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海盗为洗白弑神》 第1章 无常 尔朱无忧,小名安安,现在背着书包回家吃中饭,她把包丢在了鞋柜上,把菜放到微波炉里转的时候她去卧室把她妈妈叫起来。“尔朱兰奇,今天下午我不去学校了,都是体育课和社团课,没有去的必要。” 安安的妈妈尔朱兰奇是个有讨喜的心形脸黑皮肤长睫毛的大美人,在她前几年发现自己的卧蚕逐渐和眼袋长在一起以后她就感到了年龄危机,开始让女儿只叫她名字,没办法,自从尔朱兰奇带着两岁的女儿安安逃到贫民窟以后她就靠卖酒过活,年龄和外貌对她就是吃饭的本钱。 尔朱兰奇的长睫毛闪了闪,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你不上课下午干什么?” 安安赶紧说:“我的作业已经写完了。”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我朋友很伤心,我就想着带他出去转转。” 尔朱兰奇沉默了一会儿,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只有一个朋友,就是王族旁系的私生子谢知非,和这种身份尴尬的人搅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但她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哎,谁让她当初教育女儿要和身份相当的人在一起玩,谁让她当初和谢知非的妈妈老是闹翻又和好呢?倔脾气的小公主生下了倔脾气的小男孩,现在这个小公主也不在了,所以说不听话只会白白送命,唉。 她烦躁的挥挥手,让女儿记得早点回家。 安安飞快地吃完了饭就跑了出去。她和谢知非约好了在下城区门口碰头。昨天安安才知道谢知非的妈妈已经去世了,她很惊讶,虽然谢知非的妈妈一直病怏怏的,但就是因为安安早就习惯了阿姨这副吊着半口气的样子,她便以为阿姨会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果然没有什么是会一直不变的,安安回忆着阿姨总是温柔和善的样子,睁大眼睛想挤出几滴眼泪给这个她一直很喜欢的阿姨,毕竟人死了一般都会收获一些追思的眼泪,不然就太冷血了。于是安安从谢知非的妈妈说话一直是敬语还会配上特定的高雅手势想到了她很擅长插花,每次自己给她带主城区绿化带采的花时她的眼睛都亮晶晶的,比自己更有活力。安安一阵恍惚,她想到了很多阿姨的事情,但她就是哭不出来,没有难过,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阿姨的这些片段塞到脑子里,然后又祈祷这些片段永远不会褪色,虽然她知道肯定还是她还是会忘的。为了从恍惚的空洞中逃离,安安打开终端,开始搜索朋友的妈妈去世了怎么安慰他?点赞最多的是让朋友一个人静一静,安娜安了想谢知非的妈妈前几天就去世了,谢知非前几天也没有找过她,那静一静的流程已经走完了,她只好换一个搜索词,怎么安慰心情不好的朋友,最新的回答是带朋友出去玩,比如去看live house。 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新神要在广场处刑犯人肃静欸,那就索性去广场看砍头好了,砍头前王室乐队还要演奏《新神给越明星带来光明的自由前程》呢,有音乐也算是半个live house了。 所以现在,安安和谢知非在广场挤到了前排,等着处刑开始。 谢知非果然非常得emo,他把帽子和围巾紧紧的绑在脸上,和公交飞船上的乘务员说话都是大小眼的崽种样。安安表现出了足够的宽容和理解。还好我把谢知非拖出来了,他现在不愿意见人,再这么下去早晚反社会。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安安和谢知非都是越明星的下城区贫民窟长大的,下城区顾名思义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反社会在这边是常规现象。 