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福消受》 第1章 第 1 章 门在身后无声地合上,三秒后已经关好的机械提示音。 俞奏抱着一束风信子站在客厅前,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这满地狼藉。除了承重柱,没有一个物件是完好的,面前分割空间的玻璃屏风像被一枪崩过,而子弹是一把高尔夫球杆,现在还插在上面。 “厉害吧,全是Omega砸的,就这一小片地方还是我们亲自收拾出来的。不然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赵峻节在俞奏耳边感叹,拍拍他的后背,举步维艰地绕开一地的断壁残骸,将自己摔在沙发上。 俞奏印着他的脚步走,沙发留给他的位置下面,碎了的花瓶洇湿了地毯,他只好将风信子放在茶几上,暖光打在花束上印出朦胧的光圈,像盖上一层蛛网。他真心实意地对左手边铁青着脸的人说:“祝你康复,迟恒勋。” 迟恒勋略一点头算作回应,简约利落的家居服衬托出高大的身形,只是脑袋上缠着纱布,脸上巴掌的红印,脖颈胸前也数道血痕,现下正随着他过激的换药动作若隐若现,手腕上的信息手环不断发出红音警报,烦怒之中他想扯下来,手环却越扣越紧,只是让他手臂上的绷带又渗出血来。 “怎么一直响?你看看医生吧。” 赵峻节取出一枝风信子放在鼻间,陶醉地深吸了一口,然后嫌弃地抱怨,“因为你,我都闻不到花香了。” “闻不到放嘴里嚼。” “你不知道这个有毒吗?” 赵峻节撇了一眼对面的人,这人仍在摇摇欲坠的茶几上面不改色的处理工作,指节在遍布裂缝的浅咖色茶几上敲击投影键盘,也不怕有碎片划了手。 “没你脑子有毒,把人骗来,一个不够,再来一个。”郦阔抬额上下扫了一眼,冷峻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朋友!迟恒勋谈恋爱啦,还是一个这~么~火爆的恋爱!可目前似乎出了一点点的问题,作为朋友,难道不该来帮忙解决问题?” 赵峻节今天只是非常偶然地给迟恒勋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电话对面迟恒勋气息不稳,粗粝滞涩,似乎强压着什么,让他顿时来了兴致。电话还来不及挂断,他已经拧动钥匙,一脚油门冲出了公司大门。 进门前,赵峻节调高手环以做准备,但开门后更加让人惊喜,滚烫的树脂混着焦苦的木屑劈头盖脸地砸来,一向衣着庄重的迟恒勋,惨烈地坐在一地狼藉中,捂着冒血的后颈,竟然是被压制了。 赵峻节表面帮忙劝架实则想一睹真容的借口被严词拒绝,脑筋一转,接连喊来了郦阔和俞奏。 “你是不是其实谈了个Alpha,所以才一直藏着掖着不让我见?你也太小看人,别说同A同O,就算是OA我也欣然接受啊。” 见迟恒勋表情果然像吃了屎一样,赵峻节笑得合不拢嘴,拿着手机自拍了一张与风信子的合照,然后举着花对着郦阔比划,隔空将花对准人耳边,然后像扔飞镖一掷。 花落在后颈,郦阔打了个激灵,啧了一声,投影键盘啪得消失,拿下这朵已经被玩的有些萎靡的花扔进赵峻节的酒杯里。 “郦阔,你这样我怎么喝?” “你就只配这样喝。” 赵峻节看着花茎在酒中搅动浮起的气泡而后一饮而尽,摇着空杯子颇为失落道:“唉,还以为你不看我的面子,会看他俩的面子。让我们见见人呢。” 迟恒勋把沾着血的绷带扯下来,顿时血流入注,敷过药的伤口久未愈合,昭示着始作俑者下手时的暴怒,而迟恒勋面不改色地说:“他睡着了。” 郦阔手背不经意间碰了下鼻子,呼吸的空气中仍没有多少信息素,他起身抄起药瓶绷带,三下五除二给人包好,颇不理解地问:“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这么强的一个omega,如果本人不同意,谁也无法标记。而迟恒勋的自由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年了。 迟恒勋高中毕业后入伍,去年依照上级安排进入首枢大学修够学分,两年拿到毕业证之后必须返回部队。 “不知道。”迟恒勋烦厌地别过脸,他对他的一切都束手无策,正如本来走过场的两年,竟在报到第一天就发生一见钟情这种过去二十多年根本不相信的事,而意料之外的相遇只是偶然的选择,迟恒勋的选修选到了他的课程。 教授师德严谨,面对迟恒勋的各种示好巍然不动。无计可施之中,在一学年结束的暑假,迟恒勋才一个冲动将人拐到家中。 赵峻节打响指,将众人的注意吸引到自己身上,说:“嘿!这还用想吗?接下来当然是找原因,想办法,去实行。所以,这场战争的导火索是什么呢?” 迟恒勋迟疑着回答:“我拽了他的项链。” 