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她坏透了!》 第1章 兔娘降世 提起潼恩·兰斯洛特,那就一个字,帅。 一米四,妹妹头,含着棒棒糖把一米八学长打趴连连求饶的时候,帅。 一米六,公主头,横着一柄马桶搋将兄弟姐妹叔叔阿姨护在身后,对峙魔狼的时候,帅。 一米七,披肩发,在群众呼声中当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殿骑士长,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帅。 一米八,高马尾,红袍银甲,黑色骏马,腰悬利剑,风神萧散,屠龙归来宴请全城喝酒作乐,满城洒金纸的时候,更他娘帅得原地爆炸了!!! 魏玛137年,五年前因口无遮拦触犯皇室尊严被赶出帝都的“混世魔王”,百年豪门兰斯洛特家族的长女潼恩,屠尽龙族,荣归故里,全国狂欢。 街头巷尾,房前屋后,金纸所到之处,嬉笑声声不绝。 帝都,核心腹地,塔赛尔王宫。 此刻,全城最安静的地方。 虽然殿中金碧辉煌,美酒飘香,侍从如云,遍地水果如玛瑙宝石般晶莹剔透,极尽奢靡辉煌。诸位大臣却面面相觑不敢言语,新帝脸色铁青汗湿脊背。石雕般静默许久后,嘴角蹦出一丝释怀的笑来。 也对,毕竟是潼恩·兰斯洛特。 提起这混蛋,那就一个字,癫。 当着陛下的面在皇室花园里拿着蘸屎拖把狂追疯狗,癫。 追打小皇子逼迫对方做她的马把对方骑在身下,癫。 当着诸位公爵大臣的面大骂陛下猪头,那更是癫的匪夷所思神乎其技无法无天了! 说好听点是癫,说难听点,那就是情商低下口无遮拦目中无人放荡无礼我行我素自私自利混世魔王! 要不是兰斯洛特的姓氏护着,七八百回都不够她死的! 五年前因为什么被赶到北境那蛮荒苦寒之地?五年后,回来第一天,不顾他们精心准备的神圣骑士加封典礼,自个偷溜回家睡大觉,放了国王和全城居民的鸽子。回来第二天,不顾他们精心准备的屠龙大胜庆功宴,已经迟到了整整半个小时! 再不来…… 萝丝紧皱眉头,阴沉的目光射向王宫大门。宫殿外橘红的余晖已然消散殆尽,暮色苍蓝,华贵的地毯也犹如一摊轮廓模糊的暗红血渍…… 骤然金光闪烁。 红毯和新帝的眼睛被一同照亮了,铁青的脸上立即绽放笑容,萝丝下意识起身,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潼恩姐姐--” 好在一张意料之外的脸堵住了她不恰当的称呼。 “陛下万安。各位晚上好。”莉莉丝弯腰脱帽行礼,笑盈盈地捧上自己的礼帽:“在下莉莉丝·安夺,奉我主之命,特来传达潼恩·兰斯洛特小姐之意:这次庆功宴乃是献给暴雪军团四十万将士和兰斯洛特家三百三十一位骑士的荣耀,可惜绝大多数人来不了现场,故以勋章代之出席。请陛下过目。” 礼帽中正是分别象征暴雪军团和兰斯洛特骑士团的两枚勋章,在炫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快闪晕了萝丝的眼。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迟到就算了,这是直接不来了?! 头晕心慌之下,这位年轻的新帝下意识看向右侧的位置。那里本该坐着她的国师,她那位永远从容优雅,万事在握的漂亮老师。 桌后空空如也。 太奇怪了。 一向守时重礼,处处做到完美,绝不会让任何事情打乱一丝计划的国师大人,竟然也迟到了…… 萝丝脸色惨白,快瘫痪在宝座上了。她的国师大人……国师大人不来,她该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少女夹着嗓子欢呼,攥了满手的金纸:“骑士长大人! 欢迎回家!!! ” 她的音量换在塔赛尔王宫足以穿云裂石,但在此时的库布里克大街上,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滴水。 金纸纷纷扬扬,人潮如海,灯光绚烂迷离。金钱,美酒,英雄,胜利,美人,骏马,放假,对星罗帝国的居民来说,没有比这些更令人血脉喷张的元素组合! “骑士长大人万岁!!” “帝国万岁!神佑星罗! ” “大小姐你长得太他妈带劲啦! ” “放假万岁!哟嚯!” “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 “喂那明明是我先看到的!给我! ” “……诶?” 随着少女愣神的一刻,世界忽然同时安静下来,一秒。 “紫月樱闪蝶!是紫月樱闪蝶!!” 下一秒,便爆发出更强烈的声浪。 “国师大人也来了?!” 人群争相仰头望去,漫天金纸犹如大雪般纷飞,无数只淡紫色、半透明且闪烁着银色细闪的蝴蝶蹁跹飞舞,一辆华丽的银色马车如流星般划破了深紫色的夜空。 “国师大人!这是国师大人的马车!! ” 国师大人? 潼恩昏昏沉沉的脑海中泛起圈圈涟漪,熟悉的名字代替了陌生的称呼。 是艾斯黛拉吗…… 红唇勾勒浅笑,她抬起手拂去唇边酒渍,一只巴掌大的淡紫闪蝶微微扇动双翅,极具灵性地落在了食指指节上。 骑士的手为之一顿,略略垂眸,仿佛接待一位优雅的贵族小姐。 幻梦编织的美丽翅膀随着呼吸一张一合,月辉般清冷的微光照亮了骑士长大人纤长的睫羽,但再难渗透到睫羽下幽深鲜红的眼眸中。 众人见状,无不呼吸凝滞。 兰斯洛特家的大小姐喜欢蝴蝶,因为漂亮。 但兰斯洛特家的女子,本身就是人间最美艳危险的蝴蝶。 潼恩凝神看暂留指尖的蝴蝶,众人凝神看她被蝴蝶微光照亮的五官。在最初的惊艳寂静过后,回忆伴随着窃窃私语开始如蛛网般蔓延-- “可惜可惜,国师大人怎么偏偏给大小姐戴绿帽子哟……” “害!别瞎说!” “谁瞎说?两人刚定下婚约,骑士长大人离开帝都一个月,国师大人连公爵的孩子都有了!这……都知道的事嘛……” “嘘!!你们不要命了,还在这议论?!忘了国师大人是怎么……” “就是就是!都过去的事了,别说了!” “过去了的事是不重要了,但你们想想大小姐什么性子?她想要的东西,哪有得不到的?连龙都能杀干净!她这一回来……” “不会吧?都五年没见了,再说艾斯黛拉都和公爵结婚生子了……” “那可不一定。当年可是纠缠了十年,大小姐腿都打断了几次也不带改口的。而且你们看她的神情--人呢?!” 高大的纯黑骏马上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人影。 马车内竟别有洞天。 潼恩瞬移上了马车,却是落足在一片土壤上。 黑色的沃土,栽种着各色花卉奇葩,流萤飞舞闪烁,不远处还有池塘喷泉。 潼恩只是瞥了一眼,迈步走入面前的宫殿。 宫殿内弥漫着茉莉香气,纱幔笼罩,但她还是在进门的第一眼就透过层层纱幔,看见了宫殿最深处的背影。 五年未见却一如从前,艾斯黛拉的身形依旧如此完美。黄金比例,亭亭玉立,是艺术巨匠倾尽心血出卖灵魂才雕出的“梦中情人”。只不过,记忆中的艾斯黛拉永远一身整齐利落的学院校服,美得再惊心动魄,也掩不住弱不禁风,形单影只。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亲人死绝的孤儿,无权无势,没钱没名。 现在所见的背影,却穿着华贵隆重的长裙。仍似当年盈盈一握的腰身下泼出层层叠叠的波浪裙摆,贵气天成绝世独立,哪有柔弱孤苦的影子。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魔法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种种头衔忽的掠过潼恩脑海,穆理柯恩公爵的正妻之位,甚至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笔。 岂止是不起眼,简直是污点。 穆理柯恩家那个猪头,也配得上她潼恩的未婚妻? 潼恩不经意间嗤笑了声,侧目看向大门左边。 目光交汇。 她知道艾斯黛拉躲在这里,但对视的刹那,仍旧情绪翻涌滚上喉头,竟无语凝噎。 艾斯黛拉先笑了起来,走近行礼:“好久不见,骑士长大人。” 她像以前那样伸出手拂去潼恩衣领上的金纸,不过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二人的目光再次相触,但这次,近在咫尺。 瞳仁中映着彼此的轮廓,眼底最深处的情绪有如信息素一般涌动交换。 “是挺久没见了。” 潼恩也微扬嘴角,周身却没有笑意,往昔锐利的眉眼如今更是添了几分杀伐之气:“你都成国师了啊。不过跟我,就没必要搞些虚头巴脑的了吧?” “你真是一点没变。”艾斯黛拉似被逗笑,眼如月牙:“还是这么没礼貌--可以放开了吗?” “我还有问题想请教你呢。”潼恩说着,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你眼光一直都这么差?” 艾斯黛拉任她抓着,仍旧笑意盈盈:“指什么?” “还用我说?这裙子臃肿死了,还有这鞋子,那么细的跟给谁穿?看着都难受。还有项链……这么多钻石简直俗气透顶!” 艾斯黛拉垂眸不语,一一笑纳,再抬眸,仍是那副优雅端庄的气度:“受教了。不过,这些都是我丈夫送我的呢。你应该去问他--” “我就是想问你。”潼恩打断对方,血眸如捕食的野狼般危险锐利:“什么眼光,看上那种货色?” “……” 无言。艾斯黛拉凝视着她,一秒,两秒,无奈地垂眸一笑,抬起另一只手,像安抚小狗一般摸了摸潼恩的脑袋。 “潼恩,你真的一点没变。” 语气一如从前般温柔宠溺,像一缕从七年前的春日花园里吹来的和风,潼恩微微晃神。 艾斯黛拉不知不觉便脱离了她的桎梏,柔软的,散发着茉莉清香的手心捧住了她的脸。只是无名指的位置莫名有点冰冷硌人,她垂眸看去。 银光璀璨,她竟看见了五年前亲手为对方戴上的订婚戒指。 “……还是这么粗心大意。” 瞳孔微微瞪大,耳畔的呼吸如梦中一般缥缈。下巴被手略一抬起,微凉的唇瓣覆了上来,没有任何试探的礼貌,不给一丝逃脱的余地。 大脑一片空白。 只觉得那枚戒指好冰好硬。 是她的脸太烫了?是艾斯黛拉太用力了……?她送的戒指真的有这么大吗?好硌人……该死,她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满脑子都是戒指?可是…… 思绪已经煮成一锅浆糊了。 她闭上双眼,僵硬的双手听从本能,搂住了对方的腰。大脑和身体已经完全断联,索性不再思考,由着手臂渐渐收缩,越搂越紧-- 猝然扑空。 硌人的冰冷戒指,怀中温香软玉,忽然全都消失。 潼恩向前趔趄一步,跪倒在地,膝盖传来冰冷光滑的触感。眼前根本不是宫殿里暗红的地毯,而是锃亮的原木地板。 身上穿的也不是那袭红袍银甲,而是黑白的……女仆裙??? 这哪? 这谁? 这怎么回事?! 艾斯黛拉呢?! 那个吻是真的还是假的?! [恭喜你成为第10089位穿书者!] 怔楞间,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欢快的电子合成萝莉音。 【从现在起,你是一只没有自由的兔娘!】 潼恩:??你在恭喜些什么啊?! ps:金纸相当于五角钱。 没错主角是个满城撒钱的大老粗。 于是俺最终决定用“龙傲天”来形容她! (凤傲天感觉像有勇有谋步步为营的大女主/女尊,龙傲天和玛丽苏比较沙雕,玛丽苏又太离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兔娘降世 第2章 主人?! 【你的一切包括生命都是主人的,要遵循主人的一切吩咐,稍微惹主人不开心就可能死翘翘哦。熬过九次预警,集齐九张卡牌后方可离开此世界,中途一旦解除女仆身份(被主人主动解除或由于不可抗力因素导致契约失效)将会视为失败,祝你成功喵~】 什么鬼啊……什么兔娘…… 潼恩一头雾水,摸了摸嘴唇,似乎仍残余着对方身上的香气,又似乎没有。她困惑下习惯性挠了挠后脑勺,手背上扫过毛茸茸的触感,吓得她一个激灵,反手一抓。 耳朵。 兔耳朵! 她起初茫然的目光陡然锐利,左右张望想找镜子,却听头顶忽然飘来一句:“阿兰,你在做什么?” 这个声音…… 潼恩心中一凛,手扶桌沿,从桌边探出个头,望向声源。 炽白的阳光直射过来。 她晃了下眼,微微眯起。餐桌对面的人与她隔了一瓶蝴蝶兰花束,逆光坐着,手拿刀叉犹如进行精密的手术一般切割着盘中的吐司。不用看脸,光是这独一份的优雅和贵气都能让潼恩脱口而出-- “艾斯黛拉?!” 不远处的木门忽然打开。 “艾斯黛拉?真的是你!太好了!你也在这! ” 门后冲出一道黑白制服的身影,面孔同样不陌生--是穆理柯恩家那个猪头? 他怎么也在这?! 没等潼恩想个大概,甚至没等潼恩看清对方的脸,那个神似艾斯黛拉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却是冷了八度,一丝莫名的笑意反而显得更加诡异:“汤姆,谁让你左脚先进门的?” “???” 潼恩云里雾里,瞥一眼穆理柯恩,对方似乎比他更摸不着头脑。 “汤……汤姆?我是戈多啊艾斯黛拉,我是你的--” 戛然而止。 砰。 身体倒在地上。 猩红的沉默灼烧着潼恩的胸口,她微微屏息,盯着地上身首异处的尸体,再不动声色地瞥向“艾斯黛拉”。 这位神似艾斯黛拉的小姐垂眸低头,双手拿着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唇。良久才放下帕子,朝潼恩微笑道:“阿兰,麻烦你了。” 潼恩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不止语调神态如出一辙,音色身形极为相似,对方的双眸都和艾斯黛拉一样是紫月樱闪蝶的颜色,犹如梦境中的薰衣草花海。 潼恩见过无数人,只有艾斯黛拉有如此漂亮的眼睛。 这就是艾斯黛拉! 但是…… 眼珠不动声色地缓缓溜到眼尾,余光下撇,迅速掠过那具还没凉透的尸体。 现在说出来,下一个身首异处的就是她了吧…… 莫名其妙穿到这鬼地方的第一时间她就探查过身体,这具身体比她孱弱许多,体内也没有任何魔力。就是个凡胎□□的普通人…… 可眼前这个“艾斯黛拉”必然不是普通人,而是能瞬间隔空拧下普通人脑袋的存在…… 不用思考,她站了起来,拿个袋子装脑袋,再拿一个套住了不断淌血的断口,绑紧,提着袋子扛起尸体就走。 埋人,她是专业的。 但做女仆不是啊!!! 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她没做过仆人,下属还是做过的,应该也大差不差吧……前提是,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么个主人…… 和艾斯黛拉简直孪生姐妹…… 不对,分明就是艾斯黛拉吧! 但她看到穆理柯恩为什么那种反应?那个声音说什么来着……穿书者……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潼恩边想边走下了楼梯。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只愿相信这是一场荒唐梦。 可惜眼前的一切是如此逼真。 身后窗明几净的三层别墅,身前姹紫嫣红的精致花园。炽白阳光晒到眼皮上的温度,颈带勒住脖颈的别扭感,鼻尖里咸涩的铁锈腥味…… 逼真到,好像长街上的纸醉金迷,人潮涌动才是一场幻梦。 不对。 艾斯黛拉亲她肯定是真的! 但现在的一切貌似也是真的…… 潼恩站在台阶上思索了一阵,埋头扛着尸体走上花园小径。白色的石子路蜿蜿蜒蜒,很快走到了白色围墙边。 墙上镶嵌了一道蓝色大门,门外传来两个中年女人的交谈声,由近及远……潼恩只犹豫了一刹那要不要把尸体这么明目张胆地抗出去,下一秒胳膊肘就撞开了门。 管他呢。 大不了一死。说不定死了就回去了。何况艾斯黛拉一句“麻烦你了”就没了其他任何叮嘱,这鬼地方肯定对杀人司空见惯。 即便如此,潼恩看到门外的场景时还是有些恍惚。整齐的绿化带,婆娑的树影,脸上洋溢着笑容的普通居民,摇头摆尾吐舌头的大黄狗……乍一看是很普通的高档小区场景,细看却非常怪异,从铁杆路灯到柏油马路,从高楼大厦到花坛植被,从红色轿车到红色狗绳,竟找不到一丝魔法的踪迹。 帝国虽也科技发达,但比科技更发达的永远是魔法和权杖,骑士与圣剑。再偏僻之处也会有水晶球、魔药、阵法和咒文存在的痕迹,这里却剥离得如此干净…… 况且,这里看上去分明是安居乐业的福地,怎么会对死人司空见惯呢…… 处处透露着怪异。 潼恩只能归因于小说作者是个不讲逻辑的混蛋,信手几笔创造了一个悬浮架空的世界。完全架空就算了,这里每个人却又长得和帝国居民神似,甚至有些脸她都能喊出名字……比如艾斯黛拉,穆理柯恩,还有刚刚牵着狗绳过去的老大爷,和她家的管家大叔一模一样,她差点扑上去了。 所以,那个人真的有可能不是艾斯黛拉吗…… 潼恩站在垃圾回收站附近目送遛狗大爷走远才收回视线。面前摆着四个垃圾桶,红色垃圾桶的桶盖下伸出一条穿着白丝袜黑皮鞋的腿,垃圾桶周围血迹斑斑。 她将尸体塞进这个垃圾桶,又扒拉了下桶里其他尸体,清一色的,全是仆人,全部带有兽类特征。 一路上看到的也都是如此,带有兽类特征的全是仆人,且只有仆人会在看到她肩上的尸体时会脸色惨白,哆哆嗦嗦,普通人则目不斜视,漠不关心。 这似乎是个兽人为奴,且可以被随意杀掉的世界。 潼恩心中掠过一丝不快,转念一想,她对这一无所知,且这个世界不本来就是帝国里某个无聊混蛋随手创造的虚构世界吗?管它是什么样子呢!她只要找到办法尽快回去就行了。 潼恩拍拍手,转身欲走,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短信。 [预警中心】 【凰权市预警中心提醒您,预计一小时后会出现三级预警,覆盖范围全市及周边区域,主要关键词为夜晚、无光、袭击。持续时间不定。请各位市民收到此信息后立即赶往家中,检查各项设施,备好所需物资,注意自身安全,等待预警中心发布更多信息。】 原来这么快啊。 潼恩唇角微勾,或许九张卡牌也不是那么难集齐?不过这预警到底是什么东西还不清楚,按短信上说的,先回家吧。 她将手机塞回兜里,慢条斯理地往回走,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周围人脚步匆匆,神情焦虑,渐渐地都从快走到小跑,再到狂奔。路上的车更是一路狂飙,砰的一声,在前方路口轰然相撞。还好两辆车质量不错,静默了一会又发动引擎,继续狂飙而去…… 原本万里无云的盛夏光景也反常灰暗下来,周围的人差不多都跑光了。 潼恩在一台自动售货机前停下,扫了眼饮料品种,低头查看手机余额。 3,5…… 两个软件余额加起来还是个位数,兰斯洛特家的大小姐甚至感觉不到这是种怎样的穷困,反而欣喜于八块钱刚好买瓶罐头和汽水。 就是钱在两个软件上,分开付款真麻烦…… 潼恩举着手机对准二维码,不太耐烦地等待着。手机终于嗡的震动了一下,抬起一看,却是条短信。 发信人:【亲爱的主人】 【阿兰,家里好像没酱油了,抓紧时间去买一瓶吧,速去速回,一定要在预警前回家哦。(摸摸头)】 神经病啊?! 潼恩心里脱口而出,四下一看,不见人影,倒是能看到许多跑掉的鞋子和帽子。天都黑了,是个人都丢盔弃甲地往家里赶,这时候让她打什么酱油?? 售货机里发出砰的一声,终于付款成功。潼恩弯腰取出橙子汽水,愤恨地仰头喝了一大口。 别人就算了,她总觉得艾斯黛拉——那个长得神似艾斯黛拉的女人,会和艾斯黛拉一样,精通折磨人。 潼恩一口气喝完汽水将瓶子扔进垃圾桶,走向垃圾站对面的超市。 迟了。 地上乱七八糟,货架扫荡一空,看到的唯一一瓶酱油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打开手机查询附近卖酱油的地方,屏幕上附近只有一个红点还亮着,是家卖米的小店。路不远,就是要绕几个弯子。 在一个完全陌生,光线昏暗,四周无人且一片慌张混乱的环境下七弯八绕找个小店,随时面临着未知危险的降临,是个正常人都会望而却步。但潼恩天生善于识路,平生最喜四处乱逛闯祸,顺手拎了根地上的高尔夫球棍,关了手机就是干。 俨然一个每天过来遛狗的老大爷,轻车熟路踩着最近的路线晃到小店跟前。 店里火急火燎收拾东西的老板娘抬头,看怪物似的看了她一眼。 “一瓶酱油,谢——” “快快快!” 斜后方忽然一股巨力冲撞。 潼恩趔趄两步,扶住柜台的同时,腹部传来钝痛。 她扭头看向撞她的胖子,对方却瞥都没瞥她,急的拍桌:“两条烟,快!” “赶着投胎啊?撞到孕妇老人了你赔得起?”她骂了男人一句,又看向本已经去拿起酱油,现在又折返回去找烟的老板娘:“你也是,没长眼睛啊?我先来的,先把酱油给——” 男人拎起了潼恩的衣领。 她忍无可忍地看向对方,一句“找死”尚未出口,倒被喷了满脸恶臭的唾沫星子:“哟呵,哪跑出来这么狂的贱仆?还敢跟主子抢起来了?老子好好教教你怎么跟上等人说话!” “搞啥呢挡这?” “滚开!” “哪来的下等货在这挡着……” 没等胖子的巴掌落下来,倒是又有着急买粮的人过来挤开了他们。 准确点说,挤开了潼恩。 肩膀被人推来拽去,脚上被人踩了又踩,短短几秒的混乱下就被猛地推中胸口,跌坐在地。 七八个人挤在小店铺前,扯开嗓子,嘈杂喧哗。 潼恩坐在原地,脑海回荡着那些乱糟糟的声音…… 良久,唇角裂开了一抹笑弧。 “下、等、货?” 她爬起身来,拍拍尘土,松了松项圈,捡起地上的球棍。美艳的红唇微勾,笑意却如野兽般骇人。球棍在地上拖行了半米,发出微妙的破空声,高高举起。 路灯渐暗。 车灯,台灯,顶灯,电子屏幕……一切光源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 “妈妈,这不是有酱油吗?” 软软趴在灶台边缘,举起小手指着瓶瓶罐罐中醒目的“酱油”二字。 话音未落,酱油瓶自动起飞,掉进了垃圾桶。 “现在没了。” 艾斯黛拉淡淡道,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细细描眉。 软软打了个哈欠,识趣离开。 原本看妈妈化妆是件非常幸福而难得的事,但现在妈妈已经描了一个小时眉毛,实在太无聊了。 化不化的,根本没什么区别。 第3章 小兔崽子 世界已经调到了最低亮度。 暗到没人能看清潼恩的脸。 借助路灯和小店里透出的一丝昏沉黄光里,他们只能看清这女仆白色裙摆上的红色血点,和那只苍白、劲痩,握着球棍青筋凸起的手。 同样的,她也看不清其他人的脸。 但不同的是,潼恩才懒得看。 她自己都分不清是讨厌这群人的称呼还是讨厌这个世界,怒火中烧下提棍就干也是想让这群吵哄哄的家伙守点秩序而已,拿着如此好使的武器只是砸了两三个人的腿肚子,非常非常小的惩罚……顶多痛一阵。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居民这么不经吓,一棍下去,力气没使上三成,尖叫可抵达九霄。一个人被打了,其他人立刻抱头鼠窜,甚至直接腿软到瘫坐在地,都不用潼恩出声威胁。 嘁,没劲。 她瞥了眼噤若寒蝉瑟瑟发抖的老板夫妇,自己翻过柜台,拿了酱油,付钱走人。 回去的路上更昏暗了,先前的路标淹没在夜色中,手机屏幕也暗得无法看清。四周无人,但总是发出窸窸窣窣的鬼祟声响。 潼恩并不在意。星罗帝国的居民,没有几个能写出比北境更危险的地方。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现在一肚子火。 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个鬼地方,莫名其妙被人骂贱仆和下等货,回去还要给一个酷似艾斯黛拉的女人和一个酷似小私生子的小屁孩端茶倒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等荒唐事?! 被戴了绿帽不说,还得伺候那娘俩! 潼恩气得猛一挥杆,锐利的破空声夹杂着一声悲厉尖啸在夜色中绽开,飞远。 如同雪白奶油的裙子上,腥臭的绿色粘液覆盖了血点。 潼恩甩了甩球杆,也懒得管那个伺机偷袭的不明生物是什么样子,扛着球棍继续走。大步流星地撞上了路灯杆子,登时眼冒金星,后退两步,又被围着樟树的栏杆绊倒,一屁股坐在了栏杆的尖端上。 啊!!!!!!! 痛死爷了! 潼恩差点飞起来。 一跃而起,潼恩不敢再轻举妄动。站在原地龇牙咧嘴长吁短叹地揉了好久屁股,挥起球杆四处探查。 球杆既当盲棍又当防身武器,潼恩渐感力不从心。怪物越来越多了……虽然仍能保持无伤,但她为了防御四面八方的怪物转了太多次身,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砰! 球杆在骑士长手中如同圣剑,从头顶至脚下大力劈砍,偷袭怪物被砸扁在地,全身开花。 骑士长本人却没有丝毫杀敌的快乐,面色凝重如在北境。 手上出了汗,太滑了,刚刚没拿稳,橘子罐头摔出去了。 听声音,估计和怪物一样已经在地上碎成一滩花了。 虽然那女人或许也不喜欢吃橘子罐头……就算喜欢吃又怎么样?她也没让潼恩买。 但潼恩还是觉得十分可惜,要是没给艾斯黛拉带这瓶罐头,她就可以买大瓶的汽水了。 她好渴,也好累,风吹在汗湿的衣服上好冷。 这具普通人的身体也太弱了……还穷,还得伺候两个人。 她撑着球杆休息,凝视着黑暗。无际的黑暗,就像北境无边的雪野。 四面茫茫,孤身撑剑,失去方向,不知营地,只知战友埋在脚边的雪中。凛冽刺骨的朔风里仍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但低头看去,是洁白无瑕的雪。月光洒在雪上,皎洁灿烂,闪闪发光,像是遍地璀璨的银…… 潼恩猛然回神。 涣散的瞳孔聚焦,地上真的出现了“雪”——是一片白光! 她立刻扭头,只见不远处的巷口探出来一盏白灯笼。灯笼以白银雕刻,精美无双,其中的明珠光辉皎洁,和圣殿供奉的十二宝之一明月泪一模一样。 潼恩看直了眼,圣殿的十二件藏宝乃全天下最神奇迷人的宝物,连皇室珍藏都相形见绌。即便身为圣殿骑士长能经常看见,她每次还是移不开眼。 这次例外。 在银色高跟踏进视野的刹那,本被牢牢吸引的神思瞬间松动,视线随着裙摆缓缓上移,呼吸逐渐停滞。 这…… 这是人……还是神啊? 还是她的幻觉?她又在快死的时候看到艾斯黛拉了吗……可这次好真实啊…… 潼恩愣在原地,看着白裙一点点走近,心脏愈发不受控制。快跳出胸外了。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艾斯黛拉顿了一下,唇瓣微扬,牵起她的手。 “愣着做什么呢?”温柔的笑意中带着几分无奈宠溺,艾斯黛拉的手渐渐攥紧:“我们回家吧。” “……家?” 潼恩愣愣地重复了一句,看向对方,熟悉的侧脸轻易击碎了所有思绪。 艾斯黛拉……真的是艾斯黛拉! 她唇角不受控的扬起,眼底欣喜无比,声音里却夹着几分莫名的颤抖:“我们成家了?” 艾斯黛拉疑惑地看向她,失笑:“阿兰,胡说什么?” 刹那间,梦醒了。 不是艾斯黛拉…… 对了……艾斯黛拉嫁给了别人…… 一阵彻骨的冷意陡然从天灵盖直窜脚底板,潼恩哆嗦了一下,彻底清醒过来。 这里已经不是星罗帝国了。 只有尽快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帝国,才能找真正的艾斯黛拉问清楚。 她郁闷地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路边建筑。但鼻尖始终萦绕着一缕淡淡幽香,摄人心魂,想要嗅得更仔细时,香味似乎又消失了。 像是鱼饵,像是逗猫棒,令人心痒难耐,恨不得凑到对方颈窝里猛吸一口。 她总是被香味吸引,目光和注意力不知不觉就回到“艾斯黛拉”身上。四周漆黑死寂,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只能看见艾斯黛拉。 这个“阿兰”的身体比潼恩矮20厘米,由此收获了一个潼恩从未体验过的视角,能将对方白皙的脖颈和清晰的下颚线尽收眼底。在看到那双温柔的眼睛之前,会先看到粉嫩水润的唇瓣。 潼恩无意识间轻轻摩挲起自己的嘴,不禁又想入非非,回味悠长,心里小鹿乱撞。艾斯黛拉亲她了,艾斯黛拉还戴着订婚戒指——老婆心里果然是有她的!什么穆里科恩,联姻工具罢了!爬升阶梯罢了!老婆在学校就是大学霸,只当第一,为了获得更高的地位,拿穆里科恩垫垫脚怎么了?都是交易!老婆跟其他人都是假玩,对她才是真的,老婆真聪明真好看嘿嘿…… “妈妈!你终于回来啦!” 一声甜甜的呼喊,把潼恩三只小猫两条小狗一场婚礼无数春梦都喊没了。 浑身酥软的微麻感迅速退潮,飘飘欲仙的潼恩瞬间坠落云端,摔得血溅三尺四分五裂。 该死的……小私生子! “软软乖,家里没出什么事吧?”她在“艾斯黛拉”身后怒目圆睁,艾斯黛拉却是俯身摸摸小孩的头,温柔似水:“饿了没有?妈妈给你做饭吃。阿兰,去吧。” 潼恩:啊? 不是妈妈给你做饭吃吗?! 果然!!果然…… 家门闭合,路上的种种回忆与迷思亦如幻梦般散去。那段路上的经历,本就和梦一样美好得虚无缥缈。 眼前的菜刀与案板才是现实…… 什么戒指,什么亲吻……怕不是随便找人仿的戒指,甚至就是当时那几秒用魔法变出来的。估计唇上染了毒药,想把她毒死才突然亲她。那些穿书的倒霉蛋不都这样?在原世界死了才会穿越。 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为什么要让她穿书! 为什么要让她做饭! 做饭倒不算什么,为什么是给这两个家伙做饭?! 忍一时越想越气,潼恩心里的小鹿变成了大公牛横冲直撞。一刀深深砍下去,砰地一声,软软瘫倒在地。 潼恩不耐烦地抬眸,与其对视了一眼。不料对方竟瑟瑟发抖,眼眶通红。 下一秒,小嘴一咧,呜呜哭喊:“妈妈!妈妈!” “喂!给我回来!” 第4章 丑照 “给我回来!小兔——” 楼梯上出现白裙一角,潼恩识趣收声,站在原地。 寂静的世界只听小孩抽抽噎噎:“妈妈——呜——她——她好——呜呜……吓人……” “艾斯黛拉”弯腰抱起软软,拍着背安慰,眸子扫向她。 潼恩站在原地,不发一语。 虽然对方的目光平静如故,看不出丝毫责怪,但居高临下的地势,贵不可言的气质,本身已经形成十足的压迫。 当然,潼恩感受不到。 她不说话是因为想不出什么东西吓到了这小屁孩,摸不着头脑而已。 “阿兰,动作轻一点。” 直到艾斯黛拉开口,潼恩才恍然。敢情就是刚刚剁菜力气大了点?这小兔崽子玻璃做的心,连点声音都听不得。 果然是该死的私生子!一点艾斯黛拉处变不惊万事在握的优雅风度都没有,肯定是穆里科恩那猪头偷偷和别人生的! 潼恩一厢情愿地想着,完全不顾只有母亲能生出孩子的事实。嗯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回案板前。 做什么饭啊……她根本就不会! 不过反正弄熟就行了吧……嗯……再加点调味料?盐和糖什么的……再来点醋?对了,酱油!她特地跑一趟买回来的,多加点。 小小做饭,拿下~ 潼恩胸有成竹,举刀大剁特剁。她不是故意的,就是心里烦想发泄下而已。她也是故意的,发泄之余能吓到那胆小鬼才好呢!最好吓死了—— 手腕被猛然攥住。 潼恩一哆嗦,差点吓死。 “艾——”扭头看见对方陌生的装扮,潼恩立即改口:“……” 按道理要改口喊“主人”,但她会喊才怪呢。什么东西也配当她主人!就算是艾斯黛拉也不行! “改不过来吗?” 酷似艾斯黛拉的女人微微一笑: “我教你。” “艾斯黛拉”从后抱住了她,握住她的手,柔软的掌心缓缓贴合她的手背,两人一起握住了刀柄。 “放松。” 那股若有似无的幽香,终于彻底将潼恩包裹在内,迷得她找不着北,大脑空白。呆呆地看着菜刀一上一下,平稳匀速地切下薄薄一片肉。全程安静到,只能听见耳畔温热的的心跳。 “阿兰,自己试试看。” 略含笑意的声音宛似一缕迷烟徐徐入耳,幽香吹拂着耳边的碎发。潼恩心弦紧绷,极度专注地盯着肉块,小心翼翼地切了下去。 一下,两下…… 时间缓慢,世界安静。 “阿兰真聪明。” 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了,潼恩也下意识跟着翘起嘴角,耳根发烫,握刀的手都隐隐发颤了。继续一下,两下……堪称虔诚地切完了肉块,心中一凛。 不对劲啊……非常不对劲。 我怎么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成了这娘俩的老奴啊?! 美色害人!美色害人! 一股羞耻和愤怒猛地冲上心头,潼恩拿起一根胡萝卜,又狂轰乱炸起来。 咚咚咚咚咚—— 一旁看书的艾斯黛拉并未抬头,只是微微勾唇:“阿兰,不听话要受罚的。” 咚咚咚咚咚—— 潼恩:听不见,听不懂,没听到。 艾斯黛拉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浓,缓缓合上了书本。 潼恩感觉到对方起身时,脖子被猛然掐住,整个人被摁在了案板上。 全身竟没有一丝力气。 本能的惊惧掠过心头,化作眼底凛冽杀机。 “你——!” 在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杀气又自发内敛。 她没办法把艾斯黛拉看做敌人,连艾斯黛拉的脸都不可以。 到了嘴边的“你找死”硬生生换成了“对不起”。 “对不起行了吧!” 潼恩既委屈又不甘心地挣扎道:“放开我!” “不听话就要受罚。”艾斯黛拉语气也带上几分怜惜,温柔摩挲着女仆泛红的眼尾,目光越发心疼自责,可唇角,却又扯出了令人胆寒的笑意:“以后要乖一点哦,阿兰。” 一阵电流猝然侵袭。 刺痛、心悸、失神、痉挛、昏厥…… 夹杂着诡异的,莫名其妙的,一丝快感…… 电流在全身血管和脏腑中穿梭,潼恩被迫仰头,无意识张开嘴想要呼吸,眼角泪滴滑落。她完全失去了对躯体的控制,这并非单纯的疼痛,而是一场复杂的刑罚。 无比漫长。 眼前再次出现事物时,潼恩已经瘫坐在地,背靠灶台,大口喘着气。肢体稍稍恢复知觉,抬手擦脸。 口水眼泪糊了一胳膊。 新的眼泪差点又涌出来,潼恩怒而抬头,声音气得发颤:“你——” 拨弄手机的“艾斯黛拉”垂眸。 对视。 明明对方目光含笑,潼恩却是打了个寒战。 紫罗兰般的双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雪白的手将屏幕举到潼恩近前。 “阿兰真可爱。” 屏幕上,赫然是她倒在案板上痛苦挣扎的模样。诡异的是,电流感觉并非单纯痛苦,所以她的样子也不是寻常忍痛的皱眉冷笑。反而眼尾泅红,泪珠滑落,嘴角不流血反而流口水,眼神更是耐人寻味令人发麻……还有这罪该万死的女仆装!! 全身的血冲到天灵盖。 潼恩猛一抬手,对方却比她更快。抓了个空不说,反倒惹得艾斯黛拉眼神变冷:“你不喜欢?” “我喜欢个屁!他妈的太丢脸了!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给我!” 潼恩瞬间恢复了力气,站起来抢,左偷袭右猛冲,使出浑身解数,手却无数次与艾斯黛拉的手臂擦肩而过,连手机的影都摸不到。 短短几秒已是数十个回合,艾斯黛拉忽就站定在那,举高了手。 潼恩也举高了手。 可她踮起了脚,绷直了脚背—— 艾斯黛拉善解人意地抬起胳膊,让她借力。她撑着艾斯黛拉的胳膊,还是碰不到对方的手。 这个身体太矮了!! 她一跳,对方手一缩。 再去抢,手又举高起来。 “给我!” 潼恩怒道,下一秒就要扑倒对方,却被艾斯黛拉的话生生制止:“你试试?” “再不听话,我就把照片发给报社。” 潼恩僵在原地,艾斯黛拉的手收回胸前,下巴尖点在手机上,笑眯眯道:“明天就把阿兰刊登出去,让其他不乖的小兔子引以为戒。” “……什……什么?” 潼恩气得眼眶通红,威胁的话却颤抖不已,像个憋不住哭腔的小孩:“你……你敢!” 艾斯黛拉微微歪头,困惑之色一闪而过后,再次露出微笑:“阿兰,你是不是故意想上报纸?” “不要!我才不想上!不许发!” “那阿兰要怎么做?” “……” 潼恩瞪着对方,气得一抽一抽的。 这个坏女人!!太坏了! 但是…… 看着那双笑盈盈的眼睛,那双眼睛下反射着微光的银色手机,潼恩只能委屈地咬紧下唇。 “……我听话。” “嗯。” 潼恩又着急起来:“行了吧!你满意了吧!快删掉!” “我只是问了阿兰想不想上报。”艾斯黛拉失笑,食指慢条斯理地轻敲着手机壳:“好像从没说过,要删掉照片啊?” “你——” “听话哦,阿兰。” 听个狗屁话!!! 潼恩怒火中烧,但看着艾斯黛拉的眼睛,惧意,羞愤与冷静随火而生。 艾斯黛拉最会折磨人了。 她再也不想看到提到想到那张照片了! 她现在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反正这张照片也只会留在这个鬼地方,只要回到帝国,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又和她有锤子关系。 只要回到帝国…… 为了回到帝国……! 她去做饭了。 不过,在看见自家小女仆把积木一样的肉块和薄薄的肉片一起放进锅里,然后一股脑倒了酱油,麻油,味精,醋,盐,糖,菜油,猪油……后,艾斯黛拉终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嗯……你想毒死我,应该不必这么麻烦。” “做饭不就是这么做的吗……”潼恩嘟囔道,看见艾斯黛拉的脸又心有余悸,吸了口气,语气放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艾斯黛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噗嗤笑了:“算了,我来做。你去切菜就行了,记得轻一点哦。” 屁事真多! 凭什么笑她!凭什么要她切菜!凭什么要轻一点!凭什么要拍照要威胁她! 潼恩站在案前,仍旧气得手抖。 她讨厌这个世界! 讨厌这个艾斯黛拉! 讨厌做饭!!! 越想越气不过,潼恩气鼓鼓地吃了三大碗。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这个艾斯黛拉做饭也和真的艾斯黛拉一样好吃。 “阿兰,去洗碗。” “……哦。” 果然就算做饭好吃也还是讨厌这个艾斯黛拉!! 潼恩皱眉,不过,大概是因为腹中的温暖和舌尖的鲜香稍许慰藉了神经,没再暗自发火。 也可能单纯只是累了。 好想睡觉…… 洗碗……没做过,跟洗靴子差不多吧。 潼恩打着哈欠,拿着两个碗在水下草草一冲,放到桌上。 “洗干净了吗?” 潼恩闻声侧目,瞥见艾斯黛拉,到嘴的“废话“变成了一声“嗯。” 艾斯黛拉不禁勾唇,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怎么?阿兰生气了吗?” 废话! 潼恩反问:“你在乎这个?” “当然在乎了,我喜欢看你气鼓鼓的样子。”艾斯黛拉笑眯眯道,指了指洗好的两个盘子两个碗:“重新洗,用洗洁精和海绵,洗干净为止。” “……” 潼恩死死咬紧后槽牙,唇角缓缓裂开一个锐利的笑弧。 喜欢看是吧?偏不给你看! 不就是洗个碗吗,不就是当仆从吗,这世上没有她潼恩·兰斯洛特做不到的事! “轻一点,阿兰。” “……知道了!你快去睡觉吧。” “好。” 没想到坏女人这时候竟答应得格外利落,将她一缕挡在眼前的发丝轻轻别到了耳后,声音温柔含笑:“阿兰也是,洗完了就去洗澡吧,软软是小孩子,要早点睡觉。” 搞笑,她早点睡觉关我什么事。 潼恩心里嗤了一声,面上只敢嗯一声。还好这坏女人没再折磨她,真转身去洗澡了。 潼恩洗完碗,早就困得要死,也立即进了浴室,打开花洒,边洗边脱衣服。 这具身体和她的还真是几乎一样……就是等比例缩短了20厘米。等等,这是……?!怎么连这个都有?! 第5章 睡觉 浴室。 哗啦啦地响着水声-- 花洒下的人却一动不动,定定注视着左腰处一道褐色伤疤。 伤疤不到两厘米长,已是陈年旧伤,颜色浅淡,像一条细小的蚯蚓,隐秘地藏在腰腹这。只有在潼恩这种近距离下观察,才会因为色差显得扎眼。 为什么……连这种东西都有? 潼恩呼吸微滞。这道疤是她幼年罚跪耶鲁园时不慎被蛇棘划伤留下的。虽然当时痛得厉害,但蛇棘毒素并不致命,她懒得处理,自然也没跟任何人说过。平常要么穿校服,要么穿圣殿的骑士装,要么穿臃肿的长裙,要么是沉重的盔甲,最清凉的打扮也是睡裙,唯一可能露腰的时刻就是战斗中衣服被打烂了,但那时候也都是浑身糊血,身上连一块白皮肤都看不见,更别提这种细小的伤疤了。 不会只是巧合吧…… 潼恩皱着眉,这说法好像太站不住脚了……她抬起腿,低头一看,毛骨悚然。 大腿内侧上,一模一样的位置,也有一颗小痣。 这具身体完全是复刻她创造的! 但到底是谁能知道她身上这么多微小的细节……露易丝?安娜?伊莎贝尔? 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家里贴身服侍的女仆和惯用的医生可能不经意间留意过…… 难道作者就在她们之间?! 大胆!敢把她们的主人写成艾斯黛拉的奴仆!她平常哪里亏待过她们了?!要写这种东西出来恶心她……等她回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可恶的家伙揪出来,碎尸万段!! 潼恩一拳砸在墙上,方才发现花洒水太烫了,一直被淋到的胳膊烫伤一片赤红。 更生气了! 她狂乱地洗完了澡,没看见浴巾,也忘记带换洗衣服了。随便套上已经被打湿的衣服,湿漉漉地出了门。 门外,艾斯黛拉正拿着睡裙等待。眼底惊诧一闪而过,旋即目光颇有兴味地缓缓向下扫-- “我洗好了。”潼恩对她的视线毫不在意,径直离开:“我去睡了。” “这样怎么睡?”艾斯黛拉抓住她的手腕:“我房里有你的衣服,自己去换吧,吹风机也在房里。” “哦。”潼恩顿了下,没好气道:“谢谢。” 真是古怪,她一个女仆的衣服为什么在艾斯黛拉房里…… 潼恩漫不经心地想,倒也不在意衣服在哪,甚至有没有换的衣服都没关系。大不了光着睡。 卧室里灯光灿白,装潢奢华典雅,床头的红玫瑰含苞待放,弥漫着淡淡香味。要是能睡在这张床上就好了……潼恩看了眼云朵般蓬松奶油般柔软的大床,拽回自己的目光,拿起床头柜上的吹风机。 那个坏女人肯定不会让她睡这么好的地方。都不知道这么大幢别墅里有没有她自己的卧室,说不定就把她赶去杂物间睡地板…… 吹风机风力很大,效果极好,五分钟就吹干了。潼恩换上干净衣服,自觉下楼躺到沙发上,浴室内忽的传出艾斯黛拉的声音:“阿兰,帮我拿一下房里的浴巾,在床头柜里。” 潼恩:刚眯着! 她翻身下沙发,怨气满怀地重新上楼,找到浴巾,怨气满怀地飞奔下楼,一直走到浴室门前嗅到一缕熟悉的幽香,动作才骤然顿住。 浴巾…… 她没拿浴巾,没擦身体,也就是……没穿衣服吧? 直接进去吗? 双颊逐渐发热,耳根烫到爆炸。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浴室暖黄的灯光,蒸腾的水汽,雪白的肌肤,蝴蝶般单薄纤弱的脊背……打住!打住打住打住!!! 她在想什么东西!不都是女的吗?这女人有的她没有? 潼恩疯狂摇头,警告自己,身为圣殿的骑士,不许再胡思乱想半秒! 她看向浴室的玻璃门。 脑海又蹦出夜路上她悄悄瞥见对方的脖颈和下颚,粉嫩如果冻一样吸引人狠狠咬下去的嘴唇,令人屏住呼吸的曲线和腰身…… 稍有降温的脸颊再次烧如烙铁。但这次,坚毅的骑士长握紧了右拳,压下浮躁且可耻的千头万绪,眼神逐渐清明朗然。 送个浴巾而-- “妈妈,我给你拿浴巾来啦,我进来啦?” 一个黑影忽然从她手边窜了过去,咔哒一声门被打开,小黑影飞快地溜了进去。 潼恩:??? 多管闲事!!! 她将浴巾塞到门把手上,躺回沙发上。 这下好了,气得浑身发烫,睡也睡不着了。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又听见那个坏女人喊她:“阿兰,上来。” “干什么?” “你跟我一起上床睡,不然软软会害怕。” “啊?哦……好的。” 潼恩不理解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她居然能睡上那样的大床!还管是什么原因呢!她现在看这小兔崽子都多了几分看麻辣兔头的亲切。 卧室里,明亮的顶灯已经关闭,换成了床头昏暗的台灯。“艾斯黛拉”睡在里侧,潼恩睡在外侧,胆子没心眼大的小私生子睡在两人中间。 世界安静下来,潼恩伸手关了台灯。 床铺比她想象中还要温暖舒适,枕头也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不高不矮不软不硬。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气到了,现在愣是清醒得要命。 身后一声声轻微的呼吸落下,像是一簇簇长着细微茸毛的新芽在胸腔生长。 五年前,她也听着同样的呼吸声,在同样的淡淡香气中入梦。没想到下一次再听见,二人之间已经隔开了五年…… 五年。 很久吗? 她回到帝都的时候,一切仍那么熟悉,看见艾斯黛拉的时候,就像只分隔了短短三天。现在却忽然感到一切都十分遥远,老国王暴毙,爹卧病在床,家里仆从换了一批,杰克老得摇不动尾巴,艾斯黛拉有了孩子。 她呢,五年里好像做了件丰功伟绩的大事,又好像什么也没干。毁了容,断了手,死了很好的朋友,身上留了几道疤。还吃了北境的烤雪鸦,喝了北境的断头酒…… 想着想着,潼恩闭上了眼睛,长舒一口气。 终于他妈的困了。 脑子里装的事多了还是有点好处,翻翻捡捡几分钟就能产生倦意。 她翻了个身,捂住软软的嘴。 漆黑,安静,床铺柔软,要说还有什么地方影响她睡眠,就是这个莫名其妙的杂音-- 现在好多了! 好了不到一分钟,手掌下的人扭动起来,挣开她不说,还踹了一脚。然后火速钻进“艾斯黛拉”怀里,委屈地叫了声妈妈。 死小孩! 踹一脚还不够?告什么状! 吓得潼恩屏息凝神,好在艾斯黛拉并无反应,大概睡得很沉。 小兔崽子也没再坚持,委屈地将脑袋埋在妈妈胸口。 潼恩翻了个身,睡觉。 这一觉并不踏实,她好像只睡了五分钟,双眼猝然睁开。 脑海里始终时隐时现地回荡着窸窸窣窣的动静。 比小兔崽子的呼吸声还要微不可闻,但正因此,更加不容忽视。 有东西……在房子里。 不过这个先暂且不提,她脖子上这双手是怎么回事? “艾斯黛拉……?” 脑子尚不清醒,本该闭口不言的名字脱口而出。 所幸对方睡梦沉沉。 潼恩反而被黑暗中自己的声音彻底惊醒,屏息以待。 只有温热的呼吸轻轻喷吐在后颈上。 好痒。 耳根又开始发烫,潼恩一阵心慌,正要坐起,忽然意识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小兔崽子呢?! 软软夹在她们中间,艾斯黛拉怎么可能贴她这么紧? 况且,这个也不是艾斯黛拉,而是个酷似艾斯黛拉的坏女人,怎么可能这么亲近她? 论证充分有力,潼恩抓住对方的胳膊,过肩摔! 一阵电流闪过,手掌瞬间外焦里嫩酥麻刺痛,潼恩“嘶”了一声,就听耳畔传来艾斯黛拉的轻笑:“怎么了,阿兰?” 带着幽香与体温的呼吸轻轻吹拂,像蛇信子一般描摹着耳廓:“奴仆自然有服侍主人睡觉的义务,你连这都--” “不是,你孩子呢?” “她有名字。” “好好好,软软呢?” “艾斯黛拉”静默了一瞬。 翻开被子坐起。 潼恩紧跟着起身,扒开台灯的开关。 昏黄的光芒倾泻,照亮她们凌乱的床铺。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她们彼此的腿,以及大概是软软留下的,几缕弯曲的棕色发丝。 暴力女仆和忘崽少妇(不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睡觉 第6章 不睡 潼恩一个箭步冲向门口。 门虚掩着,门外便是冰冷的黑暗。潼恩猝然放缓了脚步。 她在担心什么? 这小私生子死了最好。 她刚一停下,却被“艾斯黛拉”一把推开。对方举着手机快步走出卧室,很快又传来咚咚的下楼声。 潼恩紧跟着下去。 那阵鬼鬼祟祟的动静已经消失了,潼恩隐约捕捉到一丝“砰”的声音,然后,在厨房和嘴角沾满奶油果酱的卷发小姑娘对视不语。 噗! 潼恩赶紧捂嘴,撇了眼“艾斯黛拉”的背影,悄悄后退一步。 软软也后退一步,撞到了柜子,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眼泪说掉就掉。 “妈……妈妈……” 软软糯糯委屈至极的嗓音,潼恩听了都心软,企图唤醒母亲大人的最后一丝温柔。 可“艾斯黛拉”一直都很温柔。 她微微一笑,缓缓蹲下身,一手托着腮:“软软。” “这是第几次了?” “……” “上次说的什么?” “……” “想要什么惩罚?” “……” 夺命三连问,吓得小姑娘魂飞魄散,干脆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错了妈妈!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不偷吃了!对不起妈妈我知道错了呜--” “好了,别哭了,我有说你什么吗?”“艾斯黛拉”却只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这么晚吃东西对身体不好,一天也不能摄入过多甜食。刷个牙,然后回去睡觉吧。” 后面呲着大牙等着看戏的潼恩:……啊? 原本在傻乐,现在是傻了。 就这?就这??? 她凑到“艾斯黛拉“身边,“溺子如杀子”尚未出口,余光却瞥见一团巨大的黑影。 就在软软身后。 “小心!” 艾斯黛拉大喊,软软闻言回头,一团黑糊糊的粘稠物质与瞳孔毫厘之差,丝丝冰冷的腥臭涌入鼻腔。 噗通-- 一根长长的木棍猝然扎进了这团物质的“脑袋”里,拖把布条像刘海般撒落下来。紧跟着一个人影站到面前,阻隔了她看怪物的视线。 软软没反应过发生了什么,只听人影骂了一句:“去你妈那”,幡然醒悟,连滚带爬地跑到艾斯黛拉怀里哇哇大哭。 艾斯黛拉捂住了她的嘴,语调依旧冷静: “阿兰,这是什么东西?” 我哪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潼恩暗想,抓住拖把,抽了出来看了一眼,上面沾满了黏糊糊的不明腥臭液体。她随手将其丢进水槽。 这黑影虽然跟最初出现时似乎没什么不同,但自从被爆头后,浑身的危险气息就飞快消散了,应该不是装死,是真死了。只不过死了活着的状态肉眼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潼恩踢了一脚,什么也没踢中,但面前巨大的黑影飞快散去,就像一坨黑烟被风吹走。 潼恩放松回头,扬起嘴角:“没事——” 艾斯黛拉和软软互相抱着彼此,已经远远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 声音梗在喉中。 一瞬间,有种莫名的孤独感掠过心头。 她紧接着想起,自己现在只是对方的仆人罢了。 一直都只是仆人。大概是没睡醒,才有短暂的几秒把她们错当成了家人。 潼恩有些沮丧。在她自己家,安娜,伊莎贝尔,露易丝……她的仆人和医生也确实是她的家人。但在这里显然不是,她的主人和她绝非一类人。 砰! 潼恩力道稍重地关上冰箱门,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们先去睡吧,我再看看屋里还有没有溜进来别的东西。” “艾斯黛拉”没接话,快步走近,软软跟在她身后,捏着她的裙角亦步亦趋。 潼恩:?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步步逼近,没来由地心生惧意。 对方举起手,伸向她绷紧的脸。 一块凉丝丝的帕子裹住了皮肤,弥漫淡淡的茉莉香气,随着动作轻轻擦去了她脸上溅到的粘液。 “我们一起搜。” 潼恩警惕的双眼微微瞪大,放出光彩:“真的?好啊!” 整栋别墅分为三层,对从小在兰斯洛特古堡跑上跑下到处探险的潼恩来说,小得像一只麻雀。 屋里东西不多,房间也很少,更不会像家里的古堡一样在不见尽头的长廊两侧布满挂锁尘封的木门。家具设施摆放整齐,一目了然。两个大人分开合作,很快在二楼的起居室会和,彼此目光相碰,便都心领神会。 没有发现异常。 “回去睡觉吧。”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回到卧室躺下。 嗡嗡—— 两人的手机同时弹出短信,是预警中心的提醒:据不完全统计,全市异常生物数量已增至500只以上。请广大市民严格注意屋内光亮,做好严密措施,谨防光亮泄露,招致灾祸。 潼恩觉得这纯属废话,夏天晚上点盏灯都能招一堆蛾子,谁不知道现在要防着光透出去。发这种没用的东西浪费精力,倒是派人去清缴怪物啊!这本书真是帝国人写出来的?帝国每遇灾情或兽潮,哪次不是预警讯息,物资武器和大批骑士魔法师一起投放的?那才是掌权者应该做的事吧! 潼恩甩开手机,仰面朝天,胸中郁结。不知道是烦这里无能的上位者,还是更烦被困在这个世界的,无能的自己。 “妈妈,我好想看电视呀,可以吗?” 安静被一个软糯撒娇的声音打破,潼恩心中啧了一声,皱了皱眉。 果然,最烦的还是这个小兔崽子。大晚上的不睡觉,看这个坏女人怎么—— “现在吗?” “嗯嗯!” “……好。” 啊?不是……真就这么溺爱啊…… 潼恩跟着坐起,下床。她不困,也不排斥凌晨三点半去看电视,只是惊异于“艾斯黛拉”这么轻巧就答应了。 她和软软一样高的时候也有很多晚上睡不着,想看故事书想看电视想玩小火车,但都是想想就行了。一旦被抓到就是屁股开花,还得去花园里跪一晚上。 所以她一般睡不着只敢偷溜出去到街上闲逛。 虽然被抓住的下场更惨不忍睹,但……无所谓,赞美自由! 这坏女人言行气质都酷似艾斯黛拉,艾斯黛拉怎么可能对孩子这么宽纵。果然写这本书的脑残根本没考虑过逻辑和人设。等她回去了把这人抓起来,先打个皮开肉绽,再让对方好好学学怎么写小说,然后写一个她当主人艾斯黛拉当仆人没有其他人的八百万字纪实小说! “阿兰,傻笑什么呢?” 潼恩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和微笑的“艾斯黛拉”大眼瞪小眼。 笑……笑?她笑了吗? 尴尬之际,想不到竟是软软仰着头解围,目露欣喜:“阿兰姐姐也喜欢看这个吗?” 潼恩瞥了眼屏幕,简略的卡通画风,大黑狼画得跟小黑狗一样可爱,还对着人龇牙咧嘴故作凶猛。 成年人不屑嗤笑:“呵,幼稚。” 软软脸色立变,嘟起嘴巴,正要发表不满,却是艾斯黛拉的声音先响起:“阿兰,去冰箱拿几瓶饮料,还有薯片和蛋糕。” “哦。” 潼恩起身,飞快地朝软软比了下小指,立刻转身离开。 “呜……妈妈!”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软软委屈的嗓音…… 小兔崽子就会告状。 潼恩习以为常,对着墙壁无声冷笑了一下,身后“艾斯黛拉”已在温柔抚慰:“软软怎么了?不喜欢看这个吗?” “呜……喜,喜欢——” “不想看的话,妈妈陪你下棋好不好?” 软软心头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自己明明说了喜欢…… 但看见妈妈眼底幽深的笑意,她心里咯噔一声,只好硬着头皮装笑:“好,好呀……” 软软内心:不好!!!!! 第7章 下棋 零食配好剧,悠哉乐无边~ 潼恩没想到进了这鬼地方,还能有这么舒坦的时候。舒舒服服地呈大字形瘫在云朵般柔软的沙发上,吃着酥脆鲜香的薯片,就着香甜绵软的樱桃冰激凌,喝着最喜欢的冰镇橙子汽水,沉浸式欣赏优秀动画电影《小黑狼》。 正在下棋的软软咬牙切齿:“你不是不喜欢看吗?” “我不喜欢看狼,又不是不喜欢看兔子。”潼恩将一把薯片送进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没想到这片子的主角还是兔子,我最喜欢小兔子了。” 说完灌一口汽水,冰凉清香的橙子汽水入喉进肚,只觉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散发出柑橘香味的凉气,爽!!! “倒是你,在下棋呢,专心点啊。” 吃饱喝足看入迷,闲来没事还能嘴两句这小兔崽子,爽上加爽!!! “呜……” 软软委屈地闷哼一声,像小猫撒娇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思床之情。 可惜艾斯黛拉不吃这套,只盯着棋盘微微笑。 软软咬唇,指尖在一片珠子上故弄玄虚地徘徊了好几秒,随手拿起一颗跳了一步。 “噗——”潼恩忍不住嘲笑:“小傻子,走这步干什么?旁边那颗不是可以跳四步?” “啊?走哪颗?” 软软如见救星,立刻转头求助。 潼恩丢了颗巧克力豆进嘴,继续嘲笑:“落子无悔。再说又不是我下,你自己看着办。” 软软气愤:“那你刚才多嘴!” “好好好,我的错,我不说话了。” 潼恩自知理亏,从小家里人就教过她“落子无悔”“观棋不语”。何况她也不是很会下棋……准确点说,智力类的游戏都玩得不怎么样,笨蛋一个。 “你和我下。” 潼恩颤了一下,薯片掉回袋子里。 “啊?我吗?” 