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妖女大战人工智能》 第1章 武侠世界 月都没入黑幕,寂静幽暗的空荡荡走廊里,叶茴揉着发酸的脖子,推开门,坐进咯吱咯吱作响的椅子,手撑住脑袋杵在桌面,昏昏欲睡。 连轴转近18小时的第三天。就不该贪那笔小额报酬,叶茴精疲力尽想。 老式灯泡悬在头顶摇摇晃晃,光影忽大忽小。叶茴滑下手掌,陡然惊醒,面前震得噼里啪啦的窗户,天莫名起了妖风。 隔着一扇铁门外的走廊,窸窸窣窣的动静传进叶茴耳朵。是老鼠?还是蟑螂,或者其他想不到的小生物? 叶茴本不想搭理,可她操了把手电站起身。因为居然传来了木凳子平挪在瓷砖地面上的声音。 一定又是哪个不听话的病人! 抓住满是铁锈的把手,叶茴愤愤地念叨,身体有些燥热,预设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加油鼓劲: 没事,不吓人。 荧绿的安全牌光幽幽地散在瓷砖上,不知道哪来的布条抽打声,与风应和。 叶茴挪了挪,看见楼道一扇窗户被开了条缝,妖风正无所顾忌地戏耍着窗帘,吐出一口气,提起精神,去找方才发出声音的“罪魁祸首”。 “是谁?” “苏姐姐?” “哎哟,梅姨我看见你了。” …… 毫无回应,只有自己小心轻声的嗓音传荡,以及烦人的窗布狠狠抽在墙面的动静。 叶茴有些生气和无语,害怕的情绪被潮水般涌入的疲惫和力竭代替,气鼓鼓地走向一直闹出死动静的窗户。 缝……好像宽敞了些,差不多是叶茴肩膀的宽度。她没想太多,探出身子,想吹吹晚风平静平静。 月亮露出了点纤细的尾钩,远处一片闪烁火红的江面,漆黑的楼下空地里,凭空出现的一道道如索命夜鬼般驻立的修长黑影,看不出人形,陡然吓得叶茴弹回窗内。 却在仰脖的瞬间,忽有一双宽厚温热的大手重重地将自己头颅按回。 “小姐,只有你活着才有希望!” 然后,力量撤去,一个矮胖的小老头,穿着布衣快速掠过眼前的缝隙,大喝一声而去,“我誓与叶家共生死!” “……”叶茴有些懵。叶茴很懵,看着自个明显变小的身形,嫩到能掐出水的皮肤,白皙细腻的小手,自己好像回到了**岁时的模样。 还有,这里,是古代……? 作为爱好广泛且不忌口的多年书虫,叶茴立马就想到,我不会是穿越了吧? 可我为什么会穿越,难道现代生活的我已经死了? 总不能没任何理由,就“咻”一下穿越吧? ——叮。玩家您好,欢迎登入大型模拟全息游戏《通关狂徒》。 哎?原来是游戏吗?那通关条件呢? 短暂为“社畜护工叶茴”默哀几秒钟,很快便自然地投入到这个游戏中,叶茴注意力回到当下局面。 她似乎是躲在一个木柜,抑或是一个木缸里。蛀破的缝隙隐约露出外面的场景——火光滔天,血流成河。 刚才叫嚣而去的矮胖小老头已经没了声息,不知道是离去,还是已…… **岁儿童的身体非常困倦,而叶茴又恰好没有此前记忆,大可全无负担的松弛。 清凉的夜风伴着烈火熊熊的热度,恰好碰撞出一个温暖的体感温度,叶茴抱住腿,缩成一团,轻微挪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头靠着木头,沉重地闭上眼睛。 不安的梦里,有被女人追着打的男人,有一众看乐子的侍女。 还有一个人矮胖身形,似乎是万年不变的布衣,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朝鼻青脸肿、连声求饶的男人和持竹而立、绝代风华的女人各自鞠一躬,“夫人,老爷。” “不用求情,今日我就要打断他的腿!让他再逛青楼。”说着,女人又扬起细竹。男人却趁说话的空隙先溜为敬。 “叶斛,你给我站住!”女人追着喊。 “夫人夫人,我错了我错了,我真是喝醉了,对天发誓,我叶斛清清白白地在那宿了一晚而已……” 声音渐去,叶茴的视角还停留在原地,矮胖老头走近,伸手摸了摸小叶茴的脑袋。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就像是寄生在这副躯壳中的精魂般,瞧着身体不受管理地动起来。 “小姐倒是不担心父亲。” 叶茴听见“自己”清脆利落地说:“他活该。” 扑哧一笑,颇为赞同。 好家伙,这小叶茴还挺通透的,作为旁观的现代人灵魂叶茴评道。 然后,画面又一闪。是月明星稀的柳树下,母亲抱着小叶茴有一下没一下地哄着,晚风掺杂淡淡芬芳的花香,父亲月中舞剑,身姿高大挺拔,如松如钟。 “漂泊四海无居,幸遇一人为家。”口中还念念有词。 不知道是小叶茴的情感蔓延到附身的叶茴体内,还是自幼丧父丧母的孤儿叶茴本就渴望? 不安的梦变得平静,温馨的暖流萦绕叶茴心间,生出了贪恋的羡慕。 