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力全失掉进克总怀里》
1. 第 1 章
身体在下坠。
无法动弹。
双手被韧性十足的藤蔓反绑在身后,双腿也被牢牢束缚。
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被黑暗完全吞噬。
刺骨的寒意沿着脊骨一路攀爬,啃咬着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麻痹了每一道伤口的哀鸣。
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而代价是?
……
米耶尔坠入了一个未知的深渊。
他是被人踹下去的。
对方将他踹下去之前,先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再用藤蔓禁锢了他所有的动作。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世界离自己远去,任由自己坠入未知的怀抱。
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刺骨的寒意,让他错觉自己坠入了一个冰窖。
紧接着,有什么湿滑黏腻的东西舔舐了他的肌肤。
他一阵战栗,本能地挣扎,想要看清是什么东西在占他的便宜。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色彩斑斓扭曲的世界。
视野里的每一条直线都出现了弯曲,视野里的每一个色块都变得飘忽不定,晕眩感伴随着更多的湿滑黏腻将他缠绕、吞噬,霸道地剥夺着他的呼吸。
束缚身体的藤蔓不知何时消失了,可衣服也被撩了起来,无数条触手一样的湿滑肢体正毫无距离感地探索着他的身体,让他的意识在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被触碰的羞辱中迅速走向迷失。
该死,要窒息了……
……
米耶尔·阿库尼拉,他是雪城领主布罗斯·阿库尼拉的独子,跟他的父亲一样,是个纯血的高等精灵。
他有着一头如同高山上的积雪一样纯粹的银白长发,和一双宝石般的蓝眼睛。
无可挑剔的美丽脸庞,修长的身材。
更重要的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极高的魔法天赋,可以轻松施展“冰之叹息”,将一整片草地变成冰面。
周围的精灵羡慕他,嫉妒他,尊敬他,恐惧他。
他就这样鹤立鸡群地长大,直到成年后的某一天,他非常突然的,毫无预兆的,失去了所有的魔力。
奇怪的地方不在于他无法再使用魔法了。
而在于他吟唱咒语后,甚至感受不到那种体内的魔力被使用、被掏空的感觉。
就像是,体内的一整个魔力池离家出走后遗忘了归来的路。
鸡群会如何对待一只失去了全身羽毛的鹤?
米耶尔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从周围的精灵发现他无法再使用魔法后,便不再尝试讨好他,而是开始抱团欺负他。
不过他毕竟是雪城领主的独子,所以今天之前,他们都没有做得太过火,也就是抽打他让周围所有的花草都黯然失色的美丽脸庞,并向他索要金币、宝石及其他。
直到几天前,一阵地动山摇后,距离阿库尼拉宅邸两百多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未知的深渊。
“呜哇,好深,这下面有什么?”
“我好像听到了水声,这是一口井?”
“找个人下去探探?我看米耶尔就很适合!”
“好主意!”
三只树精灵就这样达成共识,在米耶尔下次出门的时候,围堵了他。
他们把他粗鲁地拖到那个深渊旁,揍到他失去全部的力气,用藤蔓将他牢牢捆绑。
米耶尔跪在深渊旁,面无表情地往下看,银色的睫毛下,一双宝石般的蓝眼睛失去了所有的高光。
名为沙曼的树精灵扇了他的脸。
名为阿迪拉的树精灵踹了他好几脚。
名为摩达的树精灵使用“树之缠绕”将他束缚,还拽了他的头发。
米耶尔会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记住他们每个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但……记住了又能怎样?如今魔力全失的他,还有报仇的可能吗?
“下去吧你!”沙曼凶狠说着,一脚踹在米耶尔背上,将他踹下了这个未知的深渊。
三人应该没想杀他。
证据是缠绕在他腰上的藤蔓。
藤蔓的另一端被阿迪拉和摩达牢牢地抓在手里——他们还有把他拉拽上去的打算。
然而,意外发生了。
米耶尔被踹得翻了个身,仰面下坠。
他能清晰地看到天空的范围越来越小,就像被黑暗吞噬。
不,是真的有一层黑暗吞噬了他。
深色的水面在他的视野里荡漾,他应该是坠入了某种液体中,可他却感受不到液体的存在,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质疑自己的视觉还是触觉。
他浮了起来,他确定自己坠入了某种液体中,可他真的什么也感受不到,就像坠入了虚空。
越来越暗的视野里,一条触手一样的东西出现,只是轻轻碰了下藤蔓,藤蔓便迅速枯萎,断裂。
他与陆地的连接断开了,同时断开的,还有他求生的希望。
刺骨的寒意由外而内,麻木的冰冷由内而外。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我的身下有什么?
不理解,不能理解,不敢理解……不要去理解!
理智发出警报,而身体无视了这种警报。
濒死的绝望中,米耶尔睁大双眼试图理解一切。
他的视野重新亮起,却开始扭曲,从有序变得无序,从虚幻转向真实,感官重置,湿滑黏腻的触感出现在身上,疯狂的呓语出现在耳边,窒息感压迫着他飙升的心跳,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想要逃离。
不行,无法呼吸了……
意识……
彻底失去意识前,米耶尔最后的念头是——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从我的衣服里……滚出去!
……
黑暗的世界不再黑暗。
纯白的光芒下,银色的眼睫轻轻颤动,就像一只雪白的蝴蝶在振翅。
终于,睫毛抬起,让一双宝石般美丽的蓝眼睛重见天日,它长在一张同样美丽的脸上,完美得就像受到了诸多神明的眷顾。
米耶尔醒了。
醒后正对上一张跟自己同样美丽的脸庞。
只是,与自己这张让人想要好好欣赏的脸不同,对方的脸美得有点……恐怖。
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
自己明明看到了对方的脸,给出了“美丽”的评价,却无法描述具体的长相。
就好像对方收集了整片大陆上所有美丽的脸庞,一张张地展示给他看,每一张都觉得美丽,但每一张都觉得陌生。
对方没穿衣服,上半身虽然也在变,但姑且能确定是男性的上半身,没有出现男性的上半身不该出现的构造。
米耶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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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本能地沿着男人的身体往下,看到了……
触手。
好多条,色彩艳丽的触手。
理智在疯狂尖叫,告知米耶尔他看到的是黑色,可他认知到的却是彩色。
无法分辨具体是怎样的彩,就像许多高饱和度的颜色碰撞在了一起,无法互相融合,只能在一起扭曲,不停地扭曲。
所有的颜色都是活的,都在动,没有一个色块安静地待在原地等着米耶尔用他所剩不多的理智去辨认。
眼前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以至于米耶尔顾不上去思考自己是谁,现在在哪儿,对方是谁,要干嘛……等一系列重要的问题。
直到对方开口,用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发出一个个性感的音节,组成一句能被他认知和理解的话语:“怎么样?我的化身很完美吧?有几分像人?”
化身……像人……
对方一上来就自爆了非人的身份。
虽然米耶尔也不是人,是高等精灵,但他明白对方口中的“人”涵盖了所有的人形生物。
毕竟,没有一个人形生物的下半身,长有数量如此之多的触手。
米耶尔盯着男人的下半身看了半晌。
或许是因为搞不懂自己现在究竟处在一个怎样的状态,甚至连自己是否还算活着都不知道,所以反而无所畏惧了。
他用认真的语气,非常不给面子地回应:“虽然我不是人类,但如果我没记错,人类的下半身不长这样。”
“啊……是吗?”对方似乎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只有下半身是吗?”对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看看你的。”对方说罢,触手涌动,其中一条钻入米耶尔的衣服,另一条勾下了他的裤腰。
完全是本能,米耶尔反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
伴随着这清脆的一声,所有触手的动作都停滞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米耶尔安静地等待着打这一巴掌需要付出的代价。
然而,没有。
男人抬手捂着脸上的巴掌印,看他的视线里同时带着诧异、委屈,以及探究。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再次出声,说了这样一句话:“这一巴掌的意思是拒绝?”
“显而易见。”米耶尔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拒绝,不该打这一巴掌,甚至不该表现得这么冷静。
他应该歇斯底里地质问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对方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鬼玩意儿?
但他的情绪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到异常。
或许他已经疯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或许他下一秒就会失去意识,陷入永恒的沉眠。
又或许,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会先被眼前的男人用触手狠狠地凌辱一番,再碾碎成香炉里的灰烬。
但是没有。
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男人收回了缠绕在他身上所有的触手,身形因为触手的收回而拔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说:
“那么,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允许?告诉我,人类,你想要什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告诉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米耶尔:“……”
啊?
2. 第 2 章
茫然,诧异,不理解。
米耶尔抬头仰视下半身全是触手的男人,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逻辑。
在米耶尔看来,如果男人是一头狮子,那自己便是一只刚出生的幼猫。
被幼猫挠了一爪子的狮子会是什么反应?
一爪子挠回去?
一口咬上去?
叼起来吞下去?
反正肯定不会是先收起爪子跟他保持距离,再一脸认真地问他——那么,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允许?
不需要魔法就能判定,男人的危险程度远在狮子之上,却对他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
是觉得他没有威胁,还是真的有求于他?
就为了看看他的下半身长什么样?
如果是后者,他大可以让他那些触手粗暴地缠上来。
米耶尔知道,真发生了那样的事,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格,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被凌辱的窒息中感受死亡的逼近。
那么,是前者?
对他来说,自己真就像一只幼猫,只是用肉垫轻轻推了下他的脸,伤害不大,侮辱性也没有?
不管怎样,对方有耐心总是件好事。
米耶尔决定收拾一下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认真地为自己寻求一线生机。
“首先,再次强调,我不是人类,而是精灵,高等精灵,雪原种。”
米耶尔不歧视人类,但人类和精灵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种族,他可以像对待精灵那样对待人类,不代表他就可以被错认成人类。
“但是精灵和人类的身体构造有许多相似之处,你想知道人类的下半身长什么样,我确实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既然要寻求一线生机,肯定要强调一下自己的价值。
然后到了最关键的部分——自己的需求。
幼猫和狮子做交易,任何离谱的要求都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他提出的要求,必须是对方能做到,甚至是能轻易做到的。
“作为交换,借我力量,让我不再受任何欺辱。”
借我力量——这是个很模糊的说法。
把自己的魔力池借给他,是一种借。
把一些能提升力量的道具借给他,是一种借。
把自己借给他,给他当一段时间的佣兵,也是一种借。
米耶尔的本意是想让对方来定义什么是“借”,什么是“力量”。
然而,他高估了对方的智商。
不,应该说,是低估了对方的契约精神?
“什么意思?”
男人抬起一根触手,用蜷缩的尖端托着自己的下巴,脸上流露出的表情,该称之为困惑么?
不,他在思考。
“是‘借’而不是‘送’,说明是要归还的,但你用了‘不再’这样的表述,意为这股力量一旦给了你,将伴随你一生,却能在你死后重归于我。”
米耶尔:“……”
需要这么咬文嚼字嘛?
就在米耶尔犹豫着要不要对自己的需求进行一下补充说明的时候,男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明白了!”
米耶尔:“……”
你明白什么了?
“原来如此,人类的语言真是博大精深!”男人一脸兴奋。
米耶尔:“……”
所以说你明白什么了?还有,我是精灵,刚才用的是通用语。
通用语确实是人类传播开的,以人类说的语言为基础,但也吸收了不少精灵语和矮人语的词汇及语法,不能完全等同于人类的语言。
“原来你是想跟我签订契约?那就来吧!”男人说着,将他身下的部分触手扬了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什……
米耶尔愣了一下,很快恢复镇定。
突然想起来,里耶大陆上存在着这样一群人。
他们通过契约,从邪魔,从不死者,从至高妖精,从元素之怒,从天界,从任何他们能获取力量的存在那里获取力量。
他们不是法师,不是术士,却能使用魔法。
魔法的类型跟契约对象有关,魔法的使用次数跟契约内容有关,需要付出的代价同样被写进了契约。
这群把自己的身体、灵魂、尊严,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交换给强大而危险的存在,以获取力量的人,被里耶大陆上的人称为——邪术师。
转职邪术师,这对魔力全失的米耶尔来说,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唯一的问题在于——
“恕我冒昧,可以询问一下您的种族吗?不知道您是至高妖精……”
完全不像。
“还是邪魔……”
也不像。
“还是天使?”
更不像了,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天使是住在深渊里的。
啊,难道是……
“又或者,是幽域的古老存在?”
“那是什么?”男人看上去有些困惑,就像从未听说过这些存在。
联想到他不知道人类的下半身长什么样,他对里耶大陆的认知似乎十分有限。
“种族,拥有共同特征的群体,我不确定我是否拥有种族,因为我们生来便是不同的个体。”他说。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作为补偿,我本想告诉你我的名字,但我的名字无法被人类很好地认知。”他说。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人类不仅用他们对我的理解定义了我,还为我取了他们能口耳相传的名字。”他继续说。
“他们是这样称呼我的——”
男人顿了一下,然后,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将人类认知中的他,告知了米耶尔。
“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的克苏鲁。”
米耶尔:“……”
一阵漫长的沉默,米耶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旧日支配者。
居然是旧日支配者!
确实也存在跟旧日支配者签订契约的邪术师,但……
这可是旧日支配者!
不可名状,无法理解,唯有恐怖,没有慈悲。
他是如何做到与旧日支配者正常交流的?
他果然已经疯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是啊,没有疯子会觉得自己疯了,因为疯子如果能认知到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是疯狂的,就不会发疯。
是啊,自己是什么时候适应了这扭曲的视野,以及从未间断过的呓语?
视野明明一片漆黑,可认知中的一切都明亮到刺眼,鲜艳到让米耶尔的胃部阵阵抽搐。
可是这样就想吓退他?
哈。
别逗了。
他现在可是——兴奋得不行!
他见到了旧日支配者啊!
他有机会跟旧日支配者签订契约啊!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羞辱过他的人,都将化作他复仇火焰下连一个完整的人形都拼凑不出来的灰烬!
“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的克苏鲁,请跟我签订契约。”米耶尔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要说害怕,也是怕没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怕对方反悔。
失去了魔力,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只能任人摆布的他,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了!
身体也好,灵魂也好,尊严也好,只要对方想要,都可以拿去!
只要能让他活着回到陆地上,让那些人,让那些欺辱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好的,那么——”自称克苏鲁的男人抬起一根触手,在空中书写起了红色的文字。
那是米耶尔无法理解的古老语言。
“允许我探知你的身体,你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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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一切,直到你迎来真正的死亡。”
“作为交换,我将自己的魔力池借给你,让你能够使用你我所知的一切魔法,直到你迎来真正的死亡。”
“以你真正的死亡为终点,在那之前,你是我的所有物,我拥有你的使用权,而你是我的代行者。”
“你今后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否出自你的意志,都将代表伟大克苏鲁的意志。”
男人边说边写。
说完了,也差不多写完了。
然后,低头俯视被自己的触手包围着的美丽精灵,向他确认:“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米耶尔认真地想了想后说:“不要干涉我复仇的意志,等我替自己报了仇,我的余生,将完全遵从您的意志。”
男人没有动他的触手,而是回应了这样一句话:“我说了,以你真正的死亡为终点,在那之前,你是我的代行者,一切,你说了算。”
米耶尔明白他的意思后,不由抿了下唇。
如果克苏鲁理解精灵或者人类的情感,是在尊重他的基础上拟定的这份契约,那祂真的是一尊相当温柔的神了。
但是,祂说,他是祂的所有物,祂拥有他的使用权。
显然,在祂眼里,他不是“人”,而是一件物品。
所以才会包容那一巴掌么?因为在祂看来,祂只是在看书的时候,被书页扫了下脸颊,又怎会因此怒而撕书?
米耶尔扬起唇角。
他不在意。
只有傻子或者疯子,才会期待自己的情感能被一尊古老而危险的神理解。
这就像蚂蚁期待人类理解它们的情感一样可笑。
“没有需要补充的了。”他说。
“好。”
传说中的旧日支配者,伟大的克苏鲁,吐出这个单词的同时,便让空中的古老文字飞向了米耶尔。
这个时候的米耶尔,没有将契约里“真正的死亡”这样的表述放在心上,因为里耶大陆上,确实有人能做到起死回生,有人能做到肉身死亡后灵魂不灭,有人干脆成就了不死之身。
虽然克苏鲁主动加上这样的表述让他有些在意,但再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克苏鲁将他复活之后继续玩弄。
而他既然下定决心要与祂签订契约,就已经做好了被欺骗,被愚弄,被折磨的心理准备。
就像一只被狼群逼退到悬崖的羊,跳下悬崖,有生还的希望,也有死亡的可能,就看敢不敢赌。
红色的文字化作细线,缠上米耶尔的身体,最终在他的脖颈、胸腹和后腰上,都留下了暗红色古老的印记。
整个过程一点儿都不痛。
一切结束后,米耶尔久违地从自己体内感受到了魔力的涌动,比他小时候感受到的更加充盈而汹涌。
米耶尔银色的眼睫轻轻颤动,强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抬起他那双宝石般美丽的蓝眼睛,去看克苏鲁的脸,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是履行契约,如他所愿,还是撕毁契约,欣赏他被愚弄后露出的表情?
米耶尔还是看不清克苏鲁的脸,那张脸每一秒都是令人疯狂的美丽,可每一秒都让他觉得陌生。
但是,可以窥见,此刻的祂,是笑着的。
就像一个买到了新玩具的孩子那般,祂笑着将自己的触手伸向米耶尔,卷起他的腰,在这个过程中降低自己所处的高度,靠近了他:“契约成立,让我看看你的下半身,人类。”
说话间,触手深入不该深入的地方,米耶尔条件反射地一巴掌打过去!
“啪!”
同一个位置。
两个巴掌印完美重合。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克苏鲁:“……”
米耶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说,我只是看到了一只蚊子,伟大的克苏鲁愿意相信我的鬼话吗?
3. 第 3 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尴尬的沉默在这个明亮而扭曲的空间里蔓延。
米耶尔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看克苏鲁的脸。
签订了契约后的米耶尔,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睛里不再有一丝一毫直面古神之怒的气势。
他还想活。
至少,至少别死在这个时候,死在这一巴掌上。
与旧日支配者签订契约之人,死于扇了自己的宗主一巴掌——这事儿泄露出去,一定会迅速传遍整片里耶大陆,成为里耶大陆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从今往后,所有的邪术师都会以他为耻。
米耶尔几乎能想象几百年后会发生的对话。
——“要谨慎对待自己的宗主,不要像那个可笑的米耶尔那样,在幸运地得到一切后,又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嘿,不要把我当傻子,米耶尔那样的蠢货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
米耶尔:“……”
伟大的克苏鲁单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脸,看向米耶尔的视线里同时存在着震惊、委屈,和不解。
终于,祂开口了,两个字:“解释?”
米耶尔最终还是没敢搬出打蚊子的借口,尽可能冷静地给出合理的解释:“不管是精灵还是人类,都有着一种名为‘羞耻心’的东西,会因为身体的敏感处被触碰而感到羞耻,然后在自我保护的本能驱使下做出攻击行为,这并不完全受到我本人意志的控制,如果伤害了您,我很抱歉。”
“原来如此。”克苏鲁恍然大悟,放下捂脸的手,露出那个尚未消退的巴掌印。
红色的巴掌印在祂冷白色的脸颊上清晰可见,存在感强得就像装饰在雪白蛋糕上的鲜红樱桃。
“你并没有伤害我,无需道歉。”祂顶着这个巴掌印说,“是我没有考虑到物种本能,就像廷达罗斯的猎犬们一旦锁定目标就只剩下杀死目标的本能,人类也有着被触碰下半身后,会用手掌内侧攻击对方脸颊的本能。”
米耶尔:“……”
就,就当是这样吧。
“既然如此,我不碰你,你自己脱给我看。”伟大的克苏鲁说完这句话,再次将自己所有的触手从米耶尔身边撤回,拔高了自己的身形。
祂抬起身下的两根触手,纠缠在一起,就像交叠起了一对手臂。
一双无法分辨颜色与形状的美丽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米耶尔,让他错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女巫抓住后用于魔法实验的青蛙。
某种意义上,现在的他确实是这样的处境。
嗯……往好处想,自己脱总比被那些触手扒光要好,不是么?
“好吧,我会自己脱,不过,请给我一点时间,毕竟,那是相当敏感的部位,被注视同样是件非常羞耻的事。”
“部位?所以,敏感的不是下半身,而是下半身的某个部位?很好,我感觉我正逐渐理解一切,这是个不错的开始。”克苏鲁露出满意的神色。
米耶尔恨自己多嘴。
不过,伟大的克苏鲁难道没有那个部位么?那祂是如何繁衍后代的?
传言祂不仅有配偶,还有孩子。
不过传言的真实性向来存疑,不可名状的旧日支配者,就算能繁衍后代,也该是用不可名状的方式。
让一位女性神祇受孕而诞下子嗣,如此正常的繁衍方式,太像人类编造的故事了。
米耶尔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做足心理准备后,解开裤子的纽扣,将裤子褪下。
他垂下银色的眼睫,遮挡住蓝色眼眸间所有的情绪。
雪白的长发随着他弯腰的动作,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如丝绸一般顺滑。
上半身是贵族才有资格穿的华服,下半身迫于契约暴露在伪装成半人的旧日支配者眼中。
克苏鲁的这具化身极具欺骗性,与传言极度不符的美丽脸庞,挑不出半点瑕疵的上半身。
如果没有这一切,米耶尔或许会脱得更坦荡一些。
从来不知道,被一位美丽的男性注视下半身是这样的体验。
一边觉得羞耻,一边忍不住想,祂是否会对自己的身体构造感到满意?
真可笑,祂连人类的下半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判断他的好与坏,美与丑?
米耶尔脱完了,面无表情地直起身,视线瞥向一边,不管是脸上的表情,还是那双宝石般的蓝眼睛,都透着一股“什么都无所谓了,再见吧世界”的自暴自弃。
为了让克苏鲁更好地看清,他将衣服也撩起了一些,露出半截暗红色的印记。
契约化作印记,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即便只露出了腹部上几个神秘的字符,也有着极强的存在感。
伟大的克苏鲁小心地靠近他,一边靠近一边防御般地抬起几根触手挡在自己脸前。
祂看完了前面,绕到身后,用触手小心地撩起米耶尔的衣摆,始终没有出声评价什么。
米耶尔没去管来自后腰处的痒,视线落在这片区域的某处,在刺眼的纯白中看到了一座城。
视野是扭曲的,所以那座城也是扭曲的,无法描述风格的建筑,偶尔能看到一些气泡在往上浮。
气泡……
说起来,自己被推下了深渊,掉进了某种身体无法感知的液体中。
自己现在也浸泡在这种液体中么?
刚意识到这一点,身体便不受控制地上浮。
双脚脱离地面,身体重心向前,视野里的景色在黑与白之间转换,虚实交融,感官失灵,米耶尔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眼看就要一头扎入无尽的黑暗,湿滑黏腻的触感突兀地出现在腰上,无数条触手在同一时间缠上他的腰,他的腿,他的胳膊,将他霸道地拖拽回原地。
意识回归,米耶尔重新抬起银色的眼睫,只见视野里世界又变回了那刺眼的白。
他本能地抬手,想要保护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
但在他的掌心触碰上那些触手之前,那些触手便已毫无留恋地撤离。
紧接着,耳边响起那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人类的身体比我想象的更好理解,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个部位必须敏感。”
米耶尔:“……”
我不想听。
“为了更好地选择生命的流向。”
什么?
出乎意料的答案,唤起了米耶尔的好奇心。
他本能地将脑袋侧向克苏鲁此刻的所在。
克苏鲁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部位是用来创造生命的?人类,就像这片大陆上的许多动物一样,创造生命的能力被一分为二,赋予了不同构造的群体,两者要想创造生命,就必须合作,敏感是为了拒绝单向选择,只有两个互相选择的人,才能克制住互相攻击脸颊的冲动进行合作,一起决定自己的生命将流向何处。”
米耶尔:“……”
嗯……这个解释……还挺有道理的?
“不过对大部分动物来说,创造生命本身就是它们的本能,人类却产生了与之相反的本能,这很有趣。”
“我是精灵。”米耶尔后悔没在契约里加入一条“不要再用‘人类’称呼我”。
“精灵,你的名字?”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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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种族。”
“我是问,你的名字?”
米耶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克苏鲁的那句话不是在问“精灵是你的名字?”,而是在问“精灵,你的名字是?”
克苏鲁听到了他的抗议,改变了对他的称呼,不再叫他“人类”,他却没能跟上这种转变。
叹息一声,米耶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米耶尔,我叫米耶尔·阿库尼拉。”
“米耶尔·阿库尼拉。”克苏鲁重复了一遍,然后回到他身前。
米耶尔看着祂,诧异地瞪大双眼。
此时此刻,站在他身前的是个美丽的男人。
不,是个美丽的男性精灵。
虽然依然看不清他具体的五官,无法分辨他的眼睛和头发究竟是什么颜色。
但是,他的身体,无论是上半身还是下半身,都是标准的精灵的身体。
那些认知中色彩斑斓的触手消失了。
哪怕感觉上并没有消失,感觉它们依然存在于这个空间,存在于自己身侧。
但是自己的双眼,确实只能认知到一个美丽的精灵。
只是这个精灵,身上没有任何遮挡……
米耶尔视线低垂,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对那个传说中的旧日支配者,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的克苏鲁,产生不可描述的欲望?
他果然疯得不能再疯了。
“我……嗯……那个,既然您已经知道人类的下半身长什么样了,可以允许我穿上裤子了么?”
“可以。”
得到允许,米耶尔如释重负,以最快的速度捡起被自己丢在一旁的裤子,手忙脚乱地穿上。
他急于遮挡,不小心踩到裤脚,身体再一次失去了平衡。
这一次他是往后倒的,双腿被裤腰束缚,无法及时做出调整,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想要抓住他的腰,可人类的手不像触手那样可以缠绕,所以抓变成了掐,一掐之后,施救者立刻意识到这是无效救援,于是改变策略,跨步上前,拉近了自己与米耶尔的距离。
米耶尔被掐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本能地抬手一巴掌打过去!
可这一次,他什么也没打到。
对方在靠近的同时,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顺着他的力道,将他拉拽到自己怀里,然后,发出了胜利的轻笑。
“你的反应还真是永恒不变,但我不会再被你得逞了。”
米耶尔低着头,脑袋抵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眼睛无神地看着某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的手腕被抓住,双腿被裤子咬住,整个人靠在一具美丽的,男性精灵的躯体上,无法动弹。
克苏鲁身上有股淡淡的海腥味,但是并不难闻。
克苏鲁的触手是冰冷的,可祂的这具化身,有着跟精灵一样的温度。
不过米耶尔之所以心跳加速,并不完全是因为那股难以启齿的欲望,而是——他差点又一巴掌把自己钉上邪术师的耻辱柱。
还好被阻止了,否则,一个扇了克苏鲁三巴掌的邪术师……若是无法成为传奇,那必然是小丑了。
“米耶尔·阿库尼拉。”克苏鲁再次呼唤这个名字,然后说,“根据契约,我会将你送回深渊之上,保护你不再受任何欺辱——在你迎来真正的死亡之前。”
真正的死亡。
又是这样的表述。
但现在,米耶尔根本无暇思考。
“等我……”
“嗯?”
“先等我把裤子穿上……”
4. 第 4 章
米耶尔把裤子穿上了。
离克苏鲁太近的坏处是,视野被他的胸膛占领,心脏在自己的胸腔里乱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但也有好处。
好处就是克苏鲁的视线被他的肩膀遮挡,不会在他穿裤子的时候,盯着不该看的地方看,给他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压力。
系上纽扣,整理好衣服的下摆,米耶尔的羞耻感得到了些许缓解。
“好了?”克苏鲁问他。
“嗯,好了。”
“那么——”克苏鲁伸手将他横抱起来。
米耶尔的身体紧绷了一下,然后一边强迫自己放松,一边抬起眼眸去看克苏鲁的脸。
只见那张美丽而多变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他像是知道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期待着怀里的人会有的反应。
又像是单纯的,抱起了一个新买的玩具般,愉悦而满足。
而无论他是出于怎样的动机做出了这样的动作,在米耶尔看来,自己都是被一个美丽而成熟的男性精灵,像抱一位高贵的公主那般,横抱了起来。
这个精灵还裸着……
米耶尔不知道自己的双手该往哪里放,只能交叠着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处,美丽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视线空洞地看着某处。
绷住表情,放空大脑——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抱起自己的这具美好但虚假的躯体欺骗。
“闭上眼睛。”克苏鲁用他性感的嗓音给出温柔的建议。
米耶尔照做了。
视野陷入黑暗,听觉敏锐数倍。
短暂的沉寂后,他听到了液体被触手搅动的声音。
他听到了气泡产生并争先恐后地上浮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正被克苏鲁带着,在某种液体中快速移动。
认知到这件事后,他的身体便被冰冷的液体包裹,肌肤感受到了来自液体的阻力。
呼吸也……
在液体进入气管的前一秒,米耶尔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而克苏鲁明显加快了在深渊里游动的速度。
终于,在米耶尔窒息之前,伴随着“哗——”的一声,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浮出了水面。
他本能地大吸一口气,然后被空气呛到,一阵猛咳。
“咳咳……咳咳咳……”
“可以睁眼了。”一个陌生的男性嗓音在耳边响起。
米耶尔知道这是克苏鲁的声音。
他已经习惯了旧日支配者永远笼罩在迷雾里的面容、身材和声音。
每一秒都是陌生的美丽与动听。
但是,等等,不对。
这个声音跟克苏鲁之前的声音相比,凝实了许多,就像从云端落到了地面。
米耶尔带着困惑与好奇,睁开他那双宝石般美丽的蓝眼睛,看到了一张不再乱变的脸。
英俊的,男性精灵的面容,肤色相比自己的冷白要偏暗一些,一头长度堪堪过颈的棕黑色头发,末端微翘,形状美丽的眼睛有着鲜红的色泽,嘴唇的轮廓与厚度性感得让人心跳加速。
这个男人此刻正横抱着自己。
他是克苏鲁。
米耶尔第一次看清了克苏鲁的脸!
这张脸绝不是克苏鲁诸多面容中最美丽的那张,但是,是因为它不再乱变的关系么?没有了那股不可名状的恐怖感,也没有了那股挥之不去的陌生感,有的只是直击灵魂的惊艳。
米耶尔的脸上显现出明显的红晕。
他慌忙低头,将视线从这张能够看清并被记忆的英俊脸庞上挪开,不想被伟大的旧日支配者窥见自己难以启齿的欲望。
然而克苏鲁不仅窥见了,还给予了评价:“从你的反应看,我的化身很完美,不过,只要足够美丽,人类甚至会被同性吸引吗?人类果然很有趣。”
“……我是精灵。”米耶尔低着头,声音细弱蚊蝇。
“是的,但你用‘种族’这个词来区分人类和精灵,而不是用‘物种’,说明你认可人类和精灵是同一个物种,这个物种叫什么?”
米耶尔没有回答。
他从未思考过类似的问题。
但是根据里耶大陆上的人对物种的划分,人类和精灵应该都属于……智人种?
