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力全失掉进克总怀里》
1. 第 1 章
身体在下坠。
无法动弹。
双手被韧性十足的藤蔓反绑在身后,双腿也被牢牢束缚。
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被黑暗完全吞噬。
刺骨的寒意沿着脊骨一路攀爬,啃咬着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麻痹了每一道伤口的哀鸣。
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而代价是?
……
米耶尔坠入了一个未知的深渊。
他是被人踹下去的。
对方将他踹下去之前,先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再用藤蔓禁锢了他所有的动作。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世界离自己远去,任由自己坠入未知的怀抱。
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刺骨的寒意,让他错觉自己坠入了一个冰窖。
紧接着,有什么湿滑黏腻的东西舔舐了他的肌肤。
他一阵战栗,本能地挣扎,想要看清是什么东西在占他的便宜。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色彩斑斓扭曲的世界。
视野里的每一条直线都出现了弯曲,视野里的每一个色块都变得飘忽不定,晕眩感伴随着更多的湿滑黏腻将他缠绕、吞噬,霸道地剥夺着他的呼吸。
束缚身体的藤蔓不知何时消失了,可衣服也被撩了起来,无数条触手一样的湿滑肢体正毫无距离感地探索着他的身体,让他的意识在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被触碰的羞辱中迅速走向迷失。
该死,要窒息了……
……
米耶尔·阿库尼拉,他是雪城领主布罗斯·阿库尼拉的独子,跟他的父亲一样,是个纯血的高等精灵。
他有着一头如同高山上的积雪一样纯粹的银白长发,和一双宝石般的蓝眼睛。
无可挑剔的美丽脸庞,修长的身材。
更重要的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极高的魔法天赋,可以轻松施展“冰之叹息”,将一整片草地变成冰面。
周围的精灵羡慕他,嫉妒他,尊敬他,恐惧他。
他就这样鹤立鸡群地长大,直到成年后的某一天,他非常突然的,毫无预兆的,失去了所有的魔力。
奇怪的地方不在于他无法再使用魔法了。
而在于他吟唱咒语后,甚至感受不到那种体内的魔力被使用、被掏空的感觉。
就像是,体内的一整个魔力池离家出走后遗忘了归来的路。
鸡群会如何对待一只失去了全身羽毛的鹤?
米耶尔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从周围的精灵发现他无法再使用魔法后,便不再尝试讨好他,而是开始抱团欺负他。
不过他毕竟是雪城领主的独子,所以今天之前,他们都没有做得太过火,也就是抽打他让周围所有的花草都黯然失色的美丽脸庞,并向他索要金币、宝石及其他。
直到几天前,一阵地动山摇后,距离阿库尼拉宅邸两百多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未知的深渊。
“呜哇,好深,这下面有什么?”
“我好像听到了水声,这是一口井?”
“找个人下去探探?我看米耶尔就很适合!”
“好主意!”
三只树精灵就这样达成共识,在米耶尔下次出门的时候,围堵了他。
他们把他粗鲁地拖到那个深渊旁,揍到他失去全部的力气,用藤蔓将他牢牢捆绑。
米耶尔跪在深渊旁,面无表情地往下看,银色的睫毛下,一双宝石般的蓝眼睛失去了所有的高光。
名为沙曼的树精灵扇了他的脸。
名为阿迪拉的树精灵踹了他好几脚。
名为摩达的树精灵使用“树之缠绕”将他束缚,还拽了他的头发。
米耶尔会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记住他们每个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但……记住了又能怎样?如今魔力全失的他,还有报仇的可能吗?
“下去吧你!”沙曼凶狠说着,一脚踹在米耶尔背上,将他踹下了这个未知的深渊。
三人应该没想杀他。
证据是缠绕在他腰上的藤蔓。
藤蔓的另一端被阿迪拉和摩达牢牢地抓在手里——他们还有把他拉拽上去的打算。
然而,意外发生了。
米耶尔被踹得翻了个身,仰面下坠。
他能清晰地看到天空的范围越来越小,就像被黑暗吞噬。
不,是真的有一层黑暗吞噬了他。
深色的水面在他的视野里荡漾,他应该是坠入了某种液体中,可他却感受不到液体的存在,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质疑自己的视觉还是触觉。
他浮了起来,他确定自己坠入了某种液体中,可他真的什么也感受不到,就像坠入了虚空。
越来越暗的视野里,一条触手一样的东西出现,只是轻轻碰了下藤蔓,藤蔓便迅速枯萎,断裂。
他与陆地的连接断开了,同时断开的,还有他求生的希望。
刺骨的寒意由外而内,麻木的冰冷由内而外。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我的身下有什么?
不理解,不能理解,不敢理解……不要去理解!
理智发出警报,而身体无视了这种警报。
濒死的绝望中,米耶尔睁大双眼试图理解一切。
他的视野重新亮起,却开始扭曲,从有序变得无序,从虚幻转向真实,感官重置,湿滑黏腻的触感出现在身上,疯狂的呓语出现在耳边,窒息感压迫着他飙升的心跳,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想要逃离。
不行,无法呼吸了……
意识……
彻底失去意识前,米耶尔最后的念头是——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从我的衣服里……滚出去!
……
黑暗的世界不再黑暗。
纯白的光芒下,银色的眼睫轻轻颤动,就像一只雪白的蝴蝶在振翅。
终于,睫毛抬起,让一双宝石般美丽的蓝眼睛重见天日,它长在一张同样美丽的脸上,完美得就像受到了诸多神明的眷顾。
米耶尔醒了。
醒后正对上一张跟自己同样美丽的脸庞。
只是,与自己这张让人想要好好欣赏的脸不同,对方的脸美得有点……恐怖。
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
自己明明看到了对方的脸,给出了“美丽”的评价,却无法描述具体的长相。
就好像对方收集了整片大陆上所有美丽的脸庞,一张张地展示给他看,每一张都觉得美丽,但每一张都觉得陌生。
对方没穿衣服,上半身虽然也在变,但姑且能确定是男性的上半身,没有出现男性的上半身不该出现的构造。
米耶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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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本能地沿着男人的身体往下,看到了……
触手。
好多条,色彩艳丽的触手。
理智在疯狂尖叫,告知米耶尔他看到的是黑色,可他认知到的却是彩色。
无法分辨具体是怎样的彩,就像许多高饱和度的颜色碰撞在了一起,无法互相融合,只能在一起扭曲,不停地扭曲。
所有的颜色都是活的,都在动,没有一个色块安静地待在原地等着米耶尔用他所剩不多的理智去辨认。
眼前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以至于米耶尔顾不上去思考自己是谁,现在在哪儿,对方是谁,要干嘛……等一系列重要的问题。
直到对方开口,用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发出一个个性感的音节,组成一句能被他认知和理解的话语:“怎么样?我的化身很完美吧?有几分像人?”
化身……像人……
对方一上来就自爆了非人的身份。
虽然米耶尔也不是人,是高等精灵,但他明白对方口中的“人”涵盖了所有的人形生物。
毕竟,没有一个人形生物的下半身,长有数量如此之多的触手。
米耶尔盯着男人的下半身看了半晌。
或许是因为搞不懂自己现在究竟处在一个怎样的状态,甚至连自己是否还算活着都不知道,所以反而无所畏惧了。
他用认真的语气,非常不给面子地回应:“虽然我不是人类,但如果我没记错,人类的下半身不长这样。”
“啊……是吗?”对方似乎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只有下半身是吗?”对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看看你的。”对方说罢,触手涌动,其中一条钻入米耶尔的衣服,另一条勾下了他的裤腰。
完全是本能,米耶尔反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
伴随着这清脆的一声,所有触手的动作都停滞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米耶尔安静地等待着打这一巴掌需要付出的代价。
然而,没有。
男人抬手捂着脸上的巴掌印,看他的视线里同时带着诧异、委屈,以及探究。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再次出声,说了这样一句话:“这一巴掌的意思是拒绝?”
“显而易见。”米耶尔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拒绝,不该打这一巴掌,甚至不该表现得这么冷静。
他应该歇斯底里地质问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对方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鬼玩意儿?
但他的情绪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到异常。
或许他已经疯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或许他下一秒就会失去意识,陷入永恒的沉眠。
又或许,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会先被眼前的男人用触手狠狠地凌辱一番,再碾碎成香炉里的灰烬。
但是没有。
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男人收回了缠绕在他身上所有的触手,身形因为触手的收回而拔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说:
“那么,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允许?告诉我,人类,你想要什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告诉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米耶尔:“……”
啊?
2. 第 2 章
茫然,诧异,不理解。
米耶尔抬头仰视下半身全是触手的男人,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逻辑。
在米耶尔看来,如果男人是一头狮子,那自己便是一只刚出生的幼猫。
被幼猫挠了一爪子的狮子会是什么反应?
一爪子挠回去?
一口咬上去?
叼起来吞下去?
反正肯定不会是先收起爪子跟他保持距离,再一脸认真地问他——那么,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允许?
不需要魔法就能判定,男人的危险程度远在狮子之上,却对他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
是觉得他没有威胁,还是真的有求于他?
就为了看看他的下半身长什么样?
如果是后者,他大可以让他那些触手粗暴地缠上来。
米耶尔知道,真发生了那样的事,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格,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被凌辱的窒息中感受死亡的逼近。
那么,是前者?
对他来说,自己真就像一只幼猫,只是用肉垫轻轻推了下他的脸,伤害不大,侮辱性也没有?
不管怎样,对方有耐心总是件好事。
米耶尔决定收拾一下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认真地为自己寻求一线生机。
“首先,再次强调,我不是人类,而是精灵,高等精灵,雪原种。”
米耶尔不歧视人类,但人类和精灵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种族,他可以像对待精灵那样对待人类,不代表他就可以被错认成人类。
“但是精灵和人类的身体构造有许多相似之处,你想知道人类的下半身长什么样,我确实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既然要寻求一线生机,肯定要强调一下自己的价值。
然后到了最关键的部分——自己的需求。
幼猫和狮子做交易,任何离谱的要求都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他提出的要求,必须是对方能做到,甚至是能轻易做到的。
“作为交换,借我力量,让我不再受任何欺辱。”
借我力量——这是个很模糊的说法。
把自己的魔力池借给他,是一种借。
把一些能提升力量的道具借给他,是一种借。
把自己借给他,给他当一段时间的佣兵,也是一种借。
米耶尔的本意是想让对方来定义什么是“借”,什么是“力量”。
然而,他高估了对方的智商。
不,应该说,是低估了对方的契约精神?
“什么意思?”
男人抬起一根触手,用蜷缩的尖端托着自己的下巴,脸上流露出的表情,该称之为困惑么?
不,他在思考。
“是‘借’而不是‘送’,说明是要归还的,但你用了‘不再’这样的表述,意为这股力量一旦给了你,将伴随你一生,却能在你死后重归于我。”
米耶尔:“……”
需要这么咬文嚼字嘛?
就在米耶尔犹豫着要不要对自己的需求进行一下补充说明的时候,男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明白了!”
米耶尔:“……”
你明白什么了?
“原来如此,人类的语言真是博大精深!”男人一脸兴奋。
米耶尔:“……”
所以说你明白什么了?还有,我是精灵,刚才用的是通用语。
通用语确实是人类传播开的,以人类说的语言为基础,但也吸收了不少精灵语和矮人语的词汇及语法,不能完全等同于人类的语言。
“原来你是想跟我签订契约?那就来吧!”男人说着,将他身下的部分触手扬了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什……
米耶尔愣了一下,很快恢复镇定。
突然想起来,里耶大陆上存在着这样一群人。
他们通过契约,从邪魔,从不死者,从至高妖精,从元素之怒,从天界,从任何他们能获取力量的存在那里获取力量。
他们不是法师,不是术士,却能使用魔法。
魔法的类型跟契约对象有关,魔法的使用次数跟契约内容有关,需要付出的代价同样被写进了契约。
这群把自己的身体、灵魂、尊严,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交换给强大而危险的存在,以获取力量的人,被里耶大陆上的人称为——邪术师。
转职邪术师,这对魔力全失的米耶尔来说,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唯一的问题在于——
“恕我冒昧,可以询问一下您的种族吗?不知道您是至高妖精……”
完全不像。
“还是邪魔……”
也不像。
“还是天使?”
更不像了,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天使是住在深渊里的。
啊,难道是……
“又或者,是幽域的古老存在?”
“那是什么?”男人看上去有些困惑,就像从未听说过这些存在。
联想到他不知道人类的下半身长什么样,他对里耶大陆的认知似乎十分有限。
“种族,拥有共同特征的群体,我不确定我是否拥有种族,因为我们生来便是不同的个体。”他说。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作为补偿,我本想告诉你我的名字,但我的名字无法被人类很好地认知。”他说。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人类不仅用他们对我的理解定义了我,还为我取了他们能口耳相传的名字。”他继续说。
“他们是这样称呼我的——”
男人顿了一下,然后,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将人类认知中的他,告知了米耶尔。
“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的克苏鲁。”
米耶尔:“……”
一阵漫长的沉默,米耶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旧日支配者。
居然是旧日支配者!
