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医生今天分手了吗》 第1章 回家过年 南市,第一人民医院,烧伤科。 候诊区坐着一群人,他们表情各异,手上都拿着白色的挂号单 ,每当挂在墙壁上的显示屏刷新,无机质的女声就会响起: “32号张栋到03号诊室会诊。” 每当这时,候诊区的人就会拿起被揉得皱巴巴的挂号单,再抬头看看屏幕上醒目的红字,掐算时间,预估还要多久才能轮到他。 “叮咚,请32号请到......”挂号系统重复叫号,因为被叫号的人迟迟不出现,走廊里的安静被打破。 护士听到动静,仔细核对挂号名单,来到候诊区叫号。叫号时间超时,也没人回应,她只能按程序顺位下去,并短信通知这位病人重新排号。 “叮咚,请33号王圆到03号诊室会诊。” 叫号器再次响起,一个女生起身走进诊室。 “王圆。” 女生点点头,坐在戴着口罩的医生面前,医生接过她的资料仔细查看,公事公办:“请把袖子挽起来,检查一下伤口恢复情况。” 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医生,王圆抬眼看向医生的胸牌:方槐,烧伤科,主治医生。 王圆挽起袖子,在心里感叹:“好年轻的主治医生。”之前帮她看诊的医生是个中年男人,这是她第一次挂这位医生的门诊。 视线顺着胸牌往上移,衣领板正,扣到第一颗,戴着医用口罩看不清下半张脸。 方医生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右眼眉梢有一颗黑色小痣,眉眼间凝着淡淡的疏离,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眼皮跟王圆对视,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 被抓包后,女生挪开目光,正襟危坐,年轻医生问: “近期伤口有没有碰水?” 王圆将宽松的袖子挽起露出包裹白色纱布的手臂,“没有。” 方槐动作轻缓地解开纱布,露出狰狞的烫伤,看伤口结痂并且没有发炎的迹象,他点点头:“恢复得不错。” “这段时间要忌口,不要吃辛辣的食物。药膏坚持擦,一天三次,要注意透气,尽量不捂着......” 方槐将药单打出来,签完名递给病人,女生接过单子欲言又止。 有经验的方槐示意她可以用手机记录下来,王圆迅速掏出手机,两眼发光地看着他。 方槐重复刚才的交代,放缓语速,王圆将医嘱详细记下,朝他说: “谢谢医生。” 王圆接过药单走出诊室,药单上的签名,笔锋内敛含蓄,还真是字如其人。遇到一个有耐心还专业的医生真的很难得,王圆暗想道:下次还挂这个医生的号吧。 叫号器再次响起,“叮咚,请34号....” 门外的叫号器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响起,候诊区的人在不断减少,窗外的夕阳红得刺眼,最后一个病人出了诊室,下班时间也到了。 方槐揉揉肿胀的太阳穴,起身离开工作位,路过的同事熟络地打招呼,“方医生,下班了。” 平时关系不错的同事和方槐并肩走着,“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不了,我回家吃。”方槐犹豫片刻后,说。 同事点点头,拍拍方槐的肩膀说:“那好吧,方医生回家好好休息,今天辛苦了。” “你也是,今天病人比较多,晚上回去好好休息。” 跟同事告别后,走出医院,方槐摘下口罩,露出白皙的下半张脸,脸部线条分明但不锐利,融合眉眼间的疏离,显得温和秀气,偶尔薄唇微抿,又透出几分倔强。 方槐的长相没有侵略感,他宛若江南水乡有着迂回曲廊的精雕小阁,内敛又含蓄,第一眼并不会让人惊艳,但又让人挪不开眼。 他慢慢悠走着,清瘦的背挺得板直,影子投在地上显得长瘦扭曲。 现在还不饿,漫无目的地在小道上散步。天色渐渐暗下来,影子不断缩短,最后在路灯的照耀下缩在方槐脚下,手机的来电铃声将片刻的宁静打破。 方槐没着急接电话,而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 手机亮度很高,将眼睛刺得生疼,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这才看清来电人是谁,是妈妈。 欲按下接通键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方槐陷入上次不欢而散的回忆中。细想下来,他们每次联系的结局都是不欢而散。 在高三那年,他拖着高烧的身体,狼狈离开收养他十多年的家后,方槐和“家人”通常情况下仅依靠冰冷的屏幕联系。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偶尔回去几次,匆匆回去,再匆匆离开,像一个不算很熟的客人。 上次不欢而散的原因是什么?方槐有些想不起来了。但是希望这次,结局好一点? 方槐按下接通键,语气平缓地说:“妈。”连方槐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手微微发颤,他静静地等那边回应。 女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方槐,吃饭了吗?” “妈,吃了。”方槐抠弄手机边缘,低声回答。那边又在问他工作忙不忙,可话语又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他深吸一口气,“妈,有事吗?” 对面的何丽君面露不悦,旁边的丈夫拿出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好好说话。” 她低声嘟囔,“没事就不能跟你打电话吗?我怎么听着你说话有气无力的,真吃饭了吗?” 撒谎被发现了,方槐有些惊讶,但还是老实说;“还不饿,待会再吃。” “你这孩子,嘴里怎么...”没一句实话,何丽君叉着腰刚想骂,就被方思杰捂住嘴,在她的白眼下拿过手机,“孩子啊,按时吃饭对身体好。” “爸,我知道了。”方槐朝不远处张望,起身去到一家包子铺买了几个小笼包,“我买了小笼包,正在吃。” “这样就对了嘛。” 方思杰满意地说:“你妈也是为你好,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 “爸,你还有事吗?”方槐轻声询问。 “你外婆前段时间生病了,不严重。就是人老了有些念旧,总念叨你们,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方思杰小心翼翼地跟方槐商量:“今年弟弟也要回来,他跟我们打电话说要带女朋友回来,借这个机会我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也去看看外婆。” 外婆?他摇摇头,神情恍惚,那是方赫年的外婆并不是他的外婆。 失神间滚烫的小笼包汤汁溅到手上,方槐拿手机的手抖了抖,修长白皙的手背留下一道红痕,他没在意发红的手背,将小笼包放到嘴里,慢吞吞地咀嚼,等咽下嘴里的东西。 他缓声道 :“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高中毕业后,方槐很少回家,养父母也不怎么过问。 逢年过节只是养父打电话不咸不淡地说几句话,但是这次他们搬出了长辈,方槐不好拒绝也不能随便答应。 一旁的何丽君不乐意了,夺过手机,“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你外婆想你们了,你就回来呗。回家过年又不是坐牢,一句话给个痛快。” “你妈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养父无奈的声音传出来,方槐将手上的汤汁擦干,一脸疲惫地说:“爸妈,我和朋友约好今年一起去过年,我得跟他商量一下。” “等明天我再告诉你们好不好?” “好啊,你跟朋友好好商量,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过年,而且这次你弟弟也要带女朋友回来,你这个当哥哥的不回来,有些不合适。” 何丽君瞪了丈夫一眼,说:“明天吃完饭打电话给我。” “知道了。” 方槐刚说完,电话就传来嘟嘟的忙音,他的手悬在半空,空了的塑料袋被一阵风吹起,滚落到地上。