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焚烬灭》 第1章 第 1 章 通明殿，往日庄严肃穆的神圣殿堂，此刻就像被熊孩子们扫荡过的证券交易所，到处狼藉。大殿中，破产BGM魔音贯耳，几十块半透明玉璧悬浮半空，滚动着赤红色大字，刺耳的警报声似乎能把死人都吵醒： “警告！警告！信仰值跌破冰点！香火转化率已经跌至0.001%！重复！0.001%！小数点后还有俩零！” “功德池水位告急！即将触发‘天道保护性熔断’！请各位神官做好……做好，下凡准备！” “南区神官注意！信徒‘金闪闪’祈愿：‘因与隔壁兰叔一起在河边钓鱼，兰叔一条小鱼都没上钩，而自己这边大鱼不断跳进鱼篓中，最终兰叔看自己天赋异禀，决定将村花女儿兰翠许配给自己。’因逻辑混乱、动机不纯且涉嫌骚扰，判定无效！扣功德值10点！请及时引导信徒树立正确三观！——附注：兰翠姑娘表示已拉黑该信徒联系方式，并建议其多照镜子少做梦。” “北区神官注意！信徒‘李梦财’连续七日高强度祈愿‘保佑自己出门的时候能捡到一部手机，然后失主正好打电话过来，我就把手机还给了他，失主觉得我这个人帅气逼人，心地善良，为了感谢我，就要给我1000块钱，我果断拒绝，失主说这样吧他是开彩票店的，说着就给了我1000块钱的彩票，我平时就比较喜欢买彩票，所以我就开心的接受了，然后我就中了500万！’，信仰纯粹度低于5%，涉嫌亵渎神明！强制关闭其祈愿通道三个月！请知悉！——友情提示：脚踏实地，勤劳才能致富！” 木苒，前枫玥国太子，现天庭资深牛马，杵在一块冒着青烟、随时可能表演原地爆炸的玉璧前。玉璧上，代表他神官功德值的蓝色进度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顽强而缓慢地…往下掉。那势头，比吃了泻药还顺畅。 旁边一行小字扎心得像淬了毒的针：“乐萦神木苒，本月KPI完成度：-3%，处理信徒‘张生坚家母猪难产’祈愿时，因用力过猛，意外导致猪圈发生坍塌，引发后续连锁诉讼赔偿（含母猪精神损失费、十八只小猪崽心理阴影治疗费、猪圈重建材料费及邻居家被连带压塌鸡窝导致母鸡半个月没有下蛋的误工费），功德值大幅倒扣。” 木苒面容窘迫地看着那负号，内心一片苍凉。想他堂堂乐萦神，曾经也是银笛裂帛裁云浪，一剑霜寒三十洲的人物，如今竟沦落到跟一头难产母猪的赔偿官司较劲，这落差比从凌霄宝殿坠落玄冥幽司还大。 旁边，风师上仙风辞正对着面前的玉璧抓狂，画面里是他冷清得能跑马的风师庙，几个香客举着手机在神像前疯狂自拍，嘴里还嚷嚷着“家人们，这就是传说中的风师，长得像不像隔壁跳广场舞的王大爷？点个小心心支持下！”供桌上，仅有的一包薯片和一瓶可乐被一个手速惊人的大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顺走。一条醒目的弹幕飘过：信徒‘风一样的男子’打卡：‘家人们，这庙真出片！就是神仙长得有点过气，点赞过万我就去隔壁财神庙还愿！’ “岂有此理！欺神太甚！”风辞气得破口大骂，华丽的衣袖甩得呼呼作响，差点把旁边司命星君的拂尘给卷飞了，“本座堂堂风师，掌管八方风气！现在居然要和网红景点比流量？还过气？”他猛地抓住旁边木苒的胳膊，力道之大让木苒怀疑自己的骨头要提前下岗。“太子殿下！你说句公道话，本座这颜值，这气质，八百年前也是风靡仙京，迷倒万千仙娥的好不好！怎么就过气了？那个‘风一样的男子’是不是眼瞎！” 木苒被晃得有点眼晕，刚想开口安抚两句这位濒临崩溃的风师上仙，一个冰冷无情的电子音如同丧钟一样，响彻大殿，压过了所有的鸡飞狗跳：紧急通告！三界信仰体系严重扭曲，信徒祈愿质量普遍低劣（涉及大量不劳而获、一夜暴富、情感纠纷等无效以及负能量诉求），核心功德转化系统不堪重负，于今日辰时三刻彻底崩溃！天道运行根基遭受动摇！重复，彻底崩溃！天道运行根基遭受动摇！ 死寂。 真正的死寂。 刚才还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砍价的神仙们，瞬间集体石化，惊恐地盯着大殿中央那疯狂闪烁的巨大金色光轮——天道核心。那光芒每闪烁一下，众神的心脏就跟着抽搐一下。 电子音毫无怜悯的，继续播报着死亡通知书： 为重塑信仰，维系天道存续，经天道最高裁决机制裁定：即日起，所有在职神官，无论品阶，强制进入‘人间信仰重塑实习期’，即刻下凡，以凡俗身份体验生活，赚取基础生存所需，深刻反思神职本质！ 