她侧目看去,光是对视一眼都头皮发麻了。 她和这张脸的主人下过291盘棋,从无……胜绩。 只有败,以及惨败。 “你确定吗?我不会下棋啊。”潼恩瞥了眼陌生的棋盘:“要下也只会下围棋和战棋,我没学过这个。” 艾斯黛拉莞尔:“你刚刚不是已经学会了吗?跳棋规则很简单。” “但我没经验啊。”潼恩下意识反驳,末了自嘲耸肩:“再说我本来也没什么脑子,用心学过的棋也下不赢人。” “总比我好吧!”软软一脸着急地要把烫手山芋甩走:“我脑子才笨呢!都不是人脑子!你总不可能比我差吧!” “说不定半斤八两呢。”潼恩心虚地挠挠后脑勺,忆起从前种种抓耳挠腮狼狈万状,叹了口气。 艾斯黛拉眼如月牙,笑眯眯道:“你害怕了?” “怎么可能!你当我和小屁孩一样心脏咯嘣脆?”潼恩噌一下坐直了,将棋子复归原位:“下就下。” 不就是跳棋吗?不就是跳来跳去吗?不就是输吗! 兰斯洛特渴望赢,但也不怕输! 潼恩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棋盘,眉头始终微皱。脑海中刚才观战时瞥见的零碎画面便是她唯一可以借鉴的经验,实在是……太不连贯,太模糊了。 她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艾斯黛拉每次连续十几步的长途跳跃。淡粉的指尖轻捏猫眼似的金黄圆珠,在小屁孩的绝望啜泣中一起一落,仿佛优雅华丽的舞步。 要怎么做才能像她一样呢…… 潼恩冥思苦想,对着此刻仍旧空白的棋盘,心里构建了一遍又一遍。 绞尽脑汁,思前想后,然后一败涂地。 每次都重复一样的流程。 但每次还是一样的认真呢…… 另一位棋手心想,从始至终没有看过棋盘一眼。对手盯穿了棋盘,她的目光却一直在对手脸上流连。 自然潼恩毫无所觉。 骑士长巡街时可以一秒察觉阁楼中窗帘缝透出的目光,大小姐聚会时可以瞬间回头抓住人群中偷看自己的少女,但在下棋的时候,敏锐异常又心高气傲的天才就会变回不时挠头的笨蛋小狗,任人打量。 和五年前……甚至十年前,都没有任何区别呢。 艾斯黛拉微微翘了翘嘴角。 桌下,五指死死攥紧睡裙。 真是太美好了,面前的人还是潼恩,只是潼恩。不是圣殿骑士长,不是兰斯洛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能力,没有地位,没有独立的资格,是最最下贱弱小的奴隶。只有她。只有她这个主人。 除她之外,别无所依。 夹杂着不安的卑劣快意涌上心头,纵使不安,终究兴奋。 不,有什么不安的呢? 她应得的……都是她应得的…… 指尖深深嵌入了大腿肌肤,无法言明的情绪如疯狗般撕咬心脏。是兴奋还是怨恨更多呢……她没有想清楚,但嘴角已经高高上扬。 “该你了。” 潼恩猝然抬头,艾斯黛拉瞬间别开脸。 没有对视上…… 一瞬的静止后,她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伴随着不住轻轻拍打胸口和紧攥桌角的动作,潼恩吓得起身:“喂,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呛到了而已,抱歉,没有打断你的思路吧? ” “没有。”潼恩狐疑皱眉:“你刚刚有吃东西吗?” 她感觉自己思索的时候对面一直很安静,没有什么动作。一眼扫去,支在沙发上的小桌板只摆了棋盘棋子,艾斯黛拉手边的茶几上也只有一瓶没开封的可乐。她附近没有任何食物,而且在和软软下棋的时候,她也从没碰过棋子之外的东西。 “吃了一颗药。”艾斯黛拉微笑道,指尖摩挲着项链的吊坠,语气低落了几分:“我身体不太好,随身带着药品。刚才怕打扰阿兰思考,想着不用拿水应该也能吞下去,所以……让你看笑话了。” “啊!是……是这样吗?”潼恩顿时懊恼羞愧,对方的温柔细致衬得她那句“质问“格外冷漠。于事无补地将汽水递给对方:“不用考虑我啊,我专注得很,你骂我我都不会发现的。喝药还是就着水喝吧,小心噎死。” “艾斯黛拉”垂眸看向汽水,没搭腔。 潼恩跟着也看了一眼,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喝过的,瓶口上甚至还有几滴细小的水珠。 她瞬间收手,耳根微微发烫。 “不好意思哈哈……我给你重新开一瓶。” 她说着将汽水放回茶几,拿起那瓶没开封的可乐扭开瓶盖,重新递给对方。 “谢谢。” 艾斯黛拉终于笑了笑,接过可乐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指尖捏起圆珠。 一下,两下,三下…… 短短几秒,又该潼恩了。 但这次她胸中已有一张地图,没多犹豫,抬手就下。 艾斯黛拉就更不需要犹豫了,哪怕是最复杂最费脑子的战旗,艾斯黛拉也从没犹豫过。 精密得如同人工智能,人脑在分析眼前棋局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在构想上千种未来可能的局面。 额角渐渐渗出了汗珠,一点残阳似乎从爬山虎的缝隙里漏到了棋盘上,耳畔飘来远处的笛声和阁楼的钟鸣。记忆中肃穆冰冷的黑白棋盘与眼前五彩斑斓的儿童棋盘互相交错,动画和车马的声音混为一体,只有舌尖橙子汽水的留香是真切纯粹的,过去她喝的也是这种饮料。对面坐的,也是同一个人。 一个她从没有赢过的人。 除了这次。 这次,为什么赢了呢…… 潼恩久久凝视着棋盘,就和下棋时一样全神贯注,微微皱眉。 “你赢了,阿兰。” 直到艾斯黛拉微笑出声,她才猛然抬头,眸光锐利:“为何让我?” “让你?无稽之谈。” “少来了,我不可能赢你。” “你哪里下错了吗?” “这我怎么知道……以我的认知我当然觉得自己每步都是对的,但是--” “既然没有失误,你从哪里认为我会赢?” “因为我就是不可能赢你啊。” 艾斯黛拉被逗笑了:“如果你这么深信不疑会输掉,为什么还下得这么认真呢?” “那当然!输也要输得问心无愧吧!我要是懒得下直接拒绝你不就行了?你这次到底为-- ” 随着与面前的人交谈,视野中的夕阳渐渐消退了,耳里只剩下动画片的声音。她从那个遥远的黄昏回到了这个晚上。 现在,对面坐的,不是同一个人。 潼恩怔然,既怅然若失又有些迷惑不解地盯着对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像呢…… 但并不是同一个人,这个人看上去完全没有关于“潼恩”和“星罗帝国”的记忆……而且很坏! “呜呜,没了……” 软软一声哀叹,猛然攥住了潼恩的神经。 “什么没了?”她的注意力瞬间全部落到正播放片尾曲的屏幕上:“大结局了?还是这集没了?” 软软鄙夷地瞥她一眼:“笨蛋姐姐,这是电影,只有一集!” “不是也有时候会把电影分集播放吗,你才是笨蛋。”潼恩不服气地辩解一句,又赶忙追问:“结局是什么?” 软软继续鄙夷:“你不是说这个很无聊吗?” “也没有那么无聊……结局到底是什么啊!他们在一起了吗?” “在一起了。” 潼恩大大松了口气,两眼放光:“真的?黑狼不是被抓了吗?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他没有跑出来啊。” “那你刚刚说他们在一起了!” “没错呀,小兔子也死了呀。” “……” 潼恩张大了嘴但没有声音,像忽然被人掐住了一样。 “死……死了?” 良久,她艰涩吐字。 “对啊,两个都死了,不就是在一起了嘛。”软软跳下沙发,跑到艾斯黛拉身前抱住她的膝盖,仰起头撒娇:“妈妈,我饿了。” 艾斯黛拉微微一笑:“好。阿兰。” 潼恩:……又是我?! 她哪会做什么早饭啊! 艾斯黛拉内心:(恶女主人微笑)你只能依赖我了,小狗。 艾斯黛拉表面:(绿茶柔弱垂眸)都怪我身体不好,让你看笑话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下棋 第8章 早饭 “阿兰?怎么愣着不动?” “我不会。” “……” 空气静默了两秒。 潼恩略感尴尬地移开目光,抓了抓眼下的皮肤:“我也不知道你要吃什么啊……我只会烤肉,你早上应该不会吃这个吧。” 其实烤肉潼恩也不算全会,她只会烤龙肉和一些北境怪物的肉。这些肉虽然口感味道都很难吃,但烤熟的时候会变成白色,很容易掌握火候和时间。她上学时自己翘课偷溜出去烧烤,猪肉牛肉羊肉,凡是经常吃的东西都能被她做得惨不忍睹。 但,今时不同往日! 只要艾斯黛拉吃,她有信心在接受了北境五年烤肉训练后的今天烤出色香味俱全的优秀作品! 艾斯黛拉不吃。 “给软软准备一杯热牛奶,一份煎蛋和烤肠,给我煮一杯红茶,煎一个蛋,然后烤六片面包,配蓝莓和草莓果酱--记住了吗?” “哦。”潼恩下意识应了声,转身走向厨房。没走两步,又转身看向艾斯黛拉。 “我不会啊。” “……” 艾斯黛拉起身,将收拾好的棋盘递给软软:“放回去吧。” 然后走向潼恩:“我教你。” 竟然不罚我? 潼恩略感惊讶,乖乖跟在“艾斯黛拉”后面。这坏女人好像也没那么坏……至少有时候挺耐心的。 要是她在家碰到个这不会那不会的女仆,心情不好早直接辞退了,心情好也会不耐烦地问对方干什么吃的。 用面包机烤面包,用平底锅煎蛋,泡奶粉,煮茶叶……这些琐事自然也不难,潼恩就是在旁边远远瞥一眼也知道怎么做了,何况艾斯黛拉手把手地教。 “好了,煎成这样就可以起锅了。” 贴合着自己手背的掌心微一用力,潼恩立即顺着力道抬手。艾斯黛拉的手控制着她的节奏和力度,带着她小心翼翼地,缓慢地将煎蛋倒入瓷盘正中间。 “哈,看着还挺漂亮。” 潼恩叉着腰,十分满意。这还是她第一次做出看起来这么正常的食物。不!岂止是正常!整颗煎蛋软软地卧在盘中,蛋黄圆滑饱满,蛋白裹着酥脆喷香的焦衣,诱人口水直流——分明是人间珍馐! 艾斯黛拉松开她的手,笑眯眯道:“第二个自己试试看。果酱在第二格橱柜里,面包和牛奶我先端过去了。” “好!” 潼恩信心满满地应下,她现在强得可怕! 然后就被打回了原形。 看着盘中黑漆嘛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潼恩大厨陷入了沉思。 她在做饭这种事情上……真的就这么没天赋吗…… “没关系的。” “艾斯黛拉”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身旁,浅笑温柔:“慢慢来。” “不行,遇到困难就是要趁热打铁速战速决啊!”潼恩目光坚毅,一把拿起脚边的袋子,大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 艾斯黛拉立即伸手,拦在她身前。 “预警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这段时间还是尽量节省物资吧。” “哦……好吧。” 对方说得有道理,一向“速战速决”的骑士长只好暂且放弃,端起焦黑的煎蛋塞进嘴里。 “阿兰--” 艾斯黛拉阻拦不及,无奈笑笑:“何必这么勉强自己呢。” “没事啊。”潼恩皱着眉头咽下这坨吸足了烟火气的诡异物体,原本想说的“也不是很难吃”给一并咽了下去。 “又吃不死。” 她爽朗一笑,拿起汽水罐了整整一瓶,脸上的苦瓜味才勉强淡去一点。 吃完饭,又归她洗盘子。 看起来也不像穷人,买个洗盘子洗碗筷的机器不行吗……等我发工资了就买一台。 潼恩腹诽着将最后一个盘子放进橱柜,身后新的指令又传了过来:“阿兰,去柜子里拿三根蜡烛点上。” “现在不已经很亮了吗?” 潼恩转头,才发现艾斯黛拉坐在桌边,手上拿着一本书。 看封面,好像是什么学科的课本…… 高等数学……这是什么课程?作者自创的吗……我不会也要学吧?! 潼恩拿了蜡烛,点燃,放在烛台中,将餐桌中央的烛台往艾斯黛拉那边推了推。 暖黄的烛光倾泻而下,镀银的烛台闪耀粲然,少女肤如凝脂,周身恍若泛着一层柔光。她将睡裙换成了白色衬衣,披散的长发似乎只是随手盘起,慵懒之中却仍显得优雅庄静。光影交错下的侧脸愈发立体而神秘,一缕发丝微垂,与纤长的眼睫若即若离,犹如神来之笔,在侧颜上划出一道饱满的圆弧。 寂静如斯。 啪-- 艾斯黛拉翻了一页,抬手将松散的发丝别到耳后。翻书声过后,屋内仍旧寂静。 潼恩还是盯着手机,全神贯注。 死呆子…… 她抿了抿唇,站起身走向水壶。 啪嗒,啪嗒-- 不大合脚的拖鞋在木地板上发出一连串噪音。 潼恩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两耳不闻窗外事。 “阿兰。”她喝了半口水,杯子咚的一声砸在桌上:“你也提前预习一下吧,去书房拿你的课本过来。” 潼恩:……? 就知道这坏女人不会放过她! 她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只看到一半的同人文,点击收藏,起身去书房。 书房就在卧室旁边,但她还没进去过,刚才是艾斯黛拉搜的三楼。此时木门虚掩着,溢出丝丝淡雅的清香。 好多房间都香香的…… 这点也和真正的艾斯黛拉一样……那个写小说的还挺了解她的……谁会这么了解她…… 潼恩皱了皱眉。她记忆里可没有几个人会去了解艾斯黛拉。一来,她美得像假人,气质端庄脱俗,成绩一骑绝尘,平日寡言少语,周身整洁井井有条,是全校著名的高岭之花。二来,她孤苦伶仃没有家世没有亲人没有财富没有地位,没有巴结的必要。 大多数人甚至不敢主动靠近她,更别提了解她了…… 不过,那也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都成了国师,当然不缺讨好的人。 潼恩扯了扯衣领,莫名烦躁起来。本来,她一直都很高兴艾斯黛拉当上了国师…… 现在,胸口发什么闷啊? 她不理解,越想想清楚,越想不清楚。艾斯黛拉获得了地位名声和财富,兑换了天赋实现了抱负,受人尊敬被人簇拥……啧。 好烦。 大小姐想了想,还是别想了。 三十秒想不清楚的事,三十年也想不清楚。不想了不想了,拿书吧。 书房不大,厚实的蓝色窗帘早已被艾斯黛拉合拢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但出于某种直觉的谨慎,潼恩盯着窗口看了几秒,还是没有开手电。 手机的微光经窗帘反射,也微微泛着蓝色。屋内,香气浓郁些许,东西摆放得有些杂乱。书架上堆满了书,地上还有一堆一堆的书,书堆上坐着娃娃,书堆的缝隙里或书架书桌上,散乱着报纸,长笛,石膏雕像,镜子,工艺品,花里胡哨的匕首这些玩意…… 爱看书这点倒也和艾斯黛拉一样,不过艾斯黛拉永远不会把屋子弄得这么乱。 潼恩收回视线,看向还算整齐的书桌。那坏女人既然只说了在书房里,肯定在书房最显眼的地方上。果然她只看了一眼,就被桌上的花束牢牢吸引了视线。 一束很杂乱的野花,赤橙黄绿青蓝紫,大小高低各不一,完全违背了插花艺术的原则。不知道倾注了插花师多少巧思和时间,才把这堆乱七八糟也互不兼容的材料拼在一起,变成了一束斑斓彩虹。 真正的艺术品! 潼恩感叹了一下,伸手拿起花束旁的课本,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掠过花束,皱了皱眉。 她是不是……见过这个…… 是某部画作吗……还是什么电影镜头? 答案呼之欲出,脚下忽然咯吱一声,颤动了一下。 目光随即落至地板。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乱动啊…… “阿兰?还没找到吗?” 楼下飘来声音,思绪就此中止。她将课本夹在腋下,走出书房:“找到了,我下来了。 ” 第9章 上药 《女仆基础守则》 啧…… 光是看封面都够让潼恩皱眉反胃了,硬着头皮随手翻开-- “女仆没有独立资格,是主人的所有物,完全依附主人而存在,需要无条件遵守主人的一切命令,永远将主人的利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如果没有主人,兽类生下来就会死。是主人的善心与怜悯拯救了我们的生命,我们要心怀感激地侍奉主人,感激主人赐予我们的一切……” 写的什么垃圾啊!!! 潼恩一巴掌要把这破书拍飞,付诸行动的刹那忽然又感受到了周围肃穆安静的气氛,身体陡然窜过一股电流-- 不行。 那坏女人又要整她! 虽然极为厌恶书上连篇鬼话,但无数“女仆”的字眼进入视线,还是不断提醒着潼恩此刻的身份。心头怒气化作阵阵燥热在脊背上燃烧,攥紧的拳头在帝国可以打趴一头牛,但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做不了睡觉! 没把书烧掉再破口大骂两句已经很了不起了,潼恩丝毫不觉得在好好学习的“主人”对面睡觉有多放肆挑衅。她已经忍得够多了! 这个坏女人!打不过她就玩阴的--而且凭什么坏女人有电流她没有?! 潼恩闷闷不乐地趴到桌上,眼珠转了两圈,脑袋还没想出个满意的答案,眼珠先不争气地被坏女人黏住了。 这家伙……怎么偏偏跟艾斯黛拉长得一样呢? 鼻子一样,眼睛一样,嘴巴一样,气质神情仪态都一样…… 不过……一样倒是也有一样的好处…… 养眼,太养眼了。 她半张脸埋进臂弯,几缕发丝遮盖着半眯的眼,目光隐秘又放肆地在同桌纤长的睫毛上打转,从精致的鼻梁上滑滑梯,溜进雪白的颈窝,滑过饱满的弧线,落到白皙的手上,久久停留。手指握着蓝色钢笔,骨节分明,微微泛着樱花粉色。 真好看。 手好看,字也好看。 潼恩不喜欢写字,也不喜欢看别人写字--准确来说,别人干什么她都懒得看。 但艾斯黛拉不同,看艾斯黛拉写字是一种享受--准确来说,看艾斯黛拉干什么都是享受。 她永远不会出错,不会犹疑,不会后悔,不会涂改。静静看着她做事,有种睡在摇篮里的安心感。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她在摇篮里刚要闭上眼,一个影子猛的跳上桌子,双眼一下瞪大了。 “撞鬼了你?” 潼恩怒而抬头,罪魁祸首却背对她,一把抱住艾斯黛拉的脑袋急得跺脚:“妈妈妈妈妈,下,下面--” “先放开我,软软。”艾斯黛拉平静如常:“其次,从桌子上下来。” “可是地板下面有东西妈妈! ” “有什么?” “不,不知道--但就是有!你相信我妈妈妈!” “胆小鬼,对方连个头都没露能吓成这死样。” 潼恩微提唇角,一声标致的嘲笑。话音未落,后背炸起一层凉意。 回眸,黑影迎面扑来。 “小心!” 孩童的嗓音稚嫩且尖利。 潼恩哪用得着别人提醒?一个后空翻早早避开了怪物的突脸,毫发未伤,稳稳落地,手挥向怪物大脑,袖口寒光一闪,匕首出袖爆头,再一路向下-- 如同切割一块顺滑的黄油,瞬间将黑影一分为二。 只是。 潼恩果然讨厌这种短小的武器,绿血溅了一身不说,还很难拉开安全距离-- 平整的断口鼓起无数气泡。 她的神经早已绷紧,但来不及收手后退,第一反应也是唯一正确的反应,催动魔力护体-- 这具身体没有魔力。 上百条触手从血污中暴起,眨眼之间就缠上手臂,裹紧了肩膀大腿和脚踝。触手粗如小树,潼恩挣了一下,皱眉命令:“你们先走!” 回应她的是一阵火光。 蜡烛从眼前落下,掉到黏糊糊的黑影上,骤然嘭起熊熊大火。 火光在漆黑的瞳仁中扭动,继而渐渐暗淡…… 触手也随之松开。 艾斯黛拉跑过来轻轻扶住了她的胳膊:“阿兰,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潼恩嗤笑一声扒下对方的手:“好得很。” 没扒下去。 对方反手一抓,刺啦一响,小狗睡衣应声裂开,赤红的肌肤大片暴露。 “你干什么--” 刺啦-- 薄薄的睡衣继续撕裂,赤红的肩膀和背部也暴露在三人的视线中。 潼恩掩好衣服,移开视线吹起口哨:“哟,昨天洗澡被烫伤了,我忘告诉你了。” 软软白眼:“家里地板能有你嘴一半硬就好了。” “嘿你个小兔崽子!”潼恩衣服也不拉了,提起拳头要揍人,不过被艾斯黛拉拽上楼梯。 “软软,去拿药膏。” “我自己去拿不就行了?别拽我啊我自己会走啊!” “……” 坏女人对她置之不理,一直将她拽进了卧室,一把推到床上。 潼恩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挣扎着要起来:“涂药上什么床啊!” “趴着。” 后颈覆上一只冰凉的手,细长骨感的五指牢牢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一段极其恶劣的经历电流般窜过大脑,潼恩咬唇收敛。 这个坏透了的女人!!!只会仗着丑照威胁她! “妈妈,给你。” 软软迈着短短的腿快步跑过来,将药膏递到艾斯黛拉手上。 潼恩又挣扎起来:“我自己可以上药!” “别乱动。” 艾斯黛拉一巴掌拍到她背部的伤口上,药膏的清凉与伤口的灼痛碰撞,刺激得潼恩轻“嘶”一声,攥紧了枕头。 “轻一点啊你!” “你听话,我自然轻一点。” “……” 凭什么! 谁求着你给我上药了!不想上可以不上啊! 潼恩愤愤不平,却也只敢腹诽,将大半张脸埋进枕头。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伤口也不算多,一巴掌一巴掌的药膏拍下来,痛了点但效率高,很快就完事了…… 想是这么想,随即碰到肩头的却只是一根手指。一点药膏涂在伤口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抹开药膏,或轻或重的刮过肌肤,在灼痛和清凉的双重刺激下,比不抹药时更痒了。 潼恩:……神经,谁教你这么擦药的! 她真的很想一拳把这个坐在自己腰上的家伙打下去,但她忌惮电流更忌惮那张丑照,只得默默掏出手机。 同人文还没看完呢。 屏幕亮起,文字入眼,她专心致志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很快就将身上发生的事置之脑后。 没几秒,屏幕黑了。 愕然了下,潼恩悲愤咬牙,为什么这的手机也这么废?!百分之二十的电说关机就关机??? 不过正好,坏女人好像也没给她抹药了,但怎么还坐在她腰上呢?! 潼恩不满回头:“涂好了吧?快下——” 刺啦一声,堵住了潼恩的嘴。 背部忽然涌上大片凉意,潼恩一个激灵,紧紧趴到床上愤怒大吼:“你耍流氓啊你!” 还有这睡衣,纸糊的吗说撕就撕! 艾斯黛拉淡然:“挡住伤口了,别吵。” 潼恩奋力挣扎:“你瞎扯什么你就是耍流氓!” “要不要把你电晕了再上药?” “……” 潼恩安静了。 她的脸埋进枕头,手指紧攥着床单,气得微微发抖。 兰斯洛特家的大小姐,想必从未受过这种对待吧。 但比预想中能忍很多…… 到北境五年学乖了点吗。 艾斯黛拉挑起一点药膏,轻轻抹在伤口上。 伤口猩红狰狞,覆盖了三分之一的白皙肌肤,看着甚是吓人,连她也微微怔楞。 但是没关系……在兰斯洛特的教育里,伤疤是一种荣耀。潼恩手贱嘴欠心大头铁,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打折了腿都能兴高采烈地继续翻墙出去玩,哪会在意这种不涂药也能在两三个小时内自愈的小伤。 纯粹是不满她粗暴的上药方式罢了。 毕竟是豪门的继承人嘛……从小受了伤都是被人捧着哄着的,不习惯也正常。 灵魂飘回遥远的正午,阳光刺眼。静谧的花园人声鼎沸。有圣殿的长老,皇室的医生,她最崇敬的魔药课老师,帝国最年轻的生命系大魔法师……很多人,就是没看见受伤的潼恩。 手中紧捏的草药和地上踩扁的蔷薇一样萎靡,被汗浸湿了,既没用,又恶心。 艾斯黛拉沉默地盯着药草,逐渐发黑的粉色叶片,软趴下来的茎杆和尖刺,尖刺旁竟有一道伤疤,扭曲丑陋,状如蚯蚓,她深深皱眉,却是攥紧了药草,尖刺再一次嵌进了柔软的掌心,伸进未愈的伤口,挤出鲜艳的血-- 仿佛终于感到刺痛-- 艾斯黛拉眨了下眼。 眼前是白里透粉的修长手指,指尖上点缀着奶油般的药膏。 手下,昏黄烛光流泻在曲线优美的肩颈脊背上,照亮了半张不大高兴的脸。 她的心情却高兴起来。 “怎么舍得抬起脸了?” 不自觉地俯下身,贴近那张脸。 轻软银亮的发丝比她更加热切,先一步垂到了潼恩鼻尖前。 好香。 潼恩伸手揉了揉鼻子,没好气道:“不然呢?闷死我?” 艾斯黛拉不置可否,唇角又翘了几分:“疼不疼?” 她的脸离潼恩的脸太近,呼吸轻柔掠过后颈与耳垂,所到之处,晕开丝丝缕缕绯红。 潼恩猛地捂住了耳朵,惊疑不定地瞪了眼对方,强忍着压下可能被电死的话,咬牙切齿地问:“不疼。就是趴着不舒服。还没好吗?” “还有一点点,别急。” 艾斯黛拉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手指沾着药膏,轻轻点上后背处的猩红。 手下的身体微颤了一下。 随着指尖慢条斯理地滑动,颤动得越来越明显,周围没受伤的白皙皮肤,也逐渐泛起红色。 害羞了? 艾斯黛拉再也忍不住笑,拿药膏的手抵住了唇瓣。太可爱了。小狗。 要是亲一口,会不会爆炸呢…… 她微微眯起眼,盯着脊背上完美的降落点。靠近,靠近,缓缓闭眼…… 顿住。 纤长睫羽轻轻掀开,注视着已经一动不动的身体。 居然晕过去了。 她戳了戳对方的肩胛骨,没反应。又戳了戳对方的脸颊,好烫。 真的晕了。 艾斯黛拉磨磨蹭蹭地下了床,把扫兴的小狗翻了个身,将脑袋调整到枕上最舒服的位置,掖好被子,亲了一口。 “好好休息,潼恩。”她趴在床边盯着熟悉的面孔耳语,唇角总是不自觉地上扬:“夜晚还很长……” 第10章 衣服 北境。 蛮荒雪野。 月光璀璨。 龙的黑影遮天蔽日。 连绵的暴风雪,呼啸的风声像是生锈的锯子锯着鼓膜。 乱战,刀枪,血,火…… 脏掉的绷带,崭新的绷带,苦涩的药味和铁甲的腥冷窜在一起,生锈炉子里快要熄灭的蓝色火焰…… 潼恩从乱梦里醒来。 温软的床铺,淡雅的幽香,昏暗的暖光,寂静的夜晚。 一切都和梦里迥异。 但梦才是真的…… 潼恩习惯性地伸手,轻轻覆住脸。没有意料中的灼痛传来…… 瞳孔微微瞪大,亮起惊喜的光芒。两秒之后又恢复了平静,慢慢闭上。 “呼……” 梦是真的,这里才是假的啊…… 捂脸的手转而搭在前额上,双眼也重新睁开。梦的痕迹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 屈辱记忆!!! 上什么药能上成那样?艾斯黛拉--不对,是这坏女人,摆明了就是想玩她! 可恶!要不是长了张艾斯黛拉的脸,看她会不会搭理!居然顶着艾斯黛拉的脸做这种事--那个脑残作者竟敢给艾斯黛拉设计这种人设! 潼恩怒而坐起,然后光速缩回。 天杀的! 艾斯黛拉怎么不给她穿衣服?! 潼恩缩在被窝里气得浑身发烫,转念一想,有什么必要呢! 因为对方是艾斯黛拉,她才感到莫名难为情。但对方其实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虚构人物罢了,甚至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或者说,她现在这具身体也不是潼恩·兰斯洛特的,而是女仆阿兰的。 被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看见身体有什么关系? 潼恩豁然开朗,种种汹涌情绪须臾平复,体温也迅速下降,周身清爽,心中一片光明敞亮。 潼恩翻身坐起,随手捡起地上破破烂烂的睡衣一套,实在漏的有点多的地方打个结,拿起床头柜上的温牛奶一饮而尽,再将充电的手机一拔,塞进裤兜,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手机屏上显示时间是下午四点,窗外仍旧漆黑一片。她大概昏了两个小时……?也可能没有。艾斯黛拉--不对,是这坏女人,涂药涂的太慢了! 下楼到客厅,烛台上的三根蜡烛都短了一截,坏女人还在看书写字。 脊背挺直却不紧绷,坐姿端正到有种机械感。尤其是她写字都不带停顿的,笔杆倾斜的幅度,握笔的手势,运笔的速度,全都一成不变,看起来更像机器人了。 潼恩敞亮的心没来由地又瑟缩起来。 不是艾斯黛拉,不是艾斯黛拉,不是艾斯黛拉…… 她心中默念了十遍,才敢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语气状似寻常:“还有我换的衣服吗?我想洗个澡。” 美貌机器人抬眸瞥了她一眼。 “没有。” 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没有你还撕我衣服!! 潼恩不悦,但也只敢不悦一秒,压着性子问:“那我可以穿你的衣服吗?” 艾斯黛拉终于停了笔。 她缓缓抬眸,定定地看着她,眼睛似乎亮了几分,唇角扬起玩味的弧度:“你觉得呢?” “……” 不穿就不穿呗!小气鬼! 潼恩扭头就走了:“我去洗澡。” 艾斯黛拉:…… 目送女仆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大步远去。 怎么……好像变了…… 穿着这种衣服也好意思招摇过市…… 她盯着破布下漏出的大片雪白腰腹,微微皱眉。 怎么会是这样的? 她都准备好看潼恩在床上捂着被子满脸通红地求她给件能穿的衣服了。 砰的一声,浴室门关上了。 那道身影自然也消失了。 目光收回,掠过一旁椅子上放着的小兔子睡裙,又掠过面前的白纸。 潼恩潼恩潼恩潼恩潼恩潼恩潼恩…… 以及一只叼着骨头的简笔画小狗。 指尖轻敲桌面,一个个娟秀的字迹变成了一只只血红蝴蝶,从桌上飞起,翩翩飞入墙上的挂画中。 睡裙也以同样的方式处理掉了。 既然兰斯洛特的大小姐都不管兰斯洛特的家训了,她又瞎操什么心? 浴室内。 潼恩草草冲了个凉,清爽了不少。对着镜子检查了下伤口,竟然一点痕迹都看不见了。而且不痛不痒,没任何感觉,好像受伤也只是一场梦。 昨晚的烫伤也消失得彻底。 自然,北境受的伤也毫无踪迹…… 潼恩盯着镜中腰腹处光滑的皮肤,又摸了摸脚踝和膝盖,扭了扭手腕,对着空气挥了下拳头,五指握紧再松开。 没受那些伤前,她的身体居然这么健康吗? 做完这些,身上也干得七七八八了,潼恩套上衣服,撑在洗手池上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面孔。 干净的脸。 虽然潼恩上得烟囱,下得粪坑,风吹日晒满不在乎,打架毁容嗤之以鼻……但一想到艾斯黛拉,她总感觉那道疤疼得难以忍受。 大美人,肯定不愿意和一个丑八怪走在一起。 想远了,现在不是没留疤吗!膝盖脚踝手腕的痛感也没有,手臂还使得上力气--健康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她蹦出浴室,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跳上沙发拿出手机-- 同人文,启动! “阿兰,我有点渴。” “我要热水。” “太烫了。 ” “太淡了。还是煮茶吧。” “太苦了,加一点蜂蜜,在冰箱里。” “把地扫一下。” “再新点一根蜡烛吧。” 启动个毛线啊! 这坏女人嘴里貌似有某种机关,她的屁股一压到沙发,机关就会触发,对方就会张嘴。 屋子不算大,她在里面走来走去,走去走来,一刻不得闲! 她压着不耐烦,将第七杯茶水放到艾斯黛拉面前,又洒下一把糖,放下一瓶蜂蜜,放下一个茶壶,放下三根蜡烛,放下一盒火柴,挤出笑容:“现在没事了吧?” “……” 对方没搭腔。 潼恩望过去,对方盯着自己,目光专注。 看什么? 潼恩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自己半露不露的腰上,不禁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干脆提起衣摆。 想看啊?给你看个够。 “……” 空气静默了几秒。 该死怎么会是这样啊!! 潼恩尴尬起来,放下衣摆,煞有介事地重新问了声:“我……我问你呢,是不是没事了?” 艾斯黛拉缓缓抬头,语气和目光仍旧那么平淡:“把衣服穿好。” 由下至上、仰视的角度。 但压迫感远甚于站在楼梯上时的诘问。 脸又发热了…… 潼恩心里低吼一声不争气的东西!,用力抓了抓脸,侧过头:“我不是没衣服穿吗。” “裹浴巾。” “……” 神经。 心里小声嘀咕着,潼恩转身回卧室。 目送她的背影在楼梯转角完全消失,藏在桌下放在膝上的手才缓缓松开,持续已久的滚烫肆意蔓延,艾斯黛拉的呼吸陡然急促粗重,趴在了桌上。 烫。 手背碰到脸颊的温度,好烫。 她本该皱眉,唇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绵软的指尖忍不住蜷缩。一边不停嗅着空中残留的薄荷香气,一边狠狠责怪那个笨蛋,什么时候学会欲擒故纵了! 明明是个穿吊带都会满脸羞红口不择言的家伙……从哪学的这些…… 思绪骤然一滞。 难道…… 是军营吗? 难道她在军营里,也是这样的吗…… 她在军营里也这样不穿好衣服就大摇大摆走来走去?! 脑海中一下子窜进来许多面孔,看不清楚,也没必要看清楚。她只知道,这些面孔都曾围绕在潼恩身边。 人多眼杂的军营,劣质的高浓度酒精,套着松松垮垮的外袍高坐主位,笑意微醺与人碰杯的潼恩…… 一定就是这样…… 脸颊的烧灼忽然尽数汇聚到眼眶中,最终,夺眶而出。 软软蜷缩的指尖,刀刃般嵌入皮肉。 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 第11章 学习 卧室。 潼恩烦躁地捞起浴巾,随手一披,没好气地咚咚下楼。 这坏女人倒好,还在优哉游哉地看书喝茶……知不知道她穿个浴巾热死了啊! 洗完澡的好心情已是荡然无存。 只有瘫在沙发上看起同人文,能给她些许慰藉。 结果,果不其然,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她的屁股一碰到沙发,又撬动了坏女人嘴里的机关。 “过来学习,阿兰,不要偷懒。” 刚坐下!!! 潼恩恨恨地看向优雅微笑的坏女人,心里权衡利弊两秒,咬紧了后槽牙:“我没偷懒啊。” “……” 坏女人笑而不语。 用艾斯黛拉的脸和气质对着她,笑而不语。 潼恩并不怕任何所谓的威压,气势,眼神,但她不想看到艾斯黛拉生气的样子。 更不想被电。 她咽了口唾沫,扭过头,声音小了点:“我刚刚已经做了很多事了啊,不是吗?” “那是女仆的义务。”坏女人笑眯眯道:“现在,该你履行学生的义务了。” “……” 学生?她早就不是了! 再说这些垃圾内容学了有什么用啊! 潼恩烦躁地顺了把头发,猛地拉开椅子,一屁股恶狠狠坐下。 毫无作用。 除了弄疼自己的屁股。 空气寂静,烛光摇曳,那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躲哪快活去了,潼恩甚至有些想念。和眼前这本恶心至极的精神污染书一比,她看那小私生子都顺眼了不少。 什么主人至上原则,什么尽心尽力侍奉……这是什么邪教法典?!凭什么?!哪有这么做女仆的!养狗都没这么多要求! 潼恩挠了挠头皮,百无聊赖又愤愤不平间不禁思索起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会产生女仆这种存在?为什么兽人会做人类的奴仆……类似战俘吗? 算了。 她想这些干什么。 长睫微颤,目光上移,冷冽地对准烛光光晕后“主人”的脸。 她就真的……被一张照片这么拿捏住了? 虽然对方有远超凡人的能力……例如控制电元素。但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实行谋杀轻而易举。 杀她倒是容易,关键是,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呢…… 那个声音好像提醒她不能解除主仆协议?主人死了就是什么所谓的不可抗力因素吧…… 啧。 潼恩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思路一转—— 不能直接杀,还不能威胁吗? 拿住对方的把柄,威胁这坏女人做自己的女仆!以牙还牙,以暴制暴! 想法很美好,但潼恩的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想到任何能当“把柄”的东西…… 首先,她最擅长的武力威胁是不存在的……此时的她**凡胎,对方的实力却摸不着底,起码有操控电流和瞬间砍下人头的本事。 第二,其他的威胁……她也不擅长啊。 唯一能想到的还是小兔崽子,但这坏女人貌似也不太在乎那家伙啊…… 潼恩郁闷地趴在了桌上。 脑海思路千千万,回过神还是死路一条。 “累了吗?” 潼恩一惊,抬眸对视,好像没从那双始终温柔平静的眼里读出怒意,木讷地点了下头:“啊……嗯。” “那换本书看看吧。” “……什么?” 天杀的!为什么累了不是休息而是换种方式累啊?! 潼恩猛地坐直身体,只想推拒,坏女人却已经将书推到了她面前。 是一本绿色木质封面的大厚书,书名是一行醒目的烫金字体:魔药百科。 哦……? 潼恩气炸的毛逐渐平顺下来,唇角微微漾开一丝笑意。 这书,她倒不陌生。 岂止不陌生,简直……算得上怀念? 她重新趴在桌上,另一只手翻开书。熟悉的苦涩香味弥漫,熟悉的词句和插图映入眼帘,连刷刷的翻页声都像从遥远的过去传来…… 明媚的教室,婆娑的树影,伊丽莎白夫人性感低沉的嗓音,还有……艾斯黛拉被阳光镶上金边的侧影…… “你有认真看吗?” 潼恩睁开眼睛。 “没啊。” 答得利落,目光坦荡。 些许怒气化成艾斯黛拉唇边的微笑:“为什么不认真学呢?” “为什么要学?”潼恩打了个哈欠:“我都会啊。” 会? 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目光却重回书页上,漫不经心地翻着课本:“红月鬼的生长条件是什么?” “干燥闷热环境沙土栽培,室内养殖温度要达到45度,但温度高于四十七度后不会结果,高于五十三度超过48小时会直接死亡。育种期间不能碰触,雌雄植株分隔至少两米。”潼恩侃侃而谈,面露不屑:“你可真会挑,一来就挑个和你一样难伺候的。” 当然,后面一句她只敢心说。 “毒覃的毒素来源知道吗?” “不就是根系从土壤腐烂物里汲取的尸毒吗。” “解毒办法呢?” “不知道。” 又是格外利落的回答,艾斯黛拉微微一笑,合上书,潼恩却又嘀咕道:“什么火烧足底什么根系熬药的,都是见鬼的。” 她愣了下,看向潼恩。这个懒散的学生依旧趴在桌上,眼皮半阖,两只兔耳朵也软软地垂在桌上。 根系熬药是书本主要讲解的方法,火烧足底,只是课本下一行斜体淡蓝小字微不足道的标注。 倘若伊丽莎白夫人在这一定倍感欣慰,在帝国最顶尖的圣紫罗兰学院,潼恩·兰斯洛特小姐的魔药学成绩向来稳坐(倒数)第一,个位数的红色数字惊心刺目,每每不及艾斯黛拉分数的零头。 她曾为此庆幸很久。 完美如兰斯洛特,也有如此刺眼的缺点。 这个唯一的缺点,又正好是她唯一的长处。 直到给潼恩补习她才明白不要妄图跟兰斯洛特的继承人比较,潼恩对考试的想法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她只做自己不算百分百确定的题,做完了就望着窗外的蝴蝶发呆。 七分的成绩,不是只能做对七分的题,而是整张卷子上,只有七分的题潼恩不算完全确定。 她唯一引以为傲的优势,只是对方可有可无的消遣罢了。 她离潼恩,实在是太遥远了…… 潼恩:? 低头看看被抓住的手,抬头看看坏女人出神的目光诡异的微笑,她脊背窜过一阵寒意,戒备开口: “你干嘛呢?” 坏女人缓缓松开了手。 唇角扩大的微笑好像更诡异了。 “去拖地。” 神经…… 潼恩暗骂一声,噌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好长一道刺耳的尖叫。 兰斯洛特家的仆人从来没拖过地,潼恩还是和死党偷溜出校偷鸡摸狗的时候看见过酒店老板拖地—— 因为她们把人家的酒撞翻洒了一地。 彼时的大小姐阔绰洒下等于十倍酒价的金币,用法术让地板焕然一新后鞠躬致歉。 此时却没有等来任何善报。 不仅偷不了懒,甚至坏女人连拖把都不让她用,让她跪在地上用抹布擦!!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她家的狗都不需要做这种事! 潼恩愤愤不平,越想越气,越气越用力,越用力……擦得越干净。 地板锃亮地能映出她的脸。 潼恩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 胸口……好热…… 手缓缓覆上胸口,果然有阵阵暖意透出。潼恩皱了皱眉,低头一看,掌心赫然出现了一张塔罗牌。 卡牌沉甸甸的很有质感,牌面光滑绚丽,画了一个赤身**的油画少女。 少女下方有两个金色的帝国古体字:【麻木】。 第12章 上学 嗡——嗡—— 潼恩掏出手机,屏幕显示的短信不用点进去,就能知道核心意思了。 预警结束! 艾斯黛拉拉开窗帘,橘色的原木地板霎时变为白色,阳光倾泻,重见天日。 永夜结束了。 落地窗外,蓝天白云风和日丽。 手上的卡牌也无影无踪,不用担心被坏女人发现。 那个声音说攒齐九张卡牌就能离开了吧……这就算是已经完成九分之一了吧…… 潼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几秒间发生了什么振奋人心的大事,手机又嗡嗡响了两声。 不过不是她的手机,是坏女人放在桌上的手机。 对方拿起来看了一眼,微微上翘的弧度中似乎又有几分无奈:“预警结束,下午照常上课。” 嗯??? 什么鬼?上课? 目光不受控地落向那本《女仆基本守则》,潼恩快吐了。 这种恶心玩意不仅要看,还要上课吗?!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不仅要上课,还要为了上课重新洗澡,做午饭,穿戴整齐,收拾书包,准备一切坏女人上课要用的东西。 坏女人给她外卖买了一套上课的制服,是蓝白短袖衬衫加短裙,配上领结、白丝、皮鞋、发饰、手提包。 真是的……比她自己去圣紫罗兰上学还麻烦啊! 潼恩第n次敢怒不敢言,潦草地套上领结,穿好丝袜,丢掉发圈。 她才懒得梳头发。 手提包也是……能不能也扔掉啊……还不如提塑料袋呢。就不能背个双肩包吗?她不喜欢手上拿着东西。 “准备好了吗,阿兰?” 门外传来坏女人的声音,潼恩条件反射地拿起包,出了门:“好了。” 迎面撞上坏女人审视的目光。 凌乱的长发,皱巴巴的衬衫,松松垮垮的项圈……哦不,领结。 艾斯黛拉微微一笑:“过来。” 潼恩激灵了下,为时已晚地扯衬衫,整领结,戒备地嘟嘟囔囔:“过……过来干啥啊?不都弄好了吗?” 一面抗拒一面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去。 艾斯黛拉看见她紧绷绷的脸,又倔又害怕的眼神,忍不住笑了。 她一笑,潼恩绷的更紧了。 “这还是第一天带阿兰去上课呢。”艾斯黛拉轻声笑道,抬起双手,将潼恩松散的领结绑紧。 潼恩稍愣,视野被艾斯黛拉人偶般精美无暇的面孔占据。余光中修长洁白的手指灵巧翻飞,在她脖子那专注地鼓捣领结。 淡淡的幽香钻入鼻尖。 潼恩咽了口唾沫,慌忙移开目光,看向窗棂反射的炽白阳光,定了定神。 将领结调整好,那只手又拿出一只闪烁着贝壳光泽的白色小梳子,轻轻梳上她的头。 潼恩身体微颤了颤,五指猛然紧攥成拳头。 好奇怪的感觉啊…… 已经将近二十年没人给她梳过头了,上一个……还是…… 她微微垂眸,陷入朦胧回忆不过几秒,一个清晰的声音将她拉出水面: “对了。阿兰也帮我拉一下拉链好吗?” 话音未落,她转过身,露出裙子上只拉到一半的拉链,以及……大片雪白纤瘦的背部。 像蝴蝶优美的翅膀。 潼恩呼吸一滞,嗖的一声把链子怼了上去,连退三步,好像慢一秒这裙子就会爆炸似的。 大胆!这坏女人竟敢仗着艾斯黛拉的容貌蛊惑她!! 她才不会上当呢! 她只喜欢艾斯黛拉!长得跟艾斯黛拉再像也不是她的艾斯黛拉! “嘶——” 坏女人低头抬手,微蹙眉宇,已经退出半米的潼恩又下意识窜到了对方身后,几乎前胸贴后背:“怎么了?” “好像卡住头发了……” 略带委屈和忍痛颤抖的小声呢喃,简直跟小猫的呜呜叫一样令人心软成水,潼恩原本略微发烫的耳根完全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对不起……我没注意。下次慢一点。你忍一下下……” 她小心翼翼地上手,试着把几根发丝从拉链中抽出来,尝试四五次,未果。潼恩耐心耗尽,全身火烧,可实在不敢用力。 “等,等一下,我去拿剪刀——” 话音未落,耳畔传来轻微的咔嚓一声。 一只纤瘦的手抓住被卡住的发丝,一把扯断。 潼恩怔楞着对上艾斯黛拉的微笑:“这不就可以了吗,阿兰?” “帮我把拉链里的头发清理一下吧,另外,拉链要拉到顶端。” 潼恩再次站到艾斯黛拉身后,这次拉链咬住不放的不过是些死物,她以同样干脆利落的寸劲瞬间将头发拽出。 掌心的发丝,同五年前握住的一样柔软雪亮。 她恍神须臾,摇了摇头,微颤的指尖轻捏住拉链。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到滚烫的指尖上。 颤动地更厉害了。 **的幽香将人包围,她无法抑制地盯着艾斯黛拉雪白的后颈,像是某种雪粉做的糕点,她想咬一口。 无法抑制地……想。 “好了吗,阿兰?” 潼恩瞬间弹开一米距离,闭紧嘴巴。 坏女人疑惑回眸。 两两相望,不过沉默。 “好……好了。” 潼恩用力点头,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 妈的,怎么跟狗一样。 她心里骂了声自己,又暗暗咬紧了牙。 不爽啊。真是太不爽了。 这个坏女人……该不会真在故意□□自己吧…… 想了想,她又摇摇头,松口气。 长成艾斯黛拉这样,还用得着□□? 啊……该死。那艾斯黛拉岂不是很多寻常的举动也会被下流东西有意曲解成□□……我不在的时候,她会不会为此吃了很多苦头…… 艾斯黛拉有没有吃过苦头不知道,总之,潼恩的心头攀上了许多苦闷。 唯一能稍加抚慰这些苦闷的,竟是穆里科恩那猪头。 虽然比不上兰斯洛特,但毕竟也位列四大豪门。戈多虽猪头,但也算是穆里科恩一堆猪头里最人模猪样的家伙了。 他肯定会竭力保护好自己妻子的。 哈哈,不过她回国了,他的妻子就是她的老婆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 软软再也忍不住,戳了戳妈妈的胳膊:“妈妈,她怎么了?得懿症了吗?” 艾斯黛拉抬眸看了眼一会皱眉一会开朗一会咬唇极度忧愁一会笑容贱兮兮的女仆,一言难尽。 二十多的人了。 还是这么不藏事。 “……吃饭。” 下午两点上课,一点一刻潼恩就背着书包穿好鞋子陪坏女人一起出门。 别墅离小区出口不远,小区离学校也很近。 一路上树影斑驳,凉风徐徐,她们走的很慢。 准确来说是坏女人走得太慢了,潼恩走到她前面又会被踢屁股。 天杀的! 向来只有别人配合她走路的时候,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动配合别人的步幅,累死了。 还好被踢屁股的时候没人撞见…… 正是午睡的好时段,人行道上基本只有她们两个。右手边是宽阔的柏油马路,左手边是小区的铁栏杆。 栏杆已有锈迹,但丝毫掩不住生机。碧绿藤蔓缠绕攀附,开满无数朵艳丽娇嫩的蔷薇,随风摇曳,花香弥漫。 蝴蝶翩跹起舞。 潼恩看得入迷。 “阿兰喜欢蝴蝶吗?” 艾斯黛拉——不,是坏女人,突然问。 潼恩向来诚实坦荡:“喜欢啊。” “为什么?” “嗯……漂亮呗。” “那种不漂亮的呢?”对方的声音听上去颇有兴趣:“比如那种白色的小蝴蝶。” “那不是蛾子吗?” “不漂亮就不配称作蝴蝶吗?” “我可没这个意思……不过如果我是昆虫学家的话可能会这么分?”余光里的人影多了起来,潼恩收回视线,扫了眼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校服背影,继续道:“那就不喜欢咯。” 一秒,两秒。 对方停顿了三秒,不过潼恩完全没注意,她的注意力被新学校吸引了大半…… 看上去,就是座非常普通,设施落后,老师喜欢无能狂怒的那种鬼地方啊。 “你喜欢的只是最浅薄的一层外形。” 耳畔冷不丁地响起一句审判。 潼恩不得不回神,本能地皱了下眉:“那不然呢?喜欢它的思想还是喜欢它的灵魂?又不是喜欢一本书或者喜欢一个人,我又不知道蝴蝶的思想和性格,自然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啊。” “那人呢?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话音未落,艾斯黛拉脱口而出,顿了下又立即补充:“我下次逛街看到了心情好就给你买一个,或许阿兰会听话些?” 潼恩再次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 什么买一个买一个的……是人又不是商品。 走进学校,解锁书中新场景,她完全失去了继续交谈这种话题的**,伸着懒腰:“不知道啊……不过应该和蝴蝶一样吧,脸蛋漂亮的?” 艾斯黛拉轻笑,眉宇却微微皱着:“世界之大,脸蛋漂亮的人千千万万。” “那我都喜欢呗。” 潼恩心不在焉,话音未落,屁股上冷不防又来了一脚。 “你!” 你有病啊! 潼恩捂住屁股瞪着对方,后半句终究被生生咽下。 大白天的周围这么多人,被电了她还活不活了…… 该死的坏女人!! 除了偷袭别人屁股还会干什么! 小艾日常自卑:漂亮的她都喜欢……我和她外面勾搭的那些家伙果然没什么不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上学 第13章 警察 潼恩预料果然不错,学校占地小得可怜,不过七八分钟就从校门走到了坏女人的教室:高理一班。 莫名其妙的班级名。 这作者果然没那个智商进圣紫罗兰,只会复刻圣紫罗兰的校服和著名建筑,对学院的庞大规模一无所知,具体布局更是无从想象。 教室也小得可怜,设施寒酸,只有普通黑板和普通桌椅。 座位都两两分组,共八列四组。艾斯黛拉坐在靠窗那组的第一排,潼恩跟在她身后走到位置,对方却侧身一让。 “我坐里面?” 潼恩脱口而出,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对方不是艾斯黛拉。 没有那十年的记忆,当然不会像在外侧座位坐了十年的潼恩一样理所当然地走进里侧。 潼恩走了进去。她其实更喜欢里侧的位置,但仅限于在圣紫罗兰的教室……那时候她和艾斯黛拉坐最后一排。 不论里侧外侧,想出去随时可以出去,不需要另一个人的配合。犹如空气的水晶窗外有一棵繁茂的紫樱花树,窗下是五彩斑斓的花园。 这里的窗外也有一棵大树,虽然只是普通香樟,但遮天蔽日的翠叶反射着金芒,仿佛绿金色的海潮波浪,同样赏心悦目。 不远处似乎也有一座花园,绿意盎然蝴蝶缤纷,一座废弃破败的石门矗立在花园与校园的交界线上,爬满了紫藤萝。 潼恩望着出神,托腮发呆。托了一会有点累,干脆趴下了。 管它什么同学问候,什么上课铃响,耳畔的一切声音都像温水般流过,她从不打算为此驻足。 咻—— 即便异常敏锐的感官早已捕捉到一丝危险的破空声,她还是没想做出任何反应。 粉笔打头嘛,她都有些怀念这感觉了。 可粉笔并没有落到头上。 它被折扇夹住,在空中划出道完美的抛物线,进了垃圾桶。 “不好意思,老师。”艾斯黛拉的声音终于将她的神思拽回教室:“阿兰身体不太舒服,趴着休息一下,您就当看不见她吧。” “我没不舒服啊。”潼恩扭头,略微抬头看向讲台后的女人:“我就是想趴着,你不用管我,我又不会影响其他人。” 甚至到现在仍趴在桌上。 对着臃肿妇人惊愕凶蛮的脸,懒散地打着哈欠。 一把扇子猛地搭在她嘴上。 “非常抱歉,史密斯夫人。”艾斯黛拉站了起来,微微欠身:“阿兰是我新选的女仆,我还没来得及把她教好。这段时间可能要麻烦您稍微忍耐一二,我回去后一定会好好教育她。” “这……这简直太无法无天了!上帝!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学生!” “非常抱歉,史密斯夫人……” 潼恩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有些诧异地盯着艾斯黛拉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她已经不是潼恩·兰斯洛特了…… 她现在是……需要艾斯黛拉来保护了吗……? 艾斯黛拉能保护她什么? 啊……好渴…… 她坐起身,仰头灌了一大口水,看向窗外。 窗外的光景依旧和圣紫罗兰相似,阳光晒在眼皮上有熟悉的温度。 心却坠入了一片陌生的,冰冷幽暗的海域。 仿佛过了两个世纪下课铃才姗姗来迟,潼恩本该直接趴下,却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喊了起来:“下课!” “老师再见——” 一头雾水地跟着站起,迟钝地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低头,余光目送老太婆的脚踏出教室,潼恩才终于趴回桌子上。 累。 什么破形式主义……她为什么要遵守这种没用的累赘礼仪…… 好累。 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次全程挺直脊背但一字不听地熬完整节课。 好吵…… 上课时有多安静,此时压抑了整节课的学生就有多闹腾。 尤其是,她这个角落。 “哇塞,奥蕾莉亚,这是你的新女仆?” “这性子好野呀,你要好好教训一下!用不用我帮你?” “是兔兔呀!好可爱!” **十十一十二……无数声音围着坏女人问这问那,吵得潼恩头疼。 臂弯围得更紧了些。 “喂,抬头跟我们打个招呼啊!让我看看长什么样,能吸引到我们维戈大小姐?” 怕什么来什么,她只想好好睡觉,偏有个找死的捏她兔耳朵。 虽然这块地方貌似只有坏女人碰到的时候有酥麻麻的触感,但潼恩能感到对方野蛮拉拽的力。 吵她睡觉干什么啊!! 小兔子猛地坐起身。 对上小兔子的目光,吊儿郎当的少年吓了一跳,笑容僵在逐渐发白的脸上。 这……这兔子的眼神怎么这么凶…… 好好好好……好可怕…… 他缩到了另一个同学背后。 另一个同学也下意识后退,吞下口水挤出干巴巴的笑容:“维……维戈,你这兔子脾气怎么这么怪啊,买的时候没注意吗?” “嘿,我们大小姐肯定是故意的啊。想找点刺激对不对?温顺的兔子好找,凶的才稀奇呢。” 围观她的人被她这一眼瞪散开了,转而全都聚集在坏女人身边。 本来他们对一个低贱的兔娘女仆就不感兴趣。 宝贵的下课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钟,潼恩重新趴在桌上。 那些人虽说不再招惹她了,声音却仍旧源源不断地涌入耳里。 大小姐……对不对……哇塞……太……真的…… 潼恩半阖着眼皮。 半死不活地想,好熟悉。 大小姐的称呼,小心翼翼的试探想法,矫揉造作的惊叹语气,浮夸且千篇一律的形容词…… 真有意思。 就像多年前围绕她的那些同学一样,这帮人围着……呃……叫什么来着……奥蕾莉亚? 这名字也有点耳熟……潼恩想了想,好像在童话书上看过。 貌似是条守护宝藏的恶龙的名字。 好名字啊……真是人如其名。 她无声勾了勾唇,耷拉下兔耳朵,遮住眼睛闭目养神。 “怎么在睡觉啊?” 那帮人里似乎又挤进来个新客,烟嗓,大喇喇道:“别睡啊,给我们展示展示,维戈小姐看上你哪啊。” “跳支舞看看。” 另一人起哄。 一只湿漉漉的手,扯住了她的耳朵。 与此同时,她的手,也握住了那个人的手腕。 咔嚓—— “啊啊啊啊啊啊!!” 兔耳上的手完全脱力,剧痛的碾压下,软烂成泥。 潼恩仍握着这只手,像握着个泡椒鸡爪一样,缓缓抬头。 “滚远点。” 说完松手,对方的手腕起了一圈青紫。眼尾泛泪的小少爷红着眼睛看向手腕,又看向潼恩,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 “你——” 艾斯黛拉站起,堵住了对方喉咙里剩下的破口大骂:“她力气太大了,实在不好意思,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温柔的语气,关切的目光,更重要的是,如此令人恍神的容颜和**的幽香,暴怒的少年瞬间软了神色,乖巧听话:“好……好的,谢谢……” “这点伤还用得着看医生?”潼恩动了动嘴唇终究忍下这句欠揍的话,只站起身,冷冷道:“我送他去。” 不说还好,一出声,倒把对方吓醒了。 “这点小伤看什么医生。”少年扭过头瞪了眼潼恩,转向艾斯黛拉时的笑容也是难以遮掩的凶狠:“不用操心了,维戈小姐,你把这混蛋交给我就行。” “打扰一下。” 门口忽然传来两声不紧不慢的“咚”—— 三人齐齐转移视线,全教室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那身淡蓝的警服上。 年轻的警察抱着记事板,笑容灿烂:“请问,奥蕾莉亚·维戈小姐在这吗?” 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漆黑的双眸却早在开口时便盯着艾斯黛拉,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14章 惩罚 “奥蕾莉亚·维戈小姐?” “是我。” “下午好。”