广场上聚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大多数是老年人和陪着老年人来的年轻人。乌泱泱一片吵吵嚷嚷的,还有警察在维持秩序。“那个秃头的就是南边的高官,管粮食的。啧啧啧,听说从他家里搜出来好几个旧神的祭坛,都什么年代了,还拜旧神啊。”安安向后仰去,仔细听着身后一个穿拖鞋的老头在大声讲什么。“我女儿单位的同事认识那个卷头发的女的,可惨了,她就是正好坐在了那张桌子上,她家里还有个儿子刚会走路呢。”另一个老头补充道,“去什么酒馆喽,大家都别去酒馆了,谁知道里面的人会不会乱说八说然后掉脑袋啊。” “就是就是,以后还是来我家喝酒吧。那家的酒是掺水的,我家现在办卡打七五折。” 安安觉得又无聊又兴奋,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当场看人砍头。她回过头去看谢知非,谢知非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梦游,只是在不停地眨着他的眼睛。 一点的钟声被敲响了,铛铛铛地在嘈杂中荡漾出余波缭缭的回音。喇叭声紧接着响起来,穿着红白拼色礼服的乐队方阵踏着鼓点迈着军步走了进来。“他们没穿紫色的衣服,那就是新神的人。”谢知非抬起耷拉的眼皮对着安安的耳朵喊到。没办法,周围太吵了。然后方正停了下来,开始演奏,大家一起唱《新神给越明星带来光明的自由前程》。 安安其实对神无所谓,十年前新神进攻时她才两岁,根本没有新神残暴的印象,家里也不信教。她妈妈尔朱兰奇告诉她既然新神还乐意让越明星崇拜祂,那祂就会庇护祂的越明星。尊严是最不重要的,那些死扣着尊严的,都被杀掉了。至于谢知非,他直接有这信东西的功夫不如干点正事,所以安安才决定正式把谢知非当成她的好朋友,屁股决定脑袋,意识形态不一样早晚出问题。 蒙着眼睛的犯人穿着一样的囚服,没有拉链什么的尖利物品防止他们逃跑,衣服上只有纽扣,按着个子从高到低排着,因为要拍照做成珍贵的档案警告世人,所以要整齐一点。一开始是中间高两边低的,但是两边矮的很不均匀,太不上相就换了一种排法。最高的那个就是秃头的高官,他被领到断头台前,然后伸出手在空气中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摸到了断头台的底座,然后他扶着底座趴了下来,把头放在了凹槽上。机器人刽子手拉下操作杆,梯形的刀片落了下来,人头和身子都滚了下来,身子摔到地上时腿还扑腾了一下。人们欢呼起来,鼓掌,吹口哨。下一个人效率就没那么高,他颤颤巍巍的走着,还摔了一跤引起了全场整齐划一的倒喝彩。轮到卷头发的女人时她发表了一番演讲,最后她说她永远爱着她的孩子。 处刑结束后同样是机器人组成的乐队开始演奏别的曲子来缓解刚刚死亡的肃杀。氛围又到了一个小**。安安看着断头台上刀片最尖端的地方,刀上的血最后都汇聚到那里滴下来。她难免被人群高涨的气氛感染,现在喜庆的音乐又让她空虚,从她心里的寂静长出很多条腿爬上她的脊背,她去看谢知非寻找些安慰。让她庆幸的是,她从谢知非的眼里找到了同样的情绪。 生死无常,哎,真是生死无常啊。 第2章 劳作 安安在两岁的时候被尔朱兰奇带到了厄流区,“与其被赶到下城区,不如我自己过去。”年轻的遗孀尔朱兰奇砸掉了家里所有旧神的雕像,烧掉了所有旧神的挂画,把旧神相关的都抹去了。在前任王死后,尔朱兰奇的丈夫依旧不信奉新上任的新神,在新王对他的围剿中他悄无声息的去世了。尔朱兰奇费了一些手段带出来一些软细。出发前连着一个礼拜上午在马路旁边拉着小安安挥舞着新神的旗帜,下午去教堂拜新神。于是尔朱兰奇顺利地先坐死人飞船后坐人力船最后走路到了下城区,连一个红灯都没有碰到。尔朱兰奇娘家也是讨伐新使和新王的,可是最后活着到下城区的,只有尔朱兰奇和她的女儿安安。 和女儿相依为命的母亲这么教育安安:“不好好念书就把你丢到排垃圾的管子里。” 尔朱布兰是接受过很多教育的,钢琴太过大众她学的是管风琴,弹起来有种气吞河山的魄力,她精通几种快要消失的古老文字,最有价值的古书都是用这些文字记载。“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啦,最擅长的还是去卖酒。”