确实也存在跟旧日支配者签订契约的邪术师,但……
这可是旧日支配者!
不可名状,无法理解,唯有恐怖,没有慈悲。
他是如何做到与旧日支配者正常交流的?
他果然已经疯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是啊,没有疯子会觉得自己疯了,因为疯子如果能认知到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是疯狂的,就不会发疯。
是啊,自己是什么时候适应了这扭曲的视野,以及从未间断过的呓语?
视野明明一片漆黑,可认知中的一切都明亮到刺眼,鲜艳到让米耶尔的胃部阵阵抽搐。
可是这样就想吓退他?
哈。
别逗了。
他现在可是——兴奋得不行!
他见到了旧日支配者啊!
他有机会跟旧日支配者签订契约啊!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羞辱过他的人,都将化作他复仇火焰下连一个完整的人形都拼凑不出来的灰烬!
“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的克苏鲁,请跟我签订契约。”米耶尔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要说害怕,也是怕没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怕对方反悔。
失去了魔力,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只能任人摆布的他,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了!
身体也好,灵魂也好,尊严也好,只要对方想要,都可以拿去!
只要能让他活着回到陆地上,让那些人,让那些欺辱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好的,那么——”自称克苏鲁的男人抬起一根触手,在空中书写起了红色的文字。
那是米耶尔无法理解的古老语言。
“允许我探知你的身体,你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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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一切,直到你迎来真正的死亡。”
“作为交换,我将自己的魔力池借给你,让你能够使用你我所知的一切魔法,直到你迎来真正的死亡。”
“以你真正的死亡为终点,在那之前,你是我的所有物,我拥有你的使用权,而你是我的代行者。”
“你今后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否出自你的意志,都将代表伟大克苏鲁的意志。”
男人边说边写。
说完了,也差不多写完了。
然后,低头俯视被自己的触手包围着的美丽精灵,向他确认:“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米耶尔认真地想了想后说:“不要干涉我复仇的意志,等我替自己报了仇,我的余生,将完全遵从您的意志。”
男人没有动他的触手,而是回应了这样一句话:“我说了,以你真正的死亡为终点,在那之前,你是我的代行者,一切,你说了算。”
米耶尔明白他的意思后,不由抿了下唇。
如果克苏鲁理解精灵或者人类的情感,是在尊重他的基础上拟定的这份契约,那祂真的是一尊相当温柔的神了。
但是,祂说,他是祂的所有物,祂拥有他的使用权。
显然,在祂眼里,他不是“人”,而是一件物品。
所以才会包容那一巴掌么?因为在祂看来,祂只是在看书的时候,被书页扫了下脸颊,又怎会因此怒而撕书?
米耶尔扬起唇角。
他不在意。
只有傻子或者疯子,才会期待自己的情感能被一尊古老而危险的神理解。
这就像蚂蚁期待人类理解它们的情感一样可笑。
“没有需要补充的了。”他说。
“好。”
传说中的旧日支配者,伟大的克苏鲁,吐出这个单词的同时,便让空中的古老文字飞向了米耶尔。
这个时候的米耶尔,没有将契约里“真正的死亡”这样的表述放在心上,因为里耶大陆上,确实有人能做到起死回生,有人能做到肉身死亡后灵魂不灭,有人干脆成就了不死之身。
虽然克苏鲁主动加上这样的表述让他有些在意,但再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克苏鲁将他复活之后继续玩弄。
而他既然下定决心要与祂签订契约,就已经做好了被欺骗,被愚弄,被折磨的心理准备。
就像一只被狼群逼退到悬崖的羊,跳下悬崖,有生还的希望,也有死亡的可能,就看敢不敢赌。
红色的文字化作细线,缠上米耶尔的身体,最终在他的脖颈、胸腹和后腰上,都留下了暗红色古老的印记。
整个过程一点儿都不痛。
一切结束后,米耶尔久违地从自己体内感受到了魔力的涌动,比他小时候感受到的更加充盈而汹涌。
米耶尔银色的眼睫轻轻颤动,强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抬起他那双宝石般美丽的蓝眼睛,去看克苏鲁的脸,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是履行契约,如他所愿,还是撕毁契约,欣赏他被愚弄后露出的表情?
米耶尔还是看不清克苏鲁的脸,那张脸每一秒都是令人疯狂的美丽,可每一秒都让他觉得陌生。
但是,可以窥见,此刻的祂,是笑着的。
就像一个买到了新玩具的孩子那般,祂笑着将自己的触手伸向米耶尔,卷起他的腰,在这个过程中降低自己所处的高度,靠近了他:“契约成立,让我看看你的下半身,人类。”
说话间,触手深入不该深入的地方,米耶尔条件反射地一巴掌打过去!
“啪!”
同一个位置。
两个巴掌印完美重合。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克苏鲁:“……”
米耶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说,我只是看到了一只蚊子,伟大的克苏鲁愿意相信我的鬼话吗?
3. 第 3 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尴尬的沉默在这个明亮而扭曲的空间里蔓延。
米耶尔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看克苏鲁的脸。
签订了契约后的米耶尔,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睛里不再有一丝一毫直面古神之怒的气势。
他还想活。
至少,至少别死在这个时候,死在这一巴掌上。
与旧日支配者签订契约之人,死于扇了自己的宗主一巴掌——这事儿泄露出去,一定会迅速传遍整片里耶大陆,成为里耶大陆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从今往后,所有的邪术师都会以他为耻。
米耶尔几乎能想象几百年后会发生的对话。
——“要谨慎对待自己的宗主,不要像那个可笑的米耶尔那样,在幸运地得到一切后,又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嘿,不要把我当傻子,米耶尔那样的蠢货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
米耶尔:“……”
伟大的克苏鲁单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脸,看向米耶尔的视线里同时存在着震惊、委屈,和不解。
终于,祂开口了,两个字:“解释?”
米耶尔最终还是没敢搬出打蚊子的借口,尽可能冷静地给出合理的解释:“不管是精灵还是人类,都有着一种名为‘羞耻心’的东西,会因为身体的敏感处被触碰而感到羞耻,然后在自我保护的本能驱使下做出攻击行为,这并不完全受到我本人意志的控制,如果伤害了您,我很抱歉。”
“原来如此。”克苏鲁恍然大悟,放下捂脸的手,露出那个尚未消退的巴掌印。
红色的巴掌印在祂冷白色的脸颊上清晰可见,存在感强得就像装饰在雪白蛋糕上的鲜红樱桃。
“你并没有伤害我,无需道歉。”祂顶着这个巴掌印说,“是我没有考虑到物种本能,就像廷达罗斯的猎犬们一旦锁定目标就只剩下杀死目标的本能,人类也有着被触碰下半身后,会用手掌内侧攻击对方脸颊的本能。”
米耶尔:“……”
就,就当是这样吧。
“既然如此,我不碰你,你自己脱给我看。”伟大的克苏鲁说完这句话,再次将自己所有的触手从米耶尔身边撤回,拔高了自己的身形。
祂抬起身下的两根触手,纠缠在一起,就像交叠起了一对手臂。
一双无法分辨颜色与形状的美丽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米耶尔,让他错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女巫抓住后用于魔法实验的青蛙。
某种意义上,现在的他确实是这样的处境。
嗯……往好处想,自己脱总比被那些触手扒光要好,不是么?
“好吧,我会自己脱,不过,请给我一点时间,毕竟,那是相当敏感的部位,被注视同样是件非常羞耻的事。”
“部位?所以,敏感的不是下半身,而是下半身的某个部位?很好,我感觉我正逐渐理解一切,这是个不错的开始。”克苏鲁露出满意的神色。
米耶尔恨自己多嘴。
不过,伟大的克苏鲁难道没有那个部位么?那祂是如何繁衍后代的?
传言祂不仅有配偶,还有孩子。
不过传言的真实性向来存疑,不可名状的旧日支配者,就算能繁衍后代,也该是用不可名状的方式。
让一位女性神祇受孕而诞下子嗣,如此正常的繁衍方式,太像人类编造的故事了。
米耶尔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做足心理准备后,解开裤子的纽扣,将裤子褪下。
他垂下银色的眼睫,遮挡住蓝色眼眸间所有的情绪。
雪白的长发随着他弯腰的动作,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如丝绸一般顺滑。
上半身是贵族才有资格穿的华服,下半身迫于契约暴露在伪装成半人的旧日支配者眼中。
克苏鲁的这具化身极具欺骗性,与传言极度不符的美丽脸庞,挑不出半点瑕疵的上半身。
如果没有这一切,米耶尔或许会脱得更坦荡一些。
从来不知道,被一位美丽的男性注视下半身是这样的体验。
一边觉得羞耻,一边忍不住想,祂是否会对自己的身体构造感到满意?
真可笑,祂连人类的下半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判断他的好与坏,美与丑?
米耶尔脱完了,面无表情地直起身,视线瞥向一边,不管是脸上的表情,还是那双宝石般的蓝眼睛,都透着一股“什么都无所谓了,再见吧世界”的自暴自弃。
为了让克苏鲁更好地看清,他将衣服也撩起了一些,露出半截暗红色的印记。
契约化作印记,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即便只露出了腹部上几个神秘的字符,也有着极强的存在感。
伟大的克苏鲁小心地靠近他,一边靠近一边防御般地抬起几根触手挡在自己脸前。
祂看完了前面,绕到身后,用触手小心地撩起米耶尔的衣摆,始终没有出声评价什么。
米耶尔没去管来自后腰处的痒,视线落在这片区域的某处,在刺眼的纯白中看到了一座城。
视野是扭曲的,所以那座城也是扭曲的,无法描述风格的建筑,偶尔能看到一些气泡在往上浮。
气泡……
说起来,自己被推下了深渊,掉进了某种身体无法感知的液体中。
自己现在也浸泡在这种液体中么?
刚意识到这一点,身体便不受控制地上浮。
双脚脱离地面,身体重心向前,视野里的景色在黑与白之间转换,虚实交融,感官失灵,米耶尔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眼看就要一头扎入无尽的黑暗,湿滑黏腻的触感突兀地出现在腰上,无数条触手在同一时间缠上他的腰,他的腿,他的胳膊,将他霸道地拖拽回原地。
意识回归,米耶尔重新抬起银色的眼睫,只见视野里世界又变回了那刺眼的白。
他本能地抬手,想要保护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
但在他的掌心触碰上那些触手之前,那些触手便已毫无留恋地撤离。
紧接着,耳边响起那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人类的身体比我想象的更好理解,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个部位必须敏感。”
米耶尔:“……”
我不想听。
“为了更好地选择生命的流向。”
什么?
出乎意料的答案,唤起了米耶尔的好奇心。
他本能地将脑袋侧向克苏鲁此刻的所在。
克苏鲁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部位是用来创造生命的?人类,就像这片大陆上的许多动物一样,创造生命的能力被一分为二,赋予了不同构造的群体,两者要想创造生命,就必须合作,敏感是为了拒绝单向选择,只有两个互相选择的人,才能克制住互相攻击脸颊的冲动进行合作,一起决定自己的生命将流向何处。”
米耶尔:“……”
嗯……这个解释……还挺有道理的?
“不过对大部分动物来说,创造生命本身就是它们的本能,人类却产生了与之相反的本能,这很有趣。”
“我是精灵。”米耶尔后悔没在契约里加入一条“不要再用‘人类’称呼我”。
“精灵,你的名字?”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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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种族。”
“我是问,你的名字?”
米耶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克苏鲁的那句话不是在问“精灵是你的名字?”,而是在问“精灵,你的名字是?”
克苏鲁听到了他的抗议,改变了对他的称呼,不再叫他“人类”,他却没能跟上这种转变。
叹息一声,米耶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米耶尔,我叫米耶尔·阿库尼拉。”
“米耶尔·阿库尼拉。”克苏鲁重复了一遍,然后回到他身前。
米耶尔看着祂,诧异地瞪大双眼。
此时此刻,站在他身前的是个美丽的男人。
不,是个美丽的男性精灵。
虽然依然看不清他具体的五官,无法分辨他的眼睛和头发究竟是什么颜色。
但是,他的身体,无论是上半身还是下半身,都是标准的精灵的身体。
那些认知中色彩斑斓的触手消失了。
哪怕感觉上并没有消失,感觉它们依然存在于这个空间,存在于自己身侧。
但是自己的双眼,确实只能认知到一个美丽的精灵。
只是这个精灵,身上没有任何遮挡……
米耶尔视线低垂,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对那个传说中的旧日支配者,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的克苏鲁,产生不可描述的欲望?
他果然疯得不能再疯了。
“我……嗯……那个,既然您已经知道人类的下半身长什么样了,可以允许我穿上裤子了么?”
“可以。”
得到允许,米耶尔如释重负,以最快的速度捡起被自己丢在一旁的裤子,手忙脚乱地穿上。
他急于遮挡,不小心踩到裤脚,身体再一次失去了平衡。
这一次他是往后倒的,双腿被裤腰束缚,无法及时做出调整,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想要抓住他的腰,可人类的手不像触手那样可以缠绕,所以抓变成了掐,一掐之后,施救者立刻意识到这是无效救援,于是改变策略,跨步上前,拉近了自己与米耶尔的距离。
米耶尔被掐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本能地抬手一巴掌打过去!