怀中熟睡的孩子一抖,烧灼的烈火铺天盖地倾盖过小叶茴,惨叫、哀嚎遍地,焦黑的角落扑火的流水融淡了血迹,凝结在地。 小叶茴害怕、茫然,寻不到父亲母亲,机敏地避开恶煞黑衣人,灰浓烟呛进了气管,死死压住声音的偶尔一咳。 父亲!母亲! 院内的柳树绿荫盎然,父亲母亲背对着小叶茴,被悬挂在柳树上,皎洁的圆月洒落无限静谧的安宁。 了无生气的身体如同轻飘飘的柳条,随风而动。 小叶茴悲愤不已,情不自禁哀恸,“父亲母亲……唔。” 却有一双大手堵回了她的声音,拽着她拖她渐渐远离小院,安置她躲进了柜子。 矮胖老头令人安心的沉稳嗓音凝重地嘱咐她——“小姐,只有你活着才有希望。” 又像噩梦一般,眼睁睁目睹他自投罗网、丧命。 眼中的泪已含不住,缓缓溢出眼眶滑落。不安的梦境,死皮赖脸的鬼魅似缠住叶茴,进退两难。 这是她在这个劳什子游戏世界里的人物背景? 开局就是灭门,一天好日子都不给过吗? 叶茴愤愤地想道。 “叶茴!”一道略有沙哑的厉声陡然传入识海。 叶茴登时清醒,冷汗淋漓地弹起木椅,不动声色地一手运功遏制住情绪,又浮起笑容,另一手夸张地去搂方才助她脱离梦魇的师父。 “师父师父,多亏了你。”亲昵、狗腿,掺着现代人最为头头是道的职场人际交往技巧。 被叶茴称作师父的女子灵活地走位避开,动作敏捷、不假思索的仿佛已有上千次经验,不过还不是都得基于已半入炼品之位的前提。 女子稍稍嫌弃地驻高、俯视着叶茴。 这是个武侠世界,但又能修真。天地灵气轮回复苏鼎盛,大概便是缘由。 ——都浑浑噩噩走完十几年剧情了,通关条件仍没有弹出。 一切都真实得如同是穿越。叶茴懒散地第无数次想起。 如今叶茴已有十九。 幼时家族灭门的记忆本就不清晰,只有次次似魔鬼纠缠的梦境仍孜孜不倦提醒她,仿佛是当年枉死的冤魂告诫她不能忘记。 可我能怎么办?我的境界甚至连优选都未到。尚且糊弄糊弄普通人吧,就如同学到小学的孩子只能在文盲跟前耍威风。 “叶茴,你离开幽冥,去凡尘帮师父带一个人回鬼蜮。”终年不变的恶鬼面具,象征着师父清娘子幽冥鬼蜮十大护法之一的地位。 暗紫面具上缠绕的金线映着幽冥独特的光辉,给丑陋的样式添了些柔和。 “师父,你在开玩笑吗?我这个段位……境界,能顶什么用?” 她汗颜吐吐舌,好险,游戏还是打多了。 叶茴没在自谦,以她目前这个水平,再加上幽冥鬼蜮之人的身份,八成刚踏入凡尘就得被那帮“正人君子”碾为齑粉了。 毕竟,他们最恨不能饮幽冥人之血、啖鬼蜮人之肉。 师父闻言缓缓面向叶茴,“无妨。你资历浅,没有人知晓你是幽冥中人。 至于你的功法,”师父话语一顿,什么都没看清,就迎面飞来一本咋咋呼呼的书。 叶茴费了老大劲接住它,瞧着封面偌大的几个字——清风清心决。 好不幽冥鬼蜮的书名,清新脱俗的似人世哪个正道君子家中的练基功法。 “这本心法,你拿去练,练完便可将其尽数毁去。” 师父拂了拂袖,脚尖轻点起飞隐没,临走前留下一句话:“倘若你认真练,当你抵达夏枯府,寻见那个天生丹魄的少年洛十洲时,九成已跨越低劣,步入优选。便相当他们的游畅灵道之列,足以御敌。” 毁了?这好东西,誊写下来拿去卖该多有棒。 叶茴满脑子是这想法,以至于忽略师父后面的漫长嘱托,抬手,肌肉记忆般熟稔作揖,毕恭毕敬送师父身影渐无。 要不怎么说我只是个捡到被收养的普通小孩,到底还是防我白眼狼养不熟。 十年装乖卖傻,师父终于肯拿出点好东西了。 鬼蜮的那些基础心法,真是不适合“叶茴”这具身体,不仅天天与体内本源之力相冲不对付,好不容易凝聚点内力,还时而一泻万里、荡然无存。 “看来带回什么洛十洲的任务是实实在在落到我头上了。” 叶茴兴奋地压制心口满溢的雀跃,努力看上去苦恼和踌躇,痛心疾首地同周围的师兄师姐依依不舍。 ——天知道!我有多想离开幽冥,去所谓的凡尘看看。 渴望诗与远方的现代灵魂啊,叶茴调侃。 幽冥闭塞且无趣,每个人都笼罩着层淡淡的“死感”,不苟言笑更是常态。 无奈待在这的十年时间,像极十年有期徒刑的铁窗泪。 ——好歹是有期徒刑。这样就可以扩大范围去触发通关条件提示! 毕竟她的终极目标是回21世纪。 其实关于通关条件,叶茴有猜测,是报“叶茴”的灭门之仇,反正电视剧一般都这么演,如果她是主角的话,总不能是找到真爱吧……(流汗) “好。叶茴定当不负师命,请师父放心!”握拳、躬身,拜别,动作一气呵成,豪情壮志地提起都要生锈的配剑离开,面容带着许多恳切真实的悲伤,“师父保重。” 也不知道师父能不能听见看见,不然不是白演? 遮掩在阴影处的面容滴溜溜转了圈眼珠子,表情退去后的无所谓。 …… 跳动微弱光线的灯芯,呼啦啦埋头跪了一地的人。 一副恶鬼面具的面容倒映在流水波动的轻纱帐上,纤细,涂满红蔻丹的葱玉手指探出,攫了粒红到滴血的果子,慢悠悠把玩指尖,并不急于放入口中。 “这是在……放虎归山?”语调轻佻上扬,仿佛处在情郎的怀中,故意风流勾引。 可变化就在一刹那,一枚银针咻的自帐中飞出,了结了一人性命,“好吵。”手指揉了揉脑袋。 “何故动怒。堂主放心,叶茴的命门捏在我的手中,她翻不出什么浪。” “哦?”帐中人掀开帘,心情愉悦地盯着方才说话的叶茴师父,“有趣,真有趣。”掩嘴轻笑,尽显娇美。 突然笑声止息,严肃地问道:“我刚刚……是不是脾气太坏了些?” “无妨,反正死于您手的人早已数不清了。” “你可真招人厌。” 第2章 初入江湖 幽冥外的空气何等清甜,暂且拥有自由的叶茴畅快地深吸了口气。 倒在晒得酥脆的稻草垛上,颠簸不堪的牛车里,望向水洗蔚蓝的天空,衔了根野草,竹编的斗笠盖过面容,惬意地闭目小憩。 牛车轱辘磕磕碰碰,叶茴并没睡去。赶车大爷到地方叫她时,她立即扶正斗笠,轻巧地跳下车,拍拍安分的老牛屁股,向大爷致谢道。 “哎哟,没事,我也是顺路。”大爷没在意,粗糙的掌心缠紧麻绳,牵着老牛走上田边小埂。 叶茴目送他离去,掏出地图瞧了瞧。 其实叶茴看不太懂这过于意识流化的地图,早习惯手机里装载的仿真立体导航模式,再回头来对付这简朴地图真得头大。 原本预计三天的路程硬是花了六天才寻对方向,何况叶茴居然忘了带盘缠。 身无分文,风餐露宿,饮露水品花蜜,快要成半个野人了。 “往东走一点,有座小城。”叶茴指着标记,操起自己的锈剑,目的明确地朝前走。 她有个主意:寻洛十洲这事再怎么紧急,也敌不过自己的寒热饥饱。 先去弄点银子方为此时重中之重。 “边陲小城。名字这么朴素。”叶茴抱剑,极轻松地避过城墙守卫,跃入城中。 斗笠稳稳地遮挡住面容,一副少年郎的装束,及腰的头发经过一番折腾捣鼓高高束起,垂下的发尾勉强随动作扫扫肩。 城中似乎有人家正办喜事,敲锣打鼓的声音方圆几里地都能听清,街头巷尾却是静寂无声、暮气沉沉,时不时投来的异样目光,仿佛都能认出叶茴是个外来者。 来来往往的人活像群呆板的木偶。 “今日吕大人纳小妾,这善粥便都通通赏你们了。”逛了一会,碰见个尖嘴猴腮的人支摊在路边施粥。 “别抢!别抢!”忽而声音大到嘈杂。 队伍里被推出个白麻衣裹身的精瘦男子,穿戴整齐的侍卫刀剑出鞘。 “啊……”人群骚动,大人都捂上了身边孩童的眼睛。 血红到浓郁,不可忽视。四五人过来,手脚利落地冲洗干净。 很快,除了石板上湿润的水渍,一切静寂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叶茴在旁边酒铺歇脚,静静看着。 等那块水渍干了,她又拿起剑,朝热闹非凡的方向走去。 “恭喜啊恭喜,吕大人,艳福不浅,这是第七房了吧,老当益壮啊。” “张乡绅真是笑话吕某了。快请进吧。” “恭喜恭喜……” “……” 府邸气宇轩昂,说是民间乡村的皇宫都不为过。一个老到皮松黄牙的中年人套了身不合体松垮的怪异喜服,站在府门迎接宾客。 府前空地,一帮精瘦男子组成的戏班子正卖力着敲锣打鼓。 叶茴立于屋墙之上,远眺着一支火红绯色的队伍靠近。 是第七位令人惋惜的女子。 “吕大人,快去迎你的美人吧!”众人发笑打趣。 “慢着。”叶茴出声。 所有人才像是终于发现她一般错愕惊奇地盯着叶茴自屋檐而落。伴随清风,步履轻盈,身姿卓绝。 简单的布衣青衫,握了把古朴生锈的剑。 说不上来是何感受,只觉人心田春风拂面,却又有股难以言喻的威慑。 “你……你是何人?”愕然半晌,吕大人才找回自己声音。 “我,想参加你的喜宴,要口饭吃。”不紧不慢,面容定格在斗笠下的阴影里,看不清也听不清,叶茴是男是女,是何身份。 “有客自远方来,吕某定当以礼相待。”吕大人擦了擦额间冷汗,原来是讨饭嘛,搞得跟来砸场子一样,江湖人士行事都如此怪癖吗? “侠士请随我这边来。”管家在吕大人的驱赶下提袍谄媚凑近,指了道偏门。 “可我又不想吃了。” “听闻你,乃是强抢民女。”剑柄指向置身事外的吕大人,管家尴尬地停滞在叶茴跟前讪笑。 一时之间,每个人的神情终于不是呆板的木偶样了,都逐渐耐人寻味。 吕大人咬牙切齿,一副被平白捏造的恶语羞辱的表情,愤恨道:“吕某以礼相待阁下,可阁下却无端恶语中伤吕某,有无道理?” 叶茴没搭理这人的独角戏,抱着剑,略有轻蔑又漫不经心地走过吕府门前,拦下恰好抵达的喜队,“问问这轿里的人就知道了。” 说着,就扒开茫然的喜婆和轿夫,就要去掀那轻飘飘的火红布帘。“这,这……?”喜婆急得团团转。 吕大人示意了空空如也的四周,正是叶茴手指恰恰触碰到帘时,十多名黑衣人凭空飞出,执剑直向叶茴喉间急速而来。 叶茴似乎并无预料,来不及躲避。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来砸场子的人要被解决时,以红轿为中心爆发出一个气罩。 