毕竟下城区只有非法产业,很不幸尔朱兰奇会的东西对触犯刑法没有一点用处。尔朱兰奇往窗子后面挂了件黑色的外套当镜子用,对着倒影里晒的黑黑的美人儿风情万众地笑了一下又很快翻了个白眼,不过美人儿就算是耷拉着肩膀眼白全都翻出来依然有着娇嗔的媚态。她用食指和无名指套起粉扑,凑近窗子仔细观察自己的脸,“草,鼻子又脱妆了。”尔朱兰奇火气很大的掏出新男友送的粉饼,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垃圾玩意,她用力地拿粉扑拍打自己的鼻子,势必要把粉和每个毛孔压成一体。出发进城找男友前她把女儿带到了前公主家里,前公主的儿子比安安小几个月。造化弄人,尔朱兰奇的少女时代就和前公主和好又闹翻,现在她俩又落魄到一块儿去了。 每次把女儿送到前公主那边帮忙带一带之前,尔朱兰奇都会蹲下来,真诚的看着和自己不大像的女儿说:“安安,到阿姨家要听话,还有,别和阿姨学坏了,这个阿姨作的很。” “什么是作啊?”安安坐在凳子上,她隐约知道作不是好的意思,她的两只脚开心的晃啊晃。 尔朱兰奇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就是脑袋里只能想一件事,还要为了这事麻烦别人,比如这个阿姨就满脑子谈恋爱所以没有原来的好日子过了。”她塞给安安两根大波板糖,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你妈妈其实蛮好的,除了作了点。”前公主的宝贝儿子谢知非撕开了波板糖的包装纸,开心地舔了起来。 安安皱皱眉毛,她路上啃掉了四分之一的糖后就腻得把糖丢掉发誓再也不吃波板糖了,但是看着谢知非吃她又有点馋了。她转过头不去看低头专心吃糖的谢知非,“糖还是我妈妈给的呢,你还说她。” “所以我说她人蛮好的呀”谢知非吃着糖含糊不清地说:“安安你听别人说话要听完整。” 很晚的时候,过了安安睡觉的时候尔朱兰奇才回来,出门前她的头发梳成精致的发髻,回来的时候批下来乱七八糟的。安安和谢知非并排坐着两颗小脑袋频率一致地一点一点,几乎要睡着。前公主把门框的一下摔上,巨响一下子让两个孩子彻底清醒。 前公主披在肩头的黑色长直发猛烈地晃动一下,衬的她的脸透明得像张薄纸。她个子很高,人又消瘦,像一束青烟居高临下地包围住了尔朱兰奇,让尔朱兰奇感觉到了久违的压迫感。尔朱兰奇从来就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她眉毛一挑说今天认识了新的人,说不定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她眯起桃花眼无声地笑起来。 前公主向下撇了她一眼,“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你真的办得到?” “的确不大容易呀。”尔朱兰奇倚在门板上,“所以我一到这里我就在做生意嘛,生意这不没那么好做才搞搞副业。”话还没有说完尔朱兰奇就陈其不备一把抓过了前公主的手,小孩子们都在两个母亲都不敢讲太大声,这也的确不是小孩该听的东西。前公主想甩开没能成功,冷着脸让尔朱兰奇翻过来又翻过去看她手上的茧子和被水泡开的一层层白色死皮,“你以为你是洗衣服的料吗?”尔朱兰奇把手甩了回去。“洗衣服,洗什么衣服,十年了,认个错还是可以回去的,现在的王不会刁难我们的。” 安安在这个时候跑到尔朱兰奇身边,拉着尔朱兰奇的裙子说妈妈我好困。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子消失了,两个女人都有点尴尬。 总体来说,安安和谢知非两家人关系还行。前公主扛着洗衣桶时安安会帮她把两块小的碱性肥皂抹上水小心地粘起来。再大一点的时候两个小孩开始出门,谢知非找到了一个坏了的小推车,他花了三天把推车修好。然后他们像下城区的很多人一样开始捡垃圾送去废品回收站,下城区最不缺的就是垃圾,每天早上五点管道开始轰鸣,准时排放城里的垃圾。 天朦朦亮的时候,谢知非拉着车跑到安安家门口,过了五分钟安安带着早饭下来,刚过期的面包形状还是很好的,也没有什么可疑的霉斑。她把手里的面包撕了一半给谢知非,路上跑过去几只老鼠。