寒霜小子的脸还算俊俏,就是......” 晋冥河摇头轻笑,“云师妹这嘴,还真是越老越厉害。” “别跟老娘扯这些有的没的,你放句话,留还是不留?办还是不办?”话音刚落,寒霜子、岑弦静、云影姬等人齐齐望向晋冥河。 自从白莲心过世那日起,须臾峰底的青木神树便陷入了沉睡状态,须臾七峰各自的秘境也逐渐枯萎羸弱,拖了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眼见时机成熟,晋冥河扫开袖袍朝众人朗声道:“青木神树扎根在此已有千年,像金禅海那般急于毁灭的做法,不仅我不同意,想必在做的各位也不会同意。其实重燃神树生机很简单,可各峰夫子弟子谁愿意献祭自己成全他人?岑师弟,寒霜师侄如此坚持,可愿意以身入局?” 面对晋冥河似是而非的挑衅,寒霜子眉眼一拧,开口回道:“这件事就不劳晋师叔操心了,我紫霄峰自有人选。” “你是说断了手的邓枫齐吧?” 寒霜子面色凝重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