可这一次,他什么也没打到。
对方在靠近的同时,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顺着他的力道,将他拉拽到自己怀里,然后,发出了胜利的轻笑。
“你的反应还真是永恒不变,但我不会再被你得逞了。”
米耶尔低着头,脑袋抵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眼睛无神地看着某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的手腕被抓住,双腿被裤子咬住,整个人靠在一具美丽的,男性精灵的躯体上,无法动弹。
克苏鲁身上有股淡淡的海腥味,但是并不难闻。
克苏鲁的触手是冰冷的,可祂的这具化身,有着跟精灵一样的温度。
不过米耶尔之所以心跳加速,并不完全是因为那股难以启齿的欲望,而是——他差点又一巴掌把自己钉上邪术师的耻辱柱。
还好被阻止了,否则,一个扇了克苏鲁三巴掌的邪术师……若是无法成为传奇,那必然是小丑了。
“米耶尔·阿库尼拉。”克苏鲁再次呼唤这个名字,然后说,“根据契约,我会将你送回深渊之上,保护你不再受任何欺辱——在你迎来真正的死亡之前。”
真正的死亡。
又是这样的表述。
但现在,米耶尔根本无暇思考。
“等我……”
“嗯?”
“先等我把裤子穿上……”
4. 第 4 章
米耶尔把裤子穿上了。
离克苏鲁太近的坏处是,视野被他的胸膛占领,心脏在自己的胸腔里乱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但也有好处。
好处就是克苏鲁的视线被他的肩膀遮挡,不会在他穿裤子的时候,盯着不该看的地方看,给他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压力。
系上纽扣,整理好衣服的下摆,米耶尔的羞耻感得到了些许缓解。
“好了?”克苏鲁问他。
“嗯,好了。”
“那么——”克苏鲁伸手将他横抱起来。
米耶尔的身体紧绷了一下,然后一边强迫自己放松,一边抬起眼眸去看克苏鲁的脸。
只见那张美丽而多变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他像是知道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期待着怀里的人会有的反应。
又像是单纯的,抱起了一个新买的玩具般,愉悦而满足。
而无论他是出于怎样的动机做出了这样的动作,在米耶尔看来,自己都是被一个美丽而成熟的男性精灵,像抱一位高贵的公主那般,横抱了起来。
这个精灵还裸着……
米耶尔不知道自己的双手该往哪里放,只能交叠着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处,美丽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视线空洞地看着某处。
绷住表情,放空大脑——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抱起自己的这具美好但虚假的躯体欺骗。
“闭上眼睛。”克苏鲁用他性感的嗓音给出温柔的建议。
米耶尔照做了。
视野陷入黑暗,听觉敏锐数倍。
短暂的沉寂后,他听到了液体被触手搅动的声音。
他听到了气泡产生并争先恐后地上浮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正被克苏鲁带着,在某种液体中快速移动。
认知到这件事后,他的身体便被冰冷的液体包裹,肌肤感受到了来自液体的阻力。
呼吸也……
在液体进入气管的前一秒,米耶尔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而克苏鲁明显加快了在深渊里游动的速度。
终于,在米耶尔窒息之前,伴随着“哗——”的一声,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浮出了水面。
他本能地大吸一口气,然后被空气呛到,一阵猛咳。
“咳咳……咳咳咳……”
“可以睁眼了。”一个陌生的男性嗓音在耳边响起。
米耶尔知道这是克苏鲁的声音。
他已经习惯了旧日支配者永远笼罩在迷雾里的面容、身材和声音。
每一秒都是陌生的美丽与动听。
但是,等等,不对。
这个声音跟克苏鲁之前的声音相比,凝实了许多,就像从云端落到了地面。
米耶尔带着困惑与好奇,睁开他那双宝石般美丽的蓝眼睛,看到了一张不再乱变的脸。
英俊的,男性精灵的面容,肤色相比自己的冷白要偏暗一些,一头长度堪堪过颈的棕黑色头发,末端微翘,形状美丽的眼睛有着鲜红的色泽,嘴唇的轮廓与厚度性感得让人心跳加速。
这个男人此刻正横抱着自己。
他是克苏鲁。
米耶尔第一次看清了克苏鲁的脸!
这张脸绝不是克苏鲁诸多面容中最美丽的那张,但是,是因为它不再乱变的关系么?没有了那股不可名状的恐怖感,也没有了那股挥之不去的陌生感,有的只是直击灵魂的惊艳。
米耶尔的脸上显现出明显的红晕。
他慌忙低头,将视线从这张能够看清并被记忆的英俊脸庞上挪开,不想被伟大的旧日支配者窥见自己难以启齿的欲望。
然而克苏鲁不仅窥见了,还给予了评价:“从你的反应看,我的化身很完美,不过,只要足够美丽,人类甚至会被同性吸引吗?人类果然很有趣。”
“……我是精灵。”米耶尔低着头,声音细弱蚊蝇。
“是的,但你用‘种族’这个词来区分人类和精灵,而不是用‘物种’,说明你认可人类和精灵是同一个物种,这个物种叫什么?”
米耶尔没有回答。
他从未思考过类似的问题。
但是根据里耶大陆上的人对物种的划分,人类和精灵应该都属于……智人种?
“就叫人类。”克苏鲁给出他的回答,“对陆地上的智慧种而言,人类的身体构造是最完美的,所有的陆地智慧种最终都会往那个方向进化,所以,你们明明有着不同的祖先,却进化出了相似的躯体。”
“当然,进化出比人类更完美的躯体也是有可能的,现阶段我还无法判断人类和精灵谁的身体更胜一筹,但我想要研究的对象从一开始就是人类。”
“人类更古老,更成熟。”
“我第一次认知到人类的存在时,还没有精灵。”
米耶尔垂眼。
他明白了,在伟大的克苏鲁眼里,身为精灵的他只是人类的替代品。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克苏鲁将米耶尔放下。
米耶尔的双脚久违地踩踏上了里耶大陆结实的土地。
或许是太久没有真实地站立过的关系,他的双腿有些发软,他没有办法依靠自己维持长久的站姿。
他本能地去抓克苏鲁的手臂。
他抓到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克苏鲁在他的一抓之下,身体后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失去重心的身体就这么摔在了克苏鲁的身上,脑袋枕上他没有任何遮挡的胸膛。
克苏鲁:“……”
米耶尔:“……”
这一次,克苏鲁没有向他索要解释,而是自己解释了一句:“只用两条腿移动果然困难,真不愧是人类。”
米耶尔从地上坐起来,才发现此刻的克苏鲁并不完全是光着的。
他的上半身裸着没错,但下半身穿了一条黑色的灯笼裤。
宽松的裤管,裤口却是收紧的。
人类的服装?
米耶尔不急着起身,而是先感受了一下风的吹拂,感受了一下身体接触大地,灵魂回归躯体的踏实感。
周围的气息熟悉中透着些许陌生,就好像他在外漂泊数年后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视线触及自己被推下的那个深渊,米耶尔试探着开口:“我以为您会留在深渊里。”
伟大的克苏鲁要是能离开深渊,为什么还在那里等待自己的坠落?
祂完全可以自己踏上这片土地,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观察人类。
对此,克苏鲁的回应是:“那多无趣?这个世界,还是得亲自探索才行,但我不想惊扰这个世界的人,你既然将我从梦中唤醒,就该负起责任,好好引导。”
“是我的坠落吵醒了您?万分抱歉。”
“无需道歉,你唤起了我对人类,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并帮助我完善了化身,我对你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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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个白色的世界,是梦?”米耶尔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确实坠入了深渊,所以他的眼睛看到的是黑暗,他的身体感受到的是冰冷,他的呼吸被剥夺,在溺死的边缘苦苦挣扎。
但他被克苏鲁拽入了祂的梦境。
梦里有个明亮的世界,梦里的他感受不到水的存在,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呼吸。
他处在半梦半醒间,现实与梦境交替,因此扰乱了他的感官,分不清哪一边才是真实,又或者,哪一边都是真实。
“那是……”伟大的克苏鲁垂下祂鸦羽般浓密而优雅的睫毛,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语气温柔地吐出了这样一句话,“用你能够理解的方式解释——那是拉莱耶。”
拉莱耶,噩梦之躯,恐怖之极。
它是一座城市,有着脱胎自黑暗群星的巨大形体。
但它已经毁灭,永远地沉入了海底,伟大的克苏鲁就在它的身躯内沉眠。
“明白了。”米耶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明白了,但他明白继续追问下去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但是有一个问题,他想知道答案。
该说是好奇,还是……真的抱有一丝可笑的期待呢?
“传言您有伴侣和孩子,是真的么?”米耶尔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敢直视克苏鲁的眼睛。
他尽可能使用了淡漠的语气,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随口一问,同时,藏起自己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如果你说的是眷属,我确实可以把任何没有神性的生物转化为我的眷属。”克苏鲁回应,“但如果你说的是创造生命,我从诞生之日起,就没有被赋予那样的权能,一半也没有。”
“传言果然是假的。”米耶尔暗暗松了口气。
克苏鲁看他一眼:“虽然我没有性别,如果有机会研究女性的躯体,我也可以化身女性,但如果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创造生命,你一定会失望。”
“……我没有那样的想法。”
想跟旧日支配者深入接触的想法已经很离谱了,创造生命……
米耶尔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胃部就开始抽搐,连带着对克苏鲁的幻想都得到了抑制。
他起身,走了几步,确定自己的腿部肌肉恢复到了可以行动的地步,向克苏鲁伸去一只手:“走吧。”
“去哪里?”伟大的克苏鲁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抓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然后小心地走动,熟悉这具美丽但陌生的躯体。
“当然是去复仇了。”米耶尔扬起唇角,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
时间是下午。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精灵雪白的长发上,为他披上一层金色的辉光,神圣而唯美。
蓝宝石般的眼睛即便逆着光也闪耀出令人惊艳的色泽。
冷白色的肌肤如同山巅的冰雪,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色。
身材虽然纤瘦,但并不柔弱,举手投足间全是贵族的优雅。
米耶尔本就是贵族,他是雪城领主布罗斯·阿库尼拉的独子,如果他没有失去魔力,那么,他终将继承他父亲的领主之位,统治整个雪城。
因为魔力池的突然失踪,他失去了一切。
实力、地位、尊严……险些连生命都失去。
但这一切,都将从这一刻开始改写。
“陪我夺回我失去的一切,我尊敬的主。”米耶尔说。
克苏鲁笑了一声:“如你所愿,精灵。”
5. 第 5 章
雪城,是里耶大陆上的一座城市,位于阿库尼亚雪原和希尔娜森林的交界处。
这里草木繁盛,居住着许多树精灵,当然,也少不了人类活动的身影。
这片大陆上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类的缺席。
米耶尔至今不明白人类脆弱的身躯为何能征服任何环境,他们探索这片大陆的热情究竟从何而来。
米耶尔往阿库尼拉宅邸的方向走。
欺辱了他的那三只树精灵经常在阿库尼拉宅邸的附近探险,似乎把阿库尼拉宅邸当成了某种神秘的存在,类似女巫的城堡。
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树精灵都居住在木头做的小房子里,阿库尼拉宏伟的宅邸在他们眼里就像一只充满了未知的巨大怪兽。
抵达宅邸附近,米耶尔远远地听到了交谈声。
“米耶尔都失踪一周了,领主大人居然还没有派人寻找。”
“他真的是领主大人的孩子吗?我要是失踪一周,我妈跟我爸肯定急死了。”
“可能不是亲生的?领主大人的魔法那么厉害,米耶尔却连最基础的魔法都不会用。”
“可我记得他以前魔法挺厉害的啊?可能是被什么东西诅咒了,所以他的父亲不要他了。”
“嗯,有可能。”
有可能个鬼。
米耶尔藏身墙后,沉默地梳理着这三只树精灵透露的信息。
他以为自己只是在深渊里待了几个小时,居然已经过去了一周?
他失踪一周,而他的父亲,布罗斯·阿库尼拉,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为什么?
虽然布罗斯不会特别关注他的行动,但每次遇到他,都会露出温柔的微笑,并亲口对他说过,即便他无法再使用魔法,他也永远是他最亲爱的孩子。
这样的布罗斯,本不该对他的失踪坐视不理。
是觉得魔力全失的他即便在外游玩一周忘了回来也完全正常?
总觉得不太对劲。
米耶尔本打算找到这三只树精灵就把他们吊起来打一顿,但现在,他有了别的想法。
“伟大的克苏鲁能教我改变样貌的魔法吗?”他询问身边随他一起藏身墙后的男人。
男人的回答是:“当然。”
化身精灵的旧日支配者说完这个单词,便抬起他美丽的手,指尖轻戳上米耶尔的额头。
名为“变形术”的魔法就这样被直接灌输进了米耶尔的脑海。
米耶尔低声念咒,将自己幻化成一只树精灵。
暗了好几个色号的皮肤,墨绿色的长发,纵向拉长且变得棱角分明的脸庞,眼眶里的蓝宝石变成了绿翡翠,身上精致的贵族服饰也变得粗糙而简朴。
克苏鲁全程目睹他的变化,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将自己变丑的理由是?”