从始至终,教授对他的恶劣行径只定义为年轻气盛,统统冷处理,不笑不理不说话,若张口必然是劝他不要一错再错下去,毁了前程。 今日也如之前的每一天,迟恒勋找他说话,被他冷处理,迟恒勋受不了,逼人张嘴,盛怒之极见人转身离开舍不得动他又不想人走,瞧见他的项链拽了一下,却没想到立即招致灾祸,满屋皆出自他手。 “那个项链这么重要?” 迟恒勋不解追问,自从认识他起,从没见过他对什么东西或人表现出一丁点的珍视或看重,今天竟然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说不定是重要的人送给他的哦,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赵峻节咽下一口带着风信子香气的香槟,故意调侃要拆他醋封,迫不及待地想闻闻这铁树开的花是什么味儿。 果不其然,迟恒勋脸一绿,下颌一动,咬紧了牙关:“他有什么是我不该碰的?他就不应该有!” 郦阔冷笑:“耍狠能解决问题的话,你也不用坐在这和我们待着了。还是想想怎么成功标记。” “说到标记,我觉得你还是去趟医院仔细检查一下为好。这种程度的压制,免得真的丧失标记能力。”赵峻节将杯子扔向玻璃屏风,酒杯一碰即碎,风信子掉落在高尔夫球杆上。 “不用,不去。”迟恒勋立刻否定。 赵峻节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这是逞强的时候吗?怎么,拖着不治让他明天看见你觉得后悔愧疚,然后心甘情愿地伺候你?” “我没想这个。” “那你想什么?” “他和之前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迟恒勋眼神失焦,看着茶几上的风信子,花朵的边缘在他眼中虚化,连带过去的记忆都带了几分虚假。不论他如何表现,对方永远云淡风轻,风度依旧,就算是将人带到车上关在家里,他顶多生闷气,不理人,从没如此失控过。 对所有人事物都漠不关心的人,怎么会有例外,怎么能有例外? 顶光使俞奏的眼睛隐于眉骨之下的阴影中,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但内心在持续腹诽:你才知道,也对,不知道他是谁才敢招惹。 8岁戳瞎音乐老师的一只眼睛;10岁将高他三个年级的学生推下二楼;13岁在学校将教室砸个稀巴烂;14岁打群架打进警察局,随后被诊断为精神病进了精神病院。 而我,在知道这些之后还要去招惹,才是真正的勇士。 “咔嚓”一声,手机快门的声音将俞奏拉回现实,不知道对话进行到哪个步骤了,抬头只见郦阔手指正在屏幕上滑动,赵峻节笑嘻嘻地凑过去看,不忘戳迟恒勋脊梁骨:“又被拍下把柄了吧。” “俞奏,你也来看。”郦阔见俞奏始终不言,以为他不自在,有意将游离的他拉回来。 赵峻节和郦阔是实打实的发小,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有分开超过一个月的时候,曾经的俞奏也是他俩小时候的一员,只是初二的暑假俞奏忽然出国留学,消失得无影无踪。 离开没有一点预告,回来亦毫无征兆。 三个月前空降与隆,接手了这个危在旦夕的病兽,竟能力挽狂澜,让它能苟延残喘到现在,从一滩烂泥变成金塑的貔貅。三人在一场商业酒会上再见面,说没两句就原形毕露,臭味相投,仿佛中间断掉的十几年不存在般迅速熟络起来。 迟恒勋则是他俩从高中混迹到现在的朋友,虽然两人早早把彼此介绍给对方,但奈何两人不仅不熟,脾气还不投,赵峻节看热闹不嫌事大,只有郦阔可以也愿意从中稍稍调节两人时不时就会莫名其妙产生的火药味。 俞奏嘴角微微上扬,摆摆手算了。 赵峻节回忆:“俞奏,这些年在外面谈了不少吧?别不说话呀,给点建议。想当年,能在学校里和我争风头的,也就你了。郦阔个冰块脸,根本不招人喜欢。” “谈?纸上谈兵倒可以。” 郦阔肘击赵峻节,将人顶开,怒道:“你不带我难受是吗?” “呃……今天邀你来,就是纸上谈兵啊。要我说,就是送礼物,送到点子上。不然就够贵够好够难搞!”赵峻节装作肚子痛,滚远了些仰头摸下巴,回忆中脑子却一片白:“呃,奇怪……我怎么没印象他什么样来着。” “温和礼貌,才华横溢。”郦阔说。 “恒勋,他模仿你,好像!”赵峻节指着郦阔捧腹大笑,不出所料又被打了。 “喜欢音乐。小提琴演奏的特别好。”迟恒勋补充,眉眼稍霁。第一次相遇的情景浮现在脑海,他一出场就夺去他的所有感官,让他陷入奇异的境地,演示的小提琴一如天籁之音。 “哇,这可是你的死穴,乐器杀手,这些年有长进了吗?”赵峻节问。 俞奏无奈地摊手:“那我没办法了。” 得益于父母的高匹配度,俞奏自小貌出于众,慧过于人。不论学什么都很快上手,唯独有一样不行,那就是音乐,五音不全到可发残疾证。 