“就叫人类。”克苏鲁给出他的回答,“对陆地上的智慧种而言,人类的身体构造是最完美的,所有的陆地智慧种最终都会往那个方向进化,所以,你们明明有着不同的祖先,却进化出了相似的躯体。”
“当然,进化出比人类更完美的躯体也是有可能的,现阶段我还无法判断人类和精灵谁的身体更胜一筹,但我想要研究的对象从一开始就是人类。”
“人类更古老,更成熟。”
“我第一次认知到人类的存在时,还没有精灵。”
米耶尔垂眼。
他明白了,在伟大的克苏鲁眼里,身为精灵的他只是人类的替代品。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克苏鲁将米耶尔放下。
米耶尔的双脚久违地踩踏上了里耶大陆结实的土地。
或许是太久没有真实地站立过的关系,他的双腿有些发软,他没有办法依靠自己维持长久的站姿。
他本能地去抓克苏鲁的手臂。
他抓到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克苏鲁在他的一抓之下,身体后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失去重心的身体就这么摔在了克苏鲁的身上,脑袋枕上他没有任何遮挡的胸膛。
克苏鲁:“……”
米耶尔:“……”
这一次,克苏鲁没有向他索要解释,而是自己解释了一句:“只用两条腿移动果然困难,真不愧是人类。”
米耶尔从地上坐起来,才发现此刻的克苏鲁并不完全是光着的。
他的上半身裸着没错,但下半身穿了一条黑色的灯笼裤。
宽松的裤管,裤口却是收紧的。
人类的服装?
米耶尔不急着起身,而是先感受了一下风的吹拂,感受了一下身体接触大地,灵魂回归躯体的踏实感。
周围的气息熟悉中透着些许陌生,就好像他在外漂泊数年后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视线触及自己被推下的那个深渊,米耶尔试探着开口:“我以为您会留在深渊里。”
伟大的克苏鲁要是能离开深渊,为什么还在那里等待自己的坠落?
祂完全可以自己踏上这片土地,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观察人类。
对此,克苏鲁的回应是:“那多无趣?这个世界,还是得亲自探索才行,但我不想惊扰这个世界的人,你既然将我从梦中唤醒,就该负起责任,好好引导。”
“是我的坠落吵醒了您?万分抱歉。”
“无需道歉,你唤起了我对人类,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并帮助我完善了化身,我对你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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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个白色的世界,是梦?”米耶尔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确实坠入了深渊,所以他的眼睛看到的是黑暗,他的身体感受到的是冰冷,他的呼吸被剥夺,在溺死的边缘苦苦挣扎。
但他被克苏鲁拽入了祂的梦境。
梦里有个明亮的世界,梦里的他感受不到水的存在,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呼吸。
他处在半梦半醒间,现实与梦境交替,因此扰乱了他的感官,分不清哪一边才是真实,又或者,哪一边都是真实。
“那是……”伟大的克苏鲁垂下祂鸦羽般浓密而优雅的睫毛,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语气温柔地吐出了这样一句话,“用你能够理解的方式解释——那是拉莱耶。”
拉莱耶,噩梦之躯,恐怖之极。
它是一座城市,有着脱胎自黑暗群星的巨大形体。
但它已经毁灭,永远地沉入了海底,伟大的克苏鲁就在它的身躯内沉眠。
“明白了。”米耶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明白了,但他明白继续追问下去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但是有一个问题,他想知道答案。
该说是好奇,还是……真的抱有一丝可笑的期待呢?
“传言您有伴侣和孩子,是真的么?”米耶尔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敢直视克苏鲁的眼睛。
他尽可能使用了淡漠的语气,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随口一问,同时,藏起自己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如果你说的是眷属,我确实可以把任何没有神性的生物转化为我的眷属。”克苏鲁回应,“但如果你说的是创造生命,我从诞生之日起,就没有被赋予那样的权能,一半也没有。”
“传言果然是假的。”米耶尔暗暗松了口气。
克苏鲁看他一眼:“虽然我没有性别,如果有机会研究女性的躯体,我也可以化身女性,但如果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创造生命,你一定会失望。”
“……我没有那样的想法。”
想跟旧日支配者深入接触的想法已经很离谱了,创造生命……
米耶尔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胃部就开始抽搐,连带着对克苏鲁的幻想都得到了抑制。
他起身,走了几步,确定自己的腿部肌肉恢复到了可以行动的地步,向克苏鲁伸去一只手:“走吧。”
“去哪里?”伟大的克苏鲁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抓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然后小心地走动,熟悉这具美丽但陌生的躯体。
“当然是去复仇了。”米耶尔扬起唇角,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
时间是下午。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精灵雪白的长发上,为他披上一层金色的辉光,神圣而唯美。
蓝宝石般的眼睛即便逆着光也闪耀出令人惊艳的色泽。
冷白色的肌肤如同山巅的冰雪,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色。
身材虽然纤瘦,但并不柔弱,举手投足间全是贵族的优雅。
米耶尔本就是贵族,他是雪城领主布罗斯·阿库尼拉的独子,如果他没有失去魔力,那么,他终将继承他父亲的领主之位,统治整个雪城。
因为魔力池的突然失踪,他失去了一切。
实力、地位、尊严……险些连生命都失去。
但这一切,都将从这一刻开始改写。
“陪我夺回我失去的一切,我尊敬的主。”米耶尔说。
克苏鲁笑了一声:“如你所愿,精灵。”
5. 第 5 章
雪城,是里耶大陆上的一座城市,位于阿库尼亚雪原和希尔娜森林的交界处。
这里草木繁盛,居住着许多树精灵,当然,也少不了人类活动的身影。
这片大陆上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类的缺席。
米耶尔至今不明白人类脆弱的身躯为何能征服任何环境,他们探索这片大陆的热情究竟从何而来。
米耶尔往阿库尼拉宅邸的方向走。
欺辱了他的那三只树精灵经常在阿库尼拉宅邸的附近探险,似乎把阿库尼拉宅邸当成了某种神秘的存在,类似女巫的城堡。
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树精灵都居住在木头做的小房子里,阿库尼拉宏伟的宅邸在他们眼里就像一只充满了未知的巨大怪兽。
抵达宅邸附近,米耶尔远远地听到了交谈声。
“米耶尔都失踪一周了,领主大人居然还没有派人寻找。”
“他真的是领主大人的孩子吗?我要是失踪一周,我妈跟我爸肯定急死了。”
“可能不是亲生的?领主大人的魔法那么厉害,米耶尔却连最基础的魔法都不会用。”
“可我记得他以前魔法挺厉害的啊?可能是被什么东西诅咒了,所以他的父亲不要他了。”
“嗯,有可能。”
有可能个鬼。
米耶尔藏身墙后,沉默地梳理着这三只树精灵透露的信息。
他以为自己只是在深渊里待了几个小时,居然已经过去了一周?
他失踪一周,而他的父亲,布罗斯·阿库尼拉,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为什么?
虽然布罗斯不会特别关注他的行动,但每次遇到他,都会露出温柔的微笑,并亲口对他说过,即便他无法再使用魔法,他也永远是他最亲爱的孩子。
这样的布罗斯,本不该对他的失踪坐视不理。
是觉得魔力全失的他即便在外游玩一周忘了回来也完全正常?
总觉得不太对劲。
米耶尔本打算找到这三只树精灵就把他们吊起来打一顿,但现在,他有了别的想法。
“伟大的克苏鲁能教我改变样貌的魔法吗?”他询问身边随他一起藏身墙后的男人。
男人的回答是:“当然。”
化身精灵的旧日支配者说完这个单词,便抬起他美丽的手,指尖轻戳上米耶尔的额头。
名为“变形术”的魔法就这样被直接灌输进了米耶尔的脑海。
米耶尔低声念咒,将自己幻化成一只树精灵。
暗了好几个色号的皮肤,墨绿色的长发,纵向拉长且变得棱角分明的脸庞,眼眶里的蓝宝石变成了绿翡翠,身上精致的贵族服饰也变得粗糙而简朴。
克苏鲁全程目睹他的变化,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将自己变丑的理由是?”
“为了收集必要的情报。”米耶尔回答,“可以请您在这里等我一下么?”
“当然不。”克苏鲁拒绝得很干脆,“我要近距离看你‘收集必要的情报’。”
“好吧。”米耶尔并不坚持,毕竟他改变样貌是为了不被那三只树精灵认出来,克苏鲁显然没有这样的烦恼。
但米耶尔不确定克苏鲁是否具备基本的社交能力,担心他搞砸自己与那三只树精灵的交谈。
毕竟是初次见面就想探索他下半身的克苏鲁,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米耶尔确定自己的变形足够完美后,这才从墙后走出,笑着抬手,对三只树精灵打了个招呼:“嘿,你们在聊什么?也让我加入吧!”
他笑得活泼又热情,与在深渊里的样子判若两人,让跟随在他身后的克苏鲁露出了吃惊又困惑的表情。
三只树精灵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原本在地上坐成一圈的他们争先恐后地起身。
名为沙曼的树精灵后退一步,看向米耶尔的视线里全是警惕,却在余光瞥见他身后的克苏鲁时,露出了惊艳的表情。
另外两只树精灵也在看到克苏鲁后,露出了同款的惊艳。
米耶尔捕捉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忍不住在心里附和——我懂我懂,很震撼吧?旧日支配者可能不懂精灵和人类的身体构造及情感,却对精灵和人类喜欢什么样的脸了如指掌。
别说脸了,他连肌肤的色泽都是恰到好处的性感,再深一点就太深了,再浅一点就不够欲了。
能盯着克苏鲁的脸和身体看上三秒而不沦陷的人,如果没有患上严重的恐男症,那必然是个瞎子。
“嗨,你们好呀!初次见面我叫艾耶姆!”米耶尔继续对三只树精灵释放活泼热情的笑容,“我刚搬来这里不久,这就是阿库尼拉的宅邸?呜哇,比我想象的还大!你们有什么关于这只巨大怪兽的趣事可以分享给我的吗?”
三只树精灵全部无视了他,视线聚焦在克苏鲁脸上,一人吞咽了一口唾沫。
名为阿迪拉的树精灵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请,请,请问您……请问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我?”克苏鲁抬手指着自己,确认三只树精灵感兴趣的都只有自己后,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人……哦不,精灵果然很容易被美丽的事物吸引呢。”
米耶尔转身瞄他一眼,生怕他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果然,下一秒他就……
“我的名字是克苏……”戛然而止。
“克苏?”三只树精灵好奇地睁大眼睛。
克苏鲁在短暂的思考过后,迅速改口:“……洛拉。”
“克苏洛拉?”
“是的,克苏洛拉,这就是我的名字,你们可以直接叫我洛拉。”
伟大的克苏鲁流畅地说着谎言。
“姓呢?”
“没有姓。”
“洛拉,听起来像是女孩子的名字。”沙曼不客气地评价。
“洛拉先生来自哪里?”阿迪拉好奇地询问,“不是森林种,也不像雪原种,这个装束,难道来自沙漠?”
“洛拉先生的身材也太棒了吧!是不是很擅长战斗啊?”摩达问。
三只树精灵一边争先恐后地问着,一边不自觉地向前。
他们前进一步,克苏鲁后退一步。
前进一步,后退一步。
终于,后背抵上墙壁,退无可退,克苏鲁发出了“啧”的一声。
米耶尔有些无措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提醒他尊敬的主保持冷静,不要对自己盯上的猎物下手,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祂擅自替自己报仇。
然而想象中伟大的克苏鲁一怒之下让三人血溅当场的画面没有出现。
自称“克苏洛拉”的旧日支配者先是举起双手做了个“冷静”的动作,然后用一种低沉而冷酷的声线开口:“听着,少年们,我不想杀掉你们,但如果你们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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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我的主人视而不见,即便他没有下令,我也会让你们为自己的失礼付出代价。”
“主人……”三人愣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主人”,指的是先前与他们搭话的“艾耶姆”。
米耶尔的反应比他们还慢了一拍,难以置信地抬手指了下自己,又很快恢复镇定,继续露出活泼热情的笑容。
明明他才是克苏鲁的所有物……他伟大的主似乎想玩一场身份互换的游戏。
不过,多亏了祂,这群该死的树精灵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说起来,他在失去魔力前,也曾像这样被他们热情地包围过。
他们好奇地询问他的名字,并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自己才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结果,仅仅是因为失去了魔力……
等等,真的只是因为失去了魔力么?
米耶尔突然有了这样的疑问,试探着询问三人:“听说阿库尼拉领主大人有个孩子,是个怎样的孩子?我有机会跟他成为朋友吗?”
“别,我劝你最好不要。”沙曼交叠着双臂,态度傲慢地回应,“你可以对阿库尼拉家族保持好奇,但除非你想死,否则别跟阿库尼拉家族扯上任何关系,也别靠近这座宅邸。”
“为什么?”米耶尔面露困惑。
回答他的是阿迪拉:“因为阿库尼拉家族吃女人!我们偷偷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是我们说的。”
“嗯嗯。”米耶尔连连点头,示意他继续。
于是阿迪拉继续说:“你刚来不知道,雪城一直都有人失踪,持续好几年了,然后大概一年前?还是两年前?”
“一年前。”摩达很肯定。
“那就是一年前。”阿迪拉完全相信他的记忆,“一年前我们来附近探险的时候看到了,有个白头发黑皮肤的女卓尔勾搭着领主大人进了阿库尼拉的宅邸,然后没几天,她的赏金任务就出现在了公会的公告板上。”
“什么赏金任务?”米耶尔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寻人启事呗,她失踪了。”沙曼还是那个傲慢的口吻。
相比之下,阿迪拉的语气要好很多:“是的,进了阿库尼拉的宅邸后就失踪了,后来我们留意了一下,发现每过一段时间,领主大人都会带一个女人回宅邸,有时是精灵,有时是卓尔,有时是人类。”
“然后这些人,毫无例外地,全部都——失踪了!”阿迪拉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摩达突然想到了什么:“领主大人的孩子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诅咒的,以前明明很擅长魔法,现在却连最基础的魔法都不会用。”
“总之,不想死的话别靠近这里就对了。”沙曼又强调了一遍。
“这样啊。”米耶尔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撒谎,但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
或许他该怀疑的不是他们有没有撒谎,而是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的父亲,布罗斯·阿库尼拉,对他的母亲米斐尔一心一意,是绝对不可能带其他女人回宅邸的!
而且,就算三人没有撒谎,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可能因此抵消。
问完了信息,接下来,该复仇了。
米耶尔扬起唇角,展露一抹无害的微笑:“对了,我来的时候听到你们的谈话了,米耶尔是谁?他为什么失踪?跟你们有关系吗?也跟我说说呗?”
6. 第 6 章
米耶尔脸上的笑容十分无辜,就像一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孩子。
精灵100岁成年,连50岁都没到的他,现在确实还只是个孩子。
然而,也不知道三只树精灵是从他的笑容里觉察到了什么,还是单纯不想暴露自己犯下的罪行,不仅拒绝回答他的问题,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
反应最大的是沙曼:“你问得太多了!这种事不会自己去查吗!”
阿迪拉本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在沙曼的一吼之下,紧紧地闭上了嘴。
摩达则试图掌握对话的主导权:“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吧?我们还没问你们来雪城做什么呢?”
米耶尔继续微笑。
同时在心里吐槽——这么多年了,三人的性格真是一点儿没变。
沙曼向来是最有主见的那个,什么鬼主意都是他出的,还特别霸道,谁不听他的就要被他揍。
来阿库尼拉宅邸探险也好,把自己踹下深渊也好,多半都是他出的主意。
阿迪拉本性如何不知道,但他明显惧怕着沙曼,因为不想被沙曼揍,所以对沙曼言听计从,沙曼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摩达则对沙曼非常忠诚,同样是沙曼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甚至沙曼什么都不说,他也会遵从沙曼的意志采取行动,明明他不管是学识还是魔法都比沙曼强得多。
沙曼一定救过他的命吧。
另外,还有一个让米耶尔觉得十分有趣的事实:“洛拉先生,看来您的美貌并非万能。”
还以为这三只树精灵真就沉溺在伟大克苏鲁令人疯狂的美貌中无所不答了。
对此,克苏鲁的回应是:“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否则我脸上那两个重叠的巴掌印是怎么来的?”
米耶尔脸上的笑容一僵。
啊……那个是……那个真的是条件反射。
不过,就算是现在这个完全长在精灵审美上的克苏鲁,也不能对他用强。
米耶尔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对眼前这三只各怀心思的树精灵开口:“你们不想说,那就由我来说——首先,沙曼,喜欢到处乱跑的你,突然发现附近凭空出现了一个深渊,你好奇深渊之下有什么,却又不敢自己下去看,就提议找个人替你下去看,然后你们找到了米耶尔。那个孩子的全名是米耶尔·阿库尼拉,他是这座宅邸的主人布罗斯·阿库尼拉的孩子,是的,领主之子呢。”
沙曼露出惊恐的表情,阿迪拉无措地后退,摩达分开双腿的同时抬起双手,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相比之下,米耶尔的姿态从头到尾都很放松,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他继续说下去:“阿迪拉,不管沙曼说什么你都点头赞成,为了自己的安危,你不惜牺牲别人的安危,多么胆小,多么自私。”
阿迪拉拼命摇头,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他似乎已经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米耶尔没管他,将视线转向摩达:“最后,摩达,你提议用‘树之缠绕’捆住米耶尔,把他踹下深渊,等他看清了深渊之下有什么,再把他拉上来,但你讨厌他,你想杀了他,所以你弄断了藤蔓,把这场个人的谋杀变成了一场三人联手导致的意外。”
“不是!不是这样的!”摩达本能地反驳,“我没有弄断藤蔓!不是我弄断的!”
他说的是实话,米耶尔知道——藤蔓是克苏鲁弄断的,为了将他拖入深渊进行研究。
但是,这种百口莫辩,因为处于弱势,所以无论说什么都不被倾听的无力感,欺辱者们也好好体会一下吧。
“就是你弄断的。不过,或许是沙曼的主意,因为真正看米耶尔不顺眼,想要杀掉米耶尔的人,是你啊,沙曼。”米耶尔看向沙曼,“摩达和阿迪拉不过是两条听话的狗,主人没下令,狗怎么敢擅作主张?”
“够了!”一向霸道的沙曼,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诽谤?
但他并没有为自己辩护,比起防守,他更喜欢进攻:“我竟不知道米耶尔还有你这样的朋友?明明是树精灵,却背叛我们投入了冰精灵的怀抱?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了解到这些的,也不知道你打算对我们做什么,但是米耶尔已经死了!死在了深渊里!不管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结果!杀了我们,只会让你错失大量的情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哦,是么?可我觉得,杀了你们,就是对我而言最大的好处。”
米耶尔说着,解开了变形术。
以假乱真的幻术效果褪去,露出华丽的贵族装束,一头雪白的长发,还有那雪白的睫毛,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耀出神圣的光泽。
他微笑着,笑得很温柔,美丽的脸庞天使般令人惊艳,可那双璀璨如蓝宝石的眼中没有一丝光泽。
没有笑意,没有温柔,有的只是对死者的悲悯。
“啊啊啊啊啊!”阿迪拉发出了惨叫,大概是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沙曼脸色惨白,本能地后退,险些被草地绊倒。
摩达挡在沙曼身前,双手朝向米耶尔。
“树之缠绕!”
“深渊之触!”
对峙的两人几乎同时吟唱咒语,并对自己想要使用的魔法进行了宣告。
并不是因为喊出来比较帅,而是因为喊出来有助于集中精神,让魔法以一个更快的速度释放。
五条墨绿色的藤蔓从摩达的掌心钻出,蛇一样地游向米耶尔,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秒,被一条拔地而起的黑色触手拦腰劈断!
反射不了任何光线的黑色触手,就像来自无光的深渊,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
和完全受摩达操控的藤蔓不同,它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劈断所有的藤蔓后,弯下自己柔软的身段,尖端朝向三人,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锁定猎物。
它的表面并不光滑,而是无序地波动着,就好像它是某种可以随任何容器改变形状的液体,出于某些原因,被强行塑造成了触手的形状。
它并不是米耶尔印象里的,克苏鲁拥有的触手。
克苏鲁的触手更难看清,也更难理解。
这条触手,至少,米耶尔可以很肯定地说出它是黑色的。
“魔法?你又会使用魔法了!”摩达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不安,再到恐惧。
显然,原本他想仗着自己的魔法实力,再当一次欺辱者,可触手的出现将他的妄想撕了个粉碎!
“这,这是什么啊?”阿迪拉被这条不可名状的触手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是那个深渊!”沙曼想到了可能的原因。
“是啊,我曾坠落深渊,花了一周的时间爬回来,只为向你们复仇。”米耶尔微笑着说出这句话,不再给三人挣扎的机会,抬手指向他们,“深渊之触!”
黑色的触手猛地伸长数倍,鞭子一样地朝三人挥去,一口气将他们打飞到空中,让他们全部陷入了晕厥。
然后米耶尔从三人身上搜出绳索,将三人牢牢捆绑,倒挂在了阿库尼拉宅邸附近的一棵大树上。
克苏鲁饶有兴致地旁观了他所有的行动,等他忙完了再问:“我以为你会杀了他们。”
米耶尔依次将三人弄醒后再回应:“我确实打算杀了他们,但就在一秒钟前,我改变了主意,因为我怕自己会后悔。”
“——后悔没有在杀死他们之前,好好地将他们折磨一番。”
“只有让他们活着,我才能随时发泄自己的不满,不是么?”
“你们也一定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一直都没有杀了我吧?”米耶尔站在沙曼身前冲他微笑。
“我才没你这么……”
沙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还没说完,就被米耶尔一巴掌打得在空中摇晃起来。
米耶尔将自己的手抬至眼前,看着微红的掌心,半垂下优雅的睫毛:“啊……从来不知道,原来扇人巴掌这么爽,难怪你总是这样扇我,嗯,让我回忆一下你一共扇过我几巴掌?二十?三十?四十?”
“我才没……”
“啪!”
米耶尔就等着沙曼反驳呢,他反驳一句,自己就扇他一次。
沙曼敏锐地发现了巴掌的触发条件,抿着唇不再反驳,由着米耶尔诽谤。
确实是诽谤。
米耶尔记得很清楚,沙曼从跟他翻脸那日算起,加上将他踹下深渊前扇的那两巴掌,一共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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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个巴掌。
不等他找机会扇沙曼第三个巴掌,一旁的阿迪拉爆哭:“米耶尔我错了!对不起米耶尔!我不想伤害你的!”
“哇哦,自私的小阿迪拉又在为了自保而尝试投敌了。”米耶尔笑着看向他,“看来你做好了为了不被我扇巴掌而跟沙曼翻脸的准备?”
“我……我……”阿迪拉显然没做好那样的准备,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米耶尔的话,只能爆哭。
“不想伤害我?明明踹我的时候那么积极。”米耶尔说着,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阿迪拉发出惨叫!
“接下来轮到你了,摩达。”米耶尔来到摩达身前。
摩达紧抿着唇不说话,完美遵守说话会被扇巴掌的规则。
然而对付他,米耶尔有别的方式:“你那么在乎沙曼,让我不禁想跟你玩个游戏——接下来,我会扇沙曼二十个巴掌,但如果你能说出令我满意的话语,就能为他抵消一巴掌,怎么样?很好玩吧?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米耶尔说着,来到沙曼身前,做好了扇他巴掌的准备。
沙曼惊恐地挣扎:“喂,摩达!”
米耶尔一巴掌扇过去:“哦,忘了说,如果说出了让我讨厌的话语,会反过来增加一巴掌,这条规则同时适用于你们三个人。”
摩达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后,急切地开口:“米耶尔你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精灵!”
“二十一。”米耶尔把沙曼打得转了个圈。
“在你眼里,我很在乎自己的美貌么?”
其实米耶尔是在乎的,但他怎么可能承认。
摩达没有放弃:“米耶尔你终将继承阿库尼拉领主之位,统治整个雪城!”
“二十二。”米耶尔把沙曼打得反向转了个圈。
“怎么还……”沙曼似乎想要吐槽什么,结果才发出几个音节就又挨了一巴掌。
摩达欲言又止,有点不敢发言了。
米耶尔便继续扇沙曼巴掌:“二十一。”
摩达突然想到了什么:“米耶尔我是狗!”
米耶尔“哈”了一声:“二十。”
这一次,没有扇沙曼巴掌。
摩达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在自轻自贱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我连狗都不如!我的存在令人作呕!”
“十九。”
“我是您低贱的奴仆,只配跪在您的脚边,亲吻您的鞋尖!”
“十八。”
“冒犯了高贵的您,我罪无可恕!无论您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勉强算吧,十七。”
“我是在粪坑里打滚的猪!比下水道里的老鼠还要肮脏!”
“十六,不错,继续。”
“求求您,求求您,不要伤害沙曼!我喜欢他,我本就是只既肮脏又恶心的老鼠,居然会喜欢跟我性别一样的他,但是,但是……羞辱我也好,折磨我也好,把我踩在脚下用鞋底碾压我也好,鞭打我也好,求求您不要再伤害他了!”
米耶尔沉默了,“十五”这个数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转身背对三人,面无表情地揉搓了一下自己微麻的掌心。
“没意思。”
摩达忠于沙曼的理由,居然不是救命之恩,也不是深厚的友谊,而是爱情,这真是……太可笑了。
米耶尔站在树荫下,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落在他一头美丽而纯粹的银发上,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能从他半垂的眼中感受到哀伤。
克苏鲁盯着这样的他看了一会儿,脸上流露出同样的表情,就像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然而,短暂的沉默过后,伟大的祂说了这样一句话:“即便不使用魔法,也能掌控人心,即便无法创造生命,也能被彼此吸引,人类果然很有趣。”
“……是精灵。”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精灵。”
“我想……”米耶尔始终没再转身面对三人,而是看着阿库尼拉宅邸的方向,沉思了一会儿后说,“我想调查这几年的失踪案,还我父亲一个清白,又或者,证明他是有罪的……谁知道呢。”
7. 第 7 章
米耶尔本想让三只树精灵就这么倒挂在树上,直到被人发现并解救。
但是除了他们三个,还真没什么人会闲着没事跑来阿库尼拉宅邸的附近。
换句话说,如果他们没办法靠自己挣脱绳索,可能会在这里挂到死为止。
所以,为了今后也能看到并折磨活着的他们,米耶尔最终还是用深渊之触弄断所有的绳索把他们放了下来。
沙曼两边脸颊都被米耶尔打得红肿了起来,一向霸道的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打不过米耶尔,他便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同伴的身上。
他先是狠狠地踹了阿迪拉一脚:“废物!胆小鬼!”
然后踩着摩达的后颈强迫他跪趴在地上:“没想到一直以来你都对我抱持着这样的想法!真恶心!”
发泄完了,他转身就跑,留下还在哭泣的阿迪拉和一脸绝望的摩达。
米耶尔本打算放了人就回宅邸,他想问问自己的父亲,知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死了?
但是眼前的画面,让他忍不住多问了摩达一句:“为了他,你连尊严都舍弃了,却只换来一句恶心,值得么?”
摩达没有回答,他交叉双臂抱住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眼睛空洞无神。
不是所有的情感都能得到回应,又何况是如此禁忌的爱恋?
就像是进行了一场豪赌,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却输得一无所有。
见他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米耶尔便不再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转身走向了阿库尼亚的宅邸。
克苏鲁无言地跟上他,快到门口的时候才开口:“如果我没理解错,同性之间的吸引并不受到精灵的普遍认可?”
“是这样。”米耶尔头也不回地答,语气冷淡。
“可你……”
米耶尔脚步一顿,很快便又若无其事地向前,只是抿紧的唇和加速的心跳都出卖了他的心虚。
他等待着他伟大的主对他进行无情的审判,将他的尊严也像摩达的尊严那样踩在地上狠狠碾压,但是没有。
克苏鲁的下一句话是:“知道吗?你想持续复仇的宣言,在我听来,更像一个下不了手的借口。”
“让您失望了吗?”米耶尔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戴在自己左手拇指上,让拇指靠近大门。
“咔哒”一声后,阿库尼拉宅邸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克苏洛拉先生果然还是更喜欢看到血流成河?”米耶尔漫不经心地问着,他的声音传入宅邸,被回声放大,昭显着阿库尼拉宅邸的空旷与寂静。
明明是白天,宅邸内部却暗得吓人,就好像两人踏进的是一只巨大怪兽的口腔。
克苏鲁一边好奇地环顾四周,一边回应米耶尔的话:“不,或许我曾让很多人把自己的生命,甚至人生,消耗在我身上,但我并没有杀死他们的动机。”
“而你有。”
“虽然我还不太理解‘尊严’的定义,是一种不被任何人束缚的随心所欲?还是一种不允许任何人踏足的无形领域?”
“但我大概能理解你与我签订契约时,也舍弃了一部分名为尊严的东西。”
“对我来说毫无价值,你却万分重视的东西。”
“你既然愿意舍弃,说明他们就是有着让你不惜舍弃如此重要的东西也要报复的价值吧?”
“可这样的你,却允许他们活着。”
“等等,我明白了!”
克苏鲁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米耶尔侧头看他,眼里带着狐疑。
您明白什么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克苏鲁兴奋得就像一个终于搞懂了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的孩子。
米耶尔:“……”
您到底明白什么了?
“对你来说,尊严比生命更重要,所以,你剥夺他们的尊严,饶过他们的生命,这样一来,即便他们还活着,他们余下的人生也将充满痛苦——原来持续复仇是这个意思!并不是非得自己持续地参与其中,才叫持续复仇。”
米耶尔:“……嗯。”
没什么问题,米耶尔确实抱持着类似的想法,只是被伟大的克苏鲁一本正经地分析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感觉有点羞耻怎么回事……
是了,因为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他把尊严看得比生命更重要,而这样的他,拿自己的尊严跟克苏鲁做了交易。
不过,还好,克苏鲁只是看光了他,并没有对他做什么。
刚这样想完,克苏鲁的下一句话:“那么我的下一个研究目标,就确定是尊严了,研究对象为你,时间地点由你来定,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太久。”
米耶尔:“……”
米耶尔:“好,给我一点时间。”
米耶尔不知道克苏鲁想要怎么研究他的尊严……但是,他是祂的所有物,祂拥有他的使用权——这是契约的一部分,是他必须遵守的条款,作为能够再次使用魔法的代价。
克苏鲁已经足够温柔地把研究的时间地点交给了他来决定,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此外,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伟大的克苏鲁能够容忍他的那两巴掌,因为克苏鲁没有名为“尊严”的概念,对祂而言,被打的是脸,是身体,还是触手,没有任何区别。
就像被一只刚出生的幼猫轻轻地踩了下脚背,不痛不痒,也没有任何尊严被践踏。
克苏洛拉先生果然只有外表变成了完美的精灵呢。
……
米耶尔走进大厅,周围的灯自动亮起,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将黑暗逼退到无人在意的角落。
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彻底闭合后,“咔哒”一声锁住,回声响彻整个大厅。
米耶尔踏入走廊,走廊里的灯由近到远,依次被他从睡梦中唤醒,睁开明亮的眼睛,照亮通往尽头的路。
“嗒、嗒、嗒。”
米耶尔穿着有跟的皮鞋,跟不高,但踩在光滑的地板上,仍然发出了令人无法忽略的冷冽声响。
不紧不慢,不急不缓,按照一定的节奏敲击着,就像某种隐秘的倒计时。
相比之下,克苏鲁的脚步几乎没有声音,他仿佛没有重量,幽灵似的追随在米耶尔身后。
终于,米耶尔抵达了他的父亲,布罗斯·阿库尼拉的房间,他抬手扣响房门。
没过多久,他便隔着房门听到了来自房间内的脚步声。
又过了一会儿,门把转动,房门被人打开,出现在门后的,正是米耶尔的父亲。
这个500多岁的精灵,依然维持着年轻时的样貌,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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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别说皱纹,连胡子都没有,只能通过他深邃的眼神来判断他早已成年。
精灵20岁之前的成长速度与人类相近,20岁时外貌基本定型,虽然100岁才正式成年,但现在的米耶尔在人类眼里已经是个气质出众的青年了。
然后,一直到600岁,精灵都会维持他们20岁时的样貌,直到600岁步入老年期,才开始显现老态。
布罗斯·阿库尼拉,他有着一头跟米耶尔·阿库尼拉一样的雪白长发,眼睛的颜色比米耶尔稍浅,五官更加立体。
他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有些偏执,或许是因为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或许是因为他紧绷的嘴唇,又或许是他充满侵略性的神态中透露出一种近乎神经质的执念。
但在看到米耶尔的瞬间,他紧绷的表情便像阳光下的积雪一样迅速融化,露出温柔的微笑:“喔,是我亲爱的米耶尔啊,请问有什么事?”