“为了收集必要的情报。”米耶尔回答,“可以请您在这里等我一下么?”
“当然不。”克苏鲁拒绝得很干脆,“我要近距离看你‘收集必要的情报’。”
“好吧。”米耶尔并不坚持,毕竟他改变样貌是为了不被那三只树精灵认出来,克苏鲁显然没有这样的烦恼。
但米耶尔不确定克苏鲁是否具备基本的社交能力,担心他搞砸自己与那三只树精灵的交谈。
毕竟是初次见面就想探索他下半身的克苏鲁,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米耶尔确定自己的变形足够完美后,这才从墙后走出,笑着抬手,对三只树精灵打了个招呼:“嘿,你们在聊什么?也让我加入吧!”
他笑得活泼又热情,与在深渊里的样子判若两人,让跟随在他身后的克苏鲁露出了吃惊又困惑的表情。
三只树精灵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原本在地上坐成一圈的他们争先恐后地起身。
名为沙曼的树精灵后退一步,看向米耶尔的视线里全是警惕,却在余光瞥见他身后的克苏鲁时,露出了惊艳的表情。
另外两只树精灵也在看到克苏鲁后,露出了同款的惊艳。
米耶尔捕捉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忍不住在心里附和——我懂我懂,很震撼吧?旧日支配者可能不懂精灵和人类的身体构造及情感,却对精灵和人类喜欢什么样的脸了如指掌。
别说脸了,他连肌肤的色泽都是恰到好处的性感,再深一点就太深了,再浅一点就不够欲了。
能盯着克苏鲁的脸和身体看上三秒而不沦陷的人,如果没有患上严重的恐男症,那必然是个瞎子。
“嗨,你们好呀!初次见面我叫艾耶姆!”米耶尔继续对三只树精灵释放活泼热情的笑容,“我刚搬来这里不久,这就是阿库尼拉的宅邸?呜哇,比我想象的还大!你们有什么关于这只巨大怪兽的趣事可以分享给我的吗?”
三只树精灵全部无视了他,视线聚焦在克苏鲁脸上,一人吞咽了一口唾沫。
名为阿迪拉的树精灵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请,请,请问您……请问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我?”克苏鲁抬手指着自己,确认三只树精灵感兴趣的都只有自己后,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人……哦不,精灵果然很容易被美丽的事物吸引呢。”
米耶尔转身瞄他一眼,生怕他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果然,下一秒他就……
“我的名字是克苏……”戛然而止。
“克苏?”三只树精灵好奇地睁大眼睛。
克苏鲁在短暂的思考过后,迅速改口:“……洛拉。”
“克苏洛拉?”
“是的,克苏洛拉,这就是我的名字,你们可以直接叫我洛拉。”
伟大的克苏鲁流畅地说着谎言。
“姓呢?”
“没有姓。”
“洛拉,听起来像是女孩子的名字。”沙曼不客气地评价。
“洛拉先生来自哪里?”阿迪拉好奇地询问,“不是森林种,也不像雪原种,这个装束,难道来自沙漠?”
“洛拉先生的身材也太棒了吧!是不是很擅长战斗啊?”摩达问。
三只树精灵一边争先恐后地问着,一边不自觉地向前。
他们前进一步,克苏鲁后退一步。
前进一步,后退一步。
终于,后背抵上墙壁,退无可退,克苏鲁发出了“啧”的一声。
米耶尔有些无措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提醒他尊敬的主保持冷静,不要对自己盯上的猎物下手,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祂擅自替自己报仇。
然而想象中伟大的克苏鲁一怒之下让三人血溅当场的画面没有出现。
自称“克苏洛拉”的旧日支配者先是举起双手做了个“冷静”的动作,然后用一种低沉而冷酷的声线开口:“听着,少年们,我不想杀掉你们,但如果你们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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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我的主人视而不见,即便他没有下令,我也会让你们为自己的失礼付出代价。”
“主人……”三人愣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主人”,指的是先前与他们搭话的“艾耶姆”。
米耶尔的反应比他们还慢了一拍,难以置信地抬手指了下自己,又很快恢复镇定,继续露出活泼热情的笑容。
明明他才是克苏鲁的所有物……他伟大的主似乎想玩一场身份互换的游戏。
不过,多亏了祂,这群该死的树精灵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说起来,他在失去魔力前,也曾像这样被他们热情地包围过。
他们好奇地询问他的名字,并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自己才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结果,仅仅是因为失去了魔力……
等等,真的只是因为失去了魔力么?
米耶尔突然有了这样的疑问,试探着询问三人:“听说阿库尼拉领主大人有个孩子,是个怎样的孩子?我有机会跟他成为朋友吗?”
“别,我劝你最好不要。”沙曼交叠着双臂,态度傲慢地回应,“你可以对阿库尼拉家族保持好奇,但除非你想死,否则别跟阿库尼拉家族扯上任何关系,也别靠近这座宅邸。”
“为什么?”米耶尔面露困惑。
回答他的是阿迪拉:“因为阿库尼拉家族吃女人!我们偷偷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是我们说的。”
“嗯嗯。”米耶尔连连点头,示意他继续。
于是阿迪拉继续说:“你刚来不知道,雪城一直都有人失踪,持续好几年了,然后大概一年前?还是两年前?”
“一年前。”摩达很肯定。
“那就是一年前。”阿迪拉完全相信他的记忆,“一年前我们来附近探险的时候看到了,有个白头发黑皮肤的女卓尔勾搭着领主大人进了阿库尼拉的宅邸,然后没几天,她的赏金任务就出现在了公会的公告板上。”
“什么赏金任务?”米耶尔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寻人启事呗,她失踪了。”沙曼还是那个傲慢的口吻。
相比之下,阿迪拉的语气要好很多:“是的,进了阿库尼拉的宅邸后就失踪了,后来我们留意了一下,发现每过一段时间,领主大人都会带一个女人回宅邸,有时是精灵,有时是卓尔,有时是人类。”
“然后这些人,毫无例外地,全部都——失踪了!”阿迪拉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摩达突然想到了什么:“领主大人的孩子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诅咒的,以前明明很擅长魔法,现在却连最基础的魔法都不会用。”
“总之,不想死的话别靠近这里就对了。”沙曼又强调了一遍。
“这样啊。”米耶尔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撒谎,但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
或许他该怀疑的不是他们有没有撒谎,而是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的父亲,布罗斯·阿库尼拉,对他的母亲米斐尔一心一意,是绝对不可能带其他女人回宅邸的!
而且,就算三人没有撒谎,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可能因此抵消。
问完了信息,接下来,该复仇了。
米耶尔扬起唇角,展露一抹无害的微笑:“对了,我来的时候听到你们的谈话了,米耶尔是谁?他为什么失踪?跟你们有关系吗?也跟我说说呗?”
6. 第 6 章
米耶尔脸上的笑容十分无辜,就像一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孩子。
精灵100岁成年,连50岁都没到的他,现在确实还只是个孩子。
然而,也不知道三只树精灵是从他的笑容里觉察到了什么,还是单纯不想暴露自己犯下的罪行,不仅拒绝回答他的问题,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
反应最大的是沙曼:“你问得太多了!这种事不会自己去查吗!”
阿迪拉本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在沙曼的一吼之下,紧紧地闭上了嘴。
摩达则试图掌握对话的主导权:“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吧?我们还没问你们来雪城做什么呢?”
米耶尔继续微笑。
同时在心里吐槽——这么多年了,三人的性格真是一点儿没变。
沙曼向来是最有主见的那个,什么鬼主意都是他出的,还特别霸道,谁不听他的就要被他揍。
来阿库尼拉宅邸探险也好,把自己踹下深渊也好,多半都是他出的主意。
阿迪拉本性如何不知道,但他明显惧怕着沙曼,因为不想被沙曼揍,所以对沙曼言听计从,沙曼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摩达则对沙曼非常忠诚,同样是沙曼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甚至沙曼什么都不说,他也会遵从沙曼的意志采取行动,明明他不管是学识还是魔法都比沙曼强得多。
沙曼一定救过他的命吧。
另外,还有一个让米耶尔觉得十分有趣的事实:“洛拉先生,看来您的美貌并非万能。”
还以为这三只树精灵真就沉溺在伟大克苏鲁令人疯狂的美貌中无所不答了。
对此,克苏鲁的回应是:“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否则我脸上那两个重叠的巴掌印是怎么来的?”
米耶尔脸上的笑容一僵。
啊……那个是……那个真的是条件反射。
不过,就算是现在这个完全长在精灵审美上的克苏鲁,也不能对他用强。
米耶尔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对眼前这三只各怀心思的树精灵开口:“你们不想说,那就由我来说——首先,沙曼,喜欢到处乱跑的你,突然发现附近凭空出现了一个深渊,你好奇深渊之下有什么,却又不敢自己下去看,就提议找个人替你下去看,然后你们找到了米耶尔。那个孩子的全名是米耶尔·阿库尼拉,他是这座宅邸的主人布罗斯·阿库尼拉的孩子,是的,领主之子呢。”
沙曼露出惊恐的表情,阿迪拉无措地后退,摩达分开双腿的同时抬起双手,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相比之下,米耶尔的姿态从头到尾都很放松,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他继续说下去:“阿迪拉,不管沙曼说什么你都点头赞成,为了自己的安危,你不惜牺牲别人的安危,多么胆小,多么自私。”
阿迪拉拼命摇头,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他似乎已经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米耶尔没管他,将视线转向摩达:“最后,摩达,你提议用‘树之缠绕’捆住米耶尔,把他踹下深渊,等他看清了深渊之下有什么,再把他拉上来,但你讨厌他,你想杀了他,所以你弄断了藤蔓,把这场个人的谋杀变成了一场三人联手导致的意外。”
“不是!不是这样的!”摩达本能地反驳,“我没有弄断藤蔓!不是我弄断的!”
他说的是实话,米耶尔知道——藤蔓是克苏鲁弄断的,为了将他拖入深渊进行研究。
但是,这种百口莫辩,因为处于弱势,所以无论说什么都不被倾听的无力感,欺辱者们也好好体会一下吧。
“就是你弄断的。不过,或许是沙曼的主意,因为真正看米耶尔不顺眼,想要杀掉米耶尔的人,是你啊,沙曼。”米耶尔看向沙曼,“摩达和阿迪拉不过是两条听话的狗,主人没下令,狗怎么敢擅作主张?”
“够了!”一向霸道的沙曼,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诽谤?
但他并没有为自己辩护,比起防守,他更喜欢进攻:“我竟不知道米耶尔还有你这样的朋友?明明是树精灵,却背叛我们投入了冰精灵的怀抱?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了解到这些的,也不知道你打算对我们做什么,但是米耶尔已经死了!死在了深渊里!不管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结果!杀了我们,只会让你错失大量的情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哦,是么?可我觉得,杀了你们,就是对我而言最大的好处。”
米耶尔说着,解开了变形术。
以假乱真的幻术效果褪去,露出华丽的贵族装束,一头雪白的长发,还有那雪白的睫毛,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耀出神圣的光泽。
他微笑着,笑得很温柔,美丽的脸庞天使般令人惊艳,可那双璀璨如蓝宝石的眼中没有一丝光泽。
没有笑意,没有温柔,有的只是对死者的悲悯。
“啊啊啊啊啊!”阿迪拉发出了惨叫,大概是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沙曼脸色惨白,本能地后退,险些被草地绊倒。
摩达挡在沙曼身前,双手朝向米耶尔。
“树之缠绕!”
“深渊之触!”
对峙的两人几乎同时吟唱咒语,并对自己想要使用的魔法进行了宣告。
并不是因为喊出来比较帅,而是因为喊出来有助于集中精神,让魔法以一个更快的速度释放。
五条墨绿色的藤蔓从摩达的掌心钻出,蛇一样地游向米耶尔,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秒,被一条拔地而起的黑色触手拦腰劈断!
反射不了任何光线的黑色触手,就像来自无光的深渊,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
和完全受摩达操控的藤蔓不同,它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劈断所有的藤蔓后,弯下自己柔软的身段,尖端朝向三人,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锁定猎物。
它的表面并不光滑,而是无序地波动着,就好像它是某种可以随任何容器改变形状的液体,出于某些原因,被强行塑造成了触手的形状。
它并不是米耶尔印象里的,克苏鲁拥有的触手。
克苏鲁的触手更难看清,也更难理解。
这条触手,至少,米耶尔可以很肯定地说出它是黑色的。
“魔法?你又会使用魔法了!”摩达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不安,再到恐惧。
显然,原本他想仗着自己的魔法实力,再当一次欺辱者,可触手的出现将他的妄想撕了个粉碎!
“这,这是什么啊?”阿迪拉被这条不可名状的触手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是那个深渊!”沙曼想到了可能的原因。
“是啊,我曾坠落深渊,花了一周的时间爬回来,只为向你们复仇。”米耶尔微笑着说出这句话,不再给三人挣扎的机会,抬手指向他们,“深渊之触!”