流光溢彩的碎星光芒凝聚成一条条无形光带,包裹住中央的叶茴,所有靠近的黑衣人被光带缠绕,再狠狠掷出,跌落在地吐出浓血后便不再动弹。 吕大人惊惧收回目光,叶茴已悄然收起气罩,又恢复了起初那副柔和平静的模样,非常友好地冲他问:“还有吗?让我一并解决。” “没没没,没有了,小人有眼无珠,再不敢冒犯侠士。”吕大人颤颤巍巍跪地,磕头苦苦求饶。 叶茴继续掀帘。 异样安静的轿内,一位样貌姣好的女子恬静地睡着。若没有心口的那把刀倒真像是睡着了。 放下帘子,垂头难得静默了会,听见围观堆里传出窸窣,慢半拍似的,“这人好厉害。” 叶茴平复心神,没管众人的偷偷打量,忽然露出江湖骗子的笑容,掏出一本书拿在手里,“清风清心诀,两文一本,练了必成武学奇才,两文一本,童叟无欺。” 吕大人颤抖着嘴部肌肉,瞅着突然抽了疯似的叶茴钻进人群卖力推销。 这人,这人……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毫无收获的叶茴悻悻而归,终于想起自己的正事,“喂,有钱吗?给你姑奶奶送些银子来。” 说完就大剌剌地在府门前的台阶上坐下,一手撑剑、一手托腮,“如果有好酒,也可以拿些来。”毫不客气,宛如自家一般。 吕大人摸不着头脑,只能求赶紧送这位瘟神离开,按照叶茴的要求拿了一沓银票和五袋碎银,外加一坛美酒毕恭毕敬地送至她身边,“侠士,还需要什么?” 叶茴斜眼瞧了瞧,收起银票和银子,端起酒就地掀开畅饮了一口,擦去唇边酒水,“不必了。吕大人,咱们后会有期。” 拍在吕大人浑圆的肩膀上,好似已然酒醉,摇摇晃晃地离去。 斜阳照得地面水渍粼粼,武斗过后的气流残留在府前空地。 溜须拍马样的吕大人直起腰,身间逢源小人的模样荡然无存,目光深重地注视叶茴背影,轻轻招呼手下将轿中女子尸体拉出,关上府门,脱掉全身易容的画皮。 手淡淡一挥,无数黑衣人涌出,趁叶茴前脚离开,杀光了门外的喜婆轿夫以及边陲小城众人。 有了银子后的叶茴当即买了匹好马,倒不是为了更快赶路,只是她不愿意再清贫地轻功行走。 夏枯府,位于朝、夕、昼、夜四城中心,其内书房传说藏有速成天下第一的秘笈,乃是江湖武林各路豪杰聚集,挑战通达榜榜首之地。 许多江湖高手便是从此处胜出,进而名震江湖,由此平步青云。 可以说夏枯府的“通达榜”便如文人书生眼中的春闱金榜、现代学子心中在意的高考位次排名单。 而近来又出了个千载难逢的七天七夜比武大会,胜出者附加奖励——可拜朝、夕、昼、夜四位城主任一为师,为期三年学艺。 “这个洛十洲,八成也是个想冠绝天下的年轻人。”叶茴甩着腰间玛瑙的红穗子,牵着马,老老实实地通过朝城城门。 “哇。不愧是名城,好生繁荣啊。”大街上多的是如她一般江湖人士风格装扮的人。 小摊小贩们卖力吆喝,还是咬准了这帮江湖人中难免有初来乍到又人傻钱多、什么都愿意一掷千金的败家子。 “这位爷,要不要来咱们天仙阁逛逛呀。”一香粉扑鼻的老鸨黏黏糊糊地贴上来,打得叶茴措手不及,忙不迭将不慎被挽住的手臂抽出。 这位爷?这人把我当作男子了?“咳咳。”叶茴端起架子,声音故作深沉,“天仙阁?天仙阁里有天仙吗?” 老鸨见叶茴有兴趣,越发起劲介绍,“自然有啊。爷您进来瞧瞧不就知道了。”说着说着,又要半推半就地来拉叶茴。 叶茴怕了,不再装男子,泥鳅似的挣脱快速滑走。 匆匆路过周边茶铺时,听见两蒙面人正讨论这天仙阁之来路不明、之神秘莫测,许多曾留宿其中的江湖豪杰、少年义士都将变得郁郁寡欢、无疾而终。 真吓人。幸好躲过去了,可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男子啊。叶茴靠在巷尾一道墙上,转头便是一家客栈。她抬腿迈入,“小二,一间上房。” “得嘞!客官您请。” 夜间,鼎沸的人声渐渐萧落隐没,挨家挨户闭上门,明月之下却还有人在行走,房檐、巷落,比拼、打斗,亦或是波谲潜藏,这里的百姓早都学会了不管闲事。 叶茴睁开眼,才停下运功调息。 清风清心决果真不错,她如今已入优选之列,不过幽冥同人世的境界划分标准不一样,所以她尚且不知自己若是参加比武,胜算几筹。 半晌,饥肠辘辘,于是下楼觅食,唤来店小二添了坛烈酒。 酒过三巡,叶茴撑着脑袋夹了口肉,整个人貌似醉醺醺,斗笠搁置在木桌一边,绯色迷糊的眼忽然盯向敞开的客栈大门,无害、平和。 外面起了阵风,刮过草叶尘埃卷成风浪迷乱人的视野,小二被吵醒嘟囔着抱怨“天气怪”,没当回事后又打起瞌睡。 可风却无知无觉的渐渐大起来,卷动的物品越来越多,“——刺啦”一声,门外的大红灯笼均被无端撕裂。 小二顷刻被吓醒,愣在原地,心跳打鼓。 叶茴笑了笑,继续端起酒往碗里倒。