赵峻节猛拍沙发,激动道:“你得有啊!就指望你出招了。” 俞奏不自觉看向左前方,那里有半环形的巨大落地窗,垂下的纱帘挡住背后夜的黑暗。一人高的绿植拦腰断成两截,泥土泼在月白色的纱帘上,活脱脱第二现场。 俞奏猛眨了下眼睛,将视线挪开,点开手环,一面光屏在身前展开,他的手指在上面游走,三分钟后,立体投影随着他的话打开。 “够贵够好又喜欢音乐,那就钢琴。复刻18世纪宫廷造型,镀金雕花,镶嵌宝石,配米白的沙发,淡金的吊灯并垂下如瀑布般的红玫瑰。” 落地窗前的影像如他口中一般,脑中似乎已经有美妙的音符传来。 在赵峻节稀落的鼓掌声中,郦阔说:“这样的钢琴得定制,时间来不及吧。” 俞奏点头,说:“也可以把重点放在道歉的仪式上。练一首道歉的曲子,你在这弹琴,他从楼梯上下来,一点点露出你的全貌,用忧郁的曲调衬托人的悲伤,看见你难过,也许会原谅你的。毕竟,能制造这种程度的灾难,你却只是轻伤,到底心里在意你。” 迟恒勋看向俞奏的眼里一亮,重复:“他心里有我吗?” “有吧。” 俞奏看向玻璃屏风,毕竟他本可以将高尔夫球杆抽向你的脑袋,结果只是打碎了玻璃。 有这力量可以逃走,却只是躲在房间。 第2章 第 2 章 迟恒勋中意这个想法,却无力实施,父母不会同意他的这份恋情,因此坦白道:“我是瞒着家里和他在这儿的,钢琴和花不能走我的卡。” 赵峻节冲他一挑眉:“放心,走我的,够贵够好够漂亮的钢琴,明天就送到。不过,虽然俞奏说的有点道理,但你能保证明年走之前让他安心等你吗?” “那个到时候再说。”迟恒勋拿香槟的手顿了一下,也不细细品味,一仰头全灌进去。 赵峻节揶揄地笑:“也是,按照俞奏说的,也许和好后根本不用费心思。” 借用郦阔的数据端口,俞奏手指在茶几上的投影键盘上滑动,碰到了花束,就用手背将花束稍稍推远了些。 看着这熟悉的小动作,郦阔忽然觉得不可思议。俞奏真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等比放大把圆润的线条拉得锋利,就连推花的动作也和小时候推果汁的动作一般,感叹:“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一刻。俞奏,在竞标会上听到你的名字,我还以为听错了。” 俞奏分心不分力:“我也没想到,还有回来的一天。” “阿姨还好吗?听说和邵远复婚了。”赵峻节问。 “她既然能做到原谅,我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这回,他再想随意对我俩,没那个可能。 俞奏按下enter的键使了力气,一枚小小的玻璃碎屑被他按进手里却没察觉。 邵远是俞奏的亲生父亲,但俞奏自小就跟母姓,毕竟当年他妈是实打实的千金,制造行业的龙头企业——与隆制造的唯一合法继承人,曾经市面的精密仪器,八成以上都出自与隆。 俞氏夫妇在与隆拼搏一生的事业,在不喜经营的独生女俞望月手上也算是稳步前行。直到俞望月遇见邵远,与其结婚,与隆的权力便渐渐移交,俞望月只觉得自己找到了可以托付之人,交出与隆的权柄,全心追求兴趣。 没想到邵远装得太好了,连俞氏夫妇都骗过了。邵远将与隆拿到手后就将他母子两人扫地出门,可恨之极的是,在离开的那天,邵远偏让十四岁的俞奏陡然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弟弟。 想到此,俞奏咬了咬牙,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换上笑容:“方案已经发出去了,人手一份。” “哇,太正经了吧。”赵峻节抬起左臂,点开手环,布置流程极尽详尽,就连尺码也标注清晰,“当年暑假的那个下午,你是来告别的,是不是?只是你竟然一个字也不说,我也一点也不知道。” 俞奏挠挠眼角:“被打包扔出家门,就算是现在让我说,也得做做心理准备。” 郦阔眼神扫过去:“怎么不找我?” “找过了,你没在家。”俞奏说。 赵峻节举起酒杯:“好啦,别说过去了,总之现在咱们又相聚了,往后一起快乐。” 俞奏探身与他们轻轻碰杯,只抿了一口就放下。 这狗屁世界,他才不想来。 “好儿子,真有出息,开上自己的公司了。” 五十平的办公室里,俞奏交叉放在桌子上的手紧握,面前这个和他半点不像的中年Alpha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在他的办公室随意走动,最后坐在沙发上,从怀中拿出一只雪茄,剪掉点燃。 “告诉你个好消息,作为我的第一个儿子,第一顺位继承人,与隆现在我要交给你。” 俞奏哂笑:“当年你让我妈在我和与隆之间抉择,你拿到与隆,我早和你没半点关系。” 挖空心思想要得到的商业巨兽如今竟愿意拱手让人,傻子都能听出这是绝大的陷阱。 “可是昨天你妈和我复婚了。” 邵远将一本红色的结婚证摔在桌子上。 俞奏蹭地站起来,牙齿咬得咯咯响,不可置信冲过去拿起来看,翻开里面是妈妈忧郁隐忍的微笑。 “你拿什么威胁她?”俞奏压着怒火低喝出来,忍住将人提起来的冲动,结婚证被他捏弯。 “当然是一如既往最好用的东西。”雪茄上的火星朝他一点,邵远鼻下的胡子微翘,是他得意时候提上唇的招牌。 又是一招故技重施,可他已经不是那个束手无策的故人。俞奏走到对面沙发中坐下,死盯着他问:“你要什么?” “要你回去继承与隆啊。”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与隆要倒了。” “所以你忍心看你妈,你外公外婆的产业被别人吞了吗?” “有什么不忍心?早就不是我们的了。” “猜到了,儿子。你妈这样,你也会这样。不要钱,要什么虚无缥缈的感情。该死的遗传。但我又想,你怎么着也有一点我的。比如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最近挺忙的吧,这个地方要撑不住了,不然也不会炸出背后的你。” 邵远将雪茄按在茶几上,即使烟灰缸就在旁边。 “我跟你妈说了实话,你的公司资金链几乎完全断掉,不仅没钱赚,还会背上巨额债务,凭那俩老人给你妈的保障也保不住。可是只要肯跟我复婚,我就会往里注入资金,保住这个小破公司,以及你手底下那些人的饭碗。” 俞奏不想听他废话如何蒙骗妈妈,从茶几下面拿出一盒烟来,抽出一只咬在嘴里点燃,吐出一个烟圈来,说:“别废话,说,你要什么?” “接手与隆,以及履行一个婚约。” 这表面的和谐平静,他现在就要打破了。 “其实,我可能要结婚了。” 三人齐齐看向他,赵峻节的眼睛尤其亮,生怕错过一句话,坐到他身边问:“今天怎么回事啊?这么多好玩的事!可能是什么意思?和谁?什么时候?有照片吗?领来见见啊。” 俞奏:“不认识,只知道他叫杜片笺。” “杜片笺?” 迟恒勋和郦阔异口同声喊出。 赵峻节愣愣地扫视两人:“你们都认识?我怎么不知道是谁?不对,重点在于要结婚了,你还不认识吧!” 迟恒勋表情不善,郦阔皱眉,扫了迟恒勋一眼,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变成:“你忘了?峻熙的初恋。” “峻熙初恋?”赵峻节双手按着太阳穴,企图翻找记忆。 郦阔苛责地说他:“有你这么当大哥的吗?杜片笺,引锐21级。啧,赵峻熙可就追过这么一个人!” 赵峻节灵光一现,终于记起来:“我靠!他?!告白次次都失败,次次回来哭,哭完接着追。你怎么会和他搞在一起?” “联姻。” “联姻?你怎么会联姻啊?”赵峻节脱口而出,随即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拉了一下,是郦阔,立刻反应过来闭了嘴。 与隆要倒闭了,可他不能说这话。毕竟那推倒与隆的手中也有郦阔的一份,也有赵家的一份。 或许他们还当他是朋友,但俞奏离开太久,早就不是也不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了。俞奏喝下一口香槟,准备大扯胡扯:“我和他的匹配度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我也很好奇,注定会彼此喜欢会是怎样的关系。” “然后呢?” “然后到现在,我找过他几回,都没有见到人。婚约由双方长辈定下,我根本没办法拒绝。” “为什么?”迟恒勋忽然开口,锋利的眼神似要切开俞奏的身体。 “或许他们想要一个完美继承人吧。”俞奏不理会他,抬手看看手表,已经是十点零八分。 诡异的沉默蔓延,高匹配度的人生下来的孩子是无一例外的优秀,在场的四人都是其中的得益者,这样的理由简直是无懈可击。 “所以你就这么接受?你甚至都不认识他?”郦阔眉头皱起,在正中刻出一道浅痕,话语间颇不客气,似乎比俞奏还要愤懑。 俞奏刚要说话,赵峻节打圆场说:“哎呀,别说这些远在天边的事了,最近有空吗?我有家花园,大家一起来玩嘛,叫秘书确认行程啊。” “玩儿就算了,最近几天没空。”俞奏起身将西服的扣子扣上,意欲离开。 “是生意,郦阔也有份的。”赵峻节的声音带上几分神秘,“大生意。” 成长是将一个人的一些东西改变又将一些东西保留的过程,经久不见的人能够很快地又熟识起来,靠的便是那份没有改变的东西。 俞奏记得赵峻节这样说话的语气,玩笑中带着认真,是准备让所有人吓一跳。 俞奏看向郦阔,见郦阔没有反驳,才问:“你不是不愿意工作,也不愿意搞生意吗?” “哈哈哈,那要看是什么,凡是能让我玩儿个痛快的,让我当牛做马也愿意啊。记得对接。到时候我亲自给你介绍,不会让你失望的。” 