米耶尔的视线越过布罗斯,在他的房间里快速地扫荡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女人,也没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
他微笑回应,笑容里第一次带上了点真正的笑意:“父亲,我们一周没见了,我有点想你,就来看看你。”
“这样啊,我很好。”布罗斯说着,这才注意到米耶尔身后的精灵,“这位是?”
“他叫洛拉,是我的……”米耶尔不确定该怎么向自己的父亲介绍他伟大的主。
朋友?佣兵?
在他做出选择之前,克苏鲁主动开口道:“他的护卫,父亲。您的孩子最近遇到了点麻烦,向我寻求帮助,我答应会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谁欺负你了?”布罗斯看回米耶尔,微微皱眉,露出关切的神情。
“几个小屁孩。”米耶尔回答,“别担心,父亲,我已经让洛拉先生替我教训过他们了,自从无法再使用魔法后,总有些不知道‘尊重’这个单词如何拼写的家伙来找我的麻烦,但现在,有洛拉先生在,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那就好。”布罗斯松了口气。
米耶尔从他的神情里看不出异样。
父亲果然是关心他的。
沙曼他们果然是误会了什么。
原本还想问问布罗斯对他失踪一周的事有什么评价,但现在,米耶尔不想问了。
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为自己担心。
也不想暴露自己曾一度让阿库尼拉家族蒙羞的事实。
身为阿库尼拉家族唯一的少爷,雪城领主唯一的继承人,他怎么可能遭遇过霸凌?
他怎么可能像条狗似的被人踩在脚下扇过巴掌?
“没什么别的事,打扰了父亲休息,我很抱歉,我回房了。”米耶尔说着,转身离开。
然而,身体已经转过了45度,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回身问道:“对了,父亲,洛拉先生会在家里打扰一段时间,您有什么需要交代他的么?”
听到这句话,布罗斯想了想后说:“别乱跑,别去你母亲的房间,也别去地下室,那里太脏了,不适合用来招待客人。”
“好的,父亲,我记住了,我会看管好洛拉先生,不让他乱跑,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米耶尔说完这句话,替自己的父亲关上房门,然后抿了下唇。
地下室么?
晚点就去看看。
8. 第 8 章
米耶尔不喜欢地下室。
不喜欢任何阴暗狭窄的地方。
尤其雪城的气温比较低,不小心被关在地下室里的话,会有种被埋在雪里的窒息感。
米耶尔很小的时候被雪埋过,留下了不算严重但也无法根除的心理阴影。
而这件事,他的父亲布罗斯是知道的。
他的父亲知道他不会去地下室。
但他的父亲不敢保证洛拉先生也不会去地下室。
所以才特别提醒了那一句——别去地下室。
既然如此,这个地下室,是非去不可了。
不过现在就去风险太大,万一被父亲撞见,情况会变得很糟糕。
最好是等夜深了,父亲睡了再去。
而在那之前——
米耶尔把克苏鲁带进了自己的卧室。
打开房门,进入房间,首先闯入视野的是位于房间正中间的大床,以及床上的床帘。
丝绸质感的蓝色床帘,将这张躺五个人都绰绰有余的白木大床整个儿笼罩,有着极强的存在感。
床帘此刻优雅地敞开着,能看到里面同色系的床单、被褥和枕头。
房间很宽敞,有两扇窗户,都被蓝色的帷幕遮挡。
整个房间都是蓝白色调,让人仿佛置身大海。
“你很喜欢蓝色?”克苏鲁忍不住问。
“与其说是喜欢蓝色,不如说是喜欢海洋。”
米耶尔说着,停顿片刻后,主动介绍道:“阿库尼拉,在精灵语里是‘征服海洋’的意思。”
“我们是来自雪原的高等精灵,同为高等精灵的族群,会用冰精灵这样的称呼来区分我们,但是,传言我们的祖先来自远离雪原的内陆。”
“他们穿过森林,跨越海洋,抵达雪原,然后经历漫长的时间,进化出适应雪原的身体和魔法,阿库尼拉这个姓,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这一支血脉忘记曾经征服过海洋的壮举。”
“自从听说了这个传言,我就爱上了海洋,觉得那是很厉害的东西,毕竟,如果它不厉害,征服它又怎么称得上是壮举,值得被铭记和歌颂?”
“原来如此。”克苏鲁盯着米耶尔美丽的五官看了一会儿,“根据我对人类的研究,雪原原生种的五官会更立体一些,阿库尼拉一族来自内陆的传言可信度很高。”
“谢谢,这样一来,我更喜欢海洋了。”
“那么‘米耶尔’在精灵语里有什么含义吗?”
“原本是没有的。”米耶尔回应,“但因为我的母亲米斐尔,它被赋予了含义。”
“米斐尔在精灵语里意为‘宝石’,将‘耶’这个代表‘真实’的词替换进去,表达我是真正的宝石——像这样,被赋予了含义。”
“懂了,宝实。”克苏鲁用奇怪的语调吐出四个音节,像是在说另一种语言。
“嗯?”米耶尔一脸茫然,完全没听懂。
“没什么,无需在意。”
“好。”米耶尔没放在心上。
房门已经关上,窗帘没有掀开,窗帘后的窗户也是关闭状态,整个房间处在密闭的昏暗里。
米耶尔在这样的昏暗中走到床沿坐下,有些紧张地用指尖拨弄着身下的床单:“克苏鲁先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您说想要研究我的尊严,请问具体是要怎么研究?”
“现在就可以了么?”克苏鲁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沿的米耶尔。
昏暗中的米耶尔,没有光线勾勒他精致的五官,却依然美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因为没有高光点缀而显得有些深邃,像是通往未知的深渊。
米耶尔抬起他优雅的睫毛,去看身前的克苏鲁。
黑发,红眼,健康又充满诱惑力的肤色,这样的组合也不知属于哪里的高等精灵,又或许是祂凭空捏造。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具躯体吸引着米耶尔,吸引着几乎所有的精灵……不,人类也绝对无法抵挡来自祂的诱惑。
旧日支配者的真身不可名状,但祂们的化身,总会吸引一切智慧生命聚集到祂们身旁。
所以祂们才是“神”。
再恐怖也有人探寻。
再未知也有人信仰。
米耶尔知道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明明知道,可仍然忍不住幻想。
——反正都是虚假的,给我一个虚假的拥抱,也没什么关系吧?
“可以了。”米耶尔听到自己说,“其实我现在有点饿,但是以防万一还是空腹进行吧……天黑之前,我的身体任您研究,唯一的要求——希望您能尽可能温柔一些,让我能在今晚拥有最低限度的行动能力。”
“当然。”克苏鲁低声回应,“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即便是我,也不能伤害你。”
“先说一下我打算做什么,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他非常温柔地保证了米耶尔的知情权。
“首先,我会将我们的感官相连,在此期间,你所感受到的一切都会传递给我,包括感知和情绪。”
“然后,我会一步步地入侵你的领域,观察你的反应,体验你的感受,分析这些感受背后的理由。”
“在这个过程中,你一定会面临尊严的损失,因为,只有知道你损失了什么,我才知道你究竟拥有着什么。”
“或许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但是不用担心,我一旦定下目标,就不会去探究别的,那些意外,就留到下次再研究。”
克苏鲁的最后那段话,在米耶尔听来,简直是在对他宣告——我知道你的秘密,但我会包容你的秘密。
喜欢同性而非异性——这就是米耶尔的秘密。
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只要能隐瞒一生,他就无需面对任何人异样的目光。
然而克苏鲁能连接感官……这样一来,他的秘密无论如何都会被祂掌控。
不知道伟大的祂在感受到他对祂的欲求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哈,无所谓了。
从签订契约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尊严被践踏的准备。
但是能践踏他尊严的,只有克苏鲁,只有这个让他重获新生的伟大存在。
这样想着,米耶尔对克苏鲁展露了一抹微笑:“祝您研究愉快,我伟大的主。”
克苏鲁抬起一只手,指尖抵上米耶尔的额头。
没有什么华丽的魔法效果,但米耶尔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缠上了他。
没有缠上他的身体,而是缠上了别的什么……他的灵魂?
紧接着,顶着精灵躯壳的旧日支配者抓起他双手的手腕,身体向前,将他压倒在了宽敞的大床上。
床很柔软,他的身体陷了下去,雪白的长发铺洒在耳边。
被压在脑袋两侧的双手使不出半点力气,本能地想要抬腿反抗,硬是忍住了。
克苏鲁抬起一条腿,膝盖卡在米耶尔的两腿之间,低头凝视他的脸颊。
米耶尔侧头看向无人处,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就像刚破茧的蝴蝶在适应自己新生的翅膀。
他的心跳在加速,带动了他的身体,也带动了床。
克苏鲁脸上的表情,有困惑,也有了然。
祂一定是知道了。
——米耶尔暗暗地想。
祂一定感知到了那份难以启齿的欲求。
那可不是什么尊严受到侵犯后会有的愤怒与不甘。
而是渴望被入侵,却又对此感到羞耻的矛盾与扭曲。
如果克苏鲁想通过侵犯他来揭开尊严的真相,一定会得到一个掺杂了太多干扰性因素的答案。
因为,为了满足这份欲求,他甚至存在一定的自毁倾向。
一边本能地保护着名为“尊严”的东西,一边期待着尊严被践踏。
摩达在贬低自己为阿迪拉减轻惩罚的时候,是否也感到了满足?
还是说,有这种扭曲想法的,只有自己?
“我不明白。”克苏鲁果然困惑了,为自己探知到的一切感到困惑,“如果这份吸引是将我错误地认知为掌握着另一半生命权柄的存在,这份抵触是出于对我跟你一起创造生命的不认可,那么,这份渴望被伤害,并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失望的情绪是什么?你的一切都自相矛盾。”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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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耶尔轻笑,笑声里带着自嘲,“我把自己的尊严献给您,是为了从别人手里夺回尊严——我从一开始就自相矛盾。”
“不,这不一样,我知道这不一样。”克苏鲁认真地反驳,“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你拥有一颗宝石,你自己决定送给谁,或是跟谁做交易,跟别人不经过你的允许就从你的手里夺取它,完全不同。”
“嗯,这么说也对。”
“但是,我不明白的是——”克苏鲁将膝盖往前顶。
米耶尔闭上眼睛,手指不自觉地收拢,在耳边握成了拳。
“你感到愉悦,却又自我唾弃,这似乎与尊严无关……又或许有关?我不明白如果是能让自己愉悦的事,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情绪对自己进行限制……是因为会对身体造成破坏,所以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抗拒着程度更深的接触?”
“……让我猜猜,精灵自己应该都没有研究过这些。”米耶尔发出一声叹息,觉得克苏鲁对尊严的研究彻底偏了。
这当然是他的错。
是他的欲求把本应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变成了可笑的破烂。
但是克苏鲁对知识的探求比他想象的更加执着,祂的思维也比他想象的转得更快。
“我明白了。”
米耶尔:“……”
您……又明白什么了?
克苏鲁:“对你来说,尊严确实是某种很重要的东西,但你被我吸引,所以,就像男性会献花给喜欢的女性那样,你想要把尊严像花那样献给我,但尊严不是花,不是可以随处采摘的东西,真的要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献给我吗?这值得吗?——你对此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那个叫摩达的精灵,他并没有被你剥夺尊严,而是主动献出了自己的尊严,为了他的心爱之人,然而,事实证明,他一厢情愿的付出是不值得的。”
“你是否也在恐惧那样的未来?”
“因为这份恐惧,你共情了他,那之后,伤害他就像在伤害你自己,所以你被迫中止了复仇。”
米耶尔:“……”
居然能分析到这个地步……
米耶尔服了,心服口服。
虽然从未思考过这些,虽然他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自他的本能,是他当下的选择。
但是,应该就像克苏鲁说的这样——他恐惧着那个把自己的真心也像尊严一样献给克苏鲁,然后被践踏得一无所有的未来。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连尊严也不要献出。
不要碰我,不要靠近我,不要让我爱上你。
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向你献出一切,再失去一切。
米耶尔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被别的精灵吸引了。
见识过神的惊艳,无法再忍受凡者的平庸。
但是,对方是旧日支配者,高高在上地研究着对祂而言充满未知的人类和精灵。
就像女巫不会爱上用于魔法实验的青蛙,克苏鲁也一定不会对他产生好奇之外的情感。
他们的关系会一直停留在契约,直到他迎来真正的死亡。
“……是啊,正如您所说,我被您的化身吸引着,我的本能在催促我靠近,而我的理智在阻止我走向毁灭。”米耶尔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他不再自我唾弃。
因为,正如克苏鲁分析的那样,一切都不过是他身为一个喜欢同性的精灵,会有的,再正常不过的情感和情绪。
既然一切都很正常,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看来我的研究不仅让我明白了很多,也帮到了你。”克苏鲁说着,将米耶尔的两只手腕拽过头顶,单手压制住,另一只手扣上他的裤腰,“接下来,我需要更多的反馈,没关系吗?”
“会反复向我确认的克苏鲁先生真是温柔呢。”米耶尔全身放松地躺在床上,彻底没有了反抗的念头。
他知道,克苏鲁要是有欲求,就不是克苏鲁了。
他所担心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大概。
“我说了,天黑之前,我的身体任您研究,现在,天还没黑……请随心所欲地继续吧,我伟大的主。”
9. 第 9 章
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裤子被拽下的那一刻,米耶尔还是被强烈的羞耻感吞噬了。
他本能地想要反抗,双手却被克苏鲁摁死在床上动弹不得——或许克苏鲁就是预判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才会将他的双手控制在他的头顶。
这很正常,没有人会在挨了两巴掌后,还不有所提防。
不过,跟在深渊里的时候不同,这一次,能感受到这股羞耻感的并不只有他一个。
克苏鲁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将视线转向别处。
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什么。
一阵微妙的沉默过后,祂开口:“我明白了。”
米耶尔:“……”
已经懒得吐槽了。
不,还是吐槽一句吧。
仅仅是拽下了我的裤子……不知伟大的您又明白了什么?
“这股强烈的羞耻感,便是尊严受损的证明。”克苏鲁说,“就像受伤时会感觉到痛,尊严受损时也会发出呼救。”
“你说服自己能够接受我的入侵,就像说服自己经历伤痛后能变得更强韧,但真的遭受入侵时,你的身体,你的意志,还是进行了最本能的反抗和呼救。”
米耶尔抿紧了唇。
以这样羞耻的姿态,实在没法好好倾听克苏鲁的研究报告。
不过有一点他必须纠正:“没有……入侵……您没有入侵我。”
请不要说得像是侵犯了他一样。
仅仅是拽下他的裤子,仅仅是这样……
“我的意思是,入侵你的领域。”克苏鲁解释,“我没有入侵你的身体,但入侵了你的领域,所以你的尊严才会受损。虽然我还不明白这个领域的边界在哪里,但是很显然……”
米耶尔不知道“很显然”之后接的是什么。
他有点好奇,所以他听着,听得还算专注。
可克苏鲁突然停了。
米耶尔疑惑地抬眸,去看克苏鲁变得模糊的脸。
模糊……
还在困惑,克苏鲁突然松开他的裤子,将那只拽下他裤子的罪恶之手伸到他眼前,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底,拭去了什么潮湿的东西。
是他的眼泪。
啊,原来模糊的不是克苏鲁的脸,而是自己的视野?
米耶尔愣愣地看着克苏鲁,有点反应不过来。
反应不过来自己为什么哭了?什么时候哭的?
也反应不过来克苏鲁为什么要帮他擦眼泪?
“虽然预料到了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在不惜让你尊严受损也要探明真相的基础上进行的研究,但是你的反应,确切地说,你的情绪,还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克苏鲁边说边松开米耶尔的双手,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床上的他横抱起来,转身自己坐到床上。
祂让怀里的精灵坐在自己腿上,然后双手搂过他的腰,将他温柔地抱在怀里。
“你在渴求一个这样的拥抱?如果我这么做的话,你是不是就会停止哭泣?”
伟大的旧日支配者在精灵的耳边低语,像是在尝试另一种研究,又像是在进行笨拙的安慰。
米耶尔闭上眼睛,眨落一滴温热的液体。
他确实渴求着这样的拥抱。
自从失去魔力后,就一直、一直渴求着,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渴求。
谁都好,抱抱他,告诉他,他并非孤身一人。
曾经以为的朋友全部离他而去,甚至与他反目成仇。
父亲不曾主动找过他,总是一副很忙碌的样子,让他无法向他撒娇。
母亲已离世多年,她的房间被封锁,任何人无法进入。
此刻的他,身边只有克苏鲁,只有这尊无法理解他的情感,只想通过研究他来了解人类的古老神明。
所以,他觉得委屈。
寄希望于克苏鲁对他做一个喜欢男性的精灵会对他做的事,果然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能够安抚他情绪的触摸,也没有能够满足他欲求的拨弄。
只有充满了好奇与探究的视线,以及各种真实又冰冷的研究报告。
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米耶尔委屈地哭了。
明明,明明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做足了心理上的准备。
为什么还是会……
米耶尔抬起一只手遮挡住自己湿润的眼睛:“抱歉,我……但是,这并不是什么研究事故,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精灵和人类在尊严受损时,是有可能会哭的。”
“我知道。”克苏鲁回应,“但是……事到如今这么说可能有些迟,但我答应了会保护你,不会伤害你,我确实没有伤害你的身体,但我伤害了别的,我违背了我立下的誓约,这很不应该。”
“或许是因为生来便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融入社会的需求,所以我没有精灵和人类这么复杂的感知和情绪,有的只是誓约,我把誓约看得很重,答应了的事,哪怕以不被任何人期待的方式实现,也必须实现。”
“但我违背了。”
“所以,就当是我的补救?你还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米耶尔侧头看了克苏鲁一眼,能从祂那张美丽得令人疯狂的脸上看到认真的表情。
“什么都可以?”他试探着问。
“什么都可以。”克苏鲁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脑子里闪过一连串难以启齿的画面,但最终,米耶尔没有让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化作现实。
他可笑的自尊心居然在这种没用的时候发挥了作用。
“那么……先让我把裤子穿上,然后……再抱我一会儿吧。”他说。
“只是这样?”
“嗯,这样就够了……还有,等会儿可以陪我去地下室看看么?我一个人去有点怕。”
“好。”
“还有……”米耶尔试图把裤子拽上,但在克苏鲁怀里很难做到这件事。
明知道把裤子拽上再问接下来的问题会更好,可他实在太想知道答案了,所以还是在那之前就问出了口:“在克苏鲁先生看来,我的父亲参与了失踪案的可能性有多大?”
“答案可能会令你失望。”克苏鲁一边回答,一边抱着米耶尔起身,动作温柔地将他放回地面。
米耶尔总算能好好地把裤子拉上了,可是……
“会令我失望是什么意思?”米耶尔不想承认自己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暗示,做着无用的挣扎。
克苏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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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了真相:“整栋宅邸弥漫着一股血的气味,我不知道你的父亲在做什么,但他在做的事,必须通过伤害他人来实现。”
“这样啊。”米耶尔坐回床沿,看向被窗帘遮挡的窗户。
天色越来越暗了,挤进房间的光线越来越微弱。
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出发前往地下室了。
克苏鲁好奇地看着他平静的侧脸:“渴求着亲密关系的你,即便可能会失去重要的家人,也想知道真相?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当是社会性动物的本能——宁可失去家人也要除掉会危害社会的个体。”
“你在撒谎。”
“伟大的克苏鲁先生依然连接着我的感官?真奇怪,我已经感受不到那种被细细密密的线缠绕着的感觉了。”
“因为精灵和人类的适应能力都很强,我并没有断开连接,而你已经适应了我的缠绕。”
“这样啊。”米耶尔垂眼,雪白的睫毛将眼睛遮盖,让那双在黑暗中十分深邃的蓝宝石眼睛更显深邃,就像暗流涌动的深海。
“那么——”他说,“不如就由您来说出我真实的想法,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你还是不相信你的父亲会害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害了人,也一定是有理由的,你想知道那个理由,你想向所有人,包括我在内,证明你的父亲并非我们认为的那样。”
“嗯,确实是这样。”
“而我想知道的是——如果事实证明你的父亲罪不可赦,你打算怎么做?”
米耶尔没有想过这种事,不,应该说,是避免去想。
这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为什么命运对他如此不公,在剥夺了他的魔力池后,还要剥夺他唯一的亲人?
不过,看开点吧,至少他还有与旧日支配者的契约。
即便失去父亲,失去雪城,失去阿库尼拉,伟大克苏鲁的阴影也将笼罩着他,如影随形,直到他迎来真正的死亡。
米耶尔笑了一下:“如果我的父亲罪不可赦?那么我会亲手送他去见我的母亲,那个我已经没什么印象,而他深深爱着,总是挂在嘴边的女人。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然后我要离开雪城,去更大的城市。”
“什么雪城领主啊,我从一开始就不想继承,这里尽是些讨厌的树精灵。”
“父亲也离我而去后,这里就没有我在乎的人了,只剩些恶心的回忆。”
“我要当个自由自在的赏金猎人,或者学者,或者两个一起来。”
“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在大城市定居,雇一堆佣人为我服务,重现贵族的生活。”
“或许还能买通当地的领主,左右他或她的政策,当一个深层领主。”
“所有人都将在我主持的晚宴上载歌载舞的同时,小心地窥探并分析我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这,就是我米耶尔·阿库尼拉的一生。”
米耶尔说完了,克苏鲁呆住了。
米耶尔看向他,看向那张在黑暗中依然吸引力十足的脸。
半晌,克苏鲁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现在有点期待你的父亲真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了。”
米耶尔:“……哼。”
10. 第 10 章
房间里的黑暗终于浓郁到了对人类而言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但米耶尔依然能看清所有物品的轮廓。
对高等精灵而言,在黑暗中视物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米耶尔起身来到窗边,拉开窗帘。
夜晚的森林呈现出一种幽静的蓝,青色的萤火虫像阳光下的灰尘一样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微光,驱散了沉寂的黑暗。
它们的存在让米耶尔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重新有了光泽。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一周都没有猎食的胃部终于发出了忍无可忍的抗议。
米耶尔一边感叹自己还没饿死真是奇迹,一边离开房间,去厨房烤了点肉。
一段时间后,他拿起一份烤好的腿肉,问克苏鲁要不要尝尝,克苏鲁的回应是:“你吃就是我吃了。”
米耶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们的感官依然连着?嗯……不打算断开了么?”
“你很在意吗?”
“还好。”
在意吗?
要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身体的反应全在克苏鲁的掌控之下,就觉得不自在。
某些时候,跟被看光了没有区别,甚至比那还要羞耻。
但是抛开那些时候,自己的感受也好,情绪也好,哪怕不被理解,至少有一个人体验到了。
这种有人陪在身边,有人一起承担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我收回了一些触须。”克苏鲁突然说,“我避开了你的敏感处,尽可能只感受你的五感和情绪——这样会让你畅快一些吗?”
米耶尔吃肉的动作一顿,脸上出现了名为“受宠若惊”的表情。
他舔掉唇边的酱料再说:“啊,谢谢,这样确实会让我畅快许多……不过,克苏鲁先生这么迁就我,还真让我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份迁就背后的标价是什么?”
米耶尔没有因为克苏鲁有着一个过分美丽的化身就忘记祂是旧日支配者的事实。
用恐惧而非仁慈支配世界的古老神明,连什么是尊严都不知道,却对他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尊重,这究竟是祂对所有物的温柔,还是绞杀猎物前的安抚呢?
对此,克苏鲁的回应是:“无需在意,我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些。”
米耶尔:“……”
克苏鲁:“……不是指你的身体反应,而是指你的情绪——避开敏感处,能让你的心情好一些。”
米耶尔默默地啃了一大口肉。
克苏鲁:“我会尽可能在让你舒服……或者,放松?的状态下研究你,不过,虽然我只跟你一个人连接过,但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有点危险,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能否得出一个适用于所有人类和精灵的答案。”
米耶尔啃完腿肉,将中间那根骨头丢进垃圾桶,又拿起了一片刚烤好的面包。
克苏鲁:“不瞒你说,那些接触了我真面目的人,都变得相当奇怪,而你跟他们相比,几乎只是在悬崖边缘和已经跳下去的区别,所以,我想尽可能小心地对待你,就像对待一个漂亮的气泡。”
漂亮的气泡?一戳就破的那种?
这就是克苏鲁眼里的精灵?
还是说,只有自己是气泡?
米耶尔吃完面包,用手帕仔细地擦拭每一根手指。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正如他的身材。
对于克苏鲁说的“危险的精神状态”,米耶尔反思了一下,觉得可能是指他的自毁倾向。
不过那是因为在跟克苏鲁缔结契约前,他不仅是个用不了魔法的废物,还总被欺负。
被欺负得多了,偶尔就会产生“继续,不要停”,“再用力点,我还可以承受更多”,“就这么打死我算了”之类的消极想法。
然后有欲求的时候,这种自毁倾向就变成了“来,干死我”。
不过米耶尔很清醒,能不找虐的时候他不会主动找虐,否则就不会在被打的时候尽可能保持沉默,不去刺激霸凌者。
能反抗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反抗,否则克苏鲁就不会挨那两巴掌。
所以他觉得问题不大,他的自毁倾向还不至于真的毁掉他。
“走吧。”他丢下手帕,喝完精致高脚杯里剩下的葡萄汁,一边从餐桌旁起身,一边淡淡地开口,“我吃饱了,现在,请陪我去地下室——您答应了我的。”
克苏鲁“嗯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
去地下室会经过布罗斯的书房。
在米耶尔的记忆里,他的父亲除了必要的应酬之外很少外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
自动亮起的灯光照亮了书房暗红色的木门。
阿库尼拉宅邸除了米耶尔的房间,基本都是这种暗红的色调。
白天看着还好,晚上总觉得有些瘆人。
像是渗入了血。
米耶尔试探着靠近书房,修长的耳朵贴上木门,雪白柔软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向一侧。
书房里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声音。
米耶尔试着转动门把,纹丝不动。
“敲击术。”米耶尔将魔力凝聚到指关节,用力敲击房门。
伴随着一阵玻璃碎裂般清脆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可他再次转动门把,依然纹丝不动。
能够敲开任意一扇门的法术,居然不起作用?
米耶尔只能求助于身后的克苏鲁:“克苏鲁先生能帮我开下门吗?我想在调查地下室之前,先进我父亲的书房看看。”
克苏鲁抬起一只手按上房门,像是在感知什么,过了一会儿,一边收回手一边说:“可能不行。”
“欸?”米耶尔惊讶。
究竟是怎样的魔法锁,连伟大的旧日支配者都无能为力?
“施加在这扇门上的魔法,有着誓约的力量,就像在对我说——请勿打扰。”克苏鲁解释道,“我应该说过,我很重视誓约,所以,虽然我能非常轻易地打开它,但我不能。”
“我可以把您的这句话翻译为‘这扇门上有着让旧日支配者无法进入的力量’吗?”
米耶尔瞬间就抓住了重点。
“恕我直言,通常情况下,法师或术士在门上施加魔法锁时,不会将旧日支配者考虑在内,就像一个只有普通人居住的城镇,再复杂的锁都只为防盗贼而存在,对法师和术士来说形同虚设。”
“我的父亲却在书房的门上做了阻挡旧日支配者的布置,真是让我对书房里藏着什么更好奇了。”
话虽如此,但米耶尔打不开书房的门,也不能强迫克苏鲁去开,只能先将自己的好奇心搁置一旁,继续往地下室的方向走。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没有灯光。
视野陷入黑暗,空间越来越狭窄。
米耶尔觉得自己的呼吸正在被剥夺,就像又一次坠入了深渊。
他强迫自己沿着楼梯往下,可越往下,呼吸越急促,心跳随之加快,求生的本能在催促他转身离开,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想要立刻浮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但是,不行,至少让他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扶在墙上的手掌一滑,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眼看就要摔下楼梯。
手臂突然被人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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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
紧跟在米耶尔身后的克苏鲁,像是对米耶尔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早有预料,冷静地将他的身体拽向自己,然后松开他的手臂,转而托起他的背脊和膝窝,将他整个人横抱起来。
米耶尔一边喘息一边艰难睁眼,对上克苏鲁那双红色的眼眸。
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的红眸,明明危险至极,却暗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你害怕的是黑暗,还是狭窄?”他淡声询问。
“是黑暗,和狭窄。”米耶尔虚弱回应。
克苏鲁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有些无语,但紧接着,两人身边亮起无数明亮的光团。
没有咒语,没有仪式,这些光团像是凭空出现的。
它们照亮了通往地下室的这段路,也照亮了米耶尔和克苏鲁朝向彼此的视野。
那股压迫米耶尔的恐慌减轻了,米耶尔的呼吸通畅了很多。
“谢谢。”他礼貌道谢,然后半好奇半调侃地发问,“这也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
“可能是吧,我不知道。”克苏鲁垂下他暗色的眼睫,“也可能是怕你死了。”
米耶尔:“……”
是了,自己是个漂亮但脆弱的气泡。
“感觉你很容易死。”克苏鲁又强调了一次,“明明你活动的范围越大,接触的人越多,越能达成我的目标,我却产生了一种想要把你圈养起来的冲动,我也开始自相矛盾了吗?”
“可能是因为我死了,会让克苏鲁先生失去一个不错的研究对象,所以,出于保护我的目的,想把我圈养起来,这样我就不会遇到任何危险了。”米耶尔一本正经地分析,然后笑着开了句玩笑,“克苏鲁先生这么担心我,需要给我牵个绳吗?”
他刚说完,就想到了两人还连接着的感官。
啊,原来他已经被牵着了啊……
所以刚才,克苏鲁才能及时发现他的异样,赶在他摔倒之前抱起他。
克苏鲁:“自己提出建议,自己遭受打击,看来即便把你圈养起来,你依然有一万种方式死给我看。”
米耶尔:“您说得对,我在反省了。”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靠近通往地下室的那扇门。
主要是克苏鲁在靠近。
米耶尔全身放松地靠在伟大的他怀里,强忍住想触摸他胸膛的冲动。
雪城的气温偏低,尤其是晚上。
这里根本没有人会光着上半身在外走动。
但是,出于某种私心,米耶尔一直都没有提醒克苏鲁这一点。
而克苏鲁似乎也很乐于将自己完美的化身尽可能多地展示给真正的精灵看。
地下室的门上同样有魔法锁,但是没有了阻挡旧日支配者脚步的誓约。
克苏鲁一脚踩踏上去,施展“敲击术”。
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过后,木门缓缓开启,发出“吱呀——”一声有些诡异的轻响。
“谁?”