此时客栈一楼只有她与小二两人,剧烈晃动起来的灯笼蜡烛,光芒明明灭灭,店小二看上去已是半个魂魄出窍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你的酒,好喝吗?”突然而降的声音,一道身影从天而落,轻盈地坐上叶茴旁桌。 死盯着门口的小二见着店内冒出的不速之客慌了神。 “愣着干什么,给我也来一壶。” 听见那莫辨男女的黑衣人招呼,小二魂被强行摁回了体内,咽咽口水,“好,好。”沙哑得不行。 “扑哧。这些人可真有趣。你呢,你怎么没反应?”黑衣女子坐到了叶茴旁边,不经意时自袖中射出要命的毒针。 叶茴忙捧起自己的酒坛,借酒劲掩饰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对方的发难,颤颤巍巍地起身,好似走不稳路般,一会就磕到了桌腿或者木柜,“好酒啊好酒……” 女子兴致勃勃地注视着叶茴一举一动,像是不信她醉了。 这边叶茴刚摇摇晃晃走到客栈门口,忽然从外进来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男子。 她走神差些就要迎面撞上,脚尖发力使劲,不动声色稳住了身形,心中着实有惊一跳,但面容上立刻冲向那男子打了个酒嗝,等对方推开她。 “姑娘,你慢些走。”男子微微相让,声音温文尔雅,不像是用毒的高手,却真的是用毒的高手。 “哥!”客栈内的女子急了。 “几岁了?怎么还像个孩童一般不稳重。”男子身长如松,谦谦君子有礼地向店小二说明来意:“我们要两间寻常客房。” 女子拿到了酒,轻轻一抿就嫌弃地丢开的酒杯,呸呸两声,“难喝!难喝!”小二赧得不行,躁红了脸。 “云苡,不得无礼。”男子呵道。 “知道啦,云薏。”女子不以为意,凑近打趣哥哥一句,就闹腾地跑上了楼,独留云薏歉意地向小二赔罪。 小二无所适从、手忙脚乱,却发现这位公子的注意力实则全都游离在外:风止了,被一分为二撕裂的灯笼一动不动地躺尸在地。 外面有什么吗?明明黑灯瞎火的什么都没有啊。 夜深,起风。叶茴靠着石墩子,好似独遗于整个世间。口中的酒只辣不香,那女子嫌弃得没错。 清风明月皎皎,地上的尘埃随风逐流,借着月色,叶茴望见月下屋檐一波又一波的人影。 运动内力控制斗笠飞入她手中,轻轻地盖在了自己脸上,翘着二郎腿,枕着自个的手,无限惬意地清凉睡去。 酒坛稳稳立在身旁,时不时颤抖的水面倒影出漆黑中皎洁残破的圆月。 洛十洲啊洛十洲,究竟有多少人是为你而来的呢? 第3章 突发情况 次日,天空蒙蒙亮。 叶茴身子滑落硬邦邦的石像,顷刻惊醒,抻了抻酸痛的脖子和肩膀,想不明白昨晚自己为什么放着舒坦软柔的床不睡,非得偏偏折磨自己似的。 堂内的小二半撑着脑袋,迷迷糊糊打瞌睡,叶茴深知通宵夜班的威力,于是蹑手蹑脚犹如飘过般脚尖轻点上楼,尽量不吵动店小二。 “希望昨晚那两人不是来跟我抢洛十洲的。”叶茴撇撇嘴,念叨着回到自己房间,掀开被子翻身上床,回笼觉。 不知过了几炷香的时间,耳边渐渐传来鼎沸的吆喝声音,叶茴耳目清明地睁开眼睛,推开窗,俯视客栈下一条巷子的烟火热闹。 远处城中心的夏枯府,能人异士释放的内力好似白日烟花绽放在澄澈天空。 叶茴欣赏着欣赏着,忽然反应过来,机灵地一拍脑袋,“比武大会!这么早?” “洛十洲不会已经被抢走了吧?”深觉不妙,叶茴急忙抓起桌上锈剑,顾不得斗笠,就紧赶慢赶地往夏枯府方向而去。 大老远便望见府外人山人海,叶茴收起天下一等一的轻功,质朴地步行靠近,随便扒拉了个半蹲在外面的江湖侠客。 “兄台,为何不进这府内?是有什么要求吗?” 宽敞大开的府门延伸出里边状似无穷无尽的广阔世界,门口并无人阻拦,可偏偏踌躇了一帮想进又不进的人。 总不可能是不敢进吧,叶茴想。 对方听闻她嗓音,烦闷地乜斜了一眼,“去去去,哪来的毛头小子。别来倒你爷爷晦气。” “?”叶茴偷偷反瞪了回去,心说这些人都什么眼神,她模样真的很像男人吗?“真是受不了。” 稍加不解观望了一会。 陡然,府内传来阵阵激烈的喝彩声,勾得人好奇随性的心按耐不住。 管它什么要求、有无要求的,进去再说呗,叶茴嫌墨迹,先迈开腿一步就跨入了夏枯府,动作停顿在一半,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等待玄机…… 什么都没有发生,叶茴默默收起另一条腿,站在府内不解地瞧着外边的人。真是因为不敢啊? 便潇洒转身离去,发尾轻扫着飘飘然的空气,年少意气的光芒似乎忽然炽盛,如同有人掀开了盖在太阳上的黑布。 外面那些人纷纷投去目光,尤其是方才那位兄台,惊讶注视叶茴身影逐渐消失,满脸悔不当初的痛心。 