实习期间，神力封禁九成九，仅保留微弱自保及基础法术能力（约等于能指尖续个小火苗来点个烟，引动一阵轻风刮走点马路上的灰尘）。功德系统临时接入凡俗‘职业贡献评估系统’，实习表现将直接影响未来神位评定（表现优异者，优先考虑返岗再就业）。 “下凡程序启动倒计时：十、九、八……” “什么玩意儿？”、“神仙也能下岗了？”、“神力封禁九成九？”、“赚生存所需？老子点石成金技能也被禁了！”、“体验生活？老子都活了一万多年还不够体验？” 短暂的死寂后，尖叫和哀嚎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将通明殿的屋顶给掀飞了。 “不——！！！”风辞发出凄厉的哀嚎，堪比被踩扁了的尖叫鸡，一个猛子扑向最近的雕龙玉柱，死死抱住，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本座不要下凡！本座还要直播带……啊不是，主持风部例会啊！本座的百万粉丝计划才刚起步！我的‘风神广场舞带练’直播间刚上热门啊！” 轰隆！ 回应他的是无情的璀璨金光。 一道无法抗拒的金色光柱自天穹精准砸落，瞬间笼罩殿内每一位神官，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巨大的吸力撕扯着神魂，仿佛要把人揉碎了塞进下水道。 木苒只觉躯体一轻，眼前所有景物飞旋模糊。仙京云海、巍峨殿宇、风辞抱着柱子涕泪横流的惊恐脸、文枢真君徒劳挥舞着玉简《关于天庭功德系统崩溃的成因分析及应急预案（初稿）》，表情是‘我稿子还没念完’、琅琊将军南铮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罕见的成了‘我仲裁案还没审完’的崩溃表情……所有的一切都急速远去、坍缩，最后化为一片刺目的白光。 下一秒，天旋地转。 引： 烟烬中残阳沥血，颓门钺骨之下，一具玄甲尽碎，被赤渍浸透的身躯，单膝跪立，一杆被大火焚烧后的焦黑长枪斜斜的钉于背上。意识模糊间，只觉口中被人塞入了一颗甜得发齁的糖果，血色视野里，是身着青衣的枫玥太子染血的衣袂，和那双盛满悲悯与泪的绝望眼眸。他咽下最后一丝腥甜，业火在将熄的魂魄里第一次不甘地嘶鸣！“殿下，糖是甜的，别哭啊……” 太子冠冕无力的堕落怨戾炼狱，滔天恨意与黑暗业障撕扯着最后的清明，那缕跟随着太子华冠的残存执念，引燃沉寂的焚天业火，燃尽怨鬼的嘶嚎，硬生生在污秽炼狱中烧出一条荆棘血路。火光映照着染血的华冠，也焚尽了执念最后的残魂，唯余一点猩红火星，倔强地护住那顶太子华冠，“殿下，此火……为您而燃……” 当冰冷的‘天道’降下最终的湮灭矩阵，是那点蛰伏了八百年的业火星芒，于无边永夜中轰然爆燃！携带着八百年的羁绊，焚天之火逆卷而上，以魂为烛，以魄为薪，决绝地撞向那毁灭一切的冰冷规则！火光撕裂苍穹的刹那，仿佛映出那熟悉的沾血脸庞，和那句无声的嘶吼：“殿下，这次，我替您……焚了这天！” “天下榨你骨血，我便焚此天下为薪；苍生夺你名姓，我以残糖为引，照彻永夜，重燃人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还未从恍惚中清醒，刺鼻的尾气味、闷热潮湿的暑气、震耳欲聋的汽车喇叭声、刺耳的电瓶车警报声、还有不知道哪家馆子飘来的混合着地沟油香气的油烟味……各种凡尘俗世的‘交响乐’粗暴地灌入感官，糊了木苒一脸。 “咳咳……咳咳……”木苒被呛得一阵猛咳，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脚跟。在仙界八百年呼吸的都是清灵之气，这凡间的‘浊气套餐’差点把他直接送回天上排队投胎。 缓了片刻，视线在眩晕中艰难聚焦。狭窄、肮脏、拥挤，两侧是布满霉斑和油污的居民楼后墙，墙根下堆满了散发着酸腐气味的黑色垃圾袋，馊水从破裂的袋口渗出，在坑洼的地面汇成一小滩一小滩油腻反光的污迹。几只肥硕的老鼠在垃圾堆里旁若无人地翻找，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馊水、地沟油烟、高科技香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城市角落的腐朽气息。 低下头看去，身上象征无上尊荣的乐萦神神官长袍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极其扎眼的明黄色马甲，背后印着一只笑得极其欠揍的巨大卡通鸡，下边是龙飞凤舞的‘咯咯哒闪电送’五个大字。