黑色的触手猛地伸长数倍,鞭子一样地朝三人挥去,一口气将他们打飞到空中,让他们全部陷入了晕厥。
然后米耶尔从三人身上搜出绳索,将三人牢牢捆绑,倒挂在了阿库尼拉宅邸附近的一棵大树上。
克苏鲁饶有兴致地旁观了他所有的行动,等他忙完了再问:“我以为你会杀了他们。”
米耶尔依次将三人弄醒后再回应:“我确实打算杀了他们,但就在一秒钟前,我改变了主意,因为我怕自己会后悔。”
“——后悔没有在杀死他们之前,好好地将他们折磨一番。”
“只有让他们活着,我才能随时发泄自己的不满,不是么?”
“你们也一定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一直都没有杀了我吧?”米耶尔站在沙曼身前冲他微笑。
“我才没你这么……”
沙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还没说完,就被米耶尔一巴掌打得在空中摇晃起来。
米耶尔将自己的手抬至眼前,看着微红的掌心,半垂下优雅的睫毛:“啊……从来不知道,原来扇人巴掌这么爽,难怪你总是这样扇我,嗯,让我回忆一下你一共扇过我几巴掌?二十?三十?四十?”
“我才没……”
“啪!”
米耶尔就等着沙曼反驳呢,他反驳一句,自己就扇他一次。
沙曼敏锐地发现了巴掌的触发条件,抿着唇不再反驳,由着米耶尔诽谤。
确实是诽谤。
米耶尔记得很清楚,沙曼从跟他翻脸那日算起,加上将他踹下深渊前扇的那两巴掌,一共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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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个巴掌。
不等他找机会扇沙曼第三个巴掌,一旁的阿迪拉爆哭:“米耶尔我错了!对不起米耶尔!我不想伤害你的!”
“哇哦,自私的小阿迪拉又在为了自保而尝试投敌了。”米耶尔笑着看向他,“看来你做好了为了不被我扇巴掌而跟沙曼翻脸的准备?”
“我……我……”阿迪拉显然没做好那样的准备,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米耶尔的话,只能爆哭。
“不想伤害我?明明踹我的时候那么积极。”米耶尔说着,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阿迪拉发出惨叫!
“接下来轮到你了,摩达。”米耶尔来到摩达身前。
摩达紧抿着唇不说话,完美遵守说话会被扇巴掌的规则。
然而对付他,米耶尔有别的方式:“你那么在乎沙曼,让我不禁想跟你玩个游戏——接下来,我会扇沙曼二十个巴掌,但如果你能说出令我满意的话语,就能为他抵消一巴掌,怎么样?很好玩吧?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米耶尔说着,来到沙曼身前,做好了扇他巴掌的准备。
沙曼惊恐地挣扎:“喂,摩达!”
米耶尔一巴掌扇过去:“哦,忘了说,如果说出了让我讨厌的话语,会反过来增加一巴掌,这条规则同时适用于你们三个人。”
摩达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后,急切地开口:“米耶尔你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精灵!”
“二十一。”米耶尔把沙曼打得转了个圈。
“在你眼里,我很在乎自己的美貌么?”
其实米耶尔是在乎的,但他怎么可能承认。
摩达没有放弃:“米耶尔你终将继承阿库尼拉领主之位,统治整个雪城!”
“二十二。”米耶尔把沙曼打得反向转了个圈。
“怎么还……”沙曼似乎想要吐槽什么,结果才发出几个音节就又挨了一巴掌。
摩达欲言又止,有点不敢发言了。
米耶尔便继续扇沙曼巴掌:“二十一。”
摩达突然想到了什么:“米耶尔我是狗!”
米耶尔“哈”了一声:“二十。”
这一次,没有扇沙曼巴掌。
摩达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在自轻自贱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我连狗都不如!我的存在令人作呕!”
“十九。”
“我是您低贱的奴仆,只配跪在您的脚边,亲吻您的鞋尖!”
“十八。”
“冒犯了高贵的您,我罪无可恕!无论您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勉强算吧,十七。”
“我是在粪坑里打滚的猪!比下水道里的老鼠还要肮脏!”
“十六,不错,继续。”
“求求您,求求您,不要伤害沙曼!我喜欢他,我本就是只既肮脏又恶心的老鼠,居然会喜欢跟我性别一样的他,但是,但是……羞辱我也好,折磨我也好,把我踩在脚下用鞋底碾压我也好,鞭打我也好,求求您不要再伤害他了!”
米耶尔沉默了,“十五”这个数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转身背对三人,面无表情地揉搓了一下自己微麻的掌心。
“没意思。”
摩达忠于沙曼的理由,居然不是救命之恩,也不是深厚的友谊,而是爱情,这真是……太可笑了。
米耶尔站在树荫下,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落在他一头美丽而纯粹的银发上,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能从他半垂的眼中感受到哀伤。
克苏鲁盯着这样的他看了一会儿,脸上流露出同样的表情,就像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然而,短暂的沉默过后,伟大的祂说了这样一句话:“即便不使用魔法,也能掌控人心,即便无法创造生命,也能被彼此吸引,人类果然很有趣。”
“……是精灵。”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精灵。”
“我想……”米耶尔始终没再转身面对三人,而是看着阿库尼拉宅邸的方向,沉思了一会儿后说,“我想调查这几年的失踪案,还我父亲一个清白,又或者,证明他是有罪的……谁知道呢。”
7. 第 7 章
米耶尔本想让三只树精灵就这么倒挂在树上,直到被人发现并解救。
但是除了他们三个,还真没什么人会闲着没事跑来阿库尼拉宅邸的附近。
换句话说,如果他们没办法靠自己挣脱绳索,可能会在这里挂到死为止。
所以,为了今后也能看到并折磨活着的他们,米耶尔最终还是用深渊之触弄断所有的绳索把他们放了下来。
沙曼两边脸颊都被米耶尔打得红肿了起来,一向霸道的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打不过米耶尔,他便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同伴的身上。
他先是狠狠地踹了阿迪拉一脚:“废物!胆小鬼!”
然后踩着摩达的后颈强迫他跪趴在地上:“没想到一直以来你都对我抱持着这样的想法!真恶心!”
发泄完了,他转身就跑,留下还在哭泣的阿迪拉和一脸绝望的摩达。
米耶尔本打算放了人就回宅邸,他想问问自己的父亲,知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死了?
但是眼前的画面,让他忍不住多问了摩达一句:“为了他,你连尊严都舍弃了,却只换来一句恶心,值得么?”
摩达没有回答,他交叉双臂抱住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眼睛空洞无神。
不是所有的情感都能得到回应,又何况是如此禁忌的爱恋?
就像是进行了一场豪赌,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却输得一无所有。
见他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米耶尔便不再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转身走向了阿库尼亚的宅邸。
克苏鲁无言地跟上他,快到门口的时候才开口:“如果我没理解错,同性之间的吸引并不受到精灵的普遍认可?”
“是这样。”米耶尔头也不回地答,语气冷淡。
“可你……”
米耶尔脚步一顿,很快便又若无其事地向前,只是抿紧的唇和加速的心跳都出卖了他的心虚。
他等待着他伟大的主对他进行无情的审判,将他的尊严也像摩达的尊严那样踩在地上狠狠碾压,但是没有。
克苏鲁的下一句话是:“知道吗?你想持续复仇的宣言,在我听来,更像一个下不了手的借口。”
“让您失望了吗?”米耶尔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戴在自己左手拇指上,让拇指靠近大门。
“咔哒”一声后,阿库尼拉宅邸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克苏洛拉先生果然还是更喜欢看到血流成河?”米耶尔漫不经心地问着,他的声音传入宅邸,被回声放大,昭显着阿库尼拉宅邸的空旷与寂静。
明明是白天,宅邸内部却暗得吓人,就好像两人踏进的是一只巨大怪兽的口腔。
克苏鲁一边好奇地环顾四周,一边回应米耶尔的话:“不,或许我曾让很多人把自己的生命,甚至人生,消耗在我身上,但我并没有杀死他们的动机。”
“而你有。”
“虽然我还不太理解‘尊严’的定义,是一种不被任何人束缚的随心所欲?还是一种不允许任何人踏足的无形领域?”
“但我大概能理解你与我签订契约时,也舍弃了一部分名为尊严的东西。”
“对我来说毫无价值,你却万分重视的东西。”
“你既然愿意舍弃,说明他们就是有着让你不惜舍弃如此重要的东西也要报复的价值吧?”
“可这样的你,却允许他们活着。”
“等等,我明白了!”
克苏鲁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米耶尔侧头看他,眼里带着狐疑。
您明白什么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克苏鲁兴奋得就像一个终于搞懂了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的孩子。
米耶尔:“……”
您到底明白什么了?
“对你来说,尊严比生命更重要,所以,你剥夺他们的尊严,饶过他们的生命,这样一来,即便他们还活着,他们余下的人生也将充满痛苦——原来持续复仇是这个意思!并不是非得自己持续地参与其中,才叫持续复仇。”
米耶尔:“……嗯。”
没什么问题,米耶尔确实抱持着类似的想法,只是被伟大的克苏鲁一本正经地分析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感觉有点羞耻怎么回事……
是了,因为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他把尊严看得比生命更重要,而这样的他,拿自己的尊严跟克苏鲁做了交易。
不过,还好,克苏鲁只是看光了他,并没有对他做什么。
刚这样想完,克苏鲁的下一句话:“那么我的下一个研究目标,就确定是尊严了,研究对象为你,时间地点由你来定,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太久。”
米耶尔:“……”
米耶尔:“好,给我一点时间。”
米耶尔不知道克苏鲁想要怎么研究他的尊严……但是,他是祂的所有物,祂拥有他的使用权——这是契约的一部分,是他必须遵守的条款,作为能够再次使用魔法的代价。
克苏鲁已经足够温柔地把研究的时间地点交给了他来决定,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此外,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伟大的克苏鲁能够容忍他的那两巴掌,因为克苏鲁没有名为“尊严”的概念,对祂而言,被打的是脸,是身体,还是触手,没有任何区别。
就像被一只刚出生的幼猫轻轻地踩了下脚背,不痛不痒,也没有任何尊严被践踏。
克苏洛拉先生果然只有外表变成了完美的精灵呢。
……
米耶尔走进大厅,周围的灯自动亮起,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将黑暗逼退到无人在意的角落。
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彻底闭合后,“咔哒”一声锁住,回声响彻整个大厅。
米耶尔踏入走廊,走廊里的灯由近到远,依次被他从睡梦中唤醒,睁开明亮的眼睛,照亮通往尽头的路。
“嗒、嗒、嗒。”
米耶尔穿着有跟的皮鞋,跟不高,但踩在光滑的地板上,仍然发出了令人无法忽略的冷冽声响。
不紧不慢,不急不缓,按照一定的节奏敲击着,就像某种隐秘的倒计时。
相比之下,克苏鲁的脚步几乎没有声音,他仿佛没有重量,幽灵似的追随在米耶尔身后。
终于,米耶尔抵达了他的父亲,布罗斯·阿库尼拉的房间,他抬手扣响房门。
没过多久,他便隔着房门听到了来自房间内的脚步声。
又过了一会儿,门把转动,房门被人打开,出现在门后的,正是米耶尔的父亲。
这个500多岁的精灵,依然维持着年轻时的样貌,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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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别说皱纹,连胡子都没有,只能通过他深邃的眼神来判断他早已成年。
精灵20岁之前的成长速度与人类相近,20岁时外貌基本定型,虽然100岁才正式成年,但现在的米耶尔在人类眼里已经是个气质出众的青年了。
然后,一直到600岁,精灵都会维持他们20岁时的样貌,直到600岁步入老年期,才开始显现老态。
布罗斯·阿库尼拉,他有着一头跟米耶尔·阿库尼拉一样的雪白长发,眼睛的颜色比米耶尔稍浅,五官更加立体。
他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有些偏执,或许是因为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或许是因为他紧绷的嘴唇,又或许是他充满侵略性的神态中透露出一种近乎神经质的执念。
但在看到米耶尔的瞬间,他紧绷的表情便像阳光下的积雪一样迅速融化,露出温柔的微笑:“喔,是我亲爱的米耶尔啊,请问有什么事?”
米耶尔的视线越过布罗斯,在他的房间里快速地扫荡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女人,也没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
他微笑回应,笑容里第一次带上了点真正的笑意:“父亲,我们一周没见了,我有点想你,就来看看你。”
“这样啊,我很好。”布罗斯说着,这才注意到米耶尔身后的精灵,“这位是?”
“他叫洛拉,是我的……”米耶尔不确定该怎么向自己的父亲介绍他伟大的主。
朋友?佣兵?