真没想到如此年轻一少年,竟也已达到了夏枯府本次比武设立的最低要求,自己却三十好几仍……唉。 直行过雕梁画栋的古法走廊,尽头一片宽阔的空地映入叶茴眼帘。 两边恰好高低错落的木楼看台,如山峦层层叠叠,休憩在楼上的每个人聚精会神凝望着中央剑拔弩张的两人,宛如自然天生的鬼斧神工建筑没挡住任何一道视线。 在所有的身后,矗立着一座似乎耸入云天的高塔。 “通明塔。”叶茴喃喃。 中央的比武如火如荼。 经久不衰的掌声里忽然冒出个小童,“姑娘,可往这边上楼看台观看。”客客气气地对叶茴说。 “好。哎。”叶茴拉出对方衣袖,“请问你,这比武是什么规矩?” 小童抽出素雅浅蓝色的衣袍,谦逊地拉开与叶茴的距离。 “姑娘。本次大会不论出处、不问身份,只要您想均可参加比武。比武前三天以自由比拼形式决出前三十名者进入通明塔内,三人自愿组队一同应对塔内关卡,以率先登上第三十层者为胜。” “原来如此。明白了,放你走吧。谢谢你哈。”叶茴挥挥手。 小童静默了会,确定这“狂妄”的面生女子的确不识得自己这身衣裳,叹了口小气,缓缓离开。 似乎又来一个挑战者,叶茴没在意,提着锈剑走上了最近的二楼。 雕梁画栋的二楼,视野别有一番天地,走了没几步,耳尖,听见个雅间里五六七八个人七嘴八舌的“洛兄、洛兄”。 叶茴顷刻便猜中,这个“洛兄”就是她的目标洛十洲。 就地赶跑附近的人,独霸一桌,桌上摆着新鲜茶水和美味点心。 真是善解人意,叶茴满意道,她出门急,没来得及吃早饭,肚子此时正叽喳闹腾,于是每样都不客气地扒拉一件尝尝。 楼下正打得不可开交,像耍杂耍似的,叶茴幻视了“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捂紧本就不富裕的钱袋,吃东西也不忘边拍掌喝彩,做到了绝对的“捧人场”。 瞧着这个被打下台来掉了门牙,又瞧那个连连求饶还被揍成了猪头,啧啧称奇,恶狠狠地一口咬下半块糕点。 嗯嗯,好吃。 不过似乎已有十几分钟的静默,难道已经决出胜负? 叶茴先放过这块红糖酥酪,探出头往楼下看去,是昨晚客栈那个不像用毒高手的用毒高手云…叫啥来着? 对方好像感知到她的困惑,特意张开他手里装装的扇子,微笑看向她,轻轻颔首示意,“云薏”他说。 顿时,周围许多双眼睛盯向了她,一如探究云薏一般审视着他们眼中同样陌生的叶茴。 叶茴眯起眼,没人想知道他叫什么啊。 “这青年该有游畅中上品了吧。”有人议论。 “诶,我感觉他是已经入灵道了,用毒用得神乎其技。”有人反驳。 这武侠世界的境界划分有些复杂。 大体上分为凡尘人世、神域福地、灵境之森和幽冥鬼蜮四个大类别,凡尘人世是绝大多数正道子弟修炼提升的境界,从弱由强是聚气凝丹、游畅灵道、通神破尘、齐福徜徉。 而神域福地则是突破齐福后的齐福徜徉之下、中、上品,几乎比肩仙人,是修炼之人最最向往的等级。 灵境之森是妖灵和灵族。 至于幽冥鬼蜮,就是俗称的魔教喽,也是叶茴被收养长大的地方,修的是鬼仙,分为低劣、优选、不凡、炼品。 人世和鬼蜮划分依据并不同,不可以粗鲁地贸然一一对应。 还挺厉害,叶茴磕开颗瓜子默默想,幸好昨晚没为难我。 “请问,诸位同修,还有人敢应云薏吗?” 青年狂妄的话掀起一阵轩然大波,被点燃怒火和斗志的人捏紧了拳头,激昂的情绪扒着围栏破口大骂。 却只有骂,不见人上。骂久了,就怪尴尬。 叶茴无趣的收起注意力,听见身后的雅间里七八张嘴不断撺掇洛十洲。 “洛兄,你也是游畅中上品,而且你还是天生丹魄,一定会打得那张狂之辈屁滚尿流!” “就是就是,洛兄,你去给他点颜色瞧瞧!” “洛兄可别是怂了。” 洛十洲藏在阴影处的拳头攥得紧紧,成为世人眼中天之骄子之前的他,只是个人人喊打的小叫花子。 他此生最痛恨有人轻视他。 饮一口茶水,洛十洲提起佩剑,走出雅间,高喝一声,“我来!” 救场的人出现了,一众武林人士重新昂起头颅,重整旗鼓地又一次开骂。 云薏在一片骂声中淡定地勾了勾唇,扇子装装地摇曳两下,很好,鱼上钩了。 “公子,敢问姓名?”礼貌作揖。 “败者不配知道我的名字。”话音刚落,洛十洲就直接发难而去。 云薏,诶,他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云苡来着,人呢? 叶茴扫过比武台附近所有疑似的人,并无他妹妹踪影,昨晚的云苡很是崇拜她哥,怎么这会不在,没道理啊。 难道…有阴谋?叶茴腾地站起。 比武场剑刃相交的摩擦清脆剌耳,二楼里也是忽然响起异动像是应和,叶茴猛翘首! 难道是失踪的云苡吗?她想着。 却从一堆聚集的人头里看到一位红衣公子走来,左右簇拥的浩荡人群完美地堵住了叶茴要去的路。 只见那红衣公子走一步路,就手起刀落地砸碎一件东西,玉石清脆的炸裂声渐渐盖过台上打斗,是越来越近了。 