此刻手里正拎着个沉甸甸、保温效果存疑的保温袋。脚边，歪倒着一辆半新不旧的电瓶车，车体同样涂着刺眼的明黄色，车把上挂着一个印着同样欠揍公鸡的塑料牌，它像一只被雨淋透的落汤鸡，狼狈地瘫在污浊的地面上，轮子无力地指向天空。 他低头看看自己这身“咯咯哒”战袍，再抬头望望巷子口外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陌生街道，一股巨大的荒诞感油然而生。实习？送外卖？天道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方式，真是……清新脱俗得令人窒息。 手腕上那只廉价的、塑料感十足的电子手表突然震动起来，发出急促的‘滴滴’声，屏幕亮起刺目的红光：订单号：NM666888，客户：叶先生，地址：红枫公寓B栋1704，送达时间：12:30前，剩余时限：4分钟，严重超时预警，超时罚款：50%配送费！ 红枫公寓B栋1704，这个地址信息瞬间钻进木苒的脑海，下凡时，天道系统粗暴地将这座城市的基础地图信息塞进他的神念。此刻，地图自动展开，红枫公寓，就在两条街外，那片被标记为‘鬼市‘的区域边缘。 两条街，还好不远。 但是，木苒猛地转头，目光扫过歪倒在地的电瓶车，我钥匙呢？ 时间紧迫，木苒眼神一凝，属于乐萦神的决断力瞬间上线。弯腰，双手扣住遍布划痕的电瓶车车架，丹田内仅有的那一丝微弱神明之力，艰难地被调动涌向双臂。“起！”一声低喝，沉重的电瓶车被硬生生扛上了肩！神力加持下，重量尚可承受，但这姿势...实在有辱斯文，活像扛麻袋的码头苦力。深吸一口气，扛着这“咯咯哒”牌坐骑，木苒朝着巷口拔腿狂奔。 “卧槽！哥们儿牛逼啊！”一个叼着半截烟出来倒垃圾的餐馆服务员，目瞪口呆地看着穿外卖马甲的清瘦身影扛着电瓶车风一般掠过，嘴巴张得能塞进俩鸡蛋，“闪电送现在招人都这标准了？扛车跑酷...” 木苒充耳不闻，眼中只有目的地，冲出小巷，汇入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肩上扛着的明黄色电瓶车，瞬间成了众人吸睛的焦点，引来无数惊愕的目光和“咔嚓咔嚓”的手机拍照声。 “让让！借过！麻烦让让！”他尽量保持平衡和速度，在人群中穿梭。汗水很快浸湿了额发，顺着脸颊滑落。扛着车跑，对本就不多的神力的消耗远超想象，肩膀传来阵阵酸胀。 前方，宽阔的十字路口，红灯刺眼，数字无情地跳动：58，57，56……还剩两分钟超时，扛着车绕路走天桥，黄花菜都凉了！ 目光如电，飞速扫过路口，锁定目标，路边停着一辆车厢敞开的搬家货车，高度正好，车厢尾部距离对面人行道，目测一个爆发跳跃勉强能过！ “拼了！”下定主意，木苒脚下猛地发力，在周围“哎哟”、“干嘛呢”、“拍电影啊”的惊呼声中，扛着电瓶车一个箭步冲上货车后向车厢尾部冲去，借着车厢尾部边缘猛地一蹬踏，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腾空而起... “砰”，沉重的落地声伴随着一声闷哼，双脚砸在对面人行道的路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木苒瞬间失去了平衡，靠着战斗本能，顺势向前翻滚，卸去力道，单膝跪地，稳住身形，胸腔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砸出一点一点的深色印记。 而他肩上的电瓶车，则没那么幸运了。在翻滚脱手的瞬间，它发出一声凄惨的“哐当”巨响，重重砸在坚硬的人行道上，侧翻在地，轮子徒劳地空转着，车头的小公鸡塑料牌被震得飞了出去，滚出老远。 “靠北喔！真拍电影呢？”“外卖小哥晨龙附身了！”“这身手，不去跑酷可惜了...”马路对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口哨。 木苒喘着粗气，撑着膝盖站起来，肩膀和膝盖的疼痛感清晰传来。顾不上这些，也顾不上周围看猴戏般的目光，更顾不上神官仪态扫地。扶起电瓶车，手不经意间在坐垫缝隙里一摸！钥匙……一阵无语后，木苒拧动油门，明黄的电瓶车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喘息，载着他朝鬼市的方向绝尘而去，留下身后一地眼球和手机镜头，以及久久不散的议论声： “拍下来没？拍下来没？绝对头条！” “闪电送，使命必达！扛车跨栏也要达！” “这哥们儿……是个狠人！” 