警察咬开笔盖,语气懒散:“很抱歉打扰到您的学习进程了,我有几个简短的问题想向您确认一下——这是您的专属女仆吧?” “是的。” “您在今年5月21日便与其缔结了主仆契约,至今从未有过中断情况,是吗?” 艾斯黛拉微笑点头。 潼恩站在她身后,不爽地盯着两个警察。 极其不爽地。 前面这个警察个子很高,黑长直,瓜子脸,绝佳头肩比,傲人身材。眸子异常浓黑,含着轻浮戏谑的笑意,长长的睫毛每次眨动,都像在对人发出无法拒绝的派对邀请。 客观来讲,很有魅力。 主观来讲,她好想吐。 是那种看着亲生哥哥对自己挤眉弄眼孔雀开屏的想吐。 虽然那个癫子确实喜欢男扮女装……等等这不会就是他写出来的狗屎吧……不然谁有胆子真的把他写成女人……啊哈哈哈都有勇气把我写成女仆了满足一下这癫子的愿望好像也没什么……但是凭什么他可以当警察啊!! 潼恩狠狠皱眉,看向后面那个矮警察。圆脸蛋,略黑的皮肤,卷卷的棕发——这不是她哥的小跟班赛迪吗?扮成女装比她哥还恶心啊!! 这两个白痴!凭什么!可以当警察!!! “您知道她在6月3号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半这个时间段在哪吗?就是上次发布预警后的一个小时内。” “抱歉,不是很清楚。”艾斯黛拉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一头雾水的潼恩:“闯祸了?” 潼恩也很想问。 她又犯什么事了?那段时间不就是在打酱油吗?钱也都给了。 “她涉嫌殴打三位帝国公民,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害,现已证据确凿。您看……怎么处理?” “这还用说吗!”赛迪这小警察急道,义正言辞:“根据刑法第一百二十三条,擅自伤害上等人的下等奴仆,处以火刑!” 火刑?! 潼恩瞳孔骤缩,射向赛迪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些许戾气。 只有叛国者才会用火刑伺候。 这是兰斯洛特最不可容忍的刑罚! 她不过揍了几个欠揍的人,甚至只打过一下小腿肚子,竟要这么折辱她?! 锐利的目光调转目标,射向亲哥,脱口而出:“你敢!” 黑眸略微瞪大了一圈,随即又微眯含笑,注视着潼恩。他的“小跟班”却已经怒火燃烧:“混账!你还敢威胁警方?当心我把你——” “实在抱歉,是我管教不周,您消消气 。”艾斯黛拉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了潼恩,语气卑微,低声讨好试探:“但其实……这件事,倒是我授意的。” 警察笑眯眯道:“哦?真的吗?” 他身后的赛迪警官仍旧皱着眉,语气严肃:“维戈小姐,您可不要为了一个下等奴仆损害自己的名誉。” “……”艾斯黛拉低头不语,再开口,声音微不可闻,胆怯发颤:“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会伤得那么严重……”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那时……心情很糟糕。” “仅仅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随意损害他人人身安全?!”小警察一拳捶在走廊的窗台上:“你这也太过分了!当国家法律不存在吗?!以为自己有点钱就可以逃脱法律制裁?” 艾斯黛拉低垂着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裙摆:“实在抱歉……我从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一时怒气上头,冲动行事,下次绝对不会了……” “念在您是初犯,这次只是思想教育,略作警示。”警察在记事板上刷刷写下几笔,将记事板夹到腋下,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红纸和一张白纸,公事公办地勾起笑:“把这个抄完给我吧,下不为例。” “是,多谢二位,我保证没有下次了。”艾斯黛拉双手接过两张纸,小心翼翼问:“这个……可以回教室抄吗?” 警察笑眯眯地递上钢笔:“您希望我们在教室里监督您吗?” 艾斯黛拉抿了抿唇,握紧钢笔,走到教室门口摆放的椅子前,缓缓弯腰。 椅子太矮,脊背由此弯的太厉害,裙摆又翘得太高。 “喂——”潼恩一个箭步窜过去,握住对方握笔的手,想要夺过来:“我来写。是我的错。” 两位警察的目光顿时又落到了她身上。 艾斯黛拉笔尖一顿,没有回话,只和她深深对视了一眼。 【是你的错,你就要被处以火刑。】 无言的警告。 潼恩不知道如何回应。 她不了解这里的法律,这里的规则,更不了解,如何当一个没有人权的底层人。 她要看着吗? 就这么看着吗? 艾斯黛拉缓缓蹲下,重新起笔。 沙沙…… 锋利的笔尖落在纸页上,发出春蚕啃叶般宁静平和的白噪音。 潼恩的手却紧贴身体两侧,攥成拳头颤抖不已,胸口阵阵发烫。 为什么……要惩罚别人呢? 明明是她的问题,为什么她不能承担? 让别人给自己擦屁股,太丢脸了!尤其,这个人还是艾斯黛拉…… 在她心目中,永远优雅自持,万事在握,死也不会出错的人。 她从没看到艾斯黛拉受罚——在此之前。 直射而来的夏日骄阳快把她逼疯了。她看到艾斯黛拉额上大汗淋漓,注意到对方的脚踝已经被帆布鞋割出一道红痕,整个身体都因为腿脚发麻微微摇晃。但是……她能做什么? 除了扶住艾斯黛拉的肩膀以外? 她一直盯着警察,舌尖的话却始终无法蹦出嘴唇。一旦说出去……就是火刑吗? 她不怕死,但她害怕火刑。即便明知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火刑和叛国毫无关联,但就像明知眼前的人并非艾斯黛拉仍会感到难受至极一样,从小根植于骨髓的抵触并不会被理智消灭。 自身**凡胎,身后空无一人……在这个世界,她好像的确没有任何违抗规则的资本…… 不仅违抗坏女人会被电,稍微教训一下几个毫无素质的垃圾甚至还要被活活烧死…… 人生二十二载春秋,兰斯洛特的大小姐头一次感到了茫然无力。 什么也做不了。 不想看艾斯黛拉在这受罚,自己就得上十字架。 “有没有伞?”宛如撞得头破血流的困兽,潼恩有气无力地瞥向赛迪:“太阳太大了。” “这点太阳都受不了?”小警察抱胸嗤道:“这可比火刑好多了。” “……” 潼恩没理会,一步跨到了艾斯黛拉另一边,身体正好挡住太阳。 也挡住了两个警察。 “喂!” 赛迪想推开她,所幸被她哥拦住了:“没事,维戈小姐快写完了。” 的确。 一行行工整娟秀的字体,宛如机器印刷般落在白纸上,此刻已接近尾声。 潼恩扭头,对着她哥的脸,实在恭敬不起来,别别扭扭道:“喂……你把记事板给我吧……就借我一小会,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用来做什么?” 还好,这个长相酷似她哥的人似乎性格也和她哥一样虚伪和气。 “扇风。” 潼恩回答,接过板子转身就哼哧哼哧地给艾斯黛拉呼呼扇风。 可惜没殷勤多久,艾斯黛拉就写完了。抬头将纸稿递给对方,撑住椅子想站起身,身体却左摇右晃。潼恩连忙把记事板塞回警察怀里,一手揽住同伴肩头,一手撑住对方胳膊,慢慢扶起。 “可以了吗……警官大人?” 声音透露着炎热和虚弱,潼恩忍不住抱得更紧了。 看向亲哥的目光也更加凶狠。 “小姐的字很漂亮呢。”警察笑道,收起了两张纸:“可以了,回去上课吧。” “谢谢。二位辛苦了。” 艾斯黛拉略一欠身,转向潼恩微微勾唇:“想抱到什么时候?” “就抱……” 潼恩委屈嘀咕,说完才想起什么,猛地松开手,弹出去半米。 脸已红成大龙虾。 受够了! 她怎么又认错了?! 万幸刚才声音太小,好像没人听见,警察向奥蕾莉亚公事公办地鞠了一躬,带着小警察走了。 潼恩隐约看见,他捏着的那两张纸里,似乎夹了一张卡…… 还有两分钟就下课了,二人干脆在不远处的柱子后等到老师走出教室,才一前一后进去。 一窝蜂的人又涌上来。 “奥蕾莉亚,警察找你说什么?” “你犯事了吗……?” “蠢蛋!奥蕾莉亚怎么可能犯错?肯定是这个白痴惹的祸!” “可是这兔子看起来真的好可爱哦……” “兔子都很笨的。” 七嘴八舌,真热闹…… 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讨论商品的语气! 潼恩趴在桌上,拳头反复攥紧,最终无力松开。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兔耳朵啪一声弯曲,堵住两只人耳。她将脑袋深深埋在臂弯中,强迫自己睡觉。 梦里有她金碧辉煌的兰斯洛特古堡。 可惜她没做成梦,上课铃一响,她就像个正常贪睡的学生一样迅速弹起上半身。 和大家一样起立,弯腰,坐下。 保持笔挺的坐姿目视前方,听着一个字都听不懂的怪异课程。 残霞如血,窗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面影。她的思绪就和这道影子一样模糊。 “走吧,阿兰?” 身后的人低声轻笑,打断了她本就混乱的思路。 “咳……走。” 好消息:书不是亲哥写的。 坏消息:但把人关进书里的办法是亲哥教的~ …… 本来想写那种平常嘻嘻哈哈不着调,喜欢逗潼恩玩,实际上非常聪明,虽然因为魔法天赋极低被家族漠视抛弃查无此人,但凭借才智和城府始终暗暗为潼恩铺路避险,关键时刻会一言半语就给潼恩指点迷津的慵懒美人姐姐……但是为了潼恩的长女人设改成哥了,给姐姐写的所有戏份也都删掉了orz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惩罚 第15章 女仆学院 这所学校放学放得很早,五点半就下课了。 家的方向在学校西边,回家路上有很漂亮的夕阳。 但是太吵了。 这群嗡嗡嗡的苍蝇,放学了还要跟着奥蕾莉亚打转…… “奥蕾莉亚,你知道蝴蝶街上新开了一家服装店吗?店长衣品超赞的!” “维戈,晚上有没有时间呀?我们去吃饭吧,我妈刚给我的购物卡,我请你!” “维戈小姐,听说你的兔子给你惹事了?” 一个头发金灿灿的女孩挤开潼恩,相当自然地揽住艾斯黛拉胳膊。 “没想到兔子还能惹事,真是坏得不一般。还好你买了不久,赶快趁早换一个吧,不知道这笨兔子以后还会惹出什么事呢。前两天我爸才给我买只猫,两万块钱呢,你要不要看看?喜欢的话我周六就带给你~” “谢谢。”艾斯黛拉礼貌微笑:“不要。” 金发女皱了皱眉,恶狠狠地瞪了眼潼恩,语气却像是有些委屈地撒娇:“那只猫比这个听话懂事,个子比这个高,样子也比她可爱,连名字都还没取呢,肯定——” “肯定?” 艾斯黛拉打断对方,笑意散尽,双眸像一对冰冷的宝石:“我的兔子,不需要你来评头论足。” 潼恩呼吸微滞,略带诧异地瞥了眼对方。 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到奥蕾莉亚生气。 也跟艾斯黛拉一模一样……看似只是平静的波澜,却无法忽视波纹下汹涌的暗潮。 而且,是因为她生气吗…… 下午也……明明是她的错,却帮她扛下来…… 她望着夕晖下愈发熟悉的侧颜,心跳如雷。 她一个“又凶又不听话不懂事不会做饭还惹祸”,并且买来没几天的“蠢蛋下等女仆”,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和“上等人”奥蕾莉亚产生什么感情呢? 奥蕾莉亚保护她! 奥蕾莉亚喜欢她! 但奥蕾莉亚是不可能对她有什么感情的,所以……这个人就是艾斯黛拉! 她一下子蹦到了对方身边,抱住艾斯黛拉的胳膊,一点也不嫌弃自己的身高了,扒在艾斯黛拉身侧乖乖仰起头,旁人都快看到她身后摇来摇去的小狗尾巴了:“艾斯黛拉,是你,对吧?” 奥蕾莉亚好整以暇地低头,微笑:“艾斯黛拉?你的心上人?” 潼恩一瞬慌神,更紧地攥住了对方胳膊:“你……你真的不是艾斯黛拉?”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 看样子好像真的不是。 那警察的长相语气性格也和她哥一模一样,赛迪也是,还有班上几个很眼熟的同学也是,这么怀疑的话岂不是整个帝国的人都穿进了这书…… 潼恩沮丧地低下头,松开手,离对方半米远:“她是我的未婚妻。” “哈哈哈哈哈哈——” 无比认真的语气,换来了奥蕾莉亚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哈,你,你还有未婚妻吗?” ……停不下来的爆笑。 潼恩的心跳逐渐恢复平常,夕晖下迸发的爱意也随着云彩在西方燃烧殆尽。 她真是自作多情。 奥蕾莉亚对她没有感情,难道艾斯黛拉就有? 但凡有一丁点,也不会在她离城后一个月就怀上别人的孩子,不会在她传去捷报的时候嫁给穆里科恩,不会整整五年,未有一字书信。 和她虚情假意只是把兰斯洛特当她往上爬的垫脚石而已。 没了兰斯洛特,转眼就嫁进穆里科恩。 说不定婚床上还和穆里科恩一起蛐蛐她是个笨蛋呢! 潼恩气得咬唇,一转眼却又看见一家熟悉的招牌,双眼一亮—— 白山茶屋! 艾斯黛拉最喜欢喝里面的迷迭幽兰了! 她下意识拔腿跑去,跑了一步,想起来,艾斯黛拉不在这啊……而且为什么要给艾斯黛拉买! 但是。 奥蕾莉亚的人设各方面都神似艾斯黛拉,口味肯定也差不多吧。不管怎么说,对方没做对不起阿兰的事,还保护了自己,也不是那么坏…… “人太多了,潼恩,晚上得去女仆学校,没时间了。”奥蕾莉亚却拉住她,莞尔道:“在去之前,你还要先把我的名字抄一百遍。” 潼恩:? 她收回那句“也不是那么坏”!!! 这女人就是坏透了! 马路对面的茶屋没去成,马路这边倒是又遇见了个卖炸土豆,炸豆腐的小摊。 好香! 潼恩馋得咽口水,艾斯黛拉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溜到了小推车前边:“大爷,一份豆腐一份土豆,谢谢。” “好嘞!” “你有钱吗?” 艾斯黛拉鬼魂般飘到她身后,发出恶魔低语。 “这不是送的吗?” 潼恩疑惑地看向对方,耳畔陡然响起大喝:“送?!你这小兔子想得倒挺美!” “不,不是吗……那我买就是了,我……” 潼恩忽然意识到,她的钱包空空如也。 真是可笑,从前但凡她能朝这种“来历不明的脏东西”瞟上一眼,大爷大妈就恨不得跪下来把整车东西供奉给她。如今想买一份,都掏不出半个子…… 泪,炸了出来.jpg 潼恩咽下不甘和难堪,挤出傻笑:“哈哈哈,算了,不要了——” “一份炸土豆,谢谢。” 土豆?! 两只耳朵竖了起来。 潼恩愣愣地看向奥蕾莉亚,眨巴着小狗一样明亮圆溜的眼睛。 艾斯黛拉不喜欢吃土豆。 她们买过无数次了,每次都是她挑一块土豆给艾斯黛拉,艾斯黛拉挑一块豆腐给她——纯粹是为了让关系显得亲密点,其实艾斯黛拉一块土豆也不想吃,豆腐她碰都不想碰。 果然!那个作者不知道艾斯黛拉的口味! 潼恩心头升起一种莫名的骄傲。 “谢谢。” 奥蕾莉亚接过纸碗,牙签叉起一块土豆,喂到她嘴边。 这下潼恩又看不懂了,疑惑道:“你是买给我吃的吗?” 不然怎么可能第一口给仆人吃…… 对方面不改色地将土豆塞进自己嘴里,咽下去后才莞尔一笑:“礼节,懂吗?” 然后自己吃了一路,一口也没给潼恩吃! 潼恩眼巴巴地瞅着纸碗,一点碎末都没捞着,陪奥蕾莉亚回了家,家门都没进,又被对方差遣去超市买菜。 一想到回家还归她做饭,潼恩怒而买了两大袋土豆。 她要自己学会炸土豆! 其他的,这段时间就先不吃了……谁让坏女人不自己买呢! 正提着两大袋子往收银台走,手机嗡的一声,弹出短信—— 购物清单: 1,两盒蘑菇。 2,一颗白菜 3,五个鸡蛋 …… 潼恩气得摔了菜篮。 稍感安慰的是,回家后并不是她做饭,奥蕾莉亚似乎很担心被她毒死。 而奥蕾莉亚做饭,自然就和艾斯黛拉做的一样好吃。 潼恩吃得七分饱,已是十分满足,习惯性地往后一靠,等着女仆上瓜果茶点。 “阿兰,去洗盘子。洗完就去上学……现在已经六点半了,你还有半个小时。” “……哦。” 怎么白天上了晚上还要上! 和上学一比,洗盘子潼恩都心甘情愿了。 “我一个人上吗?” “嗯,这是女仆学院,只有阿兰需要上。十点放学,我到时候来这接你。” 奥蕾莉亚捏了捏她的兔耳:“听话哦。” “……”声音太温柔,昏暗的光线下又实在和艾斯黛拉一模一样,潼恩下意识抓住了对方袖口:“不能不去吗?” 奥蕾莉亚微微一笑:“周末不用去。” ……看来是必须去了。 潼恩攥紧提包带子,一个人走进漆黑的楼道。 所谓的女仆学院连个校门都没有,只是一幢破旧的居民楼,不过每个窗户都亮着一样的LED灯管,说是教学楼也可以。 她的教室在二楼,位置是随便坐的。现在已经六点四十五了,但还有不少空位。 她径直走到靠窗倒数第二排。 不去最后一排是因为角落里放着垃圾桶。 白天才吐槽过奥蕾莉亚的学校,现在看到斑驳的绿色墙皮,原始的水泥地面,古老的墨绿色黑板,咯吱作响锈迹斑斑的“崴脚”桌椅,头顶上一亮一暗滋滋响的灯管,潼恩都懒得有什么反应了。 她将手提包扣在桌上,喝了口水,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 玻璃外是陌生的街景,玻璃上是她熟悉的面影。 以及一个个,从门口陆续进来的陌生同学。 时针逐渐对准了“12”,上课铃响,潼恩叹息。 不知道接下来又是怎样难熬的三个小时…… 第16章 小狐狸 “你们有幸成为女仆,免除死亡的痛苦,继续享受这世间的阳光雨露,都是因为你们的主人,是你们慈悲心肠的主人怜悯你们,才给了你们继续活着的权利。” “你们是主人的所有品,完全依附主人而存在。就像我刚才说的,没有主人就没有你们……尽一切努力讨主人欢心,就是你们存在的最大价值……” 啊哈……能更脑残点吗……邪教都不会这么直白地洗脑。 潼恩第一次感觉,听得懂课比听不懂课还要难以忍受。 好在这个位置比下午的好多了,偏僻角落,前面是个大高个,头顶的灯管一根即将熄灭一根已经灭了,光线昏暗。 她坐姿端正地瞟着窗外发呆,默数马路经过的汽车和对面大楼的窗口。其他人低头抄笔记时,就也慢半拍地跟着低头,随手画些小人,小狗和蝴蝶。 第一节课,虽然无聊,倒也还算轻松地混过去了。 课间休息,潼恩一如既往地趴在桌上睡觉。 周围很安静,女仆们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比那群小苍蝇素质高多了。 第二节课,就没那么好过了。 “这节课时间给你们,好好消化一下上节课的知识,仔细背诵重点,下节课全班默写。” 老师甩下一句话,靠在太师椅上玩起了手机。潼恩还以为这是什么天赐的睡觉良机,下一秒,周围人纷纷站起,叽哩哇啦的背书声彻底吵死了她脑中的瞌睡虫。 都被彻底驯化了吗……背这种东西跟吃屎有什么区别。 潼恩已经有种吃屎的如鲠在喉感了,但下午的事始终在脑海盘旋,令人浑浑噩噩。 她扶着桌子,也站起身,扭头看向窗外。 只是站着的话,倒也没什么。 对面大楼的窗口暗了14个,马路上的车也已经汇聚不了车流…… “喂喂,只是站着可不行呀。” 忽的,耳畔响起个娇俏的女声。 “你不想读的话可以讲话唱歌,不张嘴老师很容易发现的。” 潼恩扭头瞥了眼女孩,对方比她略矮一点,课本捂住嘴,水灵灵的粉眼睛四处观察警戒,像只乖觉机敏的小兔。 但头上顶着一对毛茸茸的白狐狸耳朵。 好可爱…… 潼恩强压下狂rua对方耳朵的无礼冲动,撇了撇嘴:“发现就发现呗。” “你疯啦?”小狐狸的眼睛顿时瞪圆了一圈,警惕道:“得罪老师很有可能会被开除的。” “……” 潼恩漫不经心地听着,不想做什么反应。 小狐狸急了:“你……你怎么这么淡定呀?你主人不会打你吗——【奴仆不再享有任何自发快乐,主人的快乐就是奴仆的快乐】——况且持续三个月不上学就会被列入监视名单,六个月就会被送进改造营的……【奴仆不惜生命也要完成主人的要求】——就算你主人对你很好,到时候也保不住你。” 保不住…… 这陌生的字眼狠狠扎了潼恩一下,她一点都不想让奥蕾莉亚保她:“送进哪改造?” 要是能苟延残喘着等预警降临获得卡牌,进去也无妨……反正在外面也够难受的。 “你不知道?!”对方张大了嘴,一时都忘记用书打掩护了:“那些人会给改造营里的奴仆做一种手术,让奴仆失去思想变成行尸走肉。而且这种奴仆只能去做最脏最累最下等的活,给一群超级坏的主人当玩具……” “坏人就坏人,超级坏的主人是什么鬼?”潼恩汗颜,厌恶写满了脸:“凭什么这么对我们?我们不也是人吗?有自己的思维也有错?” 小狐狸叹气道:“可是……我们本来就不算人啊……” 话音未落潼恩就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有手有脚有脑子的,怎么就不算人了?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成王败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呀?” 潼恩愕然:“你在说什么?不就是兽人一族打了败仗,变成上等人一族的战俘了吗?不然怎么可能产生现在这种局面。” “是吗……”小狐狸耸了耸耳朵,挠挠脸:“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没学过历史……【身为奴仆,一切都是主人赐予的】——不过这里至少几百年没打过仗了,你说的事应该是很久以前的,类似传说一样的东西了吧——【只有服侍好主人,才能……】” 几百年……没打过仗? 这种莫名其妙的统治和压榨,已经至少持续几百年了吗?! 期间连起义都没爆发过?怎么忍得了的! 还是这个人不知道而已呢…… 算了。 这不就是本小说吗,以那个白痴作者的水平能有什么逻辑。她也只是这个小世界的匆匆过客而已,没必要想这么多…… 实际上她已经想了很久,小狐狸翻了两页书。以为她黯然神伤想着前途堪忧,挂起笑容热情鼓励道:“没事的,只要找个好主人就好了。我的主人就超级超级好……【主人可随意处置奴仆,奴仆要听从主人一切安排】——对了,你的主人是谁呀?” “奥蕾莉亚。” “她对你也很好吧!你长得漂亮,衣服皮包都是好料子~” 潼恩沉默许久:“……还行。” “【主人无论做了什么始终是】——还行也不错呀!你应该当女仆不久吧?感觉很生疏的样子。你熟练后她肯定会对你更好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对了,你还不背吗?下节课默写成绩太差可能会被老师告诉主人的!” “我不想背。”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违抗主人的意愿,损害主人的……” 小狐狸没再答她,提高音量背起书来。 大概是因为讲台上的女人站起来了。 但在潼恩看来对方就是想伸个懒腰走两步而已,她百无聊赖地再次看向窗外。 对面大楼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 第三节课默写,潼恩自然狗屁不会。 “奴仆”“主人”“不得”“听从”……这些高频词倒是想忘记也忘不掉。 在一屋子埋头奋笔疾书的学生中,继续托腮看窗外有点过于挑衅了,潼恩只得慢悠悠地拿起笔来。 “主人”。 高频词里笔画最简单的。 她好久没写字了,此时发现这纸笔格外顺滑,竟凝神静心地练起字来。 以前老爹叫她练字,她总不愿意。现在这双手洗过盘子擦过地,倒想念起练字的感觉。 三分钟后。 利落甩笔。 啊……又逼着自己练了三分钟,真是太了不起了! 大小姐伸起懒腰,看着窗上自己的影子,十分满意自己的表现。 可得好好放松一下。 干点什么呢…… 她重又托腮望向夜幕,只能望见自己的脸……以及,背后左右张望的小狐狸。 横下心丢来纸团的刹那,格外像只鬼鬼祟祟的小老鼠。 潼恩没回头,反手一接,纸团落入拳中。 好帅! 小狐狸眼睛一亮,下一秒,眼睁睁看着对方随手一抛,纸团入嘴咀嚼。 嗯??? 难道她有把吃下去的知识直接传递脑海的超能力吗…… 怀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小狐狸惴惴不安地目送那张白卷被收走。 终于释然地似了。 “你为什么……”下课放学,众人起身,小狐狸一脸愁色:“唉,你明天肯定完蛋了……” 没等潼恩接话,她又自顾自地开朗起来:“没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我们一起下去吧~” 潼恩没想过和别人一起走,但也不好意思拒绝这只可爱的小狐狸。 楼道漆黑拥挤,肩头不断被撞。 这群人上课不积极,放学跑得倒快…… 潼恩暗想,默默和小狐狸换了个位置,揽住她的肩。 被换到靠墙内侧的小狐狸丝毫不排斥,甚至往潼恩身上蹭了蹭,雀跃道:“你身上好暖和啊,姐姐!而且你刚刚——就是那个时候——你懂的吧!超级酷!” “酷……?” “当然了!反手接东西啊!超帅的!对了,姐姐叫什么名字?” “……他们叫我阿兰。” “阿兰……好像不是很酷诶。”小狐狸抖了抖耳朵,两人已经走出了楼道:“我可不可以就叫你姐姐?” “啊……随便。” “好嘟!”小狐狸开心得直摇尾巴:“我叫爱丽丝,姐姐!你等我一下,我请你吃冰棒~” 潼恩没应声,对方已经跑向了不远处的24小时无人便利店。 不一会,又以同样欢欣雀跃地步伐跑出来,手上挥着一根碎碎冰。 草莓味的。 潼恩不喜欢吃。 但当爱丽丝咬牙使劲折断冰棒,空气中传来清脆一响,仍冒着缕缕白雾的粉色圆柱体被递到嘴边时,她又下意识咬了一大口。 “很冰吧!”小狐狸瞪圆了眼,担心道:“要小口吃呀姐姐,会冻到舌头的。” “没事。” 潼恩大口嚼着,除了甜味外什么感觉也没有:“谢谢。下次我请你。” “没关系啦,不用请我,是我一个人吃不完才给姐姐吃的~” “那也是你请——” “阿兰。” 潼恩一个激灵,猛然回头。 第17章 布丁 这语气潼恩太熟悉了…… 艾斯黛拉生气了? 不过,当她转头对视,意识到只是奥蕾莉亚时,紧绷的肌肉登时放松下来。 “你到了啊。”她大大方方向对方介绍:“这是我同学,爱丽丝。这是……奥蕾莉亚·维戈小姐。” “这么快就交上好朋友了。”奥蕾莉亚缓缓走来,上下打量了爱丽丝一眼,笑得眼如月牙:“确实是只漂亮的小蝴蝶呢。” 潼恩皱了下眉,诧异地瞥了眼对方。这语气虽然温柔,但怎么总觉得有点奇怪…… 而且,爱丽丝分明是只小狐狸,和蝴蝶有什么关系…… “原来您就是维戈小姐!晚上好!”爱丽丝倒没察觉出任何异样,热情鞠躬行礼:“你的主人亲自来接你啊姐姐,你主人对你真好~那我就先走啦?姐姐拜拜~” “再见。” 潼恩挥挥手,目送那道活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回过头,奥蕾莉亚竟还盯着对方离去的方向。 潼恩咬着冰棒:“我们也回家吧?” 奥蕾莉亚这才扭头与她对视,微微一笑:“第一次上学,体验怎么样?” “不怎么样。” “好吃吗?” “这个啊?还不错。” 不错……? 你不是不喜欢,草莓味的东西吗? 唇角微微上扬,艾斯黛拉的眼睛却暗了下去:“那就好。回家吧。” 啧……真生气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街道慢慢往回走,夜风拂面凉爽宜人,伴着幽深馥郁的花香。 气氛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是因为太沉默了? 潼恩想了想,主动开口:“其实你不用来接我。” 呵…… 打扰到你和你的小蝴蝶独处了是吗…… 艾斯黛拉勾唇,尚未回话,等不及的潼恩又补充道:“这么短的路我可以自己走回去啊。” “……你自己走吗?” 潼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她自己走还能跟谁走?又没人跟她同路。 算了不聊这个了,这坏女人今天吃错药了。 “你知不知道预警多久来一次?” 这次她明显听到了对方的一声轻笑:“这可说不准。也许要几年后,也许就在下一秒。” 这么随机! 潼恩气得胸口疼,鬼知道下一次是前者还是后者呢?要真等个几年……不止!她要经历九次预警才能回去,这么算起来岂不是等一辈子?! 她严重怀疑什么所谓的预警就是无脑作者随手写出来的玩意,压根没什么设定——整本书里就出现了一次也说不准! 那她岂不是永远回不去了?! 等等,也可能是这坏女人骗她吧……或者坏女人自己也不清楚。她明天再问问爱丽丝验证一下好了。 “你会想念以前的人吗?”奥蕾莉亚忽然又扯起别的话题:“比如,阿兰的父母?” 父母啊…… 潼恩思索片刻,她妈已经死了很久,她一直很想。她爹……虽然不喜欢,但也…… “想啊。” “每一个人?” “额……能记得的。” “最想念谁?” 潼恩怔了一下。 差点脱口而出一个“你”字。 但令她犹豫的并非眼前陌生街景,而是脑中再度浮现的画面。马车外白茫茫的荒野,连着彼时的寒冷和颠簸一同侵袭感官。 回帝都的路上。 跨过北境界限的第一个清晨。 确凿无疑艾斯黛拉嫁给穆里科恩的第一秒。 含泪执笔的烛光,望月发呆的夜晚,初听消息的抓狂哀嚎,千封书信万般委屈……从前种种,付之一炬。 薄雾飘散在林中,天与雪地一色白。 “……不知道啊。”潼恩回过神来,眉头微蹙,锐利无比的目光射向奥蕾莉亚:“你问这个做什么?” 莫名其妙地谈这种话题,也太奇怪了。 “不是怕你孤独吗。”奥蕾莉亚却只是轻蔑一笑,戏谑道:“你要是想妈妈了,我好把她一起接来。” “……” 潼恩没接话,脚下的小石子踢到树上,重重弹飞。 糟了。 艾斯黛拉心下一沉,潼恩极讨厌别人拿她早逝的母亲做文章……不过,连这种程度的提及也不行吗…… 她心虚地瞥了两眼对方。少女低头踢着石子,面无表情。 但她阔额高鼻,眉眼锐利,昏暗的光线下,只要不笑,总令人不安…… 预警时间真的不一定吗?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触发预警?兽人到底为什么地位低下?是什么时候发生过一场人类和兽人的大战吗?兽人战败后难道没有再次起义?目前为止还没发现过任何战争的痕迹…… 然而事实上潼恩完全没想到母亲那茬。 她从小喜怒全形于色,脸上看不出怒气,那就是没有生气。 艾斯黛拉最清楚这点。过去她常想,这么诚实的人能活多久。 但现在,她不敢再信了。 “我做了布丁。” 仍旧是疑心对方生气,她把打算作为惊喜的布丁搬了出来。 潼恩回望她一眼,难捱的沉默就此打破:“你自己做的?你还会做这个?什么味道的?” “芒果和蓝莓。” 小兔子双眼一亮,拉住她的手小跑起来:“那我们快点走吧!我最喜欢这两个口味了!” 艾斯黛拉:…… 她有点后悔把潼恩小狗想得那么高深。 果然,和龙打交道是不会长心眼的…… 这个笨蛋。 艾斯黛拉暗想,脚下一扭,面无表情地尖叫一声。 “啊!” “怎么了?” 潼恩立刻停步扭头,上前屈膝,奥蕾莉亚整个栽进了她怀里,攥着她的胳膊,指尖深陷肌肤。 潼恩不觉得痛,但余光瞥见对方脚上的细高跟,她吓得瞳孔颤了颤:“对……对不起……你怎么穿的这个……严,严重吗?” 奥蕾莉亚只“嘶嘶”地吸着凉气。 她扶对方站好,火速蹲下,揉了揉对方的脚踝,力道缓缓由轻及重,格外小心,抬眼询问:“疼不疼?” “没……没事……” “我背你。”潼恩转了一百八十度,背朝奥蕾莉亚蹲在地上,懊恼自责:“对不起,刚刚我走得太快了。” “……” 奥蕾莉亚没作答,沉默地上去,搂住潼恩的脖子。 潼恩也默默站了起来,心跳却跟打鼓似的。对方不说话,肯定是生气了啊……也有可能没有?她也不是故意的嘛……而且脚踝看上去跟没受伤一样…… “你生气了吗?” 大小姐从不内耗,纠结不过三秒,干脆开口,单刀直入。 “……” 背上的人将脸颊轻缓地贴在女仆背上,微微勾唇。 树影挡住了路灯,看不见的昏暗里,笑意玩味。 故意不说话。 吓得小兔子更加卖力讨好:“要不……我们先去药店处理一下?” “不用。” 声音冷冽。 潼恩急了:“你真的生气了吗?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 这个语气明明就是有啊! 潼恩彻底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明天背你上学行不行?放学也背。直到你好。” 哦? 真是诱人的条件啊…… 艾斯黛拉舒服得闭上眼睛,满足地嗅着对方身上的清香,正要开口,身下传来委屈讨好的声音:“你默认了对吧?” “所以晚上我还是可以吃布丁,对吧?” ……所以就是为了布丁? 艾斯黛拉直起身,眼底笑意散尽,声音反而带上了笑:“当然,剩下的都是阿兰的。” “好!” 潼恩野狗般疾跑回家,彻底傻眼。 剩下的……? 总共就两块婴儿拳头大的布丁,一幅盘子里放着软软的胡萝卜刀叉,另一幅放着奥蕾莉亚的银叉子……剩下的在哪呢她请问! 艾斯黛拉用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莞尔一笑:“阿兰,先去洗澡吧。洗完刚好把盘子洗一下。” “洗盘子?”潼恩错愕地重复了一句,倔强又委屈地盯着对方:“我的呢?” “你的?”主人脸上笑意更甚,丢了湿巾:“这里没有你的呀。” “那你路上跟我说干什么?!” “提醒你晚上回家有盘子要洗。” “你明明说剩下的都是我的!” “这不是没有剩下的吗?” “?” 潼恩气死,全剧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布丁 第18章 惨 坏女人!坏女人!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坏女人!!! 让她背让她跑,让她洗盘子让她抄,晚上还要她陪睡!!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已经入夜,潼恩仍气得牙痒痒。背对着极品恶毒直立猿恶狠狠地想了三种惩戒之法,酣然睡去…… 好吧,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就算恨得牙痒痒,也没毅力去做什么报复的打算。在她简单而自由的世界里,看不惯谁,揍一顿就好了。实在不行,那就揍两顿。 蝴蝶。 好多蝴蝶。 梦里的花园比任何一座花园都美丽,斑斓的色彩将潼恩包围,潼恩入神地看向蔷薇上一只最为漂亮绚丽的硕大蝴蝶,伸出手—— 飞走了。 她扔掉颈上的领结,快活地迈开腿追去,徜徉在十岁的快乐里—— “阿兰。” 潼恩猛地睁开眼,一眼锁定声源—— 奥蕾莉亚笔直端坐,清晨的阳光洒在如雪的睡袍上,模糊了女人天使般优雅完美的笑弧:“起床了,去做早饭。” “……?” 为什么天使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潼恩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按指示起床,下楼,走到灶台前,幡然醒悟。 什么天使! 那是撒旦恶魔啊!!! 怪不得昨晚会做那种怪梦……啧,都说了不要睡一起…… 潼恩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垂头站在灶台前,还有点头晕眼花,缓不过劲。 昨晚的美梦只做了几分钟,她追着追着,大蝴蝶陡然变成了一条毒蛇,美丽的花纹成了象征剧毒的斑斓鳞片,柔软纤薄的双翅化成蛇尾紧紧缠住了她的脖子。阳光明媚的花园坠入冰冷夜色,一片漆黑中只有金色竖瞳凝视着动弹不得的她,贪婪、专注、餍足。 慌乱,恐惧,窒息…… 整个晚上都在这种几可乱真的痛苦中度过。现在,即便看着锃亮的平底锅,脑子里仍是那双冷冰冰的蛇眼。 她怎么会做这种怪梦? 肯定是那坏女人趁她睡着偷偷掐她! 明面上玩弄她就算了背地里还想折磨她!她是不是人啊!她到底是不是人啊! 潼恩怒而摔锅铲。 这个饭,她潼恩·兰斯洛特不做了! 于是她潼恩·兰斯洛特没早饭吃。 奥蕾莉亚下楼看到冷锅冷灶和沙发睡觉的潼恩并不生气,始终笑意盈盈,不过是让潼恩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软软享用外卖大餐罢了。 呵,区区龙虾,区区火腿,区区甜果派……都是她最腻歪的东西罢了。 潼恩心想,扬了扬下巴。一桌珍馐美味,的确是兰斯洛特的大小姐从小吃到大的家常便饭。 但…… 喉咙微微滚动,咽下不争气的口水。 这些东西,可不止是在这个破世界吃不上。 在北境,她也没吃过…… 潼恩执着地看向窗外,红唇抿成了一条红杠。但她也只能移开视线了。 听觉和嗅觉一点都不听话! 刀叉相击的鼓点虽能置之不理,熟悉而思念的香味却令人断魂…… 要是她从没吃过这些东西就好了。 不知道滋味,不想念过去,就不会如此抓心挠肺…… 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抓住背,指甲隔着衣料嵌进肉里,阵阵钝痛。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受这坏女人的蛊惑! “阿兰,纸巾。” 潼恩咽了口口水,没好气道:“在哪?” “桌上。” 就在桌上你不会自己拿啊! 潼恩抿紧了嘴没敢开口,怕嘴巴一张唾沫飞溅,隐忍地挪到桌前,目不斜视地盯着窗口,拿起纸巾盒递给奥蕾莉亚。 奥蕾莉亚对她自闭儿童般的行径视若无睹,倒是软软忍不住大笑:“阿兰姐姐不敢见人!” “闭嘴!” 小孩子的声音瞬间有了哭腔:“你——” “软软,吃好了吗?”艾斯黛拉云淡风轻地打断,将纸巾丢进餐盘,柔声细语:“阿兰,去把垃圾倒了。” “就倒了?还剩这么多……” 奥蕾莉亚耸了耸肩,歪头浅笑:“真好,不用洗盘子,对吧?” “丢了垃圾尽快上来,换身衣服去学校。” “我不是已经换了吗?” “这套和我今天穿的不相称。” 神经病……既不是我老婆也不是我搭档,我干嘛要穿的和你登对——还浪费一大桌粮食! 潼恩抖开垃圾袋,把外卖盒一股脑扫进去,扛起袋子愤愤离开。 出了那个门,怒气一下就消了。取而代之盘踞脑中的,是阵阵食物香气…… 潼恩抽了抽鼻子,顿了顿,又抽了抽。 好……好香啊…… 不受控制地,脑海浮现出一大桌子佳肴。虽然知道是吃剩下的,但……但看上去……还是异常丰…… 不行! 她在想什么?她怎么能吃别人剩下的东西?吃垃圾?! 不吃! 绝对不吃! 死也不吃! 明媚的花园里,女仆魔怔般愣了许久,狂扇自己两个耳光,把袋子往上颠了颠,继续大步流星毅然离开。 咳……但是……就这么看着一大桌子的菜浪费掉吗? 圣典第一章有言,浪费粮食是最无耻的行径啊…… 所以不该浪费吧! 出了花园才走两步,潼恩又在树荫下停住了,鬼使神差地,往后看了一眼。 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 口水再次不争气地疯狂分泌。 不……不行! 再不能浪费粮食也不能吃垃圾啊!可以送给别人……不,她不能吃,为什么别人就能吃呢? 她不把别人当人看吗?她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吗?比吃不起饭的人高贵吗? 不不不,怎么可能! 圣典第一篇第一行,生命无贵贱,人人自平等。她确实比那些人有钱……但那也只是过去罢了。 她从不比别人高贵,现在也不比别人有钱……既然觉得别人能吃,她怎么就不能吃了? 再垃圾也比北境那些玩意干净多了!还不用讨好那个坏女人!吃! 潼恩愉快地解开了袋子,虽然心中仍有丝顾虑和抵触,但在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下她决定忽略。 她耐心地在“垃圾”中翻找看上去没怎么动过的,反正那坏女人还要等她上去换衣服,她上去前对方肯定不会下来的,大可放心…… 放心个锤子啊! 当潼恩蹲在地上啃着龙虾和门口穿戴整齐气质矜贵举起手机的奥蕾莉亚对视时,悔之晚矣。 “你……你怎么……我……你……我……这……啊啊啊……” 以头抢地,抱头凝噎。 一阵绝望的沉默。 咔嚓声格外刺耳。 濒死的骑士长回光返照,缓缓抬头。 难以置信的目光尽头,是举起手机掩唇轻笑的奥蕾莉亚。 “太过分了!!!不许拍照!!” 潼恩起身要抢手机,只踏出一步,腿上便窜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闪电。 她看向奥蕾莉亚,对方站在树下,满身斑驳的白金色阳光,巧笑嫣然明艳万分。 反观她。 简直咬碎牙齿和血吞。 悲愤交加的威胁最终以电光闪烁的威胁终结。 潼恩浑浑噩噩地飘到了学校,直到浑浑噩噩地跟着同学们弯腰行礼到坐下再到下课,也没缓过神来。 她完蛋了,她的整个人生都完蛋了…… 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么完蛋的事发生在一天的清晨,让潼恩接下来的一天都格外“顺利”—— 老师不可怕了,同学不吵了,坏女人也没那么多事了。买菜不挑了,洗盘子不累了,去女仆学院也没那么恶心反胃了。 整个一失魂落魄的大状态,什么都进不了潼恩的脑了。 “阿兰,你出来一下。” “阿兰?” “阿兰!” “阿兰?” “阿兰!” 直到被大力一撞撞上了窗玻璃,潼恩才意识到有人喊她。懵懵懂懂抬起头,身高一米八的壮实身躯已将她牢牢禁锢在阴影下。 镜片后两只小小的眼睛,已然喷薄出滔天怒火。 “怎么回事啊?耳朵不好使啊?”对方冷笑一声,一把提起她的兔耳朵,一路揪到了门外走廊上。 因为不痛不痒,加上潼恩仍心不在焉,只微微皱眉:“干什么?” “干什么?”不由分说,又是一大比斗扇在潼恩脸上:“你说我干什么!喊你几百遍,耳朵拍苍蝇用的?再给我装聋作哑,我扇不死你!” 话音未落,布满断纹的大巴掌又落下来—— 潼恩下意识攥住了手腕,又猛地松开。 好险,差点一个过肩摔把对方撂楼下—— “你还敢反抗?!反了天了!” 这次耳光加重了力道,潼恩口中一股腥甜翻涌,身子一转,扶住窗台才堪堪站稳。 好险…… 差点给她干楼下去了。 这女的力气还挺大…… 潼恩擦了擦嘴角,扭头时,面上仍是那副漫不经心又带着些许不耐烦的神色。 但糊满下半张脸的鲜血实在醒目,女人抬起的手权衡两秒后放了下去,厉声质问:“昨天的默写,你交的什么东西?” “我不会。” “不会?上课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别人背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认真按要求做了怎么可能不会?!”老师唾沫飞溅咄咄逼人,不过,对着潼恩这张脸,她最是手到擒来的训教却莫名有些闷在胸口,不太敢说。 这兔子,太怪了…… 明明是只兔子,眼睛却跟狼一样凶……不是狼人奴隶,而是野生的恶狼。 完全没被训教过的,纯野种。 要是惹急了,好像真会跳起来咬断人脖子似的…… 望着昏暗中依旧散发着幽幽血光的眼睛,索菲娜愈发心虚,故意提高语调:“再有第二次,我就告诉你的主人!” 啧……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告什么状! 潼恩难掩不耐,但最终咬着后槽牙憋着没开口,“嗯”了一声转身走回教室—— 被拽住了。 “老娘跟你说话你什么态度!你给我在这站着,没我允许不准进教室!” 还有这好事? 潼恩求之不得,她才懒得进那个鬼地方。走廊上吹吹风正好,站两三个小时对她来说跟坐着区别不大。 就是今天状态不佳,昨晚没睡好,整天都有点头疼,刚被那家伙扇了两巴掌,头都给打歪了几次,现下更晕乎了。 整天浑浑噩噩的好像也没怎么吃饭,肚子好饿…… 脸上的伤口也好疼……虽然对打断过腿,刺穿过胸,拖着肠子走过冰雪夜路的潼恩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但她很少受这种伤,十分不习惯。 被人打耳光。 打在脸上。 “呼……” 潼恩忍不住捂脸,今天一天都发生的什么破事…… 还好,马上要下课了。 耳畔却忽然传来高跟鞋上楼的声音。 潼恩悚然。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 艾斯黛拉心机小课堂: 根本就没想过让潼恩换衣服,只是为了让潼恩放松警惕以为她不会下楼,然后在外面安心吃垃圾被她逮住(乐~ 第一章的潼恩:腰悬利剑,高头大马,风光无限 第十八章:以头抢地,屁股朝天 无语凝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惨 第19章 安慰 这混蛋还是告状去了?! 高跟鞋的跫音不急不缓步步逼近,艾斯黛拉的脸终于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眼底的笑意,似乎还和早上目睹她吃垃圾时一样。 紧绷的心弦莫名松懈了几分。 她都不给我饭吃,我惹这点麻烦……应……应该问题不大吧……虽然早上是因为我没做饭……但那是因为…… 因为她【怀疑】对方掐了她的脖子。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吗? 胸口的心脏砰砰直跳,潼恩不管了,仍旧站在昏暗中,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忐忑不语。 奥蕾莉亚在教室门外站了几秒,教室内立刻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 老太婆弯着腰从教室里窜出来:“您好您好,您是奥蕾莉亚·维戈小姐?” 语气中,似乎还有点难以置信和…… 受宠若惊。 奥蕾莉亚淡定笑笑,伸手与之相握:“晚上好,索菲娜夫人。阿兰……闹出什么事了吗?” “哦,阿兰呀,倒也没什么,就是她昨天的作业,您看……啊,对不起,我一时忘记给放哪了!就是她昨天默写的作业,态度不太好——其他奴隶都能打满分,她整张纸只写了几个字。我讲了整整一节课,又给整整一节课的时间让她们好好背,千叮咛万嘱咐,她但凡听一点话,绝不会是这么个结果!态度极其恶劣!我今天喊她出来打算心平气和地问问,这兔子又给我装聋作哑,非要我进去拉她才肯出来,还想动手打我,差点把我推到楼下去……维戈小姐,您这可得好好管管!” 真是啰嗦。 潼恩一个听众都觉得口干舌燥,早已不耐烦地抬头望天。 奥蕾莉亚可真有耐心,这么多废话也能听完……一句不做作业还打人不就行了吗——再说到底是谁打谁啊!谁被谁差点推下楼啊! 潼恩心里不屑地哼了声,大抵是因为奥蕾莉亚终究和艾斯黛拉太过相像,她下意识就认为,对方肯定不会信这老太一面之词。 要是真的神似艾斯黛拉,不仅不会轻信,甚至初听之际就对扭曲事实、添油加醋的部分心知肚明。 目光又悄悄从云端移回奥蕾莉亚的背影上,想要藏入那条璀璨的银丝瀑布。虽然明知不是,但看着相似,也能给她许多慰藉与信心。 在这个世界,她已经没有别的信心可依靠了。 “竟是这样吗……太不好意思了。” 奥蕾莉亚欠身致歉,失望而伤心:“实在抱歉阿兰给贵校造成这种麻烦,甚至威胁到您的人身安全……辛苦您教育她了,这是一点心意,请您收下。我一定带她回去严加管教,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兰,过来道歉。” 她扭头,微微蹙着眉,唤道。 不止背影,正脸也如此相似,两人的眼睛别无二致,一片朦胧的紫…… 脸和裙子也跟着朦胧起来。 她早能分辨奥蕾莉亚就是奥蕾莉亚了,可她能看见的,始终只有艾斯黛拉。 五年前的,六年前的……十年前的艾斯黛拉。 相信她没有撒谎,知道她受了委屈,为她据理力争,逃课去毒蘑林里找她的艾斯黛拉。 奥蕾莉亚当然不会那么做。 或许艾斯黛拉也永远不会那么做了。 她不要再在这个鬼地方待着了。 黑暗里的人一动不动,艾斯黛拉微微皱眉,下一秒,对方转身跑了。 “潼——” 剩下的声音咽回腹中。 发乎情而止乎理,瞪大的瞳孔一瞬间恢复寻常。 她朝索菲娜妥帖微笑:“您先回教室吧,我来处理。” 待四下无人,走进黑暗,抬起脚,取下高跟鞋。 视野内,早已没了潼恩的影子。 她会去哪呢? 她能去哪呢? 潼恩自己都没想过,转身逃跑的那刻,她只是发疯般冲向毒蘑林。 并不存在的毒蘑林。 没关系,没有毒蘑林,总有其他的林子。无论哪个世界,总有一块阴暗、潮湿、危险,安静的角落,能让勇敢的骑士长瑟缩起来,抱住自己的脆弱和胆怯,不让他人发现。 “阿兰——” 她狂奔向自己的毒蘑林,可途中,还是被人抓住了。 对方的力气远超她想象,竟一把将她拽得扭身,栽进对方怀里。 她连忙退了两步,生气地龇牙咧嘴—— “你受伤了?” 猝然,一只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语气竟是从未听过的急切。 “你才发现!”怒气登时化成了眼泪,潼恩惊恐,赶忙别开脸推走对方:“管你屁事,滚开!” “不关我的事关谁的事?”奥蕾莉亚却又攥住了她的手腕,迫使她面朝自己,急促道: “我不这么做,怎么让她被开除?” 泪水静默下来。 潼恩抽搭着鼻子,愣愣问:“……什么?” 艾斯黛拉却已沉下脸,抿着唇。 她捏住潼恩的腕骨,冷声道:“回家。” 艾斯黛拉很少生气,所以她一生气,潼恩总会乖得像小羊羔。 就算知道对方是奥蕾莉亚,她还是不敢直接造次。 连“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也不大敢问。 总觉得就是这句话惹到了对方——虽然明明是对方自己说的。 “艾斯黛拉”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暂时还是别说话了。 潼恩抿了抿嘴,习惯性地垂下目光,呼吸微滞。 月华满地,一双白皙的脚赤足踩在地上,雪嫩的肌肤伤痕遍布,触目惊心。 “你的鞋子呢?” 本已打定主意沉默,话却再次脱口而出。 “丢了。” 女人的声音还是很冷,潼恩却像叼到骨头的小狗,兴奋得摇尾巴。 “我背你!” 她立即凑到艾斯黛拉身边,仰头看着对方,目光与其说讨好,不如说是期待。 艾斯黛拉面无表情:“不用。” 潼恩无意识垂下了兔耳朵,擦着未干的泪痕,一幅可怜样:“你的脚受伤了,又没有鞋子。” 艾斯黛拉瞥她一眼,移开目光:“不用。” 潼恩停步。 伸手。 极为熟练地将人拦腰抱起,笑弯的泪眼里闪过几许狡黠:“那我抱——啊啊啊啊啊啊!!” 猝然被电得外焦里嫩。 膝盖一软,直接跪地,她悲愤大吼:“你神经病啊!” “你想得美。” 艾斯黛拉甩下一句,不管不顾地走了。 走得飞快。 这像是脚受伤的人吗?四条腿都走不过她! 潼恩仍在“嘶嘶”忍痛,撑着酸软的膝盖咬牙起身,追了上去。 坏女人,一点都不带等她的。 追上了也不和她说话,潼恩也不知道说什么。刚刚的狂喜劲已经过去了,她又能分清艾斯黛拉和奥蕾莉亚了。 虽然在毒蘑林里找到她时满脸都起着红疹的艾斯黛拉,和刚刚拽住她时双脚伤痕累累的奥蕾莉亚确实毫无区别,但艾斯黛拉才不会像这坏女人一样突然冷淡。 还电她! 她分明是好心! 走着走着,兴奋的潼恩又积攒了一肚子委屈,跟在奥蕾莉亚身后沉默地回到家中,径直走向浴室。 “过来。” 对方声音很冷,她也就没好气道:“干什么?” “在沙发上躺着。” 这是……直接睡觉? 这个要求还行,潼恩走到沙发前,皱了皱眉:“你坐这我怎么躺?往旁边挪点。” “躺我腿上。” “啊?哦。” 不理解,但照做。 潼恩乖乖躺在对方腿上,客厅的灯直射下来,她眯起眼,看不清灯,也看不清艾斯黛拉的脸。 不过满鼻子都是那阵熟悉的幽香,倦意上涌。 她打了个哈欠:“到底干什么啊?” “别动。” 话音未落,一点凉凉的东西先落在了脸上,轻柔地慢慢涂抹开,泛起丝丝酥麻细微的痒。 原来就是上药啊。 潼恩想起身:“这点伤不用管它。” “别、动。” 威胁的语气让她又乖乖躺下。 算了,涂就涂吧。 真奇怪,明明看不见那张与艾斯黛拉神似的脸了,却觉得对方更像艾斯黛拉了…… 潼恩索性完全闭眼,连那缕璀璨的银丝也不再看了。 “学乖一点,明明也能生活得很好……” 朦胧间听到一声轻叹,她下意识想反驳,但身体已经沉入了睡眠。 好累…… 睡着了? 艾斯黛拉旋上药膏盖子,嘴角微抽。 刚刚还大哭大闹到处跑,现在就睡着了…… 转念想想,也对。 以前也这样,刚刚还抱着她抽抽噎噎哭得跟再也不会原谅这个世界了一样,两分钟后就睡得跟死猪一样沉…… 甚至是在久待必死的毒蘑林睡着了。 忆起往昔,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难道是兰斯洛特的大小姐就不用长脑子了吗?这么多年了还是小孩子,把她也给带蠢了…… 为了哄人,竟把真正的目的交代出去……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艾斯黛拉再次检讨自己,但盯着对方浮肿的脸颊,检讨也没法不动摇。 不那么做,她该怎么哄这小孩子呢。潼恩很少哭,她一哭,自己好像总是慌不择言…… 静默良久,指尖无意识绕起潼恩耳畔的发丝,她终于再次微笑起来。 “没关系,潼恩小狗会学乖的……对吧?” 第20章 种植课 女仆学院,晚上八点。 阿兰姐姐今天怎么这么乖…… 下课铃响,终于熬到休息的空当,爱丽丝擦着头上的汗望着远处的兔子女仆,忍不住惊叹。 前两天还不背书,不听课,不默写的叛逆学生,今天居然连下课都不休息,仍旧哼哧哼哧地挥着锄头,汗如雨下,卖力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 是因为换老师了吗? 爱丽丝扭开一瓶水与同桌分享,偷偷瞥向不远处坐着玩手机的男人。目前看来这个新老师和索菲娜夫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难道阿兰姐姐看出什么不同了吗…… 看出来个毛线。 要不是从女人换成了个男人,潼恩都不会发现老师变了。 她“乖”,纯粹是因为今天的课不恶心。 是种植课! 不用写那些屁话,不用背那些屁话,不用听那些屁话!只要按照百科上的步骤栽植三株金阳花就可以了,就和在圣紫罗兰一样。 虽然条件离圣紫罗兰差远了,但潼恩喜欢种植。不需要冰霜罩和古枝魔杖,就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并不妨碍她对泥土和生命的喜欢。 三株金阳花,三节课,两人一块地。 她一个人,一节课,已经种完了。 这么快! 另一边,虎口疼得实在动不了,扶着锄头稍作歇息的爱丽丝,瞪圆了眼睛。 惊诧的目光,正好和无聊间扫视他人的潼恩相撞。 潼恩看了眼她脚下小水洼似的浅坑,扛着锄头走了过来,笑道:“小狐狸,怎么在这偷懒?” “不是偷懒!”爱丽丝急忙辩解,摊开通红的掌心:“太疼了,土质太硬了,我休息一会再……” “不用了,我帮你。” “真的?!”小狐狸高兴得竖起耳朵,下一秒又变成了飞机耳,鬼鬼祟祟地观察老师:“可怀特先生说不能跑到别人小组里去……我们三个人一块地肯定很快就被发现了。” 潼恩满不在乎地一笑:“你去我田上待着呗。九分钟后帮我浇下水,水能迅速吸收的话就不用找我了,没迅速吸收就喊我过去看看。” “对诶!好的!”爱丽丝连连点头,双眼放光,由衷崇拜:“你好聪明!” 潼恩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抬眸。 这还是她活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说她聪明——在不知道她是兰斯洛特家长女的情况下。 但对爱丽丝来说这似乎只是一句最寻常的感慨,早已低声哼着歌跑到潼恩的田地上,在三株细弱的金阳花幼苗旁蹲下。 潼恩已经打了满满一桶水,她只要守着时间浇水就行了。 九分钟,八分钟,七分钟…… 半分钟。 她拿起葫芦瓢,刚一进水,一双黑色皮鞋在面前站定。 “土松好了,你去和你同桌种你们的花吧。” “好……好了?”爱丽丝反应不过来似的,愣了两秒,一蹦而起抱住潼恩的脖子:“你也太厉害了吧!大力神姐姐!” “哪有这么夸张……” 潼恩移开目光反驳,耳根却开始发烫,心脏也欢快地砰砰直跳。 她最喜欢帮到别人,然后被别人夸的感觉了! 还好她的力气没全丢,不然真就一无是处了…… 在圣紫罗兰学到的知识和技能也没丢,潼恩按照百科上写的注意事项和植物习性,加上过去的经验,悉心照料三株幼苗。 魔植的生长速度都可以被人工加快,不到放学,忙碌的土地上已经绽开第一束金色光晕。 绽放在这片土地唯一悠闲的区域上。 潼恩盘腿坐在金阳花边,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汗水早已蒸发,凉风拂过额前微湿的发丝,淡金光芒融入血瞳,粲然如霞。 四面八方转过来的人呆滞了好几秒。 “开……她种的就开花了……?” “真的开花了!” “好漂亮!!” “快来看!有人种的开花了!” 由寂静逐渐喧嚣,再到吵闹,人群涌来,将潼恩包围。 光影交错,她有一瞬恍惚,回到了被簇拥的过去。 不过下一秒就被男人一声吼吼清醒了:“都散开!开个花把你们稀奇的。回自己地上去!收拾好东西准备放学。” 