他深呼吸将情绪压下去,去捡,但塑料袋越飞越快,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一般,方槐耐着性子去追。 刚要碰到,风又把塑料袋吹飞了,忽然,一只大手抓住塑料袋,低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方槐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温暖的大手落在他柔软的发丝上,“方槐。” 方槐直起身看清男人俊朗的面孔,语气惊讶: “黎悬,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但你同事告诉我,你已经下班了,就来这里找找看。”黎悬将手里的塑料袋放进附近的垃圾桶,憋笑说:“正巧看到你在追它。” 方槐白净的脸上浮上一层薄红,柔软的耳垂红得宛若医院门前的电子红字,他环视四周,清清嗓子说:“我来这里逛逛,顺便吃饭。” 黎悬看出方槐的小心思,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吃饱了吗?” 方槐脸上的红意褪去,一本正经地回答:“吃饱了。” 黎悬故意拉长语调,低沉磁性的嗓音尾调上扬,“那我还没吃,可以陪我再吃一顿吗?” 方槐看了看黎悬,再看看附近的店面,点头:“好,我请客。” 在吃饭的时候,刚好可以跟黎悬商量过年的事情。 “谢谢男朋友请我吃饭啦。”黎悬牵住方槐冰冷的手,往熟悉的店面走去。他的手很热,将方槐冰冷的手捂热,两人坐在一起吃着面前的食物,方槐心里暖融融的。 临近过年,他们科室比以前忙,黎悬是大学教授也很忙,两人几乎没什么时间约会,就连一起吃饭都得挤出时间。 一想到自己说的话可能会破坏现在气氛,方槐的心又凉了半截。 “黎悬,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有心事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两人同时开口,黎悬揉揉方槐的脸,“你说。” 方槐支着头说:“今天,我妈打电话让我回家过年。” 黎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但随即他又点点头,“是家里发生什么了吗? 他清楚方槐的家庭情况,方槐离家后跟家里联系也不频繁,一年最多联系三五次,除非特殊情况,方槐才可能回去一趟。 临近过年了才让方槐回去,大概也是临时做的决定。 方槐解释 :“外婆前段时间住院了,想我们了。赫年也要带着朋友回去过年。” “两件事堆在一起,他们就让我回去一起过年。” 听到外婆,黎悬的手下意识握紧,他在向方槐确认,见方槐点头,他的眉头紧皱。 想方槐?这个理由过于牵强,那个老太太怎么可能想念方槐? 方槐看到黎悬脸上的担忧,他拍拍黎悬的手示意他放松。 “原来是这样。”黎悬反握住方槐的手:“你想回去吗?” 方槐任由黎悬牵着他的手,靠着黎悬的肩,疲惫地闭上眼,说“我跟你约好今年一起去过年的。” “没事,如果你想回家的话,我们可以明年再约。”黎悬温柔地看着方槐说:“你不用太纠结。” “其实相较于,我们一起跨年,我更想带你回家,认识我的家人。” 方槐倏然睁开眼,抽回手,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我....我还没做好准备。” “是我太心急,吓到你了。那等你准备好,再去见我的家人吧。”黎悬语气诚恳,优雅地收回手。 方槐垂在腿上的手缓缓收拢,懊恼自己的行为,“抱歉。”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 在黎悬近乎无底线的宽容下,方槐却愈发觉得自己过分,他的畏缩胆怯被曝露在阳光下,日光温柔,他却无处遁形。 与此同时,灯火通明的大楼里,方赫年在茶水间跟女友商量,女友临时变卦,不和他回家过年了,方赫年还没从疑惑中走出来,就被老板抓个正着。 老板抱手倚着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方赫年给女友使眼色让她先走,他断后。女友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老板...咖啡还是茶?”方赫年讨好地说,老板瞟他一眼,说:“茶。顺便——来我办公室一趟。” 方赫年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端着茶进到办公室,还在加班的同事八卦地等待,从来见不着人影的老板竟然在茶水间抓到摸鱼的员工,也算件新奇事,至少在沉闷的公司是这样的。 键盘的敲击声遮住看热闹的低语,等方赫年失魂落魄地回来,键盘声消失了,一群同事上前围住他,“小方,boss找你干嘛?” 方赫年脸上出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故作神秘地小声说:“你们凑近一点,我告诉你们。” 同事凑近后,他大声说:“秘密!” “好啊,学坏了,方赫年!” “我的耳朵,好小子竟然敢耍我。” 方赫年抱手回到工位上,埋头工作任谁来问,他都不告诉他们。让他们抓耳挠腮去猜吧,他是不会告诉他们,boss跟他是一个大学毕业的,过年都要回北市,boss约他一起回去,还报销行程费的。 这份殊遇可是公司独一份,就连组长都没有的特殊对待,或许这是个跟boss打好关系的机会,只要跟boss把关系打好,升职加薪将不再是梦! 方赫年越想越激动,工作时像打了鸡血一样。 女友爽约事情也不算多大的事儿了,大不了下次好好找个机会再约。 总裁办公室,黑色的办公桌堆满了需要处理的文件,面容俊美的男人此时正拿着一个木制相框仔细端详,照片是一个男生的背影,男生微微侧头露出青涩精致的侧脸,眉梢处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孔令羽苍白的指尖细细地描摹着少年的眉骨,一路游移至眉梢处,珍重地点了点那颗痣。 “迈迈,我们要见面了。”孔令羽表情愉悦,恋恋不舍地将相框放回原位,喃喃道:“等我 。” 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愉悦和渴望,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偏执沙哑: “这些年院长妈妈总跟我念叨你,今年我们一起回去看她吧。” “告诉她,我找到你了。” :嗨,我带着我的主角来啦。(扭头看向他):“来跟大家打个招呼把。” 方槐:“大家好,我是方槐,槐花的槐。” “没有了吗?” 方槐(思考):“很高兴,能够相遇。” 鼓掌! 感谢相遇,感谢初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回家过年 第2章 昔日旧事 医院正常放假,方槐提前打电话到家里,放假的第二天黎悬来帮方槐收拾行李。 黎悬来得很早,手里还提着不少礼品。 看到黎悬准备的东西,方槐眉头微蹙。他礼物太过贵重了:酒水、香烟、好茶......这超出了晚辈拜访长辈的正常规格,倒像“提亲”的规格。 想到这里,他拦住黎悬往车后座放礼物的手。 “怎么了?”黎悬狐疑地回头看恋人,见方槐薄唇紧抿,欲言又止的模样,立马猜到他在想什么。 黎悬直起身,忍不住伸手揉揉方槐的脑袋,方槐顺着黎悬动作,但阻挡黎悬的手依旧没收回,“黎悬,这些太多太贵重了。” “我好久没回去了,不知道伯父伯母还记不记得我?这次麻烦男朋友替我跟他们拜年好不好?”黎悬眼里含笑,凑近方槐耳旁说:“下次我亲自拜访,用另一种身份,好不好?” 原本乖顺的方槐忽然往后退一步,面上迟疑,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情绪,黎悬脸上的笑顿住了,但他随后收回空落落的手,主动化解两人的尴尬 ,“是我太心急,吓到你了。” “不是。”方槐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尝试解释:“我只是....只是,觉得我们...” 黎悬耐心地看着他,方槐无力地想说些什么,神情苦恼。 黎悬耐心地看着他,方槐咬住下唇,表情迷茫。黎悬对他很好,在他离开方家后,黎悬帮了他很多,在他参加工作后,两人也顺理成章走在一起。 