俞奏的沉默昭示着犹豫,赵峻节接着蛊惑:“你不信我,总该信郦阔,他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行。能让赵大少爷亲自给我介绍,就是不做也要去长这个脸。” “哈哈哈,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大家都来啊。” 俞奏透过后视镜,端详这个半山别墅,正中光栅一般的金属屏风增加了私密感,楼内隐藏的楼梯,切割的空间,每一处都在为住宅尽可能多的提供私密空间,好一个囚禁的牢笼。 银色的保时捷911Turbo S 划过盘山公路,车篷缓慢后退,风撩起俞奏一丝不苟的头发,几缕碎发出格地飞扬。 他不免又叹了口气。 又是一无所获! 深夜,半山别墅。 一双光洁白皙的脚顺着楼梯一步步下来,LED灯依次亮起,照亮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 风信子还在桌子上,花瓣被手抚摸,于寂静中猛烈地收缩,开得正好的花被攥成碎片,露出花枝之中的一张贺卡。 “祝你早日康复。——俞奏” 贺卡的对角有折形的花纹,翻过来的贺卡角落里,西班牙语的花体印刷字。 “我对这延误负疚。” 第3章 第 3 章 道闸杆抬起,俞奏的车开进去。 电梯到了五层打开,俞奏往右走,低着头回复工作消息,全程没抬起一次,像回自己家一样,准确地到了精神专家诊室推门而入,关门就坐,张嘴就骂:“现在找你还得提前预约,这对吗?还我16块钱的预约费!” 电脑后面冒出一颗圆得可做教科书的头来,嘿嘿嘿笑得猥琐:“你这么有钱了,还在乎这点?” 医生长腿一蹬,办公椅滑到人面前,白大褂的左胸口袋上黑线绣着两行字,大字“何红酣”,小字“首枢第六医院精神科” “怎么样?”他神秘兮兮地问。 “传闻,都是真的。”俞奏也凑过来,瞳孔震颤,面色惊恐地传递着情报,“我一去迟恒勋家里,一层跟废墟一样,茶几碎成蛛网,家具倒了一地,手指厚的玻璃屏风像你的道德一样稀碎,你猜凶器是什么?” 何红酣左手护腕,右手比八,食指向上,轻轻地吹了口气。 俞奏摇晃食指,否定他天真的想法,郑重道:“高尔夫球杆,甚至还插在遗体之上。” 两人对视中直起腰来,具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撼。 “独立完成这么庞大的工程?” 俞奏点头。 何红酣鼓掌三下以示祝福:“你小子有福啦。往后我愿意无偿为你诊治,挂号费留着去隔壁的五院吧。” 首枢第五医院,有全市最好的外科和最快的救护车。 俞奏闭眼长吸一口气,攥拳如同宣誓,坚定道:“目标改为,活下来。”随后又泄气地问,“真的没可能痊愈吗?” 何红酣咳嗽了两声,回到自己的电脑前,摆出专业态度来:“目前没有。大部分都是完成自洽后勉强表现地像正常人,学会了把炸弹的导火索藏起来,但还是会,砰!” 何红酣做了个爆炸的手势,俞奏缓慢仰倒在椅背上,无力地蹬着椅子转了个圈:“好可怕啊。和我的理想型完全不一样。” “放弃吧,你这辈子和温柔可爱的老婆无缘。” “少诅咒我。” “诱因是什么?” “迟恒勋拽了他的项链。我没见到人,也不知道项链什么样。” 何红酣点头,手指在键盘中敲击更新,上面是根据俞奏每回收集到的资料进行的人格描写:“很好,PTSD、IED、BPD任选。” “说点我能听懂的。” “简单来说,他有严重的心理障碍,情绪无法自行调节,导致行为不可控,符合你之前说的初高中的行为以及我刚说的理论,还蛮典型的。再简单些,就是战斗,一触即发。” 俞奏听完,脊背更弯,滑下了椅子,颓废地仰头看着天花板。 接手与隆明显是要他背锅,俞奏不可能让母亲负债。可这婚约却让他想不明白,一个大学音乐老师,有什么可值得联姻的。 对此,邵远的解释是:“他和你可是有百分之九十的匹配度。” 基因谱系匹配数据文件被邵远的秘书推过来,俞奏连看也不看,反问:“和我有这么高,那和邵劲砜也不会低。” “是,所以他本来是和你弟弟结婚的,但现在,你的了。毕竟对方要的是和与隆继承人结婚。” 俞奏在被迫答应之后,立刻着手搜集杜片笺的资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杜片笺竟然有精神病史,且履历辉煌。难怪风流成性的邵劲砜会主动放弃。 是以俞奏换了个思路,是不是杜片笺的父亲有着邵远的把柄,可又想不明白他捏着这把柄不套现,要一个穷得一眼望到头的继承人名号干嘛。 何红酣气势豪迈地左击保存,虚假的诊断结果终于编完,伸个懒腰把八卦的心也伸出来了,挪到俞奏边上问:“你老婆长什么样?我看看。” “注意你的措辞,何主任。不是我老婆。” 俞奏从手机里调出一个视频来,两个色差极大的脑袋挨在一起,看着手掌大小的手机,何红酣感叹:“嚯!够漂亮的!