吃到一半的时候,安安发现谢知非今天戴了条白色的围巾。她的脑袋很涨,起太早了,但她还是费力地回想起来那是谢知非妈妈买来送给谢知非的,谢知非还给她看了阿姨写的卡片,开头是给韩子诺,上面还画着漂亮的藤蔓和花的装饰。谢知非的妈妈有时候叫他韩诺,有时候只叫他谢知非,安安因为谢知非有两个名字,小小的嫉妒过。她给自己想过很多别的名字,但没有一个是满意的。 “所以我是叫你谢知非还是韩诺呢?”安娜冷不丁说。 谢知非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说:“还是叫非非吧,韩诺听起来和安安不是一个风格的。” 安安本来想反驳一下,她问之前其实就想好了要叫韩子诺,一来新鲜,二来比谢知非少一个字比较省事。但是她听到谢知非和安安更像是一个风格的名字后,她古怪地触动了一下,于是没有再说话。 而谢知非很庆幸安安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本来以为安安还要问为什么要叫韩诺,他不想对安安撒谎,也不想把韩诺是他妈妈起的王族名字告诉安安。他知道安安的家里人就是因为反对王族臣服于新神才会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说出这个事实给他一种和安安微妙的对立感。 于是他们无声地穿过一条条曲折的小巷,来到了管道旁。半人高的洞口像一只空洞的眼睛,然后眼睛开始颤抖,轰鸣声准时响起,上城区的垃圾像眼泪淌在了水泥地上,反射着微光的金属罐头就是泪水里某种晶莹的东西在倾泻。 这些垃圾也是很宝贵的物资,翻着湿垃圾总不至于饿死。这个世界上闪烁着的有钻石,有星星,也有地上的硬币。但对于在下城区巷子里曲折的人来说,管道里流淌出的城区排泄物才是使他们不至于两脚一蹬永远两眼一抹黑的真正宝贝。 安安和谢知非躲在一边,他们不敢和那些饥肠辘辘的人抢垃圾。他们拿着路上捡来的长树枝翻着垃圾堆,把纸箱子裁开来捆成一堆,把易拉罐踩扁,太阳高高升起来地时候他们两个拖着小推车来到贫民窟最边缘的废品回收站,安安往易拉罐里偷偷加石头被发现了 ,大肚子的老头把是石头丢掉不情不愿地给了钱。然后去隔壁老婆婆开的杂货店转一圈。老婆婆和老头是一对夫妻。 杂货店里什么都卖,零食,衣服,药。杂货店靠北,店里泛着一股潮气,光线永远都是昏暗的,货架上是常年不擦导致积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安安那个时候觉得这个杂货铺装着全世界的东西。她和谢知非研究着那些小袋的葱油饼干和威化饼干,薄荷糖和彩色软糖的区别。这大概是他们在下城区童年的亮色。 因为很快安安和谢知非就没有再被妈妈们编出来的故事们骗到,他们区分开掺水的牛奶和真的牛奶,饿着肚子一天没有吃饭的时候也知道了这不是假装被困在山洞里等待救援,粥和米饭不是水加多少的区别。 他们只在家里不困难的时候见面,这成了一种默契,月底他们都待在家里躺在床上等着下个月妈妈的工资到了再见面。 还有的半夜,外面乒乒乓乓的,安安被尔朱兰奇推醒,她们摸索着走到后屋挖的坑里,跳下去,尔朱兰奇盖上盖子,她们在黑暗里抱在一起,安安只能模糊地看到尔朱兰奇的卷发,她知道了那不是打雷,是星际海盗来了。她可以听到尔朱兰奇的呼吸声,她想说妈妈抱太紧了她好闷,但是她没有开口,只是把自己的呼吸声调成和尔朱兰奇一个频率,这样就好像又回到了在尔朱兰奇子宫里的时候,漆黑的洞浓稠得没有光,像羊水无孔不入地包裹着这对母女,于是外面枪炮的炸裂也被隔开。 再后来安安和谢知非也意识到了自己和下城区别的小孩不一样,他们一样吃的不好衣服很少,可别的小孩大多有很多兄弟姐妹,但他们都是独生子,小孩子围着他们两个转,笑嘻嘻地说王子和将军来了,安安要打他们时他们又一窝蜂四处散开了。所以安安从来没有想过加入那些孩子玩,事实上她力气大跑的也快,可惜没处发泄。终于有一天下午安安在尔朱兰奇出门前问,“有人指着我说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尔朱兰奇顿了一下,问是不是有人欺负她,安安说没有人敢。尔朱兰奇蹲下来,确保安安没有撒谎,于是尔朱兰奇回答:“因为你家里有人是将军啊。”