在他做出选择之前,克苏鲁主动开口道:“他的护卫,父亲。您的孩子最近遇到了点麻烦,向我寻求帮助,我答应会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谁欺负你了?”布罗斯看回米耶尔,微微皱眉,露出关切的神情。
“几个小屁孩。”米耶尔回答,“别担心,父亲,我已经让洛拉先生替我教训过他们了,自从无法再使用魔法后,总有些不知道‘尊重’这个单词如何拼写的家伙来找我的麻烦,但现在,有洛拉先生在,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那就好。”布罗斯松了口气。
米耶尔从他的神情里看不出异样。
父亲果然是关心他的。
沙曼他们果然是误会了什么。
原本还想问问布罗斯对他失踪一周的事有什么评价,但现在,米耶尔不想问了。
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为自己担心。
也不想暴露自己曾一度让阿库尼拉家族蒙羞的事实。
身为阿库尼拉家族唯一的少爷,雪城领主唯一的继承人,他怎么可能遭遇过霸凌?
他怎么可能像条狗似的被人踩在脚下扇过巴掌?
“没什么别的事,打扰了父亲休息,我很抱歉,我回房了。”米耶尔说着,转身离开。
然而,身体已经转过了45度,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回身问道:“对了,父亲,洛拉先生会在家里打扰一段时间,您有什么需要交代他的么?”
听到这句话,布罗斯想了想后说:“别乱跑,别去你母亲的房间,也别去地下室,那里太脏了,不适合用来招待客人。”
“好的,父亲,我记住了,我会看管好洛拉先生,不让他乱跑,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米耶尔说完这句话,替自己的父亲关上房门,然后抿了下唇。
地下室么?
晚点就去看看。
8. 第 8 章
米耶尔不喜欢地下室。
不喜欢任何阴暗狭窄的地方。
尤其雪城的气温比较低,不小心被关在地下室里的话,会有种被埋在雪里的窒息感。
米耶尔很小的时候被雪埋过,留下了不算严重但也无法根除的心理阴影。
而这件事,他的父亲布罗斯是知道的。
他的父亲知道他不会去地下室。
但他的父亲不敢保证洛拉先生也不会去地下室。
所以才特别提醒了那一句——别去地下室。
既然如此,这个地下室,是非去不可了。
不过现在就去风险太大,万一被父亲撞见,情况会变得很糟糕。
最好是等夜深了,父亲睡了再去。
而在那之前——
米耶尔把克苏鲁带进了自己的卧室。
打开房门,进入房间,首先闯入视野的是位于房间正中间的大床,以及床上的床帘。
丝绸质感的蓝色床帘,将这张躺五个人都绰绰有余的白木大床整个儿笼罩,有着极强的存在感。
床帘此刻优雅地敞开着,能看到里面同色系的床单、被褥和枕头。
房间很宽敞,有两扇窗户,都被蓝色的帷幕遮挡。
整个房间都是蓝白色调,让人仿佛置身大海。
“你很喜欢蓝色?”克苏鲁忍不住问。
“与其说是喜欢蓝色,不如说是喜欢海洋。”
米耶尔说着,停顿片刻后,主动介绍道:“阿库尼拉,在精灵语里是‘征服海洋’的意思。”
“我们是来自雪原的高等精灵,同为高等精灵的族群,会用冰精灵这样的称呼来区分我们,但是,传言我们的祖先来自远离雪原的内陆。”
“他们穿过森林,跨越海洋,抵达雪原,然后经历漫长的时间,进化出适应雪原的身体和魔法,阿库尼拉这个姓,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这一支血脉忘记曾经征服过海洋的壮举。”
“自从听说了这个传言,我就爱上了海洋,觉得那是很厉害的东西,毕竟,如果它不厉害,征服它又怎么称得上是壮举,值得被铭记和歌颂?”
“原来如此。”克苏鲁盯着米耶尔美丽的五官看了一会儿,“根据我对人类的研究,雪原原生种的五官会更立体一些,阿库尼拉一族来自内陆的传言可信度很高。”
“谢谢,这样一来,我更喜欢海洋了。”
“那么‘米耶尔’在精灵语里有什么含义吗?”
“原本是没有的。”米耶尔回应,“但因为我的母亲米斐尔,它被赋予了含义。”
“米斐尔在精灵语里意为‘宝石’,将‘耶’这个代表‘真实’的词替换进去,表达我是真正的宝石——像这样,被赋予了含义。”
“懂了,宝实。”克苏鲁用奇怪的语调吐出四个音节,像是在说另一种语言。
“嗯?”米耶尔一脸茫然,完全没听懂。
“没什么,无需在意。”
“好。”米耶尔没放在心上。
房门已经关上,窗帘没有掀开,窗帘后的窗户也是关闭状态,整个房间处在密闭的昏暗里。
米耶尔在这样的昏暗中走到床沿坐下,有些紧张地用指尖拨弄着身下的床单:“克苏鲁先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您说想要研究我的尊严,请问具体是要怎么研究?”
“现在就可以了么?”克苏鲁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沿的米耶尔。
昏暗中的米耶尔,没有光线勾勒他精致的五官,却依然美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因为没有高光点缀而显得有些深邃,像是通往未知的深渊。
米耶尔抬起他优雅的睫毛,去看身前的克苏鲁。
黑发,红眼,健康又充满诱惑力的肤色,这样的组合也不知属于哪里的高等精灵,又或许是祂凭空捏造。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具躯体吸引着米耶尔,吸引着几乎所有的精灵……不,人类也绝对无法抵挡来自祂的诱惑。
旧日支配者的真身不可名状,但祂们的化身,总会吸引一切智慧生命聚集到祂们身旁。
所以祂们才是“神”。
再恐怖也有人探寻。
再未知也有人信仰。
米耶尔知道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明明知道,可仍然忍不住幻想。
——反正都是虚假的,给我一个虚假的拥抱,也没什么关系吧?
“可以了。”米耶尔听到自己说,“其实我现在有点饿,但是以防万一还是空腹进行吧……天黑之前,我的身体任您研究,唯一的要求——希望您能尽可能温柔一些,让我能在今晚拥有最低限度的行动能力。”
“当然。”克苏鲁低声回应,“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即便是我,也不能伤害你。”
“先说一下我打算做什么,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他非常温柔地保证了米耶尔的知情权。
“首先,我会将我们的感官相连,在此期间,你所感受到的一切都会传递给我,包括感知和情绪。”
“然后,我会一步步地入侵你的领域,观察你的反应,体验你的感受,分析这些感受背后的理由。”
“在这个过程中,你一定会面临尊严的损失,因为,只有知道你损失了什么,我才知道你究竟拥有着什么。”
“或许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但是不用担心,我一旦定下目标,就不会去探究别的,那些意外,就留到下次再研究。”
克苏鲁的最后那段话,在米耶尔听来,简直是在对他宣告——我知道你的秘密,但我会包容你的秘密。
喜欢同性而非异性——这就是米耶尔的秘密。
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只要能隐瞒一生,他就无需面对任何人异样的目光。
然而克苏鲁能连接感官……这样一来,他的秘密无论如何都会被祂掌控。
不知道伟大的祂在感受到他对祂的欲求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哈,无所谓了。
从签订契约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尊严被践踏的准备。
但是能践踏他尊严的,只有克苏鲁,只有这个让他重获新生的伟大存在。
这样想着,米耶尔对克苏鲁展露了一抹微笑:“祝您研究愉快,我伟大的主。”
克苏鲁抬起一只手,指尖抵上米耶尔的额头。
没有什么华丽的魔法效果,但米耶尔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缠上了他。
没有缠上他的身体,而是缠上了别的什么……他的灵魂?
紧接着,顶着精灵躯壳的旧日支配者抓起他双手的手腕,身体向前,将他压倒在了宽敞的大床上。
床很柔软,他的身体陷了下去,雪白的长发铺洒在耳边。
被压在脑袋两侧的双手使不出半点力气,本能地想要抬腿反抗,硬是忍住了。
克苏鲁抬起一条腿,膝盖卡在米耶尔的两腿之间,低头凝视他的脸颊。
米耶尔侧头看向无人处,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就像刚破茧的蝴蝶在适应自己新生的翅膀。
他的心跳在加速,带动了他的身体,也带动了床。
克苏鲁脸上的表情,有困惑,也有了然。
祂一定是知道了。
——米耶尔暗暗地想。
祂一定感知到了那份难以启齿的欲求。
那可不是什么尊严受到侵犯后会有的愤怒与不甘。
而是渴望被入侵,却又对此感到羞耻的矛盾与扭曲。
如果克苏鲁想通过侵犯他来揭开尊严的真相,一定会得到一个掺杂了太多干扰性因素的答案。
因为,为了满足这份欲求,他甚至存在一定的自毁倾向。
一边本能地保护着名为“尊严”的东西,一边期待着尊严被践踏。
摩达在贬低自己为阿迪拉减轻惩罚的时候,是否也感到了满足?
还是说,有这种扭曲想法的,只有自己?
“我不明白。”克苏鲁果然困惑了,为自己探知到的一切感到困惑,“如果这份吸引是将我错误地认知为掌握着另一半生命权柄的存在,这份抵触是出于对我跟你一起创造生命的不认可,那么,这份渴望被伤害,并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失望的情绪是什么?你的一切都自相矛盾。”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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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耶尔轻笑,笑声里带着自嘲,“我把自己的尊严献给您,是为了从别人手里夺回尊严——我从一开始就自相矛盾。”
“不,这不一样,我知道这不一样。”克苏鲁认真地反驳,“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你拥有一颗宝石,你自己决定送给谁,或是跟谁做交易,跟别人不经过你的允许就从你的手里夺取它,完全不同。”
“嗯,这么说也对。”
“但是,我不明白的是——”克苏鲁将膝盖往前顶。
米耶尔闭上眼睛,手指不自觉地收拢,在耳边握成了拳。
“你感到愉悦,却又自我唾弃,这似乎与尊严无关……又或许有关?我不明白如果是能让自己愉悦的事,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情绪对自己进行限制……是因为会对身体造成破坏,所以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抗拒着程度更深的接触?”
“……让我猜猜,精灵自己应该都没有研究过这些。”米耶尔发出一声叹息,觉得克苏鲁对尊严的研究彻底偏了。
这当然是他的错。
是他的欲求把本应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变成了可笑的破烂。
但是克苏鲁对知识的探求比他想象的更加执着,祂的思维也比他想象的转得更快。
“我明白了。”
米耶尔:“……”
您……又明白什么了?
克苏鲁:“对你来说,尊严确实是某种很重要的东西,但你被我吸引,所以,就像男性会献花给喜欢的女性那样,你想要把尊严像花那样献给我,但尊严不是花,不是可以随处采摘的东西,真的要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献给我吗?这值得吗?——你对此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那个叫摩达的精灵,他并没有被你剥夺尊严,而是主动献出了自己的尊严,为了他的心爱之人,然而,事实证明,他一厢情愿的付出是不值得的。”
“你是否也在恐惧那样的未来?”
“因为这份恐惧,你共情了他,那之后,伤害他就像在伤害你自己,所以你被迫中止了复仇。”
米耶尔:“……”
居然能分析到这个地步……
米耶尔服了,心服口服。
虽然从未思考过这些,虽然他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自他的本能,是他当下的选择。
但是,应该就像克苏鲁说的这样——他恐惧着那个把自己的真心也像尊严一样献给克苏鲁,然后被践踏得一无所有的未来。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连尊严也不要献出。
不要碰我,不要靠近我,不要让我爱上你。
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向你献出一切,再失去一切。
米耶尔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被别的精灵吸引了。
见识过神的惊艳,无法再忍受凡者的平庸。
但是,对方是旧日支配者,高高在上地研究着对祂而言充满未知的人类和精灵。
就像女巫不会爱上用于魔法实验的青蛙,克苏鲁也一定不会对他产生好奇之外的情感。
他们的关系会一直停留在契约,直到他迎来真正的死亡。
“……是啊,正如您所说,我被您的化身吸引着,我的本能在催促我靠近,而我的理智在阻止我走向毁灭。”米耶尔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他不再自我唾弃。
因为,正如克苏鲁分析的那样,一切都不过是他身为一个喜欢同性的精灵,会有的,再正常不过的情感和情绪。
既然一切都很正常,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看来我的研究不仅让我明白了很多,也帮到了你。”克苏鲁说着,将米耶尔的两只手腕拽过头顶,单手压制住,另一只手扣上他的裤腰,“接下来,我需要更多的反馈,没关系吗?”
“会反复向我确认的克苏鲁先生真是温柔呢。”米耶尔全身放松地躺在床上,彻底没有了反抗的念头。
他知道,克苏鲁要是有欲求,就不是克苏鲁了。
他所担心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大概。
“我说了,天黑之前,我的身体任您研究,现在,天还没黑……请随心所欲地继续吧,我伟大的主。”
9. 第 9 章
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裤子被拽下的那一刻,米耶尔还是被强烈的羞耻感吞噬了。
他本能地想要反抗,双手却被克苏鲁摁死在床上动弹不得——或许克苏鲁就是预判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才会将他的双手控制在他的头顶。
这很正常,没有人会在挨了两巴掌后,还不有所提防。
不过,跟在深渊里的时候不同,这一次,能感受到这股羞耻感的并不只有他一个。
克苏鲁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将视线转向别处。
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什么。
一阵微妙的沉默过后,祂开口:“我明白了。”
米耶尔:“……”
已经懒得吐槽了。
不,还是吐槽一句吧。
仅仅是拽下了我的裤子……不知伟大的您又明白了什么?