黎悬是他的牵引者,他温柔年长的恋人,但他还没做好——让黎悬成为家人的准备。 方槐不知道怎么开口,在漫长的沉默中,他低声说:“对不起。” 方槐清瘦的肩膀微微下塌,随着低头的动作,白皙纤细的脖子往前倾,露出后颈嶙峋凸起的骨头,此刻的他宛若失落引颈的鹤子,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愧疚。 他又在道歉,每次都会因为这种事情道歉,黎悬眼神暗了暗,他低头望方槐。 黎悬按耐住想将他揽入怀的冲动,站到方槐面前,张开双臂,深邃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方槐身上说:“抱一下?” 他就站在原地,看着方槐,方槐迟疑上前几步环住男人的腰,黎悬没有回抱方槐。 黎悬那只是用下巴抵住方槐的脑袋轻蹭,轻声嘱咐:“嗯,注意安全,代我向长辈们问好。” 在分开之前,他再次重复:“注意安全,不要吃不该吃的东西,知道吗?” 黎悬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方槐身上,但他依旧觉得寒冷,他看了车后座一眼,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嗯。” 方槐通过后视镜看到转身离开的黎悬,失落和懊恼涌上心头,明明该好好告别的,他又把事情搞糟了。 南市和北市相距250多公里,开车不过两个半小时,高中毕业后,方槐断断续续地走过几次,十多年不过二十几次,还真记不住路。 导航冰冷的声音不断响起,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规划新路线,开个几个小时,总算到了目的地。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方槐深吸一口气,还是将后座的礼物拎起上楼,站在熟悉又陌生的防盗门前,欲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在手术室游刃有余的手竟然在发抖。 最终,方槐再次抬起手,曲起手指,敲击铁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笃笃笃。 “来了来了。” “老方,快去开门。”里面传出养母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屋内的动静,方槐手心沁满了汗,心跳如擂鼓,远超出正常的心跳频率。他努力平稳情绪,将挑不出错处的笑挂到脸上。 “妈。” 防盗门从里面打开,迎面是养母激动的笑脸,“这孩子,不是说三十那天才回来的吗?怎么今天就...” 女人说话声越来越低,方槐强撑着笑站在养母面前,他看着养母脸上的情绪变化,看到她的笑逐渐僵化,最后是无措的尴尬。 礼品袋子将他的手勒得发白,方槐体面地强调:“是我,不是方赫年。” 何丽君手里还拿着锅铲,无措地擦擦围裙,讪笑道:“妈知道,回来了。” 姗姗来迟的方思杰趿着拖鞋,在后面边笑边说:“赫年估计想给你一个惊喜。” 他走近看清门外的人时,止住了话语,“是方槐啊,你回来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们好帮你拿行李。” 他一边接过方槐手上的东西,一边说:“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很贵吧?” 方槐将礼物递给养父,说:“里面还有黎悬哥的份儿,他让我一起带回来,向你们问好。” 他在笑,但是笑里却带着苦涩,方槐的心脏彷佛被一双大手紧紧握住,扭曲的血管被拧得胡乱交缠,里面满是刺眼的淤血。 明明昨天就告诉过他们,他今天回来,他们还是认错了,把他认成方赫年了。 “黎悬?”方思杰疑惑地看向妻子,何丽君脸色不是很好地提醒道:“就是以前住这个小区黎教授的孙子,帮赫年报志愿的黎悬。” 方思杰听到妻子的话,才从记忆里翻出那个人。他勉强地说道:“想起来了,年轻人还是太客气了。” “他回北市了吗?有空让他来我们家吃饭。” 方槐弯腰换鞋,“没有,他在北市跟家人过年,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也行。”养母悻悻地说。 方槐进了门,就听到养父说:“你妈刚好要炒菜,再等一会儿就吃饭了。” 养母沉默地回到厨房,方思杰帮方槐将车上的行李搬上楼,说:“今天我和你妈太忙了。” 养父给方槐倒一杯水,说:“你弟白天打电话说今年要给我们一个惊喜,我们就搞错了。” “你也知道,你弟弟一向没个正形。”说到方赫年,养父脸上浮现无奈的笑,“弟弟之前说除夕才回来,我们老了,记性不好了。” 方槐接过水杯,手捂在温热的杯壁上,冰冷的手总算有了些许温度,他淡笑道:“没事。” 两人没话可说,养父的手无措地搓着,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昨晚就把你的房间收拾起来了,被套也换了新的。” 方槐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客气地说:“辛苦你们了。” 养父还想说什么时就被养母招呼吃饭的声音打断了,方槐装作没看到,起身帮忙端菜,餐桌上三人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般是养母问,方槐答。 在问到方槐有没有处对象时,方槐吃饭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飘飘地回答:“还没有。” “工作忙,还不打算谈恋爱。”方槐想起来了,上次的不欢而散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他余光瞟了一下养母,养母神色正常,也放下心了。 方槐下意识不想让爸妈知道他恋爱的事情,至于原因,他太了解他们的性格了,将恋爱的事情摊到明面上会引来无数的争吵和强势的“教育”。 还意味着,黎悬在此之后会被划入家人的范畴,在他的记忆里,家人意味着无数的争吵和争执,声嘶力竭地推卸责任和无力的妥协。 恋人远比家人更有安全感。 养母也不在意,她从围裙兜里拿出一沓汇款单,放在餐桌中间,方槐扫了一眼汇款单,若无其事地咀嚼嘴里的食物。 “说说吧,你们联系多久了。”何丽君抱手靠坐着,一副质问的姿态,方槐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伸手拿过厚厚的汇款单。 清瘦的手指在汇款单上滑动,在确定数量没少后,将汇款单放进口袋里,掀起眼睑看一眼养母,眼里没有何丽君预料的愧疚和无措,只有平静。 平静无波,脱离掌控的平静。 “大二,汇款金额跟你们的一样,成习惯了。” 方槐将面前的碗推开,语气平淡,仿佛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放心,我没有实名。” “没有私下联系过福利院的任何人。” 方槐将他们想问的都说了,汇款单也收起来了,何丽君朝方思杰眼神求助,方思杰只是示意她吃饭吧。 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管不了方槐了,他们之间原本就不深的情谊,早在方槐出事那年就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像藕节相连的丝絮,可能在下一秒就断裂了。 因为自私,将方槐扣在充满争吵和漠视的家庭,将他彻底边缘化,让他成为家里不尴不尬的存在。 在方槐高三那年,他为了保护方赫年,被炸伤,瘦弱的背部血肉模糊,面对高昂的治疗费用,他们的愧疚逐渐成为埋怨、迁怒。 作为父母,他们眼睁睁看着伤口严重感染,还发着高烧的方槐拎着垃圾袋,出了门。在门关上那一刻,他们松了一口气,当时,他们甚至觉得庆幸,是他主动离开的,不是他们赶走的。 人总是能为自己的心虚愧疚找无数借口,是那些解释拙劣得恶心。 如果不是黎悬的出现,方槐可能已经......方槐一年四季都穿高领衣服,也是因为那件事。直到现在,他的背部还留着一片狰狞的烧伤。 血肉模糊的伤口愈合成狰狞的疤,他们的弥补和愧疚太迟又太浅,反倒成了困住方槐的牢笼。 何丽君望着沉默的丈夫和平静的养子,胸中始终憋闷着一口郁气,她打量方槐清瘦的脸庞,起身给方槐夹菜,“你知道分寸就好,多吃点。” 