尔朱兰奇说完就走了,留下安安想象家里曾经的样子,她知道她活着的家人只有尔朱兰奇。她把头埋在枕头里,如果是将军的话早上要吃烤肉,中午也要吃烤肉,晚上就吃各种饼干好了。她在长身体,饿的很快怎么也吃不够。想这些有什么用呢,还不是照常待在下城区啃干面包,不过今天早上吃了两个鸡蛋倒也不错。安安从床上爬起来到厨房喝水,她忽然萌发了一种冲动,想去找谢知非问一问他有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是王族的样子。喝完水安安从狂热的想象中冷静了下来,假装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 第3章 他人 安安其实很喜欢上学,虽然她每天要起个大早到免费的公立学校。因为没有别的娱乐,也不想和下城区别的孩子一样当星际海盗,能打发时间的就是一遍遍翻开书预习和温习功课。尔朱兰奇有空也会教她一些别的东西,累的时候直接扔给她一堆旧的教科书,谢知非对上学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他更喜欢研究飞船的维修,或者从星际海盗那里换点药品物资。 “我不明白,”安安抱住了尔朱兰奇,“我感觉我和谢知非不大一样了,明明我们以前总是待在一块儿的。” 尔朱兰奇很努力的试图去理解一个小孩的思维,她模糊的记得在她小时候也有一段友谊大过天的时候,“安安,你要想,你以前还在我肚子里待过十个月,这才叫形影不离呢,你看你和我是一摸一样的吗?” 不论是外貌还是性格,安安都没有遗传尔朱兰奇太多。尔朱兰奇是个带着懒惰气质的卷发大美人,深肤色,虽然脸有点宽,但画上狭长的眼线以后更加风情万种。安安的五官没有什么抓眼的地方,未来估计也就一个清秀,索性在尔朱兰奇基因的加持下也没啥扣分的相貌。尔朱兰奇做事永远轰轰烈烈,想做成的事永远能做成。安安一天到晚没有什么精神,让棕色的头发耷拉在眼睛前。 想到自己和妈妈的确不像,安安一下子不愿意承认,“不是的,我们就是很像的!” “人都是会变的,遇到不一样的人,见到不一样的事,还有自己不一样的选择,这些都让我们变成现在的自己。”尔朱兰奇拍拍安娜后脑勺开始讲道理。 “所以不一样的人也能做朋友吗?”安安把头蒙在尔朱兰奇怀里。 “当然可以哦,怎么了,你是和谢知非吵架了吗?” “我们没有吵架。”安安依旧带有些沮丧。 他们的确没有吵架,只是开始有了不同的朋友圈。在学校里,安安很轻松的就成了人缘很好的女生,无非就是她成绩好又好说话。有时候她会把布兰奇的指甲油带到学校里,上课的时候和同学一起涂着玩,窥得一点点成人世界的余光。而谢知非在学校里的人缘并不好,事实上,他也不是每天都上学。 安安几乎是对社交无师自通,一眼就能看出谁和谁是死对头,上一秒和同学A一起背地里说B的刻薄话,下一秒就能对着无辜的同学C细声细语的安慰,谁的心思都瞒不过她。在她和一群女生叽叽喳喳走出校门的时候,她看到了不远处的谢知非,谢知非转过头看到了她,却避开了她的视线,然后又走了。 也许是因为隔的太远了,他不想打招呼?或者因为我身边都是他不认识的女生,他觉得过来会很尴尬?那种揣测人心的直觉,她是不愿意用在谢知非身上的。但安安竟然也有些微妙的庆幸,谢知非在学校没有走到她的身边。 “你为什么要和这种人混在一起?”谢知非在放学路上这么问她。 安安皱着眉毛让谢知非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混这个词。” “他们。”谢知非斟酌了一下用词,“他们出身不大好。” 哦呦,落魄王族私生子还在搞阶级歧视。 “那我们出身可真高贵啊。”安安抑扬顿挫地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和尔朱兰奇一摸一样。 “离我远点。”安安加快了脚步,“毕竟我没在王宫待过,和你不一样。” 谢知非楞了一下,他想说点什么来挽回。 “我想你最近认识了新的人,那就找他去。” 贵族对安安只是一个模糊的名词,她两岁就到了下城区,在这个贫瘠的地方长大,无趣让她没法打起精神。谢知非却是的的确确在王宫长大的私生子,没有停止过的被孤立让他越发骄傲和沉默。