“这股强烈的羞耻感,便是尊严受损的证明。”克苏鲁说,“就像受伤时会感觉到痛,尊严受损时也会发出呼救。”
“你说服自己能够接受我的入侵,就像说服自己经历伤痛后能变得更强韧,但真的遭受入侵时,你的身体,你的意志,还是进行了最本能的反抗和呼救。”
米耶尔抿紧了唇。
以这样羞耻的姿态,实在没法好好倾听克苏鲁的研究报告。
不过有一点他必须纠正:“没有……入侵……您没有入侵我。”
请不要说得像是侵犯了他一样。
仅仅是拽下他的裤子,仅仅是这样……
“我的意思是,入侵你的领域。”克苏鲁解释,“我没有入侵你的身体,但入侵了你的领域,所以你的尊严才会受损。虽然我还不明白这个领域的边界在哪里,但是很显然……”
米耶尔不知道“很显然”之后接的是什么。
他有点好奇,所以他听着,听得还算专注。
可克苏鲁突然停了。
米耶尔疑惑地抬眸,去看克苏鲁变得模糊的脸。
模糊……
还在困惑,克苏鲁突然松开他的裤子,将那只拽下他裤子的罪恶之手伸到他眼前,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底,拭去了什么潮湿的东西。
是他的眼泪。
啊,原来模糊的不是克苏鲁的脸,而是自己的视野?
米耶尔愣愣地看着克苏鲁,有点反应不过来。
反应不过来自己为什么哭了?什么时候哭的?
也反应不过来克苏鲁为什么要帮他擦眼泪?
“虽然预料到了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在不惜让你尊严受损也要探明真相的基础上进行的研究,但是你的反应,确切地说,你的情绪,还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克苏鲁边说边松开米耶尔的双手,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床上的他横抱起来,转身自己坐到床上。
祂让怀里的精灵坐在自己腿上,然后双手搂过他的腰,将他温柔地抱在怀里。
“你在渴求一个这样的拥抱?如果我这么做的话,你是不是就会停止哭泣?”
伟大的旧日支配者在精灵的耳边低语,像是在尝试另一种研究,又像是在进行笨拙的安慰。
米耶尔闭上眼睛,眨落一滴温热的液体。
他确实渴求着这样的拥抱。
自从失去魔力后,就一直、一直渴求着,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渴求。
谁都好,抱抱他,告诉他,他并非孤身一人。
曾经以为的朋友全部离他而去,甚至与他反目成仇。
父亲不曾主动找过他,总是一副很忙碌的样子,让他无法向他撒娇。
母亲已离世多年,她的房间被封锁,任何人无法进入。
此刻的他,身边只有克苏鲁,只有这尊无法理解他的情感,只想通过研究他来了解人类的古老神明。
所以,他觉得委屈。
寄希望于克苏鲁对他做一个喜欢男性的精灵会对他做的事,果然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能够安抚他情绪的触摸,也没有能够满足他欲求的拨弄。
只有充满了好奇与探究的视线,以及各种真实又冰冷的研究报告。
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米耶尔委屈地哭了。
明明,明明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做足了心理上的准备。
为什么还是会……
米耶尔抬起一只手遮挡住自己湿润的眼睛:“抱歉,我……但是,这并不是什么研究事故,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精灵和人类在尊严受损时,是有可能会哭的。”
“我知道。”克苏鲁回应,“但是……事到如今这么说可能有些迟,但我答应了会保护你,不会伤害你,我确实没有伤害你的身体,但我伤害了别的,我违背了我立下的誓约,这很不应该。”
“或许是因为生来便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融入社会的需求,所以我没有精灵和人类这么复杂的感知和情绪,有的只是誓约,我把誓约看得很重,答应了的事,哪怕以不被任何人期待的方式实现,也必须实现。”
“但我违背了。”
“所以,就当是我的补救?你还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米耶尔侧头看了克苏鲁一眼,能从祂那张美丽得令人疯狂的脸上看到认真的表情。
“什么都可以?”他试探着问。
“什么都可以。”克苏鲁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脑子里闪过一连串难以启齿的画面,但最终,米耶尔没有让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化作现实。
他可笑的自尊心居然在这种没用的时候发挥了作用。
“那么……先让我把裤子穿上,然后……再抱我一会儿吧。”他说。
“只是这样?”
“嗯,这样就够了……还有,等会儿可以陪我去地下室看看么?我一个人去有点怕。”
“好。”
“还有……”米耶尔试图把裤子拽上,但在克苏鲁怀里很难做到这件事。
明知道把裤子拽上再问接下来的问题会更好,可他实在太想知道答案了,所以还是在那之前就问出了口:“在克苏鲁先生看来,我的父亲参与了失踪案的可能性有多大?”
“答案可能会令你失望。”克苏鲁一边回答,一边抱着米耶尔起身,动作温柔地将他放回地面。
米耶尔总算能好好地把裤子拉上了,可是……
“会令我失望是什么意思?”米耶尔不想承认自己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暗示,做着无用的挣扎。
克苏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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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了真相:“整栋宅邸弥漫着一股血的气味,我不知道你的父亲在做什么,但他在做的事,必须通过伤害他人来实现。”
“这样啊。”米耶尔坐回床沿,看向被窗帘遮挡的窗户。
天色越来越暗了,挤进房间的光线越来越微弱。
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出发前往地下室了。
克苏鲁好奇地看着他平静的侧脸:“渴求着亲密关系的你,即便可能会失去重要的家人,也想知道真相?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当是社会性动物的本能——宁可失去家人也要除掉会危害社会的个体。”
“你在撒谎。”
“伟大的克苏鲁先生依然连接着我的感官?真奇怪,我已经感受不到那种被细细密密的线缠绕着的感觉了。”
“因为精灵和人类的适应能力都很强,我并没有断开连接,而你已经适应了我的缠绕。”
“这样啊。”米耶尔垂眼,雪白的睫毛将眼睛遮盖,让那双在黑暗中十分深邃的蓝宝石眼睛更显深邃,就像暗流涌动的深海。
“那么——”他说,“不如就由您来说出我真实的想法,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你还是不相信你的父亲会害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害了人,也一定是有理由的,你想知道那个理由,你想向所有人,包括我在内,证明你的父亲并非我们认为的那样。”
“嗯,确实是这样。”
“而我想知道的是——如果事实证明你的父亲罪不可赦,你打算怎么做?”
米耶尔没有想过这种事,不,应该说,是避免去想。
这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为什么命运对他如此不公,在剥夺了他的魔力池后,还要剥夺他唯一的亲人?
不过,看开点吧,至少他还有与旧日支配者的契约。
即便失去父亲,失去雪城,失去阿库尼拉,伟大克苏鲁的阴影也将笼罩着他,如影随形,直到他迎来真正的死亡。
米耶尔笑了一下:“如果我的父亲罪不可赦?那么我会亲手送他去见我的母亲,那个我已经没什么印象,而他深深爱着,总是挂在嘴边的女人。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然后我要离开雪城,去更大的城市。”
“什么雪城领主啊,我从一开始就不想继承,这里尽是些讨厌的树精灵。”
“父亲也离我而去后,这里就没有我在乎的人了,只剩些恶心的回忆。”
“我要当个自由自在的赏金猎人,或者学者,或者两个一起来。”
“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在大城市定居,雇一堆佣人为我服务,重现贵族的生活。”
“或许还能买通当地的领主,左右他或她的政策,当一个深层领主。”
“所有人都将在我主持的晚宴上载歌载舞的同时,小心地窥探并分析我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这,就是我米耶尔·阿库尼拉的一生。”
米耶尔说完了,克苏鲁呆住了。
米耶尔看向他,看向那张在黑暗中依然吸引力十足的脸。
半晌,克苏鲁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现在有点期待你的父亲真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了。”
米耶尔:“……哼。”
10. 第 10 章
房间里的黑暗终于浓郁到了对人类而言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但米耶尔依然能看清所有物品的轮廓。
对高等精灵而言,在黑暗中视物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米耶尔起身来到窗边,拉开窗帘。
夜晚的森林呈现出一种幽静的蓝,青色的萤火虫像阳光下的灰尘一样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微光,驱散了沉寂的黑暗。
它们的存在让米耶尔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重新有了光泽。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一周都没有猎食的胃部终于发出了忍无可忍的抗议。
米耶尔一边感叹自己还没饿死真是奇迹,一边离开房间,去厨房烤了点肉。
一段时间后,他拿起一份烤好的腿肉,问克苏鲁要不要尝尝,克苏鲁的回应是:“你吃就是我吃了。”
米耶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们的感官依然连着?嗯……不打算断开了么?”
“你很在意吗?”
“还好。”
在意吗?
要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身体的反应全在克苏鲁的掌控之下,就觉得不自在。
某些时候,跟被看光了没有区别,甚至比那还要羞耻。
但是抛开那些时候,自己的感受也好,情绪也好,哪怕不被理解,至少有一个人体验到了。
这种有人陪在身边,有人一起承担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我收回了一些触须。”克苏鲁突然说,“我避开了你的敏感处,尽可能只感受你的五感和情绪——这样会让你畅快一些吗?”
米耶尔吃肉的动作一顿,脸上出现了名为“受宠若惊”的表情。
他舔掉唇边的酱料再说:“啊,谢谢,这样确实会让我畅快许多……不过,克苏鲁先生这么迁就我,还真让我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份迁就背后的标价是什么?”
米耶尔没有因为克苏鲁有着一个过分美丽的化身就忘记祂是旧日支配者的事实。
用恐惧而非仁慈支配世界的古老神明,连什么是尊严都不知道,却对他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尊重,这究竟是祂对所有物的温柔,还是绞杀猎物前的安抚呢?
对此,克苏鲁的回应是:“无需在意,我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些。”
米耶尔:“……”
克苏鲁:“……不是指你的身体反应,而是指你的情绪——避开敏感处,能让你的心情好一些。”
米耶尔默默地啃了一大口肉。
克苏鲁:“我会尽可能在让你舒服……或者,放松?的状态下研究你,不过,虽然我只跟你一个人连接过,但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有点危险,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能否得出一个适用于所有人类和精灵的答案。”
米耶尔啃完腿肉,将中间那根骨头丢进垃圾桶,又拿起了一片刚烤好的面包。
克苏鲁:“不瞒你说,那些接触了我真面目的人,都变得相当奇怪,而你跟他们相比,几乎只是在悬崖边缘和已经跳下去的区别,所以,我想尽可能小心地对待你,就像对待一个漂亮的气泡。”
漂亮的气泡?一戳就破的那种?
这就是克苏鲁眼里的精灵?
还是说,只有自己是气泡?
米耶尔吃完面包,用手帕仔细地擦拭每一根手指。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正如他的身材。
对于克苏鲁说的“危险的精神状态”,米耶尔反思了一下,觉得可能是指他的自毁倾向。
不过那是因为在跟克苏鲁缔结契约前,他不仅是个用不了魔法的废物,还总被欺负。
被欺负得多了,偶尔就会产生“继续,不要停”,“再用力点,我还可以承受更多”,“就这么打死我算了”之类的消极想法。
然后有欲求的时候,这种自毁倾向就变成了“来,干死我”。
不过米耶尔很清醒,能不找虐的时候他不会主动找虐,否则就不会在被打的时候尽可能保持沉默,不去刺激霸凌者。
能反抗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反抗,否则克苏鲁就不会挨那两巴掌。
所以他觉得问题不大,他的自毁倾向还不至于真的毁掉他。
“走吧。”他丢下手帕,喝完精致高脚杯里剩下的葡萄汁,一边从餐桌旁起身,一边淡淡地开口,“我吃饱了,现在,请陪我去地下室——您答应了我的。”
克苏鲁“嗯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
去地下室会经过布罗斯的书房。
在米耶尔的记忆里,他的父亲除了必要的应酬之外很少外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
自动亮起的灯光照亮了书房暗红色的木门。
阿库尼拉宅邸除了米耶尔的房间,基本都是这种暗红的色调。
白天看着还好,晚上总觉得有些瘆人。
像是渗入了血。
米耶尔试探着靠近书房,修长的耳朵贴上木门,雪白柔软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向一侧。
书房里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声音。
米耶尔试着转动门把,纹丝不动。
“敲击术。”米耶尔将魔力凝聚到指关节,用力敲击房门。
伴随着一阵玻璃碎裂般清脆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可他再次转动门把,依然纹丝不动。
能够敲开任意一扇门的法术,居然不起作用?
米耶尔只能求助于身后的克苏鲁:“克苏鲁先生能帮我开下门吗?我想在调查地下室之前,先进我父亲的书房看看。”
克苏鲁抬起一只手按上房门,像是在感知什么,过了一会儿,一边收回手一边说:“可能不行。”
“欸?”米耶尔惊讶。
究竟是怎样的魔法锁,连伟大的旧日支配者都无能为力?
“施加在这扇门上的魔法,有着誓约的力量,就像在对我说——请勿打扰。”克苏鲁解释道,“我应该说过,我很重视誓约,所以,虽然我能非常轻易地打开它,但我不能。”
“我可以把您的这句话翻译为‘这扇门上有着让旧日支配者无法进入的力量’吗?”