周围的拥趸一哄而散,潼恩顷刻从云端坠下,但只眨了眨眼就恢复常态,平静地看着男人走近。 “哟,还真开花了。”男人背着手走过来,点点头,赞许地拍了两下她的肩:“不错,你这小兔子确实很有天赋嘛!” 厚重的手掌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落在肩头,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场景,潼恩没有回到过去,而是过去那股熟悉的骄傲自豪穿破迷雾,又进入了现在的她体内。 她又被夸了! 被老师!被陌生人!被一个不知道她和兰斯洛特有关系的人! 心脏狂跳,潼恩钉在原地,呼吸急促。此刻的惊喜,甚至胜过了在帝国收到所有赞美的总和。 “也别太高兴了,说不定这次只是运气好。”大概是看她太激动,本就严肃的男人恢复了那种老师看待年轻学生的目光:“下次换别的植物再试试看。别愣着了,快收拾东西吧。这三朵花也带回去,可以插床头,招财运。” “好。” 潼恩几乎是第一次由衷地露出了开朗笑容,干劲十足地几秒就收好了东西,跪在植株边,小心翼翼地将三朵金花刨出来,抱在怀里。 柔嫩的花瓣像是三只硕大的金蝴蝶,掠过她的下半张脸。 她才不要放什么床头。 她要栽在地里,好好养着! 种植课的教学场地就是“教学楼”后面的一块空地,放学后依旧要回二楼教室拿书包,再从漆黑的楼道下来。 但这次,楼道不再漆黑了。 金阳花温暖的光芒照亮了直径一米的方圆,无数张脸都凑过来欣赏,无不唏嘘艳羡:“原来种出来的花还可以带走呀!老师早点说就好了……” “知道了也种不出来吧,放学的时候我第三个坑都没挖好呢……阿兰你也太快了。” 小狐狸耳尖一动,精准捕捉到每句夸她朋友的词,一一抢着回应:“阿兰姐姐力气超大!” “我们倒是种完了,不过怎么这么快就能开花呢……” “因为阿兰姐姐早就种完啦!姐姐超有天赋的!第一节课还没下就种完了!” 潼恩反驳:“是下课铃响的时候刚好种完啦……” 可惜她微弱的声音在一众叽叽喳喳的小麻雀里毫无话语权。 “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吧?书上说正常周期是一个月啊……” “因为……因为姐姐人品好!姐姐笑起来像太阳,这个花也叫太阳花,所以看到姐姐笑就开花了!” “小笨狐狸,这叫金银花。怎么上的课呀!” “你怎么上的课?这明明叫金阳花。” “哈哈哈哈哈——” 众女清脆的笑声中,潼恩走出了楼道,路灯昏黄的光芒自头顶倾泻,与金阳花浑然一体。 她折出其中第二好看的花,递给身边人:“小狐狸,送给你。” 她很认真。 她认真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让对面的人怔楞。 “送……送给我?” “你不要吗?” “我要!我当然要!”爱丽丝没接花,张开双臂扑到潼恩怀里,紧紧抱住:“你真好姐姐!不过你真的考虑好了送给我吗?让它这么快开花一定很不容易吧……” “是啊。”潼恩老实承认,回抱住对方,笑叹一声:“交朋友更不容易。” “嗯?”小狐狸疑惑歪头:“不容易吗?” “你缺朋友吗姐姐!没关系,我的朋友就是姐姐的朋友,我朋友超多的~你等等,我再去买根冰棒。” 小狐狸说着,飞奔去便利店。 潼恩一扭头,无数羡慕的目光吓得她后退一步。 一个个眨巴着渴望的目光盯着她,尽在不言中。 “你们也要吗?”潼恩失笑,又抽出一支:“但是我只能再给一支了,下次或许送别的花给大家。” 无论如何,她要留一支自己种着~ “不过……这次给谁呢?” “给我给我!”一个娇小的猫猫女仆举起手:“我和她们好几个都住一片,可以一起拿着。还有那几个都跟爱丽丝住一起,也可以一起看啦。” 想不到棘手的问题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潼恩目送一群女仆结伴消失在夜色中,回头看了眼便利店。爱丽丝还没出来。她将花放进手提包,小狐狸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对不起姐姐,我突然牙疼,就没买冰棒了。”小狐狸捂着牙疼的半边脸,笑着将一管药膏塞到潼恩的兜里:“这个是外伤止疼的药膏,我本来上课就要给姐姐的,没想到今天上种植课,一下忘记了……嘿嘿。” 潼恩盯着她的眼睛,意外地没说话。 甚至也没笑。 爱丽丝禁不住后退了半步,目露惶惑。 姐姐虽然笑似骄阳,但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危险…… “花呢?” “啊!”爱丽丝如梦初醒:“我忘收银台上了!我这就——” 手腕被人一把拽住,扯下。 白皙的皮肤上掌印未消,分外刺目。 潼恩怒极,反而勾唇:“谁打的?” “没……没……没……”锐利的杀气令爱丽丝甚至说不出话,抖如糠筛,步步后退,战战兢兢地瞥向一旁—— 潼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奥蕾莉亚一袭白裙,亭亭玉立在漆黑的灌木丛前。 劳动者的光辉!照亮世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种植课 第21章 送花 “艾——奥蕾莉亚!”潼恩雀跃地招招手,下一秒转向爱丽丝又恢复了那副冷着脸凶巴巴的模样:“到底是谁打的?还在便利店吗?” “不,不在了……我明天告诉你吧阿兰,你的主人来了,我先走啦。” 爱丽丝匆匆向她挥手告别,又朝奥蕾莉亚鞠了一躬,也挥挥手:“维戈小姐,晚上好,我就先走啦?” 问句,但貌似不需要回答。 这里的女仆似乎向“上等人”说话时,无论对方是谁,无论说的话多么无关紧要且理所应当,都要用小心翼翼的试探语气,询问对方能否首肯…… 只要不用反驳,就没一个“上等人”会有所反应…… 除了奥蕾莉亚。 她朝爱丽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转向她的时候就没笑脸了,一双眼睛幽怨阴郁。 “……” 真是奇怪!我又惹你了?! 潼恩委屈腹诽,挪到奥蕾莉亚身边,盘算着找什么话题。 奥蕾莉亚倒先起了头,欣慰道:“真好。” “什么真好?” “看到你和好朋友玩得很开心。” “嗯……是挺开心。”蔫头耷脑的小兔子顿时支棱起耳朵,脚步都欢快了些:“小狐狸很可爱~” “……” 本该回应的唇瓣渐渐抿紧。 她说的是【好】朋友。 短短几天,就成好朋友了吗…… 艾斯黛拉暗想片刻,心底骤然冷笑一声。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对方是个滥情的混蛋……一贯如此。 对方又不接茬,潼恩一头雾水地瞥了眼,少女面若寒霜。 她又怎么了?! 莫名其妙的! 潼恩讨厌这种反复无常的家伙,自顾自踢石子去了。 踢着踢着,不受控制地,目光飘到对方脚上。 昨天伤痕累累的脚今天已经恢复了白嫩,但仍有几道暗红的伤口赖着没走,可恶得很。 石子被潼恩的鞋底碾过。 又走了几步,潼恩停步:“我背你。” 不由奥蕾莉亚拒绝,径自蹲在对方面前。 奥蕾莉亚一脚踢在她的屁股上。 潼恩哪能料到如此阴毒的招数,一个重心不稳,摔个狗吃屎。 “喂!你个混蛋!”潼恩暴怒着冲了上去,不过看到对方冷淡的侧脸,耳朵又渐渐垂在两侧。 咚、咚、咚…… 寂静的夜晚,似乎只能听见高跟鞋的跫音。 和她的心跳混在一起,再难分彼此。 潼恩低下头,又抬起来,看着奥蕾莉亚:“你还在生气吗?我昨天不是故意的……” “没有。” “我没吃好……所以有点控制不住自己……那个老——老师,为难你了吗?” “没有。” “……”潼恩叹了口气,终于把压箱底的话说出口:“给你造成麻烦了吧。下次不用管我。” 艾斯黛拉倏然扭过头来,冰霜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是皱眉,亦是冷笑:“我不管你谁管你呢?你只有我,阿兰。” 潼恩微微瞪大了眼,诧异地眨了眨。 对方分明在生气吧……在威胁她吧?怎么胸口反而暖暖的…… “我们换了新老师,今天给我们上的种植课。”她从手提包里拿出金阳光,最大最漂亮的那支,递向对方:“送给你。” 想到对方刚刚也叫了自己的“名字”,她补上一句:“奥蕾莉亚。” 虽然,她想喊的是艾斯黛拉。 想送花的,也是艾斯黛拉。 也许她可以让奥蕾莉亚接受这个称呼吧……不过还是算了。和艾斯黛拉再相似终究不是艾斯黛拉,对着另一个人喊艾斯黛拉的名字,把对方当成艾斯黛拉,简直是对艾斯黛拉的羞辱和背叛。 骑士的人生里,绝无背叛可言。 暖金色的光照亮了少女的脸。 冰霜就此逐渐消融。 春水潺潺,春日明媚。 桌上的试卷投下一片阴影。 艾斯黛拉仰头望去,同桌挂在窗上,顶着红扑扑的脸蛋,递来一束蓝紫色的花。 “送给你,艾斯黛拉!” “……”艾斯黛拉仍旧握着笔,没看花,盯着人:“你不是在跑马拉松的比赛吗?” “我绕过来的,又不远,让让他们也不要紧啦~”潼恩笑得明快张扬:“那个花园很少开门的,机会难得。拿着吧,我去比赛了!” 艾斯黛拉站起来接过花,坐下的时候,窗外已经没了人影。 上次比赛没拿第一就在教堂跪到昏死的人,这次居然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吗…… 形似百合的花束被放在桌上,与凌乱稿纸上潦草的图形七八分相似。 她随手画的…… 这个笨蛋又偷看她的东西。 思绪回到现在,奥蕾莉亚轻轻嗅了嗅花瓣,移开目光盯着路灯杆:“怎么不送给你的朋友?” 眼见对方似乎心情变好,潼恩跟着高兴地笑起来:“没事的,她也有。” “呵……”齿间泄出微不可闻的音节,奥蕾莉亚放下花,神色淡淡:“我还以为我们家阿兰,终于学会讨好主人了呢。” “……”什么主人! 怎么说话的! 哪里是讨好——好吧确实是讨好,但是……怎么能说……虽然…… “我才没讨好主人。”潼恩哽了几秒,闷声开口:“我是讨好你……也不算讨好吧……就跟送小狐狸和那个女同学差不多吧……一种人际交往的方式?” ……还有一个? 艾斯黛拉闭上眼,眉心跳个不停,脚下加快了几步。 “喂?!突然走这么快干嘛?你脚不疼吗?等等我!”潼恩急忙追上去,耳畔呼啸的风声里,她似乎隐约听到一声埋怨。 “白痴。” 这怀女人又偷偷骂她! 亏她还把最大最漂亮的花送出去! 潼恩怒从心头起,追到奥蕾莉亚身侧指责:“我送你花你还骂我!不想要就还给我!” “不还。” “凭什么!” “就不还。” “还我!” 潼恩伸手去抢,对方却极为灵敏地避开,又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心中一惊,对上奥蕾莉亚的脸—— 满面笑意。 “等——” “等一下”都来不及出口,电流瞬间贯穿全身。 无耻!太无耻了! 天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说不还就—— 不还吧。不还也行。 潼恩垂头丧气地腹诽了一路,进了家门,就被桌上两块布丁一秒哄好。 一块芒果,一块蓝莓,都放在她的盘子里。 “吃完记得洗。” 奥蕾莉亚交代一句,拿着衣服踏进浴室。 小兔崽子也不见踪影,偌大的餐厅只剩潼恩一人,和桌上两块小布丁—— 从未有过的安宁静谧! 潼恩深深呼吸了一口如此安详的空气,端正坐下,拿出手机。 同人文,启动! 启动失败,潼恩举着卡卡的手机捣鼓了吃下半块布丁的时间终于来到太太的主页,才发现又没更新。 主页专栏很有趣,叫【鸽鸽屋】——听起来像童话里主人公住的温馨小房间呢!可惜专栏下好像都是没完结的作品…… 谨慎起见,她还是不要拜读了。 潼恩关了手机,拿起勺子三下两下就享用完了这份“难得的珍馐”,恋恋不舍地舔着嘴唇回味了一阵子,洗盘子洗澡睡大觉。 今天过得真开心…… 即便刷了牙,舌尖似乎仍弥漫着布丁的甜香与滑润。枕头和床也软软的香香的,劳动一晚上的疲惫如温暖的潮水阵阵上涌,夸赞不绝的声音逐渐连成了一片,模糊不清,就像是白噪音。 如果天天都这样……倒也不错吧…… 即将入睡之际,潼恩朦胧地想。布丁很好吃,床很舒服,表现好的话也会得到夸奖和簇拥。表现得听话点,也能生活得很好…… 等一下。 不。 不对。 身体突然下坠,瞳中陡然清明,带着几分惊骇。 她为什么要听话? 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就因为今天过得没有昨天惨,便产生这种想法…… 但是……这想法好像也对……而且她也没做什么特别不好的事……也许可以找到一个折中点? 她翻了个身,仰面朝着天花板,盯了几秒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 做不到。 一步退让,步步退让。温水煮青蛙,终会杀死她的灵魂。 双眼睁开,雪白的天花板上渐渐出现光影,开始闪回北境那些冷灰色的记忆。她在北境待了五年,打了五年仗,看过无数人的死亡,自己也摸过无数次死神的镰刀。 只要对荒野的苦寒产生一丝自怜,就会冻死。只要对明日的鏖战产生一丝惧意,就会战死。只要对亘古不变的夜空产生一丝绝望,就再也走不出长夜。 意志但凡倾斜一瞬就会不断向彼端倾斜,直至彻底土崩瓦解。 她不要被驯化。 那样活着也没意思,活着回帝国了都没意思。 即便苟延残喘,回去的也不再是潼恩·兰斯洛特,而是占了潼恩·兰斯洛特身体的女仆阿兰。更坏点想,说不定不再想着回去,也就真的永远留在这了。 不过…… 她也的确没有反抗的资格了啊…… 没能力,没功绩,没荣誉,没身份,没家人,没背景……犯丁点小错,甚至根本不犯错就是火刑加身,不想死就只能连累奥蕾莉亚…… 不想连累奥蕾莉亚,只能克制自身的行为……也就是,装乖一点。 好! 装乖就装乖吧,但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活好过,而是为了不连累奥蕾莉亚。 夜愈深,头脑反而越清醒。但潼恩从未担心自己的睡眠。 她想通了,就睡着了。 第22章 奶茶 又一连过了几天,学校里始终没什么风浪。 或许是潼恩习惯了他们,或许是他们习惯了潼恩。大多数时候老师都对她上课心不在焉的状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潼恩也退让了一小步:不睡觉,不趴着,但驼背托腮而坐,看窗外发呆。老师提高音调再三强调这是重点的时候,才会懒洋洋地回过头来。 女仆学院的种植课依旧很有意思,潼恩已然成为了课上的“明星人物”——夸张点说,是“救星人物”。 可惜大多数时候还是会上“理论课”,不过那个索菲娜老师似乎出了车祸断了手,已经去找别的行当谋生了。新来的怀特先生不知道是因为比索菲娜更摆烂所以根本没看学生们的默写作业,还是出于对“种植课小天才”潼恩的照顾,一次都没提过潼恩屡交白卷的劣迹。 被爱丽丝挽着胳膊穿过黑暗拥挤的楼道,和奥蕾莉亚肩并肩走过月色下寂静无人的窄路……日复一日,生活倒也平静。 因为累得没时间翻什么波浪。 甚至,好不容易盼到休息日,奥蕾莉亚这混蛋还是六点起床!! “早睡早起身体好。”奥蕾莉亚波澜不惊地翻了个身:“去做早饭,我和软软一小时后下去。” “……” 早睡早起身体好,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起床啊! 潼恩朝着奥蕾莉亚的背影比了个中指,翻身下床。 这个点对她来说其实影响不大……她从小练武练剑,五点起。 但这并不代表她对奥蕾莉亚的安排听之任之! 五点起床练剑可以,杀龙可以,巡逻可以,执行任务可以……但六点起床做早饭,不可以! 太无聊了。 随便啃点面包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现烤…… 潼恩烧了水煮起茶,在玄关换了鞋,出去跑步了。 就算要烤面包煎鸡蛋,半个小时也绰绰有余……她先去做点有意思的事吧。 这个世界的清晨勉强能称上一句美丽,因为没人。 她戴着帽子遮住了兔耳,身上穿的是睡衣,即便有人经过,也不会因为她是“下等人”生出歹心。 顶多有点奇怪黑色鸭舌帽配小狗睡衣的混搭风。 店铺也大多没开门,和八点的景象迥然不同。 为什么潼恩也知道上午八点的景象呢? 因为八点万恶始源奥蕾莉亚就拉她出来逛街啦! 人越来越多,这个世界恢复了它可憎的面貌,潼恩只想回家。 两手都已经提满了……再买任何东西都归奥蕾莉亚提! 身前母女俩却仍兴致盎然似的,慢悠悠地晃啊晃,看啊看。 “妈妈!西瓜!” 小兔崽子很快发现目标,兴奋地拽拽妈妈裙摆,指着不远处一辆蓝色三轮车,车上堆满了圆滚滚绿油油的西瓜。 “您好,请帮我们选一个稍微大点的西瓜。” 三人很快来到了车前。 奥蕾莉亚说完回头瞥了潼恩一眼,摸摸软软的头:“这么大的西瓜,我们软软提不提得动?” “提得动!”软软昂首挺胸,声震云霄。 提得动个屁。 潼恩心里嗤笑一声,没憋住,齿缝间也泄出笑声。 小兔崽子立即很不服气地回头:“阿兰姐姐,你笑什么?” 潼恩耸耸肩:“你猜?” “你小看我!!” “呵。” “小姐,您看这个合不合适?” “挺好的,谢谢。” 艾斯黛拉微笑付钱,看向身旁的软软。软软积极地举起双手:“给我吧伯伯!” “哟,真是你提呀,很重的,小心点啊!” 软软接住装西瓜的袋子提手,五官瞬间变得有些扭曲。不过想到身后瞧不起自己的女仆,转身时已经竭尽全力挤出了得意笑容:“我——就——说——我——提——得——动——吧!” 潼恩看着那张额角青筋暴起的小脸,面无表情。 软软咬紧牙关,使出全力将袋子一抛,想把这份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扛到背上。 可惜她提着静止不动的西瓜就已十分勉强,西瓜一动,惯性之大,直接带歪她的重心—— “啊啊啊啊啊!” 停住了。 一个硬硬的东西抵住了背,也抵住了西瓜。 潼恩脚尖一挑,西瓜抛向蓝天,再重重落到她伸出的中指末端上。 “菜,就多练。” “阿兰,不要做这种手势。” 潼恩看向奥蕾莉亚,脸上张扬的嘲笑之色顷刻化为委屈:“只有中指还能提个袋子我才伸的,再说又没竖起来。” 奥蕾莉亚只是微笑了下,转身:“走吧,回家。” “阿兰姐姐力气真大。”回家路上,小兔崽子仍跟在她旁边阴阳怪气:“怪不得也笨笨的,和动画片里一模一样。” 潼恩咧起嘴角,笑得很假:“哈哈,别逼我揍你。” 不过此刻已经正午,烈日当空骄阳似火,两人没一会就口干舌燥,大汗淋漓,没空再斗嘴。 路过学校,那家熟悉的招牌又映入眼帘。 与平常不同的是,这次茶屋门口空无一人。 潼恩兴奋扭头:“奥蕾莉亚,我们去买杯果茶吧!” 艾斯黛拉瞥了眼对方手上数不过来的袋子,疑惑只在眼底一闪而逝,缓缓点了下头。 笨蛋的身体就是好……不过,真的能这么有活力吗? 反正她没有。 她在树荫下停步:“我在这等你们。” 靠近茶屋,熟悉的香味刺激着感官。潼恩几乎不用思考,条件反射道:“一杯迷迭幽兰,三分糖,五分香,四十度,中杯,加西柚,啵啵,茶冻。用画了蝴蝶的那种蓝色杯子装,谢谢——小兔崽子你喝什么?” 软软叉腰:“我不叫小兔崽子!” 潼恩扭头看向店员:“我们点好了,快做吧。” “等等等等!”小兔崽子拽住她的袖口,软了语气:“我要夏日水蜜桃,冰的,超大杯!加芝士奶盖,芋圆,麻薯——” “一杯水蜜桃,中杯常温少糖。” “喂!” “小孩子少吃冰少吃糖。” “凭什么呜呜呜!我好几年了才喝一杯!” “当然凭花的是我的钱~” 小孩子气得面红耳赤,铆足了劲,声振寰宇:“我!讨!厌!你!!!” 潼恩蹲下来,面对面,托腮歪头,笑得很欠揍:“讨厌我啊?真可惜。叫声好听的,我说不定就给你买了呢?” “阿兰姐姐。”小兔崽子脸色骤变,楚楚可怜星星眼,小手搭在潼恩的胳膊上。 “你平常不也这么叫的啊。”潼恩却有点扫兴地皱眉,站起身,店员刚做好迷迭幽兰:“水蜜桃那杯按她刚说的做吧,大杯冰芋圆麻薯奶盖。” “好的。” 千盼万盼五分钟,软软终于从店员手中接到粉色纸袋。二人折返。 奥蕾莉亚站在原地,挺秀端正,如一支莲花,掠过她而吹来的风都是凉的,带着淡淡的幽香。 潼恩抬起手,不自觉就笑了:“你的。” 奥蕾莉亚瞥了眼她另一只手:“你不喝吗?” “不喝。” 对方脸上罕见地浮现狐疑之色:“为什么?” “没手拿啊。” ……简单到令人不敢怀疑真伪的理由,毕竟就算编个理由也不会编这么敷衍的?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已经三个半小时滴水未尽了吧…… 艾斯黛拉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接过袋子的刹那,瞳孔瞪大。 热的…… 她还记得吗……不会的…… 潼恩滴水未进,艾斯黛拉本也打算提着袋子径直回家。但现在未经思考,手已经急不可耐地从袋中取出奶茶。 熟悉的蓝色纸杯,与八年前分毫不差的月神闪蝶…… 里面的味道……还会是一样的吗…… 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艾斯黛拉眯起眼,攥紧了白色的吸管,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拆吗?还是等会……万一……岂不是……期待什么…… 潼恩在旁边惊疑不解地盯着她。 干啥啊这是……拿个吸管戳奶茶摆出了拿匕首割腕的肃穆神情和紧张气氛。 她正欲开口保证没毒,噗的一声,吸管以截断血管的力道深深扎进了杯中。 茶液四溅。 潼恩下意识侧脸避开,然后一边转动灵巧的舌头舔干净嘴边的“馈赠”,一边纳闷:“你这么用力干什么?没喝过啊?” “嗯。” 奥蕾莉亚若无其事地喝着奶茶,姿态和往常一样优雅淡然。 潼恩却是陡升愧疚:“原来你没喝过啊……早说啊。我……我是随便点的。还行吧?” “嗯。” “那就好。” 潼恩终是松了口气,不过内心仍旧有些懊恼。没想到奥蕾莉亚连奶茶都没喝过,自己就下意识地以艾斯黛拉的口味擅自主张替她买了这个……早知道就让奥蕾莉亚自己去买,或者提前问问她想喝什么样的了。 但奥蕾莉亚目前表现出来的口味和艾斯黛拉**分相似,应该也不至于觉得这个难喝吧…… 她偷摸观察对方神色,可惜奥蕾莉亚始终像戴着两张假面一样,不是若有所思的平淡独处态就是礼貌得体的微笑社交态,根本瞧不出假面下真正的喜怒哀乐。 问的话,肯定也是“还行”“不错”“谢谢你”这种时常和假面搭配使用的套话…… 算了,管它呢!她自己都没喝呢,花的也是她的工资,奥蕾莉亚还有什么好挑的!就算她买狗屎味的,那也是白送给对方的,白嫖的人没资格挑挑拣拣! 潼恩想了三十秒就将一切纠结懊恼抛之脑后,走到软软身旁,和小兔崽子争起那大杯水蜜桃来。 “小气鬼!是我买给你的啊!给我喝一口都不行啊?!” “没说不给你啊!叫声好听的我就给你喝~” “你是不是找打?” “你敢打我试试!” “快点给我喝一口!我要渴死了!” “你去喝妈妈的,妈妈给你喝我就给你喝!” “嘿你个小兔崽子——” “阿兰。”奥蕾莉亚打断了战局,向潼恩递出纸杯:“喝我的吧。” 啊? “没事,我已经喝好了。” 潼恩愣了一瞬,内心皱成了苦瓜。 奥蕾莉亚果然不喜欢喝。 她之前可从来没有和“女仆”分享食物的行为。 明明是白嫖的怎么可以嫌弃呢!一点白嫖党的觉悟都没有! 潼恩暗暗嘀咕,夺过纸杯,一饮而尽。 于是脸上也皱成了苦瓜。 还和以前一样! 仍和以前一样。 艾斯黛拉静静欣赏着对方苦成表情包的脸,唇角也不受控制地泄露了几分笑意。 难以形容心中是什么感受……但看到对方和以前一样的苦瓜脸,一样的举动,只是单纯地,从内心深处,洋溢出一阵开心。 虽然也没什么开心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喝了一样的味道自然会做出一样的反应……那些复杂繁多的药理都能记得一清二楚,记住她的口味自然也是不用费脑,顺其自然的事吧…… 嗡嗡—— 潼恩下意识将杯子放到腰旁的软软头上,忙不迭掏出手机。 短信!除了奥蕾莉亚预警中心和诈骗广告,还有谁会给她发短信? 果然! 【预警中心】四个大字映入眼帘,比【恭喜中奖】更令人热血沸腾! 第23章 暴雨1 【凰权市预警中心提醒您,预计一小时后会出现三级预警,覆盖范围全市及周边区域,主要关键词为暴雨、异种、低温。持续时间至少一周。请各位市民收到此信息后立即赶往家中,检查各项设施,备好所需物资,注意自身安全,等待预警中心发布更多信息。】 这次是暴雨预警吗……倒是很适合现在这个天气。 潼恩看了眼天上白花花的太阳,耳畔传来奥蕾莉亚的指示:“阿兰,先带软软一起回家。我去多鹿超市买点面包和其他必需品。” “啊?不是我去买吗?” “我提不动你提的东西。” 奥蕾莉亚匆匆解释一句,不由再多纠缠,跑向马路对面。 “妈妈——” “别喊了,她去买东西了。快跟我一起回家吧。” 潼恩踢了踢小女孩的屁股催对方快走,自己却停在原地,又扭头望了眼奥蕾莉亚逐渐远去的背影。 多鹿超市离这不远,天空仍是万里无云,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有事吧…… 超市,人头攒动。 摩肩接踵,混乱喧嚣,失序的人群酷似野兽,在超市整齐的货架间横冲直撞。 艾斯黛拉不断检索着记忆中家里已有的物资,所需的物品在超市摆放的位置,通过观察和推理判断出人最少的捷径和耗时最短的采买顺序……即便如此,当她提着沉甸甸的大号塑料袋来到超市门前,外面的世界已然被雨幕隔绝开来。 身后拥挤嘈杂的人群很吵,身前哗啦啦的滂沱大雨更吵。 天色阴暗,雨幕银白,凄风彻骨。 仿佛一场已经下了一个多月的暴雨,未来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盛夏的着装此刻已经过于单薄,身旁的喷嚏和咳嗽声此起彼伏。艾斯黛拉默默从最外面一层退至众人身后,天然人墙遮挡了绝大多数冷风冷雨。 轰隆—— 没过两分钟,雷公电母也来凑热闹了。 超市门内源源不断有新的顾客涌出,门外惊惧的困兽也纷纷被自家奴仆,司机,家人朋友接走,或径自顶着衣服扎进雨幕。 雨越下越大,人总归是越来越少。 视野中数十个后脑勺变成十余个,迎面扑来的冷风未曾削减半分。人群聚集散发的热气,顷刻烟消云散。 攥紧袋子的手指节泛白,裙摆鞋袜却被飞溅的雨水染黑。凉意透过单薄的布料,贯穿肌肤血肉。 她大概是不会来了…… 呵,今天才让她六点起床,逛街又买了一堆东西让她提着……哪有爱丽丝对她半点好,她自然不愿意为了我过来。 思绪不受控制地伸向阴暗角落,思路却是越发清晰。潼恩一直以来多讨厌软软,这次这么利落地就答应独自送软软回家……还不清楚吗? 她不会来了。 十指不自觉地用力,意料之外的触感令她思绪一顿,低头。 左手攥着扁掉的奶茶杯。 她抬起手,仔细看着纸杯,专注地像在发呆。 再……等一等吧…… 一个又一个人影靠近雨幕,穿过雨幕。 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喊着陌生的名字。 超市外的人早已换了个遍,超市内逐渐恢复了寂静……有人仓皇地抱着东西跑出门外也不再停留,咬咬牙,径直冲进雨幕。 从人满为患,到空无一人。 那张冻白的,紧抿的唇终于微微勾起。 这么久,如果愿意来,早就来了。 她给的机会已经太多了……对不对,潼恩? 高跟鞋踏过积水的瓷砖,却没有一滴雨水溅起。鞋跟落地,就宛如踩在虚空里。 踏出檐外的刹那,瀑布般的雨水在面前一分为二,狂风止息,积水虚化为空气,暖意由内而外徐徐蔓延—— 当然,这一切都只发生在艾斯黛拉眼里。 袋子并不算重,她没用魔法。象征性地撑着伞,不疾不徐地往家走。 脑中横冲直撞的念头令她不快,也令她兴奋,就像四面八方时远时近的狗吠,和隐隐约约的惨叫。 暴雨,异种,低温。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生物,会不会给予它们的造物主最基本的尊重呢…… 脚步停下。 一只自行车般大小的长毛野狗横在路中,尖牙利齿皆染鲜血,毛色红到发黑,双眼一片浑浊的白。伏低前半身,夸张的腿部肌肉尽显,喉咙间发出低沉咆哮,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看来答案是不会。 艾斯黛拉索然无味地垂眸,又禁不住勾起笑。想创造一个以她为尊,为她掌控,事事如她所愿的世界,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呢…… 正因如此。 才更让人着迷。 “奥蕾莉亚——!” 心跳漏拍,掌中的伞柄颤了一下,簌簌雨珠坠落,紧接着,伞柄倾斜。 重重坠地,溅起一片雨水。 一声吼叫,野狗异种兴奋地扑向已经吓软了腿瘫坐在地的弱小猎物—— 身体腾空而起,尚未落地,胸口便被利器戳了个对穿。 潼恩单手举起这只庞然大狗,再重重砸到地上,抽出火钳,将其贯穿野狗的脑袋,直至狗的身体完全停止抽搐,彻底没了生息。 她抬眸看向奥蕾莉亚。 对方坐在一地积水里,从头到脚早已湿透,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单薄的白色布料下隐隐透出肌肤的色泽。银亮的发丝沾了雨珠,看上去更加粲然耀眼,裹着那张惨白柔美的瓜子脸。漂亮的眼眸格外波光粼粼,美得惊心之际,亦令人倍感怜惜。 遮阳伞丢在一边,在狂风下已经滚了两圈。购物袋倒是被对方紧紧抱在怀中,大概只淋了点雨水。 潼恩跑过去捡伞:“愣着干嘛!快起来啊!” 艾斯黛拉一愣,愤然不解地扭头。 对方弯腰捡伞,正好撅着屁股对着她。不过动作很快,下一瞬就已经转身,将伞收起,另一只手伸向她怀中的购物袋:“快!雨变大了!” 手抓住了袋子提手,与此同时,火钳末端碰到了艾斯黛拉的鞋。 铁灰色的末端刚刚穿透了野狗的心脏和大脑,残留着灰色的脑浆和腥热的血沫,但还诡异的,浸染了一层积年累月的屎黄…… 艾斯黛拉猛地蹦了起来。 潼恩奇怪她动作怎么突然这么快:“你怎——” “不要拿着这个东西乱晃。” 冷冽的语气令潼恩下意识紧张挠头:“可这也没有别的武器啊——我们快点回家吧,回家就把这个扔掉。” 潼恩走到奥蕾莉亚右边,使那只拿着火钳的手尽可能离对方远一点。雨水如瀑布,很快洗掉了火钳上的脏污。 除了那层日积月累的屎黄。 艾斯黛拉控制自己不再去看那玩意,目光转而落到了女仆红通通的脸上:“怎么这么迟才来?” “迟?”潼恩微微瞪大眼:“迟吗?我已经尽我最快的速度了……不过也是,小孩子走得慢,路上还碰到这些疯狗和抢劫的……” 她喃喃自语,后知后觉地感到对方语气里的幽怨,眼底瞬间慌乱:“我可没骗你啊!我发誓我是用最快速度赶来的!跑了一身汗,不信你摸——” 下意识钳住了对方的手腕,伸向自己的额头。 离着一寸远,滚滚热气已经透过雨幕贴到了艾斯黛拉的手背上。 然而,真正肌肤相触时,却只碰到一层冷意。 大概是雨实在太大了,冰冷的水膜隔绝了真正的潼恩。 她心底一惊,慢慢抽回手:“……我相信你。” “那是当然,我从来不骗人。” “……” 艾斯黛拉默不作声,目光移向一旁的地面。 心脏在胸口下砰砰直跳,散发出更甚于潼恩疾跑赶来的热意。 软软的速度,路上的变数,狂风暴雨对赶路的影响……这么多因素,为什么刚刚一点都想不到呢? 因为她潜意识里,就是觉得潼恩故意不想来吗? 尖锐的指甲刮擦着掌心,这样的认知令艾斯黛拉心惊肉跳。她竟然让潜意识混入了思路,甚至影响到了判断…… 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低级错误……太危险了…… 都怪潼恩。 她再次看向同伴,眼底幽怨更甚:“阿兰。“ “怎么了?” ”背我。” “不行。” 真是干脆…… 艾斯黛拉微微咬紧了牙齿,她清楚潼恩无论何时言谈举止都很利落,并不受情绪或环境影响。即便如此,对方毫不犹豫的拒绝听起来仍有种“一刀两断”式的冷厉…… “为什么?” 她的声音更沉闷微弱了,似乎并不在意答案,只是随口呢喃了一句,话一出口就被淹没在哗啦啦的雨声中。 但潼恩耳力敏锐,而且向来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绝不会因为对方声音微弱就为了省事而装作没听到——虽然大多数时候装作若无其事才是社交的基本礼节。 “你真笨,风这么大,垃圾桶路灯杆啤酒瓶子漫天乱飞,你想在我背上当我的肉盾啊?” 她扯着嗓子朝奥蕾莉亚吼道,因为她刚刚听对方说话很难听清,下意识由己度人,觉得自己正常说话对方也会难以听见。 艾斯黛拉被吼得脑袋嗡嗡响,半边耳朵失聪,只听到对方骂自己笨。尚未回神,忽觉心尖一凛,目光瞬间从潼恩身上转到前方飞来的水桶上。 小心! 下意识用力推开,却没有推动。 反而被肩上的力道收紧,脚下不稳,陷进了对方怀里。 呜呜呜 没有榜 一个收藏都不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暴雨1 第24章 暴雨2 腥冷的雨水呛进鼻腔,寒气入骨髓。 耳边响起一阵沉闷的撞击,阵阵热气终于穿透水膜裹住了艾斯黛拉。但下一秒,肩上那双手又把她推开了:“你还好吧?” “我没事……为什么不……” 轰隆—— 闪电撕破漆黑的云层。 微弱的声音凝噎。眼前熟悉的面孔像被迎头泼了一盆血,雪白的脸和殷红的血在电光下交织成触目惊心的惨状,本是关心的询问脱口成了厉声指责:“白痴!为什么不推开我?!” “喂……没必要这么生气吧,我又没让火钳碰到你。真的。”潼恩委屈道,虽然知道对方会发火,但没想到火气这么大:“再说你才是白痴,我推开你,你能躲过这个水桶,又会被别的东西砸到。” “我不是因为这个……那你……” 下意识要问“你为什么不用手护住额头”,却意识到对方已经给出了答案:为了不让火钳碰到她。 拿着火钳的手伸远,提着购物袋的手护住了她的头,自然没有第三只手去护自己的脑袋。 “……” 有必要吗? 笨蛋就是笨蛋。 艾斯黛拉转身疾步离开:“乌鸦嘴,快走。” 潼恩跟上去澄清:“我不是乌鸦嘴!” “你闭嘴。” “你才闭嘴!” 奥蕾莉亚真的闭嘴了。 看她这么乖,潼恩想自己多少也得给点面子,同样不再说话。 雨势不减,风势却更加猛烈,连路上的石砖都被掀飞不少。不知道这些长毛野狗哪来的牛劲,仍在狂风暴雨中蹦跶吠叫。潼恩的牛劲比它们更大,不仅能跑能叫,还能把它们的脑袋戳穿。 所幸这怪物还有点脑子,杀了两三只后,其他狗似乎能嗅到她身上同类的血腥味,都学会绕着她走了。 狂风吹了一阵后也偃旗息鼓,渐渐恢复寻常,天上翻滚的乌云也被风吹散了些,漏下少许灰白的天光……但这并不像什么好兆头,反而像是短暂的休息,只为酝酿更狂热的风暴。 潼恩预感,下次刮风就不是吹走东西那么简单了。她抓紧奥蕾莉亚的手,匆匆赶路。 “喂!你!把东西交出来!” 我? 潼恩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诧异抬头。 说话的男人和她对视了两秒,缓缓移目看向她手中滴血的火钳,吞了口口水。 铁棍一转,指着过路老太太的脑门:“你!没听见啊?说的就是你!还不快把东西交出来!” 潼恩的视线跟着转到老妇人身上,挑了挑眉。 老妇人抖如糠筛,尖叫着求饶:“两位大哥,行行好放了我吧!这包根本没装什么啊!就是一点钱……” “少废话!快给我拿来!” 另一个男人从拿铁棍的身后走出,一把抢过老人的包,粗鲁翻找,喜笑颜开:“哥,都是好东西……” “两位行行好,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这包你们拿了我和我老头子就必死无疑了呀!留一点吧,留一点给我们老家伙……” 男人已将皮包背到了自己身上,妇人哀求着小心翼翼地扒着男人胳膊,边流泪边祈求。可惜她自己都知道没什么用,每次预警发布后总会发生这种事。预警的极端天气或其他灾害破坏了监控,事后报警也追查不到…… 还不动手吗? 艾斯黛拉侧目瞥向同伴。穿着女仆装提着火钳的,来自星罗帝国光明神殿的骑士……路遇不平,拔剑而起,不惧强威,庇护弱小。神殿那套洗脑的说辞,对潼恩却是不容违背的金科玉律…… 应该是这样的。 提着火钳的手却迟迟没有动静。 不帮忙? 难道她已经认识到现在的自己只是女仆阿兰了吗……在考虑这么做的后果吗……还是已经在犹豫要不要出手了呢…… 心中翻滚着惊奇,怀疑,难以置信和丝丝复杂的,既欣慰又失落的情感,不知哪个是真的,哪个只是虚幻。无言之间,一阵低沉的咆哮声骤然响起—— 从潼恩嘴里?! 不是顾虑也不是犹豫,而是被夺舍了?! 艾斯黛拉震惊之中陡升戒备,悄然退后半步,紧盯对方一举一动。 潼恩扭过头,眼底却是一片清明:“你退后干什么?” 艾斯黛拉:“……你是阿兰?” “我不是阿兰是谁?”潼恩脱口而出,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其实是潼恩·兰斯洛特啊! 但是——唉——算了……一言难尽。 “你为什么要学狗叫?” “像不像?” “……太像了。” 潼恩喜上眉梢,得意之色涌出眼底:“是吧!我——” “好像阿兰就是狗……” 小兔子急了:“你才是狗!” 自己学狗叫,又不准别人说她像狗……艾斯黛拉心底好笑,余光中几道黑影窜出,答案也就浮出了水面—— 招狗。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眼前的事实就是,潼恩听懂了某种狗叫代表的意思,并成功模仿招来了一批狗。 饥肠辘辘的异种野狗。 两男人脸上的喜色顿时无影无踪,惊惶四顾,朝野狗最少的方向拔腿逃跑—— 自然就是潼恩这边。 潼恩脚尖一转就将男人绊了个狗啃屎,皮包高高抛起,再准确无误地落到她手上。男人的同伙头都不敢回,自个飞快溜走。被绊倒的男人骂骂咧咧但也不敢停留,爬起来就狼狈踉跄地逃命走开。 潼恩只猜出招狗的叫声,不知道“解散”“滚回去”这种话怎么用狗叫表达。但没事,她手上有火钳。 这柄凶器散发着浓烈的同类惨死的味道,况且异种保留了大部分狗类的特性:倾向追逐背对自己逃跑的猎物。 “还给你。”潼恩很快走到老妇面前,包丢到了对方怀里:“不用谢,老太婆。” “谢谢您谢谢您,您真是大好人啊,上帝保佑您,谢谢谢——” 一直感激涕零连连点头道谢的老妇人一愣,像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位萍水相逢却古道热肠有勇有谋的少年英雄,怎会如此粗俗无礼语气轻慢?! 她抬起头打量了下潼恩,才觉得有点眼熟,貌似不是萍水相逢……不过阔额高鼻,眉眼昳丽而又明锐,确有几分英雄的飞扬神采。 分明只是个女仆……等等,这,这不是上次预警在她店子前面殴打上等人的贱仆吗! 救下她的定是旁边这位!白衣胜雪,天使下凡,气度更是贵不可言…… 她身子一转,差点朝艾斯黛拉跪下:“好心人!这位好心的小姐!多谢——” 艾斯黛拉虚虚扶住对方,淡然一笑:“是我的女仆阿兰救的您,但她已表明不用客气。您赶快回家吧,外面太危险了。” 此话一出,刚站直膝盖的老妇连忙又坚定地跪了下去。老泪纵横:“大好人,两位英雄!再帮我一程吧,我家就在前面,您看能不能……” “没说让你一个人走。”潼恩不耐烦道:“我背你,别废话了,麻溜点。” ……果然还是这样。 艾斯黛拉心中叹气,面上却也被迫勾起笑来:“别担心,东西我帮您提着。” 耽搁了这么一阵,潼恩脚下步伐更快了。她也曾担心同伴的穿着和体力跟不上自己,但就和艾斯黛拉一样,奥蕾莉亚似乎也能穿着细细的高跟鞋健步如飞,体格也远不像看上去那般柔弱。 真像啊…… 潼恩移开目光,一开口,旖旎的回忆与心中柔情都化作了暴躁:“喂,你家往哪边走啊?我们要左转了。” “哎哟!那可怎么办呐!我这还远得很呢,要往右走。好孩子你帮帮忙——” “我家在左边,和你完全相反啊。” “我老了不中用了,你送佛送到西,再帮帮我吧!” “店都开在这附近,家住得能有多远。”潼恩不满地嘀咕,停下脚步对奥蕾莉亚道:“你先回家吧,我马上就回去。” 果然又是这样! 艾斯黛拉回头,即便早已料到这种局面,却根本没想过要如何应对,只任怒气随意发泄:“怎么?她救过你的命?” 潼恩不以为意:“反正送个人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啊,万一回不来,我在她家住几天就是。” “那我呢?” “你……?你先回家啊,我没让你和我一起——” “你是我的女仆,我也只有你一个女仆。”艾斯黛拉一字一顿,思绪再度陷入狂乱,她极力拖慢速度想考虑清楚到底该说什么,嘴唇却不受控制地张合:“你为什么,总是忽略我的感受?” 艾斯黛拉大脑活动:迷宫 潼恩大脑活动:白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暴雨2 第25章 暴雨3 “哪有总是啊!不是,我什么时候忽略过你了?你不就是要我在家给你端茶倒水吗!”又莫名其妙地被吼了,潼恩真搞不懂奥蕾莉亚今天抽哪门子风,亏她刚刚还觉得对方像艾斯黛拉……一点都不像! “那我不去就是了。”无奈,对方说得也有道理,潼恩只得压抑自己的怒气。她现在不是帝都巡逻庇护弱小的骑士,而是奥蕾莉亚·维戈一个人的女仆——啊啊啊啊啊天杀的为什么! 但是,再不满再愤怒,在其位谋其职,也是自幼接受的教诲…… 况且,她不想被电。 “你到我们家来。”思索片刻,她转而命令老妇人:“我的粮食分一半给你,或者你就吃自己带的。雨停了我送你回去——不对,你自己走回去。” “不行!那我家老头子怎么办!” “你家老头没手没脚还是怎么的?自己不会买东西?而且你们家不就是卖米卖油的吗?还差粮食?邻居什么的也可以帮衬下吧。就这么定了,别叽叽歪歪的。” “不……不行!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我自个回去!” 背上的人不安分地扭动起来,没等潼恩开口,已经两手握拳捶向潼恩的肩。力气根本不像个老妇人,跟个壮汉似的,潼恩痛得呲牙:“停手!再搞我揍你啊!” 两人争执起来,艾斯黛拉站在一旁,头脑混乱不堪,纠结得指尖深深刺入掌心。 为什么还会这样? 你不是兰斯洛特家的长女也不是圣殿的骑士了。你只是我的仆人,理应听从我一个人的命令,以我为中心……即便不是第一重要的,凭什么比路上随便碰到的老太婆还轻贱! 更何况,为什么要帮? 萍水相逢,毫无价值,庸俗自私……这种货色,顺路捎带已是菩萨心肠仁至义尽。光明神殿那套理论完全是对下层的洗脑,当圣殿骑士的时候奉行也就罢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继续执行有什么意义? 但是……潼恩的性格已经定型了,我这么阻止她……她讨厌我怎么办…… 不,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她今天帮了这个人,下次就还会不顾后果地帮别人,再帮别人……不停地帮,她已经没有兰斯洛特和强大的能力撑腰,迟早有一天…… 不对。 她有我。 对,她还有我,只有我。 帮助别人导致自身陷入旋涡,然后……只能求我。 “送她回去吧,阿兰。” 嘈杂之中,平静的声音犹如一锤定音。 潼恩诧异地看去,撞进对方始终春风般温柔的笑意里,更诧异了。 不是……她精神分裂吧? 刚刚还因为她要送老太婆回家发火……现在又…… 搞不懂。 “那我先送她回家?你先走?”潼恩一贯的行事风格:搞不懂就不搞了。眼前的情况就是奥蕾莉亚又允许她送对方回家了,她便重提最初的提议。 “我和你一道。” “你不怕待会……” “没事。最差也可借宿夫人家熬过这次预警……可以吗,夫人?” 老太婆倒是热情欢快:“可以可以!那当然可以了!您是我和我老头的救命恩人,我们一定拿最好的东西款待您!” 潼恩却拧起眉头:“那小兔崽子怎么办?” 艾斯黛拉方才想起还有软软这茬,面上却不动声色,未有丝毫迟疑,似乎早已想好对策:“家里有足够的粮食,邻居也能帮衬。” “我们住的不是独栋别墅吗……” “也有邻居在。” 真的吗? 她怎么从来没看见过…… 潼恩绞尽脑汁回想了三十秒,一个面孔都没弹出来。算了,不想了。奥蕾莉亚总不可能不管自己小孩吧,她都放心,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吧,她就是不放心。 不管是把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一个人丢水里还是把只到她腰那么高的小姑娘一个人丢家里,潼恩都接受不了。眼下只有赶快赶路,祈祷下次风暴迟一点来……不过就算来了,她也一定会回家。 她暗下决心,埋头赶路。此刻倒算风平浪静,雨也小了很多,就是积水太深,路不好走…… 奥蕾莉亚真的能走吗? 潼恩不放心地瞥了同伴几眼,对方面色平常,眸中一贯的幽深,闪烁着几许笑意,令人捉摸不透。 看来的确没事。 就是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自己要有事呢…… 潼恩哪敢问奥蕾莉亚,只好把后怕化作不耐烦,催背上人:“老太婆,到了没?” “快了快了,就在前面,红窗子那——哎哎!可以放我下来了!” 潼恩依言把对方放上一个地势稍高的石墩,一道黑影猝然从一片积水的隐蔽处里冲了出来:“老婆子!” “老头子?!” 老妇人惊叫一声,眼底顷刻泪光盈盈。两个佝偻的身影抱成一团哭得稀里哗啦,泣不成声地对着奥蕾莉亚感恩戴德。 潼恩抬头看了眼天色,微微皱眉:“快走吧。” “嗯。”奥蕾莉亚耐心推下老头与她紧握的手,微笑依旧那般光彩动人:“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二位也尽快回家吧,外面太不安全了。” 她说话间已经转向潼恩,潼恩下意识牵起对方的手。乌云滚滚雷光闪烁,一场更加灾难性的风暴即将席卷城市。 “等一下!” 另一只手忽然又被人攥住,她扭头对上了老太婆焦急又感激的面孔:“谢谢你啊小兔子,这个……送……” 声音被狂风撕扯得四分五裂,一个冰冷的物件塞进了潼恩手中。天色阴暗,掌心的金光颇为刺眼。 潼恩没时间细看也没时间拒绝,将东西紧攥在掌心,抓着奥蕾莉亚的手一路狂奔。 脚下冰冷的雨水飞溅,头顶上雷声轰鸣,电光闪烁,四周漆黑,狂风旋流。 她那异常敏锐的五官几乎都感觉不到奥蕾莉亚的存在了,唯一的纽带只剩牵着的手,下意识牵得更紧了。来不及了……一声炸雷,大雨倾盆落下。 “奥蕾莉亚!跑得动吗?” 潼恩扭头扯着嗓子喊道,分明近在咫尺,雨瀑之下却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的轮廓。耳里也捕捉不到一丝回音。潼恩倏地停下,伸出手,想将对方抱起。 就算是她,都没法穿着高跟鞋在这种情况下狂奔。但如果是她,抱着一个人继续狂奔十分钟易如反掌。 奥蕾莉亚却避开了她的手,风雨雷电隔绝了她们的声音交流,潼恩只能看见她站在原地捣鼓了一阵。 片刻后,丢掉了鞋子,朝她伸出手。 看来,是执意不要她帮忙了。 不知为何,潼恩竟觉得这才是意料之中。唇角微勾,也踢掉了脚上的皮鞋,握住了那只手。 轰隆—— 雷声震耳欲聋,电光撕裂天幕,四野如同燃烧的白昼,天空如同倒悬的黑海。潼恩像是失控的野马般狂奔不息,冷水裹衣,五脏六腑却在冰凉的肌肤下沸腾。 她应该是焦灼的恐惧的,心脏却在兴奋中战栗。 世家豪族兰斯洛特的继承者不可能畏惧风雨。踏破蛮荒剑指巨龙的骑士更不可能怯于雷暴。自降世起便注定会成为绝世强者的少年天才,渴望危险、痴迷恐惧,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缺陷。 但在真正的险境之中,亦是命运无上的馈赠。 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爆炸的肾上腺素,无可估量的潜能…… 伴随着漫长的缓和期。 后背抵着家门关上的刹那,潼恩腿一软,顺着门滑坐在地。 “妈妈!” 一脸担忧的软软急忙冲来,递上不知举了多久的浴巾给奥蕾莉亚裹上,又拿了块毛巾踮着小脚帮妈妈擦干头发。 “妈妈,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路上有事耽搁了。软软没事吧?” “软软没事!妈妈,你都湿透了,冷不冷呀……” 潼恩靠在门上,浑身酸痛发冷,体表的寒气与体内的热流冲撞害她头晕眼花,身体发颤。长发湿透,盘在头顶,头重脚轻。她吃力地甩了甩脑袋,水珠从前额滚落,迷了眼睛—— 一角柔软的毛巾轻轻敷在她左眼上。 熟悉的幽香钻进鼻尖。 她抬起头,正好与单膝跪地的奥蕾莉亚平视。 对方抓着浴巾一角,温柔擦拭她的脸。小兔崽子跑到她另一边,把毛巾盖到她头上疯狂揉搓。 “喂,轻一点啊……” 头皮撕扯,她忍不住小声嘀咕。不过好像太小声了,没人听见。 小兔崽子还是那么粗暴。不过,头上确实轻了许多,屋中的暖气也终于渐渐围了上来…… 好温暖。 下章亲亲,让我修一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暴雨3 第26章 吻 这具身体实在太虚了! 明明也没做什么,就跑了十几分钟,此刻却是虚脱得从门口走到沙发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软软端来泡好的姜汤,潼恩仰头喝了一大口,双手撑着沙发稍作休息。 虽然仍**的,至少身上已经暖和了许多……况且等奥蕾莉亚洗完她就可以洗澡了,也没必要擦干。 “先去洗澡吧,我去给你拿药。” “我先洗吗?” “我去二楼的浴室洗。” 二楼还有浴室吗……疑惑掠过心头,但潼恩也没细想,说有就有咯,奥蕾莉亚总不可能自己忍着湿冷,先让她洗。 在暴雨雷霆中狂奔,爽!跑完了回家就能好好洗个热水澡,更爽!!! 她进了浴室,关上门,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哼歌声。 艾斯黛拉听到哼歌声才闭眼叹了口气,面上又忍不住浮现笑意。扭头上楼,湿透的白裙在落脚的刹那化为了干净的睡裙。 湿漉漉的头发眨眼干燥蓬松,肌肤润泽白里透粉,像是刚从飘满玫瑰花瓣的浴池中起身。 她来到卧室,眼前的白墙上忽然幻化出一面全身镜。艾斯黛拉对镜理了理发丝,神识在随身阁里摆放的上千瓶香水中转悠,良久才取出了一个小瓶。摊开手,随身阁里的小瓶就静静躺在掌心中。 她堪称小心地在锁骨处克制地喷了半下,又在手腕和大腿上喷了少许。手上缓慢小心地动作,神识又回到随身阁中。这次换成了个浅蓝色的阁子,不见香水,挂满了睡裙。 有长有短,有紧有松,各种各样的款式颜色,令人眼花缭乱。 即便再清楚不过潼恩的偏好,她仍在五件相差无几的睡裙中挑挑拣拣,换了两身,才在镜前站定,不太确定地抿了抿唇。 楼下,水声停了。 彻底断了她“要不再换那件”的犹豫,神识立即奔到另一个阁子挑选项链。项链的款式比香水和睡裙加起来更多,但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有些着急地选中一条,魔力操控项链自己戴上,双手已去编织头发。 扎好,松开,固定,松开……反复四五次,终于精心梳好了一个看似松散随意的低马尾。 实际上这第五遍的成品和第一遍别无二致,艾斯黛拉也依旧不满意,只是……水声再次停了。 潼恩已经洗好了。 她向后伸手,吹风机被魔力控制飘在半空,自行打开,吹着空气。 她最后梳了一遍头发,终于看上去比前五次更慵懒迷人些。检查好项链的位置,定好衣领,抬起左臂。 她早已想好了位置,此刻再最后犹豫一次,目光一凝,魔力划开吹弹可破的肌肤,血迹溢出又飞快凝固,成了旧伤。 转身出门,药膏自行飞到手上。 她下楼时,潼恩已经躺在沙发上了。大概是软软随手拿给她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浅蓝衬衫,毫不相称的运动短裤。四仰八叉地瘫着,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垂下沙发,同侧的腿也垂下沙发踩在地板上,另一条腿弯着,脚抵着沙发的另一端。 好没样子。 艾斯黛拉顿住了脚步,目露茫然。 多没教养,多没礼数的姿态……像一滩烂泥。可就是那么随意地躺着,也比她精心打扮勾人得多…… 不由得低头,目光扫过睡裙精美的下摆和**的双腿,处处透着廉价虚浮的刻意营造感,潼恩一眼就能看出她做作至极。强烈的卑怯忽从头顶盖下,她下意识抬脚,向上走了一步——她还没准备好!潼恩不能这时候看到她! 急切中转身,重心不稳脚下一晃,失去平衡。 五指紧紧攥住了扶手。 呼…… 魔力支撑着全身,堪堪稳住。 “奥蕾莉亚?”楼下传来疑惑的问询:“你干什么呢?” ……已经看见了。 已经看见她了…… 指尖几乎刺入掌心中,倏忽松开,艾斯黛拉转身,依旧挂着温和优雅的浅笑:“等一会,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不用了,已经快干了。而且我现在只想躺着。”潼恩懒懒地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你换了条睡裙?” 仿佛偷藏身后的纸条被一把抓住,心骤然提到嗓子眼的同时,预料到要发生什么的胆怯不安也浸入艾斯黛拉的微笑里:“嗯……怎么了?” 嘴唇都是颤抖的。 潼恩有点奇怪,不过懒得细想,笑了起来:“很漂亮。” 战栗的尾音落进了真诚的,亮晶晶的笑容里。 这一瞬间突然变得很长。 像是降下第一滴雨露的旱地,遍地裂痕飞快愈合,草木发芽,拔节生长,直至眨眼后满庭春色的一瞬间。 只是一瞬间。 她很快回神,但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甚至连嘴唇的微颤都控制不住。 怎么回事?又说错话了吗?! 久无回音,那张人偶般精美的脸照旧看不出情绪,笑容僵在了潼恩脸上。 情商低下,冷场大王……活了这么久,潼恩也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没情商,无意中惹到别人早已是家常便饭,她大多数时候也就随别人去了。管别人怎么想呢,反正她问心无愧。 但不能让有好感的人误会自己。 “我是说……”她慌忙解释:“我知道你每天都很漂亮,但我觉得你现在格外漂亮……不只是裙子。不是讨好或者其他什么的。也不是随口说的。是心里真的产生了这种感觉……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潼恩·兰斯洛特口无遮拦,潼恩·兰斯洛特情商低下……潼恩·兰斯洛特从不撒谎。 “你……额……你要是不喜欢听这种话,就当我没说吧……收回收回……” 怎么可以收回呢? 艾斯黛拉缓步下楼,光影在她微笑的脸上交织变换:“每天都是吗?” 潼恩看直了眼,连连点头:“当然!” 那还用说!这可是和艾斯黛拉一模一样的脸! “欺负你的时候也是?” 晶亮的双眸暗了下去,潼恩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没有其他时候漂亮。” 艾斯黛拉笑而不语,走到沙发前。对方见状缩起了长腿,盘腿坐在沙发上。 仍旧不知道说什么好……艾斯黛拉瞥见茶几上的水杯,慢条斯理地拿起来拖时间。 一根手指忽然轻轻点到前额上。 艾斯黛拉疑惑侧目,却见潼恩十分认真的神色,专注地盯着她,指尖在她前额上一笔一划,似乎在描绘什么东西。 “你在做什么?” 心里隐约浮出了一个答案,但艾斯黛拉不肯相信,拼命把它压下去。 “画太阳。” 对方却又清晰地开口,将它硬生生拽出水面,暴露到炫目的阳光下。 潼恩放下手,得意洋洋地笑:“我有个好朋友告诉过我,淋雨或者受凉了,在额头上画太阳就不会生病。” 潼恩不会说话,因为不会撒谎。 但她很会笑,或许也是因为从不撒谎。 即便是炫耀似的笑容,也如骄阳粲然明亮,真挚热烈,满脸得意竟也只显出傻乎乎的可爱,艾斯黛拉忍不住靠近了一点。 手悄然覆上潼恩撑在沙发上的左手,耳语般的声音吹拂着对方浓黑的睫毛:“哪个朋友?” 潼恩后倾了些,皱眉回避:“你又不认识。” 很明显的拒绝了吧,可奥蕾莉亚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分明笑意温柔,异常专注的目光却让她想到梦里的毒蛇,身体仿佛也回到了梦里动弹不得的窘境。她想走开,对方却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你的好朋友?” 她不假思索:“最好的朋友。” 尾音被堵在喉中。 肩膀被猛力一推,本就后倾的身体毫无防备,陷进了柔软的沙发中。摁在肩头的手掐住了下巴,原本就压在左手上的手依旧紧紧压着左手,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彻底瓦解了反抗的力道。幽香如剧毒的迷药般浸入骨髓,唇齿抵着她的唇舌,说不出话也挣脱不得,真到了和梦里一样的境地…… 不要!! 滚开啊!!!!! 第一瞬的怔楞过后,巨大的恐慌碾碎了一切。杀机暴起,血眸骇然,牙关狠狠闭合,右手从对方身下抽出,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未留余力。 只一眨眼,身上的力道尽数溃散。 她立即松手,从对方身下爬出来,焦灼委屈气愤慌乱:“你!你干什么啊?!