黑暗的地下室里响起一个明显属于女性的嗓音,说着人类口音的通用语。
克苏鲁让身边的光团往前移,照亮了一具浑身是血的女性躯体。
人类体型,有着一头金色的大波浪。
米耶尔的视线凝固了,无法相信眼前的画面是真实存在的。
真的不是谁灌输给他的幻觉?
女人看清两人的脸后,立刻大声呼救:“救救我!救救我!我能做任何事!救救我!”
然而,不等米耶尔回应她的求救,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让米耶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米耶尔,我不是让你们别来地下室么?”
11. 第 11 章
是父亲的声音。
父亲在质问。
本就苦苦支撑的肺部,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无论是吸气还是呼气都变得异常艰难。
父亲没有入睡。
被父亲发现了。
该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为什么阿库尼拉宅邸的地下室里有女人?
为什么她浑身是血?
为什么她在呼救?
父亲究竟在做什么?
如果直接问他,他会说吗?
如果心平气和地问他……
米耶尔的身体僵硬得就像在雪地里冻了一夜。
理智告诉他必须尽快发出声音,喉咙却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半天吐不出一个音节。
与他的紧绷相反,克苏鲁放松地横抱着他,没有任何要转身的意思,就像根本没听到来自身后的质问,又像是想用自己的身体隔开这对气氛微妙的父子。
一边是女人的惨叫,她就像见到了来自九狱的魔鬼,在自己的生命迎来终结之前拼尽全力地呼喊。
而另一边,米耶尔的父亲布罗斯,快速地吟唱了一段咒语。
米耶尔在濒死的窒息中听清了,这段熟悉的咒语,这是——
“冰之叹息。”
布罗斯吟唱完咒语,用一种叹息般的口吻宣告了自己使用的魔法。
话音落了,刺骨的寒气从克苏鲁的身后出现,迅速充斥整个地下室,随着呼吸入侵肺部,别说内脏,连骨髓也一并冻结。
在失去意识前,米耶尔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抬起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克苏鲁的脖子,就像坠下悬崖的人本能地抓住了手边的一根稻草。
而克苏鲁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任由米耶尔搂着自己,维持着横抱着他的姿势,身体迅速分泌出黑色的液体,将自己和米耶尔包裹其中。
米耶尔的意识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不记得自己被那层黑色的液体包裹之后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再次睁眼时,视野被拽回了那个梦境般的世界,那个被克苏鲁称为“拉莱耶”的地方。
他的身下是色彩艳丽的触手,身上同样是。
他将克苏鲁的触手当成了床铺、枕头、被褥,以及……抱枕。
一条触手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大概是见他醒了,用尖端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留下一点微凉的黏液。
米耶尔:“……”
已经对这令人疯狂的画面免疫,米耶尔从一堆蠕动着的触手上坐起身,看向所有触手的根部。
只见一位美丽的男性精灵坐在那里,虽然美丽,却无法看清面容,也无法辨别他的皮肤、头发和眼睛分别是什么颜色,头发的长度同样令人困惑,但似乎都弯曲着一定的弧度。
他光着身子侧对着米耶尔,像米耶尔一样坐在触手上,交叠着自己的双腿,脸上的表情有些走神,像是在思考什么。
所有的触手都是从他的腰后延伸出来的,看起来就像他的尾巴,但实际应该更接近他的手。
“我死了?”米耶尔试探着问。
克苏鲁没有看他,就这么侧对着他,用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说:“我很抱歉。”
这个回答……他真的死了?
“好吧……结果到最后也不知道我的父亲究竟在做什么。”
米耶尔叹了口气,不知道心里更多的是遗憾还是轻松。
遗憾,当然是因为没能获知失踪案的真相,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轻松,是因为没想到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一点儿也不可怕,跟那个阴暗狭窄的地下室比起来简直是天堂。
克苏鲁维持着原本的坐姿没动,身下的触手蠕动,像搬一尊雕像似的搬动他整个人,让他得以面向米耶尔。
米耶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自己的身体变得奇怪之前低垂了自己的视线。
虽然被克苏鲁美丽而坦荡的身躯影响,但他依然捕捉到了祂脸上名为“愧疚”的神情。
本能作祟,米耶尔下意识地出声安慰:“嗯……已经死了也没办法。”
安慰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
觉得一位伟大的旧日支配者会真心实意地为没能保护好自己而感到抱歉,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然而伟大的克苏鲁认真地道歉:“我说过会保护你,说过不止一次,却没能做到,我又一次违背了我亲口立下的誓约,真的很抱歉。”
米耶尔重新将视线转向他,这一次更多聚焦于他的脸。
克苏鲁垂着眼,他的脸不停变动,每一张都给人不同的感觉,可每一张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毫不掩饰的愧疚,以及懊恼。
“必须承认,在沉睡状态下,我能为你提供的战力十分有限。”他说,“你必须更积极地使用我借给你的魔力池。”
“等等?”米耶尔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发言,“沉睡状态下?”
“是的,我还在沉睡。”克苏鲁回应,“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苏醒,可能要等到群星归位之时,可能永远也无法彻底苏醒,所以,不要太过依赖我,更积极地使用我教给你的魔法。”
米耶尔:“如果您还在沉睡,那么现在跟我对话的这个是……”
克苏鲁:“一根触手。”
认真的语气,认真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
“比你现在看到的触手要大一点……大许多。”克苏鲁补充。
米耶尔无法想象克苏鲁的一根触手有多大,以及祂究竟有多少根触手,还有……
“您的意思是,现在跟我对话的不是克苏鲁,只是伟大克苏鲁的一根触手?”
——完全无法想象。
“要怎么说才能让你理解……”克苏鲁抬起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
他没有让米耶尔等太久。
“这么说吧,你认为人类和精灵只有一个大脑么?”
“……在我的认知里,是这样没错?”
“不,两个,至少两个。”克苏鲁回应,“你们的左脑和右脑是可以分开的,假设只有左脑醒了,右脑还在沉睡——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只是,我睡着的那部分有点多,不是一点点多。醒着的这部分,大概只占睡着那部分的万分之一。”
米耶尔:“……”
克苏鲁:“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理解……”
“不,这对我来说不重要。”米耶尔平静地打断他,“不论您是触手还是别的什么,我唯一想知道的是——您能代表克苏鲁吗?”
回答是:“当然。”
米耶尔:“哪怕只是一根触手?”
“是的。”
“就像你们的左脑和右脑都能代表你们一样,我的每一根触手都能代表我。”
“你们在进行思考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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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通常不会意识到正在思考的那个是左脑还是右脑,我也一样。”
“只是我现在刚好就一根触手醒着,所以才能确定我此刻的意识来自这根触手。”
“不同部位诞生的意识肯定有所不同,就像你们的左脑往往更偏重逻辑,右脑更偏重直觉,我现在的意识,主要驱使我的是好奇,是探索欲。”
“我不敢保证随着我的逐渐苏醒,我对你的态度不会发生改变,因为我有上万条触手,上万种性格,太多的变数。”
“但是,我依然可以保证以下三件事——”
“首先,契约一旦缔结,即便是我也无法随意撕毁,我借给你的不是一根触手拥有的魔力,而是我的整个魔力池,希望你能好好使用,更积极地使用。”
“其次,我对遵守誓约的执着永恒不变,既然立下誓约保护你,那么无论如何都会拼尽全力。”
“最后,我对你的记忆也不会随着我的逐渐苏醒而消失,只会被我用更多的大脑铭记。”
“我被时空乱流惊醒,睁眼就看到你在沉向我。”
“我本能地触碰了你,抓住了你,将你拽入了我的梦,就这样擅自改变了你的命运。”
“我被你美丽的脸庞和艺术品般的身体构造惊艳,重拾对人类的好奇,继而对这个世界产生好奇。”
“我感受了你的感受,你的屈辱,你的挣扎,你无声的哭泣,濒死的窒息。”
“——这一切,都会被我铭记,直到至高无上的阿撒托斯从祂混沌的梦里醒来,世界迎来终焉。”
克苏鲁说完了。
他在解释为什么即便只醒了一根触手,他也依然是伟大的克苏鲁。
但米耶尔总觉得他在向自己表白。
“美丽的脸庞和艺术品般的身体构造……”
——旧日支配者果然对“美”有着极致的感知和追求。
“这一切,都会被我铭记……”
——我的屈辱你就别铭记了啊!
米耶尔叹了口气,然后有些愉悦地扬起唇角:“所以,我还活着,是吗?”
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克苏鲁没必要多此一举,向他保证契约会继续生效。
米耶尔想到了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黑色液体。
“您保护了我?那个黑色的液体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克苏鲁抬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里带着探究。
他过了一会儿再开口,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你死了。”
“欸?”
“你被你的父亲用‘冰之叹息’做成了冰雕,死于极致的寒冷,我能做的,只是分泌能够麻痹神经、减轻疼痛的黏液,尽可能让你没有痛苦地走向死亡。”
“那……”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复活在这里,还把我一起带了过来,我以为你知道……所以,你忘了?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炸成了一朵烟花,血溅了我一身,但是没过多久又活了,那之后,我就没敢在你的视野里显露全貌——明明已经缩小到了和人类一样的大小……”
哈?
完全没有这样的记忆。
也是,第一眼就炸了的话,根本来不及记忆吧。
等等,所以……
“复活,是我的能力?”
米耶尔突然想到契约里反复强调的那句——直到你迎来真正的死亡。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12.第 12 章
因为能复活,所以无法单纯地以“死亡”为终点。
所谓“真正的死亡”,指身体和意识迎来双重毁灭。
米耶尔死了,死于他父亲布罗斯的“冰之叹息”,但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意识,都迎来了崭新的日出。
米耶尔坐在通往深渊的那个黑洞旁,身边坐着黑发红眼的克苏鲁。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明亮而温暖。
微风吹拂着两人的发,耳边除了虫鸣鸟叫,以及花草树木随风摇曳的声音,再无其他。
一片宁静祥和。
米耶尔低垂着头,任由柔软的发丝在风的抚弄下亲吻自己美丽的脸颊。
他很难接受自己不仅能复活,还复活过不止一次的事实。
也很难理解现在的克苏鲁只苏醒了一根触手的现实。
但是想到自己跟伟大的克苏鲁签订了契约,有权使用祂的一整个魔力池……其实自己能复活也不算什么太离谱的事?
“你还要继续调查你父亲的事么?”克苏鲁问。
熟悉的,可以被记忆的嗓音——克苏鲁延用了他之前的化身,无论是外貌、身材还是声音,都给米耶尔一种令他安心的熟悉感。
听到他的提问,米耶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当然。”
本想着死了就死了吧,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死得毫无遗憾。
但既然还活着,当然要继续调查。
只是这一次,不是为了证明父亲的清白,而是为了让自己死个明白,以及——更好地复仇。
“我想再去一次地下室。”米耶尔说,“但我不想惊动我的父亲,触手先生可以教我几个能让我悄无声息地潜入进去的魔法吗?”
“触手先生……”克苏鲁第一次对米耶尔称呼自己的用词表达了不满,“虽然我只苏醒了一根触手,但我也是克苏鲁,如果你不想叫我克苏鲁,可以叫我洛拉。”
“好的洛拉先生。”米耶尔确实无法将一根触手视作那位伟大克苏鲁的意志。
尤其这根触手对他温柔过头了,他担心自己会得意忘形,然后在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的未来,触怒真正的,彻底苏醒后的克苏鲁。
所以,从现在起,这位黑发红眼的美丽精灵,他的名字是克苏洛拉。
他对人类和精灵充满好奇,对里耶大陆充满好奇,不愧是来自擅长探索环境的触手的意识。
“适合潜入的魔法太多了,要我推荐的话,那就隐身术、迷踪步、任意门。”克苏洛拉边说边抬起一只手,指尖抵上米耶尔的额头,将这些魔法的咒语直接传递进他的脑海。
“我建议你先用变形术变成液态,再用隐身术隐藏身形,从门缝里钻入,如果被发现了就用迷踪步拉开距离,再开启任意门逃到目标的视野之外——以我的魔力储量,你甚至可以从一个星球逃去另一个星球,只要你能适应另一个星球上的环境。”
米耶尔:“……听起来很完美。”
克苏洛拉:“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直接杀了你的父亲,同样,先用迷踪步拉开距离,给自己争取吟唱咒语的时间,再召唤深渊之触,剩下的交给我。”
米耶尔:“啊,深渊之触是由您直接控制的吗?”
克苏洛拉:“毕竟是用我的魔力生成的,它们同时受到你和我的控制,攻击魔法只用这个就可以,别的对你来说威力太大了,不好控制。”
“好的。”米耶尔乖巧应下。
毕竟是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克苏鲁的攻击魔法,一个弄不好可能会摧毁整个雪城。
“稍等,行动之前,让我先尝试一下。”米耶尔还没有用变形术大幅改变过自己的形体,克苏鲁的意思好像是让他变成类似史莱姆的东西,这种事真的能做到吗?
“不急,距离你死于冰之叹息已经过去了三天,那位可怜的女性,她的结局早已注定,无论你什么时候去,都无法改变什么。”
“悲伤的消息。”
米耶尔说着,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难怪我又饿了……”
看来行动之前,还得先进个食。
米耶尔用深渊之触抓了一头野猪,生火烤肉,搭配野菜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他当然吃不完整头野猪,用小刀把它的尸体处理了一下,切块储存进家族戒指,也就是他佩戴在左手拇指上的那枚蓝宝石戒指,这是阿库尼拉贵族身份的象征,同时也可以用来储存总体积不超过一个旅行箱的物品。
忙完已是下午,米耶尔赶在天色暗下之前成功掌握了作为史莱姆移动的技巧。
克苏洛拉坐在一棵树的树荫里,看着变成透明凝胶状的米耶尔在草地上爬来爬去。
终于,时间来到傍晚,两团隐藏了身形的粘稠液体从阿库尼拉宅邸正门下的缝隙里爬了进去,留下两道无形的痕迹。
它们一路爬进阿库尼拉宅邸的地下室,然后先后显露身形。
克苏洛拉率先变回人形,随即使用“光亮术”,让这个阴暗狭窄的空间里亮起无数光团。
米耶尔紧跟着显形。
“我很惊讶你这一次没有窒息。”克苏洛拉说。
“我也很惊讶。”米耶尔回应,“视野变矮后,感觉整个空间变大了,虽然还是有点难受,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他边说边检查地面。
地下室明显被人清理过,别说女人,连血迹都没留下。
周围除了杂物还是杂物,没有值得注意的东西。
但是墙上的八个烛台,其中一个看起来格外干净,像是经常有人动它,莫非是某种开关?
米耶尔抬起双手,试着转动它,纹丝不动。
试着拽动它,同样没有任何动静。
终于,克苏洛拉像是看不下去了,无声地走到米耶尔身后,温柔地抓住他的手腕拿下他的手,然后抓住烛台,看似轻松地一拽。
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烛台被他从墙上拽下,露出一根绷紧的铁链。
正对着门的整面墙朝一侧倾斜,发出沉重的闷响,露出一个藏匿在墙后的房间。
米耶尔的心跳有些快,不知道是因为这突然的动静,还是因为克苏洛拉的举动。
他扬起唇角,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夸赞:“不愧是洛拉先生,没有您,我寸步难行。”
闻言,克苏洛拉不客气地回应:“没有我,你甚至无法呼吸。”
“实话。”
虽然米耶尔记住了光亮术的咒语,但他做不到像克苏洛拉这样瞬发,能否在变回人形后把咒语顺利地吟唱出口是个问题。
“我先进。”克苏洛拉说着,松开烛台,任由它被铁链一点点拖拽回墙上,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他率先走入墙后,几个光团随他移动。
米耶尔几乎是紧贴着他的后背跟了进去。
墙在两人身后缓缓闭合,金属摩擦声刺耳得令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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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
但愿这阵动静不会将他的父亲引来——米耶尔一边在心里祈祷,一边环顾四周。
明亮的光团在克苏洛拉的操控下在这个被刻意隐藏的房间里移动,照亮了它的布局。
这是一个……手术室。
中间是一张冰冷的金属床,墙上挂满了各种手术用具。
血腥味、药水味,和一股难言的臭味混杂在一起,呛得人头晕目眩。
米耶尔的眉头皱了起来,无法忍受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
他觉得他又要窒息了……
而克苏洛拉,就像感知到了他的窒息,在房间里快速地看了一圈后,转身将他打横抱起,身形一闪。
米耶尔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环境就整个儿发生了改变。
他抬头,看到了傍晚暗沉的天空,看到了天上璀璨的星辰。
他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他愣愣地将视线转到克苏洛拉脸上,和他那双红宝石般美丽又神秘的眼睛对视。
“我怕你又死了。”克苏洛拉平静地开口解释,“那个房间里没什么东西,也就是知道了你的父亲私底下对人体很有研究。”
米耶尔眨了下眼睛。
“还是说,你有什么宁可窒息也要仔细查看的东西?”克苏洛拉问。
“不,并没有那样的东西。”
米耶尔回应着,放松身体,安心地靠在克苏洛拉结实的胸膛上:“我很感谢您在我窒息之前把我从那个可怕的地方救了出来,不过……”
他顿了一下,无辜地将脑袋歪向一侧:“我以为我死后,我们之间的连接就断开了,原来没有么?”
否则克苏洛拉是怎么知道他快要窒息了的?
“不,断开了,只是断开之后,我又重新连接了一遍。”克苏洛拉回应,“这次连接得很小心,每一根都避开了你的感知,所以你不会有任何感觉。”
“这样啊。”
米耶尔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扬起唇角,毫不在意地说:“再次感谢您闪电般的救援,我确实感受到了您对我的保护,您遵守了誓约。”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克苏洛拉的眉眼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像是松了口气。
“不过您是怎么做到抱着我瞬移到这儿的?”米耶尔好奇。
“很简单,我在进入宅邸之前,在这里放了只眼睛,做了个标记,然后无论我们身在何处,只要把任意门的另一侧开在这里,我就能带你穿过门来到这里。”
“好吧,是我无法复刻的做法呢。”
米耶尔抬手遮挡了一下视线,确定自己的双眼还好好地住在眼眶里。
他轻笑了一声,以嘲讽自己这可笑的举动,然后就这么全身放松地待在克苏洛拉的怀里说:“那个女人不在地下室,地下室没有探索的必要了,如果有什么魔法能帮我直接找到她就好了,哪怕是她的尸体——在对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个大概的了解之前,我不想直面我的父亲,他一定什么都不会说,只想再次把我做成冰雕。”
“你想找到那个女人?早说啊。”克苏洛拉抱着米耶尔转身,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我记住了她的气味,我这就带你过去。”
米耶尔:“……”
气味……是吗?
一阵沉默。
然后克苏洛拉困惑地开口:“你刚才想了什么失礼的事情吗?”
“……抱歉。”
13.第 13 章
洛拉先生好像一只大狼狗啊……
——这样的想法,确实有些失礼了。
洛拉先生虽然只是一根触手,却是伟大克苏鲁的触手。
虽然只是一根触手。
米耶尔小声道歉,好在克苏洛拉并没有在意,一路抱着他来到阿库尼拉雪原的边缘,这里原本有一个湖泊,现在变成了一层厚厚的冰。
“你让我觉得我的双腿可能被截肢了。”米耶尔觉得克苏洛拉对他的保护过了头。
“因为你不仅很容易死,还很容易摔倒,在去地下室的楼梯上摔过,在我的梦境里也摔过。”克苏洛拉回应得有理有据。
“楼梯上是因为我不擅长阴暗狭窄的地方,梦境里是因为……因为裤子……”
——穿裤子穿得太急,被裤子绊倒,实在不是什么很想回忆的画面。
“总之,都是有原因的。”米耶尔为自己的双腿辩护。
“总之,我已经把你抱过来了。”克苏洛拉小心地把米耶尔放回地面,然后看着身前厚厚的冰层说,“那个女人就在下面,召唤深渊之触吧。”
雪原的风有点大,吹乱了米耶尔一头银白的长发,有几根发丝舞到了眼睛里,米耶尔本能地抬手想要拨开它们,却被一阵强风吹得重心不稳,身体向后倾斜,眼看就要一屁股坐到雪里。
他慌忙去抓克苏洛拉的手臂,而在他抓到之前,克苏洛拉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我说什么来着?”
“是风的错。”米耶尔坚决维护自己的双腿。
克苏洛拉无言地牵起他的手。
米耶尔抿了下唇,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最终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任他牵着,吟唱咒语召唤了“深渊之触”。
五条黑色的触手拔地而起,刚出现便开始了挖掘冰层的工作。
一段时间后,一具冰封的尸体被它们抬到了雪地上。
被封在冰里的,正是米耶尔在阿库尼拉宅邸的地下室看到的女人。
是个人类女性,到死都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找到了她,然后呢?”克苏洛拉问。
“洛拉先生会‘死者交谈’吗?”米耶尔反问。
他边问边低头打量冰里的尸体,蓝宝石般美丽的眼中没有任何惧意。
明明是第一次接触母亲以外的人的尸体。
明明人类和精灵那么像,像到足以对彼此的尸体感到恐惧。
可是看着这具尸体,米耶尔没有任何感觉。
是因为他自己死过?
还是因为跟伟大的克苏鲁缔结了契约?
又或者,是理智经受住直面旧日支配者的考验后,不再能被如此“正常”的画面动摇。
人类也好,精灵也好,在旧日支配者看来,或许都像海面上的气泡一样脆弱,一戳就破。
他们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
会像这样死去,也完全正常。
只是这个女人,原本有机会得救的。
如果自己在听到父亲声音的那一刻能果断一点,比他先一步吟唱咒语,召唤深渊之触……
“无需自责,你没有任何过错。”克苏洛拉突然出声。
米耶尔愣了一下。
自责?我?
我在自责?
或许吧。
对于从自己指缝间流逝的生命感到遗憾,由此产生了自责。
“我不会死者交谈。”克苏洛拉再次开口,回答了米耶尔的问题,“死者交谈这个魔法的本质是赋予死者虚假的生命,以读取留存在大脑中的记忆,而我说过,我没有任何一半生命权柄,所以连虚假的生命都无法创造。”
“这样啊,没关系,教会有牧师,牧师里一定有会‘死者交谈’的人。”米耶尔说着,将视线从尸体上收回,转头去看克苏洛拉的脸,“所以,洛拉先生,能麻烦您帮我把这具尸体搬去教会吗?一路上都用深渊之触的话,太过显眼了。”
光明正大的使唤,已经完全超出了誓约的范畴,更别提契约。
米耶尔知道自己提出了一个越界的请求,但他无辜地眨着眼睛,试图用这双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睛去魅惑伟大克苏鲁的触手。
自从知道克苏洛拉只是克苏鲁的一根触手后,虽然米耶尔依然会在遣词造句上对他表示尊敬,但没有了那股对旧日支配者的恐惧。
现在的克苏洛拉,比起他的主人,更接近他的朋友。
不,应该是对他而言更亲密的存在。
总之,想要依赖他更多。
克苏洛拉毫不退缩地跟米耶尔对视了一会儿后,也不知道是真被米耶尔魅惑了,还是怕他在搬尸体的时候死了,回应了这样一句话:“你负责带路,别的交给我就好。”
米耶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真的答应了之后,忍不住扬起唇角,发自内心地展露了一个微笑:“谢谢,洛拉先生真的很温柔呢,没有洛拉先生,我做不到任何事情,有洛拉先生在身边真是太棒了!”
银发的精灵笑起来比清晨的阳光还要明媚,如果雪原的风能小一点,这个画面一定会更加唯美。
克苏洛拉的唇角随他扬起,语气平静地回应:“忘了吗?你是我的代行者,别人见你如见克苏鲁,既然是你想做的事,我当然得搭把手,而且,这对我来说挺有趣的。”
“有趣?搬尸体?”米耶尔眨眼。
“做任何事。”克苏洛拉回应,“对我来说,光是以这样的姿态行走在这片大陆上就已十分有趣,就像在玩一场角色扮演游戏。如果这场游戏的终点是探索完整片里耶大陆,那么,我想把你送到游戏的尽头——活着的你。”
“因为我是你的所有物?”
“不,因为你是我的代行者。”
“啊……”
米耶尔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很好地理解契约里的最后两句话。
——以你真正的死亡为终点,在那之前,你是我的所有物,我拥有你的使用权,而你是我的代行者。
——你今后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否出自你的意志,都将代表伟大克苏鲁的意志。
他以为自己是克苏鲁的实验青蛙,当然,某种意义上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与此同时,他又是克苏鲁的神使。
神使,神的使者,代表神的意志。
所有信仰伟大克苏鲁的人,都将遵从他的意志,就像遵从克苏鲁的意志那样。
他不仅是与克苏鲁签订契约,从祂那里获得力量的邪术师,还是被克苏鲁眷顾之人。
克苏鲁早在他向祂的触手“撒娇”之前,就已经眷顾着他了。
“赞美您,伟大的克苏鲁,我敬爱的主。”
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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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尔煞有介事地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个有着大脑袋和三条触手的小章鱼,然后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克苏洛拉:“……”
克苏洛拉:“事实上,并不存在真正的,能够指向我的祷言,否则我早在沉睡中被唤醒了,但你这样是会被我的信徒打死的。”
米耶尔:“他们不懂,祈祷,祷言不重要,手势也不重要,虔诚最重要。”
米耶尔:“而且,我是您的神使,怎么向伟大的克苏鲁祈祷,我说了算。”
克苏洛拉:“……只要你不画章鱼,怎样都好。”
……
克苏洛拉用绳子把尸体连同封住她的冰一起,固定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雪城的夜晚很安静,路上基本看不到什么人,只有青色的萤火虫悠闲地浮在空中,驱赶着沉闷的黑暗。
两人很顺利地抵达了教会,然后,被两个手持大剑的修女拦下了。
嗯……教会不仅有牧师,还有战士和圣武士。
毕竟是教会,雪城的另一颗心脏,当然要好好保护。
米耶尔一点儿没慌,抬手展示了一下阿库尼拉的家族戒指。
“晚上好,我是米耶尔·阿库尼拉,雪城领主唯一的继承人,我在我家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可以麻烦教会的牧师为我调查一下她的死因吗?”
两位一看就战力不低的修女对视一眼,收起大剑,向米耶尔弯腰行了一礼。
其中一位开口:“原来是米耶尔少爷,您第一次来教会,所以我们没认出来,请原谅我们。虽然已经很晚了,但看起来是很严重的事,请允许我为您带路。”
另一位修女来到克苏洛拉身旁,从他背后接过尸体,单手就扛到了自己肩上。
两人在修女的带领下进入教会,没有踏足主厅,而是从旁边的回廊绕过主厅,穿过主厅后方设有祭坛的圣所,进入了一个空旷的房间。
这里所有房间的窗户都是彩绘玻璃,给人的感觉漂亮、精致、华丽,还有神秘。
米耶尔不经意地一瞥,看到其中一块彩绘玻璃上画着一只彩色的蜘蛛,以及蜘蛛身下绚烂的蛛网。
教会的玻璃上不是羔羊,不是鸽子,不是独角兽,也不是鸢尾花,而是蜘蛛和蛛网。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因为米耶尔不信教,所以觉得,可能教会就是这样的吧。
克苏洛拉也注意到了那块玻璃,若有所思。
一位修女说了句“请在这里稍等片刻”,便离开了房间。
另一位修女把尸体放到了房间的正中间。
没多久,一位神父装束的男人出现了。
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他是高等精灵,所以看起来年轻不代表真的年轻。
他有着一头银灰色的微卷短发,紫罗兰色的眼睛,昭显着他暗精灵的血统。
及踝的单排扣黑色长袍勾勒着他纤细的腰身,金色的十字架在黑色的披肩前异常显眼。
他的神情里带着忧郁,他的声音里有着与年轻不符的沉稳:“两位晚上好,我是这个教会的神父,丁德尔·耶里弗兰,你们的请求,我已经从修女西斯塔那里听说了,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们调查这位可怜女士的死因。”
说到这里,他闭上眼睛,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愿主保佑她,让她能在梦境中获得安息。”
14.第 14 章
那位将神父丁德尔叫来的修女西斯塔,过了一会儿才回到房里,手上捧着一块叠成豆腐干的白布。
两位修女打开白布盖住尸体,然后分别从两侧施放热魔法,将封住尸体的寒冰融化,并蒸发掉由此产生的水。
简单检查了尸体的口腔,确定尸体可以开口回答问题后,她们分别向丁德尔和米耶尔弯腰行了一次礼,离开了房间。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丁德尔神父说着,没有让米耶尔和克苏洛拉回避,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对尸体使用了“死者交谈”。
赋予这具人类尸体虚假的生命后,可以问她最多五个问题。
丁德尔神父没有跟米耶尔商量,直接开口询问,像是早就想好了问题,又像是已经很习惯做这种事了。
第一个问题:“你的名字?”
“罗莉莎……”
尸体的嘴巴一开一合,用沙哑的嗓音发出了三个音节。
第二个问题:“你怎么死的?”
“被冰魔法,杀害……”
尸体的语气十分平缓,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只是凭本能回答问题,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情感。
第三个问题:“谁杀了你?”
“雪城领主,布罗斯·阿库尼拉……”
尸体说出了一个让米耶尔和克苏洛拉都不意外的名字,奇怪的是丁德尔听到这个名字后,同样没有露出丝毫觉得意外的表情。
他平静地问出第四个问题:“他为什么要杀你?”
“为了让我沉默,以隐藏,他的秘密……”
尸体如此回答。
第五个问题:“什么秘密?”
“他夺走了,我的孩子……”
回答完这个问题,尸体的嘴巴不再开合,谁也无法再从她口中问出更多的信息,因为“死者交谈”这个魔法对一具尸体只能使用一次。
丁德尔神父闭上眼睛,再次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个十字:“罗莉莎,愿主保佑你,愿你能在梦境中获得安息。”
说完这句话,他翻过折叠在尸体胸口上的白布,盖住了尸体的脸。
然后转身面向米耶尔,语气平静地开口:“米耶尔·阿库尼拉,您会把尸体带来教会,说明对于凶手是谁早有预料,或许我不该多管闲事,但姑且还是问一句——您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调查清楚。”米耶尔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回应,“我知道是我的父亲杀了她,但我不知道我的父亲为什么要杀她,又为什么要夺走她的孩子,我会想办法调查清楚。”
“假设您查清了一切您想查清的,成功接近了真相,然后呢?您打算怎么做?”丁德尔追问。
米耶尔沉默了一会儿再回答:“当面质问他,如果他执迷不悟,我会亲手了结他的生命。”
“如果他诚心忏悔呢?”