何丽君总觉得心里不得劲,看到客厅堆成小山的礼品,埋怨,“以后不要买这么多东西了,家里什么都有。” 说完瞟了方槐一眼,又说:“算了,过几天去看你外婆拎着一些去,陪她说说话。” 方槐手上端着碗,接过何丽君夹的菜,知道这件事暂时就这么过去了,心下还是松了一口气。 “好。”方槐答应了,仰起头,朝养母笑笑。 “嗯。” ...... 晚上方槐和黎悬打视频聊天,两人都默契地没提起早上那件不愉快的事情。洗漱好的方槐躺在床上絮絮叨叨跟黎悬说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语气平淡说着白天爸妈脸上僵硬的笑,将餐桌拍得空响的汇款单。 方槐没发现自己脸上的笑远比自己形容的“僵硬”还要牵强,他用枕头挡住脸,手紧紧抓住枕头边缘,他在努力地调整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瓮声瓮气的声音,甚至带着点孩子气,“黎悬,或许我不该回来。” 黎悬静静地看着方槐,眼里满是心疼,“如果......”他想告诉方槐,如果不开心,他来接他好不好?但是话头到了嘴边,理智又告诉他:不行。 这不是一个成年人该做的事情,至少,他不应该说出这么不顾后果的话。 方槐抬头望着他,黎悬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恰好有人叫他,黎悬跟方槐说了一声去帮忙了,等他回来,视频那边的方槐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的方槐很乖,好看的眉头微蹙,眼尾红红的,不知道梦到什么,嘴角委屈地下撇。 他想凑近看得更仔细一些,方槐猛地睁开眼,顶着困意往门口看去,像在找什么人。 “怎么了?”黎悬的询问将他拉回现实,方槐眼里闪过一抹迷茫。 黎悬:“很困的话就睡觉吧,我们明天再打?” “黎悬,我梦到槐花福利院了。”方槐愣怔片刻,“梦到,我好久没联系过的好朋友。” 一般收养了孩子的家庭都不乐意让孩子跟福利院来往,方槐的家庭很特殊,要说他们在乎方槐,也不妥帖,说不在乎,他们又会拿出房间的汇款单来质问,矛盾又扭曲,让人无所适从。 “那梦里的朋友有没有跟你打招呼?”黎悬像哄孩子一样问。 方槐从朦胧的睡意中缓过神,他的眉心舒展,原本的郁气消散,他轻轻地说:“他笑嘻嘻地告诉我,他要回来找我。” “还说很怀念我们在福利院的时光。” 黎悬配合地说:“那愿意跟我分享一下那段时光有趣的事情吗?” 方槐彻底没了睡意,坐起身子跟黎悬说他在福利院的日子,在说到有趣的事情时会忍不住笑出声。 “我在福利院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他很黏人,也有点无赖,院里的小伙伴都叫他小霸王。” “他帮了我很多,是他把我捡回福利院的。” “那会儿的我有点别扭,闹了很多糗事......” 黎悬慵懒地用手撑头,耐心地听着方槐说话,感叹道:“那时候的你一定很可爱。” 他脑中可以想象得到,三岁的小方槐脸蛋肉乎乎的,抱着自己的玩偶站在福利院门口,被矮墙上掉下来的小男孩吓哭的模样。怕黑又倔强,躲在被子里悄悄哭,一想到这些黎悬的心塌陷了一处。 黎悬心里不由得可惜,他们认识那年,方槐刚好六岁,方赫年刚出生 。 因为何丽君产后抑郁,她的母亲上来帮忙照顾孩子,老人很慈祥,对方槐总是笑吟吟的,将方槐的小书包塞得满满当当 。带着背书包的方槐,推着婴儿车出门散步。 让方槐去游乐区跟同龄人玩耍,但是方槐身形比同龄人瘦小很多,性子沉闷,很少有小朋友乐意跟他玩耍。 慢慢地,方槐就不愿意去了,执拗地背着装有奶粉的书包,静静地坐在婴儿车旁边。 来爷爷家过暑假的黎悬,就是在那时注意到小方槐的,那小孩不哭不闹,就静静地坐在花坛边,想去碰婴儿但又瑟缩地收回手,让人心疼又可怜,当时他很不解,明明是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不敢摸? 但是在第二次遇到这个小孩后,他就知道了。 在老人的鼓励下,小男孩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蛋,脸上惊喜的笑还没消失,迎面的却是女人不收力的耳光。头发凌乱的女人夺过孩子,愤怒地吐出一句句伤人的话语,小孩呆呆地愣在原地,脸颊红肿。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何丽君吓到,他们都忙着去安抚何丽君,小男孩像做错事一般瑟缩在角落,于心不忍的黎悬将小孩抱起来轻声哄着,“没事没事,妈妈只是太着急了,她还是爱你的。” “妈妈不爱我。”男孩扬起尖尖的下巴认真地说,眼里却含着泪水,强调:“她恨我。” 黎悬很难将那个绝望执拗的孩子与方槐口中别扭娇气的孩子联想在一起,他每了解方槐一分,眼里的心疼就多一分。 没察觉到黎悬情绪的方槐自顾自讲着:“我离开福利院那天,数他哭得最厉害,抱着老槐树的枝干,说什么也不肯下来。”方槐努力回忆着过往,刚才短暂的梦加深了脑海中过往的色彩,仿佛那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 养父养母牵着他的手,一脸慈爱地唤他的新名字。 方槐这个名字,是养父看到福利院的老槐树,就地给他起的。方槐喜欢会开出香甜花朵的大树,也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那时懵懂的方槐正在为自己有爸妈妈而开心,他不明白明明是件好事,他的朋友要哭? 小霸王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告诉方槐这些大人都是坏人。等他们有了孩子就不要他了,让方槐一直留在福利院,以后他来养方槐。 “我们好久没联系了,他估计将我忘了。”方槐遗憾地说:“我们当时那么小。” 黎悬明显察觉到方槐的失落,方槐很在意那个好朋友。方槐跟那人的一切,他只能通过只言片语中获知,这种被隔绝在外的体验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故意岔开话题,开玩笑道:“如果你的梦成了真,我可要好好请你曾经的好友吃一顿饭。” “他叫什么名字?” 方槐跟黎悬温柔似水的眼睛对视上,笑着说:“他啊,叫孔令羽。” 第3章 浴室惊魂 方槐将周围的人分为两类:在意的、无关紧要的。 他俯身望着轮椅上苍老不能自理的老人——这就是无关紧要的。随手将礼品放到角落,跟老人那双浑浊慌张的眼睛对视,语气平淡:“外婆,好久不见。” 老人嘴唇嗫嚅 ,含糊不清地吐出算不上好听的词,方槐毫不在意,坐到老人面前的凳子上,看周围慌乱的长辈,体面收场。 迎上养母复杂的眼神,他只是笑笑,那是想念孙子的外婆,但想念的不是方槐。 何丽君一边安抚自己的母亲,一边留意旁边的方槐,心中五味杂陈,一向能言善辩的她,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 方槐没察觉到养母的视线,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他更唯心地在乎心里那股莫名的预感,越接近过年,它的存在感就越强。 到了三十那天,强烈的预感消失了。 这让方槐不由得失神,手中的鲜鱼滑落在地上,脱落的鱼鳞溅了一地,听到厨房动静的何丽君立马冲进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过神的方槐将鱼捡起来,摇摇头,“没事,鱼太滑了。” 养母交代道:“小心点手。” “知道了。”方槐低头继续处理鱼鳞,态度不冷不热,反倒让何丽君不自在了。 她擦擦手回到客厅继续跟丈夫一起贴春联,丈夫看她情绪不对,试探地问 :“怎么了?” 何丽君神情立马不自然起来,欲言又止。 想法在脑子里打转,兜兜转转将话题转到了小儿子身上:“赫年这小子,现在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不知道出发了没有?” 她将春联贴到门框上,继续说:“这小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放宽心了,这小子有数,没准过会儿就打电话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方赫年真打电话回来了,不过是打给方槐。 