残破的电瓶车载着木苒刚驶进鬼市，嘈杂的声音先于景象攫住了他。 “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别错过，‘孟颜悦色‘新品上市，忘忧洛神荔枝赋plus版，加量不加价，买plus版送忘川河底鹅卵石一颗，驱邪避凶，童叟无欺！”一个毫无生气的清冷嗓音，穿透层层叠叠的喧嚣，精准地钻进木苒的耳朵。 循声望去，就在鬼市入口不远的观景桥边，一个不大的摊档前排着蜿蜒的队伍,摊主竟是昔日奈何桥边引导准备投胎的魂灵忘却前世记忆的‘孟婆’...孟仟此刻正套着一件碎花围兜，面无表情的推销着所谓的‘奶茶’，眼神却精光四射。她一手握着个长柄勺，在一口翻滚着可疑灰绿色浓汤的锅里搅动，另一只手赫然举着一个粉红色的、带兔耳毛绒装饰的三折叠手机，屏幕上面是花花绿绿的支付二维码，摊档上方，木匾歪歪斜斜地挂着：‘孟婆の茶’，木匾右下角一行小字：‘万年老字号’，‘万’字上有明显的新涂改痕迹，依稀仍能看出下面的‘百’字。孟仟红色眼眸有感应似的看向了木苒这边，看到他这一身‘新’装备，万年冰封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木苒赶紧尴尬的将视线移开，这才发现鬼市的天空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灰紫色迷雾笼罩，不见日月星辰，支撑起这片奇异空间的，是无数彼此倾轧的古老建筑和光怪陆离的突兀的现代造物。巨大的、早已枯死的槐树枝桠虬结盘旋在半空，上面挂满了闪烁不停的霓虹招牌。一个骨架拼凑的招牌，惨绿的光不知从哪射出的，滚动着血红的字：鬼市好声音K歌争霸赛-报名火热进行中。旁边，一个同样用白骨搭建的直播台上，顶着牛头，穿着嘻哈服饰的阿傍，正对着悬浮在半空的直播球疯狂扭动：“双击六六六，兄弟们礼物刷起来！主播这就带你们勇闯十八层地狱鬼屋探险，一个嘉年华，现场让我好兄弟马面表演生啃奈何桥墩子……” 向前行驶，红枫公寓紧挨着一栋明显是民国时期风格的银行大楼，墙体上挂着一幅几乎覆盖了整个立面的发光广告屏。屏幕里，穿着暴露,面容妖艳,背后有六条不断舞动狐尾的苏十二，正搔首弄姿的做着广告，背景是堆积如山的金元宝和珠宝首饰：“万通钱庄，阴间上市集团，实力雄厚，灵魂典当，利息低至九九折，助您前程无忧，再创辉煌！咨询热线：444-4444”。 空气中，各种声音像无形的潮水，一**冲击着木苒的耳膜，‘讨价还价的尖利、直播的嘶吼、老式唱片机吱呀呀放出的戏曲、电子音的洗脑广告歌、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压抑的啜泣或癫狂的大笑……’混杂着各种难以名状的气味，生成一种令人眩晕又疯狂暴躁的“生”气。 “完了——！” 神官集体赶上“下岗潮”，木苒领取“再就业大礼包”（外卖箱）。PS：研究了半天封面用自设图无果...我用了一天制作的角色前世今生图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催命似的门铃声带着亡羊补牢的焦灼，在空旷的公寓走廊里回荡。木苒站在1704门外，胸膛微微起伏，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咯咯哒”马甲的领口，一手扶着门框支撑着因使用神力而有些脱力的身体，另一只手紧攥着那杯承载着‘叶先生’暴躁期待的‘特浓芋泥啵啵奶茶-少冰、七分糖、加双份芝士奶盖’，手腕上的电子表，时间冷酷地跳到了12:34。 门的另一边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木苒的心往下沉了沉，超时四分钟，顾客的怒火估计已经酝酿到火山喷发的边缘了。深吸一口气，再次叩击冰冷的金属门板，带着十二分的歉意：“您好，‘咯咯哒闪电送’，您的外卖到了，非常抱歉久等了，路上遇到点……” “吱呀——”，门猛地被拉开，力道之大带起了一股劲风。一股混杂着高级皮革、定型发胶和某种冷冽金属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盖过了走廊里沉闷的空气。 门内露出一张年轻得过分，却布满暴戾阴沉的脸，火红的短发根根竖起，嚣张跋扈，左耳一排细碎的银色耳钉，在走廊顶灯下折射出冰冷的碎光。