我有喜欢的人!你不能亲我!” 奥蕾莉亚轻捂着脖子,剧烈咳嗽,鲜红的血迹从嘴里流出,另一只手立刻捂住了嘴,眉头紧蹙……看样子,顾不上回答。 潼恩有些心虚,下意识伸手想看看伤势如何。但转念一想,本来就是对方的错!她们只是朋友,怎么可以亲她!还是这么不讲武德的偷袭! 她的嘴巴脏了,她要赶快去洗! 想到这,潼恩完全把奥蕾莉亚抛到了九霄云外,满脑子都是艾斯黛拉。艾斯黛拉本来就有洁癖,知道这种事肯定会讨厌她的……呜呜都怪那家伙!! 目送潼恩头也不回连滚带爬跑进浴室的艾斯黛拉:…… 咳嗽声戛然而止,弱不禁风的姿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剩些许思索,神情淡漠,眸底幽邃。 缓缓放下手,掌心和唇瓣都是一片殷红。 要是没有魔力,舌尖大概已经被咬掉了吧。 艾斯黛拉舔了舔唇角的鲜血,咸涩的腥味完全掩去了香水的气息。 她讨厌这股味道。 移目看向浴室的玻璃门,门内依旧哗啦啦地响着水声。 修一修是我的谎言,休一休才是目的( 根本修不动。。就这样吧,将就看吧:D 完结即胜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吻 第27章 拉钩 潼恩又擦又揉,又漱口又冲洗,一刻不停地忙活了十分钟,水声终于停止。 嘴巴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灼痛。 对她来说这点痛自然不算什么,她盯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仍旧惴惴不安:应该……洗干净了吧。 反正这也不算是她的身体吧!只是那个脑残作者以她为原型创造出的阿兰的身体罢了——对,没错!她潼恩·兰斯洛特还是清清白白的! 折腾多时潼恩终于释怀地笑了,下一秒,后知后觉地想起奥蕾莉亚这么个人来…… 完了。 她刚刚那一下……都能咬掉奥蕾莉亚的舌头了吧…… 水声停止,室内寂静如斯。 那小兔崽子怎么还没睡醒?这时候了也不知道出来缓缓气氛! 她屏息凝神,镜中的脸渐渐发白。 完了。 虽然明显是那家伙的错,但奥蕾莉亚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肯定还是会惩罚她!说不定对方此时就提着斧头在浴室门口候着呢……要不赶紧跳窗溜走吧…… 不行。 太没担当了! 逃走念头出现的刹那,潼恩便严厉谴责自己。虽然是奥蕾莉亚的错,但她毕竟严重弄伤了对方。她清楚自己的力气……那一下,说不定真的咬断了舌头…… 说不定奥蕾莉亚现在已经失血过多,晕倒在沙发上了! 忧虑顷刻打败了诸多情绪,潼恩猛地拉开门—— 沙发上光线昏暗,奥蕾莉亚惨白的脸,目光幽幽地盯着她:“洗完了?” “……嗯……嗯。” 潼恩木讷一点头,一半身子缩到了浴室门后:“你,你还好吧?” 奥蕾莉亚微微一笑,瘆人得紧:“你觉得呢?” “我不是故意的……没想伤到你。但是你不该亲我!”潼恩下意识又站出来了点,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我有喜欢的人!她知道后会讨厌我的!” 艾斯黛拉微愣,下意识垂眸,在犹豫中重复起无用的话:“喜欢的人?” “嗯!” “……”五指攥紧了沙发,她仍旧垂着眸:“是你……那个好朋友吗?” “是啊。” 话音未落,潼恩便回答了。 一如既往,干脆利落,坦荡诚实。 “除了她还能是谁?”糟糕的是,提到艾斯黛拉,潼恩有些收不住话头了:“她叫艾斯黛拉,和你长得很像,我最喜欢她了。等我回——咳,等我找到机会,我就让她做回我老婆!” 等等——做回?! 完蛋这措辞太奇怪了!她要是问我为什么是“做回”我要怎么说?我可不想让她知道艾斯黛拉现在是那个猪头名义上的老婆…… 潼恩倏地噤声,心脏狂跳,紧张不安地盯着奥蕾莉亚。 对方目光幽幽,或许是光线太暗了,看不清表情。 对视良久。 潼恩忍不住要解释了,对方忽然开口:“她看得上你吗?” 嗯??? “当然了!她答应过我的!她做过我的未婚……” 声音弱了下去。 是啊,她答应过的。 可她还是嫁给了别人。 “做过?” 怒从心头起,潼恩瞪了奥蕾莉亚一眼:“关你什么事?你住嘴!”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等她回去,就把艾斯黛拉抢回来! 她耷拉着脑袋疯狂安慰自己,奥蕾莉亚似乎也能看出她心情不佳,没再找茬:“我困了,上楼休息一会。” “嗯。” “你去把晚饭做了。” “……” 凭什么啊?! 她才不做呢,奥蕾莉亚擅自亲她,都没跟她道歉! 潼恩目送对方上楼,听到卧室门关上,仰面倒在沙发上。 宛如潘多拉魔盒打开,无数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中盘旋不休。昏黄的灯光从头顶洒下,身体暖融融的,熟悉的幽香萦绕鼻尖,雨声风声遥远得像是从回忆中传来。 天花板上的画面一变再变,潼恩看着看着,眼皮子渐沉,沉进了梦乡。 梦里依旧是色彩缤纷的大花园,蝴蝶蹁跹,她和艾斯黛拉坐在草地上,艾斯黛拉教她编花环。 她看了几眼就会了,没耐心地丢掉花环,郑重地要艾斯黛拉和自己拉钩。 “你以后要做我老婆!” “……为什么?” “你答应我嘛!” “不要。” “……哦。” 潼恩又捡起被丢到一旁的花环,因为尴尬而佯装专注地继续编。 过了会,她又问:“为什么不愿意?” “就是不愿意。” “……哦。” 继续编花环。 “我有什么不好的,你说了我可以改嘛!” “不想嫁给你。” “……哦。” 编好了第二个花环,她忍不住站起来:“艾斯黛拉,我有什么不好的?!我身体好长得好学习好,家里也有钱,还很听你的话!” “坐下。” “……哦。” 漫长的梦。 漫长的下午。 她已经不记得那个下午打断了对方多少次,自己受挫了多少次,总之最后在艾斯黛拉身旁撒泼打滚哭哭唧唧才让对方轻轻叹息,举起了小指。 “兰斯洛特。”艾斯黛拉出奇郑重地喊她姓氏,盯着她的目光看不出悲喜,只是专注深沉得犹如成年人:“敢骗我就当小狗。” “好!” 潼恩兴冲冲地勾了上去。 她怎么会骗人呢? 骗人的是艾斯黛拉。 艾斯黛拉是小狗。 对,艾斯黛拉是小狗!!! 潼恩猛一蹬腿,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对上艾斯黛拉——不对,奥蕾莉亚诡异莫测的微笑脸。 “醒了?” 潼恩擦了擦嘴角,干笑两声掩饰心虚:“哈哈……几,几点了?” “饭做好了。”奥蕾莉亚转过身:“去洗手吧。” “哈哈……就做好了吗?”潼恩一骨碌爬起来,逃似的奔向浴室,嘴里不忘解释:“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啊……” “大概是做梦做得太专注了吧。” “哦对对对!肯定是这样——”潼恩下意识一喜,又倏地疑惑回头:“你怎么知道我在做梦?” 对方唇角笑弧愈深:“阿兰说了好几次梦话呢。” “说的……什么?” “艾斯黛拉是狗。” 潼恩身体一僵。 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砸在了脚上。 “你,你听错了吧……哈哈哈。”她嘀咕道:“我没说梦话的习惯啊。不过梦话都是反的……没事……幸亏艾斯黛拉不在这……呼……还好还好……” 她自顾自嘟囔着进浴室洗了手,在镜中看了看伤口,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奥蕾莉亚的灵丹妙药倒是不少…… 走到饭桌前,她已经平复了心情。 粗略一扫,桌上七个菜色香味俱全,而且全是她爱吃的…… 她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大,穿书以来,第一次兴致如此高涨! 她调动自身全部耐心等待奥蕾莉亚和小兔崽子落座,可等着等着,她品出了那么点不对劲的味道来。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她刚刚咬伤了奥蕾莉亚……又在奥蕾莉亚指使她去做饭的时候呼呼大睡,奥蕾莉亚应该火冒三丈才对。怎么不仅不罚她,还默默做了一桌好吃的呢…… 有毒?! 潼恩心中一凛,躁动不安的手立刻安分了下来,腿也不抖了,兴致也不高昂了。紧盯着面前松软明媚的奶黄色芒果派,目光变幻莫测。 原本还只是出于礼节等做饭的人先吃第一口,现在看来,不得不等了…… 她的谨慎让她支撑到软软兴致勃勃地吃遍了一桌菜,方才拿起刀叉。 可……好像更没有心思了…… 没放毒吗?那到底为什么…… 回想种种,潼恩似是恍然大悟,抬头语出惊人:“你喜欢我?” 奥蕾莉亚哽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抬头与之对视:“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28章 饭桌争吵 她的目光,实在太坦荡了。 从不屑于撒谎之人的目光,无比坦诚,又明亮锐利。 从伶仃孤女爬到一国之师的位置,艾斯黛拉从不以阴谋为耻。没有满腹阴谋诡计,若非思绪阴郁复杂,根本不可能有她今日的位置。 阴谋是她的圣剑。 她注视着潼恩的眼睛,试着去正面相迎对方的剑锋。 但她的剑,在太阳般的骑士面前须臾折损。 无法控制地心跳加速,呼吸紊乱,手心出汗,就像第一次被传唤到警局的孩童。普通的孩童。艾斯黛拉第一次因杀人而见到骑士时,心底未起丝毫波澜。那个边想边徐徐道出的谎言,至今仍旧无人识破。 所以…… 她真的很讨厌潼恩。 总是逼她失控,打乱她的计划,让她变成笨蛋,手足无措。 “噗——” 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潼恩一头雾水,看着向来优雅矜贵的女子狂笑拍桌,脸颊涨红:“蠢货,这就让你扯上爱了?奴仆本来就要满足主人的一切需求,包括生理需求。别说是亲你一口了,就算想和你玩sm你也只能乖乖听从。” 潼恩皱了皱眉:“sm是什么?” “……”狂笑声蓦地止住。奥蕾莉亚拿起刀叉,状似平常:“吃饭。” 吃饭? 兔耳朵一竖,不快当即被抛至九霄云外,拿起刀叉,风卷残云。 软软见状大惊,连忙跟上潼恩的节奏,可她哪里比得过在北境生吃龙肉茹毛饮血的野蛮骑士,银叉刚往盘中伸去,松软小巧的蛋糕们便被一扫而空。餐刀不过切下了一片薄肉,再抬眼面前都只剩锃亮的空盘! 软软哭丧着脸:“妈妈你看她!” “别再抱那种可笑的妄想了。”母亲的回答貌似牛头不对马嘴…… 没等软软琢磨出什么意思,潼恩边嚼边接话:“我随口一问罢了,鬼知道你反应这么大。” 她吃得快活,说话一点不影响她大口吞咽。艾斯黛拉却是一噎,心中气闷得差点摔了刀叉。 什么叫反应这么大! 要不是你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喝酒上床,我怎会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现在也不会因为你一句话就手忙脚乱……不,要不是你,我为什么要关心谁和谁上床,怎么可能情绪激动失去理智…… 都是你害的!你倒好,成天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挂念,阳光开朗地当个纯粹的白痴。 她攥紧了刀柄,银叉几乎在手中扭曲,不过又悄无声息地在魔力下复原。闷不做声地吃了一会,艾斯黛拉终究没好气道:“你没亲过人?” “亲过啊。” 当然了,在外面不知道和多少女人亲过了吧! 她笑得温柔:“呵,那还能装得这么纯情呢,真是了不起啊。” 潼恩放下了刀叉,郑重其事:“我只亲过一个人,以后也只会亲她。谁像你?人尽可亲。” 软软心中大喜,连忙趁着空隙攻城略地,疯狂搜刮。 “人尽可亲?”艾斯黛拉亦是一笑,齿缝间却透着寒意:“说的不是你吗?” “你!你!你!”潼恩生平从未遭受过如此污蔑,哪怕别人造谣她喜欢吃屎她也只是嗤之以鼻,但造谣她人尽可亲,决不允许!!! “我以兰斯洛特的姓氏起誓,我这辈子只亲过艾斯黛拉一个人——除了刚刚被这个恶心的家伙偷袭的那次!” 气愤到极点的女仆拍案而起,直指奥蕾莉亚的鼻尖,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二人同时愣住了,大眼瞪小眼。 不是……她……她怎么把兰斯洛特都说出来了……不过也无所谓吧,这家伙又不知道兰斯洛特,艾斯黛拉是谁…… 潼恩心脏砰砰狂跳,兰斯洛特的名号岂能轻易搬出来发誓。她用这个名号来宣这种誓词,被她爹听到了又要打断她的腿…… 还好奥蕾莉亚只是个书中的小角色,什么也不知道。闻言也只是皱眉:“满嘴胡言,兰斯洛特与你有什么关系?用别家的名号起誓,无耻。” “……” 潼恩无语凝噎,一屁股重重坐下:“吃饭!” 一看餐盘几乎都空了,她相当自然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软软碗里叉起一块蛋糕。 “啊啊啊啊啊啊!”小兔崽子吱哇乱叫,双臂护住自己的碗,冲奥蕾莉亚尖叫:“妈妈你管管她!” “你真的,只亲过一个人?” 可惜,她亲爱的妈妈始终注视着讨厌的阿兰姐姐。 潼恩渐感不耐烦,冷笑一声:“怎么,你嫉妒啊?” 对方这下总算低头扒拉自己的面包和肉汤了。 “……嗯。” 良久无言,冷不防吐出一声低低的嗯。 潼恩喷饭咳嗽,险些噎死:“没必要吧……你也挺受欢迎的啊。” “我刚刚只是哽住了,白痴。”好心安慰只换来对方一个白眼:“我嫉妒你?还是嫉妒那个被一只蠢兔子喜欢的女人?快点吃,吃完去洗碗。” 这次潼恩倒没有多少怨言。对方做了一桌子菜,她洗碗是应该的。 但是……怎么能这么说她! 她才不是蠢兔子……她是兰斯洛特的长女!是兰斯洛特的继承者!是兰斯洛特的天才!怎么就和兰斯洛特没关系了…… 不过,要真让奥蕾莉亚知道兰斯洛特和她有关系,就真的麻烦了…… 好!暂且原谅她的无知。 潼恩心里倒想开了,只是边想边洗碗,一个没注意,手中一滑—— 瓷碗稳稳落到了脚尖上。 脚尖微挑,瓷碗本应笔直向上飞回潼恩手中,不知怎的却稍微偏了些,还未起飞就从脚上滑了下去,摔碎了。 “笨手笨脚的。” 身后立即响起了指责。 潼恩挠了挠头,以她的经验瓷碗绝对会稳稳落入手中的……她估计错了吗?不会的,她怎么会出这种错。 难道这个世界的重力也和帝国不一样吗…… 她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郁闷之色写了满脸。 穿书近半月,她还是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太忙了,明明屡次打算一探究竟却都没时间。家,学校,女仆学院……身边能接触的书都对世界历史只字不提。手机的搜索功能也刻意屏蔽了和这个世界有关的信息。连地图也只能看见本市的一些基础设施,很多地方分明存在建筑,地图上却是一片空白。能说上话的只有其他女仆,可她们似乎也稀里糊涂的。 “我监督你洗。” “不需要……” 潼恩下意识拒绝,转身一看,对方却已经无声无息地贴到了她身后。 ……有点瘆人。 算了随便吧。 潼恩也懒得再管奥蕾莉亚想干什么了,不罚她就行,爱站这就站这呗。她收敛其他心思,专心洗盘子,不给对方半点抓错的机会。 不过……还是很难专心。 不,是更难专心了。 奥蕾莉亚离她太近了,她甚至能感到对方的体温,心跳更是声声入耳。存在感也太强了,那股幽香犹如剧毒的迷雾无孔不入,投在白墙上的影子也与艾斯黛拉一模一样,每每看到唇间便升起接吻时的感觉……她已经分不清,是来自不久前沙发上的回忆,还是穿书前宫殿里的回忆。 艾斯黛拉……为什么要亲她呢? 为什么亲她后,她就莫名其妙地穿书了? 会不会真的只是艾斯黛拉在耍她……但艾斯黛拉哪有这个闲工夫?北境龙族灭绝,状况剧变,新帝登基,宫廷动荡,西方蝗灾,内陆洪涝,南海群岛的势力蠢蠢欲动,国师大人怕是忙得团团转……就算有大把的时间,艾斯黛拉也不会做写书这种“没用的事”。更不会写出这么……不堪入目的内容! 何况,就算艾斯黛拉吃了毒蘑菇发狂做了这一切,怎么做到让她穿进书中的世界? 这种能力闻所未闻。 就算真的存在,潼恩也不觉得艾斯黛拉能在五年间一边攀上穆里科恩一边抚养孩子一边结交贵族一边修习魔法一边培养势力一边取信陛下步步高升一边辅佐新帝操劳国事,还有时间搜罗到这种能力并炼成。 呼…… 虽然知道艾斯黛拉是超人,但还是很难想象这五年对方是怎么过的…… 这么忙的话,没时间给她写信也是情理之中吧……不,大概根本没时间记起她这个人。 “阿兰。”耳边呵气如兰,潼恩骤然惊醒,一只手轻轻缠上了她的腰,奥蕾莉亚不知不觉站到她身侧:“在想什么呢?” “想我的朋友。” “艾斯黛拉?” 潼恩皱眉:“你这都要管?” “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找找她嘛……”艾斯黛拉又轻轻勾住对方的脖子,更贴近了些:“这样或许阿兰工作会更卖力点?” 潼恩嗤之以鼻:“哈,等你找到她,能活着就不错了。” 说完又有些心虚,她凭什么觉得艾斯黛拉会杀了对方……说不定艾斯黛拉根本不在乎这坏女人对她做了什么…… 心虚很快化为了沮丧。 潼恩抬起胳膊肘撞了撞对方:“离远点,挡到我洗碗了。” 艾斯黛拉沉默着松开手,脚下却没动,仍旧紧贴潼恩站着,目光幽幽。 真是太奇怪了。 亲一下恨不得把她舌头咬掉,揽住腰搂住脖子却毫无反应……对了,既然潼恩分得清奥蕾莉亚和她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奥蕾莉亚在她眼里应该也和其他陌生人差不太多…… 但也可以在见面第一天就上床。 那时候甚至不仅不算陌生人,还是个一出场就以上位者姿态随意指使她的“敌人”…… 心海荡漾起层层波澜,深水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浮出。 果真如此? 在潼恩的认知里只有接吻是亲近之人才能做的事……其他事情随便和谁都能做,并不代表什么。 兰斯洛特没有教过她边界感吗? 艾斯黛拉皱了皱眉,指尖划过唇角,又勾起了笑弧。圣紫罗兰是帝国最好的学院,以帝国最优厚的资源,争分夺秒教人变强,从未传授过礼仪相关的课程——除非自身特意选修。而兰斯洛特……虽然理智不大相信如此顶级豪门会疏于教导长女的礼节风范,但至少她没有亲眼看到过潼恩上礼仪课的样子。 相反,她看过很多次潼恩撒泼打滚,破口大骂的样子。 也许潼恩真的不知道呢。 “阿兰。” 潼恩将一摞盘子放进橱柜,转身:“干什么?” 奥蕾莉亚笑眼弯弯:“以后不许让别人碰你手之外的地方。” 兰斯洛特嗤之以鼻:“神——” 撞见对方眼底流窜的电光,声音一哽,终被吞入腹中。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还是赶紧去睡觉吧,奥蕾莉亚今天跟抽风了似的…… 潼恩移开目光打算径直离去,抽风的奥蕾莉亚却紧跟在身后,不依不饶地:“听到了没有?” 艾斯黛拉:一手抓修炼一手抓写书一手抓国事一手抓婚姻一手抓养兔一手抓驯狗一手抓权力一手抓潼恩…… 没错,小艾是八爪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饭桌争吵 第29章 抱我 “……为什么不能碰?有什么意义吗?” “我是你的主人。”潼恩耐着性子问,奥蕾莉亚的回答却蛮不讲理:“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屁事真多。” “你听到了没?” “碰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凭什么——” “不许碰!” 声音陡然尖利,隐隐伴随着电流滋滋作响的声音…… 潼恩闭了闭眼,一阵头疼。 “好好好,知道了。” 算了。 反正她也只是这个世界的匆匆过客,又是个被人瞧不起的下等身份,不碰就不碰呗,估计也没几个人愿意碰她。 下午已经睡了一场,潼恩精神气十足。估摸着奥蕾莉亚也会去卧室,到时候二人又要躺在一张床上……她原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但现在……总感觉怪怪的。 索性留在沙发上看电视。 软软也睡了一下午,躁动得很,吵着要看动画频道,和她抢遥控器。 “好好好,给你看给你看。” 潼恩丢了遥控器,拳头抵着太阳穴撑着脑袋,郁闷地叹了口气。什么日子啊这是!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干最多的活,享受最低的地位…… 虽然她本来也不喜欢看电视,只是想借此逃避和奥蕾莉亚的独处空间罢了……站在这个角度上,软软的存在倒是很好地调和了她和对方之间莫名诡异的气氛,即便彼此安静,也不会觉得尴尬。 毕竟有这小兔崽子坐在她们两个中间瞎嚷嚷。 而且软软基本不会来烦她,都是找妈妈。 难得清闲。 潼恩漫无目的地发了阵呆,从口袋里摸出老太太送的物件。 是只金子做的小兔,红宝石镶嵌的眼珠,做工俗气粗糙,但沉甸甸的,似乎是纯金。 潼恩把玩了两下,不感兴趣地塞回口袋,有些失落。 金子有什么用,她还是更喜欢因为感激和欣喜而变得璀璨晶亮的目光。 不过……站在老太婆的角度上,金子肯定比嘴上的三言两语珍贵多了吧,对方只口头感谢了奥蕾莉亚,却把金子塞到她手里,是不是心里更感激她呢? 心情忽然好了许多,屏幕上傻里傻气的羊驼都顺眼了不少。 “精彩过后,广告马上回来!” ……真是傻得表里如一啊,不是广告过后精彩马上回来吗? 潼恩心里吐槽一句,余光里那道始终被密切注视的人影站了起来:“该睡觉了。” “妈妈,还有一集……” “小孩子早点睡。”潼恩一边催促一边伸手拿过遥控器。 话音未落,奥蕾莉亚的目光就转向了她:“阿兰,现在可不止是小孩子该睡觉的点哦。” 潼恩弱声解释:“我下午才睡了一觉……” 奥蕾莉亚已经转身走向楼上。 眼见小兔崽子也撅着个嘴不情不愿但乖乖地抱着兔娃娃跟在妈妈身后,潼恩心里咆哮两声,关了电视。 屋外,风雨依旧。 雷声也依旧轰鸣,一个惊雷炸响,奥蕾莉亚猛然缩进她怀里。 “喂,你……” “阿兰,我害怕……” 潼恩推人的力道不由消减。 垂眸看去,酷似艾斯黛拉的脸蜷缩在自己肩头,面色苍白,长睫轻颤,连惯常粉嫩润泽的唇也蒙上了一层霜色。双臂箍着她的腰,双腿缠着她的腿,银发纠扯着她的头发,裸露的肌肤光滑细腻,温软在怀,幽香蚀骨,像个食人精血的妖精,眨眼就把对方的力气吸干,想推也是有心无力…… 潼恩一把就推开了,揉着睡眼翻身下床。 “你去干什么?” “找耳塞。” “你抱我……” “有病啊,热死了。” 潼恩不耐烦道,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又重重关上,抛给身后的人一对耳塞。 眨眼后,那对耳塞又扔在她后脑勺上。 两只手攀上她的肩,缠住了她的脖子,光滑微凉的触感不知为何再次让她想到了昨夜梦到的蛇,她就知道是这坏女人暗中掐她! 本来被弄醒了就烦,想到噩梦也是对方害的就更烦了,潼恩转身按住对方的肩膀重重推开,倾身将人压在身下。 轰隆—— 电闪雷鸣,屋内陡然被照得雪亮。下一瞬光亮消逝,急雨依旧拍窗。 床头台灯昏黄朦胧,艾斯黛拉的面孔半明半暗,隐隐含笑。精致的锁骨上,雨滴大的项链吊坠却折射出炫目的彩光。玫瑰藏在暗中,香味浓郁得近乎颓靡,同那缕熟悉的幽香交缠。 床太软了,连压在艾斯黛拉身上的她都几乎陷入床中。 不……不对,不是艾斯黛拉啊…… 她移开视线,扯来被子,裹住奥蕾莉亚,再隔着被子抱住对方。 “这样总行了吧?” 奥蕾莉亚撇了撇嘴,满眼不情不愿:“勉强。” “胆小鬼。”潼恩看出来了也只当看不出,嘀咕一声,闭上眼睛:“晚安。” 艾斯黛拉另一侧,差一厘米就可以被挤到床下的软软:…… 流汗黄豆.jpg 睡得好好的,妈妈又在整哪出? 去年的场景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呢!妈妈独自站在城墙上,脚下乌泱泱的敌军压境,头顶暗蓝的雷云翻滚。 那时妈妈说了什么她倒不记得,只记得妈妈始终微笑的脸。 在不断闪烁的电光下,始终雪白刺目的,端庄微笑着的脸。 雷声轰鸣。 整整一夜的雷霆大作。 方圆百里大地焦黑,夜里银光灿灿的数万骑士,太阳升起时只剩漫山遍野的焦尸。 就这还“阿兰~我害怕~”呢! 软软不屑地撇撇嘴,裹紧自己的小毯子,紧紧抱住妈妈,祈祷晚上别掉床。 此时她亲爱的妈妈才良心发现了点,想起来身后还有个人。 但她不会动的。 她要看看潼恩什么时候放开她。 因此只是关了灯,在黑暗中默默数着秒。 数到第4721的时候,对面的人才动弹了下…… “艾斯黛拉……” 声音微不可闻,只是恰巧能被名字的主人听见。 唇角忍不住上翘。 “艾斯黛拉……” “我在。” 唇角翘得更深,然后轻轻覆上了对方的唇瓣。 手抓住了对方的手。 蓝光闪烁,沉睡魔咒即刻生效。 蜻蜓点水的吻逐渐肆意,浸入水面,下沉,下沉,直至完全沉入深海,无法呼吸。 她不得不松开。 面对对方依旧安详无知的睡颜,微微喘息。 梦里的潼恩皱了下眉,翻了个身。 “艾斯黛拉……” 她仍在潜意识中喊着最熟悉的名字,艾斯黛拉的手再次抓住了她的手,仰头凑近。 “是狗……”’ 动作一滞。 满目柔情须臾坠入冰窖,眸光凛冽而阴郁,盯了潼恩良久,一口咬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抱我 第30章 情书 这次预警貌似过去得很快,第二天早上已经是正常暴雨的水平。 但是…… 潼恩扭了扭肩膀,捶了捶脖子,又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缓缓放下手,颓废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目光空洞疲惫茫然郁闷,像刚被嘎了腰子。 见了鬼了。 昨天明明一夜没醒,下午也睡了很好的一觉,今早起来怎么还这么不对劲…… 嘴巴也好疼……上火了吗…… 潼恩揉了揉嘴角,一头雾水心情糟糕,瞥了眼身旁空空荡荡的床铺,拖着沉重的身子下床。 她闻到了…… 苹果塔的香味!! 奥蕾莉亚已经做好早饭了吗?这次会同意给她吃吗? 潼恩来不及细想已经在甜美香味的诱惑下三步并作两步飘下了楼梯,来到二楼,正巧与端着柠檬方块的奥蕾莉亚对视。 对方微微一笑:“洗漱好了来吃早饭吧。” 嗯??? 潼恩愣在原地三秒,然后用力揉了揉眼睛。 她还没睡醒吗?怎么看见天使了? 直到吃了半饱,她才接受眼前的天使竟是坏女人奥蕾莉亚的事实。不过在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对方天使的光环就已经褪去了。坏女人心眼子多得很,说不定又想整她呢……不然嘴巴为什么怪疼的呢?一定是坏女人故意弄疼她的嘴巴后,又点了一大桌子她爱吃的刺激她! 但是,为什么会弄疼她的嘴呢?还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弄的? 潼恩咽下口中清香柔滑的柠檬奶油,直截了当:“喂,你晚上是不是偷亲我?” “咳——” 艾斯黛拉差点噎死。 她料到潼恩多半已经起疑,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 “阿兰在说什么笑话。”奥蕾莉亚忍俊不禁:“我想亲就亲了,还用偷?” 潼恩感觉她在撒谎。 但是没有证据……也不一定是真的。 要是真这么做了…… 凛冽的杀机猝然暴起,强大的威压骤临世间。血眸中猩色翻涌,渐渐沉淀为骇人的暗红。 “你最好没骗我。” 叮—— 房中的死寂持续了三秒,才被刀叉掉落的声音打破。 可软软不敢捡。 杀机亮剑的刹那,身体已经应激到严重石化。动弹不得,冷汗涔涔,连目光也不敢从面前的饼干上偏移分毫,生怕引来注意…… 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揽住她的肩,将她僵硬的身体送入了一个柔软芳香的怀抱。 快要崩断的神经终于得到舒缓,她立刻求救般仰头看向艾斯黛拉。 她从无畏惧的妈妈此刻竟也眼尾泛红,身体微颤:“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潼恩茫然无措。 不是……她虽然没控制住脾气生了下气,但有这么可怕吗? 没等她想好回应,对面的人忽然站起,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开,下了楼。 “艾——奥蕾莉亚!” “妈妈?!” 软软跟着潼恩跑过去,但潼恩一转身便摁住了惊慌失措的小孩子。 “待在这别乱跑,我去追她。” 或许是因为刚刚被潼恩吓到,这时的软软乖得可怕,说不动就不动了。 潼恩转身化作一阵风,没几秒就在一楼走廊上拽住了奥蕾莉亚。 “喂……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无奈道,想到对方正在生气,立刻松开了手。 行行好吧,大早上的别又电她。 “身为主人竟得不到专属女仆的信任。”不料,对方却是眼眶通红,肩头和声音都微微颤抖,似是忍着强烈的委屈:“我真是太失败了……” 潼恩一下慌了神,连忙解释:“不是不信你啊!只……只是……我就和你一起睡的,嘴巴又明显不对劲,总不可能是自己咬的吧,所以只能怀疑你了啊。况且你对我也怪怪的……” 奥蕾莉亚疑惑皱眉:“怪怪的?” “是……是有点怪啊……” “笨蛋。” 奥蕾莉亚倏然幽怨地瞪她一眼,转身又要走。 “啊?” 她实话实说啊!怎么莫名其妙又被骂了?! 可对方顶着艾斯黛拉的脸泪盈于睫,她完全不敢有丝毫生气或反驳的想法,只是下意识拉住对方:“别跑了……外面在下雨。” 奥蕾莉亚依言停下,肩膀一抽一抽的,回头直直地盯着她:“不是我。” 目光倔强又委屈,泪光潋滟,视之心惊。 潼恩从内到外一瞬软了下去,思绪也是,语气也是:“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也没坚持说是你嘛……” “嘴真的很疼?” 如玉的指尖轻点唇瓣,潼恩下意识退后了半步:“也不算很疼,不过总感觉被咬了。” “或许是软软?”奥蕾莉亚皱眉:“这孩子有梦游的习惯。她偶尔也会亲我……亲得重了就会疼。” 至此,潼恩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要改改啊!是不是缺钙?” “缺钙和梦游应该没什么关系。不过书上说,大多数梦游的小孩少年时期就会恢复正常,不用忧心。”奥蕾莉亚思忖道,下了决心:“她这么大了,是时候让她自己睡了。独自睡觉或许能帮她更快改过来。” “真的吗……” 潼恩忽然心情复杂。虽说她最初几天总觉得软软碍眼,但现在习惯了,又有点舍不得软软离开了…… 不过,小孩子总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睡!小兔崽子太黏她妈了,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培养独自睡觉的习惯了。 不出所料,这胆小鬼得知消息哭得昏天黑地。 奥蕾莉亚也真是……明明是自己的小孩却一点不心疼,居然嫌吵去楼上休息了。还是潼恩拿着娃娃蹲在地上用尽毕生所学哄住了对方,长舒一口气。 好消息是,中午便有短信通知预警正式结束。坏消息自然是……又得去上课了。 从家到学校,潼恩满脑子仍是那穿云裂石的魔童大哭。 她最讨厌别人哭了。 兰斯洛特的人,见不得眼泪。 上老妖爷的课偏偏还得正襟危坐装模作样,潼恩强忍疲惫烦躁撑了一节课,老妖爷一走立刻躺平,熟稔地放下兔耳朵捂住人耳朵。 奇怪的是,今天奥蕾莉亚也趴下了,没什么人过来吵吵。 明明早上才休息过啊……昨晚也没睡好吗? 潼恩对着窗外的蝴蝶打了个哈欠,不再多想,闭上眼睛。 “阿兰,有人找你。” 刚闭上!! “阿兰?你听到没?” 啧…… 潼恩不情不愿地爬起身,踩着板凳跨过桌子出去,走向教室门外鬼鬼祟祟的人影。 刚一出门,一张淡紫色的华丽信封就被塞到手上。 “麻烦转交维戈小姐。” 一道紧张中依旧透着傲慢的声音随之响起。 “别白费力气了,她看不上你。” ——脱口而出的瞬间,潼恩忍住了。 算了,在这个世界还是少树敌吧,几句话而已,她嘴也没那么贱。 瞥了眼对面平平无奇毫无记忆点的男孩,她一个字也懒得说,转身回教室,将信抛到奥蕾莉亚桌上。 “给你的。” 艾斯黛拉没动也没理,目光落在信封上。 情书啊…… 没写过这种情节,还有点好奇这个世界的人会写出什么东西给她呢。 但是现在没心情了。 潼恩,居然就这么给她了…… 明明以前出现在她抽屉里的情书和礼物都皱巴巴脏兮兮的。 潼恩本来就傻,不会替她清理掉这些没用的东西。不像她,贴心为对方免去许多麻烦,默默奉献。 但至少,可以逗她一笑。 一想到大小姐火冒三丈地把情书礼物丢进垃圾桶,过一会又良心不安偷摸着去捡回来,鬼鬼祟祟地塞回她抽屉……实在很好笑。 现在竟就这么直接给她。 艾斯黛拉骤然起身,盯着同桌。 潼恩:? 她的眼睛太清透了,清透到一丝一毫的情绪都看得一清二楚。 疑惑,戒备,冤枉,夹杂着一丝气恼…… 艾斯黛拉噗嗤一笑,又趴下了,只不过目光仍旧黏在潼恩脸上。 她看见对方眼底清楚地骂了一声“神经”。 忍不住,笑意更胜。 潼恩只是不喜欢奥蕾莉亚而已,因为潼恩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就是她,是她艾斯黛拉。 只是这笨蛋不知道奥蕾莉亚就是艾斯黛拉而已…… 心底再次按捺不住地升起些许懊悔,昨晚要是直接承认…… 不,当然是不可以的。 绝不可能。 “艾斯黛拉?!真的是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不用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虽然潼恩大多数时候都像傻乎乎的小狗,但发起脾气时绝对是货真价实的豪门大小姐……就算知道能哄好,她也头疼。 要找个合适的时机,用一种安全的方式说出来…… “奥蕾莉亚?”潼恩被盯得浑身不自在,随便找个话题:“你不打开看吗?” “……嗯?”艾斯黛拉方才回神,笑眼弯弯:“丢了吧。” 呵,就知道会这样~ 潼恩莫名自豪,干脆利落地拿起信封,随手一抛,准确无误地进了垃圾桶。 刹那间,背后窜起一股寒意。 潼恩猛地回头。 教室后门那空空如也,只有一个不熟的女生低着头仓促进门。甫一落座,刺耳的上课铃响起。 软软:小小年纪但总想弯腰驼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情书 第31章 美人救美 闷热的午后。 无聊的午休。 超级无聊。 对潼恩这种精力出奇旺盛的人来说,强制午休只是一场漫长的折磨。在圣紫罗兰还好,不想睡就不睡了,去池塘去花园去练剑去偷鸡摸狗……想干什么干什么。 在这个破学校,奥蕾莉亚和自己一起睡的时候也还好。奥蕾莉亚睡着的时候最像艾斯黛拉,她可以睹物……睹人思人。 但现在,奥蕾莉亚也被老师喊去改作业了。 望着空荡荡的桌面,潼恩无聊了一阵,猛然惊醒—— 等会,奥蕾莉亚不在,她不就可以出去了吗? 毕竟平常都是奥蕾莉亚让她强制午休的! 想通后的第五分钟,执行力超人潼恩·兰斯洛特已然来到石头拱门之下。 暴雨洗刷过后的空气清新澄澈,阳光正好落在大片紫藤花上,风吹花动,簌簌落衣。 透过窗子远眺花园时看着缤纷多彩,花园内部却杂乱到堪称野蛮,植株自由生长,早已丢失最初的秩序,一年到头恐怕也没什么人打理。 不过,这样更好。 肆意生长,弱肉强食…… 无论是表面看上去的生机勃勃还是植物们暗地里激烈的生死竞争,都是潼恩喜欢的场景。 她找了条长椅,同无数个在圣紫罗兰的午后一样,躺下,晒太阳,看蝴蝶,发呆。 蓝天像一块璞玉。 没有云,没有一丝杂质。 大概是因为花园的土壤仍旧湿润,气温很舒适。也可能是受兰斯洛特“赞美烈日”的家族箴言影响,潼恩喜欢太阳——就算在夏天正午三十七度的高温下,也依旧充满崇敬和亲近之心,定定地看着。 脑海里掠过繁杂回忆,隔得太久,已经激不起心中的波澜。 一闭眼,眼前就闪烁起许多白色幻象。她习以为常,仍旧一动不动,眉头也不皱一下。 直到鼻尖传来些微酥痒。 缓缓睁眼,一只硕大的淡蓝色蝴蝶映入眼帘。站在她的鼻尖上,轻轻翕动着优美的双翅…… 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蝴蝶似乎被睫羽掀起的微风惊动,展翅飞离。 潼恩坐起身,跟着蝴蝶跑了。 蝴蝶飞了不久,落进一朵粉色的蔷薇里。潼恩无意抓她,蹲在蔷薇边安静地看。 蝴蝶很漂亮,蔷薇也开得清艳。 要不……摘点花送给爱丽丝吧? 念头一起,潼恩立刻站起,开始搜寻视野内漂亮的花朵。不过很快意识到不太可行,她现在没有魔力,花束无法保鲜,这么热的天,等到晚上再送给小狐狸,花肯定蔫头巴脑的了。 对了,说到魔力……她还没研究第二张卡牌呢。 潼恩心想,抬手,心念一动,掌间便缓缓浮现出一张卡牌。和第一张几乎一样,只是写的字变成了【】。 这个世界毕竟是一个帝国居民所构建的,使用卡牌的方式也和潼恩在帝国使用圣殿卷轴差不多,凝神于卡牌技能的名字,郑重而清晰地发出“使用”指令,卡牌生效。 第一张卡牌【麻木】使用后,能让她忽略身体在使用卡牌前已经产生的负面感觉,比如烫、痒、头疼之类的……类似牧师的治疗技能,但维持时间只有五分钟。且半小时内不能二次使用。 可谓十分鸡肋。 第二张牌,会不会强力点呢…… 抱着美好的期望,潼恩“使用”了卡牌二。 然后,风平浪静…… 无事发生?! 她又试了一次,还是什么变化都没有。不过她也不急着用,目前看来这个世界很是和平,其间的人也大多是**凡胎,根本无需动用卡牌。 注意力又回到面前的蔷薇上。蝴蝶已经飞走了,蔷薇淡粉的花瓣在微风中独自摇曳。 爱丽丝是送不成了,但可以送给奥蕾莉亚! 潼恩想起花园一角里长势喜人的金阳花,不禁翘起唇角,在花园里蹦来蹦去,找到好看的就蹲下采摘,采完了再起身搜寻下一朵。兔耳朵在花丛里时隐时现,活脱脱一只伶俐的小兔子。 远在四楼办公室批改作业的艾斯黛拉看了会,放下钢笔,托腮凝望。 她本来没有这种浪费时间左顾右盼的坏习惯,只是看潼恩对窗发呆的样子看多了,不知不觉学了过来。 真是近墨者黑。 “阿嚏——” 勤劳的小兔子没来由地打了个大喷嚏,揉了揉鼻尖,有些不快。 哪个王八蛋在背后骂她? 肯定是她哥!要不就是莉莉丝?不会是奥蕾莉亚吧?! 不过坏女人应该没时间吧……她不是在改作业吗? 艾斯黛拉的滤镜加成,潼恩下意识觉得奥蕾莉亚肯定也是个做什么都很认真的家伙。 上课的笔记一丝不苟,家中处处干净讲究,细节繁多,连生机盎然的花园也能打理得如同精致模型,是睡觉都会戴着耀眼项链的女人。 她送的花,会不会太杂乱太随便了…… 潼恩一颗兴奋的心直坠下去,不安地看向手中乱七八糟什么颜色都有的花束。虽然每朵花都是她精心挑选的,但组合起来真是……一言难尽。 等会。 她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潼恩眯着眼睛想了会,瞳孔微颤。 想起来了,书房里那束花就和这束一样,只不过在精心布置后显得色彩缤纷,多而不杂。 与此同时,她也想起来,为什么最初看到那束花会觉得眼熟了。 那不就是她曾经送给艾斯黛拉的花吗? 已经过去很久了,她本该记不清十岁时递出的花束什么样子。但看到书房里的花,褪色的记忆又渐渐清晰起来。她甚至想起来那天下午是如何经过翡翠河,北斗广场和索特太太的红房子,在橘红的余晖中将一丛乱蓬蓬的花束递到皱着眉头的艾斯黛拉怀里。 怎么会有一束相差无几的花,出现在奥蕾莉亚房间里…… 没等潼恩细想,突然传来一阵打骂声。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走出花园,绕到教学楼后的空地上。这里种了几株桂花,矮小得挡不住任何东西,一眼便能看见空荡荡的大厅里那几个黑影。 以及蜷缩在柱子前,面朝她,但只顾盯着男生的少女。 瘦弱的肩膀,脏兮兮的校服,流血的脸,灰暗的眼睛。 这画面有点熟悉啊…… 潼恩啧了声,走过去,拍拍一个女生的肩:“干什么呢?” 对方一愣,没想清楚是把“欺负人”回答得好听点还是直接反问“你哪冒出来的”,不速之客已经再度开口: “还不快滚?” 声音平静得没有起伏,一种无形的千斤之重却压在她肩上。不一会冷汗直冒,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 低着头,就看见对方手上的花。 明艳灿烂,和那双猩红冷戾的眼睛迥然不同。 “妈的,是你?” 熟悉的声音传来,拂去了她肩上的重量。 女生猛然抬起头:“猫哥!” 潼恩也顺势看去,望见昨天那张毫无记忆点的脸。 “阿兰?” 地上的少女也讶然出声。 猫哥回头看了眼她,又看向潼恩,笑意促狭:“哇哇,真是想不到啊,我们欧若拉小姐魅力这么大,都负债累累了还能吸引来奥蕾莉亚的狗呢!” “……” 咔嚓,咔嚓—— 骨节咔咔作响。 潼恩本来不想打架的。 她都竭力攥拳按捺揍人的**了,地狱无门偏硬闯。 “你啊,简直……” 砰! 一拳砸到身旁的柱子上。虽**凡胎,终究做不到石屑乱飞,但也声势浩大,足见其蛮力。 打不断柱子,打断肋骨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不能打人不能打人不能打人不能打人!!! 火刑火刑火刑火刑!!! 潼恩燃尽了这辈子的耐心,唇角上扬最后警告:“闭紧你的臭嘴,滚。” 话音未落,三男两女皆面色惨白,准备开溜。但就在一人拉住猫哥的刹那,猫哥忽然狂吠:“你他妈算什么东西?!狗仗人势!你主人呢?奥蕾莉亚小姐呢?主人不在还狗叫什么?你敢动我一下试——” 潼恩回神的时候,拳头已经送到对方脸上了。 虽然及时收力,但也让对方趔趄了好几步,贴到了柱子上。 对方满眼惊恐。 可潼恩也面露不安。 两两相望,原本惊恐的人气势大涨:“还他妈敢打人?” 一拳轰来,潼恩没躲,抬手挡了一下。 受力后退,又一只脚猛地袭来,踹中了背。潼恩往前趔趄了一下,抬手挡住雨点般落下的四拳。 被这种人打只是挠挠痒,被这种人骂才是奇耻大辱。 心底犹豫了三秒,她决定就这样了。 对方发泄够了大概就不会报警了,她不用受火刑,奥蕾莉亚不用抄东西,欧若拉也可以趁机跑走了。 她被打不要紧,她身体好!再说这些人弱弱的很安心,就算边打哈欠边招架都轻轻松—— “嘶——” 收回那句话。 一股出奇尖锐的力道陡然刺进膝盖窝,却毫无拳脚的踪影——这群人会魔法! 潼恩刚意识到这点,胸口又忽如巨石碾过,疼痛欲裂。全身力气陡然抽干,她来不及挡住落在脸上的巴掌和踹向腹部的鞋底了…… 神经病,穿钉鞋干什么啊?! 念头如流星般在脑海闪过,随即,身体也像流星般飞出去了。 脊背重重砸于石柱,腥热的血流涌上喉头,潼恩吃力地咽下。 仍有一丝溢出嘴角……好狼狈。 潼恩想擦掉,但手被人踩住。 “狗东西,还敢不敢咬你爹了?” “哎呀别这么说嘛,人家可是欧若拉的小英雄~” “那傻b跑了?” “别管了,这东西更欠教训!”猫哥踩着她的脚,恶狠狠地瞪着她:“谁让你擅自丢你主人东西的?不懂规矩的狗,我替奥蕾莉亚好好训训!” 白痴那是奥蕾莉亚自己要丢的……潼恩腹诽,看一眼对方都嫌恶心:“你撒泡尿照照自己行吗?她看得上你?” 男生的眼睛烧得赤红。 潼恩丝毫不惧地与之对视,眼底的嘲讽之意几乎扑在猫哥脸上叫嚣。 他高高举起拳头。 “阿兰?” 奥蕾莉亚?! 打人的和被打的俱是心中一紧,脸色惨白。时间凝滞许久,响起猫哥颤巍巍的声音: “奥……奥蕾莉亚……你怎么……哈哈哈,我在帮你教你的女仆……” 第32章 簪花 一双低跟皮鞋在她身边站定,熟悉的幽香混入血腥味中。 潼恩偏过头。 真讨厌啊这个世界,不管是闯祸了还是被打了都觉得很丢脸啊! “你这女仆太不听话了,又骂我又打我的,我实在气不过,就想替维戈小姐管教管教……” “辛苦你了。”温柔的声音响起:“我的女仆我会好好教导的,你先回去吧。” “哎,好。” 被奥蕾莉亚突然出现吓傻了,猫哥一听到对方让自己走,立即走了。 兜里揣了半天的情书又忘了递。 这次他一定要亲手递给本人——哦不,下次!下次一定! 艾斯黛拉目送一行人远去,连上楼的足音也彻底消散。 她低头看向潼恩。 小狗起初觉得丢脸,侧着头不敢看她。现在又埋怨她不给自己撑腰,生气不想看她,连身子也转过去了一点。 艾斯黛拉忍不住笑,在她对面蹲下,轻轻抚上淤青的脸。 掌心柔软微凉。 须臾之间,阵痛缓解至消散,血腥也被清冽的幽香盖住,潼恩下意识扭头。 艾斯黛拉微笑着。 那双眼睛好像还是和寻常一样平静,但又有些微妙的不同。总之,没有觉得丢脸,没有生气,也没有心疼,只是自然流露出温柔沉静的力量,缓缓包裹住她。 身侧,世界被炽白的阳光淹没了,蝉鸣不断。 眼眶莫名一酸,潼恩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对方:“艾……” 不对。 是奥蕾莉亚。 她呼吸一滞,又赶紧放开了,靠在柱子上,往后缩了缩脖子。 “对不起……” “怕我不怕疼,是吗?” 奥蕾莉亚皱起眉:“知不知道疗伤多耗神?” 语气责备,眼底却隐约浮现起怜惜。 潼恩别开目光:“抱歉……” “还有哪里受伤了?” 潼恩抱着膝盖,摇摇头。 奥蕾莉亚盯着她,一时也没有说话。 “少惹是生非。”—— 排练了许久的话却有些无法出口。 沉默良久,她叹了口气:“下次给我还手。” 又说错了。 幻想了无数次说出那句话的场景,关键时刻却掉链子…… 艾斯黛拉痛苦地闭上眼,频频出错让她更加讨厌潼恩。但再睁眼看到对方发亮的双眼时,这种有利于计划的疼痛却又缓和了下来。 “真的吗?” 她微微勾唇:“你在害怕?” “胆小鬼。” 潼恩怒了:“我还不是害怕拖累你!” “我不害怕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她被逗笑,忍不住再次抚上对方脸颊,指腹滑过唇瓣:“你也没必要害怕。” 潼恩不屑一顾:“装什么×啊,不是害怕打雷吗?” 艾斯黛拉:……不是错觉。 有时候真的很想打死对方。 奥蕾莉亚的眼神又莫名变得很吓人,潼恩心底一慌,拿起地上的花:“送给你……” 还是算了吧。 慌不择路地拿了起来,才发现鲜花早已被打得七零八落,半数染上血迹。 “啊,脏了……” 她失望握拳,捏碎的花瓣从指缝落下。 艾斯黛拉捡起地上的蔷薇:“我很喜欢。” 那朵蔷薇虽然还算完整,但半边淡粉半边殷红,不伦不类。 奥蕾莉亚将它别在了头上。 “谢谢你,阿兰。” 对方微微歪头浅笑,风吹过,发丝飘扬,半边染血的花瓣竟给全身清丽的奥蕾莉亚点上了唯一夺目的色彩,比红宝石发簪还要好看。 潼恩目不转睛。 艾斯黛拉习以为常,低头捡起几朵不算太磕碜的花,编成了花环。 浓郁的芳香自头顶罩下,唤回潼恩的神思,扯出遥远的过往。 花环。 艾斯黛拉经常送她花环。 在花园,溪边,夏夜草地,窗明几净的钢琴室里…… 虽然艾斯黛拉觉得这是很拿不出手的礼物,所以只送给她一个人。但也没关系,在她心里这些花环比天下所有帽子项链发夹都好看!她清空了一整个屋子专门保存艾斯黛拉的花环! 回忆一旦触发,就太过磅礴。 奥蕾莉亚点了点她的鼻尖:“以后除了阿兰的心上人,只许送花给我……还有其他的礼物,想送给谁要告诉我。” 潼恩顿时厌恶地五官微皱:“凭什么?” 对方也立刻变脸:“说了多少次了,因为我是你的主人。” 想到她刚刚救了自己,又治好了伤口,潼恩咬着牙蹦出了个“行”字。 反正她也没什么可送的人。 除了爱丽丝。 一开始背书,小狐狸就轻车熟路地凑过来找她:“姐姐姐姐,你这次还是不写吗?” “嗯。” “你好帅啊!我也不想写,可我没胆子……对了,你主人也不说你吗?” 潼恩想了想:“嗯……不怎么说。” 小狐狸流下羡慕的泪水:“你主人也好好啊!虽然我的主人也很好,但是我在学校表现不好他还是会惩罚我……” “惩罚你?”潼恩有些难以置信:“你都这么乖了,凭什么?” “哎呀,主人惩罚我们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好多坏主人都是想惩罚就惩罚了,根本不需要理由。我的主人已经很通情达理啦,惩罚也就是不吃饭什么的……阿兰姐姐,你的花环好漂亮啊,是买的吗?还是自己编的呀?” “……” 这时候说出奥蕾莉亚好像炫耀似的,潼恩有点不想回答,但对方是她的朋友,她也不想敷衍:“是奥蕾莉亚编的。” “是……是维戈小姐?!” 爱丽丝一声惊叫,甚至盖过了周围一圈读书声。 “维戈小姐对姐姐也太好了吧!”小狐狸真要羡慕哭了,紧紧盯着那个花环。 潼恩怪不好意思的,下意识笑了笑:“喜欢吗?送给你。” 下一刻警觉。 等等! 奥蕾莉亚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来着…… 不能送花。送花环而已不是送花吧……何况这花本来都快蔫了。 “真的吗真的吗?!”爱丽丝高兴地支棱起耳朵,四下一看,又从桌上拿了根新的钢笔塞到潼恩手上:“我不白嫖姐姐的!用这个和你换好不好?或者我待会请你吃薯条!” 潼恩笑意明朗:“不用,送你了。” “那……谢谢姐姐!”小狐狸激动万分,眼睛亮闪闪的:“对了姐姐,野营的时候我们一起玩吧!” “野营?” “就是月底的事啦,运动会之后就是草莓节,草莓节一中二高三中的学生要一起野营的,我和主人在二高的高理一班,到时候会和你们坐同一辆大巴!” “还有这种活动吗?”潼恩也来了兴致,没想到这破学校还有一点未泯灭的人性!不过她在学校怎么一点风声没听到呢……趁着背书大家都叽里呱啦的,她和爱丽丝聊了个热火朝天。 放学,照常被爱丽丝挽着胳膊,一起走出那漆黑拥挤的楼道。 奥蕾莉亚已经等在门口。 “维戈小姐!”爱丽丝朝对方深深鞠躬,熟稔地与潼恩挥手告别:“拜拜,阿兰姐姐~” 奥蕾莉亚等着的时候爱丽丝都会和她立即告别,潼恩也已经习惯了,微微一笑:“明天见。” 小狐狸独自走向便利店。 她走向奥蕾莉亚。 “花环呢?” 尚未走近,对方便问。 虽然仍是浅笑嫣然,但这明知故问的态度还是令潼恩心里一紧:“送小狐狸了——她很喜欢——那不算花吧——额,你生气了?” 奥蕾莉亚莞尔:“你说呢?” “我——” “我送阿兰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别人?” “……” 潼恩无话可说了。 她个人是喜欢看到别人把她送的东西再转赠其他人的,就像一种快乐的传递,也像是对方认可了她的礼物,觉得这份礼物拿得出手,值得送人。 但艾斯黛拉跟她说过一样的话,甚至她哥也说过。 的确有人会不喜欢这种行为,奥蕾莉亚也是其中之一。 “抱歉。”潼恩挠挠头,真诚自责:“下次我送我自己编的给她。” “不行。” 奥蕾莉亚却又果断制止,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 “不许送。” “为什……” “再送我就亲你。” “你神经病啊!”小兔子炸毛道:“恶不恶心?!” “你送不送?” “不送了!不送了行了吧!你怎么这么恶心!我都说了我有喜欢的人!” 她破口大骂,奥蕾莉亚却是心情很好似的翘了翘嘴角,松开手,独自往前走。 潼恩骂完就有些心虚,看对方没生气,且似乎拿着手机在忙正事,便安静地跟在后面。 她对奥蕾莉亚忙些什么毫不关心,总之不管她的事。 可对方放下手机就拍了拍她的肩:“阿兰,下周的运动会要加油哦。” “……啊?” 大夏天的开运动会? 她怎么又一点消息没听到……因为下课都在睡觉吗…… 潼恩漫不经心地哦了声。 她连自己一窍不通的月考都漠不关心,更别提这种,她本就擅长的事情了。 第33章 运动会 “看到了没?昨天才发的运动会报名,今天就已经报完了诶!” “这次这么快吗?” “对啊,都是多亏了奥蕾莉亚小姐!” 意识到自己对学校的情报知之甚少,潼恩这次虽然也趴下了,但仍竖着耳朵,打算“了解了解民情”。 “不过……那只笨兔子可以吗?要是占了名额又没名次怎么办……” “你真是能操心!没名次又怎样?丢的又不是你的脸……维戈小姐也不会因为这种事丢脸的!大家都不愿意上,她却挺身而出,已经是我们的大英雄了!” “但是获奖多的班级可以多得草莓节的资金啊……” “得了吧,你缺那点钱?” “嗯……说的也是哈哈!对了,放学一起去罗曼街吧~听说河狸小姐的店前几天上了好多新品……” “上了什么?” “有……” 兔耳朵渐渐放了下去。 潼恩有些不快地撅起嘴,看样子,奥蕾莉亚完全不跟她商量就给她报了很多项目…… 虽然就算报满她也无所谓哈,但是起码得问下她的意见吧…… 果然还是坏女人! 除了运动会,大家讨论的就是草莓节和野营了。潼恩听了几次没听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恢复了趴在桌上闭目养神屏蔽外界的习惯。 一周眨眼便过。 运动会如期而至。 倒是个阴天,昨晚下了场小雨,还算凉爽。 潼恩无聊地站在操场上队列中,身旁是个不认识的女仆,长着猫耳朵。 她对对方毫无兴趣,看看天看看草,再看看主席台上代表学生讲话的奥蕾莉亚。周遭充满了对奥蕾莉亚的崇拜,向往,仰慕,就和多年前她站在圣紫罗兰的草坪上,听到大家对艾斯黛拉的讨论一样。 不过艾斯黛拉没有这么幸运。 她的父母为了救下小皇子中毒去世,留下七岁的艾斯黛拉孤零零的一个人。她长得漂亮脑子又聪明,勤奋好学,天资卓越,举止优雅,惹人怜惜的身世反倒成了众人嘴里不可忽略的缺陷,每每夸赞艾斯黛拉之后,总要跟上两句对她身世的惋惜,甚至嘲讽。 奥蕾莉亚就不一样了,她完美无缺。 就是心肠歹毒。和温柔善良自力更生的艾斯黛拉毫无可比性! 潼恩朝台上一袭白裙恍如天使的奥蕾莉亚皱了下鼻子,移开视线。心里冒出个邪恶的念头,要不待会故意跑倒数第一,丢奥蕾莉亚的脸?谁叫她擅自报了这么多项目…… 算了算了。 她何必拿自己的荣誉去惩罚奥蕾莉亚,跑倒数第一,这种场景光是想想都让她满身冷汗。 太丢脸了。 她兰斯洛特参加的比赛,只能是第一。 潼恩从小到大就被灌输这种残酷的信念,不过她很少感到压力。第一?信手拈来。 跳高,她技惊四座。跳远,她轻轻松松。扔铅球,她站在白线一米外开始扔。 就连百米短跑她也敢整活,人家活动筋骨她嚼口香糖,人家蹲下起跑她单手插兜,被身旁猫娘提醒,她不屑一笑:“谢谢,我不需要。” 就连冲刺中途她还敢虚晃一枪装作要跌倒的样子,在被猫娘反超瞬间再弹射起步,一举夺魁。猫娘拼死跟她也没抢过,最后时刻反而向前跌倒,被她伸手拉起,安抚地拍了拍肩,鼓励道:“你也跑得很快了。” 狂!太狂了!! 跑步素来是最受关注的项目,潼恩前几次比赛顶多激起了点小水花,百米跑道上略一整活,满座观众看得一清二楚。潼恩拉起第二名的瞬间,四面八方,呼声震天。 只有潼恩自己心里发虚。 天知地知,她自己知,跑道上那一下根本不是整活。 她的膝盖起跑前就有些隐隐发疼,所以没有作寻常的起跑姿势。剧烈跑动后赛中骤发剧痛,她急中生智下瞬间用了【麻木】卡牌才勉强完赛。 百米短跑,有惊无险,她仍是无可置疑的第一。 但接下来……是三千米了…… 潼恩无意识间望了一眼观众席,看来她那天被打的伤并没治好,或许应该跟奥蕾莉亚说一声……可不可以找人…… 她看见奥蕾莉亚了。 顶着艾斯黛拉的仪容气质,永远能被人一眼看见。 对方一只手轻捂唇瓣,微微侧着脸,对一个长着小狗耳朵的少年不知说了什么,两人眼睛都弯成月牙,晶亮的笑意染红了脸颊。 潼恩极轻微地皱了下眉,断然收回目光,努了下嘴角。 那人谁啊? 她怎么从来没见过?不是有自己的主人吗,怎么单独跟奥蕾莉亚说话啊…… 算了。 管她什么事。 既然奥蕾莉亚聊得正嗨,她就不去打扰对方了。随便找点药涂了一下,站上三千米的起跑线。 天空又飘起了细雨。 没有运动员为此停步,大家埋头开启苦旅。只有潼恩仰着脑袋,枪响即冲刺。 她不知道,膝盖什么时候会再次剧痛。 最好在那之前,把其他人甩到九霄云外去。 可惜,潼恩的打算落空了。她速度虽猛,却堪堪跑完第二圈,膝盖骨如折断般“咔嚓”一声,她这次连虚晃一枪的前摇都没有,砰的一声,左腿直接瘫软,膝盖重重摔在塑胶跑道上,惯性向前滑了几秒,白嫩的肌肤与塑胶颗粒摩擦,瞬间见血。其间的骨骼更是如遭重击,几乎穿肉而出。 她痛得仰起脖子,紧咬的齿缝间吐出嘶嘶寒气。 该死!!才八百米啊!! 只甩了第二名一圈,还有一千二百米……不对,是两千两百米!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潼恩嘶着气,手撑地面爬了起来,左小腿宛如断肢般挂在大腿上。生理性的眼泪困于眼尾,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化作眼底的赤红。 腿断了,也得跑! 让她拿第二比让她死还难受,潼恩咬紧后槽牙再次迈步。左腿受伤,她明显脚印一轻一重,身体歪斜,以一种有点滑稽的姿势在跑道上挣扎。 观众再次沸腾了:“兔子姐又开始整活了!” 全场的目光向她看齐,静默几秒后热血澎湃,疯了一般呐喊:“她在模仿企鹅!她在嘲讽后面的人!老娘就算用企鹅步也能轻松秒杀你们!” 潼恩:神经病啊!不要这么激发第二名的斗志啊!! 