在这样的骄傲甚至是自负面前,难免会不悦。 骄傲是什么,安安并没有这种东西。她低下头,不耐烦地开始扣自己杏仁色的指甲油。在学校她和谢知非见到了基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在下城区他们又重新变成了最好的朋友,只是他们不再像过去见面那么频繁了。 她那个时候还不明白,关于身份的认同将会影响她和谢知非很久。不甘和矛盾开始在水底发芽,逐渐变成浑浊溪流下的水草,越长越长,水面的皱纹被吹起时,水草就在摇摆和纠缠,从远处是看不到密布的阴暗水草,可走近了就再也无法忽视。 生活在逐渐好转,从安安已经忘记挨饿是什么滋味开始,她飞快地长高了。“哎呀,不是才给你买过新衣服嘛,”尔朱兰奇撇撇嘴,“很快你就可以穿我的衣服喽。” “哈?我才不要。” 安安给自己添了第二碗饭,起劲地接着讲学校的八卦。“哇,可刺激了。那个谁的姐姐怀孕了,不知道小孩的爹是谁。” 尔朱兰奇不耐烦地摆摆手,表示不想听这些没营养的负面抓马,这个时候她忽然抓住了盲点,“安安,你怎么从来没有讲过你同学叫什么,不要老是用ABC和那个谁代替,那样不礼貌。” 嘴里的饭菜一下子没有了味道,安安费力地咽了下去,然后感觉食管一下子负担太重,上面的食物接着落下来。哽住了,唉,为什么我要一口气吞这么多,细嚼慢咽,细嚼慢咽活到九十九。不对,要是在下城区活这么久不如早点死了来的好,可爱的小耗子和小蟑螂会把我的尸体清理的干干净净,也许奉献给大自然的循环就是我一生最大的价值了。 “安安?你还好吗?” 眼看着尔朱兰奇就要来一个标准的海姆立克呼吸法,安安马上深吸一口气表示自己不会英年猝死。 然而她没有说出的却是她从来不提同学名字的原因,她刚刚才意识到为什么她会这么做。 因为她打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大人总觉得小孩子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尔朱兰奇也不例外,所以安安知道很多有的没的。比如自己家以前阔过,是犯了事才会在下城区的;比如尔朱兰奇有很多所谓男友,家里也是靠这个才变好的;比如母女俩都一直在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本可以,太多的不甘和懊悔被沉重的现实所折叠,在饥肠辘辘的下午,在星际海盗的侵扰,在童年被下城区别的小孩排挤,困顿是被塞进了水下,看不到未来在哪里,喘不过气。如果有的选,谁要过这种人生?越明城最繁华的中心也曾有过她的一席之地,本可以,本可以。在最便宜的公立学校里,安安也没有提到过自己是贫民窟的。 和谢知非一样,她有一个高贵的出身,还有一个落魄的背景,所以两个小孩一见如故。 太抓马了,太抓马了,总不能这么自我介绍,我叫安安,我祖上十八代都是贵族,住大别野,有一些还近亲繁殖,所以我有什么毛病也没法改,基因不大好。我就没见过我爸,因为他在我两岁的时候站错队死掉了,我妈妈的职业是卖酒,我觉得我妈妈的业务能力棒极了,她现在已经在进军市中心。真希望我以后无论干哪行,都和我妈妈一样优秀。我妈妈是觉得自己很高贵的,我阿姨就是前公主整颗星球最高贵,连王室都看不上,我朋友谢知非心里怕不是也觉得自己很高贵,可是这又算什么呢?下城区又破又烂治安最差,人下人才在下城区,但是我在下城区长大,我觉得下城区就是我的家。 安安眨眨眼睛,决定去买两张彩票,利用消费转移一下自己摇摇欲坠的观念认同。 “妈妈,随便说六个数字。” “你要买彩票啊,有梦想是件好事。” 于是安安吃完饭,去买彩票了。 选什么比较好呢?09,11,14,22,30,32,01. 安安开心地拿起笔开始填涂。一条街外忽然一阵爆响,安安手一抖,笔尖向下拉出一天惨不忍睹的黑线。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谁大中午放鞭炮。安安抬起头准备向老板再要一张纸,目光接触的那一瞬间她一下子明白了,这不是鞭炮,是爆炸。 星际海盗又来了。 安安飞快地填好彩票飞快地把钱付给老板,确保老板飞快地把数字录进终端这张彩票有纪录以后就开始跑路去商店,又要屯吃的和日用品了,希望这次星际海盗早点走,上次居然待了一个礼拜,见了鬼了的。 