然而，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一只瞳孔是燃烧熔金般的璀璨金色，另一只则是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夜血红，异色双瞳如同烈阳与深渊的诡异交融，此刻正翻涌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被打扰的愤怒。 少年的视线，像淬了冰的刀锋，在木苒身上那件印着傻笑卡通鸡的明黄马甲上狠狠剐过，鄙夷之色毫不掩饰，然后猛地钉在他手中那个装着奶茶的塑料袋上，薄唇扯开一个恶劣的弧度，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声音介于少年变声尾期的清亮和刻意压低的沙哑之间，充满了火药味十足的嘲讽：“哟？闪电送？我看是乌龟送吧！”他抬着下巴，用戴满金属骷髅戒指的食指，极其用力地戳着门牌上“1704”那几个凸起的金属数字，发出“哒、哒、哒”的脆响，“知道这是哪儿吗？嗯？”少年猛地又逼近一步，那股危险又暴戾的气息几乎要撞到木苒脸上，异色双瞳危险地眯起，戏谑又冰冷，刻意压低的嗓音如同毒蛇吐信：“鬼市新晋网红‘血腥玛丽直播间’！老子通宵开播到现在，就等着你这杯破奶茶‘回回血’，全让你这龟速给毁了！观众跑了流量掉了你他妈赔得起啊！” 木苒自门打开，看到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熔金凝血的异色双瞳时，便像一尊被遗忘在时间裂缝中的石像，连呼吸都停滞在喉间，唯有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得肋骨生疼，他就那样站着，所有场景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涟漪，模糊褪色，八百年的时光长河轰然倒卷！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意识。 血雨倾盆，染红了坍塌神殿的断壁残垣，亿万亡魂凄厉的哭嚎声裹挟冲天怨气撕裂苍穹，。那个无数次挡在他身前，为他燃尽一切的身影，神魂消散中最后映入他眼底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眸——左眼熔金炽热，如永不熄灭的守护之火；右眼凝血深沉，是为一人堕入无间地狱也甘之如饴的疯狂温柔！那双眼眸在魂飞魄散前的最后一刹，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镌刻进他永恒的生命，成为八百年漫长孤寂中每一次午夜梦回最滚烫的灼痛和最冰冷的绝望！ “悯枫！……” 一个破碎的音节，艰涩地从木苒唇间逸出，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比身上的外卖马甲还要惨淡。温和澄澈的眼眸被无法置信的惊骇和足以焚毁理智的狂喜彻底吞噬，瞳孔急剧收缩，映满了眼前这张年轻、陌生、充满戾气，却又与记忆深处无数次描摹的柔情脸庞高度重合！ “啪嗒”！手中塑料袋失去了全部的支撑，承载着“叶先生”暴躁期待的奶茶，带着沉甸甸的绝望，笔直坠落，狠狠砸在1704门口瓷砖地面上。清脆的爆裂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粘稠的紫色芋泥混合奶白液体自碎裂的杯壁猛地喷溅而出，无数黑色珍珠如同弹头四射，裹挟着甜腻的气息，溅满了少年那双价值不菲的铆钉短靴，溅在了木苒廉价的运动鞋上，几滴污浊的液体如同绝望的眼泪，飞溅到少年布满破洞的黑色牛仔裤裤脚上，留下难看的深色污渍。 粘腻的液体在两人脚边迅速蔓延开一小滩狼藉的紫色泥沼，空气中弥漫着发齁的甜香，混杂着劣质香精和奶精的味道，令人窒息。 时间凝固。 走廊惨白的顶灯光下，木苒僵立原地，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颤，失焦的目光死死钉在红发少年脸上，仿佛要穿透那层桀骜叛逆的表象，看到灵魂深处追寻了八百年的影子。周围所有的声音，包括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已然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血液充斥耳膜的轰鸣。 