电话里他兴致勃勃地说,他们要出发了,公司还发了不少礼品,等到家给他们每个人包个大红包。 他也给外婆准备了一个大红包,保准把他老人家乐得合不拢嘴。 方赫年隔着电话,将两位长辈哄得喜笑颜开。方槐抬着手机静静地听着,等他们聊完了才交代方赫年开车小心些,路上注意安全。 等挂了电话,方赫年朝后座试探地说:“老板,我们现在就出发了。” “嗯。”孔令羽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声,视线始终落在手机屏保上,照片上依旧是那个青涩单薄的少年。 孔令羽面上笑嘻嘻的,甚至会让人觉得他不着调,他的笑意浮于表面,漆黑的眼瞳里尽是冷漠。 “以后叫我学长。” “好嘞,学长。”方赫年顺着杆子往上爬,立马应下,一看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是被宠大的,没心眼子,也没受过委屈。 孔令羽看着照片上的主角,少年眉眼间总凝着淡淡的阴郁,苍白的指尖在少年眉眼间轻抚,试图抚平少年轻蹙的眉头。 很快了,他很快能见到他的迈迈了。 餐桌前,养父母面容铁青,方槐站在阳台外,望着空荡荡的楼下,拨通方赫年的电话,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形成白雾,他的声音也夹杂了几分冷意: “到哪了?” 本来方赫年在半个小时前就该到家的,但饭菜做好,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没见到方赫年他们的身影。 “哥,路上堵车我和朋友找了家餐馆准备在外面吃。” 方槐听到答复,瞟了一眼屋里苦等的两位长辈,强压着怒意:“不回来吃了?” 那边的方赫年坐在人满为患的餐馆,不在意地说:“不回来了,你们吃吧。” 方槐将胸口的郁气咽下,刚想开口,手机就被站在他身后的养母夺过,语气急促: “儿子,回来吃啊,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鱼,餐馆做的饭菜哪有我做的好?” 方槐不知道养母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养母用余光瞟了他一眼,方槐立马会意:母子俩有事要说。 他转身进了屋,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大概过了五分钟,何丽君拿着手机进来,阳台门被砸得空响,她走到方槐面前将手机还给方槐,冷脸坐在他对面。 “吃饭。”养母发号施令 ,方槐将手机收起来,没其他动作。养父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心翼翼地看着妻子。 见两人都不动筷,何丽君起身给方槐夹了一只虾,“快吃啊,忙一天肯定饿了。” “谢谢妈。”方槐见养父也动筷了,才端起碗开始吃饭,但筷子始终没碰到碗里的那只虾,他对虾过敏。 第一次吃虾是黎悬带他去吃的,黎悬给他点了鲜虾粥,他吃了脸发痒肿痛。 黎悬发现后连忙将他送到医院,才知道他对虾过敏。回到家黎悬愧疚地告诉他的家人,他对虾过敏。外婆安慰黎悬:“没事,以后不让小槐碰虾了。” 黎悬一脸严肃地交代他:“以后不许碰虾了,严重点,你可能会去到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方槐虽然好奇但还是牢牢记住黎悬的警告,再也不敢吃虾了。 第二次外婆为养母煮粥,他帮外婆剥虾,外婆给他盛了一碗,看他喝干净,才满意地离开。他忘记了那碗粥是什么味道了,只记得他跟着外婆端粥走进那个昏暗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 热粥和瓷碗碎片混杂在一起,尖利的辱骂和重重的巴掌落在他身上,旁边还有婴儿的哭泣声。 他的脸上满是指甲留下的血痕,脸部肿胀,浑身痛痒,那时方槐竟然觉得庆幸和解脱,但随后的却是恐惧。 房门被老人锁住,他出不去也哭不出来,只能蜷缩在角落,无助地用黎悬给他的小手机打电话给黎悬。 一向懂事听话的黎悬从阳台翻进门,看到就是刺眼的一幕: 瘦小的老人抱着幼小的方赫年安抚养母,眼神飘忽,乖巧的小孩蜷缩在角落浑身是伤,不省人事。 黎悬顾不得那么多,抱着小孩往医院跑,在路上他着急地问方槐:“你对虾过敏为什么要吃呢?” 方槐埋在黎悬怀里低声哭泣:“因为我想去另一个世界见你们。” “我又害怕另一世界没有你们。” 方槐心里一直明白:方赫年的外婆,不是他的外婆。 那个老人的慈祥并不属于他,就像这个家不属于他的一个道理。 方槐拨弄虾须随后快速夹起整只虾,将它扔进垃圾桶。何丽君吃饭动作一顿,方思杰也意识到不对,低声跟妻子说:“小槐对虾过敏,你忘了?” 何丽君在记忆里翻找这条信息,她什么都没找到,她低头看向桌下的垃圾桶,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吃饱了,爸妈你们慢慢吃 。” 方槐起身离开餐桌,刚走几步就被养母叫住,“等一下。” 何丽君从围裙里掏出一个红包远远地递向方槐:“新年快乐。” “算了,你继续吃吧,我累了先去休息,”何丽君将红包放在餐桌上,起身去了卧室。 养父无措地放下碗筷,想去追妻子但又顾忌养子的心情,他为难地左右张望。方槐主动走到餐桌前,捡起红包,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厚实的红包递给养父,“祝你们新年快乐。” 方思杰接过红包,说:“新年快乐。” 方槐看出他的不自在,主动递台阶说:“爸,你去看看妈吧,我来等弟弟。” “欸,如果半夜他还没回来就别等他了,到时候让他敲门,我先去看看你妈。” 忙碌了一天的方槐在客厅望着自己的红包发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感觉自己身上有一股虾腥味,就连皮肤也开始瘙痒。 他仔细检查并没有发现过敏的迹象,起身去洗澡,试图将那种不适冲洗掉。 不曾想他刚进浴室,小区就驶进了一辆车,方赫年朝后座看了一眼,确定自己的上司真的喝醉了,痛苦地抹了把脸。 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孔令羽酒量这么差,就不给他推荐荞麦酒了。 现在好了,人喝醉了还不知道住哪,只能把人带回家。在他转身时,原先还昏睡的男人睁开眼,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学长学长?还能走吗?”方赫年头疼地将人搀扶下车,哪知道这人刚下车捂住嘴干呕,方赫年顿觉不妙,立马锁上车门带着人狂奔上楼。 方赫年快速开门,看到客厅的灯光也没多想,给孔令羽指了方向,扶着门框大喘气。 而孔令羽脚步踉跄地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等方赫年反应过来自己搞错了卫生间方向并听到浴室的水声时,孔令羽已经进去了。 “学长!” “你是谁?” 惊愕的声音同时响起,随后是噼里啪啦的瓶罐落地的声音和清脆的巴掌声。 方槐从惊慌中缓过神,一把扯过悬挂的衣服,并将男人推开。 身形不稳的男人顺势退后几步瘫坐在地上,还将身侧的架子拽倒,架子上手机和洗浴用品全砸到地上。 男人左脸赫然有一道巴掌印,板正的衬衫被热水打湿,湿漉漉地贴着腰腹,被黑发遮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槐。 他的目光宛若毒蛇,一寸寸地舔舐着方槐裸/露出来的肌肤,目光停留在方槐眉梢的小痣上,心里的恶魔疯狂叫嚣:见到他了,见到他了!他激动地浑身颤抖,呼吸急促,宛若一个失控的疯子。 方槐快速套上衣服,脸上的怒意还没消散,但看到男人不对劲的模样,出于职业修养还是上前查看,“你没事吧?” “没事。”嘶哑的男声在满是水汽的浴室回荡,他歪头盯着方槐一张一合的嘴唇,喉咙不自觉地吞咽,嗓子干涩沙哑,“我没事。” “哥!”姗姗来迟的方赫年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昏过去,他赶紧拉起地上的男人,“学长你走错了。” 方槐惊讶地打量着两人,方赫年说的对象,就是这个男人? 