她暗自呐喊,恨不得大吼一声让全场坐下,不许开口。奈何实力受限,只能恨恨地瞪一眼观众席,继续迈着企鹅步蹦蹦跶跶。 第二名路过她,十分好心关切道:“同学,你受伤了就去休息吧。” 潼恩也恨恨地瞪她一眼:“我要拿第一。” 第二名噗嗤一声笑了,气息一乱就被第三名超过,赶紧重新调整呼吸,追了上去。 潼恩在两人身后绝望蹦跶。 在三人身后绝望蹦跶。 四人。 五人。 六七**十……无数人。 她已经不记得,身边是第几个人超过自己了。 她只知道,这是第五圈。 两千米。 她的腿,实在撑不住了。 跑到大概一千六的时候,上次被打的胸口也开始闷痛,此时已是剧痛难忍,眼前发黑。 她拼命地想重新跑回第一。 现实是,被身边一个接一个人影超过。 不能输,不能输,不能输……!! “加油。” 潼恩思绪凝滞。这是她心里的声音?她极少跟自己说加油。 目光一侧,瞥见了那张她最熟悉的脸。 “艾——”她一开口就爆出了哭腔,旋即骤然冷静,强装淡定地移开目光,咽了口口水,矜持道:“你又不跑,你来干嘛。” “陪你。” 潼恩心尖一酥,差点又整出哭腔来。还好对方开口了:“你受伤了,阿兰。” 阿兰…… 哦对,这不是艾斯黛拉,这是奥蕾莉亚啊。 潼恩的泪意一扫而空,语气干脆:“我没事,你回去吧,别干扰我。” 因为这下情绪波动,她腿脚发软,又多落后了几米。 第一名……已经快超她两圈了…… 而她,是最后一名。 这个认知几乎摧毁她的所有神经,但神经断裂处喷发的是燎原烈火,而非软弱自怜,潼恩没那么多脑子想七想八,绝境之中,唯有拼命向前。 还有七百米,她开始冲刺了。 艾斯黛拉没有跟上去,只有指尖一点光芒流泻,在潼恩的左膝上微不可查地闪烁两下。 潼恩一喜,身体的疼痛似乎终于屈服于她的钢铁意志下了!她还打算实在跑不动就手脚并用着跑呢,这下也不用丢脸了。 虽然第一名已经无望,但不管是第二还是第三,总归要争一争! 疼痛缓和,观众席上看来,一直整活的吊车尾宛如打通任督二脉,风驰电掣,好家伙,终于不演了! 倒数第二,倒数第三,倒数第四……正数第四,正数第三…… 第二名的背影已经进入潼恩的视线,她正欲一鼓作气,耳边,再度传来“咔嚓——”闷响。 “啊!!!” 宛如重锤横空砸来,她抱住左膝倒在了地上。疼痛较之先前更烈百倍,周遭天旋地转,潼恩跪倒在地试图爬起,就算不顾剧痛,左腿也软绵无力,根本撑不起来。 第四名掠过她身边,紧接着是第五名,第六名。 她十指抓地,再次试着爬起来,左腿还是不听使唤。胸口钝痛,眼前发黑,鼻血淋漓着滴落在跑道上。她双手撑起上半身,不顾一切往前爬。 “我的天啊!她又开始整活了!” 两旁的观众席再次掀起巨浪,潼恩充耳不闻,眼前发黑,只顾往前爬。 “小兔子,再整活没名次了!” “哈哈哈哈哈哈现在是在扮蜘蛛吗?好像啊!” “太搞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狂奔的瘸腿野狗——” 艾斯黛拉早已停留在终点附近,临近比赛结束,这里本该是最万众瞩目之处,但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比热切地聚焦在队伍末流。 身旁的少女撞了撞她:“维戈小姐,那是您的女仆吗……” 艾斯黛拉无奈合眼:“是。” 万众瞩目处,唯独她移开了目光,不忍再看。 虽然几秒前,也是她加剧了潼恩膝上的伤痛,给潼恩一线希望后再一脚碾碎。 她当然无意看到潼恩如此惨状,她只是想……想让潼恩接受失败而已。 无关紧要的比赛,木已成舟的结局,毫无希望的挣扎,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 再不肯……也给她受着。 她需要一个更好控制的潼恩,她决不允许五年前的破事再次出现。 第34章 照顾 星罗帝国。 卡莉斯塔宫。 夏日的烈阳直射而下,透过层层枝叶和花朵,星星点点洒落在艾斯黛拉肩头。 她身前跪着一团极其隐蔽的黑影,她却视若无睹,盯着圆桌上的茶杯,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国师大人,事都办妥了,反响比我们预料中还要激烈!” 黑影的语气难掩激动。 “痕迹清除了吗?” 艾斯黛拉轻声道,连杯沿上站着的紫蝴蝶都没有被她说话的气息惊扰,依旧懒洋洋地翕动着翅膀。 “这个自然。都清理地干干净净了,保证万无一失!”黑影自信满满地禀报,望见艾斯黛拉的身影,发自内心般叹息道:“外界盛传大人绝顶美貌,在下也忍不住多嘴一句,紫月樱闪蝶化成人形,大概也就是您的模样。” 艾斯黛拉轻勾唇角:“谢谢您的美誉。舟车劳顿,先下去休息吧。” “是!” 黑影重重地行了个礼,倏忽不见。半秒之后,一声惨叫遥遥传来。 蝴蝶受惊飞起,落于纤长葱白的五指中,顷刻爆成一团血雾。 艾斯黛拉另一只手捏起玉盏,倒出其中的清水,细细清掉五指间的血污。血水流进土壤,相邻的植株生出一簇新芽,含苞待放的粉花悄然绽开一片花瓣。 她将杯子放回原位,其间自动涌出清水,水平面回到了和最初一样的高度。艾斯黛拉起身离开,庭院中依旧鲜花盛放蝴蝶翩跹,烈阳穿过碧绿的树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痕迹,终于彻底清除了。 她在宫殿中穿梭许久,回到卧房。 和宫殿其他地方都截然不同,这里没有一丝阳光,一缕花香,看不见生机盎然的庭院,也没有任何彩绘的油画,闪亮的金饰。 宫殿明亮华美古典优雅,卧房之中,只有白骨森森。 巨大的海鸟骨骼在天花板上张开镰刀般的翅膀,魔狼的骨骼在床头如小狗般蹲坐依偎,优美的骷髅像管家高举烛台一样举着骷髅头,骷髅头里冒出微弱的蓝光。 见到它们,艾斯黛拉眼底才有些许真正的笑意。 满室白骨,可都是她珍爱许久的藏品。 可惜,连潼恩也无法理解她的爱好…… 艾斯黛拉睡到床上,搂住床上的另一个人。整间冷冰冰的卧室里,只有对方身上温暖如阳光。 她轻轻捧起潼恩的脸。 书里的潼恩正懊悔沮丧得死去活来,于是眼前的潼恩也眉宇轻皱,素来霸道嚣张的面容,在梦中格外安静。 艾斯黛拉亲了亲对方的眉心,柔声细语道:“你知道吗,潼恩,我最讨厌蝴蝶了。” “也不是只讨厌蝴蝶。”顿了顿,她轻笑补充:“所有这类渺小的虫豸,我都很讨厌。” “我喜欢天上飞得最高的鸟,喜欢海底长得最大的怪物,喜欢最优美最坚硬的骨骼……但是,所有人都以为,我只喜欢蝴蝶,鲜花,小兔子。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和我讨厌的东西相处的。” 她抵着潼恩的额头喃喃自语,缓缓闭上了眼睛:“所以,你也学会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好不好?” “否则,等你醒来会很难过的……” 床的四角浮现红色法阵,艾斯黛拉放缓了呼吸。再次睁眼,天光大亮,面前是沮丧到极致的潼恩。 “阿兰。” 潼恩无意识地侧目看向声源,奥蕾莉亚手捧花束,双眼晶亮。她身上的白裙淋了雨,浑身亮片闪烁,像一束穿透阴云的月光,一个从漆黑密林里跑出的精灵,满脸欣喜:“你跑完了,好厉害!我都没有……” “厉害个屁。” 潼恩一胳膊肘撞开对方,瘸着腿向前走。 奥蕾莉亚拽住她,声音急切:“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潼恩冷淡道:“不是你说疗伤很耗神吗。” 对方似乎噎住了,两秒没说话,然后又黏上来:“带伤跑完已经很了不起了……” 潼恩闭了闭眼,懒得多说。 那是普通人的评价标准。对兰斯洛特来说,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倒一就是倒一。 丢脸。 “阿兰——” 奥蕾莉亚还要缠她,潼恩不耐烦地甩手,不料对方跟纸糊的一样,一下就被她摔翻在地,痛呼一声,比潼恩刚刚膝盖骤疼反应还大。 潼恩停步转身,对方瘫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捂着肚子,眼眶通红地看向潼恩:“好疼……” 潼恩微微瞪大眼,反驳道:“你,你少来了,你摔得是屁股又不是肚子,怎么是肚子疼?” 对方皱着眉,好像疼得说不出话,盯着潼恩,眼尾泅红:“痛……” “我送你去魔药房。” 潼恩只得弯腰抱起对方,往教学楼方向走。学校整个布局都和圣紫罗兰相似,她循着记忆中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赶过去。 冒牌山寨学校没有魔药房,只有一间医务室。设施简陋,药品低劣,医生也是个庸医,听完情况后只开了副止痛药。 潼恩忍不住辩驳:“你怎么当的医生?什么治标不治本的破法子?药效过了又痛怎么办?再吃一片吗?” 医生恼怒地瞪她一眼,懒得跟她这种档次的兽人多说一句,只冷冷道:“再吵滚出去。” “你——” “阿兰。”奥蕾莉亚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我没事了……你在这陪陪我吧。” 声音虚弱娇柔,如雨打梨花,哪有人忍心拒绝。潼恩回眸看她一眼,重重叹了口气,搬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给你倒杯水?” 奥蕾莉亚垂眸:“谢谢阿兰……要热的。” 还是奥蕾莉亚,仰望潼恩眨巴着无辜的眼:“太烫了。” 依旧是奥蕾莉亚,微微噘着小嘴,看向一边:“太冷了。” 又双叒叕是奥蕾莉亚,嫌弃道:“有渣滓。” 可恶的坏女人!! 戴着楚楚可怜的面具又开始作威作福!!! 真正可怜的潼恩被使唤得天昏地暗,拖着瘸腿天南地北,跑来跑去,尽心尽力,服侍床上的豌豆公主。 等对方终于消停下来,潼恩也晕头转向,连腿痛都快忽略了。 方才眼底翻涌的戾气和耻辱也消失无踪,看着床上人安然的睡颜,她此刻面上只有宁静,感恩,平和。 只是…… 为什么还是皱着眉呢? 潼恩趴在奥蕾莉亚床边,看着日思夜想的脸,忍不住伸出手。 犹犹豫豫地靠近了对方,顿了两秒,大着胆子碰到了眼尾。 仍存湿凉。 她下意识转身抽纸,将纸递到对方眼尾才又幡然醒悟,这不是艾斯黛拉…… 动作滞了一下,纸巾依旧小心翼翼地接近眼尾,擦了擦。 虽然她只会这么盯着艾斯黛拉的脸,但她也不是只帮艾斯黛拉擦眼泪。就算对方是个坏女人,看到眼泪,她还是忍不住抹掉。 而且……奥蕾莉亚也不算彻头彻尾的坏女人…… 潼恩想起刚刚送花的那幕。奥蕾莉亚好心安慰她,她不该那么态度恶劣的…… 那时,奥蕾莉亚怀里的花束直接被她扬在地上了。 零落的花瓣让她不经意想起那个炽白的午后,她为奥蕾莉亚准备的花也被那群混蛋摔在地上,花瓣洒落一地。 但,奥蕾莉亚捡起了那些花…… 她却没有…… 真是失礼…… 潼恩缓缓垂下脑袋,听到床上的动静猛然抬头,奥蕾莉亚已经醒了。 她目光茫然,眸子缓缓转到她这边。 “对不起。”潼恩脱口而出,心头掠过一丝羞耻,随即又被她压了下去,她真诚且坦荡地继续道:“我刚才心情太差了,不是故意的……” “你也知道你做得不对!”奥蕾莉亚的目光瞬间聚焦,目光炯炯言之凿凿:“我要惩罚你!” “好。罚什么?” 奥蕾莉亚抓住她的手:“晚上陪我去逛街。” 潼恩噗嗤浅笑:“你这个身体状况,可以逛街吗?” “背我去。” “……好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照顾 第35章 逛街 三千米之后就是主人之间的运动会,潼恩在医务室陪了奥蕾莉亚一个下午,被使唤来使唤去,放学后,对方精力充沛,她反倒哈欠连天。 还好她的膝盖已经治好了,奥蕾莉亚也没有真要她背。 代价是,逛街时言听计从。 于是潼恩被推着试裙子,拉着买发夹,涂口红,像任人打扮的洋娃娃。 潼恩:失去灵魂.jpg。 艾斯黛拉:星星眼.jpg。 “这个也试试。” 已经试了十几种颜色,她仍旧兴致勃勃。就是作为艾斯黛拉,她也从未给潼恩试过发夹和口红。倒不是潼恩抗拒,是她自己也没那个时间。况且她平素不化妆,人人都以为她清水出芙蓉,要是她表现出对这些东西的喜爱和精通,少不了人骂她虚伪。 她确实很虚伪,所以尤其不能落人口实。 只有在潼恩的房间,她能悄悄给潼恩试一两种口红。从未在人头攒动的商场,给潼恩试过这么多款式。 试来试去,却是潼恩天生的唇最好看。色泽恰到好处,多一分太俗,少一分太淡,原本的红艳已是风华绝代,极其标致的兰斯洛特美人,惊心动魄的昳丽明锐。 艾斯黛拉垂眸,手上的力道禁不住加重了些许。 好讨厌。 容貌已经是她最广为流传的优点,却是潼恩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为什么就连这个,她也比不上潼恩…… 她心头酸涩,恨恨地涂抹起来,用口红覆去潼恩分明的唇线,圆润的唇珠,将漂亮的嘴唇涂成一团乱七八糟的橘色,总算冷冰冰地笑起来,盖上口红盖子:“走吧。” 这女人发什么疯…… 潼恩敢怒不敢言地跟在后头,嘴皮子都快擦破了。她讨厌这种黏糊糊的东西沾自己身上,老早就想拒绝了,可本来很开心的坏女人突然目中含恨,似乎在狠狠发泄,不断提醒潼恩早上让对方摔了个屁股蹲的事,她只得一忍再忍。 这次总算消气了吧……都涂到牙上了! 她用力擦掉虎牙上沾着的东西,满嘴都是口红的味道。恰好小兔崽子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糯唧唧开口:“妈妈,饿饿,饭饭。” 奥蕾莉亚冷漠下瞥:“说人话。” 软软眼底蓄泪,抽抽鼻子:“我饿了。” 潼恩立马原谅了刚才小兔崽子胆敢越级在她脸上涂口红的大不敬,暂时统一战线:“我也有点饿了,我们晚上吃什么?” 奥蕾莉亚瞥她一眼,冷漠的目光泛起些许涟漪,竟是温柔如水的笑意:“你想吃什么?” 潼恩坦诚且大方:“随便,不是我做就行。” 软软白她一眼:“你做的谁敢吃啊……” 潼恩挂起灿烂笑容:“哈哈,你又欠揍了?” 小兔崽子既惹事又怕事,一言不合躲她妈裙子后面。潼恩的拳头攥得咯吱响,直到奥蕾莉亚将手机举到她面前。 “看看吧,想吃什么?” 屏幕上赫然是一份整整齐齐的高分餐厅清单。 潼恩和软软两个脑袋凑到手机上,和谐了不过两秒,争执再起—— 软软率先发难:“妈咪我想吃这个!” 潼恩紧随其后:“这些个素菜有啥好吃的,看得我头都绿了。看这个炸鸡多肥!就吃这个!” 软软:“吃这个自助!” 潼恩:“炸鸡!” “自助!” “炸鸡!” “好了。”奥蕾莉亚轻声道,一锤定音:“就吃那家鱼汤吧。” 潼恩&软软:…… 争了个寂寞。 没钱的人,没有选择权。 所幸,奥蕾莉亚的品味和眼光恐怕比她们两个更好。 餐厅布置幽静,钢琴乐和茉莉花香处处宜人。饭菜饮品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味道也很好,分量也不少。 潼恩专心致志地大快朵颐,软软边吃边望着妈妈,只有奥蕾莉亚优雅如故,甚至一口没吃,专心给软软挑着鱼刺。两手握着精致的银刃,眸微垂,手极稳,犹如操刀一台手术。 白光从头顶倾泻,奥蕾莉亚一头银丝何其耀眼,如晴雪浮冰。因为低着头,五官却仍在昏暗中,光影交错,轮廓愈发缱绻神秘。 就像那个小教堂里,坐在神龛上的玉像。 潼恩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看到艾斯黛拉时想起那晚月夜撞见母亲拜神的画面了。那个画面本来早已在记忆长河中模糊,潼恩始终记不起前因后果,她也只在看到艾斯黛拉时,会无端想起,回忆良久。 这次是唯一的例外。 她还没有想起那尊神像的轮廓,眼前已经只剩实实在在的画面。艾斯黛拉细致地挑走鱼刺,小兔崽子在一旁眼巴巴望着……在那个猪头家,艾斯黛拉就是这么做的吧?! 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她不愿再细想,怒气已经朝着小兔崽子去了: “小废物,鱼刺都不会挑。” 软软无辜躺枪,不客气地回敬:“你不是也不会吗?” 潼恩嗤笑:“笨蛋,我是懒得挑。” 软软不甘示弱:“我,我也是啊!我有妈妈帮我挑!”她下意识抱住了奥蕾莉亚的胳膊,亲昵地靠着妈妈,冲潼恩做鬼脸:“你没有你没有,略略略~” 刹那间,全身的血冲到艾斯黛拉天灵盖。 疯了。 嘲讽潼恩没妈? 猩红淹没大脑的瞬间,她将盘子轻推出去:“阿兰,给。” 她做出应对的速度,甚至比潼恩意识到软软在说什么的速度更快。 大脑近乎同时接收了两条信息,潼恩的目光最终在奥蕾莉亚脸上停下。 毕竟一个长得像白月光,一个长得像白月光和猪头生的孩子,说话的分量差太多了。 “给我的?”潼恩惊异得舌头有点打架:“确定?你?真的吗?给软软的吗不是?” “软软不爱吃鱼。” 艾斯黛拉慈母般摸摸孩子的脑袋,警告她别乱说话。 潼恩看看奥蕾莉亚,看看小兔崽子,看看鱼,又看看奥蕾莉亚,看看鱼……目光来回了三次,终于把盘子推回去:“我,我不需要。我自己会挑。” 奥蕾莉亚含笑不语,只是插起一块鱼肉,伸向对方,轻轻道:“啊——” 仿佛喂食三岁小孩。 潼恩摆手:“我真的不要。” 奥蕾莉亚却一动不动,反而声音有些委屈:“你还要我举多久?这么多人看着呢。” 潼恩四下一望,确实,餐厅人不多,但大家莫名其妙都往这边看。潼恩本想吼一声看什么看,随即注意到那些人中刺眼的黑白制服。 女仆。 她如今,也是女仆…… 齿缝间吐出‘啧’’声,她只得作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如今的她吼得再大声也不管用…… 但奥蕾莉亚真是个讨厌的坏女人。 说是要喂给她吃,一点诚意都没有,手都不举到她这边来。餐厅的桌子又宽,她还得起身弯腰,去够对方手中的银叉。 奥蕾莉亚的体力又弱,举了才多久就颤颤巍巍,她怕叉子戳破嘴,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 终于,那块鱼肉近在眼前,稳定不动。 她张口吞入腹中,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回位上。那盘鱼肉也自觉地拖到了眼前。既然奥蕾莉亚真是好心,她就干脆收下好了。 潼恩受惯了巴结讨好,从小到大争相给她擦鞋的都多了去了,更不用说帮她挑刺的,她也不会因此多想一秒。倒是瞥见软软有几分可怜,分了大半鱼肉给对方。 小兔崽子可感动坏了,全程感激涕零地看着潼恩,全然忘记这是奥蕾莉亚一点点挑出来的。 好在,奥蕾莉亚也不在乎。 不知道是不是潼恩的错觉,她总觉得奥蕾莉亚对自己这个女仆的关注,比对亲女儿还强烈得多…… “吃好了吗?走吧。” 潼恩怀疑自己听错了:“软软不是上厕所还没回来?” 奥蕾莉亚顿了顿,重新坐下。 潼恩:……确定不是错觉了。 好在,软软同样不在乎。 她伤心只是因为没吃到鱼,潼恩一给她,她马上就开心了起来,从始至终都和妈妈亲亲密密,其乐融融。 是顿非常令人满足的晚餐。 学校举办运动会,下午三点多就放了学,她们出商场时,甚至还没有天黑。 华灯初上,满街霓虹交织于苍蓝的暮色中,西边最后一缕残阳燃尽,似血焰般惊心动魄。晚风迎面吹来,是各种烧烤甜水铁板烧炸土豆的香味,各色鸣笛响铃吆喝吐槽嬉笑的声音。 几人慢悠悠地散步回家,潼恩提了两件裙子一袋口红,左手西瓜右手烤串。 低头,人潮汹涌,仰头,天地广大。 艾斯黛拉隐秘地侧着目光,观察同伴的一举一动。 该释然了吧? 即便失败,即便得了最后一名,生活也可以照常进行…… 可惜,潼恩始终神情恹恹。 第36章 胜败 “怎么了?不开心吗?” 观察良久,艾斯黛拉终于不得不开口。 明知故问。 潼恩却不觉得自己表现得有多明显,讶异:“你怎么知道?” 软软抢答:“这还用问吗?平常都呲着个大牙傻乐,今天吊着张马脸,想不注意都难。” 潼恩额角爆起一个井字:“喂,我哪有呲着大牙傻乐过……” 臭崽子又躲到奥蕾莉亚后面:“就是有!不信你问妈妈!” “别闹了,软软。阿兰姐姐今天的确有不开心的事……”奥蕾莉亚叹息一声,随即露出了极其温柔的笑弧:“只是那件事,本来也可以不当回事的。” 潼恩冷笑:“怎么可能。” 奥蕾莉亚道:“你膝盖受伤那么严重,本就不可能赢,为什么这么放不下?能坚持跑完,已经非常不错了。” “谁说膝盖受伤不能赢?”潼恩仍不服气:“要是我前两分钟跑得更快点,或者早点开始手脚并用,本来是可以赢的。” 奥蕾莉亚皱眉:“何必这么苛责自己?前两分钟你已经尽你最大的努力了,再手脚并用你也有条腿是瘸的,跑不过健全的运动员。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能成功的,所以失败了也不怪你,你怎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什么怪不怪的?输了就是输了啊,不管是什么原因。谁输了会开心?” “因为这种不可控且影响巨大的意外失败了,谁都会认命。”艾斯黛拉略微放缓了语速,定定地凝视着对方:“胜败乃兵家常事,你难道不知道这种道理?” 潼恩噗嗤笑了。 “那是常理。”她也盯着奥蕾莉亚,却全然没有奥蕾莉亚的认真,反倒是不加掩饰的轻蔑:“怎么能用在我身上?” 她一字一顿,眼底格外冷静,却又像燃起了火焰:“我生来就是为了赢,不停地赢下去。” “……是吗?”沉默半晌,艾斯黛拉亦微笑起来:“一直都是吗?你做我的女仆,天天端茶倒水,戴着项圈,低人一等,毫无选择权地参加这么多项目,被人打也不敢还手,被人骂只会捂住耳朵……这都是你——” “那不是为了你?!” 潼恩脱口吼出,在极度的愤怒中反倒笑了出来:“你是猪脑子吗奥蕾莉亚?你以为我是谁?你是觉得我怕死还是怕挨打?我只是不想伤害你而已——因为你的脸和艾斯黛拉一模一样,因为我不想牵连无辜!” “但是。” 她掐住了对方的下颚,力道逐渐加深,声音也愈发低沉,尖利的虎牙下徐徐展出,犹如恶狼张开鲜血淋漓的嘴:“你要是再存心羞辱我或者明里暗里地给我灌输什么理念,我保证,会把你的脸撕下来。” “你,你放开!放开我妈妈!” 潼恩松手的下一瞬,软软扑腾起来。她十分不耐烦地轻轻踢了一脚:“早放开了,你个笨蛋干什么都慢一拍。” 软软捶打女仆的腿:“你才是笨蛋!你这么凶干什么!” “闭嘴,别逼我凶你。” 两人的声音都逐渐淡化模糊,艾斯黛拉垂眸,眼底的惊涛骇浪才刚刚掀起。 什么意思? 为了我? 为了奥蕾莉亚? 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该是这样的啊。怎么会是这样的? 不可以,不可以……怎么可能为了别人而折辱自己?是你自己受不了才选择顺从的,潼恩,是你自己选择的……是你为了正常地活下去而选择服从规则的……是你自己!是为了你自己!!是借口…… 没错,是借口。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对奥蕾莉亚……?为什么敢这么对奥蕾莉亚? 她稍有平静的心海,再次裂开了一条巨缝。海水旋涡轰鸣不已,搅得天翻地覆,头痛欲裂。 “阿兰。” 艾斯黛拉轻声呢喃。 潼恩的耳力向来敏锐,即便正和软软说着话,依旧回头:“干什么?” “跟我道歉。”艾斯黛拉一字一顿道:“或者,去奴隶市场。” “市场在哪?” “……对不起。” 艾斯黛拉如往常般微笑起来:“是我口不择言在先,抱歉。软软,不要咬阿兰姐姐了。” 潼恩:? 虽然直觉奥蕾莉亚突然反水不是神经病就是坏心眼,但潼恩素来大人有大量:“行吧,勉强接受——喂,臭崽子!你妈都让你停嘴了听到没?!给我放开!” “你也给妈妈道歉!” “凭什么?” “敢做不敢当!我咬死你!” “滚开啊啊啊——” 两人吵闹不休,艾斯黛拉安静如故。 失败只是一瞬间的暴击,她的情绪绝不会因此跌宕良久。只是…… 实在令人沮丧啊。 原来耗时这么久,连最初步的调教都没有完成……是她对潼恩太好了吗? 她一直信奉,心不够狠成不了事,事不做绝成不了功。可在潼恩的事上,她好像总是心慈手软。 五年前放任她离开帝都,五年后连在书里施与惩罚都不痛不痒。 要是五年前就把人关起来,要是书的开头就写些鞭打和用药的手段,事情不比现在简单多了。算起来都怪伊莲娜,把她那本书咬坏了……如果潼恩进的是那本书,现在早就听话了。 —— 明天的运动会,潼恩仍旧有一大堆项目。奥蕾莉亚倒体恤她,让她早点休息去了。 潼恩不禁又有些不好意思。 在街上或许不该朝奥蕾莉亚发那么大火…… 如果奥蕾莉亚从小就在这种鬼地方长大,自然会觉得女仆端茶倒水,奴仆低人一等再正常不过。这也不算是奥蕾莉亚的错,毕竟这个世界的规则又不是奥蕾莉亚定的…… 至于灌输理念,说不定只是她多虑了?奥蕾莉亚的确只是好心想安慰她。但她…… 她那一刻,的确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就是故意那样长篇大论。带着极其明显的引诱意味,仿佛想把项圈套在她的脖子上。 所以,她没忍住…… 不过不要紧,明天好好拿第一,也是给奥蕾莉亚增光! 潼恩入睡很快,在境外磨砺五年,她已经不会再受情绪干扰而难以入眠。睡的时间也十分充足,只是…… 乱梦不断。 不断梦回失败的过往。 并非站在人群中心被冷嘲热讽的私语和奚落的目光笼罩,也非曾梦过无数次的罚跪静室,而是又回到了蛮荒北野,风雪肆虐,她的周围空无一人,尸横遍野。 第二天光是起床都耗尽了气力。 重新站在起跑线前,她从没这么头晕目眩过。分不清脚下红色的东西是跑道,还是染红的雪地。 潼恩面容死寂,良久,勾了勾唇,吐出一声轻嗤。 三天不睡,她也不至于晕到这种份上。这具身体不对劲。偏偏在她最需要身体状态的时候,第一次出现不对劲。 就好像,这个世界硬逼着让她认输一样。 可笑。 她本来也不是很在意这种儿戏比赛的输赢,但命运想和她开这种下流玩笑,那她偏就非赢不可了。 观众席上。 聊天打牌的同学渐渐停了下来,陆续将目光投向跑道,眉飞色舞:“又是她!” “哈哈哈哈哈,兔子姐又来整活了!” “她故意来搞节目效果的吗……她主人不是维戈小姐吗?维戈小姐竟会允许这种事……” “维戈小姐真是好心肠,知道运动会无聊专门派自家女仆给我们搞乐子呢,太有创意了。” 也有些人并不在乎潼恩的节目效果,抓紧每个机会拍马屁。艾斯黛拉只当没听见,若无其事地翻着书页。 “哎哟哟,又摔倒了。” “哈哈哈哈哈昂,不是,她为什么这么卖力啊?这到底是节目效果还是她真的小脑失调啊?” “小脑完全不发育哈哈哈哈——” “她在打醉拳吗?都落后别人这么多了还整活。” “哈哈哈哈哈摔板子上了!” “年度小丑,太他吗会搞活了。” “待会投标枪不会戳死她自己吧……” 四周奚落声此起彼伏,艾斯黛拉仍旧置若罔闻,淡然地翻着书页,一次也没有抬眸。 直到她忽觉一阵晕眩。 艾斯黛拉凝眸,翻页的指尖微顿。 绝非错觉,刚刚书上的字体,晃了一下。 盯着书,还没有看出任何异样,耳边的声音也仿佛忽然变得模糊。还是那么吵,但她突然听不清某些字眼。 她猛然抬头,看向操场角落投掷标枪的队伍。她一直知道潼恩在哪,只是从未抬眼看过。这时才惊觉,对方紧盯着主席台的双眸,竟隐约闪烁起金光。 魔力?! 艾斯黛拉惊愕得几乎愣住,书里的世界,潼恩不可能还有魔—— 猝然睁眼,眼前一片昏暗,一个女子的侧脸映入眼帘。 胸膛剧烈的一次起伏间,艾斯黛拉反应过来,掰过女子的脸。 潼恩并未醒来。 只是眉宇紧蹙,牙关紧咬,两边唇角都溢出了血迹。艾斯黛拉视之心惊,慌忙擦拭,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捧住潼恩下巴,小指碰到了对方颈上的项圈。 艾斯黛拉愣了须臾,视线猛然下移。 项圈……裂开了。 虽然只是一小条微不可查的裂缝,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意外。她拿这法子试验了那么多次,这是唯一一次看到裂缝。无暇多想半句,立即吟诵咒语,施力修补。而后唤出法阵,再次加固。 气浪崩开,一室白骨被震散一地,艾斯黛拉视若无睹,喃喃念咒。 等法阵彻底加固完毕,她才缓缓放下手,仍旧没有看地上那些白骨一眼,径直走到床前,从潼恩枕下取出一本书,略一估计便恰好翻到正在进行的情节。 撕拉—— 她极其利落地扯掉三页,咬破手指,在书上匆匆加了一句话。合上书,放回原位,随后捧起潼恩的脸。 潼恩的表情已经有所舒缓,重新沉入无知无觉的梦海。 艾斯黛拉盯着这张脸,良久,掐住了对方的脸,手肘撑床,将自己的脸悬在潼恩的脸正上方。 “好讨厌你。” 讨厌笨蛋,讨厌天之骄子,讨厌权贵后代,讨厌兰斯洛特,讨厌横冲直撞却没有头破血流的人,讨厌全天下所有像潼恩一样的人!!! 她骤然俯身,齿关撕咬对方的唇瓣。自身的魔力溢出几丝涌入潼恩的身体,愈合了出血之处。艾斯黛拉皱眉闭眼,随之一同陷落。 书中世界。 欢呼震天。 艾斯黛拉微皱的眉头皱得更紧,眼底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望向操场中心。 准确来说那里是操场的边缘,但是现在目光的中心。 潼恩又站在那里。 削短了二十厘米的身姿依旧笔挺傲然,漆黑的高马尾随风飘扬。手搭眉弓,望向校园彼端堪堪擦过评委脑袋钉进评委席里的标枪,满嘴鲜血却笑如炽阳。 那是刚刚多次嘲讽一班让废物参赛占据名额的评委,跨越了主仆的界限,所有人为了兔子恐吓人类的壮举而欢呼。绝对的气场和成绩撕破了那层摆脱不了的兔子面具,露出属于狩猎者的染血利齿。 她生来如此。 ……她永远如此。 艾斯黛拉垂眸,恍惚回到多年以前。 当年的人群同现在一样欢呼雀跃,激情澎湃,高喊兰斯洛特,天下无敌。 太多……太多人了…… 艾斯黛拉如何踮脚仰头,也看不见被重重人群簇拥的潼恩。她缓慢低头,地上是四分五裂的药瓶碎片,和她泥泞一片的金色奖章。 她讨厌潼恩。 这个笨蛋又浪费了她珍藏许久的唯一一瓶高级治愈药水,抢走了她千方百计才能得来的一丝荣誉和风光。 眼下的心境亦同当年。 一如既往地,讨厌。 可是,不知为何,脑海中伴随着强烈的讨厌情绪上涌的并非是簇拥潼恩的人群,却只是潼恩。周遭的画面模糊一片,只有潼恩站在人群的中心向自己看来,睫毛历历可数。年幼时血色尚不浓郁的眼睛,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叼着花束和奖章从管道夜爬上她窗台的眼睛,热烈而殷切地望来,好像无时无刻不摇着尾巴,渴望她的嘉奖。 艾斯黛拉皱眉刹那,一个念头忽如标枪般插进神经网络,突兀且刺痛—— 潼恩,好像没有那么不听话。 她是年少天才,备受瞩目,但并未在她面前傲慢放纵。她是权贵长女,地位尊崇,但从未在她面前高人一等。她唯一一次不听话,只是五年前的那一晚。 只是那一晚,实在太长了。 她记得的只有潼恩沉默的血瞳,冰冷的背影。这一幕在后来死寂无声的岁月中愈发浓墨重彩,直至盖去此前所有画面与声音。如同蛮荒北境肆虐的暴雪,百日便淹没她们十年的盛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胜败 第37章 班费 运动会结束,名次公布,一班遥遥领先,获得最多资金。 理论来说,这些钱支撑全班去草莓节和野营已经绰绰有余。 但全班都是富家子弟,大手大脚享受惯了,吃穿住行挑剔无比,所以投票后还得再收一波班费,加入野营资金。 “另外,大家也不要光顾着玩闹,草莓节回来后就是第一次月考,别忘了!最好野营的时候还带两本书,劳逸结合,也能玩得更好……好了,先下课吧。大家把班费交给班长再去上体育课。” 女人话音未落,下课铃响。 同学陆续去班长昆西那交钱,奥蕾莉亚仍在看书,潼恩打了声招呼,先走一步。 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得和奥蕾莉亚待在一起,平常上体育课乐器课也经常独自先行,奥蕾莉亚也没见怪。 刚开了运动会,体育老师很是善解人意,雷打不动的课前两圈跑取消了,集合列队报个数后就解散,自由活动。 一堆人涌向奥蕾莉亚,潼恩习以为常。 另一堆人涌向自己,潼恩颇有点受宠若惊。 “阿兰,你怎么把标枪投那么高的?” “帅爆了你知道吗!评委席那个瘦猴刚才还指点这个指点那个,直接被你吓老实了~” 原来是因为运动会……潼恩笑笑没当回事,随口道:“一直可以投那么高,运动会后半程身体不舒服,没发挥出来。” “原来是这样吗!我们都以为你是故意的!” 潼恩有点无语:“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啊。我有病吗。” “那你为什么要像野狗一样跑……” “因为我膝盖疼。” 双方都表现得越来越难以理解:“那你直接退赛不就行了吗?” 潼恩看出对方无法理解自己了,她也懒得解释,边敷衍边推开众人去找奥蕾莉亚:“我不想退赛。” 准确来说,当时事发突然,她站在起跑线上再退赛,多半会被取消资格。所以硬着头皮上了。至于为什么第二天的项目也不退赛…… 那就是纯犟,没法跟别人解释。 围着她的几乎都是仆人,各有主人要伺候,不能独自久离,潼恩钻出她们的包围圈也很轻松。只是她钻出来后,才看见奥蕾莉亚已经和别人高高兴兴地在打球了。 羽毛球,两个人的运动,她没法加入。 就是在那里站着,也还有无数人站她旁边,等着和奥蕾莉亚一起打,轮也轮不到她。搁那站着,反倒被人唠嗑开涮。 没意思。 潼恩站了两分钟,转身自己去找乐子。本来打算去那个荒废的小花园,想起昨天前天刚下了雨,花园泥泞,她低头瞥了眼锃亮的鞋子,转头变道。 倒不是怕弄脏鞋子,主要是因为现在鞋子脏了还得归她擦。 在北境洗了五年的靴子,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碰这种事了。 校园里很安静,上体育课的学生基本集中在体育馆,也有些跑到小卖部,奶茶店或者书店。潼恩无所事事地漫游,路过光荣榜。 前三名刊登照片,最上面一个就是艾斯黛拉。 噢,不对,是奥蕾莉亚…… 潼恩瞥了眼照片下鲜明的【奥蕾莉亚·维戈】几个大字,忽略掉,专心看照片。 雨后初晴的阳光直射下来,灼痛着视网膜。强烈的白光让她看不太清照片的每个细节,但兰斯洛特的人崇拜阳光,她并未抬手遮阳,眯着眼一心仰望。 像啊,太像了。 她第一次仰头看艾斯黛拉的照片时,也是这么个寂静无人的下午,也是偶然路过排行榜,也是想着,如果能撕下来就好了。 不过那次不是上体育课,是逃课…… 耳边忽有脚步声传来,潼恩回神,瞥了一眼,一个人影穿进了绿化带的树丛。她打了个哈欠,回教室去睡觉。 前天晚上没睡个好觉,到现在还觉得累。 教室空无一人,她虚掩了门,趴在桌上,闭上眼睛。 五分钟后。 “哎哟,居然有人……” “是奥蕾莉亚的女仆,主人。” “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你看看人家,运动会上整得多有意思,你呢?” 潼恩睁开了眼睛。 虽然她对二女的说话内容毫无搭腔兴致,但对方的说话音量实在令她难以忽视。 两人大概是回教室拿东西,一边旁若无人地交谈一边翻找东西,磨蹭了五六分钟方才离开。 潼恩已经睡意全无,盯着窗外发呆。窗台上粉色的小雏菊开满了三盆,一只小麻雀攀着盆沿歪头啄食。阳光照在眼皮上暖酥酥的,同当年一样温度。 圣紫罗兰的体育课。 她两腿受伤,百无聊赖地回教室趴着。艾斯黛拉坐在她旁边,低头学习,笔尖的声音沙沙作响,像微风拂过花丛。 哗啦啦—— 身后,似乎是谁的书本被风吹开了。 潼恩回头一看,正是奥蕾莉亚桌上的本子。而且并非课本和作业本,A7大小的精装本子,似乎是用来随记的。 潼恩心念微动。 只动了一下她就啪一声把念头按了回去,将本子合拢,放进对方的抽屉。看回窗台,小麻雀似乎被她的动作吓跑了,她有些失落,又觉得无聊,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下课了,决定出去转转,洗把脸。 回来时,教室站满了人,连班主任也在。看表情还挺严肃,不知道在干什么。 潼恩向来不关心不在意,若无其事地从前门进去,路过讲台,耳边突然爆发一阵大吼和猛烈拍桌声:“一节课!一节课的时间班费就不见了!!” 潼恩没被吓到,只觉得吵,斜眼睨了老师一下。这混蛋故意在她经过这会大吵大闹的吧…… 对方却没瞪着她,恼怒的目光扫视全班,看谁都可疑。 “体育课谁回过教室?!” 厉声质问下,人人如鹌鹑,没一个敢动。 潼恩慢悠悠地回到位上,举起手。 顿时,耳边传来众多倒吸凉气声。 老师盯着她,半信半疑道:“你看见是谁偷的了?” “没看见啊,只是我回过教室。”潼恩老老实实交代,只是她一说完,四周又是一片难以理解的嘶声和皱着眉头的目光。 她看向不远处的一对主仆:“对了,她们两个也回来过。” 她不记得那两人的名字,只能补充:“就是紫色短发的那个。” “我叫利兹!”对方有些愤然,但更多的是着急:“我什么也没做啊老师!我就是回来拿瓶香水,因为打球出汗了,我怕身上味道不好闻……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就待了不到两分钟!而且我们回来之前阿兰就不知道在教室待多久了!” “你们待了五分钟,我也就比你们早五分钟。”潼恩利落打断,随后却又替二人担保:“不过她们确实只在自己的位上翻了下东西,没去班长那。” 利兹主仆的位置离昆西很远,一个靠前一个靠后,若有人保证,那也足以令人相信。 只不过,利兹自己都没想到,阿兰还会替自己保证。 现在……班里确认在上节课回过教室的同学,只有三个人啊! 她和阿多都没嫌疑了,那不就是阿兰干的了吗! 确实。 所有人都这么想。 除了潼恩。 她也看出来所有人都戒备地盯着自己,不禁叹服:“这破世界的人是不长脑子吗,要是我偷拿的,我现在迫不及待地自爆我有病?肯定不是我啊!我二十分钟前才回教室,前面还有那么长时间。” 其他人似乎也觉得这么做蠢得太惊世骇俗,老师继续目光沉沉地扫视教室:“还有谁回来过?” 班里骚动了下,没人给出明确的回答。 老师换了个问法:“谁离开过体育馆?” 骚动迅速变大,抛出一连串“安格利亚”“恩泰斯”“菲利亚普”……准确的名字,随后是一大堆叽里呱啦的辩解。“我在书店”“在奶茶店”“在操场”“只离开了两分钟……”种种说辞一拥而上,好像谁都有嫌疑,谁都有证据,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通,潼恩一句话也没听清,替老师拍了桌子。 砰! 一声巨响后,世界安静了。 “说再多有什么用啊。”她皱着眉,实打实地不理解:“监控是摆设吗,看一下不就行了。” “查监控查监控!干什么都去查监控?哪个班动不动查监控?学校教你们诚实做人,不是让你们靠监控诚实的!” 不料,班主任却突然恼怒。她更响地拍了两下铁桌,如箭的目光射向潼恩:“阿兰,快点把钱还回来!” 第38章 班费2 潼恩嗤之以鼻:“老糊涂了吧你?我交什么钱?又不是我偷的。” 她只是反驳的话还好,前面偏要嘲讽一句,宛如给对方头上的火浇了把酒精,火冒三丈:“不是你是谁?!只有你一个人回过教室!” “我说了不是我,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回过教室。阿多和利兹不是人?在我之前回过教室的不是人?” 没想到她这么一说,对方愤怒的点又变了:“谁教你的规矩?谁在谁之前搞不清楚?!先把钱交了,晚上回去再把两个人的名字抄一百遍!” 潼恩一时没搞懂抄什么名字,摸不着头脑地呛声:“谁——” 一只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力道缓和,却十足坚定。 旁观了不知道多久的奥蕾莉亚总算开口了,款款微笑:“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在五点零五到下课之间,没有任何可疑的人靠近过班长的座位。” 其他人并没什么反应,潼恩心里却是一暖。对方确定的东西,正是她刚才的说辞…… 换言之,对方确定的依据,也只有她的说辞。 奥蕾莉亚继续若有所思道:“一般来说,小偷也不会选择在极有可能碰见别人的,靠近上课点或下课点的时间段来偷东西……” 人群中有人大声反驳:“这都是阿兰的一面之词!” 奥蕾莉亚莞尔:“钱被偷了,不也是班长的一面之词吗。” 台上的老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维戈,我理解你偏袒你的仆人,但我相信,班长是不会撒谎的。” “老师,只要是人就可能撒谎。”奥蕾莉亚微笑,显得无比诚恳:“不如,先搜一下两位同学的课桌和书包?” 这个提议很正常,老师首肯,昆西也立即悲愤道:“来啊,搜啊!我刚才已经搜了三遍!我还能撒谎吗!” 其他人也纷纷响应:“就是,难道不信昆西,信一个贱仆?” “班长,你自己搜的不作数啊。”奥蕾莉亚柔声细语:“公平起见,让最近两天的值日生站在讲台上搜吧,我们大家都可以看着。” 潼恩没异议,她包里没多少东西,更没有不能见人的东西。昆西也没异议,甚至看起来被狠狠冤枉了,神情比她还生气。 两人的书包都提上台,课本,水瓶,文具……不相关的东西被一一拿出,最后,几乎同时,两边的值日生都拿出了一个袋子。 打开潼恩的袋子,是一条精美典雅的银色长方礼盒,打开盒子,华贵的项链赫然在目,熠熠生辉。 打开昆西的袋子,是钱。 观众瞠目结舌。 “我的天啊……那不是克莱儿闪蝶系列的最新款吗?” “是真货吗?” “维戈还能买假货!” “居然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女仆保管……??这都抵几百个班费了!” “是上千个班费吧……” 四周嘈杂私语,潼恩一头雾水,奥蕾莉亚什么时候放她包里的? 扭头一看,对方垂眸,长睫扑闪,失落道:“本来打算给阿兰惊喜的……” 潼恩更诧异了:“送我的?” “嗯。”奥蕾莉亚点了点头,声音温柔到有些委屈:“阿兰运动会辛苦了……怪我自作主张,觉得阿兰体力好,给阿兰报了这么多项目……害阿兰没有发挥出来。” 这是……在跟女仆道歉? 还有赔礼?? 还是这么名贵的赔礼?!! 周围人鸦雀无声。 潼恩惊异程度和其他人不相上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坏女人在跟她道歉?? 她咋舌半天,语无伦次地憋出句不管你的事,那头终于反应过来:“不对,不可能啊!!” 潼恩立即看去声源,昆西满脸惊愕惶恐,瞪圆了一圈的眼底却又溢出几丝狠厉的怀疑,瞥向身旁的小松鼠少女。那是他的女仆,好像叫松子。 松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奥蕾莉亚,全然没有留意主人。她的举动并不奇怪,她周围的人基本都看向了奥蕾莉亚。 潼恩的目光也回到奥蕾莉亚脸上。 对方的折扇轻抵着下唇,水眸微弯,笑意赞许,温婉舒柔,夏日烈阳在她软缎般的银发上爆炸,荡漾。 潼恩看花了眼,恍惚回到赐福之际,无尽的圣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她看不清神明的面容。 只是…… 圣殿的神明注视着她,眼前的奥蕾莉亚却注视着…… 潼恩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松子的脸再次映入眼帘。对方屏息怔楞的神情,像极了当年蹲她旁边一起接受赐福的骑士。 为什么……奥蕾莉亚会看松子? 潼恩不记得两人有过交际,何况奥蕾莉亚刚刚送了条很贵的项链给她赔礼道歉,这时候不应该看着她吗? 一丝隐约的猜想窜过心头。这两人…… “老师,我发誓,我刚刚绝对没有找到!这肯定是有人刚刚放进去污蔑我的!”下一刻,昆西的怒吼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班费上,所有人又都看着他了,看着他一把揪住松子的衣领,额角青筋暴起:“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松子被吼得愣了半天,昆西继续怒不可遏道:“好啊,就是你!我对你有什么不好的?你要这么污蔑我?!不就是踢了你一脚——” “明明是你自己把钱藏到厕所那的!” 不等昆西给她扣上帽子,一声几乎破音的高喊发出,石破天惊。 万籁俱寂。 松子涨红了脸,气喘吁吁地看向老师:“是,是真的!我,我带你们去看!是主人自己……” 她惶恐地瞟了眼昆西,眼底的惊慌无措懊悔后怕清晰可见。估计她也后悔就这么说了出来,但昆西连她的动机都编好了,刚才再不打断,她的罪名就要坐实了…… 不仅偷钱还污蔑维戈小姐的女仆……维戈小姐还这么宠爱那家伙……她绝对会死的!! 明明都是仆人,维戈小姐竟因为这么点小事给女仆这么好的东西……她的主人呢?明明她都劝过主人别那么冒险,对方不听就算了,现在东窗事发还要把锅全甩到自己身上! 与其被主人污蔑去得罪维戈小姐,不如说出真相帮维戈小姐的女仆澄清,维戈小姐人美心善家世强大,说不定还会拉自己一把! 愤怒夹杂着理智,松子喊得更坚定了:“就是他自己拿了钱,在厕所那挖了坑藏着!他想嫁祸阿兰!” “你放屁!”昆西怒极,一巴掌扇得松子瘫坐在地,他还想打,但又急着先给自己辩解:“老师,这全是她的一面之词啊!大家要相信一个贱仆的一面之词不相信我吗?!” “怎么,包里的钱也是一面之词啊?松子不是还说了你藏钱的地方吗,有没有其他物证我们去了就知道。”潼恩嗤笑,看向松子,大有之前让部下带路寻龙的风范:“走。” 可惜,这里并不是她的帝国,她的北野。 没一个人听她说话,连和她同为仆人的松子也没看她一眼,始终紧张地盯着奥蕾莉亚。 “不行,那不能信!”昆西也反应极快,猛然指向奥蕾莉亚:“是你,是你买通松子一起陷害我!鬼知道什么厕所,我根本没去过那,你们提前在那挖好了藏钱的地方,待会就让那个贱仆硬说是我挖的!” 这混蛋的脑子也转得实在快,不仅刚刚几秒间想好了“松子污蔑自己”的动机,现在一边和人争执喊冤,一边还马上想到了让证据失去效力的说法。 并且,给奥蕾莉亚泼了头脏水。 围观群众顿时齐刷刷看向奥蕾莉亚,潼恩想起刚才奥蕾莉亚和松子古怪的对视,虽暗自疑心,但也下意识反驳:“她有病吗她陷害你?你有什么值得她陷害的?” 昆西却也立马接茬:“那还用问?我是班长,她不是!” 潜台词就是,奥蕾莉亚嫉妒他当班长。 然而,这个理由却找得不好。话音未落立马有人反驳:“少来了昆西,当年要不是维戈百般推辞,你能当个屁的班长你。” “别这样说,我体弱不善多思,图兰思虑周全,确实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的……”奥蕾莉亚却立即维护昆西一句,笑弧虽浅,却相当温柔真诚:“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班长。我一直很尊敬你,也很感激你替我接手了这个担子。今天的事,我真的毫不知情,但我也相信肯定不是你和松子的错。一定是哪里误会了……或许松子恰好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去那里挖坑埋了什么东西,你刚才肯定也只是没看到包里的钱。” 这话站不住脚,漏洞重重,但它的核心思想却是无比正确,无可挑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什么勾心斗角买通栽赃,查来查去斗来斗去要浪费多少时间,搞得人心惶惶,和气大伤……既然班费没丢,问题已经解决。不如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是个看走眼的误会。 最关键的是,这个思想完美迎合的,是老师这个全场唯一控局者的心理。 怀特太太立即抓住机会顺阶而下:“昆西,你怎么长的眼睛!你的女仆还真是随了你!闹出这么大一摊子事!现在所有人都回位上做作业!” 她将一沓钱递给奥蕾莉亚,奥蕾莉亚向身后递了个眼神,潼恩心领神会,走去讲台。 虽然很不圆满,但也被迫尘埃落定…… “擦擦吧。”她听见身后奥蕾莉亚轻声细语:“手上脏,别把班费也弄脏了。” 老师放话保他,终于松懈下来的昆西看向奥蕾莉亚的目光也复杂起来,接过那块雪白的方帕,刚抬起手,便愣住了。 他的手洁净白皙,只有一手冷汗,别无其他。 除了…… 指缝。 “哎?!”仍对结果不满足的围观群众大叫起来:“你的指甲缝里哪来的泥啊?!” 高情商小艾:我体弱不善多思,图兰思虑周全,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 绿茶小艾:人家从小身体不好,脑子也笨……不像哥哥这么有心思,还是把班长让给哥哥当吧 潼恩版小艾:老娘没空理这些破事,你心眼子多,你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班费2 第39章 命运 “这……这是我早上……上学的时候……摔跤……是我早上摘花,摘三叶草粘上的!” 昆西支支吾吾给出了个蹩脚回答,其实不管他回答的内容如何,他这惨白的脸色早已说明了一切问题。 潼恩噗嗤一声给他补刀:“早上的泥到现在还是湿的,厉害啊。” 昆西犹自挣扎:“我……是我……我洗手打湿的。” “行了,都不许说话了!”怀特太太猛拍了两下铁桌,教室勉强安静下来,昆西自然也不言语。没过两分钟,潼恩瞥见他跟在老师身后出去了。 讲台上空无一人。 一秒,两秒,半分钟,一分钟…… 教室讨论即将爆发的刹那,史密斯夫人又从门口闪了进来。 “这节课上我的,快把课本拿出来!” “唉……”“啧……”“烦人……” 教室一片唉声叹气,充满了扫兴的气氛。然而没过几分钟,讲课声里就隐约混杂起窃窃私语声。 潼恩看着课本,另一只手在桌下转笔。刚才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各种思绪开始在脑内发酵。该死的,她还从没被人这么无脑地泼过脏水…… 就因为她是仆人? 所以可以被随意污蔑? 要是奥蕾莉亚不帮她说话,她吼破嗓子也没人信她,就算污蔑她的人完全没有证据……全班居然都默认是她做的!她不管说什么都没人搭理! 身处这个世界的无力感再次罩住了潼恩。昨天运动会上产生的那一丝挣破牢笼的快感,轻而易举又被压了下去…… 一场以她为焦点的争执,到后面竟然没一个人听她说话……给出关键转折点的松子也没人在乎,所有人从头到尾都只在关注昆西和奥蕾莉亚…… 这个世界也太他妈不公平了。 潼恩郁闷,瞟向昆西的座位。昆西还没回来,松子瑟瑟发抖地坐在位上,也不停看向这边,求助的眼神惹人心生怜悯。 潼恩收回视线,微微皱起了眉,狐疑地瞥了眼同桌。 松子这个表现……的确很像被奥蕾莉亚收买了…… 但奥蕾莉亚…… 除了那时看了一眼松子外,全程没有和对方产生任何肢体/眼神/言语交流。再说,奥蕾莉亚也实在没必要收买松子啊…… 潼恩又回忆了一遍刚才的场景,松子是什么时候说出藏钱的……噢,她懂了。 那个废物眼看败露就准备把锅全甩到松子身上,松子不辩解就是死,不如放弃主人转而祈求奥蕾莉亚的庇护。 毕竟,奥蕾莉亚刚刚看向她笑的那一幕,就跟降世神一样温柔慈悲,光明强大。 艾斯黛拉的课桌角悄悄递过来一张纸。 她瞥了一眼,纸上一堆乱七八糟的草稿,但角落有两个还算清晰的字:松子。 她没立即回答,等老师转过去板书,才在纸上画了个√,将纸推回潼恩桌上。 潼恩从没觉得自己和奥蕾莉亚这么默契过。 两个字,一个符号,交流完成。 那个久远的问号再次浮出水面:这真的不是艾斯黛拉吗…… 她猛地拿起笔,决定直接问对方。但在写到“艾”字时,入木三分的笔力又淡了下去…… 总觉得,艾斯黛拉不该出现在这么滑稽混乱的世界里。 就连名字也不该出现。 她是那样正确的一个人,每一天每一分钟都走在规划好的路线上,掉进这么个满是谬误的世界太让人难受了。 何况,要是艾斯黛拉真的也穿进来了,难道看不出她是潼恩?艾斯黛拉每天忙得睡觉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浪费在这里,肯定第一天进来第二天就看出潼恩真身,摆明身份,一起合力出去了。 奥蕾莉亚本来就是脑残作者以艾斯黛拉为原型创作的,拥有艾斯黛拉的智力,猜出她想问什么,然后画个勾作答也是情理之中。 潼恩利落地划掉那句问话,改成了巨大的谢谢两字,摆在二人课桌中间。 笔锋苍劲,入木三分。 潼恩的字就和潼恩的脸一样,纤瘦却有华艳贵气,锋芒毕露,神采飞扬。 看上去每一笔都写得那么用力用心,实际上却写得相当轻快,纯粹浑然天成。 艾斯黛拉不由多盯了两秒,默默垂眸。 还好。 这人各项天赋拉满,但是个笨蛋。 她还担心运动会的事对方会生闷气……果然这笨蛋根本没放在心上…… 早知道不撕那三页了。 想到这,艾斯黛拉就有些生气。 一放学,她就让潼恩去给自己买果茶。 潼恩看了眼店铺门口,诧异:“今天人也很多啊……晚上去学院不会迟到吗?” “今天不去了,晚上去买草莓节的东西。”艾斯黛拉淡淡道:“记得给松子也带一杯。” “我当然知道了。”得知晚上不用去学院,潼恩心情大好:“松子,你喝什么?” “我,我随便都可以的!最便宜的就好!” “哈,差那点钱嘛。”潼恩吊儿郎当地丢下一句,跑去对面排队。 艾斯黛拉原本只是想站在树下静静沉思一会,松子却主动跟她搭话:“谢,谢谢您……维戈小姐。您真的好善良……” 艾斯黛拉职业微笑:“嗯。” 她没有丝毫和松子搭讪的**。 这是个她根本没写出来的人物,要不是她运动会那天临时在书上加了一笔“昆西嫁祸阿兰班费”的情节,松子这个名字或许都不会出现。 不过……她确实引导了一下对方反水。 虽然她只是想试试而已,没想到这么顺利。现在出手帮助松子,无异于加重了自己买通对方的嫌疑。但反正是在书里,她也不必像在现实世界一样小心顾虑,事事做到滴水不漏。既然潼恩想帮松子,她跟昆西说一声,然后出钱把对方送走好了,其余时候,并不想浪费时间。 她还要仔细看着,潼恩那边的情况如何呢。 茶室门口长队如龙,议论纷纷毫不避讳。 “我跟你讲,我们班女神收了个傻x女仆……” “是那个投标枪的吗?确实看起来就不太聪明。” “不是聪不聪明的问题,感觉心理年龄才三岁,还以为说实话会被老师表扬呢哈哈哈哈。” “啊?啊???我真的无法理解,这种事不说话就行了吧,撒谎都不用撒。” “天哪,维戈小姐没受牵连吧?” “以后昆西肯定会记恨上奥蕾莉亚啊!” “谁让她女仆那么笨,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连续几次自爆惊艳全场哈哈哈——” “维戈os:带不动,带不动。” “哈哈哈哈哈哈——” 潼恩站在队伍中,并未弯腰低头遮遮掩掩,但还是没人注意到她。 也可能注意到了,只是根本不在意。 无所谓,潼恩也不在意。 从小到大挨的骂又不少,不缺这点三言两语。倒是极少排这种长队,觉得格外闷热嘈杂,心烦意乱。 她光明正大的时候没排过队,乔装打扮到处耍的时候才有可能排队。她一个人耍摸不准门道,身边总有三五个刚结交的朋友,热热闹闹谈笑风生,排再长的队也一点不闷。 但在这个鬼地方,她实在懒得交朋友,宁愿去数对面墙上的海报画了几只鸟。 等了半天才轮到她,鸟的羽毛有几根都数明白了。 “三杯这个,一杯热的,一杯常温,一杯多加冰,谢了。” 她随意指了下海报上销量第一的果茶,等待,付钱,提茶走人。 上次的迷迭幽兰奥蕾莉亚并不喜欢,这次她也懒得再动心思,店里销量最好的,应该不至于踩雷。 果然,奥蕾莉亚如常微笑,松子欢天喜地感激涕零,至于潼恩自己……反正果茶都这个味道,她当喝水一样,一饮而尽,五分钟就扔了杯子。 并不是她喝了五分钟,是她走了四分钟才看到垃圾桶。 哐当一声。 紧接着,砰的一声。 奥蕾莉亚紧随她后,也丢了纸杯。但发出的沉重声响,和潼恩的空杯子完全不同。 松子诧异,甚至有些惊慌:“维戈小姐不喜欢喝吗?” 她一路在奥蕾莉亚身边赞扬了四五次,本意是想讨好一下的,维戈要是不喜欢…… 她尴尬得脸颊微红。 “嗯,不是很喜欢这个口味。”艾斯黛拉莞尔,云淡风轻地揭过了话题:“解了契约后,想去做什么?” 松子双眼一亮,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不瞒您说,这个问题我想过好久了,做梦都梦到好多次,首先,我打算……” 她虽然有些羞赧,但一开口就忍不住滔滔不绝。奥蕾莉亚微笑点头,潼恩面无表情看向别处。松子说的东西,是个正常人都有,一生下来就有。 却是松子一生难以企及的梦境,还只有短短十天。 甚至,她最终得偿所愿也和自己的竭尽努力毫无关系,只因奥蕾莉亚一念善心,举手之劳。 为什么,兽人生来就是这种命运…… 第40章 王冠 给松子办完手续后,天已经快黑了。松子十天后就会重新流入市场,争分夺秒地去实现梦想了。 潼恩和奥蕾莉亚先坐车回家,接了软软出来吃饭,吃完饭逛街采买草莓节要用的东西。 说实话,潼恩想不出为了这玩意能买个啥。不就是出去摘个草莓吗? 但奥蕾莉亚想购物,那是拦不住的。 贴合草莓节主题的口红,贴合草莓节主题的裙子,贴合草莓节主题的香水,贴合草莓节主题的这个那个,那个这个……好像以前所有买过的东西,现在都得为了草莓节全换一遍新的。 还好奥蕾莉亚和艾斯黛拉一样挑剔,虽然什么都要买,但视察一圈后,根本没几样东西能入她的眼,只能作罢。 到最后,潼恩手里只提了两个袋子,和奥蕾莉亚一起走到了儿童服装区。 软软欢天喜地去公主裙和蝴蝶翅膀里翱翔。 艾斯黛拉在门口的皮椅上坐下,潼恩直挺挺地站她旁边。