你多疑个什么劲儿!没准人家可能就是家里有点困难,不得已傍个金主而已,你给钱就完了。” “不像。没跟我要现金,我说过了,我到现在都没见到人!” 俞奏左思右想,又觉得好像也有这个可能,与隆集团的账做的以假乱真,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它要完了,何况杜片笺的父亲也是个学者,被邵远骗了也不无可能。只是儿子联系不上,爹更是失踪人口,一切无从考证。 “那像什么?你以为为五斗米折腰很容易吗?你以为我不想傍个大款吗?那该死的自尊就像鬼一样缠着我扔不掉!”何红酣咬牙切齿,右手攥拳猛锤桌面,发出几乎没有的一声响,毕竟这个桌子是公共财产,打坏要赔的。 “要是只要钱就好了。”视频已经播完,停在是否重播的界面,俞奏轻轻叹息。 “那咋了,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要给我!” “给你吧。”俞奏不解,你以为是什么好事吗? “好,录音了。”何红酣高兴地将手机的录音键暂停,重命名为“俞奏给的老婆”保存起来。 俞奏无语了好一阵才说:“何红酣,我多疑你功不可没。” “傍金主做不到,但是坑兄弟还是可以的。”何红酣晃了晃手机,朝他抛了个媚眼,笑得像半年没发的奖金终于下来了。 半山别墅中,钢琴静静伫立在落地窗前,阳光斜切进来,给人披上一层薄而透亮的绸缎,上下浮跃的手指指挥,琴键乖顺地应答。 听到琴音的迟恒勋迫不及待地下楼,伫立在楼梯边着迷地看了许久,甚至愿意生命就此定格,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一曲终了,迟恒勋意犹未尽,看向杜片笺视线所向。 琴盖上矿泉水瓶被剪了三分之一,上面插着白色风信子。红玫瑰装饰在落地窗旁,寂寞地与同类抱团,迟恒勋愣愣地想:应该换成白玫瑰的。 察觉到迟恒勋的到来,杜片笺只微一侧眼便收回。 道歉的话很难说出口,迟恒勋这辈子也没冲谁道过歉,话在心里嘴里转得没了原来的模样,出口已是:“片笺。这钢琴还好吗?” 本来以为又是没有回应的话,却得到挺好的,三个字的回答。 透亮如清泉的声音瞬间洗涤迟恒勋阴霾的心,他原谅自己了! 迟恒勋看他的视线又转到红玫瑰上,心里大喜似乎又发现一点他喜欢,可以用来讨好他的东西——花。 迟恒勋说:“喜欢吗?我给你做一束红玫瑰放在房间。” 杜片笺起身,拿起水瓶绕过迟恒勋往楼上走,语气淡淡:“不用了。” “你不是喜欢吗?” “玫瑰切茎太短,活不过今天。” “那我每天都给你送。” 杜片笺上楼的脚步一顿,迟恒勋跟在身后的脚步也顿住,仰望白灰的衬衫背影心里直打颤,可最终杜片笺还是没有回头,径直往楼上书房走去。 书房是扇形,两面墙高的书架上各式各样的书。 迟恒勋不喜欢读书,甚至都不喜欢靠近书房,甚至看见都烦,但这房子的钱是他老子出的,偏偏迟父最看重读书,说什么也要留一间做书房,甚至规定了大小面积。他的反抗只是让书房被设置在了二楼的角落,但设计师尽职尽责,尽管形状崎岖还是物尽所用,尽可能地扩大了放置空间。这些书买来他甚至都没翻过一本,全是用来装饰用的。 可杜片笺很喜欢读书,偶然发现了这间书房后,一天恨不能有二十五小时泡在这里。原本未拆封的书也都有了翻阅的痕迹,偶然有一本幸运之子甚至能有他铅笔的批注。 杜片笺将花瓶放在桌子上,眼神扫过书架。迟恒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能为他排忧解难的机会,自信中带着小心翼翼问:“你要什么书?” 他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是可以命令人立刻买来。 杜片笺取出一本《堂吉诃德》翻开扉页,确认是西班牙版本,走到书桌边落座,随口问:“昨天你的电话一直响,是谁?” “赵峻节,找我问他的一个项目的审批进程。”迟恒勋在他对面坐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注视,日夜相对,仍是不够。 “收手吧,你也很不方便。而且快要开学了,你关不住我的。”杜片笺的手翻过一页,随口说道。 迟恒勋立刻坐直,手指无意识蜷缩,绷得发白:“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刻。” 杜片笺又翻过一页:“作为老师,我不想毁掉任何一个学生。” 凳子后退发出巨大的声响,迟恒勋猛地站起来,脖颈也绷出青色的血管:“为什么我和你就是脱离不了学生和老师的关系?再有几个月,我就不是你的学生。” 杜片笺合上书,抬头直视他:“我一直在给你机会,如果我报警,你的未来就会彻底断送。” 