男人站起身,露出侵略性极强的五官,苍白的皮肤 ,猩红的嘴唇,微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方槐看着男人的五官,眉头皱起,方赫年的朋友很像一个人,像...... 还没等他确定,被方赫年搀扶的男人就凑到他面前,无声地做了一个:迈迈,找到你了。 低哑的声音在方槐耳边响起,“我是孔令羽。” 方槐瞳孔骤缩,猛地抬起头。 孔令羽脸上挂着得意的笑,踉跄上前两步搂住方槐的腰,用只有他们听到的声音说:“我来找你了。”说完男人就昏睡过去了。 “哥?”空气陷入沉默,方赫年欲哭无泪地试图唤醒本就不多的兄弟情,方槐僵着身体转头看他,明显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还不...快把人拉开。” “哦哦哦。”方赫年上前想将孔令羽拉开,令他想不到的是,喝醉的人力气这么大,任他怎么掰扯就没用,boss依旧死死地抱着他哥。看到哥越来越沉的脸色,他脊背发凉。 方槐扫了他一眼,眼里的嫌弃藏都藏不住,但目光滑落在孔令羽红肿的脸上,五味杂陈的心里又多了几分心虚。 他竟然是孔令羽,槐花福利院的孔令羽,在梦里保证要来找他的孔令羽。 养父母也出来查看情况,着急地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方槐没回应,只是给方赫年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方赫年哭丧着脸对门外喊道:“妈,没什么事情,就是不小心把架子拽倒了,你们赶快去睡觉吧。” “真的吗?”何丽君狐疑地问道。 方赫年急了,语速也快了几分:“真的,你们快去睡吧,我们洗漱完就睡了。” “快去睡觉吧。” 隐隐约约听到两人说:“他们估计是太累了,别管他们了。” 方思杰揽过妻子的肩,示意她不要太担心,回道:“时间也不早了,洗漱完早点休息。” “知道了,爸。” 听到离去的脚步声,方槐和方赫年都松了一口气,刚想把人抬出去。 浴室门就被打开了,何丽君震惊的尖叫差点没把房顶掀飞,她的目光在两兄弟之间打转,再看看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抱着方槐的腰,再看看小儿子心虚的表情,顿时眼前一黑。 这算什么事儿?他儿子带了个男人回来,现在三个人...... “你们在做什么?!”她声音颤抖,不可置信地问。 她指睡着的男人,挤出一句话:“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方赫年求助地看向方槐,方槐别过脸不看他,他的态度很明显: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 “妈,你听我解释!” “哥,我上司就交给你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方赫年歪头朝方槐交代完后,连忙跑去安抚自己的老母亲,“你别哭啊,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说好不好?” “他真不是我对象,没骗你。” 方赫年拉着何丽君的手往外面走,转身对着方槐递眼色,一脸愧疚。 方槐低头看向抱着他的醉鬼,再看看这一地狼藉,无奈叹气,“唉。” 他试探地轻唤男人名字,试图把人叫醒,却没什么用,只好半拖半拽将人安顿在客房。 方槐站在床前端详着孔令羽的脸,心情复杂。 在方槐记忆里稚嫩的五官长开了,变得具有攻击性,中途孔令羽睁开眼带着醉意,目光灼灼地跟方槐对视,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心疼。 孔令羽猛地坐起揽住方槐的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和槐花香水味融合,熟悉的味道让方槐一怔。 孔令羽脸贴着方槐劲瘦的腰肢,满足地喟叹,“我来找你了。” “我的迈迈。” 第4章 饭桌交代 明明喝酒的是孔令羽,方槐却觉得醉的人是他。 他低头,把目光落在孔令羽凌乱的头发上,听他一次次地喊着很久不被提及的小名。 “迈迈,我是孔令羽。” “我来找你了。” 熟悉的话语,耳熟的腔调,男人抬起头露出凌厉的五官,一副臣服者的姿态,上挑的眼睛里,全是他。 这种眼神太熟悉,黎悬也是这样看他,里面有心疼还有难以言说的情感,这一瞬间方槐觉得醉的人应该是他,重逢没多久的好友...... 怎么可能用这种眼神看他? 方槐忍不住将人退开,抬手隔绝孔令羽的视线,干巴巴地说:“你喝醉了,好好休息吧。” 说完不等床上的醉鬼反应,快步走出房间。 孔令羽收回抓空的手,眼里闪过懊恼,他太心急了,吓到迈迈了。 方槐太瘦了,他刚刚抱着他的腰,饶是之前想过方槐很瘦,也没料到他这么瘦,宽大的睡衣里空荡荡的,轻轻一环。 能碰到凸起的骨头。 早晨,方槐坐在餐桌上没滋没味地吃着早餐。 姗姗来迟的客人很自然地坐在对面,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他裸露的手腕上,过一会儿,有停留在他的脸上。 方槐挽下袖子,抬眼跟客人对视。 面部轮廓立体,线条柔和,那双藏不住情绪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白皙隐隐看得到青色血管的眼皮微微垂下试图挡住眼底的情绪。 孔令羽像被烫到一样,立马收回视线。 另一边则没有这么“岁月静好”,不知道昨晚方赫年是怎么安抚住夫妻俩的。他们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方赫年苦恼地低下头,昨晚太晚了,他只大致跟父母说清学长不是他对象。但今早看他们的态度,明显是没将他昨晚的解释听进去。 “小孔你是做什么的?你跟赫年是怎么认识的?”何丽君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孔令羽将注意力放在脸色都不怎么好的一家三口身上。 他眉眼一凛,眼里闪过一抹促狭的光,说:“伯父伯母,我是做游戏的。” 看他们好奇又强忍着的样子,心里冒出一个不道德的想法,他顺着方母的问题继续说: “我们是在一个很有趣的地方认识的,你们的儿子单方面想认识我。” 方赫年睁大眼睛,方槐惊讶地抬头看向这个不嫌事大的男人。 孔令羽趁所有人不在意朝方槐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你说什么?什么有趣的地方,还有你!”何丽君脸顿时黑了,看着方赫年,“他说的是真的?” 什么有趣的地方,难道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酒吧还是....何丽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还是努力地抑制怒火,不断在心里劝慰自己,等孩子解释,她儿子绝对不能是同性恋,她不允许。 她颤抖着声音问方赫年:“你说的学长是你给我的惊喜?” “你年前说的对象?” “阿姨,你们误会了。”还等何丽君将气喘匀,他又语出惊人地说:“我不喜欢你家小儿子。”朝一旁喝水装蘑菇的方槐露出促狭的笑,方槐心中顿时有种不祥预感。 “我看上的是大儿子。” 宛若炸弹扔向水面,溅起无数的水花,炸得在场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咳咳咳。”方槐被水呛到,剧烈咳嗽,原本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孔令羽看到方槐慌张的反应连忙隔着餐桌递了一张纸给方槐,方槐不敢接,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而何丽君“蹭”地站起来,看看方槐再看看方赫年,方思杰面若冰霜,冷声道:“方赫年,把事情说清楚。” “我们家接受不了过于开放和新式的恋爱。” 方赫年也没想到自己的上司那么......不着调,也理解了公司副总为什么总是愁眉不展的了,有这样不嫌事大的上司,是他的福气! 看了看黑脸的父母,再看看心不在焉的哥哥,他赶紧澄清:“爸妈,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学长是我的上司,我们公司是游戏公司!” “另外我真不喜欢男人,我有女朋友,至于学长说的有趣的地方是学校的校招会啊!”