其实安安知道自家冰箱里吃的足够,可大家都去囤货就你不去的时候真的很难控制自己。 在路上安安遇到了谢知非。“哇,好巧啊,你也去囤货啊。” 谢知非点点头,拉着安安转了个弯。 “不对啊,店在另一边,走错了走错了。” 谢知非沉思了一下,“或许你有没有想过,当大家都躲在防空洞或者别的地方的时候,就可以零元购了。” 哎呀,不愧是我的好朋友谢知非,轻而易举地想到了别人想不到的东西。 安安跟着谢知非跑到了最大的房子里,一脚踹开了锁着的门,走到衣柜翻出钱,又把吃的带走了。走之前她拿衣袖把指纹抹的干干净净,假装看不见谢知非你怎么那么熟练的眼神。妈妈,我好像也找到适合我的工作了。 走出大门,安安有了一种出了新手村的愉悦,开始头脑发热。“走吧,接下来我们去码头整点薯条,啊不,整点大的。” 谢知非说,“我和星际海盗还蛮熟的。我帮他们修飞船,他们不付我工钱。” 难怪不和我一起上学,也对,他上学是为了以后修飞船,现在他已经可以修飞船了,为了上学不修飞船在是本末倒置。 于是他们来到了码头,各自心怀鬼胎。谢知非觉得自己是一个正义的讨薪人,正义总是会战胜邪恶,安安觉得自己零元购的事业未来一片蓝海,从此畅通无阻。 还没等安安开始职业生涯规划,她和谢知非就被星际海盗揍了。 原来星际海盗长这个样子,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看起来日子比下城区的滋润多了,这是安安被揍前的想法。 然后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只有麻,接下来一阵冷一阵热从被击中的小腹传来。当安安后知后觉的明白那是疼痛时,谢知非已经拽住安安的胳膊开始跑路了。 安安从来没有被打过,她一直是一个很省心的小孩。人生第一次,她感觉到了冒犯,暴怒等诸多混合在一起的情绪。那股气折磨着她,让她浑身颤抖,或许十年前,这驱使着她的父亲去反抗力新神,或许每个日日夜夜,这驱使着尔朱兰奇在厄流区的泥潭里沉浮。 她开始急促地喘气,每一口气都带着沙砾的干涸,她开始耳鸣,脚步踏在大地上的震颤在她耳畔边爆炸。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很低,什么都在她身上践踏,她又觉得自己足以承载,或是让万物破碎。 有一股力量从她的足底,就是脚下的大地开始盘旋向上,急不可耐地寻找出路,几乎要把她撕碎。于是她甩开谢知非的手,停下来,转身。 安安挥手,土地隆起组成了三米高的牢笼,困住了打过她的星际海盗。 安安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哎呀,我觉醒异能了。 安安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我会控土,好土啊,我也想要一些炫酷一点的异能。比如能听到别人在想什么,比如能召唤龙卷风,再不济给我把大砍刀也行啊。 安安长叹一口气。其实也可以干点别的,只要不在太空里飘啊飘,到处都是土。这个技能也挺实用。也许我可以重新换一个职业目标,比如当包工头造房子。到时候我就戴一个橘色的安全帽,手一起一落,房子就建好了,哎呀,好实用,我一定会成为城里最大的包工头的。 安安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梦里是堆到天花板的安全帽把她埋住了。 她接下来开始尝试把泥土塑成精细的形状,因为她不敢再造个几米高的土墙,怕引人注意。虽然被发现了不一定会有什么坏事,但是不被发现一定一点坏事都没有。 我果然是天才。安安一松手,土悉悉索索落了一地,把她的裤子和鞋子完全弄脏了。 安安开始花很多时间坐在地上,把手贴在泥土上,去感受一刻不停的地壳运动,那更像是一种呼吸,当她在聆听时,就好像她不再孤身一人。 挥手又落下的间隙里,安安会在泥土的尘埃中想象泥土如何被翻起,沉默的泥土下掩埋了太多的告别和遗忘,生命的消亡,故人的离去,远去的好友,一杯黄土,一次无声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