米耶尔瞬间就抓住了重点。
“恕我直言,通常情况下,法师或术士在门上施加魔法锁时,不会将旧日支配者考虑在内,就像一个只有普通人居住的城镇,再复杂的锁都只为防盗贼而存在,对法师和术士来说形同虚设。”
“我的父亲却在书房的门上做了阻挡旧日支配者的布置,真是让我对书房里藏着什么更好奇了。”
话虽如此,但米耶尔打不开书房的门,也不能强迫克苏鲁去开,只能先将自己的好奇心搁置一旁,继续往地下室的方向走。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没有灯光。
视野陷入黑暗,空间越来越狭窄。
米耶尔觉得自己的呼吸正在被剥夺,就像又一次坠入了深渊。
他强迫自己沿着楼梯往下,可越往下,呼吸越急促,心跳随之加快,求生的本能在催促他转身离开,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想要立刻浮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但是,不行,至少让他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扶在墙上的手掌一滑,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眼看就要摔下楼梯。
手臂突然被人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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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
紧跟在米耶尔身后的克苏鲁,像是对米耶尔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早有预料,冷静地将他的身体拽向自己,然后松开他的手臂,转而托起他的背脊和膝窝,将他整个人横抱起来。
米耶尔一边喘息一边艰难睁眼,对上克苏鲁那双红色的眼眸。
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的红眸,明明危险至极,却暗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你害怕的是黑暗,还是狭窄?”他淡声询问。
“是黑暗,和狭窄。”米耶尔虚弱回应。
克苏鲁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有些无语,但紧接着,两人身边亮起无数明亮的光团。
没有咒语,没有仪式,这些光团像是凭空出现的。
它们照亮了通往地下室的这段路,也照亮了米耶尔和克苏鲁朝向彼此的视野。
那股压迫米耶尔的恐慌减轻了,米耶尔的呼吸通畅了很多。
“谢谢。”他礼貌道谢,然后半好奇半调侃地发问,“这也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
“可能是吧,我不知道。”克苏鲁垂下他暗色的眼睫,“也可能是怕你死了。”
米耶尔:“……”
是了,自己是个漂亮但脆弱的气泡。
“感觉你很容易死。”克苏鲁又强调了一次,“明明你活动的范围越大,接触的人越多,越能达成我的目标,我却产生了一种想要把你圈养起来的冲动,我也开始自相矛盾了吗?”
“可能是因为我死了,会让克苏鲁先生失去一个不错的研究对象,所以,出于保护我的目的,想把我圈养起来,这样我就不会遇到任何危险了。”米耶尔一本正经地分析,然后笑着开了句玩笑,“克苏鲁先生这么担心我,需要给我牵个绳吗?”
他刚说完,就想到了两人还连接着的感官。
啊,原来他已经被牵着了啊……
所以刚才,克苏鲁才能及时发现他的异样,赶在他摔倒之前抱起他。
克苏鲁:“自己提出建议,自己遭受打击,看来即便把你圈养起来,你依然有一万种方式死给我看。”
米耶尔:“您说得对,我在反省了。”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靠近通往地下室的那扇门。
主要是克苏鲁在靠近。
米耶尔全身放松地靠在伟大的他怀里,强忍住想触摸他胸膛的冲动。
雪城的气温偏低,尤其是晚上。
这里根本没有人会光着上半身在外走动。
但是,出于某种私心,米耶尔一直都没有提醒克苏鲁这一点。
而克苏鲁似乎也很乐于将自己完美的化身尽可能多地展示给真正的精灵看。
地下室的门上同样有魔法锁,但是没有了阻挡旧日支配者脚步的誓约。
克苏鲁一脚踩踏上去,施展“敲击术”。
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过后,木门缓缓开启,发出“吱呀——”一声有些诡异的轻响。
“谁?”
黑暗的地下室里响起一个明显属于女性的嗓音,说着人类口音的通用语。
克苏鲁让身边的光团往前移,照亮了一具浑身是血的女性躯体。
人类体型,有着一头金色的大波浪。
米耶尔的视线凝固了,无法相信眼前的画面是真实存在的。
真的不是谁灌输给他的幻觉?
女人看清两人的脸后,立刻大声呼救:“救救我!救救我!我能做任何事!救救我!”
然而,不等米耶尔回应她的求救,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让米耶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米耶尔,我不是让你们别来地下室么?”
11. 第 11 章
是父亲的声音。
父亲在质问。
本就苦苦支撑的肺部,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无论是吸气还是呼气都变得异常艰难。
父亲没有入睡。
被父亲发现了。
该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为什么阿库尼拉宅邸的地下室里有女人?
为什么她浑身是血?
为什么她在呼救?
父亲究竟在做什么?
如果直接问他,他会说吗?
如果心平气和地问他……
米耶尔的身体僵硬得就像在雪地里冻了一夜。
理智告诉他必须尽快发出声音,喉咙却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半天吐不出一个音节。
与他的紧绷相反,克苏鲁放松地横抱着他,没有任何要转身的意思,就像根本没听到来自身后的质问,又像是想用自己的身体隔开这对气氛微妙的父子。
一边是女人的惨叫,她就像见到了来自九狱的魔鬼,在自己的生命迎来终结之前拼尽全力地呼喊。
而另一边,米耶尔的父亲布罗斯,快速地吟唱了一段咒语。
米耶尔在濒死的窒息中听清了,这段熟悉的咒语,这是——
“冰之叹息。”
布罗斯吟唱完咒语,用一种叹息般的口吻宣告了自己使用的魔法。
话音落了,刺骨的寒气从克苏鲁的身后出现,迅速充斥整个地下室,随着呼吸入侵肺部,别说内脏,连骨髓也一并冻结。
在失去意识前,米耶尔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抬起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克苏鲁的脖子,就像坠下悬崖的人本能地抓住了手边的一根稻草。
而克苏鲁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任由米耶尔搂着自己,维持着横抱着他的姿势,身体迅速分泌出黑色的液体,将自己和米耶尔包裹其中。
米耶尔的意识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不记得自己被那层黑色的液体包裹之后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再次睁眼时,视野被拽回了那个梦境般的世界,那个被克苏鲁称为“拉莱耶”的地方。
他的身下是色彩艳丽的触手,身上同样是。
他将克苏鲁的触手当成了床铺、枕头、被褥,以及……抱枕。
一条触手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大概是见他醒了,用尖端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留下一点微凉的黏液。
米耶尔:“……”
已经对这令人疯狂的画面免疫,米耶尔从一堆蠕动着的触手上坐起身,看向所有触手的根部。
只见一位美丽的男性精灵坐在那里,虽然美丽,却无法看清面容,也无法辨别他的皮肤、头发和眼睛分别是什么颜色,头发的长度同样令人困惑,但似乎都弯曲着一定的弧度。
他光着身子侧对着米耶尔,像米耶尔一样坐在触手上,交叠着自己的双腿,脸上的表情有些走神,像是在思考什么。
所有的触手都是从他的腰后延伸出来的,看起来就像他的尾巴,但实际应该更接近他的手。
“我死了?”米耶尔试探着问。
克苏鲁没有看他,就这么侧对着他,用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说:“我很抱歉。”
这个回答……他真的死了?
“好吧……结果到最后也不知道我的父亲究竟在做什么。”
米耶尔叹了口气,不知道心里更多的是遗憾还是轻松。
遗憾,当然是因为没能获知失踪案的真相,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轻松,是因为没想到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一点儿也不可怕,跟那个阴暗狭窄的地下室比起来简直是天堂。
克苏鲁维持着原本的坐姿没动,身下的触手蠕动,像搬一尊雕像似的搬动他整个人,让他得以面向米耶尔。
米耶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自己的身体变得奇怪之前低垂了自己的视线。
虽然被克苏鲁美丽而坦荡的身躯影响,但他依然捕捉到了祂脸上名为“愧疚”的神情。
本能作祟,米耶尔下意识地出声安慰:“嗯……已经死了也没办法。”
安慰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
觉得一位伟大的旧日支配者会真心实意地为没能保护好自己而感到抱歉,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然而伟大的克苏鲁认真地道歉:“我说过会保护你,说过不止一次,却没能做到,我又一次违背了我亲口立下的誓约,真的很抱歉。”
米耶尔重新将视线转向他,这一次更多聚焦于他的脸。
克苏鲁垂着眼,他的脸不停变动,每一张都给人不同的感觉,可每一张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毫不掩饰的愧疚,以及懊恼。
“必须承认,在沉睡状态下,我能为你提供的战力十分有限。”他说,“你必须更积极地使用我借给你的魔力池。”
“等等?”米耶尔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发言,“沉睡状态下?”
“是的,我还在沉睡。”克苏鲁回应,“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苏醒,可能要等到群星归位之时,可能永远也无法彻底苏醒,所以,不要太过依赖我,更积极地使用我教给你的魔法。”
米耶尔:“如果您还在沉睡,那么现在跟我对话的这个是……”
克苏鲁:“一根触手。”
认真的语气,认真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
“比你现在看到的触手要大一点……大许多。”克苏鲁补充。
米耶尔无法想象克苏鲁的一根触手有多大,以及祂究竟有多少根触手,还有……
“您的意思是,现在跟我对话的不是克苏鲁,只是伟大克苏鲁的一根触手?”
——完全无法想象。
“要怎么说才能让你理解……”克苏鲁抬起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
他没有让米耶尔等太久。
“这么说吧,你认为人类和精灵只有一个大脑么?”
“……在我的认知里,是这样没错?”
“不,两个,至少两个。”克苏鲁回应,“你们的左脑和右脑是可以分开的,假设只有左脑醒了,右脑还在沉睡——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只是,我睡着的那部分有点多,不是一点点多。醒着的这部分,大概只占睡着那部分的万分之一。”
米耶尔:“……”
克苏鲁:“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理解……”
“不,这对我来说不重要。”米耶尔平静地打断他,“不论您是触手还是别的什么,我唯一想知道的是——您能代表克苏鲁吗?”
回答是:“当然。”
米耶尔:“哪怕只是一根触手?”
“是的。”
“就像你们的左脑和右脑都能代表你们一样,我的每一根触手都能代表我。”
“你们在进行思考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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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通常不会意识到正在思考的那个是左脑还是右脑,我也一样。”
“只是我现在刚好就一根触手醒着,所以才能确定我此刻的意识来自这根触手。”
“不同部位诞生的意识肯定有所不同,就像你们的左脑往往更偏重逻辑,右脑更偏重直觉,我现在的意识,主要驱使我的是好奇,是探索欲。”
“我不敢保证随着我的逐渐苏醒,我对你的态度不会发生改变,因为我有上万条触手,上万种性格,太多的变数。”
“但是,我依然可以保证以下三件事——”
“首先,契约一旦缔结,即便是我也无法随意撕毁,我借给你的不是一根触手拥有的魔力,而是我的整个魔力池,希望你能好好使用,更积极地使用。”
“其次,我对遵守誓约的执着永恒不变,既然立下誓约保护你,那么无论如何都会拼尽全力。”
“最后,我对你的记忆也不会随着我的逐渐苏醒而消失,只会被我用更多的大脑铭记。”
“我被时空乱流惊醒,睁眼就看到你在沉向我。”
“我本能地触碰了你,抓住了你,将你拽入了我的梦,就这样擅自改变了你的命运。”
“我被你美丽的脸庞和艺术品般的身体构造惊艳,重拾对人类的好奇,继而对这个世界产生好奇。”
“我感受了你的感受,你的屈辱,你的挣扎,你无声的哭泣,濒死的窒息。”
“——这一切,都会被我铭记,直到至高无上的阿撒托斯从祂混沌的梦里醒来,世界迎来终焉。”
克苏鲁说完了。
他在解释为什么即便只醒了一根触手,他也依然是伟大的克苏鲁。
但米耶尔总觉得他在向自己表白。
“美丽的脸庞和艺术品般的身体构造……”
——旧日支配者果然对“美”有着极致的感知和追求。
“这一切,都会被我铭记……”
——我的屈辱你就别铭记了啊!
米耶尔叹了口气,然后有些愉悦地扬起唇角:“所以,我还活着,是吗?”
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克苏鲁没必要多此一举,向他保证契约会继续生效。
米耶尔想到了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黑色液体。
“您保护了我?那个黑色的液体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克苏鲁抬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里带着探究。
他过了一会儿再开口,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你死了。”
“欸?”
“你被你的父亲用‘冰之叹息’做成了冰雕,死于极致的寒冷,我能做的,只是分泌能够麻痹神经、减轻疼痛的黏液,尽可能让你没有痛苦地走向死亡。”
“那……”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复活在这里,还把我一起带了过来,我以为你知道……所以,你忘了?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炸成了一朵烟花,血溅了我一身,但是没过多久又活了,那之后,我就没敢在你的视野里显露全貌——明明已经缩小到了和人类一样的大小……”
哈?
完全没有这样的记忆。
也是,第一眼就炸了的话,根本来不及记忆吧。
等等,所以……
“复活,是我的能力?”
米耶尔突然想到契约里反复强调的那句——直到你迎来真正的死亡。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