方赫年连忙掏出手机,把自己跟女友的合照和聊天记录翻出来给父母看,再三解释,“你们看啊,这才是我对象!” 夫妻俩刚开始将信将疑,但拗不过方赫年这家伙直接打视频给自己的女朋友,对面的女孩温柔有礼貌,还热情地跟方父方母问好,愧疚地抱歉说:“叔叔阿姨,真对不起,家里有事临时来不了了。” “等过段时间我在和赫年一起来看你们。” “对了我让赫年带给你们的礼物,你们收到了吗?” 女生通情达理,还说了很多她跟方赫年的趣事,饶是刚刚还怒火中烧的何丽君也被哄得笑不拢嘴,语气温柔地能掐出水:“收到了,难为你有心了,以后有机会跟赫年回来玩啊。” ...... 三个人围在一起跟女生视频,而方槐则在孔令羽对面如坐针毡,实在受不了孔令羽灼灼的目光,抬头瞪了一眼孔令羽又迅速低下头。孔令羽用手撑着下巴,低低地笑。 随后听到椅子挪地的声音,孔令羽的阴影将方槐整个人笼罩住,轻声说:“好久不见啊 。” “迈迈现在跟谁天下第一好啊?” 方槐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 ,孔令羽凑上前,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还记得呀。” 小时候的孔令羽经常跟他说这句话,方槐初来乍到又因为被亲生父母遗弃,年纪最小但性子沉郁,一些敏感的小朋友都不乐意跟他交朋友,只有孔令羽,这个把他捡回来的小霸王总是缠着他。 跟在他后面,喊着从院长妈妈那里知道的小名,不厌其烦地哄着他。 也是因为孔令羽,方槐才逐渐开朗,愿意说话和尝试交朋友,作为槐花福利院的第一小霸王,孔令羽心里又不舒服了,整天跟在方槐身后朝其他小朋友炫耀(虚张声势)地强调:“迈迈跟我才是天下第一好。” 就连方槐离开福利院那天,这家伙也是红着眼睛,拉着方槐倔强地说:“我俩天下第一好,你只能跟我好。” 方槐忘了当时是怎么回答孔令羽的了 ,或许是点头慎重的答应,也可能是在被养父母拖拽中匆匆答应:“我永远跟你天下第一好。” 方槐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心里哭笑不得,这家伙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记得。”方槐语气和缓。 孔令羽满意地扬了扬眉毛,还想说什么就被何丽君拉走了。 原本孔令羽还有些埋怨的养母让丈夫查了查孔令羽说的那个公司,立马转变了态度。笑呵呵地拉着孔令羽说:“原来是误会啊,小孔让你看笑话了。” 方赫年幽怨地摸摸鼻子替上司打圆场说:“学长就是喜欢开玩笑。” 方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们聊天。 “也怪我没说清楚,还以为叔叔阿姨也喜欢听笑话。”孔令羽不着痕迹地将不悦带过,游刃有余地跟两位长辈聊天。 “小孔是在南市定居吗?”方思杰问道。 孔令羽思索一会儿说:“经常呆在南市,但在北市也有房子,今年回来也是为了检查一下房子。” “没想到好久没回来了,还闹了这么一出笑话,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以后有空就来阿姨家。”何丽君慈祥的笑着说,她起初是因为这个年轻人是小儿子的上司,但是一早上相处起来,不管是贪图还是举止,她都挑不出一点错处。 一个年轻有为的老板,南市和北市都有房,手下的游戏公司明年就上市了,多结交这种人总是没坏处的,她看看自己沉闷的大儿子,再看看没心没肺的小儿子,心里暗道。 “听赫年说你只比他大四届,年纪轻轻就在南市开公司,肯定很辛苦吧。” “还好,之前都是靠老师带我,算不上辛苦。”孔令羽面上波澜不惊,轻飘飘几句话就将背后十多年的艰辛带过,方槐静静地听着,也敏锐地察觉到孔令羽情绪的不对劲。 面前游刃有余的孔令羽和小时候冲动的小霸王判若两人,只能在那张面孔上找到几分熟悉感,方槐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跟黎悬聊天,黎悬那边很热闹,他特地将昨晚拍的视频发给方槐看。 黑色幕布般的天空,一朵朵绚烂的烟花炸开又泯灭,间隔不过十秒,视频没有声音只有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忽明忽灭的火光映照在清澈的眸子里,掀起一圈圈波澜。 在视频结尾,还有黎悬带着笑意的新年祝福:祝我的方槐新年快乐,永远快乐。 一双手很自然地搂住方槐的肩膀,耳边是磁性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么说来,我该叫你一声哥喽。” 孔令羽眼里的恶趣味藏都藏不住,方槐暗自拍了下孔令羽,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明明比他大! 怎么好意思占他便宜?不对,方槐转念又想,明明是他占便宜。 这么一想,他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勾唇笑笑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 何丽君笑呵呵地说:“是该叫哥,方槐比赫年大六岁,你年龄比方槐小,叫哥也合适。 ”方槐坐正身子,点头认真地说:“嗯,你可以叫我哥。” 孔令羽脸上的笑僵住了,看到方槐弯弯的眼睛,随即亲昵肉麻地喊了声:“哥——”尾音拖长,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方槐搓了搓手臂,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孔令羽,有些不自然地说:“嗯,压岁钱。” 孔令羽笑眯眯地接过红包,咬牙一字一句地说:“谢谢哥哥!” “嗯。” 孔令羽笑着说:“听阿姨说哥哥年纪轻轻就是主治医生了,平时工作一定很忙吧,不知道今天过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哥哥。”孔令羽左一声哥哥,右一句哥哥,故意去招惹方槐。 “方槐读书早,当时你叔叔还在教书就顺带一起教了。他从小就聪明懂事,不像他弟弟,不让人省心。”何丽君拍了方赫年一下,瞪了他一眼,母子俩很是亲近。 方槐点点头跟孔令羽说:“当时学校不是很严,跳过几次级。”那时方父还在当老师,养母被查出怀孕躲回了老家。 他的入学程序还没走完,方思杰就带着他,在他带的班级后排给他找了一个小桌子,让他跟着学。 等程序走完,他也学得差不多了,方父就将他安排在自己的班,继续带。发现他学东西很快,养父直接带着他接触高年级的知识,连跳好多级。 周围都是比他大好几岁的孩子,他小小的站在中间。 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孔令羽沉默地坐在方槐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方赫年一边避开亲妈的巴掌,一边跳到方槐旁边说:“哥,今天有事吗?” 方槐摇摇头,“没有。” 方赫年将方槐的手机掏过来,看到屏幕上有几条裂痕,一猜就知道,肯定是昨晚摔的,提议:“我看你手机屏幕摔坏了,要不待会儿跟我们一起出去吧,顺路换个手机膜。” 方槐没怎么在意,刚想拒绝就被孔令羽打断了说:“是因为我才摔坏的,应该我赔的。哥哥——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就当送送我?” “哥哥”这两个词咬得很重,孔令羽搂着方槐的肩膀,大有一副不同意就不松手的意思。 “不用,就一个手机贴膜花不了多少钱,我给哥报销。”方赫年大手一挥,豪气地说:“哥,我们一起去嘛!” “小孔,你今天就要走了?留在阿姨家过年啊,阿姨给你做好吃的。”何丽君听到孔令羽要走,立马出声挽留。 “对啊,留下来吧。”方思杰也挽留:“难得来一趟,都没好好吃顿饭。” 孔令羽起身说:“不用了,叔叔阿姨,已经很打扰你们了。”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来拜访你们。”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到时候还希望叔叔阿姨,可要让我进门哦。”他看向方槐说:“哥哥也是。” “叔叔阿姨随时欢迎你来!”