她瞥了眼对方,默默弯腰揉着脚踝。 揉了十下,身旁的柱子还是冷冰冰站着。 她再次悄然上瞥一眼,对方双手抱胸,目光始终落在儿童区内,偶有移动。 ……原来在监视软软。 艾斯黛拉垂眸,数秒后,轻咳两声。 “你怎么了?”潼恩如她所愿蹲了下来,皱着眉:“你脚疼?” 少女轻启朱唇,长睫微颤:“不碍事的,可能是走多了……” 潼恩刷一下又站了起来:“就是,走那么远还非要来逛街。” 艾斯黛拉:…… 潼恩:…… “咳。”对方的沉默让她感到些许不妥,一屁股挨着奥蕾莉亚坐下了,略有点尴尬地赔罪:“我开玩笑的。你还好吧?” 奥蕾莉亚不语,只是盯着脚踝,微微撅着嘴,好像受委屈的小孩。 “额……”潼恩挠头:“我帮你揉揉?” 奥蕾莉亚瞬间扭头笑了起来:“谢谢你,阿兰。” 潼恩:“……” 该死的,她现在感觉自己才是被骗的小孩。 奥蕾莉亚捂着裙子,潼恩半蹲在她脚边,抬起一只脚放在自己膝盖上,轻轻揉捏。她揉过的腿也不少,但还没见过奥蕾莉亚这么娇气的。力道稍微重点就喊疼,力道不够根本不起作用好吗! “阿兰,疼……” 潼恩:“……哦。” 比艾斯黛拉难伺候多了! 心里气鼓鼓地吐槽,手上还是不得不再次放缓力道。如此反复几轮,她耐心渐失,小兔崽子切合时宜地跑了过来。 “妈妈妈妈,看我好不好看!”软软一身亮晶晶的公主纱裙,背着对闪闪发光的蝴蝶翅膀,花枝招展地跑到奥蕾莉亚膝边,尚未得到回复,先对潼恩惊奇道:“你也在跟妈妈按脚?” 潼恩无名火起:“什么叫按脚?” 她是看奥蕾莉亚在课上帮了她,又帮了松子,出于友善的态度、感谢的目的,知恩图报,乐于助人的高尚人品才伸出援手认真按摩穴位,为什么落在这臭丫头嘴里就跟个奴才一样啊?! 不料,小兔崽子同样满脸敌意:“你按得肯定没我好!” 转身跟奥蕾莉亚表忠心:“我才是妈妈最好的仆人!对不对妈妈?” 潼恩:“什么叫……啊?” ……行吧。 跟一个抢着给别人当奴才的小屁孩,她无话可说。 奥蕾莉亚摸了摸女儿的头:“软软不是仆人,阿兰姐姐才是。” 噗呲—— 潼恩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被狠狠捅了一剑,噗呲冒血。 她恨不得抓起膝盖上的腿咬断,强行按捺住自己,放下奥蕾莉亚的腿站起:“丑死了。” 零帧起手。 软软还没反应过来潼恩在说啥丑,奥蕾莉亚一把牵起了她的手:“很好看。” “不过……好像还缺一点东西。”她歪头打量了下软软,起身牵着对方重回童装区。潼恩本不想跟去,但对方另一只手牵住了她。 掌心温香软玉的细腻触感包裹她的手,就跟下午对方帮她说话时一样,温热灼人。 她只好乖乖跟在后面,一起走到了装饰区。 各种闪亮的大扑棱翅膀和毛茸茸的耳朵,帽子,银饰,假发,发簪,发卡,蝴蝶结…… 亮得她眼睛疼。 软软却像钻进粮仓的小老鼠,兴高采烈地开始第二轮搜刮。奥蕾莉亚牵着她,不紧不慢地跟在小老鼠身后。 软软不时回头问:“这个好看吗,妈妈?” 奥蕾莉亚总是温柔地笑:“不太适合你。” 还是太委婉了。 要潼恩说,就是丑。 大概是看出女儿审美堪忧,奥蕾莉亚也开始侧头打量货架,亲自拿起了一款银色王冠。 潼恩的眼略微睁圆了一圈。 就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在上百款差别不大的王冠,上千款各种各样的饰品中,奥蕾莉亚拿起了一款她唯一觉得好看的。 刹那间,整个屋内的灯光都像聚焦在这顶王冠和拿着王冠的手上,其他地方一点也不亮了。 “诚实向来是沉重的美德,很少有人能承受它的重量。” 奥蕾莉亚缓缓举起王冠,轻声开口。 潼恩怔楞瞬间,王冠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的眼瞳急剧放大,满眼都是艾斯黛拉臻于完美的笑容,微微弯起的眉眼:“但你当之无愧,亲爱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一切嘈杂都骤然遥远,模糊。只有艾斯黛拉的声音仿佛贴在耳边,带着濡湿的温热和致幻的迷香:“喜欢吗?” 【我喜欢你,潼恩。】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啊……】 “艾……”她舌尖颤得快要融化,眼尾涌出了热泪:“艾斯——” “这么喜欢吗?”面前的“艾斯黛拉”却敛去了温柔,笑得有些惊讶和戏谑:“那就送给你当奖赏了,亲爱的—— “按脚师傅。” 潼恩:??? 好好好,她彻底回过神来了。 她一把取下王冠打算塞回原位:“不用了,按摩而已。” “只是开玩笑。”奥蕾莉亚立即抓住了她的胳膊,两只手都抓着她:“是奖励阿兰下午实话实说的。” 潼恩动作一顿,因为刚刚想到了艾斯黛拉,声音带着点沙哑的哭腔:“你不觉得我蠢?” “怎么会?”奥蕾莉亚捧住她的脸,指腹轻巧地带去了泪水:“我最喜欢诚实的人,只有笨蛋才会觉得这蠢。” 一字一顿,格外认真。 比当年艾斯黛拉捧着她的脸,告诉她,“我就喜欢这样的你”时,还要认真。 潼恩抽了抽鼻子,自己低头揉揉眼角:“你真的……很像她……” “谁?” “我的……我的未婚……” “妈妈!” 一声活泼的喊叫,潼恩触电一般,停住了话头。 软软扑到艾斯黛拉脚下……不,不对,是奥蕾莉亚脚下。 不,不对……不是未婚妻…… 她的未婚妻,已经是穆里科恩的妻子……她,艾斯黛拉,她也有一个和软软一样大的孩子了…… 那年月华流照,遗弃教堂,穿越整片森林,过来捧着她的脸,亲口说喜欢她的艾斯黛拉,已经抛弃她了。 就像她被驱逐帝国时,所有人做的那样。 第41章 化妆 这个笨蛋吃错什么药了…… 软软瞅了潼恩一晚上,也没想明白。对方放学回家的时候就心情不好,但也只是隐约有点生气罢了。妈妈对她多好,为了让她散心特意带她去逛街,还送她这么好看的冠冠!可是她呢?她收了妈妈的礼物不仅不开心不感激,还丧得跟要死了一样! 晦气!讨厌!煞风景!! 最最最讨厌的是,妈妈还那么哄她! 又是做布丁,又是开红酒,又是帮忙洗澡……这个笨蛋为什么两杯红酒就醉啊! 然后,软软就迎来了这糟糕的一天最糟糕的事:果不其然,她妈根本忘记了她,给潼恩洗完澡就关上了卧室门。 听到关门声手脚并用爬上二楼的软软:……so? 她是不是人啊?她到底是不是人啊?! 软软在门前站了半天,耷拉下去的脑袋猛然抬起,手舞足蹈地跑下楼。 没人管她,她可以看电视啦!看一晚上的大!案!纪!实! —— “潼恩,我喜欢你。” “你一定要走吗,潼恩?” “她已经嫁给别人了,大小姐……” “妈妈~这是谁?” “她根本就不爱你啊!潼恩!别犯傻了!” 无穷的乱梦之后,潼恩猛然睁眼。 艾斯黛拉!! 眼白中的血丝剧烈收缩,一滴热泪溢出,潼恩本能伸手擦泪,手却被压住了。 鼻尖下是一截雪腻的脖颈,唇如雏鸟般在一弯精致的锁骨里栖息,幽兰香气令人目眩神迷。 “艾斯黛拉……” 头疼欲裂间,她无望地仰头,却真的见到了梦中那张面容。 瞳孔骤缩,呼吸也凝结。 泪水汪汪的眼,宿醉泅红的眼眶,小狗般委屈真挚的目光……艾斯黛拉的呼吸跟着一并凝结。 “潼恩”—— 她几乎脱口而出。 但和潼恩不一样的是,和芸芸众生极多数人都不一样的是,她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醒了吗?”她佯装漫不经心地将吊带扯回肩上,轻轻推了推对方,吊带又滑落下来:“去做饭。” 当然,她也没有刻意提点潼恩【阿兰】的身份。她本能地希望潼恩把自己当成艾斯黛拉,但她的理智决不允许潼恩知道自己就是艾斯黛拉。 而潼恩总是如她所愿。 因为潼恩太笨了,在坏女人眼里就跟小狗一样好玩。 她果然没想起来奥蕾莉亚这号人,还以为是在16岁的自己编织的美梦里,抱着艾斯黛拉亲了两口,重重拥抱了一下,跳起床去准备早餐。 没蹦跶两步,她瞥见了楼下的沙发。 沙发上躺着一个软软。 一个,艾斯黛拉和穆里科恩的孩子。 啊……是这样。 宿醉的头疼劲又上来了,来势汹汹,她捂着后脑勺走完剩下几级台阶,扯了块沙发布抛在小孩身上,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 做饭……? 她不想做。 起床了,洗漱好就去跑步。 跑完步回来,奥蕾莉亚已经等在门口。 潼恩知道今天上学特意缩短了跑步时间,这个点再去烤两片面包吃完去上学也完全来得及,奥蕾莉亚却开口便道:“没时间了,阿兰。” 潼恩:? 对方失笑:“今天是草莓节,忘了吗?” 潼恩:“哦……哎?!” 对方一把将她拉进房间,推进浴室:“两分钟内洗好出来。” 两分钟?? 北境五年给潼恩养出了个坏习惯:凡是听到明确的指令,身体下意识遵守。 一分五十秒,在浴室转成陀螺的猛然开门,站在门口喘气一笑:“完成——” “嗯。很好。” 奥蕾莉亚声色淡淡,手上却是雷厉风行,将人按在座位上编发:“不要动。” 潼恩挺直腰背乖乖坐好。 等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用这么听令奥蕾莉亚时,三千青丝尽在对方掌握之中,身体也懒洋洋地反抗不起来了。初晨的阳光照进奥蕾莉亚的整个化妆间,犹如一重重圣殿的白金细纱泼在潼恩的肩背上,温暖明亮,她不想动。 艾斯黛拉的手在她脑袋上捣鼓,很细很白的手指,骨节分明,匀致修长,指甲像樱花,像蜜桃果冻,在她的头发里穿梭,迅速又轻柔,分开一缕,交叉两缕……每次对方的指尖无意碰到她的额角颅顶,总是激起阵阵酥痒的感觉。犹如蝴蝶掠过湖面,点水一瞬,涟漪万千。 可惜,艾斯黛拉给她编的发型好简单。潼恩没享受多久,那两只雪白的蝴蝶就彻底离开了她的头发。 不过,其中一只,轻轻落在了她的肩头。 另一只,悄然托住了她的下巴,让她直视面前的镜子。 唇瓣靠近了她的耳廓,吐气如兰:“怎么样,好看吗?” 潼恩痴痴地看着镜子,笑了起来:“你更好看。” 艾斯黛拉一怔,那只手改为掐住下巴:“我是说我给你编的发型。” 潼恩被她掐得嘟起嘴,像小鱼冒泡,虽然口齿不清,但音节清晰可数:“不。啊。可——” 艾斯黛拉松开手,没好气:“没品位。” 潼恩不服:“本来就不好看。我喜欢高马尾,你给我扎个这么低的麻花辫。” 艾斯黛拉弹了下她脑门,不再和没品的笨蛋争执:“我说好看就是好看。” “不好看就是不好看……” 潼恩捂着脑门嘀咕,不过对方似乎没听见,又让她把手伸出来。 涂指甲。 然后化妆。 潼恩一直乖乖坐着,纹丝不动。一想到艾斯黛拉那双漂亮的手在自己身上捣鼓,她浑身都痒酥酥的。 化妆时,艾斯黛拉更是贴得超级近。上粉底,细腻光滑的指尖混着冰凉的液体在脸上轻轻按揉,晕开,满手的幽香让潼恩也快化成液体了。拍散粉,粉扑轻轻掠过她的五官,她好想一辈子就这么闭着眼睛让对方拍。化眼妆,每次睁眼不是艾斯黛拉近在咫尺的脸,鼻梁,唇瓣,就是对方近在咫尺的领口,锁骨,脖颈……不管是哪个,潼恩都好想咬一口。 真的……好想…… “化好了。” 艾斯黛拉冷不丁出声,潼恩猝不及防紧紧闭眼。 她心虚的下意识表现。 好在艾斯黛拉没注意,语气平淡,有些如释重负:“还有最后一件事……你怎么闭着眼睛?” 潼恩又睁开眼,艾斯黛拉打开了一个小圆盒,食指戳了下,缓缓靠近潼恩的嘴。 潼恩思绪万千,没有躲。 手却伸了回去。 “这样太远了。”艾斯黛拉轻声自语,起身,坐到了潼恩腿上:“把嘴张开一点,可以吗?” 潼恩彻底呆住了。 没有动作,思绪也卡壳了。 艾斯黛拉的身体挡住了阳光,软缎似的银发垂落在潼恩肩头。幽香如蛛丝,一圈一圈,缠住了她的脚踝,她的大腿,她的腰和胸,她的口鼻…… 雪白的指尖沾上鲜红的口脂,轻轻地点到潼恩唇上。按下去,揉开。 艾……艾斯黛拉……好想…… 痒酥酥的感觉之中,又烧起一丛滚烫的火焰,和如坠冰湖般的极寒。 “让开!” 她猛然推开奥蕾莉亚,差点把人掀倒在地,霍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尖啸—— 她神志不清,颠三倒四地冲到了卫生间,撞开水龙头,一大捧水泼到脸上。 她刚刚在想什么?! 怎么能这么想……不不不,她没有那么想……她根本就…… 潼恩捂住了胸口。 冰冷的手掌下传出炽热的温度,心脏跳得快要摁不住了。 但这根本不是因为奥蕾莉亚。 纯粹是因为艾斯黛拉罢了,意识到那不是艾斯黛拉的瞬间,她不是马上就离开了吗? 对吧?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宇能拧死苍蝇。仔细回溯了刚才的经历后,她总算缓缓舒了口气…… 的确。 哪怕在梳头刚开始时她还知道隐约对方是奥蕾莉亚,但那时候就逐渐陷入回忆了。她和艾斯黛拉……实在太像了。 神情,动作,甚至力度,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这会不会就是艾斯黛拉的一个分身?她真的会为了另一个人心动吗?不不,她刚才心动的原因纯粹是她把对方当成了艾斯黛拉…… 可潼恩心底仍旧很痛苦。 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背叛了艾斯黛拉? 如果她真的很爱艾斯黛拉,艾斯黛拉对她来说不就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吗?怎么会把另一个人认成艾斯黛拉呢…… 但如果她没有认错,那不就是对另一个人动心了吗…… 不不不,不会的。 她是为回忆里的艾斯黛拉心跳加速的,她没有认错人,更没有对奥蕾莉亚动心……一切都是因为她想起了多年前给自己化妆的艾斯黛拉。 嗯嗯,没错!就是这样! 潼恩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抬袖擦了下脸上的水,走出浴室。 迎面撞上奥蕾莉亚阴云密布的脸。 对方瞥了一眼她的脸,又瞥了一眼她的袖口,那张脸愈发电闪雷鸣噼里啪啦: “你今天,不许吃饭。” 潼恩:? 他爹的,心情又跌回谷底了。 美色害人.jpg 看到化妆那段突发奇想两人回国争吵矛盾撕破脸后主仆地位反转的邪恶狗血故事……太好了今晚的做梦素材有救了[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化妆 第42章 草莓节 风和日暖。 有点太暖了,好晒。 潼恩被晒得晕头转向,心烦气躁,往嘴里恶狠狠地塞着草莓。无奈这的草莓又小又酸又畸形,大小姐这辈子就没吃过——不对,是没见过这样的草莓。 但大小姐吃过无数比这更难吃更恶心的东西,所以此刻也不怎么在乎。那个坏女人一天都不准她吃饭!真讨厌! 不就是把她的妆搞没了吗? 反正潼恩也不喜欢化妆,最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黏在身上的感觉了。再说,就算她不洗掉,现在出这么多汗,带妆的话也早就花掉了。 再说,大多数女仆都没化妆……洗掉了也没什么后果。 而且那是她的脸,她自己的脸,她都做不了主了?! 一顿不吃就行了嘛!凭什么一天都不能吃啊! “姐姐……”草莓节一中和二高同时举行,草莓地附近还有很多其他女仆。潼恩正琢磨着怎么争取到晚饭,在二高一班陪读的爱丽丝冷不丁拍了下她的肩膀:“你是不是渴了呀?我这有水。” 说着,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瓶盖有些脏,瓶身也有些磨损痕迹。 重要的是,水只剩两口了。 潼恩抬起来的手又放下了:“我不渴,你喝吧。” 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五颗草莓,酸得她直皱眉。 爱丽丝面露忧色:“最好还是不要吃这的草莓,姐姐,没洗。” 潼恩大大咧咧:“没事,我不嫌弃。” “上面有农药的。” “长成这样还需要打农药啊?”潼恩都觉得浪费,但又懒得多说:“算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还有屎。” “呸呸呸呸呸呸!!” 潼恩毫无风度地扭头吐了一地,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哪来的屎!” “附近的猫猫狗狗……”爱丽丝轻拍她的背,有点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强压着故作同情:“还可能有鸟,猪啊牛啊什么的……” 故作同情但不停补刀。 潼恩抓过她的水瓶,刷刷两下,剩下的水全用来漱了口。边擦嘴边看着爱丽丝幽幽道:“下次先说重点……” 小狐狸想了想,郑重点头:“好的。” 潼恩疑惑:“话说回来,给他们吃的草莓还会打农药吗……” “不会的,主人吃的都是天然无害的。”爱丽丝摇摇头:“这些是给我们吃的。” 潼恩怒了:“给谁?!这种垃圾给狗都不吃!” 爱丽丝:“可是姐姐刚才……” 潼恩:“你闭嘴。” 小狐狸乖乖地伸出手捂住嘴:“好吧。” 有点可爱。 潼恩忍不住捏了捏对方的狐狸耳朵,闷声解释:“都怪那个坏女人让我一天都不准吃饭,我才吃这种玩意。” 爱丽丝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理解了好一会,才不可置信极其小声道:“你该不会……说的维戈小姐吧?” 潼恩挑眉,话未出口,嘴巴先被爱丽丝死死捂住:“你疯了吗阿兰姐姐!绝对不可以那么说主人!” 潼恩抓着对方的手移开:“不能说也说了多回了,实话实说有什么错。” 说罢,她将篮子丢到地上:“走吧,去给你弄点水。” “大家都还没走呢。”爱丽丝拉住她:“提前回去会挨骂的……” “那就不回去?我们找个地方乘会凉也行。” “会被主人他们看见的……” 潼恩有些烦了:“那我们就坐在这,聊会天总行了吧!” “会被其他仆人告状的。” 潼恩:…… “你真不走?”她没耐心了:“那我走了。” “姐姐真的要走吗?”爱丽丝将自己装满的竹篮递给她:“那带着这个回去吧,可能不会被说……” “没事,你留着吧。”潼恩拒绝了好意,大步离开。 留小狐狸羡慕崇拜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还有些其他女仆说她的坏话嚼她的舌根,但潼恩一贯对这种声音充耳不闻。往前走,走个两步就远远摔在脑后了。 停车的营地就在不远处,休息室里围了一小圈人,其他人不知道去哪了。潼恩也不关心。她只知道,休息室里天高气爽。 太舒服了!! 随处是崭新的水瓶,她进门就拿了一瓶扭开,一口气喝了一半。 那圈人起哄道:“维戈小姐,该您了。” 奥蕾莉亚……? 潼恩本准备拿瓶水回去给爱丽丝。但听见名字,下意识走过去。 原来是奥蕾莉亚在和昆西下棋……不用看棋盘,光是看见昆西那得意洋洋欠抽的嘴脸,她心中都陡升一股不快。 未及细想,手腕忽然被奥蕾莉亚抓住,对方仰头看她,似乎有些欣喜:“你回来了?我们去吃草莓吧。” ……怎么这么开心? 潼恩诧异之际,昆西怪腔怪调地开口:“输了就跑啊?” “是不是有点玩不起的嫌疑?” “输?”潼恩没忍住笑了:“输给你?” 她是实打实地被逗笑,甚至昆西阴阳怪气都没让她恼火。因为一个这种人在艾斯黛拉面前说这话,哈哈哈哈哈,实在是有点,有点太搞笑了—— “这盘我的确输了,我认,并非玩不起。”就在潼恩快再次笑出声时,奥蕾莉亚却温柔开口:“野营后再接着玩吧,班长。” “好好!说好了啊,看你们下棋太有意思了!”昆西没吱声,倒是一旁的围观群众拱火厉害:“一言为定哈!晚上接着玩!” 奥蕾莉亚微笑应下,拉着潼恩从人群里钻出来。潼恩已经意识到奥蕾莉亚的确有可能输,也没吭声。 就是,心底仍旧很不快。 尤其是想到昆西的嘴脸,更烦了。想到奥蕾莉亚那句“不准吃饭”,心里火气才下去点。 活该活该!坏女人!她晚上必定吃饭! 奥蕾莉亚拉着她到了休息室的水槽边,潼恩看见了一筐筐完全不同的草莓—— 硕大,饱满,水嫩,粉润。 这才是草莓啊!! 换做以前的潼恩,看到这种草莓才是习以为常(除了颜色淡一点)。没想到只需半个上午,她就变成看见这种草莓反而瞪大双眼的可怜人了。 他们……都吃这个吗? “就先洗一小碗吧。”奥蕾莉亚从橱柜里拿了一个碗,挑了几颗草莓放在碗里,递给潼恩。 潼恩端起碗放到水龙头下随意冲刷了几秒,拿起一颗放自己嘴里,香甜冰爽的汁水在口中爆开。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可怜人,过往二十年的人生中她吃惯了这样的东西,没什么感觉,利落地把碗递给奥蕾莉亚:“还行,你也尝一颗。” 奥蕾莉亚低头看了眼草莓,抬头看她,像是极力压抑某种不满地微笑起来:“你干脆吐两口口水就当洗了。” “这草莓又不会有屎有农药。”潼恩又吃了两颗:“不洗也行。不过吐口水有点太恶心了。” “给我好好洗!” “我已经洗干净了……”潼恩嘟囔着,又把草莓放到水下多冲了会:“这样总行了吧?” 艾斯黛拉:“……” 扭头自己拿两颗草莓去洗,仔细擦洗了个遍,方才咬了一小口。 嗯……比她平常吃得要甜一点。 而且很冰爽,口感也很细腻。 她仔细吃完了一颗草莓,整个草莓都是一样的甜度,没有草莓尖更好吃的这种现象。 而且……看上去产量很多。几个人短时间内就摘了这么多回来。 这座山的土壤环境并不好,气候也很寒冷,居然能培育出这种草莓…… 她心念微动,拉着潼恩,决定去亲自探查一下。说不定可以在帝国培育出相似植株…… 潼恩偏要先给爱丽丝送水,两种草莓的种植地方向相反,她只好先陪潼恩去送水,再来到种植棚。 潼恩却很难理解她为什么非要跑出来,外面热得要死。再说坏女人平常就很懒,什么都使唤她,这次怎么还亲自去棚里摘草莓? 难道……是因为昆西? 想到那混蛋,她心里就不爽。但对昆西的讨厌增加,对奥蕾莉亚的讨厌就会减少。 无论如何,坏女人说她的诚实很好…… 这是第三个这么肯定她的“口无遮拦”的人…… 种植棚里的草莓都是空中无土栽培,高度正好与潼恩鼻梁齐平,她一边回想一边吃,一不留神,奥蕾莉亚已经跑到十万八千里开外了。 说来也奇怪,那女人进来既不吃也不摘,倒是对草莓盆里的培养液兴致勃勃,拍了好几张照后,现在又和管理种植棚的工作人员聊上了…… “你不觉得维戈脑子瓦特了吗?” 潼恩遥遥望着奥蕾莉亚,咬草莓的动作一滞,眼珠偏向声源处。 茂密的绿叶挡住了视线,但声音清晰可闻:“我估计她就是鬼迷心窍了……那兔子那么智障她还要留在身边。” “岂止啊,她对那兔子关怀的样子……也太不正常了……” “她不会……额……喜欢兽类吧……” “喜欢兽类也没必要喜欢一只这么蠢的兔子吧,而且那兔子对她一点都不好。我一直觉得她很聪明的。现在……她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啊……你以后不要再缠她玩了,说不定她就喜欢蠢的,不喜欢她的。” ……弱智话术。 远处的艾斯黛拉暗自无语,早知自己就多写两句,不让书本自动生成了。 面上她却依旧和管理员谈笑风生,专心致志,余光隐秘地飘向潼恩那边。 潼恩靠在草莓种植槽上,津津有味地吃草莓。甜蜜的汁水涂满了唇,亮晶晶的。 ……又要失败了吗? 不知为何,心里好平静。 居然对失败习以为常了……真可怕。 第43章 流言 奥蕾莉亚在大棚里待了很久,再待下去潼恩都怀疑对方会架起显微镜分析草莓营养液的成分了。 之所以回去也不是奥蕾莉亚主动的,是午餐时间到了。 主仆聚在一起,方便主人随时使唤仆从。班费充足,午餐丰盛,但各种汤菜的样子十分平庸。 大多数人都自己带了东西,吃不惯这的菜,还可以吃自己的。 奥蕾莉亚带了一些牛奶过来,休息室的冰箱里还有很多冰淇淋,她借用休息室的设备把牛奶,冰淇淋和那些粉色的硕大草莓混在一起,做了十几杯草莓奶昔,分给众人。 只是…… 丝毫没有想象中那么受欢迎。 十几杯奶昔,几十个人,端过去本该一抢而光……不对,是刚做出一杯就有十几双手来抢才对。平常奥蕾莉亚做什么,身边都会聚起一堆人盯着捧着,嘘寒问暖拍马屁,见缝插针帮点忙。 但今天,总共只有三四个人过来看了看,轻飘飘地夸奖了两句。 因为她吗…… 潼恩皱眉看向身边的同学,没人看她。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冷待,但是……奥蕾莉亚…… 她抬起头。 奥蕾莉亚端着杯子,弯腰微笑,将奶昔赠给同学。那些人对她不再热情,于是奥蕾莉亚看上去也不再是善良施粥的豪门千金,反而像讨好权贵的服务员一般小心伺候那些看不上她的家伙。 这都是因为她吗? 不止刚才在草莓园,上车时她就听过两三遍这种闲言碎语了。那些蠢货依旧认为她主动开口引火上身蠢到极致,不同的是,昨晚他们只是嘲讽潼恩,今天连带护着潼恩的奥蕾莉亚也一并奚落。 再正常不过。 行高于人,众必仰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两种情况就像贫民窟里的龙凤胎,一直相依为命。 只是…… 她不希望,是自己成为奥蕾莉亚遭受非议的切入点啊…… 她做错了吗? 她不想连累奥蕾莉亚,所以强忍脾气,任人嘲讽,认真听课,按时上学……最后,还是连累了奥蕾莉亚吗? 是她……做错了吗……? 在这里她不是潼恩·兰斯洛特,所以一切行为都要符合阿兰的标准吗……连实话实说都不可以吗?她的本意只是为了尽快解决问题,找到班费啊……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你非要选最蠢的一种?” “下次还是动一下下脑子吧,大小姐……” “哈哈哈哈哈,兰斯洛特交给这种白痴那是真的完蛋啦——” 潼恩无意识间垂下了头,从小到大听过的闲言碎语都压迫过来。她隐约感到这个世界不对劲。但在星罗帝国,这么说的人也不少啊……啧! 烦死了! 潼恩松开牙关,吐出一口气,大步走向奥蕾莉亚。 奥蕾莉亚背对着她,似乎全然不觉。 但其实,艾斯黛拉早已目睹一切,禁不住微微勾唇。 她知道,潼恩不会在乎风言风语。自幼在混世魔王的骂声里长大,年少在满城君民的嘘声中退场,最终却骑着高头大马载誉而归,功成名就,风光无限。没有人比潼恩更切身感受,蝼蚁之言是多么微不足道。 但是,大小姐最怕欠别人的。 金银珠宝钱权名利,兰斯洛特应有尽有。从来只有别人求她,别人欠她。 就算有人恰巧帮了在外瞎浪的潼恩,潼恩回去就是无限的黄金财宝,大手一挥,涌泉相报。 但在这里,没有兰斯洛特了。 “奥蕾莉亚,我有话想跟你说。” 无以为报,只能尽量少添麻烦…… “什么事?”艾斯黛拉缓缓侧过头。 你说对吧,我的大小姐? “和我解除主仆契约。” “?” 艾斯黛拉默了三秒,方道:“……什么?” “你没听见那些人说你吗?”潼恩不甚在意地挠了挠后脑勺,唇角勾起抹不屑的笑:“算了,也没必要听见。反正,你执意带着我的话名声就会和我一样变臭……大家会觉得你很笨,不和你玩。” “……” 艾斯黛拉心中兀自皱眉。 她明明告诉过潼恩,解除主仆关系就永远出不了书的设定吧? 这个笨蛋在干什么?! 难道她笃定解除了也能出去吗……因为……魔力? 她的错愕不过刹那,思绪飞快找到了答案。对方运动会上突破过这个世界的禁制,所以…… 所以,就这么自信吗? 她一时无言。 潼恩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你同意了?” 艾斯黛拉的视线重新聚焦,眼底如毒蛇吐信般射出阴沉沉的目光。 太可恶了。 居然把问题抛到她头上来…… “没有人那么觉得,阿兰。”她微微眯眼,目光一瞬温柔似水:“不要那么想大家。” 说完她就准备走,潼恩却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我亲耳听见的。” “就算你现在不信,要是改天你也亲耳听见了,怎么办?” ……非要现在把问题说明白吗? 艾斯黛拉执意继续推脱:“我相信不会有那种人的……就算有,也只是少数的坏人而已。阿兰不用放在心上。” 装傻吗? 潼恩盯着对方的面容,眸如鹰隼。 不过,艾斯黛拉的面具向来无懈可击。 二人僵持数秒,身边陡然传出一声历喝:“骚狐狸! 你拿什么生化武器出来了?!” 爱丽丝笑容陡变,将原本高举的榴莲急忙抱在怀里,惶恐不安道:“是……是榴莲,金边榴莲,品质最好——” “滚啊!你要毒死谁啊?!抱着你的臭气弹滚出去!” “呜哇,臭死了——” 小狐狸下意识看向让自己带榴莲过来的主人,对方却没有看她。 只是拿着刀叉,若无其事地坐在远处。 “走。” 然而,另一只手却捏起了榴莲把。 怀里沉甸甸的重量被对方轻飘飘地拎在手里,少女歪头看她,神色坦然地仿佛她才是小狐狸的主人,一个家财万贯生来骄纵的大小姐:“出去吃。” 小狐狸睁大了眼,两只Q弹的耳朵跟着点头。 她雀跃地跳到她阿兰姐姐身后,虽然四周顿起嘈杂,但在她耳里只是音量不足百分之十的旁白配乐。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阿兰姐姐,和那缕照在对方乌亮发丝上,又从鼻梁掠下的金芒。 姐姐的五官极为立体,如此半边昏暗半边灿烂,阴阳割昏晓。 说起来…… 好奇怪,为什么从没人说过阿兰好看? 她就没见过比阿兰姐姐更好看的女仆……不对,男仆也没有……不对,就是加上主人群体,也几乎没有。 但是,为什么从来没人说过呢?就算是最低贱的罪仆,长成阿兰姐姐这样也一定会被议论纷纷…… 但是,她的周围,就是没有一个人说过呢…… 这个世界真奇怪啊。 第44章 蝴蝶 那群人懒洋洋地吃完午饭,大家再一起坐车去野营的地方。 脑残文的作者极其敷衍,采草莓的地方就叫草莓山,野营的地方就叫夏山,八成就是因为是夏天来野营的。 到了地方,驻扎营地。这种事,没有比潼恩更熟的了。 她三下两下给自己和爱丽丝都搭好了帐篷,懒得帮其他人,一眨眼就窜到了林子里,没一个人发现。 她也不怕迷路或遇险,大咧咧地随性闲逛,跟逛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看到饱满的蘑菇,摘下来。看到漂亮的花朵,摘下来。看到落叶里的蛇,摘……这个就不摘了。 拿根棍子戳一戳。 极其手贱。 虽然手贱,但她也是有点本事的。撩了蛇,又很快甩开了蛇,继续吊儿郎当,闲庭漫步。看到一只漂亮的淡蓝色蝴蝶,兴致勃勃地跟上去。 她没想在蝴蝶身上手贱,这种脆弱的小东西搞不好就死了。她只想等小蝴蝶停下来,趴在树上或者花上,让她好好看一会。 蝴蝶不遂人愿。 稍有降落的趋势就又立即起飞,稍缓步速的潼恩不得不又快马加鞭赶上去。 好像存心钓着潼恩一样,乐此不疲。 终于。 飞进了一个黑黝黝的洞里。 潼恩在洞口停了两秒,大步流星走进去。 小蝴蝶都能去的地方,会有什么危险? * “维戈,现在就去下呗?” 昆西阴阳怪气地热情道,艾斯黛拉却照旧礼貌至极地微笑:“稍等一会,我找一下阿兰……” “哈哈哈哈哈哈,你不会要拿她当你的外援吧?” “没有这个意思。” 艾斯黛拉说着,已从人群中走远。她倒不担心潼恩的安全,只要不来预警,这个世界鲜少有能伤到潼恩的东西。 但是,她的棋局,必需最重要的观众。 洞内。 潼恩仰头观望。 她的判断没错,洞内既无狗熊也没蝙蝠。四面和头顶的洞壁上飞满了漂亮的蝴蝶,无数微小的蝶翅构成了澎湃的淡蓝光海,蝶翅翕张,微涛起伏。 洞内还有一口水潭,也是淡蓝色的,不知道是蝶翅微光的映照还是本身水就是蓝色。 她在北境的时候,也进过一个和这一样晶莹剔透的漂亮洞穴。 虽然没在洞里找到宝藏,但当时看见美景的喜悦轻易覆盖了失落。她兴冲冲地拍了照,写了信,还专门让队里文采飞扬的尤格思优化了自己的文笔,想着给艾斯黛拉寄去…… 当然,最终没有寄。 她在北境用力印下火漆的所有信封,没有一封送到艾斯黛拉手上。 “阿兰?” 潼恩怔了下,回过神,看向身后。 奥蕾莉亚居然站在那,两人皆有些惊异,但奥蕾莉亚先回过神来,款款微笑:“阿兰也是被蝴蝶吸引的吗?” “你也是?”潼恩跟着笑起来:“这离营地可有点远。” “毕竟很少看到这种半透明,隐约发光的生物。”奥蕾莉亚的解释也没有问题,摘草莓那会潼恩就感觉对方挺有好奇心。 “这的湖泊好像也会发光?”奥蕾莉亚说着,顺势走到了水潭附近,潼恩身旁。她似乎对湖水很感兴趣,蹲下身仔细查看,喃喃自语:“水里有浮游生物吗……或者是水中蕴含了某种物质?” “可能是蝶翅上的发光孢子落进了水里吧。”潼恩漫不经心地猜想:“龙眠潭就是这样……” 奥蕾莉亚困惑重复:“龙眠潭?” “嗯,那的水也会发光,因为水底落了很多龙鳞,龙鳞会发光。” 奥蕾莉亚饶有兴致道:“这是阿兰在书上看见的?” 潼恩撇嘴:“我亲眼看见的。” 奥蕾莉亚微怔,随后露出了关爱智障的笑容,大概以为她在说梦话,哄小孩一样:“那龙眠潭是什么地方?什么样子呢?” “和这里差不多吧,不过比这里大很多,洞大很多,潭也大很多。洞壁上没有蝴蝶,但凝结了无数发光的水珠,比这里更晶莹剔透,明亮夺目。还有很多漂亮雪白的珊瑚,像樱花树一样——” 望着艾斯黛拉,重述当年的场景,潼恩越说越激动。只是话至中途才猛然想起什么,肉眼可见地蔫吧了下去。 奥蕾莉亚莞尔:“怎么突然不说了?” 潼恩:“说完了。” “怎么了?”奥蕾莉亚十分关切地抓住了潼恩的胳膊:“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那为什么突然不开心?” “……”潼恩迟疑数秒,但她终究不会说谎:“这些东西……本来不是讲给你的。” 奥蕾莉亚很聪明,两秒就微笑起来:“是要讲给你的那个好朋友吗?” “除了她还能有谁?”潼恩脱口而出,紧随的却是个苦笑。摆摆头,往洞外走:“回去吧,山里天黑早,再不走来不及了。” 她心绪杂乱,并未注意身后人阴沉下来的目光。 在书里写下这个洞穴时,艾斯黛拉从没想过能借此勾出潼恩什么话。她只是看见了潼恩在龙眠潭的洞穴里惊喜雀跃,和搭档滔滔不绝,然后紧紧相拥的场景。 但是现在,潼恩的回答很奇怪。 你真的想过讲给我听吗,潼恩? 那为什么,不在信中告诉我呢? 为什么,我的信你一封都不回? 潼恩猛然扭头。 总觉得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样…… 然而身后只有奥蕾莉亚蹲在潭边玩水,四下一望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可能是在相似情景下触发了北境后遗症吧,潼恩没有多想,走过去拉奥蕾莉亚:“别玩了,快走啊。” 她的催促很有必要,两人穿过最后一片林子时,天就已经黑了。还是营地内的喧嚣和浓浓的烧烤香气,让黑漆漆的林子没那么可怕。 “维戈!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了啊?班长找你半天了。” 刚踏上营地就有个路人同学走过来,奥蕾莉亚淡淡一笑:“吃完晚饭再下棋吧。” “那家伙非要拉着你下棋吗……”潼恩面露嫌恶,又嗤笑起来:“真是会自找没趣。” 奥蕾莉亚道:“……阿兰,我不一定会赢的。” “怎么可能?你可是——”潼恩下意识想说“你可是设定和艾斯黛拉一样聪明的人”,但又觉得这么说对奥蕾莉亚不太礼貌,懒得说了。 “反正我相信你!” 晚饭丰盛美味,溪水泡过的无籽西瓜格外沁爽,冰汽水冰可□□心凉,羊肉串牛肉串滋滋冒油,孜然足量,酱料俱全。 可惜,潼恩只能干看着。 她坐在奥蕾莉亚身边,吃什么喝什么都只能靠奥蕾莉亚“施舍”。自己的手,不许伸到自己盘子以外的任何地方——除非奥蕾莉亚明确要求。 天杀的!! 这些个垃圾食物她才不稀罕! 没吃几口,潼恩愤然离席,顺带悄悄摸走了两瓶橙子汽水。 吃不饱,总得喝足吧! 她躺到了一块大石上自饮自乐,外界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直到听见那群人又开始吆喝:“快快快!棋拿来!” “开始了开始了!” 下棋开始了? 潼恩精神一震,立即跳下石头,兴冲冲地奔向人群。现在奥蕾莉亚赢棋打脸的可不仅仅是昆西,还有那群背后说坏话的老鼠! 谁不喜欢强者?谁不喜欢赢家?奥蕾莉亚的人缘,肯定也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说不定比以前还要好。 人群拥挤,但潼恩从小挤惯了人群。就算身高削了二十厘米也没差,横冲直撞,飞快来到前排。 其他人大概是因为看她是下棋者之一的仆从,也没赶她走。 棋盘两端。 昆西威风凛凛地坐在右侧,悠悠道:“维戈,上午那盘你也不算输,刚好有人拍了照,要不我们现在复原残局,先把早上那盘下完?” “不用——” “你怕了啊?”潼恩打断奥蕾莉亚,笑得实在有些嚣张:“知道自己赢一盘不容易,怕没机会了,还揪着上午那场不放?” 她也不是故意要开口,纯粹是这混蛋太狂了。她潼恩·兰斯洛特是什么人,从小到大只有她狂得让别人受不了,怎么还能有人跳到她鼻子上?忍不了一点。 昆西果然被她气绿了脸,咬牙切齿地笑:“好,好啊,那就不复盘了。重开一盘,看看我是不是赢得不容易!” “呵。” 潼恩懒得跟蠢蛋多说,看过少年漫的都知道,这种战斗之前就大放厥词的炮灰是什么下场。大话说得越多,到时候输得就越难看! 第45章 夜晚 这是……怎么回事? 四周死寂,潼恩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雷。 棋盘空了一半——这不算很艰难的战局。但对左侧这一方来说,已经…… 回天乏术…… 潼恩忍不住第五次瞥向奥蕾莉亚。 热烈的篝火在对方眸子里扭动乱窜,眸底却平静无波,淡然注视着棋盘上惨淡的败局,嘴角仍噙着那抹浅笑。 潼恩又略微拾起了点希望。 这么淡定……一定是有办法的吧! 虽然前两盘奥蕾莉亚也是这样,然后都输掉了……但这已经是最后一局了,再输就是连输三盘了!加上上午那次就是连输四盘了,奥蕾莉亚怎么可能还这么沉得住气呢?一定是想到了办法! 她安慰自己,竭力屏蔽周围那些越来越放肆的奚落唱衰。但一字一句仿佛长了眼睛的毒蛇,锲而不舍地往她耳朵里钻。“维戈家不是很注重棋类教育吗……她怎么回事?”“连输四盘,一盘都没赢过哈哈哈哈。”“班长碾压啊!”“纯花瓶啊……这么下是怎么想的?” “唉,一个疯子一个傻子,还是看她弟弟的吧……” 太吵了。 潼恩的指尖嵌入了肌肤,恨不得洞穿自己的掌心。 太多,太多声音了。 书内书外的声音交缠在一起,穿梭时空模糊界限,仿佛漫天箭雨迎头射下。 会赢的……会赢的,会赢的!!! 她像要盯穿棋盘,全神贯注地盯着奥蕾莉亚的棋子。主将吃掉了对方的兵卒,紧接着陷入了绝境。 会赢的…… 她两手紧张地绞着,大气都不敢出。那枚棋子已是板上鱼肉,但她仍旧心存妄念,不断设想着神之一手,绝地反杀。 棋子狼狈地逃亡着。 她的妄念一点点下沉,继而又看向对手的指尖,期盼着猪油蒙心,马失前蹄。 最后,她看向了头顶的夜空。 慈悲的上帝,快点天降甘霖,救苦救难吧。 漫天繁星灿灿,如同冻结的暴雨。 她离开了。 就像那枚棋子一样,仓皇狼狈地起身跑开。蹲得太久,脚有些发麻,险些栽在别人身上。 纤长浓密的睫羽下,艾斯黛拉隐秘地投去了一瞬目光。指尖操控棋子自投罗网,淡然微笑:“还是班长厉害,我认输。” 四周的嘈杂更上一层楼,但落进她耳里,只是一片噪音,和草莓山上的蝉鸣狗吠没有任何区别。 她穿过人群去找潼恩。 没想到潼恩自己找了上来,不由分说给她裹上一件外套,搂住她的肩:“晚上真冷。” “是有点。”艾斯黛拉习惯性地敷衍,心里却皱起了眉,下意识思索潼恩要干什么。 潼恩道:“我洗了草莓。” ……这又是什么意思?求表扬吗? 艾斯黛拉浅浅揣摩了一下,无情假笑:“好乖。” 才怪。洗个草莓也能洗得那么潦草……她都懒得说。 潼恩却一点不知道艾斯黛拉的内心独白,被两个字夸得脸颊发烫,加快脚步,拽着奥蕾莉亚的衣角钻进帐篷,捧出那碗认真洗好的草莓:“……给你。” 目光落到对方双手捧着的瓷碗上,纵使艾斯黛拉是面具大师,眼睫也禁不住颤了一下。 好整齐…… 满满一碗硕大粉嫩的草莓,每一颗都精挑细选,形状大小极为相似。蒂摘了,籽挑了,水润的表面泛着诱人光泽。 “这是……你洗的?” “是啊。你不喜欢吗?” 潼恩也有些忐忑,她自己不在乎草莓洗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平常吃的瓜果在呈到桌上前经历了怎样的清洗,她只知道,艾斯黛拉每次给伊莲娜准备草莓都是这么准备的。 伊莲娜是老国王的二女儿,新帝萝丝的亲姐姐,养尊处优,相当挑剔刁钻,出口便是斥责贬低,极难听到什么好话。 在潼恩的印象里,对方唯独夸过艾斯黛拉,还特意提过艾斯黛拉准备的草莓…… 她不相信伊莲娜的眼光,但跟着艾斯黛拉做,肯定没问题的…… 果然,在潼恩不安的目光下,奥蕾莉亚唇角微勾:“很喜欢。没想到阿兰能洗得这么好。” 不安一扫而空,小狗得意洋洋地摇起尾巴:“哈~什么话?我就是随便一洗,稍微认真点都能——” 一颗草莓精准塞住了她的嘴巴。 奥蕾莉亚凑近她,那张和艾斯黛拉一模一样的脸于她近在咫尺,宛如沉静的深湖,看不出分毫落败的苦楚,荡漾着丝丝温柔的笑意:“谢谢你,阿兰。” “我要去洗澡了,剩下的你吃就好。” 说完,艾斯黛拉将瓷碗塞回潼恩受伤,拿起换洗衣物离开。她的面容始终平和如一,只是冷淡的心海泛起了几丝涟漪。 她一直知道潼恩很讨厌输。但也从未想过,潼恩会为了安慰一个看上去就不在乎输赢的陌生人,做这么多没用的事…… 以己度人吗…… 看来,她上次的措辞真的很欠缺考虑…… 洗澡间在营地东南角,此时时候不早,洗澡的人已经变少了。 艾斯黛拉在花洒下站得稍微有些久。 回去时,潼恩却没在帐篷里。 大概也去洗澡了,或者是看她离开太久,去洗澡间那边找她了。艾斯黛拉近乎下意识地暗忖如何解释今天洗澡时间长。 两秒后,她解开发圈。 今天流汗比较多,所以洗的时间格外长。同时表现自己累了……一来迅速结束话题,二来符合“流汗多——行动多——容易疲惫”的逻辑,三来,符合奥蕾莉亚的人设。 艾斯黛拉轻轻叹了口气。 她为什么要在笨蛋身上花这些心思。 “阿嚏!” 潼恩揉了揉鼻尖,恶狠狠地骂了她哥两句。 肯定是这家伙在背后骂她!说不定她掉进书里也是那混蛋害的!还有,说了让他把艾斯黛拉留在兰斯洛特,这个白痴这点事都做不好! 等她回去,一一算账! 她一边骂,一边小心地握着左拳,回到帐篷内。拉链拉上了,奥蕾莉亚已经回来了。 果然,掀开帘子,入目便是那一瀑清冷的银辉,和发丝下若隐若现的修长雪颈,玲珑精致的肩头。 “奥蕾莉亚!” 潼恩猛扑上去,一把扯起被子盖住了对方的肩,下巴搁在奥蕾莉亚的下巴上,唇瓣在对方的耳廓边欢快道:“别不爽啦,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快猜猜是什么~” 艾斯黛拉没有不爽。 她只是心脏几乎脱口而出,又被她生生按回原位,身体的轻微颤抖伴随着大脑的急速转动,确定了,确定—— 潼恩刚才喊的是奥蕾莉亚,没错吧? 那为什么…… 潼恩一只手挽着她的脖子,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脸贴着她的脸,前胸贴着她的后背? 为什么? 明知是奥蕾莉亚,仍这般亲昵? 耳边依旧跳动着活泼的吐息,薄荷的清香,艾斯黛拉十分勤恳可靠的忠实大脑似乎也要罢工了。她极其罕见地没法听清楚对话方的言语,脑中神经也裹成了一个球。随着潼恩打开左手,球轰然炸开,万千思绪就和掌中的萤火虫一样四散狂涌。 最先清楚的那条思绪是。 潼恩的身高缩减了二十厘米,手却依旧这么细长——这不科学。 第46章 坦诚 首先,她之所以这么对奥蕾莉亚,是为了缓解奥蕾莉亚输棋后的苦闷——虽然输棋对奥蕾莉亚毫无影响,奥蕾莉亚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 第二个原因是,潼恩没有边界感,她不知道。 是的。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 其次,对方离开这么久,是因为抓了二十六只萤火虫…… 最后,她讨厌虫子。 艾斯黛拉反手一拳砸在潼恩脑门上,罕见地说出心里话:“我讨厌虫子。” “还可以抓——啊?”潼恩吧啦吧啦的话匣子戛然而止,有些无措地看向奥蕾莉亚。 和艾斯黛拉一样漂亮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强烈情绪…… 不过。 确实有淡淡讨厌和生气的情绪埋在眼底。 “对不起……”兔耳朵耷拉下来:“我不知道……我以为……”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吗……对啊,根本没有问过奥蕾莉亚喜不喜欢萤火虫嘛。只是因为艾斯黛拉喜欢,她也喜欢,就…… “抱歉,我不知道,我把它们抓出去。” 潼恩也不多说,利落起身,几分钟就抓完了所有小虫子,放出帐篷外。 看着那些小家伙飞远,她重新拉上拉链,挨着奥蕾莉亚躺下,抱住对方傻笑:“不好意思啊,是我欠考虑了。你还生气吗?” 奥蕾莉亚沉默。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答:“没有。” 声音有些滞闷…… 大概还是为输掉的事烦吧……怎么可能不烦呢。潼恩心想,更紧地抱住了对方,下巴安静地靠住对方肩头。 虽然奥蕾莉亚是个坏女人……但输得那么惨,潼恩到底不忍心让对方自己待着消化。 她在静室里独自罚跪的时间是最难熬的,但要是她哥偷溜过来跟她说说话,给她带点礼物,心情就会好很多。 在北境的时候更是如此。 那里的“输”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同吃同喝,共同练剑行军的战友死亡。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的事情……但她就是接受了,一次又一次。 每次,都有人在她身后或身前紧紧抱着她。 北境风雪肆虐,风声鬼哭狼嚎,一切人言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都轻微得没有重量,渺小得无法听清。 只有拥抱是真实的。 是温暖的。 是坚定地告诉你,我在这里。 胜过千言万语。 “非常难过的时候,提供身体上的支撑比提供心理上的方便有效多了”——这还是珉莎姐告诉她的窍门,不然她可能一辈子也总结不出应该这么安慰人。毕竟她在学校里也伤心了不少次,每次她抱着艾斯黛拉委屈,艾斯黛拉也只是抱着她,摸她的脸,拍她的背,亲她的眼尾和耳朵,偶尔温声细语,从未长篇大论。 然而潼恩从没想过这是因为艾斯黛拉安慰人的方式独特,她一直以为只是艾斯黛拉这个人对自己来说是特别的。 好在北境虽苦,倒也教会了她不少东西…… “阿兰。” 一声轻唤,潼恩快合拢的眼皮刷的分开:“怎么了?” “我想出去看星星……你陪我吗?” “当然。” 潼恩揉了揉困倦的眼,满口答应下来。 帐篷外几乎没有人了。 夜风温度很低,两人都裹了厚外套,往地势最高的小丘走去。潼恩在前面探路,艾斯黛拉紧随其后。 她悄然掀开了外套。 冷风猛地灌入,可她还是觉得好热。 好烦。 想不明白。 潼恩喜欢上“奥蕾莉亚”了吗? 因为奥蕾莉亚本来就是她艾斯黛拉,再次喜欢上自己好像也没问题…… 可潼恩是因为她艾斯黛拉才喜欢上奥蕾莉亚的吗……如果在潼恩眼里,奥蕾莉亚和她完全就是两个人呢? 她真的喜欢吗? 只是因为奥蕾莉亚输了几盘无关紧要的棋就做到这个份上吗……怎么可能。 脚边的草丛沙沙作响,她的心好像比杂草还乱,并没有舒缓多少。不过在帐篷里,她只是一边讨厌潼恩对奥蕾莉亚这么亲昵,一边喜欢潼恩亲昵的动作……现在思考的焦点转移了,还算是好了一点点。 至少她不用一直纠结是让潼恩滚开还是继续被潼恩抱着。 选了最远的小丘顶,也没有帮她多争取几分钟,很快就到了最高处。潼恩把外套甩到地上铺开,让她坐。 艾斯黛拉也没客气。 但是现在,她开始全身心纠结另一个问题。 是告诉潼恩自己就是艾斯黛拉,还是再次检验潼恩的真心…… “你怎么不看星星?”潼恩轻轻拍了下奥蕾莉亚的肩,语气快活:“多好看啊,比在城里好看多了。” “躺着看,奥蕾莉亚,躺着看更好看。” 艾斯黛拉尚未搭话,对方又自顾自地仰躺在地。她没有怎么思考,那个纠结的问题似乎吸走了她所有精力,她本能地跟着潼恩躺下。 星汉灿烂,天地仿佛一下辽阔起来。 鼻尖钻进的不再只是薄荷气息,还有花草泥土的清香。一只萤虫被她的动作惊起,又在她附近的草叶上落下,草茎受力微垂。 山风拂面。 “你喜欢我?” 她听见风带走了自己的声音,暗自惊觉之际,风已带回潼恩的反问。 “喜欢?” 潼恩微微皱眉。 她有种错觉。 好像自己一旦答错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并不受错觉干扰,向来实话实说:“我说了多少遍我有喜欢的人啊。我只是看你输了,怕你难过……虽然你是个坏女人,但还是帮了我不少。” 相当潼恩式的回答,坦诚得可怕。 胸口骤然轻盈,艾斯黛拉忍不住轻笑起来:“输了,那又怎么样?” 这是个不符合艾斯黛拉形象的回答,在说出口之前,她没有衡量要不要这么说,没有思考更合适的措辞,没有计划说出这句话的打算。 但,没有比它更贴近艾斯黛拉形象的话了。 只有这句,是真正的艾斯黛拉说出口的。 潼恩惊异瞪眼。对她来说,输给另一个人就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怎么还会有“怎么样”这种问题? 输了,那就完了。 她没把想法全说出口,只问:“输了……不会难过吗?” 啊……绝佳机会。 艾斯黛拉心想。 再次谈到了输赢之问,她这次必须抓住机会……一瞬间,脑海闪过了千百种方式。如何灌输?如何影响?如何侵蚀……这可是她在大庭广众下连输四场创造的难得机会……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我是故意的。” 声音很轻,因为没有背着石头。 她偏过头看向潼恩,对方果然目瞪口呆:“故意?!” 艾斯黛拉笑道:“他心里埋怨我,当众输给他,正好让他发泄一下。而我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潼恩依旧难以理解:“可是你输了……” “输便输了。” 输便输了…… 好简单的四个字。 简单到,潼恩无法去反驳。 她兀自愣神许久,扑到了对方身侧:“你好厉害,奥蕾莉亚!” 艾斯黛拉又被吓了一跳,她还不习惯以奥蕾莉亚的身份和潼恩如此亲近。但是,显然潼恩对稍微熟悉的人都这样…… 她应该生气的。 不知为何,看见潼恩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双眼,涌起的却是更复杂的情绪。 潼恩满目崇拜,真诚道歉:“我还以为上次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原来你真的不在乎……跟艾斯黛拉一样!” 奥蕾莉亚轻抚着她的脸,犹豫之间,字眼一个一个蹦出微笑的唇:“你一直这么诚实吗?” 潼恩不假思索:“是啊。”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答案潼恩需要思索一下,她顿住了,眼珠缓缓下落,然后猛地转向眼尾。 什么声音?! 草丛沙沙作响,风带来了某种野兽咀嚼的噪音。 第47章 预警 ……谁在吃东西啊? 吵死了。 睡梦中,卡罗拉皱起了眉。随后,梦彻底破灭,她费力撑开眼皮,嘟囔道:“别吵了!在干什么啊?” 对方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继续进食。卡罗拉一阵心烦:“莉莉!你在干什么?我跟你说话没听见吗?什么东西黏糊糊的!” 她烦躁地去摸胳膊上黏糊糊的液体,抹不掉,手也黏糊糊的了…… 一阵气味,后知后觉地钻进鼻尖。 瞳孔骤然放大。 “莉莉?!”卡罗拉再次发声,已经有些颤抖,慌乱地摸到手机摁亮屏幕。手电光下,她的女仆背对着她,抓着一只半白半红的胳膊啃咬。 感受到光线刺激,对方缓缓扭过头。 “啊!!!” 卡罗拉慌不择路手脚并用地爬出帐篷:“救命啊!快过来!阿忠变成丧尸了!兽人变异了!快过来!!” 尖叫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她的膝盖手掌都被磨破了皮,站也站不起来,只会哭喊:“救救我!大家快过来!” 回应她的是更多尖叫。 过来的只有侧面另一只变异的兽人,像狼一样四脚腾空,凶狠扑来。 卡罗拉吓破了胆,石化的瞳孔中映着对方越来越大的黑影。 砰! 潼恩一脚踢开“狼人”,一边扶起卡罗拉一边嘀咕:“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阿兰?”卡罗拉终于回过神来,但仍有些失魂落魄神志不清,只顾紧紧抓着救命稻草的胳膊:“阿兰,她们变异了,兽人变异了!快杀了他们!” “你清醒点吧,刚才那个不是兽人。”潼恩一把推开对方,提高音量:“往山上跑!快!捡点工具!” 卡罗拉还想缠着她,潼恩再次推开她,在黑暗中几秒就甩开了对方。冲出帐篷冲向山上的人越来越多,汇成人流,那些吓傻了的就算没法思考,也本能地跟着大部队跑向山上。还有些更聪明镇定的,忙不迭推倒了女仆男仆,拖延时间。 “喂喂!有序离开!不要推人!”潼恩跳到最近的男仆身边拉起对方,大声命令:“不要推人!我在这守着,不要怕时间不够!” 她一面大喊维持秩序,一面抓起野餐时用的铁架锅炉,趁手的握在右手里挥砍,不称手的丢出去,踢出去,重重砸在那些明显变异,弯腰弓背的变异体身上。这怪物数量不多,速度也不快,她跟打地鼠一样毫无压力。 “阿兰!” 嘈杂中,依稀有人喊她。 潼恩不大确定地扭头,赫然看见爱丽丝惊恐的脸:“快走啊阿兰!这里太危险了!” 喊得太用力,嗓子嘶哑破音,潼恩才没听出来这是爱丽丝的声音。她急忙道:“你快走!不用管我!” 爱丽丝可是逆着人流过来的,又是女仆身份,被推到了怎么办?! 小狐狸咬着牙关,仍旧逆着人流艰难往前:“可是你——” “我死不了!你先走!” 小狐狸仍旧没转身。 无数肩膀撞着她的肩膀,好像随时都会把她撞翻踩碎。潼恩一脚踢出一排瓶瓶罐罐,转身朝前一个箭步迈出,须臾穿过人群,抓住了爱丽丝的手腕。 “走。” 爱丽丝飞快点头,耳朵尖擦过潼恩的下巴,毛茸茸的痒。 她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夹煤炭的火钳,在人流末尾边打边退,一路到了山上。奥蕾莉亚已经找到了出路,指引人们继续往前跑,手忙脚乱地跑过了一座吊桥,潼恩殿后,确定桥那边赶来的只剩下丧尸,手起刀落,砍断绳索。 嗡嗡—— 手机慢半拍地弹出预警短信。潼恩只匆匆瞥了一眼,没什么有用的讯息,只说是某种未知病毒爆发,预测要躲十天…… “十天!”人群中发出哀鸣:“荒山野岭的怎么躲十天?!” 潼恩不以为意:“山里有水有野味,怎么躲不了?” 一群人要急着反驳,奥蕾莉亚适时开口:“大家别担心,我已经报了警,警方说预测这边受危害程度较轻,很可能明天就会来救我们。” “真的?” “太好了!” “靠谱!” “还是维戈脑子好使!” 夸赞声如潮涌来,奥蕾莉亚示意大家安静,提出新的问题:“不过……毕竟还有一段时间,在这之前最好还是找个地方暂时安置……” 潼恩心领神会:“就去那个蝴蝶洞吧。” 艾斯黛拉故作惊讶:“阿兰还认得路?” 潼恩简直想笑:“那当然。” 她下意识想说北境那些四面八方都一样的雪地她也认得,旋即又意识到……她为什么要跟奥蕾莉亚说这种话? 没必要听奥蕾莉亚夸她啊…… 她清了清嗓子,习惯性提高音量:“所有人!列队报数!待会跟着我走!” 情势所迫,所有人都惶惶不安,潼恩的命令反而成了指路明灯,定海神针,没人异议。 还好作为野营的选址地,这附近也没什么野兽,众人一路安全无阻地来到洞里。 两个班的幸存者还剩下53个人,全住在洞里难免拥挤,但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潼恩领着同学生了火,检查并简单处理了各人的伤势,粗略清点了下物资—— 根本没几个人保持理智带上东西,所以也没什么好清点的。 不过,只待到明天的话,当然没有问题。 但要是救援不来…… 也没问题。 十天,山里,盛夏。潼恩一点都不担心。唯一值得想一下的就是软软,对方一个人留在家里…… 不过那小兔崽子精得很,屋里的物资也很充足。根据短信透露的信息,这次预警爆发的病毒只会感染活物,家里只有软软一个活物,也不会有怪物在屋内凭空生成。软软一个人应该应付得来…… 就算应付不来,那也是奥蕾莉亚该操心的事。她瞎想什么呢? “你们收拾收拾睡觉吧,我守夜。” 潼恩是全洞唯一还能睡得着觉的,但出于习惯使然的责任感,她反倒是唯一一个不睡的。 噢,也不算唯一一个。 很快,奥蕾莉亚也走到了身边,在她对面坐下。 潼恩无聊地玩着树枝,问:“你不睡觉吗?” “嗯,睡不着。” 潼恩手里的树枝顿了下,疑惑道:“为什么?” 不是不在乎输赢吗?那为什么…… “阿兰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奥蕾莉亚歪头微笑,灼亮却又温柔的目光令人无法回避。何况,潼恩也不是那种回避的人。 “啊……为什么……?”她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复述了一遍奥蕾莉亚的问题:“为什么这么诚实?