叶茴不懂玉石价值,但有这般高调做派的定不是寻常公子。 纨绔公子哥是吧?浪费钱是吧?叶茴气不打一处来,打算整个小恶作剧。 悄悄飞出一枚瓜子皮钩住对面镂空墙饰,瓜子皮上缠了根细线,另一头绕在自己指间,趁着红衣公子哥经过,她用力一扽! 哐叽。 公子哥仰面摔了个狗啃泥。 叶茴努力摁住嘴角,却遗漏了周围的人都被她赶跑的事…谁是罪魁祸首相当明显。 好吧,草率了,以后注意… 眼睛缝里瞄见公子哥的狗腿们气势汹汹地冲她走来,故意柔弱的神情下盘算着如何巧妙地大闹一场再顺手牵走洛十洲。 狗腿头头狗仗人势的巴掌即将落下,叶茴正要有动作,遮挡严实的对面突然发出尖锐的喝止。 “慢着!”吓得狗腿头头结实的一哆嗦,打得叶茴一手连忙握住另一只手,好险好险。 喝止响彻云霄,连带着整个夏枯府都静默了一瞬,比武场上云薏暂且收起藏在袖内的毒针。 “叶茴,真的是你!”有人一把推开狗腿头,万分惊喜地一把将她脑袋摁入胸膛。 叶茴迷茫地挣扎出脑袋,顿了会,“……段斐!是你小子!” 我去我去我去,朋友中了五百万大奖,我该怎么花! 这小子,命挺好,怎么就“投胎”到有钱人家去了?我咋没这运气。 段斐是精神病院的另一位护工。 虽然整个精神病院就这两个护工,但是他们其实并不熟 因为护工只是段斐的兼职,他主业是程序员,然后一听这个职业呢,也就能预想到身为无业游民的爱财叶茴,有多少个日夜是“善心大发”,“主动”代了段斐的班。 “哎哟喂,你真是活的啊。” 呃…这个段斐就是嘴欠爱怼她这点,非常让她不爽。算了,给他口袋银子面子。 不行,忍不了。叶茴举起手,面无表情地一拳敲在段斐檀中。 “哇。”段斐的惨叫和周遭的哗然连成一片,叶茴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要做的事,但是好像已经不需要了。 不管段斐的控诉,往台上看去,洛十洲居然倒在地上,对面云薏扇动翩翩折扇,并冲叶茴得意一笑。 装装的,装什么清风朗月的翩翩公子啊…明明就不是这挂的。 “唔。”洛十洲倒在地上,手捂着胸口,已经吐了血。 血,血,暗红色血,中毒了。 云卷云舒,恰逢一道金光透出云层,洒在云薏指尖散射出一道微乎其微的刺眼反光,指尖微动,是针,有毒,不好!分明是朝着洛十洲命门所去。 不对!是云苡,洛十洲中的那针是云苡。叶茴发现埋伏在二楼,侍女打扮又易容的云苡。 “你看什么呢?你真看得懂?”耳边段斐质疑的声音传来,叶茴难得没怼,只是看了看他。 下一秒,她拎起段斐跳入比武场,与此同时将叽哇乱叫的段斐丢向云薏,逼回将要飞出的毒针,可没想到云薏丝毫不在意他人生死,依旧不改动作,甚至更多。 叶茴只得临危受命,一手提起受伤的洛十洲,一手提起装死的段斐,边躲避云薏和云苡苍蝇似的连续发难,边身形灵巧跳跃在屋檐上,几个跨步间跳出了夏枯府。 “好厉害的轻功。”有人感叹。 第4章 采草大盗 幸好早有准备。 叶茴将已经昏迷的洛十洲和好像真死了的段斐丢上马车,“叶茴,你就不能轻点吗?” 身穿锦绣华服的红色高大个像只快煮熟的虾,蜷在马车内木板上痛苦翻滚。 哦,段斐没逝。 叶茴一个翻身上马,“抓稳。” 啊? 啊——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云霄。 马和车相连的是手臂粗的铁链,不断的铁石碰撞声和段斐的惨叫一路随马车颠簸向城门横冲直撞。 冲烂左边的这个摊位,撞碎右边的铺面,叶茴紧握缰绳控着马,同时闪避道路左右的暗器冷箭,身后一大帮追兵。 夏枯府在四城中心,计划中叶茴是往朝城城门出城,可出了云薏云苡这些个添乱的,实际上她驾上车后就顾着向追兵较少的方向而去,完全不知是哪个城门。 街上来不及收摊的百姓敛了紧要的物件各自抱头逃窜,那帮追逐叶茴的人居然连寻常百姓的姓名也不顾及。 呸!叶茴边逃边淬骂了一口。 “阴险!” 道路前方一个黑布裹身的人拽来个女孩丢在路中间。 求生的本能让她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没有哭闹,瞳孔里却全是恐惧。 “亏得还是武林正道,做事如此险恶!”叶茴不忍斥骂道。 飞驰的马车将近,她看准时机陡然扥紧了缰绳,马疼得扬起了前蹄,跨过躺在地上的女孩。 叶茴运起功为惯力添柴加火顺势托起马车的后半段,可这时埋伏的暗器左右夹击,她下意识偏身躲开,疏忽了控制马车。 一秒之间,叶茴便意识到这只是调虎离山的计谋,可前半段早已跨过女孩,后半段怕是已…… “遭了。” 谁知下一秒,马车的后半段竟自己凭空的脱离地心引力,完美地跃过一道弧线。 电光石火间叶茴立即反应过来,“是女孩!她不是寻常人。” 