夫妻俩将人送到门**代完两兄弟,方赫年拎着行李去开车了。 方槐在副驾驶挥手示意让他俩回去,两人才转身回家。 走在路上,何丽君朝丈夫说:“老方,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小孔和方槐太过亲近了,看起来他俩更熟一些?” 方思杰拍拍妻子的手,宽慰道:“年轻人相处不就是这样吗?你想多了。” “希望是这样吧。”何丽君喃喃道。 此时车后座,孔令羽斜靠着背椅,手在屏幕上缓缓打出一行字:【把公寓砸了。】 对面缓缓发来几个问号,【本人?我不信,发语音。】 孔令羽看到回复后,将手机放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对面发来一个视频,里面的沙发和墙面被泼上颜料,木制茶几被砸得四分五裂,就连电视机也没幸免...... 孔令羽嘴角勾起愉悦地笑,目光始终落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右手愉悦地敲击着车窗,左手拿着手机缓缓打出几个字: 【干得漂亮。】 第5章 公寓被砸 方槐站在满是颜料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寻找下一个落脚处,很难想象这竟然是孔令羽的家。 茶几和电视机被砸坏,墙壁地板上全是泼洒的颜料,唯一幸存下来的估计只有那座木制沙发。 孔令羽则是神色不悦地看着不知悔改的始作俑者。 那个陌生男人脸上没有一丝愧疚,有的只是不尽兴,趁孔令羽打电话的空这家伙还有心情朝方槐轻佻地吹口哨。 像一个溜街的小混混调戏乖学生一样,方槐心里感到一阵恶寒,别过头不去看那人。 方赫年则是坐在方槐旁边,一边看装修,一边啧啧感叹:“这得花多少钱啊。” “这地板,这茶几,还有那副挂画,可是要不少钱呢。” 没一会儿,就来了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将人带走了,临走前还朝屋内的方槐笑笑,方槐虽然觉得疑惑,但还是礼貌地回了个笑容。 “吓到你们了,他是我合作伙伴的弟弟,平时有些叛逆。”孔令羽看着满屋狼藉,扶额故作头疼地说:“还真是难办啊,这大过年的家里还被搞得乱七八糟的。” 方槐坐在沙发上,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孔令羽,心里狐疑,要不是孔令羽低着头看不清神态,他都快以为这家伙在笑了。 “学长,附近的酒店都被订满了,大过年的找上门清洁估计也没人愿意干。要不你去我们家住几天吧。”神经大条的方赫年探出头提议:“我爸妈也很欢迎你呢。” 孔令羽抬起头,目光落在方槐身上,似笑非笑地问:“那哥哥呢?哥哥欢迎我吗?” 黢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槐,势必要得到答案才肯罢休,方槐没意见,他点点头:“欢迎。” 话音刚落,方母就打电话过来了,热情地邀请孔令羽去他家过年,方父也在旁边帮腔,孔令羽推辞一番,最终盛情难却,答应下来。 他语气愉悦地说:“那真是麻烦叔叔阿姨了。” “好孩子,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就这么说定了。” “赫年,方槐。”何丽君在电话那头喊道:“你们帮小孔收拾下家里,修完手机一起回来。” “嗯,知道了。”兄弟俩异口同声地答应。 在帮忙收拾屋子的时候,方槐也觉得孔令羽出现后发生的事情,都挺戏剧化的,在方家“闹笑话”,好不容易回家,自己地的房子还被砸得面目全非。 他无奈地摇摇头,认真清扫玄关处的碎瓷片,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迈迈 。” 方槐将碎片倒进垃圾桶“嗯”了一声,但孔令羽依旧不依不挠地跟在他身后,喊着:“迈迈迈迈迈迈.....” 方槐气笑了,他将扫把归位,回头看着孔令羽,“做什么?” 灯光照在方槐白皙俊秀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透出淡淡的阴影,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透着平静。 孔令羽怔住了几秒,抱手倚门,借动作错开眼神,尾音拖长:“哥哥——” 方槐在孔令羽戏谑的眼神中低下头,好看的眉头微蹙,原本平静的眸子出现波动,他耸耸鼻子抬起头跟男人对视,“不是你自己提的吗?” “嗯哼。”孔令羽侧头看到方槐的泛红的耳垂,忽然贴近方槐,附在他的耳边说:“那迈迈,不是听得很开心吗?” “迈迈还装作跟我不熟,是想跟我撇清关系还是——”孔令羽停顿几秒,眼神变暗,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声音又低又轻, “还是——你早把我忘了?” 滚烫的气息扑在方槐敏感的耳侧,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往后退几步,张了张嘴,心虚地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没忘。” 孔令羽挑眉,“好吧。” 方槐暗自松了口气,还没察觉到自己兜里的手机不见了。 直到看到孔令羽手上摆弄的手机,他才迟钝地摸摸衣兜,空的! 他伸手去拿手机,孔令羽却将手抬高,得意地晃晃,方槐在心里嫌弃孔令羽幼稚,还不忘将手机夺过来,放回兜里。 孔令羽立马变脸,眼神哀怨,“哥哥这是生气了?” “再好的关系也会随着时间变淡吗?小时候你还会分玩偶爪子给我摸摸,现在......连看看你的手机都不成了。” 孔令羽这浓浓的绿茶味,就连扫楼梯的方赫年也闻到了,方赫年甩着抹布一脸好奇:“你们在聊《红楼梦》吗?” 方槐没忍住笑出声,孔令羽脸上的笑彻底僵住,他缓缓扭头,眼神不善地看了一眼方赫年,方赫年识趣地消失。 “孔令羽,你还是没变。”方槐笑着感叹:“真好啊。” 看到方槐在笑,孔令羽也没在意刚才的不悦了,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方槐,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我永远都不会变。” 又是这种眼神...方槐抬眸试图在孔令羽的眼中找到其他情绪,不是那么暧昧的情绪。 或许是方槐的眼睛太过干净纯粹,孔令羽迎着他的目光,露了怯。 喉结上下轻微滚动,孔令羽抬手遮住方槐的眼睛,别开脸,“别这么看我,我会以为 ...”方槐长长的睫毛轻扫过他的手心,引起一阵难耐的痒意,后半句话留在舌尖。他收回手,深深看了方槐一眼。 “孔令羽,你话还没有说完。”方槐说。 孔令羽拿起扫把,“下次再跟你说。” 方槐点点头:“嗯。” 在方槐的看不到的背后,孔令羽垂在身侧的手臂紧绷,流畅的肌肉线条延至手腕 ,苍白的皮肤薄薄的遮住凸显的青筋,宽大的手掌不甘地合拢握拳。他按耐住内心的躁动:再等等,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倘若被他的合作伙伴这一幕,他们肯定会怀疑眼前人到底是不是孔令羽?一向随心所欲的孔令羽竟然也会收敛。要知道在业内.....孔令羽被同行成为疯犬。 被他盯上,势必会咬下一块肉下来的疯犬。 此时被他们忌惮的疯犬正坐在车上阴阳怪气,再次趁方槐不注意,将他的手机拿在手里,说:“哥哥总是看手机,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还是有很重要的人要联系?” “现在哥哥的手机被我拿着,那个人联系不上哥哥会不会着急呀?” 方槐伸手去夺手机,却被孔令羽轻松躲过,方槐靠着车门,语气透着无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怕错过朋友的消息。” 话音刚落,方槐隐约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他扭头看到身侧的男人,男人无辜地摊手。 两人过于自然,方赫年明显看到两人的变化。 忍不住疑惑问:“哥,你和学长之前是不是认识?” 方槐也没想瞒着方赫年,刚想回答,孔令羽就抢答,“当然认识,你哥是我捡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