少年也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靴子上恶心流淌的紫色污渍，再抬头看看面前呆若木鸡、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外卖员。翻涌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寂静和对方眼中浓烈到实质化的复杂情绪（震惊？狂喜？绝望？痛楚？）冲击得有些滞涩。 随即，愤怒邪火，混合着直播被打断的极度不爽，以更猛烈的势头“轰”地冲上头顶！ “我——艹——你——大——爷！！！” 暴怒的咆哮如同点燃了的炸药桶，瞬间炸裂了走廊的死寂空气，少年俊美却戾气横生的脸彻底扭曲，额角青筋暴起。他猛地抬起沾满污渍的铆钉靴子，带着十二分的怒火和嫌恶，狠狠一脚踹向脚边蔓延的狼藉！ “砰”！靴底重重踩踏在爆裂的奶茶杯上，发出碎裂的挤压声，更多的芋泥奶茶混合着碎塑料片被挤压飞溅，污秽的范围瞬间扩大了一圈，冰冷粘稠的液体也溅到了木苒的小腿上。 “你TM眼瞎还是脑残！”少年指着地上的狼藉，异色双瞳因极致的愤怒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地狱的业火，死死锁住木苒惨白的脸，声音尖利刺耳：“老子新鞋！全球限量款懂不懂？老子直播每分钟流量都是钱！全TM让你毁了！你一个破送外卖的，打十辈子工都赔不起！” 他胸膛剧烈起伏，火红的尖刺发丝在愤怒的气息中几乎要被点燃，凶狠的目光，肮脏的辱骂，浑身散发出的街头混混般的暴戾……这一切就像一盆带着冰碴的脏水，对着木苒当头淋下。 这不是悯枫！那个会用全世界最温柔的目光凝视他，用最虔诚的姿态守护他，哪怕最后为他燃尽魂魄也甘之如饴的悯枫，绝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更不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身体像被一只无形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用力拧绞！刚刚燃起的狂喜和希望，瞬间被兜头冰水浇透，只剩下一片刺骨的寒冷灰烬。巨大的失落如同无数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木苒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少年看着木苒陡然变得更加惨白,甚至透出死灰的脸，看着他眼中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绝望和空洞，心头那无名邪火莫名地滞涩了一下,对方那种仿佛灵魂被抽走的巨大痛苦，太过真实和沉重，竟让他狂暴的怒火产生了一丝诡异的动摇。 但这一丝动摇瞬间被更强烈的邪火压下，装可怜？博同情？这种直播间使用的套路他见的太多了！ “啧！”少年极度不耐烦地咂了下嘴，嫌恶地甩了甩沾着粘液的靴子，看向木苒的眼神如同在看乞丐一般，语气恶劣到了极点：“杵这儿当门神呢？赶紧给老子收拾干净！然后立刻！滚蛋！再让老子看见你这张晦气的脸……”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虎牙，威胁意味十足，“信不信老子让你在鬼市外卖圈彻底消失！”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在木苒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他缓缓地，木然地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如同受伤的蝶翼剧烈颤抖，掩盖住眼底汹涌的痛楚，身体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 他沉默地弯下腰，动作迟缓而沉重，明黄的马甲下，脊背绷得笔直，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他不舍的收回视线，伸出微微发颤的手，徒劳地一片一片捡拾沾满粘稠液体的塑料碎片，仿佛将碎片都收齐后就能将破碎修复如初般。 压抑的空间，充斥着各种负面的情绪。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