这需要说为什么吗……人从小接受的不就是这种教育吗?” 艾斯黛拉:“……” 潼恩有时候说话,真的实诚得让她有些心梗。 “可是……人从小也会被教育要礼貌,要谦虚吧?你做到了吗,阿兰?” 潼恩十分无辜:“我不谦虚吗?我没礼貌吗?” “……” 艾斯黛拉又心梗住了,皮笑肉不笑:“你觉得呢?” 潼恩:“我觉得我很好啊。谦虚不就是不夸大自己的能力吗?我没有夸大过啊。至于礼貌……总得看人吧。我对值得尊敬的人很有礼貌啊。” “……比如?” “比如艾斯黛拉,蕾切尔夫人,昆汀姐姐,伊芙姐姐——” “伊芙是谁?” “是布里克巷上卖巧克力曲奇的老板……唉,不知道她还在不在那里呢……” “……” 艾斯黛拉扶额。 “你的世界真简单啊……”她叹息般徐徐道来,无声的尾音淹没在翻涌的情绪之中:“潼恩。” “妈妈也是这样说的~”没想到她的叹息,反而让潼恩开心起来:“她说越诚实,世界就越简单。” “所以,归根结底,是因为听妈妈的话吗?” “应该是吧……不过,这是因为我自己也觉得妈妈是对的啊。”潼恩认真解释:“只有了解现状才能最快地改变现状,解决问题。所以必须说实话。坦诚地对待自己知道的一切,才能更快地掌握现实。” “我知道,很多人顾左右而言他,知情不报,甚至胡编乱造。因为他们怕殃及自身。不怪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承担风险的能力,必须明哲保身。但我可以。我是兰斯洛特的长女,我天资异禀,家境殷实,年轻气盛,不懂规矩。我是最有能力承担后果的人,如果连我也支支吾吾,浑水摸鱼,还能指望谁去说实话?” 艾斯黛拉早已垂眸。 潼恩的声音像水一样流过,流进心脏,灌满胸腔,她极力压抑舌根下的那句质问。 你真的能承担后果吗? 本该富贵逍遥一世,却离家万里,九死一生,冷嘲热讽铺天盖地,整整五年杳无音信,与世隔绝不见天日。侥幸回来,三百人的亲卫队只剩下一人,无论帝国还是家中都时过境迁,未婚妻改嫁他人,自己也伤痕遍体,戾气缠身,素来不喜脸上有半点脂粉,余生却要日日费心粉饰那道贯穿整张脸颊的伤痕…… “……你没有,后悔过吗?” 第48章 天堂 “没有。” 艾斯黛拉话音未落,已经砸下斩钉截铁的回答。 她莫名不甘心,不受控制地追问道:“阿兰一句谎话都没说过吗?” “没有。”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潼恩挑眉,语气无意识放柔:“妈妈说撒谎就进不了天堂了,我一定不会撒谎的。” 艾斯黛拉被逗笑了。她难以置信潼恩早已满手血腥,却还信这些东西,不可避免地带上几分讥诮:“你还想去天堂吗?” “嗯,我想见妈妈。” “……” 原来是这样的吗。 艾斯黛拉莫名幻视自己像欺负小孩的毒妇,低下头,不太自然地摸摸耳垂,尽量若无其事地带过话题:“那……等你老了再撒谎,是不是?” 潼恩不屑:“我才不会老呢,我一辈子都年轻气盛。” 艾斯黛拉失笑:“怎么可能呢?” 潼恩:“我就要这样。” 艾斯黛拉:“是人都会变老的。” 潼恩:“我不会。” “好吧,你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 “那我是什么?”艾斯黛拉循循善诱:“在阿兰的心里?” 潼恩一怔。 那不只是随口的回怼吗……怎么突然认真了……? 饶是不理解,她还是下意识地认真思索了一番,老老实实回答:“嗯……海怪吧。” 艾斯黛拉咬牙微笑:“海、怪?” “不像吗?”潼恩挠头:“难道你唱歌很难听?” ……艾斯黛拉明白了。 那是海妖!笨蛋!! 但潼恩之所以会弄混,还得归咎于她小时候捉弄对方,故意在对方面前混淆两者。故而此时也没再追究…… 当然,更不会纠正。 “你自己守夜吧。” 她一挥衣袖,佯装生气地离开。如她所料,潼恩根本无动于衷—— 大概是丝毫没感受到她“生气”了。 她预判得很准。 潼恩的确完全没有感觉。 习惯了守夜的骑士长在洞口百无聊赖,终于像曾经度过的无数个长夜一样,慢慢熬到了天色微明。实在太无聊,她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 等她醒来,一条毛茸茸的狐尾正盖在身上。 她既不奇怪哪来的尾巴,也不管这是什么东西的尾巴,看见毛茸茸,立马条件反射眼疾手快地rua了两下。爱丽丝受惊地飞快收回狐尾,有点委屈:“阿兰姐姐,不要随便摸狐狸的尾巴……” “啊……是你啊小狐狸。”潼恩笑了起来,有些歉疚地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啊……本能反应。抓痛你了吗?” “没有。”小狐狸认真地摇摇头,破颜一笑,两手捧起一个红彤彤的野果递给她:“你吃果子吗姐姐?不过我刚刚把第二个送给乐乐了……” 潼恩四望一眼,问:“奥蕾莉亚呢?在里面吗?” “维戈小姐在洞里睡觉呢,姐姐要去看她吗?” 潼恩想了想,站起身:“不去了。去摘果子吧。” “太好啦!走吧姐姐~” 爱丽丝很快带潼恩走到刚才那棵果树下,惊讶道:“没有了——好快啊,他们都摘完了。” 潼恩也看向树上:“不是还有几个吗?” “那几个也太高了吧,好危险的样子。”爱丽丝牵住潼恩的袖口转身:“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不高啊?”潼恩有些疑惑,没被爱丽丝拉动,反而向树干走去:“我摘了扔下来,你在下面接着就行。” “很危险啊!姐姐……你确定要……去……吗……” 爱丽丝呆呆地望着头顶发愣。 才几秒? 她就说了一句话的功夫,阿兰已经爬到了三米高的位置。 猎豹也没这么快吧?! 不对,爬树快的好像是花豹…… 总之,阿兰姐姐也太吓人了……! 爱丽丝在树下提心吊胆,潼恩在树梢上身轻如燕。刷刷几下将红果收入囊中,装不下的就低头看一眼,招呼同伴:“爱丽丝!接住了!” “啊啊啊啊……是!阿兰姐姐!我会努力的!”爱丽丝惊慌失措,掀起裙摆去接,紧张得鼻尖出汗。她还记得上次没接到,被主人拧了耳朵…… “不用你努力。站着别动就行。”潼恩云淡风轻,随手抛下三个红果。爱丽丝虽下意识地想根据抛物线移动方位,但听话的基因已经深入骨髓,臂膀微颤却没有挪动分毫。 两秒的紧张后,三颗红果准确落进裙摆中央。 潼恩又三下两下,爬去了更高的地方。 直到爱丽丝的裙子再也装不下了,她才放弃尖端仅存的几个硕果,离地还有一两米直接跳下,又吓了小狐狸一跳:“好危险啊……膝盖不会痛吗?” 潼恩尚未回答,对方又话锋一转。两眼放光,满脸崇拜地看着她:“你摘了这么多吗,阿兰姐姐!好厉害啊!” “因为树上的果子多啊。”潼恩不以为意,拿起一个塞进嘴里,随即:“我呸!什么玩意!!” 她望向爱丽丝,难以置信道:“你刚才怎么吃下去的?!” 爱丽丝心疼地看着地上的果子,有些无措:“怎么了吗姐姐……我觉得就是有点酸,但是很解渴啊……” “酸死了!” 潼恩吃过很多不好吃的东西,甚至称得上恶心的也不少。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酸味,目光顿时十分嫌弃:“还摘了这么多……早知道我先尝一口了。算了,先带回去吧。” 爱丽丝:“那我们待会去摘甜的果子吗,姐姐?” “当然。” “好~” 爱丽丝捧着满满一兜果子回到山洞,那个叫乐乐的猫女仆第一个迎接上来:“爱丽丝!你们回来了——我的神啊!这么多?!” 爱丽丝十分自豪:“都是阿兰姐姐摘的哦。” “这也太厉害了!你有猴子血脉吗?”乐乐望向潼恩亦是两眼放光,将手里的玻璃瓶塞给爱丽丝:“这是我刚刚抓的蝴蝶,整整十二只哦!我想换六个果子,没问题吧~” 爱丽丝却面露难色:“为什么要这样,乐乐……蝴蝶装进瓶子里很快就会死的。” “啊……”对方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惭愧:“对不起,我没考虑这个……是主人让我抓的。我才……还好她现在不要了,我把它们放掉。” “嗯!”小狐狸甜甜微笑:“你想要六个果子吗?姐姐,可以给乐乐吗?” 潼恩爽朗一笑:“当然。这些果子都是你的,随你支配。” 【不过这种难吃的东西,全部丢进垃圾桶才对……】 最后一句心声,她压了下来。 小狐狸看她的目光愈发崇拜仰慕,她看见对方时的心情又多了一分喜欢。虽然她知道爱丽丝是很温柔善良的小狐狸,但亲耳听见对方劝说同伴放生蝴蝶,良好的印象又隐隐加深了一次。 至于那些果子。 她是真心觉得难吃,爱丽丝问了三四遍,她坚持一个不要。对方只好放弃,抱着一大兜野果跑去主人那。 潼恩没有很想去找奥蕾莉亚,但她在这除了奥蕾莉亚也不认识别的人了。想了想,还是迈步走进了山洞。 奥蕾莉亚躺在山洞最里面。 潼恩走近时,她已经坐起身,裹着被子,一节雪白的藕臂从被下深处,端着一个木碗喝水。虽是侧对潼恩,距离又远,略显凌乱的发丝遮住了面庞,臃肿的被褥掩去了身形,动作也不如往常优雅,却格外散发着神圣感和脆弱感。浑身被蝶翅清澈的蓝光点亮,仿佛湿漉漉的塞壬刚从水潭里爬出,勾人三魂七魄。 潼恩完全没空细想,昨晚是哪个人才百忙之中还带了一个木碗跑路。 她的注意力在被美丽震撼了两三秒后,全数凝聚到那只苍白的手上。为什么……在颤抖? 她猛然跪到奥蕾莉亚身边,抓住了那只手腕:“你受伤了?” 奥蕾莉亚虚弱地抬起眼皮,嘴唇微微发紫,失去了往日果冻般莹润的光泽。 “不是吧?还中毒了?”潼恩眉头紧锁,一把扒开对方的被子。如她所料,对方另一只胳膊上赫然印着一道黑紫色咬痕。 “在哪被咬的?是什么蛇?等会,我马上去给你找药……”潼恩起身就要去拿药,对方却身体一软,径直栽在了她怀里。 “奥蕾莉亚……?醒醒!奥蕾莉亚?!坚持一下!别睡过去啊!” 第49章 回家 星罗帝国。 卡莉斯塔宫。 教堂。 “怎么办……怎么办啊,艾斯黛拉?!”少女在艾斯黛拉和牧师台之间转来转去:“兰斯洛特的人已经忍不了了!我们还能拖多久?” 艾斯黛拉微微垂眸,看向地上彩绘玻璃投下的方格影子。 就像一张缤纷的棋盘。 她站在一侧,萝丝站在另一侧。 在萝丝又一次叹气时,她微笑起来:“陛下何必不安?” 萝丝停步看向她。 她望向萝丝年轻的双眼,微垂眼睫,优雅却又十足恭谨:“您才是陛下,不是吗。” 唯一的,至高无上的,陛下。 不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艾斯黛拉,不是皇权之下第一豪门兰斯洛特。帝王便是帝王,君主便是君主,永远凌驾于一切臣子之上,无需任何理由。 “但是……”萝丝被她始终平静深沉的目光注入了一丝定心剂,却仍旧垂头丧气,紧贴着艾斯黛拉的裙摆站定:“但是我刚上位不久……再说,本来这个位置说什么也轮不到我……” 艾斯黛拉并未接茬,年轻的君主继续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呢!要是我的大姐二姐当家,哪会让兰斯洛特这么嚣张?!” “嘘——您不可以这么说哦。” 艾斯黛拉终于出声提醒,食指在唇前竖起,另一只手轻轻搭上帝王的肩头:“这是上帝的旨意。多少人都渴望这个位置,但最后只有您登上了宝座,说明您就是唯一的帝君。兰斯洛特,臣仆而已。” “臣仆……”萝丝咬牙切齿地咀嚼着这个字眼,握紧拳头:“他们有一点为臣为仆的样子吗!他们恨不得来抢我的位置!” 艾斯黛拉微微皱眉:“当真?” 萝丝愤然又委屈:“当然是真的!” 艾斯黛拉轻笑出声。 “兰斯洛特最猖狂的人我已经帮您困住,原以为陛下不必再为此忧心……没想到仗着潼恩的功绩,其他人也蠢蠢欲动。”她摩挲着窗台上、指尖下盛放的粉蔷薇,将它别到了萝丝的衣领上:“我来解决。” “您太年轻,还没有习惯这个位置,感到棘手和犹豫都是正常的。我来替您解决这些东西……”艾斯黛拉缓缓半蹲下去,单膝跪地,艺术品一般雪白而优雅的十指,耐心替年轻的君主整理衣领和蔷薇。时间仿佛在她的指尖凝固,教堂里只剩下萝丝愈发平缓深沉的呼吸。 五指缓缓离开花瓣,捧住了萝丝稚嫩的脸颊,就如捧着那朵娇艳的蔷薇:“您,只应在王座上稳稳当当地坐好。” 萝丝凝视着她,然后学着她的模样,也略微翘起嘴角。 她双手缓缓握住了艾斯黛拉的手腕,将脸更深地贴进了对方掌心,感激使那双眼睛极度的明亮和崇拜:“谢谢你,老师。” “幸好,爸爸给我留下了你……” 萝丝走后的教堂,变得更加幽静沉寂。 鸟鸣不断,像一粒粒玉珠撞在彩色的玻璃上。 艾斯黛拉坐在最靠近大门的那排长椅上。大门紧闭,那里是整个教堂最昏暗的角落。 她的手肘撑在椅背上,拳头抵着太阳穴,神情安宁,似乎只是闭目养神,小憩片刻。 长睫缓缓掀起。 睫毛下,最深的阴影里,却是比阴影更加漆黑的旋涡。 窗外的鸟不知因何惊飞,教堂内外一片死寂。艾斯黛拉起身,缓缓走向正前方的圣像。 教堂广阔,圣像巍峨,渺小的人类站在圣像脚下,沐浴着神明慈悲的目光。 圣像下立了座洁白的石台,石台正中间放了一本厚厚的黑书。艾斯黛拉抬起手,将手掌一点点贴在石台上,黑书下方。 “智慧而仁慈的神明,请您聆听我的苦恼……”艾斯黛拉顿了下,终是缓缓道:“我想知道,我做错了吗?” 微弱的声音没有激起任何回音,书页却无风自动,哗啦啦的翻书声填满了偌大教堂—— 【坚持自我】 最终,定格在这一页的白纸黑字上。 这是说,她没有做错吗? 艾斯黛拉条件反射地皱眉,竟想拆分这简短到只有四个字的肯定回答,探究其中的机锋与秘密。可是,这短短四字还能如何解析呢? 是阴阳怪气吗? 对她这种人,难道神也愿意一视同仁?她愚民弱民,欺君弑君,渎神辱神。该下地狱的事,她艾斯黛拉做了个遍,且毫无悔过之心。与罪恶共生的,只有愈发膨胀的野心和对掌控全局的自信。她这种人,大概生来就被神这样的东西厌弃了。或许,神也只是在…… 沉思两秒之后,她幡然醒悟—— 不。 她连神,也不信。 她仰头望向巨大的神像,那也不过是一堆光滑的石块。映照着她的**,她的野心,她的恐惧,她的…… 猜疑。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她所信任的东西。 不管是神,还是潼恩。 这样可以吗? 短暂的,如同烛火熄灭一样短暂的一瞬间,艾斯黛拉心脏剧痛。紧接着,凉飕飕的冷笑却从齿缝间溢出。 “原来是这样……” “是我……恨错了……” 她恨潼恩降生兰斯洛特自己却出身贫民,她恨潼恩生来天资异禀自己却费尽心机,她恨潼恩是上帝的宠儿,世界的主角……恨来恨去,她只恨自己,哪里都配不上潼恩。 但是,她并不恨神。 不恨君主。 也不恨众星捧月的兰斯洛特长女。 她恨的是叼着花朵爬上阳台的潼恩,是不管发生什么都死皮赖脸缠着她的潼恩,是挥着婚约兴高采烈奔走了一天的潼恩,是临走前撕毁婚约祝愿她幸福的潼恩……她恨潼恩为人太真诚坦荡,她恨潼恩对她太尊重或信任,恨潼恩的爱毫无保留,克服私欲。恨自己的爱胆怯回避,充斥私欲,恨自己永无宁日的猜疑,无穷无尽的试探,每时每刻的揣摩,不择手段的窥视,操控,打压,占有…… 她配不上潼恩,无关家世天资身份背景,只是她为人卑劣而阴暗,她的爱自私又痛苦。 万幸,那个人是潼恩。 她筹谋无数,只有自己耗尽精血,潼恩并未改变一丝一毫。 所以,还来得及…… 把那些东西全部处理掉……还来得及。 把书都烧掉。 把棋子都收起来。 把痕迹都抹除。 地牢。 这里比教堂还要幽暗许多,森森冷气从四面八方的石壁里射出,裹挟着每一个踏入禁地之人。 火光映照着血迹。 艾斯黛拉站在由书组成的火堆前,尖锐的鞋跟划去地上一个个名字……准确来说,也不叫名字,只是些编号。 无名之人,行无名之事,葬于无名之地。 棋子收起来了。 书也烧得差不多了…… 艾斯黛拉划去最后一个编号,看向身旁愈发炽烈的火团。浓烟滚滚之中,她依稀听见身后清脆的铃铛声。 她没有回头。 直到濡湿的舌尖殷勤舔上她的鞋面,她才抬起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考虑到这是最后一次,她的动作和声音都格外轻柔。 “你喜欢黑色,对吧?” “这样裙子和尸体就都是黑色的哦……”她温柔地笑道,拽下项链丢进了火堆。那外貌似人的生物立即像狗一样扑了过去,瞬间被火焰吞噬。 哀嚎声撕心裂肺。 “再见,小伊……”艾斯黛拉不喜欢尖锐的噪音,转身离开。只不过当她走到门口,声音又弱下去了。 她看向那一坨黑色的生物,最后道:“抱歉,我刚刚失礼了。” “愿您安息,殿下。” 书烧掉了,痕迹也清除了。 艾斯黛拉坐在宫殿的台阶上,阳光斑驳洒落,脚边盛放着雪白的蔷薇。蝴蝶随风落下,在她的肩头慢悠悠地开合翅膀。 都处理掉了。 艾斯黛拉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暗忖。 还有南海的人鱼和北方的矮人没有联系,但全国境内都已经对近来的统治怨声四起……潼恩回来后,她还有机会去联系吗? 啊……但是,帮她做事的人也没几个了…… 不,时机已经成熟了,该做的已经都做了。没必要再去担心…… 可是,万一潼恩阻止我,我可以抗衡兰斯洛特吗……如果时机并没有成熟呢?我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书里的故事并没走完,潼恩现在回来,真的合适吗? 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仅仅一瞬间,便有无数疑问掠过脑海。犹疑的情绪在心尖冒头,飞速扩散。艾斯黛拉愈发用力地抱住膝盖,如迷雾一般扩散的犹疑就如同被大风掠走。 万千思虑,尽数归一—— 输,便输了。 “艾斯黛拉。” 仿佛是梦境中的声音响起。 艾斯黛拉下意识站起,却一步踏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那道声音更加逼真响亮:“艾斯黛拉!你没事吧?!” 你怎么出来的?! 私密马赛,上次为了赶上榜更新一个小时狂赶三千字就发了……结果根本没有上榜(哇达西被狠狠玩弄了,系统真是个坏女人啊可恶 今天尽我所能修改了一下,希望上次超快点进来的饱饱可以不厌其烦再看一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回家 第50章 终章 台阶上下。 艾斯黛拉匍匐在地,额角流血,发丝凌乱,抬头仰视,与奥蕾莉亚天壤之别。潼恩站在台阶上,肤色苍白双瞳如血,阿兰的项圈,兔耳和裙摆全然不见,骑士长的佩剑,威压和身高,尽数回归这具身体。 强烈的违和感同时席卷二人。 足足三秒,蝴蝶从艾斯黛拉肩头慢悠悠飞向树梢,两人一言未发,一动未动。 “啊,抱歉……”潼恩先一步抬手打破了僵局,掌心流泻的金光覆上对方的伤口,顷刻疗愈。她跳下台阶扶艾斯黛拉起身,又在看见对方的头顶时,再次恍神。 ……她确实回来了。 这是她真正的身体。 比艾斯黛拉高。 “潼恩……” 潼恩走神了几秒,艾斯黛拉终于出声。却没有喜悦没有惊讶,只有……惶恐? 潼恩皱起了眉。她微微垂眸俯视对方,果然看见一双慌张不安的眼。艾斯黛拉的余光左右望了眼,忽然脚下不稳,身体重重撞向她。 这一下力道并不小,换做别人早已跌坐甚至躺倒在地。但潼恩纹丝未动,只是双手架住艾斯黛拉的胳膊扶稳对方,眉头皱得更紧:“你干什么,艾斯黛拉?” “陛下让我把你藏起来……”艾斯黛拉抬头望着她,声音急促:“我们进去说,好不好?” “不要,我要晒太阳。” 艾斯黛拉:“……” 最终,两人在台阶上并肩坐下。 艾斯黛拉一直攥着袖口,十六年的相识,潼恩不用眼睛也能感受到对方紧张不安,忧虑重重。 艾斯黛拉极少表露如此强烈的情绪。 以至于,它每次出现的时候,潼恩的第一直觉都不是宽慰和担心,而是…… 假的。 潼恩向来十分信任自己的直觉,更准确地说,她大多数行为都仅凭直觉而动。 但是,她更信任艾斯黛拉。 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她将蜷缩的艾斯黛拉抱到腿上,一只手压着她的裙摆,另一只手揽住对方的肩膀。额头相抵,她的笑容肆意舒展,尖尖的虎牙好像可以撕碎一切障碍:“那混蛋老糊涂了,我才二十出头,哪谈得上功高盖主。有什么必要藏着我?我待会去跟他说一下就行了。别管这个了,艾斯黛拉。你什么时候离婚?” 等她说完,艾斯黛拉的脸色更差劲了:“……我已经离婚了。先帝也已经去世了,潼恩。” 潼恩兴奋得两眼放光:“你离婚了?!那我可以亲你了吧?” “……”艾斯黛拉不置可否,只担忧道:“不止是你屠龙的功绩……兰斯洛特百年来功勋累累,早已是皇权之下第一世家……况且新帝年幼,资历不深,经验不多,更难以接受你这样的……重臣。” “我也算是重臣吗?”潼恩发自内心地疑问:“我是圣殿的骑士长,职责又不在宫廷这边。屠龙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哪个骑士长没为帝国扫除过外界障碍?萝丝怎么越长大越胆小?” “潼恩!”艾斯黛拉慌张地捂住她的嘴,焦急地无声腔调:“不可以直呼陛下名讳!” 潼恩趁机亲了口对方的掌心,笑道:“我知道啦——我只是在你面前才这么说嘛。但是她担心我造反实在太可笑了,我想反,回来的时候就带着军团反了。” “她不是怕你造反,她只是怕她管不住你……”艾斯黛拉叹息道:“以前先帝还可以把你看做兰斯洛特不听话的大小姐,但如今你已经是能指挥整个暴雪军团的首领了。按照历史上的做法,陛下本应让你永远驻守边境,从此隐居或查无此人。但你同时是兰斯洛特的未来家主和圣殿的骑士长,还是帝国名声极广名望极高的英雄。陛下不能要求你离开帝都,也不能要求你隐居,只能是……最后一项。” 艾斯黛拉愁云满面地说完,潼恩再次大笑起来:“真的吗?她觉得我这么厉害?我让军团死了不少人,我配当什么首领啊。我右手也废掉了,不配再当圣殿的骑士长。至于家主……你们应该知道的啊,我从小就没有那个脑子。我爹虽然——艾斯黛拉?” 右手猝然被艾斯黛拉攥住,潼恩停住了话头。 艾斯黛拉的五指几乎嵌进她的皮肤中,一字一顿:“你的右手,怎么了?” “好好的。” 潼恩将右手握紧成拳又松开,向对方展示那仍旧是一只正常人的手: “只是拿不了剑了。” 艾斯黛拉没有应声,目光几乎将右手盯穿。良久,她才从紧咬的齿缝间吐出丝丝凉意:“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去……” “我已经回来了,艾斯黛拉。”潼恩搂住对方的腰,将头搁在对方肩膀上撒娇:“不要再提这个啦。我有我的责任要履行呀,你难道会喜欢一个懦夫吗?” “不喜欢你了。你这个笨蛋!” 小狗眼泪汪汪:“你骗人,你最喜欢我了!” 艾斯黛拉推她:“放开,我要去见陛下。” 潼恩又扑上去抱住她:“你说你最喜欢我!” 艾斯黛拉推开潼恩的脑袋,费劲起身:“我最讨厌你。” “你最喜欢我!” “最不喜欢你。” “艾斯黛拉,艾斯黛拉,艾斯黛拉~~” 潼恩还是没有听到艾斯黛拉亲口说出那句话,但她黏着对方一直走到了花园门口,亲了好多下。满足。 她想跟艾斯黛拉一起去,但艾斯黛拉要她就好好待在这里,不要出门。 潼恩向来很听艾斯黛拉的话。 吃完艾斯黛拉端来的牛排,布丁,西瓜和橙子汽水后,潼恩便独自在庭院里晃荡,她已经很久没来过这个地方了。在她的记忆中,这里还是伊莲娜的宫殿。 没想到萝丝直接将姐姐的宫殿赐给了艾斯黛拉。 但艾斯黛拉似乎不常来这,宫殿和花园的一切设施布置照旧不说,还都没有什么人气。虽然花园绿意盎然蝴蝶翩跹,建筑内却阴气森森,潮湿冰冷。 甚至,连教堂都是这样。 难道是因为伊莲娜在神像脚下杀死过仆人吗?艾斯黛拉好像说过神像不能沾血,否则会变成邪神…… 潼恩不喜欢阴森冰冷的地方,退出教堂,去荡秋千。见到艾斯黛拉前她已经看过了日历,自己昏迷了将近一个月。但昏迷的地方在艾斯黛拉这,想必她那个神经病老哥也不会担心她……家里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 她仰面凝望蓝天树影,回想着君罗的故事。 功高盖主吗…… 萝丝不会拿兰斯洛特开刀吧?! 潼恩猛地坐起。艾斯黛拉离开仅仅一个小时,她也溜出了花园。 目送她乔装之后的背影彻底消失后,艾斯黛拉仍没有移开视线。她一动不动,震耳欲聋的心跳却几乎将她捶进墙壁之中。 潼恩会看见什么,会听见什么,会遇到什么……她已经一清二楚。 但潼恩会作何反应,她只能用十六年的相识去赌。 赢下所有或满盘皆输。 她同样仰头望向浩瀚的天穹,阳光似要穿透她那双毒蛇的眼睛。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注视这样璀璨的骄阳,也可能,是第一次。 —— 塔赛尔王宫。 殿前的侍女弯腰行礼,毕恭毕敬道:“陛下,穆夏·兰斯洛特求见。” “兰斯洛特?”高座之上的君主一愣,原本爱不释手的一对珍珠蝴蝶险些掉下。萝丝急忙捧住蝴蝶,崩溃道:“怎么又来了?” 老师不是已经帮她解决好了吗?! 难道,这次连老师也没法…… 心跳加速,她赶忙收起珍珠蝴蝶,犹豫了下,终究没有站起身。 “让他回去。”萝丝紧紧攥着宝座的扶手:“告诉他潼恩如今一切安好,我和葛林正在商量要事,让他下次再来——不,告诉他,没事的话不要老过来了,我很忙的!” “是,陛下。” 侍女点头,沉默了不过几秒,又道:“陛下,兰斯洛特说有急事相告,一定要现在见您。” “什么事?!” “他说只能亲口告诉您,不能经他人之口,” “……你不能把他打发走吗!” 侍女又沉默了几秒,道:“陛下,他一定要见您。” “让他再等一会!”萝丝急得脸红,一边嘟囔着干什么三天两头就跑过来,一边拿过权杖在空中画了个圈,急不可耐道:“老师!你现在在哪?” 几秒后,圈中传出艾斯黛拉平静如故的声音:“您怎么了,陛下?” “兰斯洛特的人为什么又来了?!” 彼端沉默了几秒,问道:“您现在不方便接见吗?” “这是什么话,艾斯黛拉?!你不是说会帮我处理好的吗?为什么他又来了?我根本不想见他!见任何一个兰斯洛特!任何时候都不想!” “……我知道了,陛下。我来代您接见他。” “太好了!你让他永远不要再过来了!” “请您放心,陛下。” 萝丝的四肢终于舒展开来,她最喜欢听这句话,最喜欢听艾斯黛拉说这句话。别人说出来,总让她不能完全地放心,但经过老师的嘴,就像变成强行让人放松的魔咒一般,不可能再有任何疑虑。 无论国家朝政还是皇家琐事,只要经过老师的手,就一定会圆满解决。 想着想着,她似乎又闻到了老师身上淡淡的香气。那让她目眩神迷又极其安心的香气……跟父王珍藏的美酒一样令人沉醉…… “陛下,骑士长大人求见……” 一瞬间,刺骨的冰水迎头浇下,萝丝猛然清醒了。 她扶着王座站了起来,几乎破音:“骑士长?!哪个骑士长?!” “兰——” “让她走!快让她走!”她尖叫道:“绝对别让她进来!快点赶她走!!” “是,陛下。” 侍女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对门外的传音尚未说完,轰隆巨响淹没了一切声音。 回过神来,那道门没了。 兰斯洛特就站在她的身侧,衣领上血迹未干,周身的戾气令她下意识想跪伏在地深深埋头。然而,她毕竟是宫门前的侍从。 “退下!” 她颤声拔剑,架上对方沾血的衣领。与此同时,凭空出现的数十道身影做出了一样的举动。 万幸,骑士长并没有顺势向她看来。 无数剑尖对准了潼恩的脖子,胸口和脊背,数十人释放全力向她头顶施压。但兰斯洛特骄横惯了的长女,此时依旧目空一切,旁若无人。 她谁也不屑看,连投向王座的目光都带着鄙夷和嘲讽:“陛下,你连你的臣子都不敢见啊?” “你配当这个君主吗?” 太长了剩下的分下一章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终章 第51章 终章 “……” 一片死寂。 无论萝丝还是众多护卫,纷纷僵硬在原地。全身上下连大气也不敢出,唯有心跳如雷。 兰斯洛特,终于要造反了吗?! 果然,五年前让兰斯洛特去北境就是最大的错误!!本来是想让她一辈子困在那里或者干脆死掉,谁都没有想过,她一旦成功回来了,就是手握暴雪军团,圣殿骑士,兰斯洛特三大势力的巨大威胁——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现在,怎么办? “抓,抓住她!愣着干什么!?” 国王一声令下,事情便有了唯一的答案。各色光芒汇聚一处,山岳崩塌般的威压随着众人的吼声震荡大殿。须臾之间,一道强光吞噬了所有光芒。 萝丝双臂捂住眼睛,视网膜依旧刺痛难忍。世界好像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响起鼓点般“砰砰砰砰”的巨响。 她胆怯地缓缓放下胳膊,最先看见了身体完全嵌进柱子里的白袍。 “潘森……”萝丝大喊,胳膊放下,余光一瞥,吓得魂飞魄散:“卡利斯,卢伊娜,尤利……” 视线终于扫过半个大殿,落回了仍旧站在大殿门口,一步也未挪动的潼恩身上。她已经放下举剑的手……那把剑还没有出鞘。 等等。 萝丝的双眼又瞪大了一圈。 潼恩用的是……左手?! 太嚣张了!! 如果说剑不出鞘还是这个混世魔王对宫廷规矩的最后一点尊重,用左手持剑,就说明这个人完全不是出于什么礼仪教养,单纯是瞧不起她这个国王啊!! 萝丝心中已经暴跳如雷,但直视着潼恩的眼睛不敢流露出丝毫愤懑。潼恩之所以还站在那里,只因为她身旁的尼古拉撑起了结界。 尼古拉是她父王留下的贴身护卫,也是帝国最强大的魔法师。 但…… 萝丝侧目瞥向她最后的倚仗,与父王一般年纪的尼古拉如今仍是中年男子的模样,身上没有多少岁月磋磨的痕迹,只是左眼戴上了眼罩。 是一条黑龙干的。 尼古拉杀了那条黑龙,也只杀过那一条。 谁也不知道,同样的黑龙,潼恩杀了多少。 大家只知道,在踏遍荒野屠尽龙族之后,兰斯洛特的大小姐骑着高头大马,完好无损,风光无限地回到了故乡。 萝丝的目光回到大殿门口,潼恩仍站在原地。这给了她一丝或许潼恩已经被尼古拉压制的幻想,但脑海马上接连冒出尖叫:她连剑都没拔出来! 她还没用右手拿剑! 她兰斯洛特和圣殿的剑招一个都没用! 艾斯黛拉……艾斯黛拉在哪?! 萝丝近乎崩溃,还是尼古拉低沉的声音代她发问:“潼恩,你当真要造反?!” 潼恩瞥了他一眼,懒得理。只对萝丝道:“你和你爹真是一样的猪头。” “嘶——” 周遭一溜地倒吸凉气。 五年前,潼恩因为骂先帝猪头被赶出帝都。 五年后,她还新帝和先帝连着一起骂啊!! 萝丝又气又怕:“你,你太无礼了,兰斯洛特!” “我对你这样的蠢货实在有礼貌不起来啊!”潼恩骂道:“你发那么多脑残法令不是逼着人造反吗?没魔法天赋的人凭什么要给有天赋的当奴仆?你还活在奴隶社会啊你!圣紫罗兰凭什么只让世家的孩子进去?它是帝国培养天才的学校又不是贵族团建喝茶的景点!你让那些没钱没天赋的人去死吗?还是让他们子子孙孙永生永世去捧别人的臭脚啊?你不就是逼着他们造反吗!你自己不想坐这个位置就滚下来,让脑子正常的人来坐!” “造反……”萝丝颤抖着尖叫起来:“你果然是想造反!尼古拉,杀——” 砰! 在尼古拉一瞬的迟疑中,身体已经嵌进了后面的墙壁。 一把匕首牢牢钉死他的胸口,随着匕首上金光闪烁,他浑身的经脉被逐步封锁,浑身的魔力无法调动分毫。 这是……龙威?! 为什么一个人类会有龙族的能力?! 萝丝不知道龙威,但她看的懂尼古拉眼底的绝望和惊惧。她跌进王座,尖叫尚未出口,潼恩已至身前。 太高了。 潼恩比她的王座还要高,高到可以遮住王宫的穹顶。优越的眉骨下红瞳在阴影中发着血光,她在王座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恐惧的眼泪溢出,却仍倔强地怒视敌人:“你,你敢造反,老师不会放过你的!” “我没想造反。”潼恩蹲了下来,单手托腮,平视君主这双稚嫩的眼睛:“……我和你都不适合这个位置,萝丝。” 萝丝忽然心思电转,吼道:“原来是这样!你要帮艾斯黛拉造反!艾斯黛拉——她背叛我!” “背叛你的只会是那些国民!”潼恩一阵心烦,这死孩子真不开窍。她向来懒得多说,提起萝丝的后衣领往外走:“现在就给我去把律令改了,否则到时候有人造反我第一个让路。” “我不改!凭什么要我改?!”萝丝在她手中像小鸭子一样四肢乱舞,振振有词:“大家都一致通过了,就你这个笨蛋在指手画脚!” 潼恩登时皱眉:“一致通过?这宫里是死得只剩猪狗了吗。” “才不是!你这个政治白痴!对帝国没有贡献的人凭什么和有贡献的人同一个待遇?这对优秀的人多不公平啊!你想不到吗?!” “闭嘴,小猪头。我不需要让别人一辈子给我当奴隶这种优待。” “你怎么称呼陛下的!没礼貌的家伙!放我下来!” “你小时候求我带你逃课可不是这样的啊?”潼恩轻哂:“你保证自己不会乱跑,我就——” 说着,她脚下一空。 不,不是踏空,是脚失去了触地的知觉……她的感知里,没有左腿了。 潼恩下意识低头,左腿仍好端端地在那里。但软得撑不起任何重量,自然也包括潼恩的身体。 台阶之上,她向下滚落。 砰,砰,砰……! 脑袋不知道和长长的阶梯kiss了多少下,脸总算扑进了石子路。潼恩想立即抬头,继而发现身体也失去了对脖子的感知。 浑身软如烂泥,失去控制。 天杀的……什么时候下的毒?! 萝丝立马从她怀里钻出,怔楞地看了她两秒,最终咬牙掏出怀里的匕首,颤抖着高高举起。 透过她流泪的眼睛,潼恩仿佛看见了另一双微笑的眼睛。 艾斯黛拉…… 是你在汽水里下了毒吗? “对不起,潼恩姐姐……但是,你对我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陛下。” 冷锋在潼恩眼前划过,最终化成紫色的蝴蝶飞散。 “我说过,不可以杀潼恩。” 小猪头跌坐在地,难以置信之余,惊恐得无以复加:“艾斯黛拉……你,果然是你!怪不得一直没有人进来帮我!果然她也是为了你才——” “没有人想要造反,陛下。”艾斯黛拉走到潼恩身边,将人抱进怀里。眼睛却望向萝丝,像是悲伤的湖:“只是再这样下去,星罗帝国就不会存在了。” 萝丝思索了下,怒道:“这不就是有人造反成功了吗!” “不是造反,是外敌。”艾斯黛拉缓缓解释:“您在把那些普通人变成权贵的免费劳动力,可在法令颁布之前,他们其实在为帝国的运转而服务。可以说,您抽取了一大部分帝国的血液,并将其大肆浪费到不需要血液的地方。帝国的天才也会因为那条圣紫罗兰的法令数量锐减。简而言之,帝国会逐渐陷入贫血,失去獠牙。” “怎么可能?不,不是的,艾斯黛拉,你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因为我根本不敢反抗您啊,陛下!”艾斯黛拉语气渐渐激动,眼泪一滴滴砸到了潼恩脸上:“您忘了那些反驳您的人是怎样的下场了吗……就连我的未婚妻,兰斯洛特的长女,这样的天才和权贵也因为辩驳先帝被流放北境。如果没有奇迹发生,应该早就死在那蛮荒之地了。勃艮第伯爵,犹格索斯大人,波利亚大人更是直接被毒酒赐死。先帝在我体内种下了蛇藤之毒,您杀我连毒酒都不需要,随时可以让我无声无息地死掉。我想活着,陛下,我也想要我的国家活着……” 萝丝震惊地看着她的眼泪,愤愤道:“你平常不是这样的啊艾斯黛拉!你故意在她面前装柔弱的吧?!” 艾斯黛拉回望对方,又掉了几滴眼泪。 潼恩满脸心疼,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拂去对方腮边的泪水。 萝丝暴跳如雷:“艾斯黛拉你就是故意的!!” 艾斯黛拉牵住潼恩的手,覆住半边脸颊,方才幽怨地看向萝丝:“您的决定,王宫内人人捧场迎合,王宫外却哭声震野。您充耳不闻,不知道自己失去了所有爱戴您的子民和辅佐您的臣子,统治腐朽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恕我直言,您已经没有能力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萝丝惊愕之中,只得不停疯狂地摆头:“你不是这么说的!艾斯黛拉!你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前几天才说过我要稳稳当当地坐在王位上的!艾斯黛拉!你骗我!!” 艾斯黛拉轻声道:“我怕死。” 萝丝疯狂翻涌的情绪凝固了一瞬,咬牙切齿却又声音颤抖道:“你跟我说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你怕死吗?” “是的,陛下。” “……” 萝丝失去了声音。 漫长的几秒里,她仿佛连呼吸也失去了。许久,眼泪滑落:“我从没想过要杀你啊,老师……” “我做错了,我改行不行?”她跪倒在艾斯黛拉面前,如往常一样仰视对方:“不要放弃我好不好,艾斯黛拉……帮帮我,老师,帮帮我……” 艾斯黛拉依旧悲伤地看着她,心里却第一次皱起了眉。 没想到,她这个犟牛一样的学生会在此时回头。是因为愚蠢的感情,还是突然变聪明了呢…… 艾斯黛拉暗忖,问道:“您真心希望我帮您吗?” “当然!” “那么,您愿意按我说的去做吗?” “我愿意!” 艾斯黛拉徐徐道:“我来代您暂理朝政。” 萝丝瞪大了眼,不等她再次嚷嚷:“你果然是想造反!”,艾斯黛拉便立即道:“王座仍旧属于您。星罗帝国永远只有您一位陛下。但您实在年轻,在学会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君主之前,您应该去潜心学习历史和圣书。七年后,如果您学有所成,已经知道如何当一位贤明的君主,我便从此离开宫殿。退隐也好,死掉也罢。” “七年!?”萝丝迟疑。 “不要死掉也罢啊艾斯黛拉!我不想三十岁就守寡啊!”潼恩抗议。 艾斯黛拉低头揉揉她的脸示意她先安静会,继续道:“您若能更快学完,自然会提前。要是对我的提议存疑,您也可以先放出消息,参考群众和臣子们的意见。” 星罗帝国向来是皇族执政,帝国居民怎么可能允许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外来者打理国家,我可是皇家最后的正统血脉!至于臣子,不服我的臣子都已经见鬼去了,剩下的都和我关系好得很,谁愿意站边艾斯黛拉?再说,反正不管怎么说,王位都还是我一个人的。艾斯黛拉只是继续替我做事罢了……如果此时拒绝,搞不好两个人真的要造反。答应了,还可以稳住潼恩这个危险分子…… 萝丝垂眸,心思电转,很快应允:“好吧。如果他们不同意,那就继续按这样下去。我可以解掉你的毒,艾斯黛拉,你以后也可以适当地给我提意见,我会听的。” 艾斯黛拉终于微笑起来:“多谢陛下,事不宜迟,现在便去公布消息吧。” “现在就……”萝丝本能地想拖延一会,潼恩却从艾斯黛拉怀里站了起来。阴影遮住了她的脸,也堵住了她剩下的话。 “民众会支持你吗,艾斯黛拉……” 没想到,潼恩竟也质疑艾斯黛拉的建议! “如果民众认为陛下的决定没有问题,陛下继续执政便是。” 原来艾斯黛拉也不确定!太好了,她并不想失去老师,也不是很想失去兰斯洛特。只要民众支持自己,让她们心服口服,两个人就都能忠心耿耿地为她所用了! 萝丝心中最后的疑虑也大大消减,自出生起每一天都被民众仰望的公主,不会想到,有些东西即便从来如此,也并非永久不变。 在圣殿的赐福飞鸟稳稳落于艾斯黛拉肩头的时刻,在群众狂热的欢呼盖过了所有侍卫的喝令之际,萝丝才第一次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 她仍旧难以置信地望着艾斯黛拉。 明明,是老师暗示自己去推行那些法令,是老师主动请缨去执行那些律法,是老师说,她是至高无上的君主,无需忌惮他人或怀疑自己……为什么她成了民众的噩梦,艾斯黛拉反倒成了救世主?! 年轻的公主想要大声辩解。想要戳穿坏人的面目。可她已经张不开嘴了。 没有任何知觉。 她让艾斯黛拉用给潼恩的魔药,如今也流淌在她的血管里。 —— 她看得出来吗? 终于走到这里,众人仰望,万民膜拜。梦寐以求的画面就在脚下,艾斯黛拉却有些心虚地瞥向斜后方。 该死的福鸟,死活不肯靠近她,她只能杀了这鸟用魔法操控。其他人当然毫无察觉,不知道潼恩……能不能看出来。 会不会说出来。 会不会……介意她……怀疑她? 潼恩暂时没有看她,只是遥望蓝天。什么时候会看向她呢?什么时候,那道利剑般的目光会从后面洞穿她的胸口,质问她:“艾斯黛拉,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萝丝本以为会匆匆结束的小型决策会议,最终演变成了三天三夜的选举大会和交接仪式。 潼恩很给她面子,直到仪式结束,才在空旷无人的花园中开口。 艾斯黛拉停了下来,可她的心似乎装作没听见般继续沉浸在如水夜色中。 天穹清辉流泻,萤虫起起伏伏,盛放的蓝蔷薇蹭着她的裙摆。她斟酌半晌,挤出微笑:“你还记得我逃课那晚吗?和今天一样……” “你未免太不信任我了。” 叹息声打断了她。艾斯黛拉回头,没有那道锐利的目光,只有潼恩明艳的笑容。 “难道我不会站在你这一边吗,我的未婚妻。”她一步便走到了艾斯黛拉身前,牵起她的手,轻轻吻了吻手背:“又当作家又当导演,还要流泪惹我心疼……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艾斯黛拉?在你眼里,我是个不亲自体会就无法共情普通人的混蛋吗?我是皇权无脑的走狗,不管民众的死活和帝国的利益吗?更重要的是,我有怀疑过你任何一句话吗,艾斯黛拉?” 艾斯黛拉怔然:“潼恩……” “明明只用寄一封信,只用信上一句话,这件事就可以提前三个月发生。” 潼恩的笑逐渐咬紧牙关,察觉到自己的力道不可控地加深,她松开了对方的手:“但你一丝信任也没有给我。” “是我的错吗,潼恩?!”一瞬间,艾斯黛拉又抓住了她的手,眼底闪烁的月光已经变成泪光:“我给你寄了几百封信,你有回过我一次吗?!每个月像机器人一样寄信问安就算了,我甚至还排在你哥下面!” 潼恩懵了:“什么……寄信?你什么时候给我寄过信?!” “别撒谎了,笨蛋。391封信,我不信你一封都没收到!” 潼恩急得要跺脚了:“可我就是一封都没收到啊!!” “……”艾斯黛拉不再理她,扭头赌气地往前走。 “喂,艾斯黛拉!我真的没有收到啊!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根本不在乎我寄信过去,从来没去看过!” “我每次回到边境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你一次都没有给我寄过!”潼恩追上对方:“我不给你寄信是因为每个人都预言我活不了多久,我怕我回不来了,我不想一个死人浪费你的感情,所以我的信一封都没有寄出去……我想拿给你看的时候,听说你结婚了,还有了孩子,我就把信都烧掉了,真的!艾斯黛拉!我以兰斯洛特的名义起誓!” 艾斯黛拉终于停下。 她震惊地看了潼恩很久,咬牙切齿:“你真是个笨蛋!为什么要烧掉!?”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跟穆里科恩生孩子?还是在我没离开之前就有了?!” “那是我们的孩子。” “你太过分了艾斯黛拉!就算我能容忍你继续养着那个孩子,也绝不可能帮你一起养那个私生子!” 艾斯黛拉掐住潼恩的脸,一字一顿:“那是我和你的孩子。懂了吗?和穆里科恩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潼恩惊奇地眨巴眼睛:“卵子结合也可以生孩子吗?但是我们没有……啊,艾斯黛拉,难道你偷偷……” “是你送我的兔子。”艾斯黛拉忍无可忍。 “兔子?我不是送的肉兔吗?” “……我把它当宠物养了七年。直到它死了我才给她换了具人类躯体,变成了软软。” “七年……”潼恩感动不已,随即愤然:“怎么能把我们的孩子放在穆里科恩那种地方!我现在就去把她领回来!” “别人已经睡下了……” “起来重睡。” “妈妈!” 潼恩飒沓如流星的步伐一愣,一只小小的,熟悉的躯体扑到大腿上。 “软软……?” 潼恩诧然,低头看着笑嘻嘻的小兔崽子,扭头看向隐隐含笑的艾斯黛拉。 一个笑得奸计得逞,一个笑得万事在握。 “艾斯黛拉……”潼恩无奈地看向对方,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骑士长没有读过万卷书,但行过万里路。 全是老婆的套路。 正文完结啦,还有些片段不知道写不写成番外,总之先谢谢各位的陪伴和支持! 原本的大纲是写到潼恩因为小狐狸死了决意终结书里世界的破规则,和书里的人大战一场然后被传送回来。但从王冠那一章开始,本来艾斯黛拉应该坦白身份的时候,我没有让她坦白(写文途中被控制了,确信。),后面就逐渐脱离掌控了……当然,前面没有脱离掌控的地方也写得不咋地。在我最初的设想里,看起来霸道无礼的大小姐,实际是热情真诚非常尊重信任人的乖乖小狗,但内核又极其自信坦荡果决强大的骑士长,和看起来温柔柔弱的皎洁白月光,实际上比谁都凶残冷漠,但内心的确有点敏感多思缺爱自卑(仅限于爱情中)的坏女人,原本想到这样的人设这样的cp总觉得有无限的故事,然而一下笔就不尽人意,无聊乏味。(我爱的太太来随便画几张草稿,随随便便让我嗑生嗑死……可惜太太根本不会看见我,xp也和我不是一挂。寂寞如雪.jpg 扯远了,十分感谢能坚持看到这里的小伙伴!也摸摸能忍受着对自己笔力的一再失望坚持写到这里的自己。虽然写的烂,但我写完了!虽然一心想着完本了可以上个限免榜苟一下完结v然后前两天得知限免榜取消了,这本是完结就死,但道心破碎后还是决定先振作起来收个尾。反正没啥曝光了,再挂个百合的预收也带不起来,下本也能心安理得地先写我那本过签文了,再不写要忘干净了。(从一个凉凉的频道转向另一个更凉的频道嘻嘻,谁有我见 以及感谢给我营养液和评论的姐妹,等我在这个号上赚到一分钱了就回来给你们发红包……(平常用另一个号看的书,这个号当时立志不赚钱就不花钱,呵呵呵,卑鄙的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终章 第52章 番外1[番外] 7月25日。 早上6:00。 潼恩:艾斯黛拉,我一个人起床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早上8:01 潼恩:我晨练完了,你怎么还没有理我。 早上8:04 潼恩:老婆老婆,你去哪里了 早上8:08 潼恩:再不回我我吃蛋糕了。 早上8:12 潼恩:我真的吃蛋糕了!!! 早上8:25 潼恩:我一个人吃完了。我去种地了老婆。如果我回来你还没有理我我就打你。 早上10:58 潼恩:艾斯黛拉!!快看我种的花!!都开了!!好看吧!!! 【图片】 【图片】 【小金毛摇尾巴求夸奖表情包】 早上11:00 潼恩:【小狗垂尾巴流泪表情包】 早上11:03 艾斯黛拉:【手摸狗狗头表情包】 艾斯黛拉:不哭 艾斯黛拉:在忙。 艾斯黛拉:很漂亮 艾斯黛拉:火鸢尾施一点肥,银叶草缺水死了,灵菇不要放在太阳下。左下角有蝴蝶被网缠住了。香蒲丛里有蛇,小心一点 艾斯黛拉:明明说过不许吃这么多。咬你 艾斯黛拉:你打我我就咬洗你 艾斯黛拉:明天回,等我。 “还不是因为——” 指尖愣住。 潼恩崩溃。 删删减减了无数次,每次她刚打一个字对方就又发了新的回答,好不容易这次打到五个字了!艾斯黛拉下!线!了!!! 总共就上线一!分!钟!!! 潼恩对着屏幕生闷气,指尖在通话键上滞空良久,还是把手机扔了。 对方方便的话,肯定早就打电话过来了。 把气全撒到手机身上,潼恩逐渐平静下来。她在北境忙着屠龙的时候,不也没跟艾斯黛拉说过话吗?现在是艾斯黛拉很忙,她也要接受对方没空理她…… 不是吗? 都怪隔壁那个臭老头子!!莫名其妙的,喜欢龙,不喜欢她!不然艾斯黛拉就带她一起去了……一个弹丸小国,没能源没特产没军力没好吃的,有什么好去的? “潼恩” 潼恩一个就地打滚。 消息提示音还没消散,手机屏幕已经亮起来了。没传来一个多余的字,只有一张照片。 自拍。 艾斯黛拉一袭绿色长裙,火红长发卷成波浪,脖子和头上都戴着明亮温暖的黄色花环,葱白纤细的指尖勾着一个鲜红的礼物盒,对着镜头勾起笑容,wink。 潼恩浑身一软,手机扣到一边,隔了几秒才抬起来看,视线舔了舔屏幕,忍不住抱着手机又打了个滚,眼睛紧紧盯着照片,不愿再移开一瞬。新裙子,新发型,新打扮,新妆容,新表情……是全新的老婆,又可以看好久了! 每次艾斯黛拉安慰她都这样,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一张照片就哄潼恩安静两个小时……真是太狡猾了! 奈何潼恩就是这么不争气。 虽然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还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虽然已经清清楚楚地记住了老婆所有打扮,万千样子,但下次照片过来,仍旧沉浸于美貌,不知天地为何物也…… 老婆貌似还给她带了礼物…… 是什么呢…… 吃的?当地美食?土特产?衣服?吃的…… 潼恩边想边一一回了对方的消息。 【老婆摸摸,开心~~】 【没有哭,是表情包哭的】 【忙完了要第一时间回来!!】 【那当然!这可是我亲自布置的~】 【知道了,晚上去施肥,银叶草没有死吧?灵菇我马上放到阴凉里。区区小蛇,不足为惧~】 【小狗才咬人】 【说好了!骗人是猪!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软软。”潼恩敲下最后一个字,随口喊道。 久无回应。 “软软?” 扭头望去,透过长廊精美繁复的窗口,楼下缤纷的花园里空无一人,只有蝴蝶起落。 哦,对了…… 小兔崽子跟着艾斯黛拉一起去邻国了。 带小兔崽子都不带她! 潼恩生气地打了下空气,盯着屏幕,想想有没有其他要说的话。 午后的阳光倾泻满身,像爱人温柔的怀抱。 ……也像妈妈的。 潼恩走到长廊中心的神龛旁边,盘腿坐下,像以往无数次一样,慢慢靠在神龛上。 淡淡的雨后香气飘进鼻尖,犹如一场湿蒙蒙的白雾,逐渐蔓延,包裹,淹没—— 女人在神像前虔诚跪拜。 月光照亮了小阁子里的神像,清润皎洁,了然无尘。 神像前的女人却没有被照亮。 即便如此,也没有丝毫影响对方令人屏息的美貌。在花枝幽影交错之中,对方纤秀雅正的背影愈发神秘不容靠近,又愈发流露致命的吸引力。 “潼恩。” 女人起身,轻声喊道。 明明是在女人身后,还小心翼翼躲在柱子后面的潼恩:“……” 愣了一秒,她兴奋地朝女人跑去:“妈妈!” 她脚上的泥还没有洗,手上的树枝也没丢,就这样鲁莽地跑到了神像面前,拜神的妈妈却没有一句斥责。 “又去哪里玩了,宝贝?” 她轻柔地摘掉潼恩头上的枯枝,满面笑容。 只是在幽静寒冷的月色下,那笑容也有些过分苍白了。 潼恩挪了一步,想挡住月亮。但她太矮了,最高最高的头发也只在妈妈脖子上投下一片阴影。因为发型太过潦草杂乱,阴影的边缘竟如犬牙交错。 就像一把锯子,横在妈妈的脖颈上。 “没有去玩,妈妈,你不是叫我要早早睡觉吗?我很听话的。今天八点过两分就上床了!”潼恩很认真地回答,奶声奶气的音色与小大人的神情截然相反,每次都能逗笑妈妈和哥哥。 只不过,哥哥每次都苦笑,总让她火大。 妈妈没有苦笑,妈妈的笑最温柔了,可总让她想哭。 她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妈妈温柔过头了。 “……我真的没有骗你,妈妈!”因为想看到妈妈更多的笑,不一样的笑,小潼恩急促地说下去:“是听到蝴蝶扇翅膀的声音,我才下床的。我刚刚又放了好几只蝴蝶,妈妈!” 她骄傲地举起树枝,见妈妈还是那样安静的笑容,她又连忙补充道:“还,还有,我下午看到两只小蝴蝶被蜘蛛网住了,我也救了它们!是在很深的树丛里!” “我的宝贝一直都这么善良勇敢。”妈妈张开双臂,将小潼恩揽进怀里,在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声音却更加低沉了:“不过……蜘蛛要怎么办呢,潼恩?” 潼恩愣住,抬头辩解:“我没有杀死蜘蛛,妈妈。我只是救了蝴蝶。” “宝贝是小蝴蝶的盖世英雄。可是蜘蛛的晚饭没有了,家也没有了,对不对?” 潼恩:“……” 她还太小,又不读书,不理解妈妈的话,十分困惑:“你是说,我做错了吗,妈妈?” 女人轻柔地拢住她的头发,纤长的五指一点点梳理这团杂草:“小蝴蝶要自己飞出去。” 潼恩似懂非懂。 或者说,她就是不懂。 小蝴蝶那么小,蜘蛛网那么大,靠自己怎么能飞得出去呢? 但是妈妈梳头梳得好舒服,她不想理会这些事了。一味蜷进妈妈怀里,脸颊贴着妈妈的胸口,离妈妈更近一点,再近一点……她往上爬,头顶轻轻抵住妈妈的下颚才罢休。 然而,爬到这个高度她才猛然惊觉,神像的衣袍边就有一只死掉的黑蝴蝶。 这个长廊下面就是花园,墙壁窗户也都是雕刻的花,彩绘的花,一天到晚总能引进来无数蝴蝶,却鲜有几只还能找到狭小的入口飞出去。 每天早上,这里都有很多尸体。 直到潼恩每天都来这里放蝴蝶。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蝴蝶尸体,更不想让妈妈见到,立即伸手—— 手被妈妈的手抓住了。 玉石般的冰寒直穿皮肉浸透到她骨髓里,她哆嗦了一下,惊慌抬头。 一滴滚烫的泪落到她的脸上。 随后是一个温热的额头吻。 “潼恩……”妈妈紧抱着她,声音就像蝶翅上的磷粉,细碎地抖落入耳:“这是……是妈妈……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对不起,对不起……” “潼恩。” 兰斯洛特猛然睁眼,仰头,炫目的阳光直射下来。 面前的人影没有起到丝毫遮挡作用,反而让阳光愈发璀璨雪亮。潼恩眯眼良久,惊喜地扑上去:“老婆!你回来啦!时间过得好快!” 艾斯黛拉:“……” 这笨蛋是不是把时间弄错了。 她略微心梗。 好不容易想方设法极限抽出的一天空余,提前惊喜,就这么浪费了。 “笨蛋。” 她一花束盖在潼恩头上,别过头,微微撅起嘴。又像生气又像撒娇,不管了,好可爱,潼恩从花束下探出头,吧唧一口亲上去,抱住艾斯黛拉的腰肢在香香老婆身上蹭了蹭:“对不起老婆,我睡得太沉了,忘记去接你了。不过你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笨姐姐,是我们提前一天回来了好不好!”小孩子清亮的声线传来,潼恩略一垂眸就看到小兔崽子冲自己做鬼脸:“都怪你睡得跟猪一样沉。妈妈好不容易抽出时间给你惊喜的!我都没来得及睡觉!” “你……!”潼恩正想反驳“你才是猪”,奈何软软已经一口气说完了。重心不由得偏转到话的后半截上—— 惊喜? 提前? 没来得及睡觉?? 她高兴得呼吸一滞,抱着艾斯黛拉猛亲几口,将人拦腰抱起:“你对我最好了老婆,我带你去看大骨头——不对不对,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其实不是大……额……你没有听见我刚才说什么吧?” 她迫切想掩盖惊喜的内容,但因为不撒谎,连否定之前泄露的内容都卡壳。艾斯黛拉噗嗤一笑,摸摸她的脸:“我还有别的惊喜要送给潼恩。” 小兔子两眼放光:“没错没错!!是妈妈千辛——” “软软。” 软软悻悻闭嘴,不过看见潼恩和艾斯黛拉,唇角又忍不住翘了起来:“妈妈,我去吃蛋糕了。” 艾斯黛拉嗯了一声,潼恩自动忽略“妈妈”后面的话。 艾斯黛拉在的时候这兔崽子从来不喊潼恩“妈妈”,一直都是“笨姐姐”“臭姐姐”“讨厌姐姐”“笨妈妈”“坏妈妈”来回叫……准确来说艾斯黛拉不在场,她也这么叫。 只有艾斯黛拉不在,她又有生命威胁的时候才会“妈妈妈!”地喊着躲到潼恩背后。 潼恩也不介意……没理由介意。本来人家是一样喊的,只是偶尔加几个坏形容词。直到她大大方方告诉对方,原本是把对方送给艾斯黛拉吃的。 然后,这兔崽子就生气到现在。 软软一溜烟跑远了,潼恩收回目送对方的视线,看向艾斯黛拉:“那你应该先送我那个惊喜的,你自己应该压台出场嘛!” “这个惊喜比我提前回来更重要。我会晚上给潼恩。和潼恩交换怎么样?” 潼恩有些沮丧地放下对方:“不现在去看吗?” 艾斯黛拉微笑:“我想在月色下欣赏。” 说完,她便将花束递到潼恩怀里,鲜红礼物盒放到了长廊的窗棂上。冰冷的幽香扑鼻,潼恩低头看了一眼,花束竟是银叶草。不过,这银叶草貌似和她种的不太一样…… 这个,好像漂亮闪烁多了啊? 她顿时萎靡:“我的银叶草真的死了吗……” “银叶草喜湿冷,最近的气候很不好种……是我忘记提醒你了。”艾斯黛拉摸摸她的头,温柔鼓励:“我们现在一起去种新的好不好?死的也不用拔掉。它可以一直保持那个样子。” “好~这个是什么,艾斯黛拉?” “蛋糕。” “你又买了新的?!” “不是某只小狗说都吃完了吗?” “你记得!那软软……” 软软去餐厅……能找到什么…… 潼恩只为小兔子担心了一秒,兴奋道:“这是我送你的项链!” 艾斯黛拉莞尔:“嗯,是潼恩送的。” 她雪白的天鹅颈上挂着一串细细的银链子,吊坠的卡通小狗在领口若隐若现,与优雅的君主格格不入,又显得格外可爱。 “刚刚做什么梦了,潼恩?” 潼恩沉浸在开心里,艾斯黛拉忽然笑问。 无限潜水,偷偷冒泡[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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