迟恒勋气得七窍生烟,但和杜片笺刚刚和好,他不想再次冷战或者热战,转身踱步撞倒了椅子,才从声响中勉强维持理智,说:“我不怕那个,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为什么不行?你不一直说要走,开学我自然让你去学校。你就不能顺着我一次?” 杜片笺沉默,似乎在考量迟恒勋说的话的可信度,最终还是一抬眼,问:“我在这儿待一个月,你会放我回学校。” 见杜片笺有松口的迹象,迟恒勋立刻回答:“对,没错!” 他太想和杜片笺好好相处了,只要能好好相处一天,就能相处一周,一个月,一年,一辈子。 第4章 第 4 章 凑齐三个人都有空,已经是一周后的周日。 当天,秘书将俞奏送到指定位置。透过车窗,整座建筑笼在绿纱之中,竟然还没竣工,在一隐蔽的狭窄入口,灰色职业装的秘书正等候,在她的指引下,俞奏顺着建筑来到入口,指纹打开是半掌宽的门,漆黑的长方体通道,声控壁灯依次打开,由光芒通往幽暗,让俞奏幻视异世界的通道。 尽头布置似乎是私人影院,酒水台边郦阔指挥酒保将酒搬来搬去,赵峻节仰躺在卡座晃着一杯花花绿绿的酒看全息电影,见俞奏来,按了暂停,打了声招呼就问候郦阔:“你能别折腾我那些酒了吗?” 郦阔充耳不闻,依旧指挥酒保将酒按照颜色深浅摆放。 赵峻节咧了下嘴,无奈道:“甭管他了,坐!先看个东西。” “空中气候花园”六个字隐出,正式播放五分钟,俞奏已经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未来电影,而是建筑可视化动画,动态视频展示建筑预期外观、内部空间,最后基于BIM预演施工流程和空间模拟。 赵峻节开门见山:“我正因为工程停滞烦心呢,你就刚好回国了。天意要我们合作。” 俞奏也不废话:“与隆是刚突破纳米层级材料的智能控制,但如果用在花园,还不达标。” “只看一眼就能判断出来可不可行,更说明我找对人了。”赵峻节将酒杯放在茶几上起身,路过郦阔时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俞奏跟着起身,在赵峻节的带领下往另一个通道走去,走到一半不透光的黑墙突然变的透明,尽头可见一个白色多面体建筑,上下两层采用折衷主义融会贯通多种建筑风格,在古典中尽力营造先锋科技感。 赵峻节眉飞色舞地介绍:“整体采用透明光伏玻璃和气凝胶夹层,穹顶镶嵌智能调光膜,紫外线的转化率可以达到91%,顶部可开合并接受真实降雨。用液态二氧化碳制冷管道植入地面,配合激光加热空气刃,实现10秒内-35℃至55℃区间精准分区。” “自修复膜里嵌入12亿微型太阳能板,模拟生物可变色的鳞片,根据紫外线强度实时调节透光率。中层用氦气填充气枕,内置微藻培养管,光合作用时整座建筑呈现呼吸般的明暗波动。建筑不再是死的,而是真切地活起来,且每一刻看到的都不一样。” “当然这些都是理论上的。”郦阔冷冷开口。 赵峻节遗憾道:“没错,实际的误差根本不在安全范围内,别说保证运行安全,就连建成也很难。目前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气候分区的运转——量子雨林。 ” 俞奏心一沉,宣传片里可是有六个分区,目前只能维持一个,技术难度可见一斑。 “目前技术困难有两方面,一是无法精准控制,比如动态植被中的含压电材料,随声波震动频率目前还无法将精准度控制在65%以上;二是环保问题,一直达不到规定的循环清洁标准,虽然让恒勋运作一下也可以,但到底有隐患,到时候完蛋的是大家。” 建筑近在眼前,赵峻节在门口的储物箱里拿出三支小型喷雾分发,门打开,潮湿的热浪裹挟着泥土和草木的腥香扑面而来,雾气缭绕,绿意盎然,虫名混杂,水石轰鸣。 正瞠目结舌之际,忽响起蛙类暴雨合唱。漏斗般的植物中存着水,俞奏手一碰,里面的红眼树蛙就冒出头来,橘色的爪子扒着叶片,大眼睛瞪着俞奏,似在谴责这个不速之客的唐突。 俞奏惊叹赵峻节真的可以将概念片中的雨林分毫不差的于现实中复刻下来,任一节点崩溃都会引发链式灭绝的脆弱而精密的系统在人工的监视下几无差错的在不可能的环境中运转。 哪怕不是另有目的,他也一定会同意加入。 “建筑设计师、工程师,我想见一见。”俞奏说。 “就知道你会找,早通知他们了,正在来的路上。”赵峻节看见俞奏表情的一刻,便知合作已经十拿九稳,诚然他觉得不论是谁看到都会同意。 超越自然,将不可能之事搬到不可能之地,如此凌驾之力,谁会拒绝。 此时手机忽然响起,赵峻节接起欢快地喂了一声,随即脸一变,快语道:“等我。” 郦阔问:“怎么?” 赵峻节瞧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俞奏,捂住手机,低声说:“恒勋带着杜片笺来啦!” 