回过头望见倒在地上的女孩正微微抬起了嘴角,而且叶茴这才发现女孩的膝盖下渗出了大滩的血,怒骂一句,翻出一瓶随身的灵药,骨碌碌…滚向女孩。 女孩拿起药瓶,死死地盯着直到叶茴的马车安全消失。 化解了目前最危急的暗算,叶茴丝毫不敢减缓行车速度,马车里的惨叫平息了好一会,车里的段斐已是脑浆晃匀的情形。 段斐踹踹旁边紧闭双眼、额头冷汗的兄弟,由衷道,“有时昏迷了还挺不错。” 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 叶茴拼着这股劲,逐渐甩远了一众阻碍,她头也不回地跃过城门口的巡检,吓出一票百姓的心悸,直直地往平坦官道上冲。 一切都如原本计划中,有惊无险地成功带走了洛十洲。 “叶茴,你真是赶着去投胎呢!” 除了段斐这个意外。 “行行行。”敷衍以对。 官道上极速行车过于显眼,所以叶茴换了条乡野间稀疏平常的小路,路面碎石更多,整辆马车越发摇晃,车速才有些减慢。 两边层层叠叠的密林,太阳的碎光时不时刺一下眼,完全辨不出方向。 “诶,你身上有地图吗?”叶茴问段斐。 精疲力尽的段斐半死不活地说:“谁没事会带这玩意在身上?” 真没用,叶茴不再理会段斐,注意力重新回到正前方,“啊啊啊啊啊——”一个没留神,马发疯地拉着车不要命地往旁边密林里带。 “段斐,你抱紧自己。”叶茴当机立断。 “干什么?你又要做什么?你别不说话,你不说话我可不抓。”段斐没等到叶茴的回答,还是依言用力地抱紧了自己。 惴惴不安大概等了几秒,马车忽然“嘭”地一声裂开,段斐大脑没来得及反应,就直直地掉入了一堆杂草落叶堆成的缓冲垫里。 等他大脑反应过来,扒拉开头顶的叶子,挣扎着从落叶堆里探出半个身,恰好叶茴仿佛拎菜篮似的拎着昏迷的洛十洲,像仙子下凡般悠悠然缓缓落在段斐面前。 他看愣了几秒,随后气急败坏地捶打在落叶上,“叶茴,我们好歹还有同事之情,你抛下我去管这个陌生人,不管我?” 叶茴看着段斐发丝间的两片落叶,长得还算可以的脸上灰仄仄的,忍俊不禁,“谁跟你有情。” “你!” 真的气急败坏的段斐满脸问号:他是这个意思吗?坏女人! 可坏女人的笑又令他不由自主地消气,别别扭扭地从落叶堆里起身,一秒八百个假动作的掸尘:别以为你笑一笑我就会原谅你。 “马中了枚暗器开始毒发,如果不跳车我们都得出事,我特意收罗落叶给你做的缓冲。” “那你!…”段斐瞧着叶茴扑闪扑闪的睫毛,明知是坏女人的有意为之,“罢了,本公子这次就原谅你了。” “不计较啦?那帮我扶他去那边树上靠靠。”叶茴指着洛十洲招呼段斐。 “好过分。” 叶茴耸耸肩,表示自己一贯如此。 …… “昼城主,夜城主,我们不追了吗?” 朝城内深谙追踪的夜城主其实已经寻到叶茴一行的去向,面对弟子的疑问,捋着白花花的胡子,仔细端详手中香囊,是方才慌乱中叶茴无意遗落的。 香囊小巧玲珑、清香芬芳,分明是女子之物。 夜城主摩挲着其上的纹样,答道:“不必了。” 将香囊传递给身边的昼城主,两人心照不宣地一对视,继续嘱咐:“拦截住所有阻碍他们离开的各路人士。” 弟子们虽然不解,但师命难违,“是。” * “咳咳咳、咳咳咳…” 洛十洲终于有醒转的趋势,但还是紧闭着双眼,嘴唇发紫,之前比武落败时捂住的胸口渗出了黑血,看样子云薏的毒针已经进入他的体内。 叶茴也是苦恼,“还想冠绝天下,现在小命都难保。” “诶,你会治病吗?算了,感觉问了也是白问。公子哥。” 段斐注视着洛十洲洇湿黑血的胸口衣服,“谁说我不会的,只不过,大夫都在府中而已。” “那能叫你会治病吗?”跟段斐讲话简直是浪费口舌,叶茴白眼。 “还不是因为你莫名其妙就拽着我亡命天涯。” “强烈控诉,你的行为是拐卖成年美男子,罪加一等。” 叶茴差点脚一滑摔倒,胳膊像触电似的莫名一麻,“什么东西?美男子?在哪啊?我怎么没看着?” “你就是采花大盗。” 段斐气鼓鼓走出几百米,发现叶茴压根没追的意思,又没事人似的退回来,“不,男子拐女子算作采花大盗,你而今行为算得上一个采草大盗!” 叶茴抹去脸上的吐沫星子,转身架起死沉死沉的洛十洲,毅然甩下段斐往另一个方向走。 “喂!居然无视本公子?”段斐拦住去路。 “段斐。”叶茴无奈看向对方眼底,“你如果很是精力充沛呢,就过来帮我扶一下他,不然就小嘴巴闭起来。” 跟只炮仗似的段斐难得哑了口,磕磕绊绊地道:“你你你,你打算去哪?”边口嫌体正直地凑近,“倒是给我一只手,唔,死沉死沉的。” 轻松了太多,叶茴解释,“往这个方向走,远处有炊烟。” “行。” 走着走着,叶茴忽然发现自己肩上的重量完全消失,瞅瞅默默抗走洛十洲的段斐,干脆不做样子,全部丢给身强力壮的段斐,难得心情愉悦地哼起小曲,在前方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