“……我不知道。”
米耶尔不知道。
那个人毕竟是他的父亲。
在他发现这个叫罗莉莎的女人之前,一直都对他十分温柔的父亲。
他唯一的亲人。
如果那个人面对他的质问,跪在地上诚心忏悔。
如果那个人告诉他,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米耶尔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至少,在知道那个理由之前,他不知道。
“我知道了。”丁德尔神父说着,也对米耶尔做了个在胸口画十字的动作,“迷途的羔羊,愿主在梦境中为您指引方向。”
……
丁德尔猜到两人现在无处可去,给两人在教会安排了住处。
是一间非常狭小的双人寝室,让米耶尔有点难受。
好在寝室里有窗户,拉开窗帘,能看到令人安心的月光和萤火虫。
两张床铺当然是分开的,分别贴着一侧的墙。
米耶尔还在窗边吹风,克苏洛拉已经躺到了其中一张床上。
他放松地交叉着自己的双腿搁在床尾的木板上——比米耶尔高了足足一个头的他,并不能在伸直双腿的情况下让床吞下整个自己。
米耶尔转身就对上了他那双红宝石般美丽又神秘的眼睛,没有在意,走向自己的床铺。
然而在床沿坐下后,他抬眸,又一次对上了那双眼睛——克苏洛拉的视线随他移动,他在哪里,他便看向哪里。
米耶尔依然没有在意,自顾自地躺到床上。
终于,克苏洛拉忍不住开口了:“我有一个问题。”
“请问。”米耶尔躺在床上,视线朝着天花板。
“如果你只是想知道真相,为什么不把你的父亲杀了,让神父用‘死者交谈’从他口中问出真相?”
“死者交谈无法支撑太过复杂的问答。”
“我知道,但那个神父……”克苏洛拉戛然而止。
米耶尔疑惑地看向他:“那个神父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尽可能别跟他接触比较好。”
“嗯?为什么?”
米耶尔觉得克苏洛拉的话有点前后矛盾,让神父帮他从布罗斯的尸体口中问出真相,是鼓励他借助神父的力量,可后面又说尽可能别跟神父接触?
虽然神父确实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倒不如说,整个教会都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彩绘玻璃上的蜘蛛,反复强调的“梦境”一词。
米耶尔有点好奇神父口中的“主”是谁,但是当着他的面问这个总觉得不太礼貌。
不过教会要是真有问题,克苏洛拉不会同意在这里过夜,所以应该没事吧。
克苏洛拉过了一会儿再开口,没有回应米耶尔的疑问,而是又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所追求的,究竟是真相,还是帮你唯一的家人脱罪的可能?”
“真相。”米耶尔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很清楚,无论真相是什么,他的父亲都是有罪的,他没有资格替受害者原谅他,能选择的只是要不要亲手杀了他。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你必须追求真相?是因为他是你的父亲,还是出于纯粹的好奇?”克苏洛拉问。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您必须研究人类?是因为人类是特别的,还是出于纯粹的好奇?”
米耶尔模仿克苏洛拉的句式进行了反问。
克苏洛拉的回答是:“并非必须。”
他顿了一下后继续:“对我来说,研究人类并非必须,只是暂时没有别的事物能分走我的注意力,但你,你明明有别的事可以做。”
“杀了你的父亲,继承领主之位,或者像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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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的,离开雪城,去更大的城市当赏金猎人。”
“真相给不了你任何东西,如果你想救人,杀了你的父亲就好,如果你下不了手,离开雪城就好,是否知道真相,对你人生的影响微乎其微,即便如此也要追求真相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有太多太多的人,明明不追求真相的话,能拥有一段相对幸福的人生,最终却为了那些在我看来十分可笑的真相,或死亡,或疯狂。”
“记住,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是被你的父亲杀死的,你也是受害者,跟那个女人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的你,却在复仇和逃跑之间,选择了追求真相?”
克苏洛拉说完了,就像一口气宣泄了积攒多年的情绪。
米耶尔意识到,他在漫长的沉睡中,见证了太多人的死亡与疯狂,理由都是为了追求某种真相。
他不理解,他觉得不值得,所以他质疑,他追问。
米耶尔轻笑了两声。
克苏洛拉盯着他:“你终于也疯了?”
“不,我只是觉得有趣。”米耶尔笑着说,“洛拉先生现在不也在追求真相吗?人类和精灵为什么要追求真相——您想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克苏洛拉:“……”
“为什么呢?”米耶尔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问克苏洛拉,还是在问他自己。
但是,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回答了:“或许是因为不甘心,还有对未知的不安。”
“总觉得知道了真相,能更好地解决一切。”
“如果无法获知全部的真相,那么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如果我的父亲是被人操纵了,杀了他却没能解决操纵他的那个人,那么失踪案并不会就此结束。”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的父亲打算唤醒一尊对里耶大陆有恶意的神,连洛拉先生也对付不了的神,不知道真相就无法阻止,到那时,不仅我会迎来真正的死亡,里耶大陆也将不复存在。”
“洛拉先生,请您仔细回忆,将目光放到所有追求真相的人身上,而不只是那些在追求真相的道路上或死亡、或疯狂的人,他们的努力真的是毫无意义的吗?”
“肯定有人因此而死,但是,是否也有人因此得救?”
克苏洛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复给米耶尔两个音节:“嗯哼。”
米耶尔将他的回应自动翻译为“是”,微笑道:“这就是必须追求真相的理由。”
“洛拉先生之所以会像这样追问,是否也感到了某种程度的不甘心?觉得知道了真相,或许能阻止一些无谓的死亡?”
“不,我只是为了更好地研究人类。”克苏洛拉终于把自己的视线从米耶尔脸上挪开了。
“研究为什么人类和精灵对真相如此执着,以及血脉的影响。”
顿了顿,他再次开口,突兀地转移了话题:“先睡吧,明天我教你怎么用‘洞察之眼’找到那个女人的孩子,现在至少知道了你父亲的目标不是那个女人,而是她的孩子。”
“好哦。”米耶尔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洛拉先生真是太可靠了,没有洛拉先生,我真的什么也做不到,还请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帮助我,我亲爱的主。”
克苏洛拉闭上眼睛,语气平静:“我很乐意,亲爱的。”
15.第 15 章
8个小时的充足睡眠,让米耶尔获得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补足。
从教会寝室床上坐起来的那一刻,他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了“我活了”的耀眼光芒。
虽然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但不是什么恐怖的梦。
可能是有点在意彩绘玻璃上的蜘蛛,所以,他梦到了蜘蛛。
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感觉不止一只,但视野里就一只。
黑色的,皮球大小,八条腿的小怪兽,灵活地在前面奔跑。
自己不知为何觉得这只蜘蛛是在给自己引路,便跟了上去,结果闯入了一片灰色的迷雾。
本能地环顾四周,转头就发现蜘蛛不知所踪,但是远远地看到了一本书。
一本非常厚重的书悬浮在视野的尽头,能看到黑色的封皮上闪烁着银色的字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米耶尔之后又做了些别的乱七八糟的梦,一直到醒来都没看清那本书的封皮上印着什么。
其实有点遗憾,但是就算看清了估计也没什么用,毕竟是梦。
米耶尔没把这个梦放在心上,简单洗漱了一下,把头发梳顺,把服饰穿戴整齐,然后来到克苏洛拉面前,对他优雅地弯腰行了一礼:“早上好,洛拉老师,请教我洞察之眼。”
银发的精灵顶着一张不亚于旧日支配者的美丽脸庞,姿态优雅,气质高贵,发自内心的微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光。
克苏洛拉看着这样的他,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你看起来跟昨天很不一样,睡眠似乎能大幅改善你的精神状态。”
“是的,效果强过任何魔法。”米耶尔微笑道,“那么洛拉先生呢?昨晚有好好睡觉吗?”
“没有,我睡得够久了,如果你问我最讨厌做的事是什么,我的回答毫无疑问是睡觉。”克苏洛拉回应,“我宁可盯着你睡着后的脸看一晚上,事实上我确实这么做了。”
米耶尔:“……”
米耶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便又毫不在意地微笑起来。
被伟大克苏鲁的一根触手盯着看一晚上,没有任何被骚扰的不自在,有的只是踏实的安全感。
醒着的触手先生一定能及时发现危险的存在,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以遵守自己许下的誓言。
他似乎越来越依赖触手先生了。
不,是洛拉先生。
“今天的计划是这样,洛拉先生先教我怎么用洞察之眼找到罗莉莎的孩子,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就优先以救出他或她为目标,如果那个孩子已经死了,我们就找到他或她的尸体,让丁德尔神父用‘死者交谈’帮我们获取更多的信息。”
米耶尔在梳理这份计划书时,收敛了笑,用上了更认真的表情和语气。
克苏洛拉的回应是:“遵从你的意志,我的代行者。”
听到这句话,米耶尔忍不住再次微笑起来:“那么事不宜迟,让我们开始吧,我亲爱的主。”
亲爱的——这个词用在“主”的前面,多少有些不正经,带着些许挑逗。
因为这个词一般是用来称呼伴侣或情人的。
当然,也有人用来称呼自己的孩子。
米耶尔承认自己有故意的成分。
在他看来,他跟克苏洛拉的关系相当暧昧。
正常来说,宗主会时刻陪伴在邪术师的身边保护他,抱着他移动,甚至帮他搬运尸体么?
不过米耶尔之所以这样称呼克苏洛拉,并不是真的想挑逗他,只是想让自己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仿佛叫他亲爱的,他就真成了自己的另一半。
反正自己不会有伴侣,又事实上依赖着克苏洛拉,一个称呼而已,没什么关系吧?
——以上是故意的成分,那么不故意的成分呢?
米耶尔昨晚也这样称呼过克苏洛拉,但那个时候,他在脱口而出这个称呼前,根本没经大脑思考,更多是潜意识作祟。
事后分析,觉得一方面,是他的身体可耻地渴求着这位美丽精灵的爱抚,另一方面,是他的精神高度依赖着这位强大伙伴的帮助。
最重要的是,克苏洛拉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了任何人,成了一个对他而言十分重要且特殊的存在。
这个存在,有足够的资格被他这么称呼。
……该死,这居然也能分析,他一定是受了克苏洛拉各种研究报告的影响。
而克苏洛拉,面对这个称呼,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还饶有兴致地用同样的称呼进行了回应:“那么跟我来吧,亲爱的。”
米耶尔跟着克苏洛拉来到罗莉莎的尸体旁。
说是“教”,但是,跟前几次那样,克苏洛拉抬起一只手,指尖抵上他的额头,直接将“洞察之眼”的咒语和仪式传递进了他的脑海。
仪式——是的,开启洞察之眼需要仪式。
仪式需要的祭坛是一个六芒星外接封闭圆环的魔法阵,需要施术者用自己的鲜血绘制。
仪式需要的道具是一只浸泡在银液中的眼球,至少三根黑蜡烛,和若干宝石。
以及,跟目标有关的任意物品。
——但,这是在没有克苏洛拉的情况下进行的仪式。
如果有克苏洛拉呢?
克苏洛拉:“眼球是媒介,是‘看见’的前提,有我在,我可以直接把我视野分享给你,你不需要。”
克苏洛拉:“黑蜡烛用于固定开启的通道,维持仪式不崩溃,以延长视野存续的时间,有我在,我可以帮你固定,你不需要。”
克苏洛拉:“宝石是祭品,是仪式需要付出的代价,而你身为我的代行者,无需支付任何代价给任何存在,所以也不需要。”
克苏洛拉:“也就是说,要想找到那个孩子,你只需要一个六芒星法阵,以及跟那个孩子有关的物品。外接圆环是为了防止开启洞察之眼的过程中被麻烦的东西察觉并追踪,以防万一还是可以画一下。”
“跟那个孩子有关的物品……”米耶尔看向被白布完全遮盖的尸体。
没什么问题。
孩子母亲的尸体,怎么不算是跟孩子有关的“物品”呢?
克苏洛拉先把尸体搬到一旁,给米耶尔腾出足够的空间来绘制祭坛。
米耶尔从自己的家族戒指里取出一把匕首,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上划了一刀。
他划得干脆利落,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刀刃紧贴肌肤,快速而用力地划,可以在不那么痛的情况下制造足够深的伤口。
因为无法很好地控制力道,所以伤口容易深过头,但是问题不大,他现在人就在教会,随时都可以拉个牧师过来给自己治疗。
米耶尔向前伸直手臂,小心地挪动脚步,让自己的血滴落在房间干净的地板上,先绘制出一个六芒星,再绘制它的外接圆环。
六芒星的六个角隐没在封闭的圆环里,整个祭坛占据了地面一半的面积,足以容纳一具尸体。
他刚绘制完祭坛,克苏洛拉便不由分说地抓过他的手,在他手上系了块白布用于止血。
米耶尔忍不住问他:“洛拉先生也不会治疗类的魔法?”
“‘也’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不会‘死者交谈’和‘治愈真言’。”克苏洛拉为自己的能力辩护,“这些跟生命有关的魔法,都只有拥有生命权柄的生物才能学习——换句话说,虽然我不会,但你想学的话,是可以学会的。”
“请原谅我的好奇,我想知道,您的生命权柄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被赋予,还是被剥夺了?”米耶尔试探着问。
“从一开始。”克苏洛拉回答得爽快,显然并没有把这个缺陷放在心上。
“与我类似的存在,被赋予了生命权柄的,只有两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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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让我猜猜,是黑暗丰穰的至高母神,莎布·尼古拉丝,以及原初混沌之核,至高主神阿撒托斯?”
“不,至高无上的阿撒托斯是万物的起源,是祂将生命权柄赋予了母神莎布·尼古拉丝,所以我说‘两位’的时候,并没有将祂考虑在内。”
“那么?”
“是无名之雾,奈奥格·索希普。”
“好像听说过,又好像没有。”
“祂不怎么出现在现世,但依然有人获知了祂的存在,这个由人类起的称号和名字就是证据。”
“这样啊。”
米耶尔随口应着,并不打算追问。
他等克苏洛拉帮他把罗莉莎的尸体搬到祭坛的正中间后,这便吟唱起了开启“洞察之眼”的咒语。
一连串咒语念完,他的视野与克苏洛拉相连,而克苏洛拉的视野从这间被他们用作仪式的房间,腾飞到了高空之上,再以一个雷霆般的速度落到里耶大陆的某处。
出现在两人视野里的,是个昏暗的房间。
烛火跳动,将人影映照在墙上不停晃动,就像在跳某种怪诞的舞蹈。
视野的正中间是地面,木质地板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地毯上繁复的花纹令人眼花缭乱。
米耶尔想要找寻的目标就在这块华丽而神秘的地毯上爬着——是个看不出性别的婴儿,体型小到颠覆米耶尔的认知,似乎刚出生不久。
视野的两侧能看到摆满了书的书架,是米耶尔熟悉的布局。
这是……
父亲的书房。
有着“敲击术”都敲不碎的魔法锁。
连旧日支配者都无法进入。
米耶尔转动眼球,克苏洛拉的眼球跟着转动,视野偏移,能看到这间书房的主人,布罗斯·阿库尼拉,正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翻看一本书。
视野有点模糊和扭曲,所以看不清书页上的内容,只知道那本书很厚,并且,书页呈现出诡异的黑色。
米耶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眼睛。
一瞬间,他的视野由模糊转向清晰,又回归模糊。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他看清了——黑色书页上的文字是银色的。
手写一般的文字,不是精灵语,也不是通用语,而是……
米耶尔能认出来,是拉丁语,他学过。
没有更多的信息,米耶尔结束了“洞察之眼”的效果。
然后他询问身边的克苏洛拉:“洛拉先生,您看清那本书上的内容了吗?”
“很遗憾,并没有。”克苏洛拉回应,“但我猜是某种魔法的咒语。”
“我的父亲不会真打算唤醒某种危险的存在吧?而那个孩子,是祭品?”
“既然如此,他献祭你不是更好?”
“……我好歹是他亲生的。”
“但他杀了你,毫不犹豫。”
米耶尔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没有试图反驳克苏洛拉的话,而是直接宣告了接下来的行动:“洛拉先生,请再陪我回一趟阿库尼拉的宅邸吧,我知道您无法进入我父亲的书房,我会自己想办法打开那扇门,但我希望您能陪我去,因为,您光是待在房间外面,就让我十分安心。”
“当然。”克苏洛拉回应得毫不犹豫,“如果你在书房里遇到了危险,即便会违背‘请勿打扰’的誓约,我也会进去救你,因为你身上同样有我立下的誓约,并且现阶段,这份誓约凌驾在一切誓约之上。”
“有洛拉先生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米耶尔露出安心的微笑,“那么……”
“那么,你现在应该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克苏洛拉打断他,提醒他,“以及,去书房救你的前提,是你进得去,而你的敲击术对那扇门不起作用——希望你没忘记这件事。”
“没关系,我会让他自己把门打开的。”
16.第 16 章
手上的伤口确实需要处理一下,虽然不影响行动,但米耶尔也不是什么受虐狂。
……至少大部分时候不是。
想随便找个牧师来给自己治疗,结果刚出门就撞上了丁德尔神父。
于是给自己治疗的人就变成了丁德尔神父。
米耶尔乖乖地把手递给对方,任由对方动作小心地揭开缠绕在他手上的布条。
伤口已经止血,代价是部分布条黏在了伤口上,揭开时难免撕扯伤口,引发疼痛。
这个过程看着都疼,米耶尔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甚至还有闲心去打量神父的脸。
这位实际年龄未知的暗精灵有着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不知道是眼睛形状的关系,还是眉宇间的神态给人的感觉,这双美丽又梦幻的眼睛里所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寂静的忧郁。
让人觉得温柔的同时,莫名伤感。
丁德尔神父比米耶尔高半个头,银灰色的短发卷曲着一定的弧度,感觉很难打理,却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仔细看,其实他长得还不错,只是米耶尔的审美被旧日支配者提高了太多,所以居然现在才发现。
“治愈真言。”丁德尔念完祷言,宣告了自己使用的法术。
米耶尔手上的伤口消失了,疼痛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消融,他本能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完好如初。
他把视线挪回神父脸上,礼貌道谢:“谢谢,辛苦您了,一直给您添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丁德尔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十分温柔:“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任何时候,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顿了顿,他试探着问了句:“不知昨晚,您是否梦见了什么?”
“欸?”米耶尔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跟蜘蛛有关的梦,但这是能说的吗?
因为看到教会的彩绘玻璃上有蜘蛛所以梦到了蜘蛛什么的……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丁德尔不等他回应便再次开口:“不必回答我,愿主保佑您。”
他边说边做了个在胸口上画十字的动作,然后不等米耶尔回应便转身离开。
他脚步不快,但走得非常坚定,所以,当米耶尔回过神来时,两人的距离已不再适合道别。
看着他的背影,米耶尔忍不住想——对神父来说,“愿主保佑您”这句话是不是相当于“好了快滚”?
不行,这么想太失礼了。
“你昨晚做了什么梦?”一旁的克苏洛拉问。
“没什么特别,梦见了一只蜘蛛,还有一本书?”
面对克苏洛拉的提问,米耶尔回答得很爽快。
“说起来,那本书有着黑色的封皮,封皮上的文字是银色的,而刚才,我们通过‘洞察之眼’看到的,我父亲在看的那本书,有着黑色的书页和银色的文字,是巧合吗?”
“是的。”克苏洛拉回答得很肯定,“或许是因为你看到了彩绘玻璃上的蜘蛛,所以才会梦见蜘蛛。”
“嗯……嗯?洛拉先生也注意到了彩绘玻璃上的蜘蛛?”
“因为你在看。”克苏洛拉脱口而出,像是根本没经大脑思考,“我好奇你在看什么,就看了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洛拉先生这么在意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米耶尔微笑道,“既然洛拉先生也觉得是巧合,那么一定是这样。走吧,该去我父亲的书房救人了。”
巧合?
原本,米耶尔确实没有多想。
但是被丁德尔神父和克苏洛拉分别问了一句后,他开始有点在意了。
虽然在意,但克苏洛拉明显不希望他深究,所以,就当是巧合吧。
……
米耶尔又一次回到了阿库尼拉的宅邸。
跟上次摸进去的方式一样,他跟克苏洛拉分别用“变形术”变成液态的史莱姆,然后用“隐身术”隐藏身形,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书房的门没有缝隙,无法钻入,米耶尔不得不解除变形术,然后继续用隐身术隐藏身形,抬起一只手叩响房门。
他叩得不急不缓,三下之后,耐心等待。
房间里没有动静,但是几分钟前还在“洞察之眼”凝视下的人,不可能恰好在他找上门来的时候离开。
——为了赶时间,米耶尔一路上都在交替使用“迷踪步”和“任意门”,并在出发前给自己施加了名为“大步奔行”的魔法效果以提升移速。
伟大克苏鲁的魔力池对他来说深不见底,与克苏鲁缔结契约后的他,使用魔法就像拿着富豪的钱在全场1铜币的店铺里消费,“节省”的概念可以直接从词典里删除。
米耶尔在心里计算着时间,1分钟后,再次叩响房门,依然只叩了三下。
“哆、哆、哆。”
按照一定节奏响起的叩门声在走廊里回荡,给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
尤其发出声响的那扇门前什么也没有——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又过了一分钟。
“哆、哆、哆。”
终于,房间里的人坐不住了,走到门口,发出声音:“谁?”
——布罗斯果然就在书房里,是因为对叩响房门的未知存在感到不安,这才假装不在?
如果是这样……
那可太好了!
害怕吗?恐惧吗?为杀死我付出代价,怀揣着对我的愧疚颤抖吧,我敬爱的父亲。
如果您还有那被称作“人性”的东西的话。
米耶尔继续数着时间,一分钟后,第四次叩响房门。
“哆、哆、哆。”
布罗斯有一定程度的神经衰弱,只要耳边有声音就无法专注进行某项工作。
米耶尔猜测他此刻正在这扇门的另一侧抓狂,却因为忌惮门外的未知,始终没能鼓起勇气开门解决。
第五次叩响房门,刚敲到第二下,门就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来自它的另一侧——有人从房门内侧狠狠地踹了门一脚。
踹门的除了布罗斯还有谁?
这个神经衰弱的男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是时候了。
米耶尔默念咒语,使用魔法“初级幻影”,在距离房门几米远的地方制造了一个模糊的,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影。
然后,张嘴发出了声音:“父亲……”
叹息般的呼唤,带着无尽的幽怨。
“父亲……为什么……”
像是濒死的人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了声带上,只为追寻灵魂深处最渴望的那个答案。
“父亲……为什么……杀我?”
话音落了,伴随着“吱呀——”一声,书房的门,开了。
眼睛里布满血丝的布罗斯发狂一样地开门冲出来,身上套着至少三种不同类型的魔法盾。
他刚出来就吟唱了“冰之叹息”的咒语,吟唱到一半,注意到走廊里的幻影,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木杖朝幻影指去:“冰之叹息!去死去死去死!不管你是人是鬼,都给我去死——”
趁他被幻影吸引了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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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米耶尔以一个灵活的身手溜进了书房,然后一边默念“变形术”的咒语,一边一个大跳!
他变成史莱姆黏在了书房的天花板上。
直接把罗莉莎的孩子救出去太冒险了,他想要先潜伏在房间里等个时机。
顺便,看看自己的父亲究竟想做什么。
以及那本由拉丁语写成的书是什么?
然而,米耶尔高估了自己对液态身体的控制力。
他明明已经用身体的一部分扒住了天花板,身体剩下的部分却没能跟上,非但如此,还拖着扒住天花板的那部分身体一起下坠。
就像一个失足坠崖的人,只有几根手指搭到了悬崖的边,眼看就要因为手指脱力而坠落。
身体的正下方是书桌,书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凌乱地堆放在一起,万一掉在上面不小心碰到什么……
米耶尔完全可以想象布罗斯发完疯回到书房,看到桌上的异样后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米耶尔因为没能扒住天花板而急得冒汗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触手一样的东西沿着他不规则的身体搂抱了上来。
他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根触手,但能通过它们温柔的动作,确定它们是想帮助自己,而不是伤害自己。
所以,他没有反抗,任由这些触手贴着他柔软的身体,全方位地搂上来,像捞糖浆似的把自己捞回到天花板上。
更多的身体与天花板接触,紧紧扒住。
得救了!
米耶尔松了口气,然后才开始探究触手的真面目。
是您吗,洛拉先生?
您也进来了?
我还以为即便开着门,您也进不来呢。
走廊已经被布罗斯用“冰之叹息”做成了一个长长的冰柜。
他没有在走廊里停留太久,几乎是刚“击杀”完幻影便回到书房,关上了房门。
地毯上的婴儿不知是被动静吓到,还是觉得气温太冷,哇哇大哭起来。
身子翻了过来,所以米耶尔确认了——是个女婴。
布罗斯背靠着房门站着,远远盯着这个女婴看了一会儿,眼中有质疑,但最终还是靠近她,把她抱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爸爸在这里。”
爸爸……
米耶尔的身子绷紧了。
更多的触手爬到了他的身上,几乎将他吞噬,不给他任何掉下去的机会。
米耶尔怀疑自己现在就算松手,也会被这些触手固定在天花板上。
是洛拉先生没错吧?
洛拉先生的救援非常及时,洛拉先生一如既往地可靠,只是……
帮忙的时候,可以绕开他身上一些比较敏感的地方吗?
……对哦,洛拉先生没有“连接”这些地方。
所以……
米耶尔强忍着身上的不适,让大脑恢复运转。
面对这个婴儿,布罗斯自称“爸爸”。
这个婴儿确定是罗莉莎的孩子,因为以罗莉莎的尸体为指向物的洞察之眼能够看到她。
所以,如果布罗斯不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游戏,那么这个婴儿,是他跟罗莉莎的孩子?
他跟罗莉莎……
他……
米耶尔试图继续思考,可身上的触手不停乱动,就像在找一个更好的姿势抱他。
终于,一次触碰,让米耶尔克制不住地发出了闷哼。
完……
布罗斯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凌厉的杀意:“谁在上面!”
17.第 17 章
被发现了!
怎么办?
时间有限,必须在一瞬间做出选择!
米耶尔的选择是——
“深渊之触!”
米耶尔在最短的时间内吟唱了召唤深渊之触的咒语,让黑色的触手从布罗斯怀里卷走了女婴。
他只来得及做这个动作。
做完这个动作,他就来不及在布罗斯施法之前开启任意门逃走了。
布罗斯对天花板使用了“冰之叹息”,攻击对象除了他,还有被他用触手卷走的女婴,以及……那个缠绕在他身上的未知存在。
能够冻结呼吸的寒气已经扑到了脸上,眼看就要将他的五脏六腑连同骨骼一起冻裂。
就在这时,视野一晃,寒气消失,正午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
视野里昏暗的书房被明亮的森林取代,变形术自动解除,米耶尔向前跪倒,双手撑上地面,摸到了微凉潮湿的草地,一股草木特有的新鲜腥气入侵鼻腔。
得救了!
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触手,果然是克苏洛拉的触手!
选择去救女婴,把剩下的事全交给克苏洛拉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米耶尔从地上爬起来,拍掉手上和腿上沾到的泥土,来到嚎啕大哭的女婴身旁,小心地抱起她,笨拙地用手指轻拍她脆弱的肩膀以安抚她不再哭泣。
克苏洛拉在他身前显露人形,迟疑着问:“是我触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地方?”
——问的显然是米耶尔发出那声致命轻哼的理由。
米耶尔“嗯”了一声,不想多聊。
老实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有些不妙,继续聊这个话题的话……
“其实我觉察到了你的抗拒。”克苏洛拉显然并没有觉察到米耶尔对这个话题的抗拒,自顾自地说,“但我不能松手,我怕你掉下去,所以只能尝试调整到让你舒服……”
“洛拉先生,这个我们之后再聊吧。”米耶尔被迫打断他,然后随便找了个别的话题,“这次您也是通过提前放置的眼球开启的任意门?”
“是的。”
“那您有在我父亲的书房里留眼球吗?”
米耶尔也是突然想到,如果克苏洛拉能在书房里留个眼球,就能随时通过任意门返回书房了。
时间紧迫,米耶尔只来得及救走女婴,没来得及找到并带走那本黑底银字的书。
要想知道他的父亲究竟在做什么,那本书能提供的信息绝对比女婴多。
但米耶尔实在无法见死不救。
克苏洛拉的回答先是让他眼睛一亮——
“留了。”
随即让他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但被你的父亲干掉了。”
失望之后是担心,米耶尔关切地问:“洛拉先生受伤了吗?”
“没有,普通的魔法无法伤到我,只是把我的那部分身体送回了原本的所在,只要回一次拉莱耶,我就能把它重新带上。”克苏洛拉回应,“但是,必须承认,我现在是少了一只眼睛的状态。”
“啊,会影响视力吗?”
“不会,我不止一只眼睛。”
“不止一只眼睛……请原谅我的好奇,可以问下您一共有多少只眼睛吗?”米耶尔好奇地打量克苏洛拉那双红宝石般美丽而神秘的眼睛,没能从中发现任何异样。
克苏洛拉的回应是:“如果你问的是这根触手,那么不多,也就3000只。”
3……
也就……
不多……
米耶尔把嘴巴闭上了,不想知道伟大的克苏鲁一共有多少只眼睛。
克苏洛拉:“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只剩2999只眼睛了。”
米耶尔:“……”
或许是觉得米耶尔的反应很有趣,克苏洛拉轻笑了一声,但他再次开口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别的:“如你所愿,救出了罗莉莎的孩子,然后呢?你打算做什么?故技重施得到那本让你在意的书?”
米耶尔:“我想先回一趟教会。”
克苏洛拉:“好。”
两人回到了教会。
米耶尔把女婴交给了丁德尔神父。
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没想到丁德尔神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孩子接了过去。
他没有问这个孩子是谁,哪儿来的,只是告诉米耶尔,教会有专门的设施用来培养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我也是在战争中失去家人,然后在教会长大的。”他说。
这还是米耶尔第一次听丁德尔说起他自己的事,免不了好奇:“战争?”
“是的,暗夜女神和九狱魔鬼的战争,我的家族被迫卷入。所有的暗精灵都信仰暗夜女神,我的父母也不例外。”
“那您……”米耶尔还没把问题问出口,就自己想到了答案。
不知道丁德尔神父信仰谁,但这座教会不可能信仰暗夜女神。
果然,丁德尔的回应是:“我当然只信仰我主。”
“我厌恶战争,厌恶一切染指了战争的存在,这份厌恶理所当然地摧毁了我对暗夜女神的信仰。我不会对别人的信仰评头论足,但是在我眼里,这片大陆上,只有我主爱着世人。”
“这样啊。”
结果米耶尔还是不知道丁德尔口中的“主”是谁。
他怎么都不向自己传教啊?
正常来说不该把“主”的名字好好地说出来,让世人知晓祂,然后跟自己一起信仰祂,赞美祂么?
丁德尔像是故意不说的,米耶尔不确定该不该问,只好暂时压下自己的好奇。
反正这件事与他正在调查的事无关,知道也没什么用。
而且,现在的他,也有不能告知他人的信仰。
他信仰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的克苏鲁。
……
米耶尔借用了教会的厕所。
他在厕所里待了很长时间,出来之后,迟迟没有勇气去看克苏洛拉的眼睛。
虽然克苏洛拉并没有连接他的敏感处,但应该能感知到他的愉悦和屈辱吧……
如果可以,米耶尔是想把被触手挑起的欲求压制下去的,可他已经……
他总不能压制一辈子。
“嗯……我想先整理一下情报,洛拉先生愿意听一下吗?”