郦阔也变色:“怎么会这么巧?” “完了完了,秘书说他已经带着人往这边走了,我才刚说多玩一会儿。” 郦阔脸色一沉:“我去支开俞奏。” “怎么支?往哪支?就一条路,一个场馆。算了,该见还是会见的,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那也不能是现在!” “我去稳住恒勋,你领俞奏往前走,咱们消息同步,让他们错开。” 郦阔点点头,快步往前走追上正细品慢赏的俞奏。 当日迟恒勋奇怪的表现让郦阔起了疑,再联想到俞奏口中的婚约者杜片笺是个音乐老师,稍一调查便发现迟恒勋的选修老师亦是杜片笺。 俞奏和迟恒勋因为性格原本就很难亲近,如今再添“情敌”身份,今后恐怕更是势同水火。 三块电子屏幕俞奏身前弧形展开,手指在上面快速敲击,没有方向的信息流四处奔涌。 郦阔走到他身边,刚喊了一声,就被俞奏制止:“嘘,先别打扰我,我现在正有灵感,这东西,一旦错过,很难再来了。” 俞奏全神贯注,郦阔再找不到机会张口,直到俞奏走到花园正中,一个巨大的白色雕像之下,俞奏抬起摄像头识别,是神话中的彩虹女神——伊莉丝。女神手持水罐,脚踩彩虹,白云做的衣裙飘逸俊美,郦阔按下他的手臂,快速说道:“雨林控制室可以看目前的植被含压电情况,今天是降雨24小时后,数据最精确。” 俞奏略一思考,从善如流地跟去了控制室,在控制室打开权限钥匙,匹配时间大概需要五分钟,俞奏随意地倚在一边的墙上,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划手机的郦阔,左思右想还是开口:“以后有需要我回避的地方不用找借口。” 郦阔周身一震,手带着手机藏进口袋里,看向控制台才进行到28%的进度条,说:“哪有。” 俞奏微笑:“看,你又在想借口了。” 郦阔被他一语中的,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看着俞奏的坦然忽觉出自身的卑鄙来,就为了不让朋友在自己面前冲突,他有股冲动要把事情一股脑儿地说出。 进度条已经过半,俞奏干脆坐在椅子上,打开光屏整理信息。 可如今说出,岂不是背叛赵峻节。 手机两人沉默,直到寂静的空间中响起短促的铃声,郦阔划开手机,松了口气,提醒俞奏可以去花园中看看。 花园中,俞奏围着雕像踱步,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编辑,按下降水的开关,设定十秒之后开始降雨。 却没想到转过雕像,面前竟然有一个人。藏蓝色衬衫,米白阔腿裤,深棕长发及肩,卷曲又蓬松,比视频中还要让人震撼,可看了之后,反而记不清对方的长相了。 就在此时,天空降下雨来。只淋湿了对面的人。 俞奏状似无意地踱到雕像后面,直到人看不见,努力平复鼓动的心。 天崩开局!杜片笺怎么会在这! 这可怎么办?脑海中疯狂回忆何红酣教他的自保方法。先远离他!可是雨幕形成的屏障将整个空间隔开,即使他迎着大雨跑去门口,门也打不开。 还好有这个神女雕像,如果他要杀我,还可以秦王绕柱,拖延一点时间,该死!为什么自己要设置下雨十五分钟啊!五分钟多好! 俞奏将屏幕收起来,故作镇定地绕过雕像,递过去一块手帕。 杜片笺接过,轻声道谢后低着头擦衣服,敞开的领口里可以看见胸前缠着一圈绷带。 俞奏机械地挪开目光,回忆迟恒勋的惨样,这算打了一架,衣角微脏吗?等等,他不会因为我害他淋湿而暴揍我吧。该死,这个雨幕岂不是困住我自己了? 下雨的时候,为了更好的进行水循环,两边的通道也会关闭。 俞奏越想越理亏,斟酌着说:“没想到你这时候来,害你淋湿,不好意思。索赔请找我的秘书。” “没事。不用赔。”杜片笺没有抬头,将手帕叠好递过来,“手帕要还你吗?” “不用了。” 俞奏看见对面赵峻节带着迟恒勋过来了,打开光屏,说:“既然你没事,可以接着工作吧?主穹顶采用十二面体分型结构的确是能最大程度调节紫外线的折射率,可也增加了纳米修复剂失活的百分比,5年后的自愈率就会低于65%。况且十二面体的连接点应力集中系数达到常规结构的7倍,纳米管在其中更容易破裂。整体弊大于利,为什么还采用这种结构?” 杜片笺面露奇怪,俞奏当然知道他不是工作人员,但是已经造成了坏印象,更不能让他觉得是针对他,更不能在无人的空间暴露自己的身份。 俞奏点点耳朵,说:“把AR目镜打开。” 杜片笺点了点自己的耳机,又划开自己的手环,好半天没有动静,虚拟光屏目镜依旧无法在他眼前生成。 俞奏说:“操作界面点耳机,打开随行模式……要我帮忙吗?” 杜片笺点点头,俞奏伸手在他手环上划走界面点开,发现还没有连接,在他耳机上长按三秒开机。 光屏在眼前打开,雨林中顿时更加绚烂多彩。 俞奏按下一个控制键数百只蓝摩尔蝶聚集在湿润的泥土中集体吸食矿物质,密集的翅膀反出的荧光,比宝石还要闪亮。