米耶尔站在教会满是彩绘玻璃的走廊里,一只手轻搭在走廊一侧的扶栏上,修长的身体微折,银色的眼睫垂下一半,视线心虚地朝着光滑的地面。
他的身体用魔法清理过,连同衣服一起,一头银白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和背后,可以通过蓬松程度推测有多柔软。
克苏洛拉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探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是片刻的沉默过后,他没有说出任何会让米耶尔难堪的话,而是顺着米耶尔的话说了句:“你说,我听着。”
米耶尔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还是不敢与眼前的精灵对视,但是专注地整理起了情报。
“首先,不管雪城的失踪案里有多少跟布罗斯有关,罗莉莎的尸体都证明了他确实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根据罗莉莎死后吐露的情报,布罗斯之所以杀害她,是因为她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与罗莉莎的孩子有关。”
“根据这份情报可以推测,布罗斯想做某件事,而这件事需要用到罗莉莎的孩子。”
“但是,在我抱着那个孩子的情况下,他依然毫不犹豫地攻击了我,说明——要么,那个孩子无论死活都能发挥作用,要么,在布罗斯的计划里,她并非不可或缺,而是可以被替代的。”
“我倾向于后者,罗莉莎和她的孩子绝不是第一批被布罗斯盯上的受害者,那个隐藏在地下室后面的手术室,多半就是为了把孩子从女人的肚子里取出来而准备的。”
“现在有两个问题需要确认。”
“第一个问题是,布罗斯需要的是刚出生的孩子,还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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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是前者,女性失踪案会变成孕妇失踪案,性质更严重,这么多年下来,不会只是被雪城的居民当成怪谈来聊的程度,所以多半是后者。”
“第二个问题是,布罗斯需要的是这些孩子的生命,身体,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如果不需要他们的生命,那么,我们是否能找到除了罗莉莎的孩子之外,其他存活的个体?”
“也就是说,我可能存在素未谋面的兄弟姐妹。”
“如果能找到他们,弄清楚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许就能知道我的父亲需要用他们来做什么了。”
“所以我接下来想做的是——以我的血脉为指引物,用洞察之眼寻找我可能存在的兄弟姐妹,找到他们,研究他们。”
米耶尔一口气说完了,不仅说了自己对情报的分析和猜测,把接下来的计划也一并说了。
对此,克苏洛拉只有一个问题:“你的父亲……不,那个叫布罗斯的男人,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不需要将他控制起来吗?”
“洛拉先生,您可能不知道,‘冰之叹息’,这个冰精灵的专属魔法,并不是用来杀人的,正常情况下,它只能改变环境,给目标制造一点行动上的麻烦。”米耶尔说,“但是布罗斯,他能用这个魔法杀死我,并且,是瞬杀。”
“所以?”
“所以,整座雪城,能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控制住他的,只有您。”
“我明白了。”
“那么……”米耶尔想要立刻找个地方布置洞察之眼的仪式。
然而他的手刚离开扶栏,就被克苏洛拉打断道:“那么,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问。”米耶尔隐约预感到了什么,有些慌乱地把手按回扶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无论是书房里对他而言过于亲密的触碰,还是厕所里捂住口鼻尽可能压抑的放纵,都是他难以启齿的隐秘,不愿在任何公共场合被提及。
哪怕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为即将听到的问题感到羞耻,这是跟敏感处被研究完全不同的羞耻,类比一下大概是被迫偷东西,和自己主动偷东西被发现,这样的区别。
他抿紧了唇,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就像在等待一场会将他千刀万剐的审判。
然而克苏洛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你会因为饥饿而感到羞愧吗?”
“欸?”米耶尔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眸,银色的眼睫微微颤动。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问题,他迟疑着回答:“不会?”
“那么,你也不该为你的欲求感到羞愧。”克苏洛拉平静地说,“因为在我看来,那是差不多的东西。”
米耶尔愣住。
“我掏空了你的肚子,让你感到了饥饿,你因饥饿而进食,然后为自己的进食感到羞愧——我理解这是你的‘尊严’在发挥作用,但是在我看来,你真的很……”
米耶尔再度抿唇。
“……这种情绪,是什么呢?愤怒?我在生你的气?你的羞愧毫无道理,难以理解,无法解释,我的愤怒同样毫无道理,难以理解,无法解释。越是了解人类和精灵,就越是有种不可名状的恐惧,这种感觉令我抓狂。”
“但是……”
克苏洛拉突然抬起一只手伸向米耶尔。
米耶尔本能地后退,后腰狠狠地撞上扶栏。
但是克苏洛拉并没有因为他的逃离而停下手上的动作。
他不由分说地抓过米耶尔的手腕,将他一把拽到自己怀里。
米耶尔的额头抵上克苏洛拉的胸膛,身体撞进了他的怀抱,纤细的腰身被他有力的胳膊紧紧环绕。
一个非常霸道的拥抱。
米耶尔放弃挣扎,任由身前这位美丽的男性精灵抱着自己,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的同时,鼻子一酸。
耳边响起克苏洛拉压抑着愤怒的嗓音:“如果尊严只会伤害你,那么,舍弃它。至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
18.第 18 章
舍弃它,舍弃尊严。
——克苏洛拉的这句话,在米耶尔听来无异于引诱。
就像给一个饥肠辘辘的人递去一只刚烤好的,香得流油的鸡腿,他是吃还是不吃?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他的某些念头,克苏洛拉的下一句话是:“我决定了,我的下一个研究对象,就是你的欲求。”
“这一次,就算会将你的尊严彻底粉碎,我也会探究到底。”
“倒不如说,我就是以粉碎你的尊严为目标。”
“因为在我看来,伤害了你的,并不是践踏你尊严的我,而是你的尊严本身。”
——这话可太像一个不愿承担责任的欺凌者会说的了。
但米耶尔明白,克苏洛拉并不是想欺负他,而是对他因为尊严受损而产生的羞愧感到恼怒,想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然后他想到的办法就是——既然尊严会伤害你,那就由我来彻底摧毁。
在他眼里,人类和精灵的尊严是不是某种类似于屏障的东西?只要击碎就没有了?
说起来,他从一开始就用“领域”来概括那些会让尊严发挥作用的敏感区。
然而,明知道克苏洛拉是在乱来,明知道他的研究毫无道理……米耶尔依然给出了许可证。
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超过三秒。
“好。”他听到自己有些颤抖的嗓音。
这份颤抖里,有多少不安,多少期待,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是洛拉先生的话……洛拉先生一定会温柔地对待他。
粗暴一点也没关系。
只要不是纯粹的伤害,他都承受得住。
“时间依然由你来定。”克苏洛拉就这么搂着米耶尔说。
他的一只手环抱着米耶尔脆弱易折的腰,另一只手摸上他的后脑,摸上他那头触感柔软而顺滑的银发。
米耶尔闭上眼睛,全身放松地享受这个拥抱,又说了个“好”,这一次,声音不再颤抖,而是带上了一丝撒娇般的甜。
无论克苏洛拉究竟想做什么,对他来说,他都是相当于获得了一次在克苏洛拉的掌控下尽情纵欲的许可。
虽然也不是没有发展成克苏洛拉真的在认真研究什么的可能……
不过这种事,享受也好,后悔也好,都之后再说。
“今天不行。”米耶尔的嗓音恢复了往日里有些清冷的平静。
今天他刚纾解过,即便那份难以启齿的欲求并没有完全消失,也已经回到了可以控制的程度。用克苏洛拉的话来说,他已经填饱了肚子,继续放纵就是“暴饮暴食”了。
相比之下,他有太多需要立刻去做的事。
“现在,可以请洛拉先生帮助我进行‘洞察之眼’的仪式吗?”
“我很乐意,米耶尔。”
——不是“人类”,不是“精灵”,也不是“代行者”,而是“米耶尔”。
这个被许多人呼唤过的名字,从克苏洛拉的双唇间流淌出来,不知为何让米耶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就像有股电流顺着耳朵灌入,快速地席卷全身。
洛拉先生的嗓音真好听。
虽然是虚假的,虽然只是旧日支配者对智慧生物不可阻挡的吸引力,就像女王蜂对工蜂的信息素压制。
但是,那又怎样?
涂了魅药的鸡腿,也是鸡腿,只要不是致死的毒药,都不影响鸡腿的美味。
米耶尔忍住想要在克苏洛拉结实的胸膛上轻咬一口或是亲吻上去的冲动,赶在自己溺死于欲望的深渊之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先是扶着走廊侧边的栏杆换了一大口气,然后转身走向他进行过“洞察之眼”仪式的房间。
目标是找到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而且必须是已经被布罗斯“使用过”的,而不是像罗莉莎的孩子那样,不等布罗斯对她下手就被拯救了出来。
能不能找到呢?
其实有很大的概率找不到,因为首先,不能排除布罗斯需求的是他们的生命,其次,就算他们没有因为布罗斯想做的事而死,也极有可能像罗莉莎那样,被他杀人灭口。
不过米耶尔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找不到就继续对布罗斯的书房下手,尝试获取那本黑底银字的书。
进入房间,跟附近的修女打过招呼后,米耶尔这便开始了仪式。
他从家族戒指里取出那把割伤过自己的匕首,熟练地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上划了一刀。
鲜红的血液流出,滴落在地,一个六芒星外接圆环祭坛很快绘制完毕。
米耶尔主动把受伤的手递给克苏洛拉,这一次,克苏洛拉往他手里放了瓶药水。
装在透明玻璃瓶里的红色药水,是最高级的治疗药水。
米耶尔诧异地挑了下眉:“这是……”
“治疗药水。”
“我知道,我想问的是……”
“从丁德尔身上顺的。”
“啊这……”
“他一个牧师,根本不需要这个。”
“但是……”
“你先喝。”
“好。”
米耶尔决定仪式结束后再去向丁德尔神父道歉。
他喝下药水,没过一会儿,手上的伤口便消失不见。
站到法阵中间,吟唱咒语,脑子里浮现出对兄弟姐妹的幻想。
他优先考虑的是兄弟,因为同为男性,研究起身体来更方便,顾虑更少。
最好不是婴儿,而是有一定年龄的兄弟,这样就能开口回答他一些问题。
就算只有尸体也没关系,可以让丁德尔神父帮忙用“死者交谈”问出信息。
咒语念完,视野转换,从里耶大陆的高空坠向雪城的某处。
又是一个昏暗的场景,烛火跳动,出现在两人视野里的,是个黑色的铁笼。
巨大的铁笼,像是用来关某种猛兽,可被昏黄的烛光照亮的,是明显属于人类的皮肤。
不,这末端微尖的耳朵,不属于人类,也不是精灵,而是半精灵。
——铁笼里关着一个半精灵,有着一头介于栗色和浅褐色之间的短发,光着身子抱膝蜷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膝间,看不见眼睛的颜色。
这是……
米耶尔的眉头皱了起来。
耳边传来克苏洛拉的嗓音:“没想到真的存在,还是活的,男性。”
平静的语气,仿佛他看到的画面与自己不同。
但这是不可能的。
米耶尔的视野来自克苏洛拉,所以克苏洛拉也一定看到了。
虽然是半精灵,但是跟他一样体内流淌着阿库尼拉贵族血脉的人,像被猎人抓住的猎物一样关在铁笼里,连穿衣服的资格都没有。
从感觉上来说,这个视野来自雪城西北侧的地下。
那里正进行着一些明显不合法的交易。
米耶尔确定位置后,结束仪式,转身就走:“洛拉先生,请快一些,我不希望任何人赶在我们之前得到他。”
他走得急切,以至于刚出门就狠狠撞在一个人身上。
“抱歉!”米耶尔慌忙后退,看清了自己撞的人是丁德尔神父。
丁德尔神父无言地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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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至少三步,然后用和动作极度割裂的温柔语气开口:“听说您又进行了会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仪式?我在想,您是否需要治疗?”
“啊,关于这个……”米耶尔迟疑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不,还是说得委婉点吧,“您掉了一瓶治疗药水,被我们捡到了,所以……擅自用掉了很抱歉。”
“没关系,能帮到您就好。”丁德尔神父语气平静,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忧郁,看不出是真的不在意,还是顾及米耶尔领主之子的身份。
“多少钱,我可以补偿。”米耶尔抬起双手,随时准备从戒指里掏钱。
然而丁德尔神父摇了摇头:“主爱世人,我愿不惜一切代价为您提供帮助,不求回报。愿主保佑您,米耶尔·阿库尼拉。”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米耶尔“欸”了一声,本能地追了两步,发现他走得坚定,只能在胸口上画了个十字:“愿主保佑您。”
一旁的克苏洛拉:“……”
“我有点好奇。”克苏洛拉说这话的时候交叠着自己的手臂。
和逐渐对神父肃然起敬的米耶尔不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神父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敬意,每次神父出现,他都像是为了避免冲突一般地沉默着,直到神父离开才开口。
当然,也可能是为了更好地扮演米耶尔的护卫。
时间紧迫,米耶尔只能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应:“请说。”
克苏洛拉跟着他,边走边问:“精灵会因为受虐而感到快乐么?”
“……当然不。”
“嗯哼?”
“至少大部分精灵都不这样,我也只在特定的时候……您想说什么,还请直说。”
米耶尔不想在公共场合谈论类似的问题,如果是在隔音效果不错的房间,他很乐意跟克苏洛拉来场没有任何限制的辩论。
或许是感知到了他的抗拒,克苏洛拉没有继续向他确认什么,直接说出了自己想说的:“那位神父,虽然我没有连接他,但我觉得他的受虐倾向在你之上。”
“不,那不是受虐倾向,是善良。”米耶尔觉得克苏洛拉这么说神父太失礼了。
丁德尔神父不仅给他们提供住处,为他治疗,接收无处可去的女婴,还无条件包容他们的偷盗行为。
无论他信仰哪位存在,都不可否认他是一位善良高洁的神父。
然而克苏洛拉的回应是:“我想我分得清善良和找虐,力所能及是善良,强迫自己承受更多的痛苦是找虐,而他明显是后者。”
“……什么意思?”
“虽然只是一种感觉,但我觉得他并不是为了帮助你而帮助你,而是期待你遇到更多的麻烦,然后去寻求他的帮助,给他带去更多的麻烦甚至痛苦。”
“只是感觉?没有任何证据?”
“是的,只是感觉。”
“我不想质疑伟大的您,所以,我只能说,我希望您的感觉是错的。”
米耶尔还是更愿意相信丁德尔神父帮他是因为善良,或许他的信仰让他有做善事的需求,但他会信仰这样的神,也证明了他的善良。
“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我——至少这一点不可否认?”
“的确,从感觉上来说,他确实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帮助你。”
“那就够了。”
米耶尔说着,加快了离开教会的脚步,想要尽快赶到目标地点。
赶到之后怎么做?
这还用问?
阴沟里的老鼠,都下地狱去吧!
他可不是神父,不会宽恕任何人的罪。
19.第 19 章
前脚刚离开教会,后脚就使用了任意门,目的地是视线能抵达的最远端。
通过洞察之眼看到的那个半精灵,他所在的地方距离教会很远,几乎是在雪城的最外围,希尔娜森林的最西边,再往西就是伊斯亚娜希望平原。
这么远的距离,如果不使用任意门或迷踪步,哪怕“大步奔行”的魔法效果还在,也得跑上个一天一夜。
这还是不考虑休息和补给的情况。
而米耶尔不仅能使用任意门和迷踪步,还有着近乎无限的魔力,这么远的距离,他连开8扇门就过去了,总用时不超过5分钟。
目的地附近能看到雪城的城墙,大约四层楼那么高,上面有守卫在站岗。
谁能想到,通往非法交易点的入口,居然就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呢?
——米耶尔在距离城墙不到五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井盖。
井盖很旧,但边缘很干净,显然经常被人开启。
米耶尔用深渊之触把井盖掀开,一阵金属摩擦的沉重声响之后,呈现在他视野里的是一段向下的金属爬梯。
这口井附近有座雕像,遮挡了投向井的光,即便米耶尔有黑暗视觉,也很难清楚地掌握井下的情况。
他唯一能确定的只有——
这么阴暗狭窄的地方,我下去会窒息的,绝对会。
“你行吗?”一旁的克苏洛拉显然知道米耶尔不擅长这样的地方,用他红宝石般的双眼盯着米耶尔完美的侧脸,试探着给出建议,“为了你的呼吸,和我的感受,你等在上面,我下去,只要把笼子里的那个人带上来就行了吧?”
这的确是最优解,但……米耶尔不甘心。
明明是他的事,却一直依赖身边的人。
而且,虽然克苏洛拉没说,但米耶尔知道,自己现在的战力在他之上。
伟大的克苏鲁将祂的整个魔力池借给了他,而克苏洛拉只是克苏鲁的一根触手,能够使用的魔力有限。
就好比他把自己全部的体力都借给了别人,自己能动的只有一根手指。
所以克苏洛拉允许他乱用魔法,自己却保留魔力,只在关键的时候用。
他不能让这样的克苏洛拉一个人下去,即便伟大克苏鲁的神躯不会轻易受损,战力不足的情况下也难保不会有意外的情况发生。
这样想着,米耶尔的回应是:“不,我可以,洛拉先生只要在关键时刻辅助我就行。”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这样。”克苏洛拉并不强求。
于是米耶尔做起了下井的准备。
他先对自己左手拇指上的家族戒指吟唱了一段咒语:“光亮术!”
戒指上的蓝宝石随即散发出刺眼的光亮,宛如一个微型太阳。
然后再次吟唱咒语:“护盾术!”
一个魔法护盾将米耶尔整个儿罩住,有着梦幻的色泽,可以帮他抵挡魔法伤害。
再然后:“剑刃防护!”
绚烂的魔法盾外又出现了一圈金色的护盾,用于抵挡物理伤害。
再然后:“行动加速!”
提升身体的机动能力,这样万一遇到危险,就算来不及吟唱迷踪步或任意门的咒语,也能跟敌人保持安全距离。
虽然这个魔法效果结束后,会因为体能透支而陷入昏睡,但伟大克苏鲁的魔力池足以让他撑到天黑。
最后:“深渊之触!”
五条黑色的触手从米耶尔脚边争先恐后地拔地而起,与先前召唤的那条触手并肩。
克苏洛拉看明白了:“直接闯?”
“是的,这个环境我无法潜行,既然如此,那就硬闯。”米耶尔说着,隔着两层护盾的光看向克苏洛拉,“洛拉先生,我要下去了,您准备好了么?”
“时刻准备着,亲爱的。”克苏洛拉如此回应。
米耶尔笑了一下,然后没去碰金属爬梯,直接纵身一跃下了井。
身材修长的精灵敏捷落地,银色的长发即便在黑暗中也十分显眼,就像一片羽毛在寂静的夜里飘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戒指散发的光照亮了井下的环境,这是一个地下隧道,隧道两侧有供人行走的路段,中间流淌的污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米耶尔抬手掩住口鼻,等克苏洛拉也跳下来了,这便开启任意门,把自己、克苏洛拉,还有那六条触手,全部转移到了隧道的其中一个尽头。
昏暗的隧道里,手上亮着光,身上还套着两层护盾的米耶尔,有着极强的存在感,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
“什么人!”
——第一时间就被人发现了呢。
隧道的尽头是个大约120度的折角,折角的另一侧传来厉声质问。对方说的是通用语,却不是雪城的口音。
米耶尔平静地转头看去,看到了两个人类,正用一个半人高的推车运送着什么。
米耶尔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也没有给他们说出第二句话的机会,几乎是在转头看向他们的同时,便抬手朝他们指去:“深渊之触!”
六条黑色的触手在他的控制下改变形状,鞭子一样地抽向两人,以一个闪电般的速度将两人抽飞到墙上,当场就将他们击晕过去。
确定两人都陷入了晕厥,米耶尔一个迷踪步来到他们身旁,揭开推车上的布,打量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装在球形玻璃瓶里的金色发光液体——是炼金之火。
好多的炼金之火,堆满了整个推车。
这玩意儿的用法跟繎烧瓶差不多,一摔就炸。
然后,在这堆危险的东西旁边,紧贴推车内壁的地方,卡着一张羊皮纸,米耶尔小心地将它抽出来查看。
该说是一封信还是委托书呢?
总之羊皮纸上的内容是这样:
【尊敬的贝伦先生,听说您最近在雪城靠奴隶贸易大赚了一笔,连雪城的那位城主都成了您的常客,首先我要对此表示祝贺,然后,您也知道,最近月城下水道的情况有些不妙,严重影响了散塔林会的地下贸易,所以希望您能再运送3000个炼金之火过来,我会分批支付给您10万金币作为报酬——来自幽暗地域,月城的下水道,贝德萨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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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耶尔沉默地阅读。
克苏洛拉走到他身侧,饶有兴致地开口:“原来你果断起来也可以很果断,我还担心你又……好吧,你又留了活口。”
“是吗?”米耶尔抬手打了个响指,深渊之触的尖端凝成坚硬的利刃,干脆利落地贯穿了那两个人类的胸口,破坏了他们的心脏,让他们在晕厥中无声地迎接了死亡。
米耶尔:“现在没有活口了。”
克苏洛拉:“……”
“怎么了?”克苏洛拉的语气严肃起来。
米耶尔如他所愿采取了“果断”的行动,可他非但没有为此鼓掌欢呼,反而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羊皮纸上写了什么?”他问。
米耶尔将羊皮纸收进自己的家族戒指,把内容口述给克苏洛拉:“两个信息,一、在这里进行非法贸易的是散塔林会,这群贩卖人口和危险武器的老鼠死不足惜,二、我的父亲……不,那个叫布罗斯的男人,他在这里买过奴隶,不止一个。”
“这并不令人意外。”克苏洛拉回应,“根据现有情报,布罗斯需要女人来为他提供继承了他血脉的孩子,他把女人当成消耗品,既然如此,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获取,相比诱骗和绑架,直接购买奴隶省时省力。”
“洛拉先生怎么看奴隶贸易?”
“我的看法?这是人类成为智慧生物后,在对外扩张掠夺资源的过程中有极大的概率会诞生并经历的一个阶段,人对人的压迫相当复杂且独特,在我看来很有趣。”
米耶尔:“……”
米耶尔后悔问了。
都怪克苏洛拉对他太温柔,导致他都快忘了,旧日支配者不是人类,也不是精灵,为什么要在乎人类和精灵的感受?
如果克苏洛拉对“奴隶”、“压迫”、“物化”这类词汇跟他一样敏感,契约上就不会有那句“你是我的所有物”。
然而,就在米耶尔垂着眼兀自失落的时候,克苏洛拉再次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虽然研究其背后的成因很有趣,可以让我对人类更了解,但具体到个人,就不那么有趣了——至少,我不希望你变成任何人的奴隶。”
米耶尔抬起银色的眼睫,和克苏洛拉那双红色的眼睛对视。
米耶尔不知道伟大旧日支配者的触手是认真的,还是在安慰自己……不,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证明了他其实能够与人类和精灵共情。
但这样的能力,是他本就拥有的,还是受了自己的影响呢?
……居然觉得是自己的功劳,太自以为是了。
米耶尔不再多想,牵起唇角,对克苏洛拉展露了一抹温柔的微笑:“当然,您是我唯一的主,我独属于您,任何人别想染指。”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过了身,然后迅速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笑。
“等我查清我的父亲想做什么,我会亲手了结他,就像我最开始宣称的那样。”
“谋杀女性,掠夺她们的孩子,允许并参与散塔林会的奴隶贸易——他犯下的这些罪,即便是拯救世界这样的理由,也无法说服我了。”
20.第 20 章
米耶尔沿着推车的朝向往前走,走之前从推车里顺走了20个炼金之火。
推车里的炼金之火绝对没有3000个,但20个炼金之火依然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没办法,他戒指里的空间有限,其中一大半都用来堆放金币了,所以只能适量地顺。
偷盗是可耻的,但击败对手后顺走对方的物品作为战利品是里耶人的普遍共识,许多里耶人甚至有摸尸的习惯,但米耶尔有轻微洁癖,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算了。
反正这两个人怎么看都只是在底下做事的,身上不会有太重要的情报。
就算有,也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甚至连丁德尔神父都爱莫能助。
——月城在幽暗地域,那片常年被黑暗吞噬的地区位于希尔娜森林的西南边,和位于希尔娜森林最北端的雪城遥遥相隔,这段距离,别说8个任意门,连开18个都到不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米耶尔尖尖的耳朵动了动。
他听到了声音。很多人的喧闹声。
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了一扇简陋的木门。
米耶尔一个迷踪步来到门前,把修长的耳朵靠近木门听了听。
里面的声音太过嘈杂,什么语言都有,很难听清具体在说些什么。
除了通用语和精灵语,米耶尔还辨别出了至少三种语言——矮人语、侏儒语、兽人语。
“真是大开眼界,我还以为雪城除了精灵只有人类。”米耶尔忍不住感叹。
身为贵族,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研究历史、地理和语言,虽然不是什么语言都能听懂,但不同的语言有什么特征他一清二楚,辨别起来没有难度。
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在书上看到精灵和人类以外的智人种呢。
“里面的人很多,至少30个。”克苏洛拉来到米耶尔身边提醒他,“你要继续硬闯的话,需要做些准备。”
米耶尔“嗯”了一声,又召唤了10条深渊之触。
这些触手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们可以融合成更粗大的触手,也可以分裂成更细小的触手。
可以像液体一样任意地改变形态,也可以像坚硬的金属一样撕裂目标。
它们并不是伟大克苏鲁身体的一部分,也不是祂的眷属,更像是祂的某种衍生物。
木门底下透出了暖色的光,里面应该是个宽敞而明亮的空间。
米耶尔决定先试试能不能伪装成顾客进去。
确定木门无法直接开启后,他抬手叩响。
“哆、哆、哆。”
“暗号。”里面响起一个粗犷的,比起精灵和人类,更像兽人的嗓音,说着通用语。
暗号啊……没办法了呢。
米耶尔再次叩击木门,与此同时,吟唱了咒语:“敲击术!”
伴随着一阵玻璃碎裂般的声响,木门朝内侧打开,让里面的灯光得以出逃。
“深渊之触!”
黑色的触手融合成巨大的一条,从门缝挤入,再分裂绽放,卡住木门以阻止里面的人将其重新关上。
门口的动静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房间里响起一阵惊呼,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米耶尔信步走入,环顾四周。
这里很明显是一个散塔林会的据点,能看到堆放在一起的各种货物,其中也包括那些危险的炼金之火。
嗯……难得大家都把视线朝向了他,就像朝向了舞台上的演员,他是不是说点什么帅气的话比较好?
比如——
“三秒钟,给你们三秒钟的时间,说出遗言。”
米耶尔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语气平静中透着淡漠。
黑色的触手在他身后如花朵般绽放,只是每一片花瓣都像有生命般蠕动着,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美感,有的只是不可名状的恐怖。
谁也不知道这个东西会以一个怎样的方式发动攻击,是会像食人花一样将人捕捉后吞噬,还是像强酸一样将人溶解?
但是房间里这么多人,总有被米耶尔的话激怒后想要先下手为强的。
一个手持两把弯刀的人类,不等米耶尔念出第一个数字,就对他发动了突袭!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米耶尔,高高跃起,手起刀落!
他的速度很快,米耶尔别说有所行动,连把视线转向他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在他的攻击抵达米耶尔最外层的护盾之前,一条黑色的触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刀刃和触手相撞,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就像砍在某种坚硬的金属上。
男人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因为他刚露出“糟糕”的表情,胸口就被另一条触手利落地穿透,鲜红的血液洒了一地。
克苏洛拉从米耶尔的身后现身,抬手做了个“滚”的手势,触手立刻嫌弃地将尸体甩飞到了房间的另一侧,让他撞上墙壁,再无力地落下,倒地。
另一个想要攻击米耶尔的人生生停住脚步,却为时已晚。
米耶尔抬手朝向他,黑色的触手主动发起攻击,在冲向他的过程中分裂成数条,分别贯穿了他的大脑、咽喉和心脏,确保他能在一瞬间死透。
房间里一片鸦雀无声。
米耶尔让触手将尸体甩到一旁后,在压抑的死寂中,平静地喊出了第一个数字:“三。”
“停!冷静!”
突然,一个衣着华贵,看起来很有身份的男性卓尔抬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他有着鸦青色的皮肤和一头灰白长发。
他一边投降一边小心地朝米耶尔靠近:“银发蓝瞳,如果我没猜错,您是雪城领主的继承人,米耶尔·阿库尼拉少爷?您是为您父亲的事来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介意跟我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聊吗?”
米耶尔看向他:“你是贝伦?”
那张羊皮纸的开头写着“尊敬的贝伦先生”,那个叫“贝伦”的人,应该是散塔林会在雪城的负责人,难道就是这个正在说话的男性卓尔?
“是的,您从您父亲那里听说过我?”男性卓尔露出友善的微笑。
卓尔,又称黑暗精灵,是定居在幽暗地域的邪恶种族。
和丁德尔神父那样的暗之高等精灵不同,这群肤色黯淡,被精灵视作异族的存在,受到贪欲之母,混沌的编织者,蜘蛛女神罗丝的保护。
值得一提的是,罗丝社会女尊男卑,这个男性卓尔在他的原生社会里只有被奴役的份儿,却在雪城做起了奴隶贸易。
米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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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冷冷地看着他:“给我一个不对你使用‘死者交谈’的理由。”
言下之意——你最好能提供给我一些我无法在你死后问出来的情报。
“当然,当然,尊贵的米耶尔少爷,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能提供给您的情报庞大且复杂。”名为贝伦的男性卓尔点头保证。
“那么,杀了他们。”米耶尔命令他。
他口中的“他们”,显然是指这个房间里,除了贝伦以外的所有人。
“这……”贝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不想做?还是想做但实力不允许?
无所谓。
米耶尔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转向众人:“你们能给我提供什么?”
有人当场跪地求饶:“只要您让我活命,我什么都愿意提供!”
有人厉声威胁:“雪城领主的继承人又怎样!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要是死了,我的家族绝不会善罢甘休!”
有人试图从房间另一侧的门逃跑。
“看来没有更多的遗言了。”米耶尔淡声说着,操控深渊之触对贝伦以外的所有人发起了攻击!
黑色粘稠的不明液体分裂成数百股,雨滴般地朝众人刺去。它们无视了护盾,穿透了护甲,不可阻挡地收割着这个房间里的生命。
克苏洛拉只教了他这么一个攻击魔法当然是有理由的。
理由就是——只用这一个魔法就足够了。
它们是魔法也是利刃,可追袭可防御。
它们为米耶尔挡下了所有的魔法攻击和物理攻击,然后杀死了所有被米耶尔盯上的目标。
贝伦眼睁睁地看着这地狱般的情景,或许是预见了自己的下场,腿一软跪坐到了地上。
鲜血漫延到他的脚边,染红了他的裤腿,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任何职业,任何种族,在这超越常理的攻击下,都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一段时间后,所有的声音都停了。
没有了身体被贯穿的声响,也没有了凄厉的惨叫。
贝伦跪坐在地上,双目无神,脸上再也挤不出半点虚假的微笑。
米耶尔没管他,而是先看向身边的克苏洛拉,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洛拉先生,您是否对这样的画面感到满意?”
看起来只是旁观了这一切的黑发精灵平静地回应:“我说过,我并没有杀人的动机,不过我确实对此感到满意,因为——你终于知道该怎么用这个魔法来让自己不受任何欺辱了,这样一来,我也算是履行了你我之间的契约。”
“是的,多亏了洛拉先生。”米耶尔露出温柔的微笑。
房间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可两人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沾到半点血迹。
老实说,米耶尔低估了深渊之触的威力,现在看来,16条触手有点多了,6条就足以杀光这里所有人。
那么问题来了,他寻找的目标在哪儿?
房间里放眼望去没有人形的货物,但应该就在附近了。
米耶尔决定直接问贝伦:“你不是奴隶主么?你的货呢?”
“在……在隔壁……”贝伦勉强还能发出声音。
“带路。”
“……是。”
21.第 21 章
米耶尔看着尝试从地上爬起来的贝伦,就像在看一头刚出生还不太会走路的小鹿。
如果这个卓尔不是奴隶主,或许米耶尔会心疼一下他此刻的处境。
但是靠压迫别人来维持生计的人,完全不值得同情。
贝伦花了点时间才回忆起要怎么控制自己的双腿,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踏着血泊去往房间的另一扇门。
他的鞋底被鲜红的血液浸透,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就像在嘲笑他迄今为止的人生。
米耶尔和克苏洛拉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他身后。
出了房间,沿着另一条下水道走了一段,抵达了另一间房。
这间房更狭小,且没有灯光。
米耶尔抬手让自己的戒指往前,照亮了房间里的情景。
八个高度过腰的巨大铁笼无序地堆放在一起,就像八头巨大的怪兽,其中五头饥肠辘辘,剩下的三头都吞着人。
一个人类女性,一个人类男性,一个半精灵男性。
米耶尔来到那个禁锢着半精灵男性的黑色铁笼前,弯腰打量,银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颈边滑落。
笼子里的半精灵抱膝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
他有着末端微尖的耳朵,和一头栗色短发,是米耶尔通过洞察之眼看到的人没错,发色比他通过洞察之眼看到的要鲜艳一些,没有了那种蒙尘般的灰败感。
贝伦见他对这个半精灵感兴趣,专业地介绍起来:“半精灵在奴隶市场上非常受欢迎,因为人类和精灵都将他们视作异类,奴役他们不会遭受任何来自道德上的谴责。不过这只半精灵太凶了,上一位对他感兴趣的顾客仅仅是摸了他的大腿,就被他照着脸踹了一脚,鼻血流了一地,害我赔了不少钱。”
米耶尔冷冷地瞥他一眼,后者瞬间噤声。
米耶尔不急着与这个半精灵搭话,毕竟人已经见到了,碍事的人也都死光了,从他身上获取信息只是时间问题。
他转身远离房间,确保这个半精灵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然后再开口询问贝伦:“你从哪儿弄到他的?”
“有人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将他卖给了我。”贝伦回答,“我一开始还以为占了便宜,结果您也看到了,对他感兴趣的人很多,但愿意买下他的人很少。”
听起来,贝伦并不知道这个半精灵身上流淌着阿库尼拉家族的血脉。
“我要知道是谁把他卖给了你。”米耶尔追问。
“这……”贝伦露出为难的神色,“米耶尔少爷,我很想回答您的问题,真的很想,但是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知道得太多,所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连对方是人类还是精灵都不知道。”
米耶尔觉得他应该是真不知道。
也是,如果那个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把这个半精灵卖给散塔林会的人就是布罗斯,布罗斯一定会在交易时隐藏身份。
不过布罗斯并不缺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而不是直接杀死他,埋葬一切可能指向自己的证据?
米耶尔继续问贝伦:“我的父亲从你这里买过几个奴隶?都是女性?”
“四个,是的,都是女性。”贝伦回答得爽快,但他的下一句话是,“如果您是在调查雪城的女性失踪案,无论您是想揭露您父亲的罪行,还是替他隐瞒,我都能给您提供超乎您想象的帮助,不过,我无法保证您不会在达到目的之后杀了我,所以我必须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里为您提供帮助,于是,我有个提议。”
“说。”
“您先放我走,三天后……不,明晚我就让人把所有您需要的资料都整理出来,埋在阿库尼拉宅邸的围墙之下。”
米耶尔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先沉思了一会儿。
一阵气氛紧张的沉寂过后,他的沉思有了结果:“可以,不过在那之前,先告诉我,你有没有见过一本黑底银字的书?”
“什么?黑底银字的书?”贝伦一脸茫然,“抱歉,光凭这个无法让我回忆起什么……有没有别的信息?”
“没有。”米耶尔回应着,停顿片刻后说,“现在,你可以滚了。”
贝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米耶尔接受了自己的提议后,欣喜地睁大了双眼。
“对了。”米耶尔用他那双蓝宝石般美丽而沉静的眼睛凝视贝伦,眼神冰冷,“明晚,如果我没能在你说的地方找到资料,那么,你懂的吧?我能找到这个地方,就能找到你,无论你逃去哪里,只要你还在这个时空,就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当然,当然,我懂!尊贵的米耶尔少爷,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贝伦说完,兴奋地跑走了,就像一条被主人呼唤了名字的狗。
显然,他没想到他真能活着离开下水道。
可他不知道的是,无论他能否在明晚准备好米耶尔需要的资料,他都无法活着见到后天早晨的太阳。
米耶尔不会允许一个践踏了无数人尊严的奴隶主自由地行走在里耶大陆的土地上,更别提是在他的雪城。
贝伦前脚刚走,后脚米耶尔就问身边的克苏洛拉:“洛拉先生能帮我记住他的气味么?”
“已经记住了。”克苏洛拉回应,“如果事成之后你想杀他,我可以代劳。”
“这么好?”米耶尔抬头看他,露出了进入下水道后第一个真诚的笑容。
“嗯,就是为了看到你现在这样的表情。”克苏洛拉低头与米耶尔对视,唇角随他扬起,“虽然我真的很喜欢你杀伐果断的样子,但果然还是这样的表情更适合你。”
“真的吗?”米耶尔受宠若惊,“伟大的克苏鲁正在向我展示祂新学的哄人技巧?”
“并没有刻意哄你,但如果你被我哄到了,我会很高兴。”克苏洛拉回应,“另外,我必须要说,他知道得太多了。”
说起来,克苏洛拉确实说过他想低调地探索这个世界,所以才会像这样伪装成精灵。
然而光是深渊之触就给贝伦带去了极大的震撼。
“嗯,那么他的善后工作就交给您了。”米耶尔毫不怀疑克苏洛拉会给贝伦的生命画上一个完美的休止符。
“现在,让我们去接触一下真正的目标。”
米耶尔说着,不急着返回那间阴暗狭小的房间,而是先去那间堆满了尸体的更大的房间取了三套干净的衣服。
三名受害者的身上都没有任何遮挡,米耶尔的家族戒指里有备用服装,但他不喜欢任何人染指他的私人物品。
好在散塔林会的据点什么都有,武器、药剂、衣服、食物……对了,也得给他们带点食物。
一段时间后,米耶尔回到了那间堆满黑色铁笼的房间,分别把三套衣服从三个铁笼的两根栏杆之间塞进去。
然后又塞了点面包和水。
沉默地塞完,他来到那个半精灵身前,开口问他:“名字?”
半精灵把脑袋从膝间抬起一半,低垂着头看着脚边的衣服和食物。
他的眼睛是一种给人的感觉很温柔的棕褐色,看不出半点阿库尼拉血脉的痕迹。
但他的五官和脸部轮廓,无论是跟雪城的人类相比,还是跟希尔娜森林的树精灵相比,都显得更加柔和,就像来自气候温和的内陆——这确实是阿库尼拉高等精灵的特征。
他盯着脚边的衣服和食物看了很久,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像是在思考什么。
也没有回答米耶尔的问题。
米耶尔理解他的不安,决定先做个自我介绍:“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米耶尔·阿库尼拉,雪城领主的继承人,一名守序善良的邪术师。我对散塔林会的奴隶贸易深恶痛绝,所以亲自深入这里,粉碎了罪恶。”
米耶尔边说边仔细观察半精灵的反应。
说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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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领主的时候,他没反应。
说到邪术师的时候,他没反应。
说到散塔林会的时候,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但在说到“粉碎了罪恶”的时候,他的眼睫轻颤了一下,总算抬起头,将视线转移到了米耶尔的脸上。
然后,只一眼,就呆住了。
一副像是被惊艳到的样子,久久回不了神。
半晌,他仓惶地挪开视线,然后一边伸手去拽脚边的衣服,一边用他有些沙哑的嗓音发出了声音:“抱歉,您长得太漂亮了所以……抱歉,我不该随意评价您的容貌,我,我叫洛卡斯。”
“别担心,我并不介意被夸漂亮,英俊这个词有更适合被它形容的人。”米耶尔抬手扶上身边克苏洛拉的手臂。
洛卡斯抬眸看去,看到克苏洛拉的脸,又呆住了片刻,然后低下头,默默地穿起了衣服。
米耶尔见他放下了对自己的戒心,觉得可以问问题了:“洛卡斯,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散塔林会的吗?”
洛卡斯先穿的是裤子,穿好之后,在穿衣服之前,先回答米耶尔的问题:“抱歉,我不知道散塔林会是什么,我自有记忆起就是奴隶,换过好几任主人,我的上一任主人是个地精女祭司,她一开始对我还不错,想把我培养成她的助手,直到发现我是个连最基础的魔法都学不会的废物……是她把我卖到了这里。”
“抱歉,难得您救了我,我却是个没用的废物,虽然您很漂亮,但我无法跟男人……当然,跟女人也不行,我不想被当成做那种事的工具,但如果您想让我为您做些打扫卫生、跑腿送信之类的杂活,我很乐意。”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不会使用魔法?”米耶尔抬起一只手按上自己的胸口。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为这关键信息的出现震惊而激动。
想到自己突然失踪的魔力池,难道,难道……
“是的,明明有着二分之一高等精灵的血统,却用不了魔法,很奇怪吧……”洛卡斯自嘲地笑了一声,“但似乎不是我比较笨,而是我天生就用不了魔法,卡扎罗萨小姐说我根本就没有魔法上的天赋……呃,卡扎罗萨小姐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位地精女祭司,我的上一任主人。”
米耶尔没有回应。
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孩子,失踪的魔力池,强大到能够秒杀精灵的冰之叹息……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之间的联系。
原来如此。
从来没有什么诅咒和报应,一切都是布罗斯·阿库尼拉的阴谋。
那个男人,那个该死的混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通过某种方式窃取了他的魔力池。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他说出“即便你无法再使用魔法,也永远是我布罗斯最亲爱的孩子”这样的话的?
“哈。”米耶尔抬手将自己额前的发往后撩,以纾解自己的烦躁。
洛卡斯被他突然的反应吓到,身体往后缩了缩,穿衣服的动作也跟着顿住。
米耶尔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克制住自己迫切地想要向谁倾诉的冲动,看着洛卡斯,平静地开口:“我会通知教会来处理这边的事,无论是散塔林会成员的尸体,还是你们的去处,洛卡斯,你……如果你有自己想做的事,尽管去做,你不是我的奴隶,不是任何人的奴隶,但如果你想跟在我身边,也可以,我正好缺个随从。”
米耶尔不想承认洛卡斯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也不希望已经从布罗斯的阴谋里脱身的他因为自己的缘故再次卷入,但……同为失去魔力池的受害者,米耶尔有点共情他,所以不介意将他养在身边。
说是随从,但只要自己有一口吃的,就有洛卡斯一口吃的。
对此,洛卡斯的回应是——
他在笼子里艰难地换了个姿势,单膝跪地,低下自己的头颅:“愿意为您效劳,我尊敬的主人。”
22.第 22 章
米耶尔遣散了大部分深渊之触,只留下手指粗细的一根,让它钻入铁笼的锁孔,形成一把完全贴合锁孔的钥匙,变得坚硬后向右一拧。
“咔哒”一声,铁笼张开了它的巨口,把洛卡斯从自己的肚子里吐了出来。
洛卡斯离开笼子后,总算能站直身体了。
米耶尔发现他的身上有不少陈年旧疤,显然,当奴隶的日子并不好过。
洛卡斯并不在意他的视线,自顾自地把衣服穿上,打理整齐,然后再次弯腰向他行了一礼:“我尊敬的主人,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
“先吃点东西,然后跟着我就好。”米耶尔说着,转身离开。
刚走出一步,就被另一个笼子里的男人叫住:“嘿……我们怎么办?”
米耶尔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回应:“我说了,我会通知教会来给你们安排去处,在那之前,请耐心地等在这里。”
“我也想成为您的仆从……可以吗?”
“抱歉,我只需要一个随从。”
留下这句话,米耶尔没给对方继续说话的机会,离开了这间让他不舒服的房间。
洛卡斯默默地跟在他的斜后方,双手捧着一块面包,边走边吃,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米耶尔离开这间阴暗狭小的房间后,又回到了那间堆满尸体的房间。
他还没来得及获取这场战斗的战利品,另外,他也想看看洛卡斯看到这个场景会露出怎样的反应。
出乎他的意料,洛卡斯走进房间的那一刻,除了吃面包的动作顿住了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沉默地盯着眼前这幅地狱般的景象看了一会儿,突然加快了进食的动作,吃完面包,灌了口水,然后语气平静地开口:“主人,需要我帮您搜刮一下他们身上有些什么值钱……呃,重要的东西吗?”
“没必要弄脏手。”米耶尔回应,“看看散塔林会有些什么货物就好。”
“是。”
三人各管各地看了一圈。
米耶尔发现了一箱漂亮的宝石,可以用于魔法仪式。虽然有克苏洛拉在身边的时候他不需要,但宝石本身也是很值钱的东西。
克苏洛拉对魔法反应比较敏感,发现了一袋附魔戒指,全给了米耶尔。
洛卡斯对角落里的武器和护甲很感兴趣,这些东西做工精致,就算自己用不上也可以卖很多钱。
他先是换了身更合身的衣服,然后套上一身棕色的皮甲,再然后备了两把匕首在腰间,最后,背上了一个大小适中的背包。
米耶尔看着他熟练而迅速的动作,好像知道为什么他能对尸体视若无睹了。
“你……当过一段时间的游荡者?”
里耶大陆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对里耶人而言,工人、商人、神父,甚至包括领主,这些都是副业,战斗才是他们的主职。
米耶尔在失去魔力前,跟布罗斯一样是法师,现在是邪术师。
丁德尔神父是牧师,西斯塔修女是圣武士。
——是的,这些对战斗方式进行划分的角色定位,才是每一个里耶人真正的职业和身份标识。
阿库尼拉家族之所以是贵族,虽然确实是因为血统,但不是因为他们的血统有多稀有,而是因为他们生来就有着极高的魔法天赋,是天生的高等法师。
说到底,这片大陆的底色是弱肉强食的,跟丛林时代唯一的不同只是人们过上了更体面的生活。
那么,没有魔法天赋,没有健壮的体魄,也不被任何强大的存在眷顾着的人要怎么办呢?
他们当不了法师、术士、牧师、圣武士、吟游诗人,当不了战士、游侠、武僧、野蛮人,也当不了德鲁伊、邪术师。
他们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游荡者。
用隐蔽的行动直击要害来弥补战斗天赋上的不足。
用灵活的手指探囊取物来解决经济上的困扰。
所有的职业都看不起游荡者,觉得他们是靠诡计取胜的弱者、流氓。
所有的职业都痛恨游荡者,尤其是在自己的财务遭受损失,或是在战斗中失利的时候。
但没有人站在游荡者的角度思考过,一个弱者要如何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大陆上生存。
“啊……”洛卡斯转身面向米耶尔,心虚地垂下尖尖的耳朵,“谁也不想当奴隶,我试着逃跑过,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撬锁,但……我无依无靠,我什么都没有,因为不想出卖自己的身体,所以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但我发誓,我也不知道该向谁发誓,总之我没有杀害过无辜的人,我承认我偷过他们的东西,仅仅是偷过东西……”
他低垂着头,身体紧绷,肉眼可见地为自己的未来担忧着。
或许是因为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不错的主人,不想因为自己的职业被一脚踢开。
米耶尔算是明白为什么散塔林会要扒光他的衣服了,原来不是为了让顾客更好地查验货物,而是为了防止他借助任何东西撬开笼子的锁,哪怕只是一根布条。
也明白为什么他听到邪术师没反应了,如果遇到克苏鲁的是他,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与伟大的旧日支配者签订契约,通过这份力量扭转自己残酷的命运。
米耶尔承认今天之前,他对游荡者存在偏见,但是与克苏鲁签订契约之前的他,或许还不如这群人。
米耶尔将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戒指递给他。
洛卡斯小心翼翼地抬眸,用眼神询问他的意图。
米耶尔解释道:“这是附了魔的戒指,感应到魔法攻击会自动展开护盾,可以保护你。”
“给我?”洛卡斯不敢置信地抬手指着自己。
米耶尔点了下头:“你是我的随从,你死了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谢,谢谢您……”洛卡斯受宠若惊地接过戒指,戴到自己的左手食指上,然后试探着确认,“主人不介意我是个肮脏的游荡者吗?”
“我看起来像是介意吗?”
“没有,只是……没什么。”
“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不会吃了你的。”
“我只是在想,尊贵如您,在随从的人选上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偏偏是我获得这样的殊荣?”洛卡斯不安地垂下眼,“我是个有过好几任主人的奴隶,一个以偷盗为生的游荡者,我的人生一塌糊涂,只有脸和身材还过得去……”
“……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米耶尔往克苏洛拉的方向撤了一步以示拒绝,“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硬要说的话,一个不会使用魔法的半精灵,我使唤起来更安心……不是只有你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我也怕你对我做些什么。”
“欸?”洛卡斯诧异地抬眸。
米耶尔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因为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一个跟我一样被布罗斯窃取了魔力池的受害者,我无法放着不管——这句话,或许这辈子都说不出口吧。
米耶尔转身背对他:“我没什么需要的了,你自己看中什么就带上什么,拿去卖钱也可以,赚到的钱自己留着。对了,别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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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危险的炼金之火。”
“是!谨遵您的吩咐,我尊敬的主人。”
……
等洛卡斯搜刮完房间里的物品,克苏洛拉直接一个任意门把三人传送回了教会。
米耶尔惊讶他居然在教会门口留了眼睛:“洛拉先生想得真周到……不过您怎么知道我们还会回到这里?”
“我猜你应该不想在阿库尼拉的宅邸过夜?”克苏洛拉回应。
“确实如此。”米耶尔微笑。
米耶尔进了教会,找到丁德尔神父,把散塔林会地下据点的事说了,丁德尔神父回了句“好,我会处理”,这便组织起了人手。
洛卡斯去洗澡了,他不会魔法,只能借助教会的设施。
米耶尔和克苏洛拉回到了他们住过的寝室。
几乎是在踏入房间的瞬间,米耶尔便失去全部的力气向前栽倒。
克苏洛拉熟练地伸手一捞,轻松地把他捞到自己怀里,然后打横抱起。
米耶尔瘫软在他怀里,就像一条脱水的鱼。
“……是行动加速的副作用。”他解释。
行动加速这个魔法的效果结束后,身体会异常疲惫,他现在还能维持意识清醒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我知道,不然呢?因为被你苦苦追寻的真相打击到?”克苏洛拉把米耶尔抱到床上,动作温柔得甚至称得上小心。
“你的精神没有那么脆弱。”他说。
“是吗?明明说过我的精神状态很危险……”
“危险,但强韧,就像一根强力弓弦,拉伸到极限,以为要断了,结果还能继续拉伸。”
“谢谢您的夸奖,但是……”米耶尔伸手搂过克苏洛拉的脖子,阻止他起身离开。
他不想在洛卡斯的面前哭泣,所以才支撑到现在,但已经是极限了……
“我的父亲,我曾把他视作自己唯一的依靠,可在他眼里,我只是个行走的魔力池……”
米耶尔迫切地想要向谁倾诉,或许向伟大克苏鲁的触手倾诉并不是个好主意,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了,他不可能向洛卡斯倾诉,也不想向丁德尔神父倾诉。
在克苏洛拉以外的人面前,他不想露出脆弱的一面,毕竟在大部分雪城人眼里,他都是优雅的贵族、高等精灵、雪城领主的继承人,他可以傲慢,甚至可以暴虐,但不该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
克苏洛拉盯着身下脆弱的精灵看了一会儿后,放弃离开,重新将米耶尔横抱起来,自己坐到床上,让米耶尔依偎在自己怀里:“你说,我听着。”
米耶尔的手摸到了他没有任何遮挡的胸肌,却顾不上好好品味这富有弹性的手感。
“我跟洛卡斯唯一的不同,只是因为我的母亲是米斐尔,她是跟布罗斯一样的冰之高等精灵,如果我没有继承这头标志性的银发,和这双蓝色的眼睛,我现在会不会也被关在笼子里,衣不蔽体,任由他人打量每一寸肌肤……”
“不会。”克苏洛拉低声回应。
“为什么?”米耶尔想不到“不会”的理由。
“因为我会在那之前,杀光所有人。”克苏洛拉用他低沉而性感的嗓音,平静地说着冰冷又危险的话语,“所有见到你那副模样的人,都无法活着见到明天的日出,身为我的代行者,他们亵渎你,就是在亵渎我,我会让他们知道渎神的代价。而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布罗斯。”
说到这里,他伸手捏起米耶尔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所以,告诉我,你准备好杀死布罗斯了么?”
23.第 23 章
米耶尔银色的眼睫微颤,艰难地与想要吞噬他的疲惫与困倦做着斗争。
克苏洛拉那双殷红的眼睛倒映在他蓝色的眼瞳中,就像倒映在沉静大海中的两轮红月。
克苏洛拉的眼神,冷漠中透着些许霸道,仿佛只要他的回答不是“是”,就会像垃圾一样被他丢掉。
但是,即便对上了这样一双压迫感十足的眼睛,米耶尔的回答依然是——
“洛拉先生,请您教我,要怎样才能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困住他,让他能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听到这样的回答,克苏洛拉的眼睛眯了起来,但,仅仅是眯了起来。
两人又对视着僵持了一会儿后,克苏洛拉妥协般地松开了米耶尔的下巴,淡声回应:“进入宅邸之前,提前召唤大量的深渊之触,只要他有使用魔法的意图,就打晕他,他吟唱一次咒语,你打晕他一次,多来几次他就会乖乖的了。”
“真是霸道的做法啊……不过,我喜欢。”
米耶尔扬着唇角说完,身体放松下来,意识随即陷入了混沌的黑暗。
……
视野里是灰色的迷雾,跟清晨的白雾不同,雾的颜色阴沉而灰败,透着说不出的神秘与危险。
米耶尔漫无目的地走在这片灰雾里,能感受到雾气的冰冷与潮湿。
突然,他觉察到了什么,抬头。
只见视野遥远的前方,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黑影,大得就像一座顶天立地,谁也无法逾越的山。
米耶尔仰头看着这道压迫感十足的巨大黑影,觉得它有着近似人类的轮廓。
米耶尔能辨认出人类的头部、脖子,和肩膀,但是再往下,是蜘蛛庞大的腹部,淹没在神秘的灰雾里,与雾融为一体。
等等,为什么认定是蜘蛛?他甚至无法数清那个黑影有多少条腿,却本能地觉得是蜘蛛。
是因为耳边不时就会掠过“窸窸窣窣”像是蜘蛛爬动的声响?
突然,黑影动了。
虽然只是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幅度朝着米耶尔所在的方向转动了身体,但也是动了。
意识到它不是灰雾的一部分,而是某种活物后,米耶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印刻在骨子里的生物本能,让他在面对超越认知的危险时产生了冻结反应,现在的他就如同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连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但是,想象中对方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碾死自己的画面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耳边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空灵、缥缈,在灰雾里回荡。
最重要的是,极致的温柔,让米耶尔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信仰我,我将赐予你一切问题的答案……”
温柔舒缓的嗓音让米耶尔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他的身体告诉他,这个声音的主人没有任何伤害他的意图,相反,是他可以去信任和依靠的。
“信仰我,我将赐予你与灵魂对话的力量……”
这个声音的主人继续说着,每一个音节都有着极高的辨识度,令人印象深刻。
米耶尔毫不怀疑,未来的自己无论身处何时,所在何方,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时,都能在第一时间将其辨认出。
但……
被大脑顺利接收的这两句话,说话之人的音色、语气、语调、轻重缓急,都没有任何变化,有种被留声机录下后重复播放的微妙。
觉察到这一点,米耶尔脑子里的那根弦重新绷紧了,身体再度僵硬。
“信仰我,我将赐予你让灵魂安息的场所……”
第三句话,跟前两句一样,开头的几个单词,每一个音节的音色、音调、响度、持续时间,都完全一致,是连经验最丰富的吟游诗人做不到的精准。
第四句话——
“信仰我,我将允许你在梦境中获得安息……”
米耶尔猛地睁开双眼!
他死盯着昏暗的天花板,急促地喘息着,急于将肺里被恐惧污染的空气全部更新一遍。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震动着他的身体,连带着震动了整个床。
他记得自己惊醒之前做了什么梦。
明明不是什么恐怖的梦,可他不仅惊醒了,醒后还感受到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
有种死里逃生般的后怕,或是一种被捕食者盯上,生命时刻遭受着威胁的背脊发凉。
等等!床边有人?
米耶尔猛地转头,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散发着猩红微光的眼睛,吓得往床里一缩!
直到反应过来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克苏洛拉,他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按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尝试安抚自己的心跳一边开口:“抱歉,洛拉先生,虽然看上去我像是被您吓到,但实际上我是被梦境吓到,看到您的时候没缓过神……”
“无需道歉,不必解释,我能感受你的感受,以及,被恐惧对我来说不是伤害,是褒奖。”
克苏洛拉站在米耶尔的床边俯视他。
黑暗中,他给米耶尔的压迫感不亚于梦里那个巨大的黑影,但米耶尔并没有对他产生冻结反应,反而迅速地放松了身体。
他不确定梦里的那个东西会不会伤害他,但克苏洛拉是绝对不会伤害他的。
因为克苏洛拉答应会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也确实一次又一次地拯救他于危险。
“是吗?伟大的克苏鲁没有杀人的动机,但有吓人的动机?”米耶尔从床上坐起来,转身让自己的后背贴上冰凉的墙壁。
那股不可名状的恐怖依然萦绕在他的心头,但因为跟克苏洛拉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此刻的他没有不安,没有害怕。他甚至扬着唇角说出了调侃的话语。
克苏洛拉在他对面的床沿坐下,问他:“人类称呼我们为旧日支配者,你觉得支配一座城靠的是什么?”
如果换个场景,米耶尔的回答或许会有所不同,但是,刚做了莫名恐怖的梦,醒来被克苏洛拉吓了一跳,然后克苏洛拉说“被恐惧”对他来说是褒奖。
既然如此,米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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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的回答只有一个:“恐惧?”
“是的,恐惧。”克苏洛拉点头表示认可,“因恐惧而臣服,因恐惧而信仰,信徒们为了自己的安危,主动排除异己,最终将整座城都置于我的支配之下——这背后,驱使他们的是恐惧。看,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被恐惧就够了。”
真的吗?米耶尔表示怀疑。
虽然现在的他确实信仰伟大的克苏鲁,但不是出于恐惧。
他或许会因为实力不足而被人欺辱,但绝不会因为恐惧而接受谁的支配。
如果初见克苏鲁,这位伟大的旧日支配者没有对他说出“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允许?”这样的话,而是强行扒他的裤子,或许他会选择原地死给祂看。
所以,在那个被克苏鲁支配过的城市,他是需要被“净化”的异教徒?
或许是想回避米耶尔的疑问,又或许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深入讨论的必要,克苏洛拉不等米耶尔回应便再次开口,话锋一转:“现在,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蜘蛛……”这是米耶尔的第一反应,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不对,“不,应该是半人半蜘蛛的黑影,她用着温柔的嗓音和语气,要我信仰她……不,我不确定那个声音是不是黑影发出来的。”
那个温柔但机械的女性嗓音,像是来自天边,又像是来自灰雾,从四面八方涌向他,吞噬他,无法辨别究竟来自哪个具体的方位。
梦里的他有着太多的“我觉得”、“我认为”。
——我觉得黑影的下半身是蜘蛛。
——我认为那个声音是黑影发出来的。
但实际是不是呢?
清醒过来的他找不到任何可以佐证的证据。
“对了,最后的最后,她说了丁德尔神父经常说的话,就是那句,愿你在梦境中获得安息……不,她说的好像是——信仰我,我将允许你在梦境中获得安息。对,是这样。”
“是因为我比较在意神父的这句话,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据我所知,并不是所有的教会都会将梦境一词挂在嘴边。”
倒不如说,丁德尔神父是米耶尔遇到的第一个会反复强调梦境一词的神职人员,一般不都是“天堂”?
米耶尔最初听到这句话,确实在心里把“梦境”自动翻译成了“天堂”,直到丁德尔对他说了句——愿主在梦境中为您指引方向。
等等!米耶尔懂了!
“洛拉先生,您说丁德尔神父信仰的那尊神,是不是住在‘梦境’里啊?或是,能够入梦?总之是跟梦境有关……但我真的见到祂了么?有点难以置信。”
米耶尔说完,以为克苏洛拉会像上次一样,随便找个理由安慰他,以阻止他深入探究梦里的古怪。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克苏洛拉沉思了一会儿后,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们必须离开教会。”
“欸?”米耶尔诧异地看着他。
洛拉先生用了“必须”这个词,难道,自己在梦里见到的真的是……
神?
24.第 24 章
梦里那个巨大的黑影,是神?
是里耶人普遍知晓的某尊神,还是,像伟大的克苏鲁一样,某种古老、神秘,又危险的存在?
克苏洛拉不知道至高妖精、邪魔和天使,却似乎对这尊与梦境有关的神有所了解,所以,是后者?
“您愿意解释一下吗?”米耶尔试探着问。
“不。”
克苏洛拉给出一个音节的回应。
“不能说的理由是什么?因为誓约?还是,为了保护我?”
或许有些自作多情,但米耶尔觉得克苏洛拉是有可能为了保护他而隐瞒一些信息的。
为了阻止他用自己的生命去追寻真相?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真相都想追寻……
克苏洛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也不知道他在沉默的过程中思考了什么,明明已经用“不”堵回了米耶尔的疑问,却还是给出了一个相当完整的回答。
“与其说是想保护你,不如说,是我自己不想招惹麻烦。”他说。
“旧日支配者之间的冲突会引发难以预估的后果,所以,我们会尽可能避免去坏彼此的事,但并不是所有的旧日支配者都这么想。”
“我不知道祂想做什么,也不知道祂会为了达到祂的目的,做到什么地步,我能做的,只是保护你不被祂伤害。”
“所以,我不能告诉你,祂是谁,也不能告诉你,祂能做到些什么。而为了保护你不受伤害,我们必须离开教会,越早越好。”
“那神父呢?丁德尔神父怎么办?”米耶尔知道现在不是多管闲事的时候,他有他自己需要去调查和解决的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一句。
毕竟,神父帮了他许多,真心希望他能拥有一个好结局。
这一次克苏洛拉没有沉默,直接回答道:“我不知道祂想通过那个叫丁德尔的精灵做些什么,但是,显而易见,丁德尔对祂来说很重要,或许比不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但如果有谁想要把丁德尔从祂身边抢走,一定会激怒祂,所以我不建议你跟丁德尔有太多接触。”
米耶尔怀疑克苏洛拉又对自己表了一次白……等等,为什么要说“又”?
虽然很高兴,但他知道克苏洛拉没有那个意思,所以他阻止自己胡思乱想,认真询问:“丁德尔神父是祂的代行者?”
克苏洛拉:“我不知道。”
米耶尔:“或许祂跟您一样,只是想通过一个精灵了解人类?”
克苏洛拉:“我不认为。”
米耶尔:“丁德尔神父祈祷祂在梦境中为我指引方向,祂真的让一只蜘蛛指引了我,或许祂跟您一样,对里耶大陆没有恶意?”
“我不确定。”克苏洛拉回应着,突然伸手捂住米耶尔的嘴,以阻止他继续发问。
“最后回答你一次,然后就彻底结束这个话题。”他冷声说着,一双殷红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虽然微弱但存在感极强的光。
“或许我的耐心给你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但你必须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旧日支配者都有我这样的耐心,是否要遵守誓约也完全看我们自己,如果我不想遵守,我现在就能把你变成一滩血沫。”
他边说边收回了沾有米耶尔呼吸的手掌。
“丁德尔给过你帮助,这没错,但他并没有为你豁出过性命,难道你要为了探究他背后的真相,赌上自己的性命?布罗斯那边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个时期只会确立一个目标,我现在的目标是等你在你认为合适的时机,允许我研究你的欲求,在那之前,我会看心情满足你的一些要求,以加速这个时机的到来。”
“你最好也养成这样的习惯——既然决定直接从布罗斯的口中问出真相,就对除此之外的一切视而不见。”
“回答?”
克苏洛拉说完了,向米耶尔索要回应。
米耶尔的回应是:“嗯。”
他想救神父。不想欺骗自己,想救就是想救。
但如果要与旧日支配者为敌,没有伟大克苏鲁的帮助,他距离死亡或疯狂只有一步之遥。
既然如此,只能寄希望于那尊神跟克苏鲁一样温柔了。
至少现在的神父除了坚定地信仰着那位未知的存在,并时常将“梦境”一词挂在嘴边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
米耶尔又躺下睡了一会儿,等天亮了,去集市上给洛卡斯买了些东西。
一身干净又舒适的衣服,一对黑金打造的锋利匕首,一整套开锁工具,还有一些日常用品。
洛卡斯全程惶恐:“……我的主人,我必须要说,我的亲生父母都不会对我这么好。您真的不是在计划把我培养成专业的刺客或盗贼,然后高价卖给别人?——我开玩笑的。”
米耶尔没有在意他的玩笑,因为他理解他的不安,平静地安抚道:“赚钱的方式有许多,你说的这种是最吃力不讨好的。放心,我没有这样的计划,不过我确实希望你能尽快变强,免得再被谁抓去当奴隶。”
“那么在我变强之前,就劳烦主人保护我了。”洛卡斯笑道。
他不正经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阳光,看得出来真实的他就是这么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他对米耶尔不正经,对扮演米耶尔护卫的克苏洛拉就更不正经了。
“嘿,洛拉先生,您的武器和装备呢?主人没有给您买过吗?看您这完美的腹肌,您不仅是一位强大的法师,还兼职战士?或者圣武士?应该是战士吧?圣武士只会想把我们这些游荡者绑上火刑架。战士当然得穿重甲了,让我猜猜,您的重甲收在主人的空间戒指里?因为嫌重?战斗的时候来得及穿吗?”
克苏洛拉:“……”
米耶尔:“……”
阿库尼拉家族怎会有如此聒噪的族人……不过怎么也比为了一己私欲去伤害女人和孩子的布罗斯要好。
米耶尔咳了一声。
虽然看别人没轻没重地与克苏洛拉搭话有种微妙的爽感,但他真怕克苏洛拉一气之下把洛卡斯拍成肉饼。
他不得不出声阻止洛卡斯这作死的行为:“洛卡斯,请对洛拉先生尊敬一些,虽然他是我的护卫,但……我很尊敬他。”
“无妨。”克苏洛拉开口,反驳了米耶尔的话,“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态度和话语,相反,觉得很有趣。”
“真的吗?”米耶尔挑了下眉,“既然如此,我也像这样与你交流如何?以后我就直接称呼你为‘洛拉’,不知道我亲爱的洛拉喜欢怎样的武器和装备?或许你会想要一把骑士的剑?”
米耶尔的语气很欢脱,但心里是有不安的,怕因此触怒克苏洛拉。
然而克苏洛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扬起了唇角:“你想要一名骑士?早说啊,我很乐意。”
欸?
米耶尔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黑发的精灵扬着唇角,英俊的脸上是明媚而温柔的笑,和昨晚冷漠又霸道的样子判若两人。
“骑士要如何称呼自己拥护的人?殿下?”克苏洛拉毫不在意地说着让米耶尔心跳加速的话语。
伟大的旧日支配者即便已经对尊严有所研究,也并不受到尊严的约束,可以轻易地放低自己的身段?
不过,要是有谁将祂的话当真,真的骑到祂头上,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所以米耶尔的回答是:“不,不用,叫我米耶尔就好……如果您想要剑,还有衣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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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我只想要你。你知道的。”克苏洛拉打断他,“无需给我买任何东西,再多的护甲也不如我的身体结实。”
这倒是……
话说……“我只想要你”——虽然米耶尔理解克苏洛拉的意思是想研究他的身体,他的欲求,但是,请不要用这种会让人误解的说法,尤其是在旁边有人的情况下……
米耶尔转头去看洛卡斯。
洛卡斯猛地转头看向别处,然后将双手交叠在自己脑后,发出感叹:“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
话音还没落,他突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眼神随之凌厉,就像一只发现了危险的猫,炸开了全身的毛。
米耶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集市上人来人往,除了精灵只有人类,看不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但洛卡斯的反应绝不会毫无理由,所以米耶尔还是问了句:“怎么了?”
“呃……可能是我看错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主人想听的话,我很乐意说。”
“说吧。”米耶尔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
于是洛卡斯交代道:“事实上,昨天,在主人您来到我面前,把我从那个该死的笼子里拯救出来之前,一个兜帽遮脸的男人偷偷摸进了放置我们的那个房间。他一句话都不说,上来就撬我笼子的锁,我觉得他可能是想偷奴隶。”
“但他只有一条胳膊,撬得特别费劲,要不是我不想暴露游荡者的身份,真想抢过他的工具自己来。”
“然后,在他把锁撬开之前,隔壁传来惨叫,他听到之后,立刻放弃撬锁走了。”
“刚才我好像又看到了他,总觉得他在看我……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洛卡斯说完了。
米耶尔第一时间询问克苏洛拉的意见:“洛拉先生……不,洛拉你怎么看?”
“我并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常。”克苏洛拉回应。
“嗯,那就没事。”米耶尔爽快地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只有一条胳膊,那人绝不会是布罗斯,可能就是个想偷奴隶去卖钱的游荡者。
相比之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问洛卡斯:“洛卡斯,你昨晚睡在教会?有没有做什么梦?”
“呃……这个……”洛卡斯心虚地咳了一声再说,“事实上,我洗完澡就离开了教会,把包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一下,赚了不少钱……然后,直接在树上休息了一晚,没做什么特别的梦。”
“没做跟蜘蛛有关的梦?”
“蜘蛛?没有。”
“那就好。”米耶尔松了口气,然后说,“今晚我跟洛拉有件重要的事要去做,我会把你托付给丁德尔神父,让他照顾你一晚。”
“……让我去陪睡?”洛卡斯吓一跳。
米耶尔唇角一抽:“……丁德尔神父是位善良高洁的神父,他不会伤害你的。”
“就算他会很温柔,我也……非要这样吗?我是说,虽然我很乐意服从您的一切命令,但是……”洛卡斯一脸为难。
“都说不是这个意思了!”米耶尔忍无可忍地抬高声音打断他,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就当是我说了错误的话,我只是想让你在教会住一晚,在教会过夜总比在旅馆过夜安全,你不是说有个只有一条胳膊,兜帽遮脸的男人在暗中偷看你么?”
“这样啊。”洛卡斯回应着,沉默片刻后问,“主人真的不需要我跟着?”
米耶尔“嗯”了一声,不希望洛卡斯的存在被布罗斯知道,哪怕布罗斯有很大的概率认不出他。
“好,我知道了。”洛卡斯点头应下,“我会乖乖待在教会,等您完事儿之后记得来领走我。无论主人想做什么,愿您一切顺利。”
25.第 25 章
米耶尔用任意门把洛卡斯送到教会门口。
本打算就此分开,可想到教会有圣武士,怕身为游荡者的他被审判,最终还是不放心地领着他去见了神父。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10点半,米耶尔刚走进礼拜堂,就看到丁德尔神父在带领信徒们祷告。
有着一头银灰色微卷短发的高等精灵,低垂着他紫罗兰色忧郁的双眼,手里捧着一本黑色封皮金色书名,但内页是白色的书,用他温柔的嗓音,肃穆的语气,虔诚地祈祷:
“我们敬爱的主。”
“您神秘的身形藏匿于群星之后。”
“您神圣的嗓音穿梭于灰色之雾。”
“您用丝线编织众生之梦。”
“我们,迷途的羔羊,在梦境中向您俯首,虔诚地接受您的指引。”
说到这里,丁德尔神父闭上眼睛。
礼拜堂里的信徒跟着闭上眼睛,齐声祈祷:“请求您,垂听我们的愿望。”
随后丁德尔神父睁眼,再次开口:
“愿您的寂静抚平一切痛苦的嘶鸣。”
“愿您的深邃包容一切悔恨的哭泣。”
“您是众生的守护者,是将灵魂渡向安息的方舟。”
“这世间,唯有您真心爱着世人。”
“这世间,唯有您的怀抱是我们的归处。”
说到这里,他再次停住,信徒们再次齐声:“赞美您,我们敬爱的主,愿我们能在您的梦境中获得安息。”
丁德尔神父单手合上书,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个十字,结束了祷告。
信徒们有的离去,有的留下继续祈祷。
丁德尔神父远远看到米耶尔等人,主动走过来。
米耶尔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本以为神父是独自信仰了一尊危险的神,并没有向他人传教,但是听了刚才的祷告,米耶尔几乎可以确定——神父在带领整个教会的人信仰那尊神。
那尊米耶尔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神。
但是克苏洛拉说过,丁德尔神父是真心想帮他。
他相信克苏洛拉,所以,相信丁德尔。
“米耶尔·阿库尼拉,上午好,我能为您提供什么帮助?”丁德尔来到米耶尔面前,用他温柔的嗓音询问。
米耶尔将身侧的洛卡斯往前推了一步:“我马上要去处理一件事,可以请您替我照顾一下这个孩子吗?”
“孩子……”洛卡斯小声抗议,“我年满20,成年了的。”
20岁,对米耶尔来说完全是个小屁孩,但洛卡斯是半精灵,半精灵确实20岁成年。
比自己年龄小的家伙已经成年,而自己在同族看来还是个孩子,这真是种奇妙的感觉。
不过20岁的精灵,哪怕被认为心智上还不成熟,身体上是完全成熟了的。
米耶尔决定提前成年:“我也成年了。”他说。
丁德尔神父看他一眼,无情地给他泼了盆冷水:“不,您还只是个孩子。”
“您是高等精灵,当然这么看我,但已经没有父母庇护的我,必须独当一面。”米耶尔说。
“不,您还有我。”丁德尔回应,“我说过,任何时候,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地为您提供帮助。”
“您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对我这样?”米耶尔试探着问了句。
听到这个问题,丁德尔可疑地沉默了片刻,不过最终还是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所有人。”
“好吧,但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做个了结,所以,您只要帮我照顾好这个孩子。”米耶尔抬手按上洛卡斯的肩膀。
丁德尔盯着米耶尔看了一会儿:“我明白了。”
他说着,将视线转向洛卡斯:“孩子,跟我来吧。”
洛卡斯沉默地打量着丁德尔,像是在判断这个人可不可信。
最终,他选择相信自己主人的判断,说了声“好”。
米耶尔离开了教会,克苏洛拉无言地跟在他身侧。
米耶尔出了教会就开启了任意门,把自己和克苏洛拉传送到了阿库尼拉的宅邸。
抵达宅邸的围墙之下,克苏洛拉突然开口,问了米耶尔这样一个问题:“你对洛卡斯的关心,是出于同情,还是血缘?”
“共情。”米耶尔回答。
同情,共情,几个字母之差,却是不同的意思。
同情是自上而下的怜悯,共情是感同身受的共鸣。
米耶尔对洛卡斯的情感不是“你真可怜,我心疼你”,而是“你是另一个我,拯救你,就是拯救我”。
米耶尔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但克苏洛拉说:“我明白了。”
是真的明白了吗?
米耶尔虽然怀疑,但没有问出口。
因为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非得让克苏洛拉理解不可的事情。
相比之下,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洛拉先生,这次我打算直接硬闯,我会一次性召唤100根……不,50根深渊之触应该就够。我无法控制全部的触手,还请您帮我。”米耶尔说。
“乐意效劳。”克苏洛拉微笑回应,心情不错的样子,像是真的很乐意帮忙。
米耶尔不得不多提醒了一句:“注意力道,别杀了他。”
“看我心情。”
米耶尔欲言又止,最终决定相信他,专注地吟唱了咒语。
如诗歌般优雅,如星轨般神秘的咒文,从他的唇齿间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黑色的触手一根接着一根出现在他与克苏洛拉的周围,直到第50根触手出现,与前面的49根融合成一片黑色的海。
这片海翻涌到米耶尔身下,托起他的身体,让他像一片白色的羽毛那样漂浮在它之上。
米耶尔发出一声惊呼,不确定这是克苏洛拉在控制,还是触手们自己的意志。
米耶尔的手掌按在身下的庞然大物上,感受到的是冰凉、光滑,还有柔软。
身下的庞然大物不时改变着形状,就像一张表皮很薄的水床。
敏感处和水床紧贴,米耶尔:“……洛拉先生,可以让水床……不是,可以让触手们别乱动吗?”
克苏洛拉先是回应了一个“可以”,然后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以为人类敏感的只有……”
“咳呃。”米耶尔急忙用咳嗽打断他,虽然四下无人,但在外面聊这个,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抱歉,是精灵,我以为精灵敏感的只有……”
“咳咳……啊咳咳咳!”米耶尔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从装咳变成了真咳。
咳完了,为了防止克苏洛拉继续追问,他被迫直说道:“就当是我的身体比较敏感,可以请洛拉先生帮我控制一下吗?至于理由……我们之后再找时间聊。”
“好。”克苏洛拉抬手打了个响指,米耶尔身下的那片海随即变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硬块。
这下别说乱动了,它甚至从液态变成了固态。
“你现在欠我三个回答了。”克苏洛拉说。
“三个?”米耶尔只记得两个……欲求的真相,敏感的部位,还有什么?
“刚才的问题,你答应会让我对你做的事,还有——你还没告诉我,那天在书房,我究竟碰了你哪里?你又在厕所里做了什么?”
米耶尔:“……”
克苏洛拉:“我知道饥饿可以通过进食来缓解,但你的欲求是通过什么来缓解的?我很好奇。”
米耶尔:“……”
这样啊……洛拉先生不知道。
明明都猜到了人类和精灵是通过哪个部位来创造生命的,却不知道实际的操作方式?
是了,洛拉先生只看了男性的,对女性身体的认知仅限于一具被冰封的尸体。
“嗯,我都会回答。”米耶尔的声音恢复平静。
他意识到在克苏洛拉面前,他不需要太把自己的尊严当回事。
把克苏洛拉当成一只猫,或是一只大狼狗……
不,这样太失礼了,不管怎么说洛拉先生都是那位伟大克苏鲁的触手。
不过想到克苏洛拉为了研究人类,很可能会在研究完男性之后,接着研究女性……米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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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你现在在想什么?”克苏洛拉应该是感受到了这股失落,所以才会有此一问,“这个问题也不能回答?”
“不,这个可以。”米耶尔说,“您曾经问我,探明了布罗斯背后的真相,我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我回答了。可我还没问过您,研究完我的身体,您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不会思考这种事。”克苏洛拉回答得很干脆,“而且,这跟你刚才那股情绪有什么关系?”
米耶尔抿了下唇,最终决定用最直白的方式问:“人类和精灵都存在性别上的差异,我无法帮您完成全部的研究……研究完了我,您会找一名女性继续吗?”
“不错的建议。”克苏洛拉回应。
米耶尔后悔问了……听上去,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克苏洛拉并没有这个打算?
然而克苏洛拉的下一句话是:“我理解你对于自身的研究价值消失的担忧,但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契约,终点是你迎来真正的死亡,在那之前,我的研究对象只有你一个,我的代行者,也只有你一个。”
米耶尔抬眸看他:“您不会在此期间契约别人?”
“事实上,就算我想做也做不到,因为我已经把我的一整个魔力池契约给了你,无法再契约给别人了。”
米耶尔的眼睛亮了起来。
克苏洛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哪怕知道我连一半的生命权柄都没有,你也打算将我征服为你的另一半,由此对我产生了占有欲?”
完全正确。
但是这一次,米耶尔没有羞愧,反而露出了明媚的微笑:“洛拉先生愿意成为我的另一半吗?哪怕只是扮演。”
或许不是个好时机,又或许正是时机,总之,他正在表白。
与克苏洛拉披着真诚外皮的虚假表白不同,他的表白是披着虚假外皮的真诚。
他是真的想要克苏洛拉。
想要这个——他的力量来源,他的精神支柱,他唯一的依靠。
并且,他对克苏洛拉有欲求。
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他的心和他的身体都渴求着对方的靠近。
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表白。
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成为他的另一半。
克苏洛拉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先沉思了一会儿。
一段时间后,他做出了决定:“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我可以尝试。更亲密的关系确实有助于更深入的研究。”
他同意了!
他居然同意了!
米耶尔脸上的笑容扩大了:“那么,亲爱的,我们这便进入阿库尼拉的宅邸,跟布罗斯做个了结,然后好好聊聊我们的未来。”
“如你所愿,亲爱的。”克苏洛拉优雅地弯腰,向米耶尔行了一礼,真就像在逗自己的另一半开心。
米耶尔看着他绅士般的动作,听着他用温柔嗓音说出的亲昵话语,心里一直存在着的空缺突然填满了,甚至满溢了出来,前所未有的满足。
与伟大的克苏鲁签订契约,一定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黑色硬块伸出触手,将克苏洛拉也卷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这块东西的上半身保持不变,下半身变成海浪涌向阿库尼拉宅邸的大门。
米耶尔交叠着双腿坐在黑色硬块的边缘,在有节奏的颠簸中抬起左手,让拇指上的戒指正对着大门。
蓝宝石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大门“咔哒”一声开启。
黑色坐骑改变形状,只保留坐着米耶尔和克苏洛拉的部分不动,其他部分海水般灌入宅邸,在灌入的过程中翻起高高的海浪,冲刷着宅邸的天花板。
一瞬间,米耶尔还真有种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航行的感觉。
不同的是,这片海洋受到他和克苏洛拉的控制。
阿库尼拉,征服海洋,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实现。
来到布罗斯的书房前,米耶尔从与黑色海洋融为一体的王座上一跃而下,轻盈落地。
他叩响房门,直接开口:“布罗斯,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了,把门打开,我们聊聊。”
26.第 26 章
“布罗斯,你是个窃贼。”
“你窃取了我的魔力池。”
“你剥夺了我使用魔法的权利。”
“我的一切灾难都源自你。”
“不仅如此,你还为了制造更多可以被你窃取魔力池的个体,背叛了我的母亲。”
“甚至染指散塔林会的奴隶贸易!”
米耶尔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说了。
在他说前几句话的时候,书房里没有任何动静,让人不禁怀疑布罗斯是不是不在里面。
然而,当他说到最后两句话,尤其说到“背叛了我的母亲”这一句的时候,书房里响起巨大的噪音。
椅子倒地,桌子移位,里面的人像是急于起身开门。
果然,没多久,房门就被飓风般开启,紧接着是一段快速吟唱的咒语!
直接动手吗?既然如此——
“深渊之触!”
米耶尔赶在布罗斯把咒语念完之前,操控深渊之触攻击了他的头部!
“砰!”的一声,布罗斯的额头被黑色的触手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身体砸向后方的书桌,让书桌向后倾斜,又靠着它自身的体重摇摆回原位。
布罗斯失去意识的身体滑倒在地,额头上红了一大片。
看来窃取再多人的魔力池,也不会让身体跟着变强。
米耶尔操控那片由深渊之触形成的黑海吞没了布罗斯,只让他的脑袋露在外面,确保他醒来后什么也做不了,然后进入书房,寻找起那本黑底银字的书。
“在书架上,左边。”克苏洛拉出声提醒他,显然知道他在找什么。
米耶尔照他说的找,果然在书架左侧找到了那本神秘的书。
“你能感知到它?”米耶尔好奇地问,“它上面附着魔法?”
“老实说,上面有股讨厌的味道。”克苏洛拉交叠着手臂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米耶尔猜测他就是因为这股讨厌的味道才不进来的。
没关系,反正书房里唯一的危险已经在地上躺着了。
米耶尔专注研究手里的书。
纯黑的封皮有着皮革的质感,整本书厚度接近2英寸,非常适合拿来砸人。
封皮上有一串银色的拉丁文,意思是——禁忌之书。
拉丁文,禁忌之书……
“真相近在眼前,我却可耻地退缩了。”米耶尔双手捧着这本厚重的书,迟迟没敢翻开第一页。
“你觉得我该翻开它吗?”他向克苏洛拉寻求意见。
克苏洛拉的回应是:“如果你觉得里面的信息值得你冒险,答案就是‘应该’,反之就是‘不’。”
“很有参考价值的回答,让我继续踟蹰不前……或许你可以尝试告诉我一些可能的后果?”
“疯狂,或者死亡。”克苏洛拉回应得很快,像是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
试图深入探索诡秘世界的人,无非这两种结局。
米耶尔确信无法让克苏洛拉来替他做决定,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用精灵语说了句什么后,把书从中间打开。
他说的是——“来都来了。”
书没有折角,只能凭感觉去猜布罗斯经常看的是哪一页。
如果它存在的话,应该很容易翻到,因为书会记住那个长时间维持的姿势。
米耶尔翻到那个感觉最让书习惯的页面后,阅读起上面的内容。
《禁忌魔法编号017:魔素转移》
魔法效果:将他人血脉里能够生成魔力的魔素转移给自己,提升自己的魔力储量,即,魔力池。
注意事项:“他人”必须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可以是父母,可以是孩子,血缘关系越近,魔法效果越好。魔法需用到“他人”身体的一部分,可以是头发,或者指甲。
禁忌的理由:“他人”血脉里的魔素被转移后,一生都无法再使用魔法。
这段文字的下面详细写了进行魔法仪式的步骤,米耶尔匆匆扫了一眼便往后翻。
他不想知道要怎么献祭自己的至亲来加深自己的魔力池。
几页之后,米耶尔看到了这样的内容:
《禁忌魔法编号019:洞察之眼》
魔法效果:窥见他人所为,窥探他人所在。
注意事项:必须持有与“他人”有关的物品,这件物品与“他人”的因果关系越强,魔法效果越好。
禁忌的理由:指向物和祭坛稍有差池,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导致精神遭受冲击,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洞察之眼……是禁忌魔法?”
米耶尔面露诧异。
他没想到……毕竟,这个世上存在太多他不知道的魔法了,所以克苏洛拉教他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寻人魔法。
克苏洛拉确实说过,这个魔法的祭坛没画好的话,可能会被麻烦的东西盯上,但也没想到严重的话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对此,克苏洛拉的评价是:“普通人自己开启洞察之眼确实存在一定的危险,人类将它列为禁忌魔法可以理解,不过它只对人类来说是禁忌,当然,还有精灵,所以,猜猜我想说什么?”
“这本书是人类或者精灵编写的?”米耶尔猜测。
“确切地说,是站在人类的视角上编写的——不是只有人类才能站在人类的视角上。”
“是啊,怎会有人接触了如此多禁忌的魔法,还能清醒地将它编写成书?他若不是终其一生都在研究禁忌魔法的学者,那必然已经变成了某种危险的存在,又或者,他本来就是。”
米耶尔边说边把书翻回到目录。
别的书页都不像是经常被翻看的样子,但这本书里一定埋藏着别的秘密,比如——布罗斯想用如此庞大的魔力来做什么?
500多岁的精灵即将步入老年期,难道是为了驻颜?永生?
不知道目录上能不能找到答案。
搜索目标:需要消耗大量魔力的魔法。
窃取……窥探……献祭……复活……
米耶尔修长的手指在黑色的书页上移动,指尖触碰到“复活”这个词时猛地顿住。
《禁忌魔法编号146:复活仪式》
复活……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起死回生?
米耶尔迅速翻到那一页。
魔法效果:复活一个人的肉身,让它从死亡状态中回归,拥有正常的生命体征。
注意事项:尸体尽可能保存完整,死亡时间不超过72个小时。
禁忌的理由:复活仪式需要消耗大量魔力,魔力储量不够会消耗生命力,生命力不够会导致仪式中断并死亡,就算成功,复活的也只是肉身,召唤灵魂需要另外的仪式。
“复活……”
米耶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米斐尔,如果布罗斯想复活谁,也只有米斐尔了。
可是米斐尔已经死亡超过二十年,而且布罗斯睡了这么多女人,怎么有脸复活他母亲的?
《禁忌之书》里的魔法,每一个都颠覆米耶尔的认知。
米耶尔合上书缓了一会儿,然后总结道:“现在可以确定,布罗斯确实在不断制造继承了他血脉的孩子,以窃取他们的魔力池为自己所用,但他为什么需要如此巨量的魔力,书里有太多可能的答案,仅凭我自己无法获知真相,还是得等他醒了问他。”
“那么,我把他弄醒?”克苏洛拉来到布罗斯身前,让那片黑色的海洋支撑起他的身体,让他能够“站立”在自己身前。
这个男人的额头明显红肿着,看上去短时间内无法靠自己醒来。
“你有办法弄醒他?那真是太好了!”米耶尔把《禁忌之书》塞进自己的家族戒指。
这么危险的书,他宁可随身携带也不愿被别人获得。
米耶尔来到克苏洛拉身旁,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只见克苏洛拉抬起一只手,非常迅速地在空中挥过,手掌内侧与布罗斯的脸颊狠狠相撞。
“啪!”,一个巴掌。
米耶尔:“……”
布罗斯眼睫一颤,眼皮掀起,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颜色比米耶尔的眼睛稍浅。
他醒后,意识到自己动不了,先是皱了下眉,然后快速地吟唱了咒语!
克苏洛拉的手还扬在空中,见状直接反向挥动,手背撞上布罗斯另一侧的脸颊。
“啪!”,又一个巴掌。
咒语被打断,布罗斯重新陷入晕厥。
米耶尔:“……”
槽点过多,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吐槽哪个。
以至于被克苏洛拉抢了先。
克苏洛拉:“你的父亲跟你一样执着。”
米耶尔真不想被他这么说:“你可以说我执着,但不能说我像他。无论我追求什么,真相,或是别的什么,我都不会以牺牲他人为代价。”
“我知道。”克苏洛拉回应着,或许是感受到了米耶尔心底的不满,爽快地道了歉,“抱歉,我不该拿他跟你做比较,他不配。”
米耶尔“嗯哼”了一声,心情好点了。
不过……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洛拉你就不会什么能读取记忆的魔法吗?”
“如果我掌握着这样的魔法,我就直接通过读取你的记忆来研究你了。”
“也对。”
“再弄醒一次试试?”克苏洛拉提议。
“试试。”米耶尔接受了提议。
于是克苏洛拉又给了布罗斯一巴掌。
“啪”的一声过后,布罗斯顶着三个巴掌印睁开了双眼。
克苏洛拉的手扬着,随时准备再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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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巴掌把他打晕。
挨了三个巴掌,就算是头牛也该转换一下策略了,更不用说布罗斯是个大半生都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的高等法师、学者,他不该如此愚蠢。
他确实不再用精灵古语吟唱咒语,而是用现代精灵语说了句:“米耶尔,你有个不错的护卫。”
“终于愿意跟我好好谈谈了么?”米耶尔也用精灵语回应,“布罗斯,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布罗斯嗤笑一声:“你知道了又能怎样?还能帮我不成?”
米耶尔:“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能说服别人帮你的事?”
布罗斯:“你放我自由,我就告诉你迄今为止所有的一切。”
米耶尔:“你在骗我。”
米耶尔:“你一直都在骗我,骗了我这么多年,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米耶尔不知道这些年,布罗斯是以怎样的心情把自己养在身边的。
窃取了他的魔力池,留着他的性命,却埋葬了他的未来。
亏他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自卑,自我唾弃,后悔年幼时高调地炫耀魔法,透支了自己的天赋。
结果他不是废物,也不是傻子,而是一个疯子的受害者。
“布罗斯,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一切,否则,我就把你送去见我的母亲,所有忏悔的话你都留到她面前说吧。”
米耶尔是认真的,不仅仅是在威胁。
有些事,让布罗斯亲口说出来更好,但他不愿说,自己也没必要为了追求那个真相让他活命。
罪犯就该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闭嘴!”布罗斯的情绪突然激动,“别提你母亲!如果不是因为生下了你!如果不是为了你!她不会……她不会……”
“究竟是谁更没资格提我的母亲?一个被窃取了魔力池的受害者,还是一个与许多女性同床共枕并生下孩子,手上沾满鲜血,罪孽缠身的罪犯!”
多数时候米耶尔的情绪都很稳定,有时是内心波涛汹涌但看起来风平浪静。
但现在,他所有的耐心都在布罗斯身上耗尽了。
他忍无可忍地抬高声音:“如果你觉得是我害死了我的母亲,你就告诉我,我是如何害死她的?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要是无法搬出一套令我满意的说辞,我凭什么接受你的指控?”
“好,我告诉你,一切都是因为——”布罗斯突然吐出了几个精灵古语才有的音节。
米耶尔猛地意识到不好,却为时已晚。
周围的气温出现了明显的下降。
布罗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吟唱完了“冰之叹息”的咒语——他把能驱使魔力的音节藏在了看似正常的话语中?
他真的很聪明,但为什么不把智慧用在正途上?
米耶尔第一反应就是去抓克苏洛拉的手——洛拉救我!
深渊之触可以抵挡直接的攻击,比如魔法飞弹,却无法抵挡“冰之叹息”这样的环境攻击。
如果无法及时开启任意门逃离这里,他将会再一次变成冰雕。
克苏洛拉的前几次救援都很及时,总能在米耶尔反应过来之前就带他去往安全的地方,然而这一次,不知为何,克苏洛拉并没有这么做。
是忘了提前放置眼球,还是?
米耶尔困惑地看向克苏洛拉的脸,只见后者突然觉察到了什么似的抬头。
几乎就在他抬头的下个瞬间,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书房的天花板破了一个大洞!
阿库尼拉宅邸不包括地下室一共三层楼,布罗斯的书房在一楼。
午后的阳光穿透两层楼洒落在一楼书房暗红的地毯上,驱散了些许寒气。
米耶尔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阿库尼拉宅邸,这栋雪城最坚固的建筑,就这么被一股力量,从上到下捅穿了?
突然,余光瞥见一抹鲜艳的红。
米耶尔维持着呆愣的表情抬头,只见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男人矗立在半空,以一个缓慢的速度,通过书房天花板上的大洞下落。
他的速度很慢,就像缓慢沉入深海的一朵曼珠沙华。
为什么是曼珠沙华?
因为他有着一头鲜红的长发,长度过腰,卷曲着优雅的弧度。
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刺眼得像是发着光。
陌生而英俊的脸上,一双金色的眼眸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不屑,仿佛脚下的一切皆为蝼蚁。
米耶尔没注意到布罗斯的魔法停了。
没注意到布罗斯此刻的表情呆滞得像是刚睡醒。
米耶尔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个红发的男人吸引。
听到他用极度傲慢的口吻,说了这样一句话:“两个废物。尤其是你,我的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